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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世子妃全文阅读

作者:闻人十二     神医世子妃txt下载     神医世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居心

    卿黎上回来太子府是由苏安带着的,且只是去了太子所居住的正殿,对这里的印象便是一个高贵奢华的囚笼。

    可如今和许华云走了一遭,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冰冷威严的府邸里,也有别具一格的蜿蜒回廊,婉转曲尘精巧细致的原木回廊,带了点江南水乡温软秀丽的味道,乍一看与整体风格迥然不同,但仔细品来又煞是有趣。

    许华云见了她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也是抿嘴一笑,“这个回廊是太子命人做的,他晓得我喜爱这种风格,所以特意为我打造了一番……”

    说话间,那流露出来的幸福却是如此实质。

    卿黎淡淡一笑,便随之而过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许华云的清欢苑。

    那其实是一座双层的绣楼,精致美观,院落宽大,种了许多梅菊,如今虽不见一树红妆,也没有满园黄金甲,但也能瞧见它们的几丝铮铮铁骨,傲然风格。

    卿黎看着,啧啧笑道:“等到菊花盛开落英缤纷,你腹中的小宝贝就该呱呱坠地了,而等到梅花初放之际,他们怕是都满月了!这日子可是算得恰到好处……”

    也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许华云也一并想着,清莹的面色容光焕发,眸光蒙蒙,竟是痴了去,却又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睇了她一眼,“什么算得恰好,这分明便是巧合啊!”

    只是这么说着,面色却是又泛起了红晕。

    卿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绣楼的二层,倚窗坐谈,说的也大多是围绕了许华云那对双生子。

    许华云抿了一口丫鬟端上来的荷露青梅茶,抬眸望了眼卿黎。突地笑道:“黎儿,你与辰皇弟成婚也有半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

    她发现卿黎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媚色。与以前见她时那种始终清明过头的样子很是不同。

    身为人妇,又将为人母。许华云自然知道那一种媚态是由何而来。

    只是想不到,那个太子时常挂在嘴边,英勇善战却是对女人一根筋的战神世子爷,竟也是开了窍了!

    许华云笑得有些促狭,卿黎脸上却是划过了一道窘迫。

    两世为人,她可从未做过母亲。

    虽然曾遇上过不少孕妇,也帮着调理过她们的身子,可到了自己身上。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孩子,她不强求,也不会抗拒,可同样也说不清自己是何感觉。

    有点期待,但也焦躁,她也会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虽然她从出生之始便占了这个身子,可谁又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会收回去?

    用这个身子孕育出来的生命,总有种不是自己的孩子的感觉……

    “黎儿。你想什么呢?”许华云见她沉默不语,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她一副恍惚模样,心下一动。惊问道:“该不会,你其实已经有了吧!”

    “当然不是!”卿黎连忙否认。有没有她还不清楚吗?这种事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许华云“哦”了一声,又抿嘴低低笑道:“以前我还听殿下说过,辰皇弟那性子怕是这辈子都难讨着媳妇了,横竖便只有父母之命一条路走,可那样又定不会是一桩美满婚姻。却不料,父皇一道圣旨就将你们两个绑到一起,也算是阴差阳错吧!”

    这一句阴差阳错确实不假。

    若是当初没有卿洛特意去干涉,恐怕如今卿黎才是太子良娣。而凌逸辰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有时候,一个细小的变数。便真有可能会是一生巨大变故的开始。

    卿黎自问自己当初若真的是嫁入太子府,定然不会有如今的快意。也断不会知道,凌逸辰有着与他本人看来截然不同的体贴入微,更不会在他那些笨拙又别扭的坚持下,渐渐敞开心扉……

    许是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卿黎嫣然一笑,“是啊,缘分还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东西……”

    两人又闲闲地聊了一些,却忽的听到许华云的大丫鬟端上来一碗黑色药汤,道:“太子妃,您的安胎药已经好了,趁热喝了吧!”

    说话间,那碗药汤已是呈到了许华云面前,正腾腾的散发着热气,带来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卿黎闻着这药香,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在大多数人闻来,其实中药的味道都差不多,无非那样刺鼻厚重,都一个样。

    可是在学医者闻来,却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基本上,选择学医的人都要有较为敏锐的味觉,除了平时分辨药材好坏之外,也可以凭此判定药汤中药材剂量是否正确,这也是小学徒的必修课之一。

    如今卿黎闻着这个味道,只觉得有些不太一样,见许华云正打算喝下,忙止住了问道:“华云,先等等。”

    她一边笑着,一边注意着周围丫鬟们的神情。

    那端上药碗的大丫鬟神色如常,露出了与许华云一般的好奇,显然并不知情。

    卿黎笑了笑,从许华云手上接过那药碗,仔仔细细闻了闻,道:“你们这汤药是谁开的方子,又是谁熬煮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

    想到世子妃是神医妙手,如今对着太子妃的安胎药问出这样的话,不用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定然有人在这药中做了手脚!

    众人纷纷大惊失色,一时情急都跪了下来,连连说道:“太子妃,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

    她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下伏着的身子颤抖不已。

    她们心里非常清楚,太子对太子妃肚子中的孩子有如何看重,就连宫中的德妃娘娘和太后也是非常在意的,她们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服侍太子妃。生怕就是出一点差错。

    先前便已经有一个前车之鉴了!

    太子妃的梳妆丫鬟书画就是因为在胭脂水粉中加了东西,然后被逼得活生生撞墙而死。

    这还不算完!

    太子因为气不过,更是命人将书画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足足动了三百六十五刀,只剩一副骨架。然后挫骨扬灰了投进猪的饲料之中,让她永生永世都只能沦落畜生道!

    有这样的先例摆在眼前,谁还敢对太子妃动不该有的心思啊!

    可是现在世子妃这句话一问,不就是说她们存了异心吗?

    天地良心啊!

    许华云也有些迟疑,蹙着秀眉问道:“这药方是先前郑掌柜来时给开的,我也喝了两个月了,并无大碍……”

    她向来心厚,也是不太愿意相信身边这些日日陪伴的侍婢们对她下毒手。只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卿黎。

    卿黎点了点头,望向一屋子战战兢兢的众人,失笑道:“我又没说你们做了什么,现在这般又是怎的?还不快快起来?”

    听到卿黎这么说,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也都哆哆嗦嗦地起身。

    许是方才太过紧张,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汗湿。

    那许华云的大丫鬟被这么吓了一跳,心里有些气不过,但顾念着世子妃身份亦是尊贵,只好说道:“世子妃。太子妃的药都是奴婢看着煮的,找人试过了才送来,断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那药方更是回春堂郑掌柜亲自开的。更不会有误了!”

    言下之意,便是说就算有事,也与她们无关。

    卿黎不禁好笑,这些人推脱责任的本事倒是不错……

    闭上眼细细闻了闻,卿黎微启菱唇,道:“当归三钱,酒炒白芍三钱,炙黄芪两钱,川穹一钱五分。炙甘草一钱,菟丝子、川贝母、厚朴各一钱五分。枳壳一钱两分,姜活一钱。荆芥、艾叶各一钱五分,红参一钱,续断两钱……”

    她吐口就是一张药方,听得那大丫鬟瞠目结舌,忙拿出袖袋中那张郑掌柜开的药方比对起来,竟是分毫无差。

    卿黎笑了笑,“这药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便是你们送上的药也是无毒,便是找了谁来试药,当然是没有结果,只是……”

    她突然顿了顿,将所有人的胃口吊住,更是将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

    许华云急了,问道:“黎儿,只是什么?这药有何问题?我的孩子没事吧……”她着急地眼眶都红了,抚着自己的肚子很是不安。

    卿黎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喝的这个药里,除了方才我念的,还加了点吴茱萸和王不留行,有通经祛瘀、行气破滞作用,都是孕妇慎用的东西,虽然没有红花那么厉害,但是服用来也是不好的。”

    许华云也不懂什么是王不留行和吴茱萸,但红花还是知道的,一时吓得眼泪汪汪。

    卿黎也没想到许华云心里承受能力这般弱,连忙安慰道:“你放心,这些量极少极少,还没有危及到你的孩子,他们现在很健康,你别急……”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许华云劝妥当了。

    她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拍了拍胸脯,又是愤恨道:“这群不安分的人,总是要整出些幺蛾子,惯会出一些阴私的伎俩!真是……”

    说着,许华云就呜呜哭了起来。

    她知道太子府危机重重,有许多人都盯着这里,更是有不少女人削尖了脑袋要往这里钻。

    她生性软弱,真要在这个地方安然生存下去,实在是一件困难事。

    当年定这场婚事的时候,她的姑祖母,也就是当今太后,是有些不太同意的。

    但她与太子从小青梅竹马,早就倾心相待,便是龙潭虎穴她也不在乎,所以毅然决然嫁了。

    婚后虽然总会遇上些人居心叵测,但太子一直将她护得妥当,她也不用担心。

    可是现在太子忙着陪良娣,忽略了这边,更是有人要加害她的孩子,她便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叵测

    “究竟是谁做的这种事,本宫知道了一定不饶她!”许华云很是气愤,话语中也带了些阴狠。

    自从良娣入府,她这些日子总在学着硬气一些。

    从前有太子宠爱,便是太子有些侍妾通房,也断不敢欺侮到她的头上,府里上下对她该有的尊敬是一点不少。

    但是如今端木良娣入府,作为丞相最最爱重的女儿,她的身份便是与许国公府的嫡女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何况太子如今正是需要仰仗丞相的时候,府中人更是牟足了劲拼命去巴结端木瞳。

    许华云心知肚明,作为太子的后援军,端木丞相的支持有多么重要,所以她从不在凌千羽面前小家子气,该有的大度都有。

    而且,她也确实愿意相信凌千羽对她的感情,于是便全然装聋作哑。

    她知道自己不能始终依附在凌千羽的保护之下,所以近些日子以来,她都在试着靠自己立威,所以言行举止上与之前柔柔弱弱的模样已是变了不少。

    卿黎也是为许华云这样的改变惊愕,但更多的也是欣慰。

    正想说话,门外也响起了一声暴怒之声:“孤也很想知道,是谁敢害孤的妻儿!”

    正是凌千羽面色青黑地走进屋中。

    他冷冷地扫视了一遍,所有人立刻伏跪相迎,便是卿黎和许华云也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凌千羽忙上前扶起许华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向卿黎问道:“世子妃,不知你是否有头绪,这加害之人是谁?”

    卿黎眸光闪了闪,道:“吴茱萸和王不留行在都是寻常药材。是谁弄来的也难说,所幸加的量并不多,所以对胎儿还是无害的。”

    不过她有一句话没有说。若是许华云继续服用这种加了料的安胎药,那势必是会早产的。

    但想到方才许华云这么惊吓的样子。卿黎便下意识住了口。

    凌千羽知道她有所保留,这时也不逼问,只冷笑道:“好!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若是被孤抓到了把柄,定将那人挫骨扬灰!”

    众人一听,立刻想到了先前那个叫书画的婢女的凄惨下场,谁都不会怀疑太子是不是在说笑,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连连道是。

    凌千羽一边冷哼,一边又温柔地安抚许华云,“华云,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我们的孩子也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降生,相信我好吗?”

    他在与许华云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用“我”,而不是“孤”,这个细小之处包含了多少意味。所有人都清楚,也明白太子妃才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许华云本是崩了许久的脸色,一直强装镇定。直到遇上凌千羽,所有才把持不住了,在他怀里抽噎起来,而凌千羽也毫不顾忌地抚慰她。

    好不容易将许华云哄睡了,卿黎又给她请了脉,确定无碍后开了药方,这才随凌千羽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身边除了兰溪再没有人跟着,而卿黎也是始终寂寂无言。

    凌千羽停留在那条原木回廊之下。伸手扶住一旁的阑干,一边摩挲着。一边叹息道:“世子妃,你知道什么。麻烦请一律告诉羽吧。”

    那话中饱含了心痛,卿黎也是看到他眉间化不去的哀愁心疼。

    这一刻,她更是确定,凌千羽对许华云的感情,并没有因为端木瞳的介入而发生改变,甚至有愈来愈浓的趋势。而那端木瞳,只怕仅仅是一个利用的工具罢了。

    卿黎想了想,望见四周并没有其他下人,而兰溪更是自己的人,虽然跳脱了些,但也是有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放了心,卿黎便道:“王不留行和吴茱萸都是行血通经、滑泄祛瘀的药物,孕妇自当慎用,但在寻常女性来说,却是保养身子的好东西。”

    “自从华云怀孕后,太子府的药材进出都进行了严密的排查,不会有人运进这种对孕妇不利的东西……”凌千羽静静地道,剑眉似乎拧成了一股。

    “也不是不行……”卿黎淡淡道,眸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凌千羽一听这话,容色一凛,追问道:“世子妃此话何意?”

    卿黎一窒。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证据,纯属只是猜测,但看见凌千羽这般急切,又想想许华云的处境,只好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无论如何,不管是或不是,存个心眼总是好的。

    “其实,我在之前也曾经为端木良娣诊疗过,她有一些宫寒之症,需要用药物温养调理,而这两味药材更是不可或缺。且我方才为华云仔细号脉了一番,发现她服用过这些加了料的安胎药时日不长,应该是近些天来才有的事,就是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关系……”

    端木良娣是丞相之女,太子对她尊敬异常是必须的,在用物方面自当不会苛刻了她,更是凡事按着她的喜好,所以对她的约束并不多。

    若是端木瞳从自己寻常喝的保养汤药中匀出一些药材,加到许华云的安胎药里,那么这些本该是上好的补药,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害人性命,杀人于无形。

    这里面究竟是如何实现的,卿黎并不知晓,横竖这也是太子府的家事,而她也只是关心许华云而已。

    祸起萧墙是常有之事,她如今只是提了个醒,若是凌千羽能因此留心一二,便不枉她提点了!

    凌千羽听着这话,凤目顿时眯起,期间迸射出阵阵冷光,寒若冰雪,但他也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对着卿黎作揖道:“多谢。”

    卿黎连忙让开,不受他的礼,道:“我将华云视为好友,自当为她着想一二,她在太子府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只愿你护她周全便好。”

    生在簪缨世胄之家,已是少有如许华云、凌思迩这般心思单纯之人了。她不愿与复杂腹黑之人多打交道,便更爱和真性情又直率坦诚之人相处。

    所以,虽然与许华云相交不深,她却是真心对待的。

    凌千羽郑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一定会的!”

    卿黎浅浅一笑,想到在去滁州途中,还是多亏了太子指派而去的人手,才躲过了暗夜堡那些人的追杀,不由又郑重道了谢。

    可凌千羽却随意笑了笑,挥手道:“你帮了孤这么多,孤也自当要回报一些的,何况,便是不为了你,孤也定会出手相助。”

    这话说的有深意,卿黎愣了愣,见他眸中略微的促狭,耳根又是一热。

    她算是基本明白了,原来是冲着凌逸辰来的……

    卿黎撇撇嘴,想起自从昨日回来,还未去见过凌思迩。

    那丫头被皇帝接回了皇宫,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也是憋坏了她吧!尤其她还对段俞风存了那么个心思……

    想了想,卿黎还是开口问道:“太子殿下,思迩已经离开王府也有些时日了,如今可还好?”

    凌思迩是迩淳皇后唯一的女儿,又是深得皇帝宠爱,加上性格活泼开朗,因此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几乎所有皇子都对她关爱有加。当然,十三皇子是个例外。

    太子对这个妹妹算是极为上心的,不说经常送与她新奇的礼物,便是寻常关照也是不少,她想知道些什么,从太子这里便能悉数得来。

    凌千羽眉间一蹙,有些为难,摇了摇头道:“思迩这孩子自从回了宫就有些郁郁寡欢,时不时还会发脾气摔东西,就是想着出宫,连皇祖母都说,她是玩野了。”

    说着,睨了一眼卿黎。

    思迩如今的模样,看在父皇心里可是心疼得紧。原先好端端的姑娘家,却只是出了趟宫,便变得有乐不思蜀之嫌……

    父皇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其实也是怪罪卿黎的。

    毕竟思迩是出宫来和卿黎学医,但又被这宫外光怪陆离的世界吸引,从此食髓知味,对那个冷冰冰的宫廷便不屑一顾。

    高处不胜寒,人情冷暖。

    父皇虽然自己也清楚皇宫的冰冷,但最心疼的女儿也表现得如此厌弃,让他情何以堪,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他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管那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毫不犹豫下了禁足令,将思迩困在了寝宫,便是她如何折腾,也不闻不问。

    唯有最近,思迩甚至闹起了绝食,说什么一天不让她出宫,她就一天不吃东西。

    所以两天来滴水未进,加上又哭又闹的,生生丢了半条命,这才终于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卿黎听着这些,心里咯噔了一下。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思迩是嫌弃皇宫太过冰凉,没有人情味,所以向往宫外的生活。可她却是清楚,其实思迩在意的不只是这些,更在意的,是宫外的那个人。

    思迩看着虽然着三不着两,言行举止都像个孩子,但倔起来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她完全相信,思迩的绝食绝对还会继续闹下去!

    这个傻丫头,怎么这么笨呢?

    她这么强势下去,皇帝只会继续不给好脸色啊!稍微服个软,凡事从长计议,这才是上上策啊!

    卿黎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她是有必要进宫去瞧瞧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僵持

    思迩公主的凤栖宫,如今正是一片鸡飞狗跳之景。

    太医被挡在内殿外不准进去,一群端着饭菜茶水的宫女内侍也都手足无措地跪着,太后由李嬷嬷搀扶,苦口婆心对着紧闭的房门劝慰,身后一群宫妃便跟着纷纷应和。

    各个都是紧张着急的模样,唯有凌初,一脸阴沉地负手站立,一言不发。

    “思迩,你听话,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啊!”太后一边叹息,一边对着紧闭的房门说着话,盼着殿门打开。

    可屋内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出,细弱蚊蚋。

    “我不吃!你们一天不让我出去,我就一天不吃东西!”凌思迩气息微弱,但那话语中的坚定又不容置疑。

    太后见她这般犟,又是一阵无奈,“好孩子,先吃东西,其他的我们再说,哀家保证一定给你个交代行吗?”

    本来见凌思迩倔强至斯,其实太后都想答应了,可余光瞥到皇帝黑沉的脸色,到口的承诺被压制了下来,终究没有把话说死。

    太后出自许国公府,在这种簪缨之家里,最重的便是规矩。

    且如今身处皇宫大院,她本人更是规矩的典范代表,也时刻尊奉着,三从四德中,夫死从子这一条。

    虽说而今自己已是太后,当是女人之中最高的存在,然而她也还没有糊涂到去左右皇帝的决定。

    在外人眼里,皇帝总是表现得如何孝顺,唯她却是清楚,这其中有几分是真情真心,又有几分是假意做作。

    思迩是迩淳唯一的血脉,也是她最疼惜的孙女。可再如何怜爱,她也不能破例去做一些不和规章的事宜。

    若是此时答应思迩,无非便是当众打着皇帝的脸!日后收场时。不是她的金口玉言算不得数,便是她和皇帝之间矛盾加剧。离心离德。

    她是太后,代表了皇家的脸面,定不能出尔反尔……

    太后幽幽一叹,道:“思迩,哀家会给你个交代的,你相信哀家……”

    她含义模棱两可,究竟是何个交代,日后还能自圆其说。只要如今暂时将思迩哄过去便好。

    德妃听出了太后话里的意思,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太后,也出声劝道:“思迩,你从小还不是皇祖母最疼你吗?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一点不含糊地往你这儿送,也从没对你食言过,这下便放心吧!”

    德妃如今执掌了后印,虽然不在后位,但身份也所差无几。她一说话,其他人都纷纷应和了。

    淑妃心中冷笑不已,恨不得凌思迩就自己作死算了!

    可她到底不能表现出来。便也跟风地说了几句好话。

    凌思迩一直默默听着,无力地瘫软在床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看不清东西,又几乎不能思考。

    她并没有意识到太后话里的漏洞,却偏偏认准了一个目的。

    “我要出去……”她低低地说着,细小的声音透过雕花地罩和镂空房门,还是传到了众人的耳里。

    太后脸色变了变,也着实没有料想到思迩还能这么不识趣。

    她不知道凌思迩是真的听出了一些端倪,还是误打误撞一根筋认了死理。

    无论如何,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还不听劝。那她也没办法了!

    太后原先还觉得思迩的性子顽皮好动,既不像迩淳皇后的温贤大体、端雅明慧。又没有皇帝的心思缜密、急智决断,也不知是随了谁。

    然而。如今看她这股子决绝的狠劲儿,可不正是像极了皇帝吗?

    太后将目光移向了凌初,果然见他神色一派复杂。

    凌初负于身后的双手握成了拳,心中确实升起了对这个女儿无比的怜惜。

    随着凌思迩的长大,那模样也是越来越像迩淳皇后年少时了,凌初每每望着她,都能回忆起那段有子偕行的时光。

    毕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心头肉,凌初此时也着实不忍。

    淑妃见着他眼底的松动,除了心中叫嚣着无边的嫉恨之外,也暗叫不好。

    凌思迩这些年相貌长开,也依稀能看出迩淳皇后的影子。淑妃平素最恨的就是这个女人,如今更是看不得那个女人生的孩子逍遥快活!

    见着凌思迩开心活跃了这么多年,淑妃早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扳回一成,怎么能在这个当口马失前蹄?

    轻轻咳嗽了一声,淑妃掩面泣道:“思迩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作践自己,便是我们这些庶母都心疼,何况皇上还有已故的皇后呢?可不是让人寒心吗?——古语有云,百善孝为先,你身为人女,怎的就不为长辈顾念一下呢!”

    淑妃说得痛心疾首,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你乖乖听话,有什么事都好商量的!——可怜皇后娘娘英年早逝,若是她在地下知道你这样,可不得心痛万分啊!”

    这话声情并茂,连凌初的容色也随之阴郁。

    大家心里都清楚,在皇帝心中,最最爱重之人,便是那迩淳皇后,即便她已经死了,也不许有谁令她在阴间有一丝一毫不悦,就连亲生女儿也不可以!

    淑妃虽然不愿意承认迩淳皇后在凌初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可是事急从权,此时只要凌思迩不好了,她就高兴了!也就不去管那么多细节了!

    凌初颜色微沉,恰逢凌思迩突然拔高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住嘴!母后素来疼我,若是母后在,才不会忍心我受累受苦,定然早同意了我去,哪里还如此不闻不问!”

    这是在埋怨凌初不顾她的死活……

    淑妃此时最爱听的便是凌思迩这种任性的话。

    她明白凌思迩头脑简单,又是被宠习惯了,难免有些娇气任性,说话从来不经思考。

    在皇上微恼的当口还说出这种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而她再架个桥拨个火,那皇上便真的就不管她了!

    淑妃暗笑于心。正欲出言,却听得门外内侍叫道:“辰南王世子妃到!”

    一句叫唤,把淑妃要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噎得差点背过气去,顿时咳嗽起来。两颊绯红!

    这声通报缓解了方才的气氛,众人纷纷一愣,德妃更是大喜。

    她近年来管理六宫,与皇后已是一般无二,仅仅是差了个名分。

    与淑妃不同,德妃对皇帝的感情看得很开,并没有那种偏执到恨屋及乌的地步,何况她儿子已经是太子了。她也懂得不能贪得无厌,于是见好就收,再无所求。

    当年入宫之时,迩淳皇后对她关爱有加,且是一路提携的,如今她自当投桃报李,好好护着迩淳皇后的女儿。

    方方察觉了淑妃的坏心思,德妃正愁找不到理由堵住淑妃的嘴,正好赶上卿黎来了。

    看到淑妃现在呛得脸红耳赤的模样,她顿时心头大畅。

    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与德妃一般欢喜的还有太后。她也好些时日没见过卿黎了!

    先前皇帝把她分去滁州,太后还为此颇有微词,也曾暗自埋怨过皇帝。后来更听说卿黎滚落悬崖,让她胆战心惊,好在有惊无险……

    最重要的是,如今卿黎来了,思迩也该能劝得动了!

    这孩子先前自从回宫,没有一天不嚷嚷着要找姐姐的!

    太医被勒令不准近身,思迩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再下去真会出事!

    太后急急地朝门口望去,便见一片白光之中。一个白衣丽影逆着光款款而来,明媚娇俏的脸上挂着一丝柔和浅笑。精致的凤眸中全然是清净澄澈,装扮素雅却不缺高贵。衣袂随风轻扬,竟有飘飘欲仙之意。

    在场的宫妃大多都在上回太后的慈瑞宫见过卿黎,只是那时她始终低眉敛目,未曾看清长相。加之她们素来自诩有涵养,盯着人家看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更不会在太后面前表现出一点的失仪,便没有仔细瞧上几眼。

    而如今这般一看,竟是觉得此女明丽无双。

    要说她长得美,那确实是的,说是艳压群芳并不为过!

    但比她美的也定是找得出,便是那如今圣眷正浓新进的娴美人,在外貌上便比卿黎还要柔媚娇俏几分。

    可偏偏,卿黎身上总有一股别样的风华,有如铅华洗净后的瑰丽明澈。

    一股淡然随性的风花致韵,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恬淡文雅,仿若带着青柠草香气的三月春风扑面而来,竟有种泫然欲醉之感。

    这样的气韵,不该是宫廷所有的。

    她更该属于那片广袤的天空,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年少之时,穿红着绿,和羞嬉笑,倚门嗅青梅的青涩年华。

    她们总算是有点明白,为何思迩公主出宫随世子妃学上一月医术,便再也不念皇宫了!

    被放出笼子的金丝雀,尝过了自由飞翔的畅快,谁还愿意再回这个精美华丽的牢笼?

    众人心照不宣。

    卿黎向众人一一请礼问安,在触及到淑妃眼中近乎实质的愤恨时,微鄂抬眸,便见她保养得宜细腻白皙的脸庞都有些扭曲,还用帕子捂着檀口微咳,面色绯红。

    淑妃狠狠白了她一眼,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差一点点,就一点点了!

    卿黎知晓定是自己的出现坏了她的好事!

    具体是什么好事,从太后德妃那严肃的模样、凌初暗黑的脸色、以及淑妃恶狠狠瞟着内殿大门,便可见一斑了……

    “淑妃娘娘这可是燥着了?病邪从口入,如今刚刚入秋,容易唇燥溢干、胸闷肋痛,可别不放心上,若不好好保养,是会演变成痨疾的!——这是病,得治!”

    卿黎浅浅一笑,云淡风轻,说的却是郑重其事,令众人忍俊不禁。

    病邪从口入……

    这可是变相地提醒淑妃,谨言慎行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巧辩

    淑妃气得直喘,咳得愈发严重了,就连凌初都斜睨她一眼,暗忖着卿黎方才说的痨疾,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几步。

    淑妃更是急得额头淌汗,那眼中直直飞出两把尖刀,似乎要将卿黎碎尸万段。

    卿黎嘴边笑意扩大,不予理会。

    内殿里间传来凌思迩细弱的声响:“姐……姐姐?”

    随之而来的,似乎有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带动一阵嘈杂之响,便是凌思迩下意识一声痛呼。

    凌初眸色一深,对着几个内侍道:“给朕把门踹开!”

    方才心底的那些隔阂,全由着那一声痛呼烟消云散了。

    这是他从小疼大的女儿啊!是迩淳唯一的血脉!如今正在里面气息奄奄,他才觉得阵阵心痛。

    太后也顾不得叙旧了,握紧了卿黎的手,颤抖着道:“好孩子,快去劝劝,思迩实在太倔了……”说着,竟是不由哽咽起来。

    卿黎点点头,随着一群人进入内室。

    凌思迩方才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可是又因为浑身乏力便不支倒下,如今已是被内室宫女扶到了床上,无力地张开眼皮,在人群中搜寻着卿黎的身影。

    可她实在精疲力尽,只觉得一阵刺目,有许多人头攒动而过,更有珠光宝气刺伤了眼,忙挣扎闭上。

    卿黎急忙跑过去,素手搭上凌思迩的皓腕,一边轻声唤道:“思迩,思迩……”

    熟悉温柔的声音让凌思迩一阵心安,已是肿胀如核桃的眼中又流下两道涓涓泪痕,嘴中喃喃着:“姐姐……姐姐……”

    还有更轻微的声音,说的是段俞风的名字,唯有离得近的卿黎听到。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这个孩子的死心眼,又是接过身边一名宫女递上的白粥,柔声道:“思迩。你先喝一点粥,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谈。”

    说着。舀了一勺白粥递到她的唇边,却见她仍然不松口。

    凌思迩几乎是虚弱得没有半分力气了,靠在卿黎的肩头,竟是连张嘴都无力。

    卿黎抿了抿唇,对着她的耳根使劲掐了掐,在她下意识皱眉张嘴时喂下了一口粥。

    所幸御膳房的粥点已经做得十分细致,入口即化,凌思迩也几乎不用咀嚼便能依着本能直接吞咽。

    众人看得总算松了口气。唯有淑妃绷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就如同在面色戴了个僵硬的面具。

    方才一阵咳嗽让她面色微红,而那憎恶的眸光更是扭曲了她原本清丽娟秀的面庞,近乎狰狞,只死死地瞪住卿黎。

    卿黎连着喂了小半碗,知道凌思迩再也吃不下了,这才罢了手,在宫女的帮忙下让她躺下,又掖好被角。

    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方向,卿黎偷偷掀起了思迩素白中衣的右袖。

    那手上还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烫伤部位还有些发肿……

    卿黎眸色一暗。

    她刚刚把脉时就发现这丫头没好好处理伤口,现在都轻微发炎了,本来应该结痂的伤拖到现在还没愈合。她也不知究竟该说她什么!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又如何去爱惜别人?

    难道她就把整颗心都放在了段俞风身上,而忽略了自己吗?

    这个傻丫头,实在愚不可及……

    卿黎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现在不是为思迩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得等到这些人都走开了,否则又会引出骚动……

    卿黎的停滞和晃神只是一瞬之间,极好的被她掩饰过去,几乎没被人发现。但是淑妃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在了仇视卿黎之上,她又素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这一点反常之处自然也是洞察了。

    淑妃的眸光一闪,若有似无瞥向凌思迩已经放回锦被之下的那只小手……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有猫腻……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能强出头,毕竟凌思迩才是方方“死里逃生”,再受不住半点惊扰了。

    瞧皇上现在那心疼样,把凌思迩宝贝得跟眼珠儿似的,她就恨得牙痒痒,满心的不是滋味!

    凭什么?

    迩淳皇后活着的时候她斗不过,那便罢了!毕竟人家是原配嫡妻,与皇上好歹相濡以沫了多年,不是她一朝一夕能相提并论的。

    可是现在那女人都死了几年了!除了一个德妃骑到她的头上,这个酷似迩淳皇后的小祖宗还要时不时闯入她的视线给她添堵!

    明明在这个后.宫中,她淑妃得到的雨露是最浓重的!膝下的子嗣也是最多的!甚至对于皇帝的感情,她敢说,在这个宫中,只有她,是一整颗心都放皇帝身上了!眼里心里都是他了!结果得到的都是什么!

    淑妃实在气不过,微红的脸色隐隐泛了青紫,浓密的睫毛下,眸光寒栗地吓人。

    卿黎转过身,恰好瞥到了淑妃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那样的阴狠,让她也不寒而栗。

    还未等卿黎回过神,太后便急急上前问道:“卿丫头,思迩怎么样了?可还好?”

    卿黎点点头,“吃了点东西,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只要服上几帖药,再注意好好休养,数日便能恢复。”

    太后闻言松了口气,就连凌初紧绷的脸色也有了些微舒缓。

    凌初远远望了眼凌思迩,那样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脸色几乎是一瞬就刺痛了他的眼。

    这个女儿,曾经也是他贴心的小袄,是他在失去迩淳皇后之后的慰藉,他真的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可是现在,她宁愿这么鱼死网破地跟他闹腾,也不肯服个软!到底是他这些年对她太过纵容了,以至于现在都无法无天了吗?

    凌初微眯起了双眼,带着些微寒意看向卿黎,冷笑道:“世子妃还真是神通广大,短短一个多月就让朕的女儿这么死心塌地信任与你,不惜与朕撕破脸离心离德,更是将该有的皇家仪范都丢了!——朕将思迩交与你调教,你便是这么教的?”

    冷厉的声音中带着严肃和愤怒。

    凌初本就生的端正严厉,眼尾英武飞扬,看人时本就有种咄咄逼人之态,如今瞪大了双眼,更是虎虎生风寒气逼人。

    俗话说,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见皇帝生气之时有多么严重。

    凌初身居皇位多年,满身威严早已浑然天成,如今只是稍稍一个眼风,便让殿中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淑妃暗自得意,嘴角在不易察觉的角落扬起了一抹兴奋的弧度。

    看来之前她在皇上面前给卿黎上的眼药起作用了……

    卿黎感受着从凌初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虽不情愿,却也只能跪倒在地。

    她早就知道,皇帝早看她不顺眼了,逮到个机会就要敲打一下她,最好就是能给她安个什么罪名,然后趁机除了,再将卿家家财全部充入国库!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所幸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也能不慌不忙低头说道:“陛下息怒,此非卿黎所愿。”

    “非你所愿!”凌初一声嗤笑,“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非你所愿!”

    卿黎嘴角轻扬,却更是低下了头。

    她知道,皇帝身居高位多年,早就被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浸染遍了,容不得有人侵犯他的威严。

    直视别人说话,这种事在她看来或许是一种尊重,但在他看来,那便是莫大的羞辱!

    相反的,那种俯身垂首,以一种低贱到尘埃的姿态相对,更能取悦他。

    她如今处于劣势,不好再继续死磕,能屈能伸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卿黎微眯起了双眼,淡淡说道:“皇上下旨是将思迩公主送来与我学习医术,我也确实领旨倾囊相授,识药辨物,探穴勘要,一样不落。思迩在这期间,也早已不是不分茱萸之人,进展甚至比我回春堂新进的药僮学徒更快,对于皇上所说的调教,卿黎自认做的完善!”

    她嘴边扬起一抹淡笑,又道:“而思迩秉性良实,天真纯善,我待她既如师长,亦如亲友,她也自当信我任我,礼我贤我,这等尊师重道之举,正是思迩公主秉承皇家仪范,颇有名士之风,皇上如今却以此责备与我,卿黎只得说,实非吾愿……”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得理不饶人,本末倒置,非要将一些没由来的名头给她安上。

    而偏偏,皇帝承天之命,至高无上,说一不二,她也只得认命,无话可说……

    这话说得句句在理,又是带了淡淡的委屈。

    众人望向那个挺直了腰杆低着头的白衣女子,不由更是对她心生怜惜,心都偏到她那儿去了。

    凌初噎得说不出话,咬着牙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影,暗忖倒是小看了她!

    从来只道她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凡事都张弛有度,不骄不躁,却原来,也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

    竟是专门挑了他话里的漏洞,一字一句让他毫无反驳之力。

    他虽是皇帝,但也得讲求一个“理”字,若是一切凭由自身喜好,那便是昏庸之君!是要遭世人唾弃的!

    而他,却偏偏极重名声……

    凌初心中气得直冒火,而淑妃也是恨得扭曲了面庞,心里把卿黎骂了无数遍!

    真是不要脸!这种歪倒事实的话她也好意思说出来!还说得这么字字珠玑,铿锵有力!弄得谁人听了都要信她的话似的……

    太不要脸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美人

    太后怜惜卿黎,亲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哀家知道,这不怪你……”

    思迩是个什么性子,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那个调皮捣蛋的丫头,最喜欢的就是新鲜玩意儿了!

    放了她出宫,就跟把一只老鼠扔进米缸一样,当然会乐不思蜀了!

    便是如今这般模样,也并不稀奇。

    要怪,也只得说,她当初没有仔细想过后果,便同意了思迩出宫,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而皇帝非要怪罪卿黎,这里面是什么原因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卿黎既然是辰儿心坎上的人儿,她一定是要力保的!便是皇帝也甭想要轻易拿捏她!

    太后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大多宫妃的态度。

    她们虽然是承蒙皇帝圣宠,但后宫这么大,今年又新入选了一批秀女,那最承宠的娴美人便是其中之一。

    她们色衰爱弛,皇帝圣眷不再,再抱他的大腿也抱不上了,于是自然转而去抱太后的大腿。

    现在太后都发话了,她们当然要跟着应和上了。

    眼看着绝大多数的人都转到了卿黎那一方阵营,凌初心中一股火更是蹭蹭直冒,险些控制不住要爆发出来。

    倏地,一只微凉软腻的小手触碰到了他的手掌,凌初一回头,便见到一个国色天香年轻美貌的女子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那眼中秋波流转,如一汪山泉,瞬间浇熄了他心头的怒火。

    凌初好受了些,见她还是安抚地看着他,也回以一个淡笑。

    这女子正是那如今深受皇帝宠爱的娴美人。

    娴美人甜甜地笑了笑。光明正大依偎在皇帝身旁,柔柔道:“既然公主无事,那便是万事大吉了。我们还是离开吧,不然都杵在这里。可该打搅了世子妃医治了!”

    那说出来的话比百灵黄鹂还要悦耳动听,又好像高山流水叮咚作响,字字敲打在人心上,身子都能酥软掉一半。

    卿黎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穿绿纱鼻挺眼媚秀丽无双的女子,温婉妩媚的姿容绝对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审美,竟是一眼便离不开。就像是山水田园间的精灵一样灵动曼妙,富有青春活力。

    这女子的样貌是绝美的。在卿黎见过的人中,唯有夕颜那个张扬妖魅到近乎妖孽的女人还能比她略胜几分。

    但是二者又是不一样的美貌,夕颜是恣意张狂的美,而这女子却是秀丽妩媚的美。

    看凌初那双眼,几乎都是黏在了那女子的身上,神情中无一不在透露他对这女子的迷恋。

    对于一个对已故皇后恋恋不忘的帝王,却又在另一个女子身上有这般眷恋的神情,除了她本身相貌出众外,可见这女子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淑妃望着那个几乎贴在凌初身边的人,双眼好似是要喷出实质的火焰。而太后和德妃瞧见了,却只是一笑了之,并不理会。其他宫妃也都是心照不宣。

    娴美人对卿黎投以一抹柔柔的微笑,那眼神中竟有着一些别的东西,但却是纯粹地出于善意。

    且她方才说的话,明明便是为了卿黎开脱的,明里暗里都在帮着她,卿黎察觉于此,也投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凌初早被娴美人的柔媚酥掉了半边身子,搂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淡淡道:“既如此。那便都退了吧,还劳烦世子妃照料思迩了。”

    说罢。便搂着娴美人离去,凌乱中只留下一串急切的明黄色残影。

    淑妃深深吸了口气。死命咬了咬舌尖,直到尝到口中的腥甜,才忍住了喉间那几欲喷薄而出的啸叫悲呼。

    她恨恨瞪了娴美人的背影一眼,又转而死瞪一番卿黎,也随着走了。

    太后叹了口气,拍拍卿黎的手背,道:“卿丫头,思迩这儿你多费点心吧。”

    “皇祖母放心,我会的。”卿黎保证。

    太后点点头,在德妃的陪同下也走了,其他宫妃这也跟着陆陆续续离开。

    硕大的内殿中,便一时变得空荡荡起来,原先闷热的空气也似乎舒爽了不少。

    卿黎淡淡地看着那些消失了的身影,又转而望向床榻之上气若游丝的凌思迩,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出去吧,公主需要静养。”卿黎对着守在塌边殿内的宫女和内侍说道,那些人也立即退下了,只余了一个大宫女还伏跪在床头,拿着锦帕沾了水为凌思迩洁面。

    卿黎是认得她的,那是思迩的贴身大宫女墨湘,之前凌思迩住在王府的时候,她也是一直相随的。

    只是凌思迩太过活脱,只要是个洞都能钻,每每都把这群服侍的人急得四处寻找。

    “你退下吧。”卿黎低声道。

    墨湘回过头,望向卿黎,一双泪眼婆娑,很快就泪流满面,哭着道:“世子妃,公主如今这样,奴婢实在放心不下,世子妃就让奴婢伺候着吧!只有看着公主好了,奴婢才能心安啊!”

    那眼泪说来就来,很快沾湿了前襟,她又一个劲儿地磕着头,发髻也因此松散了几分,怎么看都是个忠心为主的婢子。

    卿黎想了想,又见她眼中确实盛满了担忧,也便允了她。

    思迩手臂上的伤,虽说瞒得不错,但几个近身之人还是明白的,这墨湘也是其中之一。她若早想以此做些文章,怕早就动手了。

    卿黎点点头,吩咐道:“你去拿一些干净的白绢还有清水过来。”

    墨湘应了,很快便去张罗,而卿黎趁着她离去的当口,也拆下了凌思迩手上的白绢,见那伤口果然有些发炎,一时攒紧了眉。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瓶药膏,又拿出先前得了的雪灵狐的血液,往其中滴了少许。让两者兼容。

    雪灵狐的血液,是解毒圣品,也有杀菌作用。在这个缺乏抗生素的时代,绝对能够媲美青霉素了!用它来消炎。也是最快最好的方法,甚至还能淡化一些疤痕,对于思迩这样爱美的小姑娘,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一切并不能让墨湘知道……

    在卿黎处理完这瓶药后,墨湘也拿着东西进来了,卿黎便迅速给凌思迩上了药,又开了方子交代了墨湘去煮服侍凌思迩喝下。等她情况稳定了,这才起身告辞,准备明日再来。

    等到卿黎走出凌思迩的凤栖宫时,已是申时中,日头已是有了隐隐偏西的势头,但还是夹杂了秋燥,刺眼夺目。

    卿黎由宫女引着路一路离去。

    后宫女眷的宫殿都是设置在了御花园后头,而通往宫门的道上,必须会经过那一处繁华之地。

    此时已是初秋,残荷影影绰绰立于湖中。树叶也已是萎焉,略微泛黄,唯有一小片的白菊已经初放身姿。傲立于翠园之间。

    卿黎望着那亭亭而立的白菊,嗅到一阵淡雅芬芳,方才有些淡薄的心情也算是略微轻扬。

    “世子妃。”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止住了她迈出的脚步。

    那样动容空灵的声音,只要听过便不会忘记,而话语里存着的三分媚骨,更不是常人所不能。

    卿黎转身,只见正是先前在凤栖宫为她解围的女子。

    不同的是,此时的她换上了一身粉色薄纱。披着鹅黄色披帛,雍容秀丽。满面红光,更是艳光四射。

    身边的宫女已是俯身行礼。“见过娴美人,娘娘万福金安。”

    原来她就是娴美人,那个宠冠后宫的女子……

    如此绝色,也确实是个天生尤物。

    “娴美人。”卿黎稍一福身,对她行了一礼,而后者却急急上前将她扶起,道:“世子妃莫要多礼了。”

    那话里带着隐隐的激越,竟像是见着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卿黎见娴美人对她极大的善意,有些不明所以。

    她怎的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这样一个绝丽女子……

    娴美人对这身边的宫人们挥了挥手,就连原先为卿黎引路的宫婢也一并遣退,见四下再无人,俯身行了一大礼,“恩人……”

    卿黎吓了一跳,忙将她扶起,啼笑皆非道:“娴美人这是做什么?卿黎可万万当不起……”

    娴美人就着她的手站起,摇了摇头,笑道:“世子妃看来是忘了我了……是了,当初仅仅是一面之缘,我又是那般蓬头垢面的,你又如何还能记得……”

    娴美人自嘲地笑笑,望向卿黎的眸中泪光点点,看着那个素雅明净的女子,仿佛回忆重新回到了六年前。

    那时,她的父亲遭逢贬谪,举家前往西域,路上偏偏又遇上了流民盗贼,钱财抢之一空。

    父亲悲从中来,又是气急攻心,很快便病倒了。她和母亲变卖了仅存的首饰,却也没能将父亲的病治好。

    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哪里有一点自救之力?

    仅剩的钱财用光,他们一家被赶出了客栈,差点流落街头乞讨。

    便是在这等绝境,一个与她年龄一般无二的白衣少女路过,嫣然巧笑,素丽清扬。不仅治好了父亲,还给他们一家银子让他们顺利到了父亲的任职之地。

    可是,此般匆匆一面,却再没见过那个白衣少女,那人也未留下只字片语,连姓甚名谁都不清楚,这也是让娴美人挂念了许久的一桩心事。

    直到今日,在凤栖宫见到了卿黎,那样姣好秀丽的轮廓,举手投足的清雅,可不正是当年令他们绝处逢生的少女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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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绾心

    卿黎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快戌时才醒来,却是被饿醒的。

    腰间环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她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的!

    “醒了?”

    一声压低的闷笑响起在耳侧,卿黎惊愕抬头,便见凌逸辰撑着头一脸笑意地望着她,双目炯炯有神,全没有半点惺忪朦胧的睡意。

    他不至于一直看着她睡吧?

    卿黎耳根一热,将眼睛移开。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望了望天色,只见已经黑透了,屋内的八角宫灯亮着黄橙橙的光芒,她也分不清现在是几时。

    凌逸辰想了想,淡淡道:“差不多戌时了吧。”说着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饿了没?你还没吃晚食呢!”

    卿黎确实是饿了,便点了点头,而凌逸辰又很快吩咐了人去备食,顺带将卿黎扶起来,松松垮垮地打理着她松开的发髻,却是越弄越乱。

    卿黎不满地横了他一眼,直让他悻悻然收了手,嘿嘿一笑,便拉着她去梳妆台前,拿起一把翠竹留青梳细致地梳起来。

    她的头发很柔顺,如上好的丝绸一样滑腻,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茉莉,又有点像木槿,沁人心脾。

    凌逸辰不知疲倦地一遍一遍梳过,明明发丝已经是极为舒顺了,他却还是乐此不疲,像是一个孩子找到了心爱的玩具,重复着把玩爱不释手。

    可他的动作又是这么轻柔,全没有半点让卿黎不适之处,她也便不去管了。

    抛光的铜镜上,清晰地映着两人的容颜,男子俊逸无俦,女子娟丽无双。仿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卿黎突然想到一句话,长发绾君心。

    凌逸辰这举动,竟是无意中触及到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让她禁不住嘴角上扬。

    “怎么了?什么这么高兴?”凌逸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弯下腰将头搁在卿黎的肩头。望着镜中她唇角的笑意,自己的唇边也跟着一起上翘。

    卿黎睨了眼镜中的他,想了想,道:“我觉得自己眉毛淡了……”

    “眉毛淡了?”凌逸辰一怔,朝她望去,柳叶眉弯弯,色黛翠青,哪里淡了?

    他没有多想。便拿起妆奁盒中一支螺子黛,笑道:“不怕,眉毛淡了我给你画!”

    犹记得小时候母妃在世时,父王便最爱每日为她画眉绾发,偶尔他没大没小闯入时,还能看到母妃眼角尚未收起的笑意。

    他也想和父王对母妃一样,每日都为卿黎绾发梳妆。

    卿黎噗嗤一笑,斜睇着他,道:“你会画眉?万一画的又浓又粗,那我还怎么见人?”

    “那就不见人了!天天待家里。给我一个人看!”凌逸辰真的郑重其事地思量,又笃然地点了点头,“反正你丑也好。美也罢,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

    明明是柔情四溢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种威胁的味道?

    可卿黎知道,这便是凌逸辰的风格。霸道中带了点小小的孩子气,每一点都令她受用无比。

    卿黎笑得愉悦,那眼中的笑意似乎要溢出来一般。

    她转过身,伸手揽住凌逸辰的脖子。在他耳边笑问:“真的假的?若是哪一天我老了、丑了,你可还会要我?”

    如兰的吐息声就在耳侧。酥酥麻麻的,弄得他心痒难耐。蓦地从小腹升起了一道燥热,铁臂一伸箍紧了卿黎纤细的腰肢,轻吻了一下她的面颊,“那是自然的!我发誓……”

    说着,再也忍不住了,将她打横抱起,坚定地走向拔步床。

    内室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躁动,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安宁和兰溪领着一群丫鬟正带着膳食走近,却被这声音生生止住了脚步。

    两人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但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床帏之事,如今一经想明白,霎时脸色通红,对着身后紧紧相随的婢女们连忙挥手,将她们遣散。

    相视一眼,安宁和兰溪都脸颊燥热地移开视线,退出外室,又仔细关上月牙门,守在了外头,不让人进去。

    卿黎承受着凌逸辰一遍又一遍激烈而坚定的索取,双手攀着他的肩颈,半眯了眼睛似苦似乐。

    她其实并不十分喜爱这等事,说不上排斥,但也绝对不是热衷,每每行房之时总有些僵硬而手足无措。凌逸辰同样没有任何经验,却总能技压一筹,让她连连败退,只得软化在他的身下。

    凌逸辰是武夫,那浑身的蛮劲便是刻意收敛了,也能让她几欲承受不住。

    她不喜鲁男子,但凌逸辰的鲁莽却又恰如其分,如惊涛骇浪席卷着她这只坚韧的小舟,在冲激中同样将她紧紧包裹,让她随他一同起起落落……

    他亲吻着她的唇畔,薄唇清冽的气息让她的神智有一瞬的清醒。

    卿黎缓缓睁开眼,撞入一双深沉若海的眸子。

    幽蓝的色调中,在八角宫灯黄橙橙光芒的映衬下,倒映着她的影子,一如半年前望仙河畔,她与他做着那个约定之时,那双深沉的眸子……

    她当时看不懂,在那无边的浩瀚之中,究竟是什么隐藏于内。

    而如今,她看清了,那是他的眷恋缱绻,是那种灼烈的、小心的、温柔的、笨拙的点点滴滴……

    当时的他,此般青涩,不懂对她的感情,亦不懂该如何收放,如何珍藏,只一味凭着本能去追逐她的印记。

    那时的她,自认凉薄,以为平淡一生,纵情山水,亦是人生一大乐事,却没想过有一天也会沉沦在他的温存里。

    阴差阳错,阳错阴差。

    她一直相信,每个人的生命中,遇到的人都是既定的,而凌逸辰,便是这既定之一,最终成了她的魔障……

    遥想半年之前,在望仙河边的那个约定,如今再想来却又是那般可笑。

    那颗心,却原来已经丢了……

    卿黎回吻着凌逸辰,双臂也更紧地缠绕住他的脖颈,任由他在她身上四处点火,身子也为他打开。

    “辰……”卿黎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像只猫一般懒懒地蹭了蹭,轻声笑道:“我怎么觉得越来越放不下你了呢?”

    凌逸辰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明亮的凤眸,竟是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容色。

    一时间,眼中酸涩地竟像是要流下泪来。

    他将卿黎的身子又搂紧一分,几乎是将她完完全全贴在自己身上,激动地亲吻她的耳廓,低低道:“那便不要放下了,我也不许你放下!”

    夜风中夹杂了淡淡的白菊芬芳,清冽微凉。

    而房中稠密的浓情,却又是如何也化不开……

    ……

    明艳的阳光透过窗棂,穿过鲛绡罗绫帷帐,落在卿黎的眼睑之上,长翘如扇的睫毛微微一颤,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便缓缓睁开。

    卿黎轻轻攒了攒眉,只感到身上一阵酸痛,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绣有并蒂莲花的鸳鸯枕上,另一个略微凹陷的地方,让卿黎一点点回忆起昨晚的疯狂。

    脸上倏地一烫,卿黎抿紧了唇,暗骂了凌逸辰一声。

    这个混蛋,那般没有节制,索求无度,可知纵情伤身?怎的连最基本的养生之道都弃之不顾了!

    轻叹了一声,她却并没有多做抱怨。

    依稀还记得昨晚累得昏睡过去之后,凌逸辰亲自喂了她一碗小米粥,又替她洁身换衣,才搂着她睡去。不然今早醒来,可该比如今难受十倍!

    念及此,卿黎嘴角又微微上扬。

    缓缓起身,卿黎摇响床头的铃铛,早就候在外头的安宁和兰溪便笑着走了进来,为她洗漱梳理。

    卿黎的纤纤玉颈之上留着点点红痕,饱满的菱唇都有些红肿,看得两人不禁红了脸,暗笑道:“小姐,我们带了清风露来,要不要涂上?”

    清风露是专门用来活血化瘀的,对这种痕迹当然也适用……

    卿黎有些不好意思,横了她们一眼,讪讪道:“拿过来吧。”她今天可还要进宫去看看思迩,这幅模样要怎么见人!

    安宁会意,便上前给她涂抹上,而兰溪则呈上了早点,道:“今日小厨房做了五香鸡丝粥、牛角包、羊奶冻和腌肉卷,还有些时令蔬果,小姐昨晚都没怎么吃,今天可得多用些。”

    顿了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又道:“世子爷早上离开时交代了,小姐需要好好补补气,这红枣薏仁粥是专门为你特意准备的!”

    她将一小碗温腻的粥点推到卿黎面前,笑得开怀,而卿黎却不大自在。

    当没看到她们眼中的促狭,卿黎只低头喝起了粥,倏地问道:“父王那里的早食可送过去了?”

    “送了的,也特意加了小姐吩咐的东西。”安宁回道。

    卿黎了然地点点头。

    雪灵狐的血液对父王的顽症会很有用,如此只需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根治的……

    兰溪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看了看浅笑的安宁,又看了看正低头喝着粥的卿黎,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了,便想着要将自己打听来的事说出来。

    “小姐,小姐,你可知昨天东边那儿出事了!”兰溪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那里面流转着兴奋的光芒,看得卿黎莞尔。

    “哦,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收权

    王府的东边,划了一个四进的院子,正是辰南王妃陆婉秋住的倚兰苑。

    陆婉秋平素在府中作威作福,没少折腾过府里的下人,但是揽月阁这里是由凌逸辰护着的,凌瑞也曾经交代过不许她动歪心思。

    这个王府,毕竟还是听凌瑞的,陆婉秋便是不乐意也没辙。

    何况在揽月阁中,有的是凌瑞和凌逸辰的眼线,她便是有一丝丝作歹,便能被挖出来!

    因此,陆婉秋倒是从来没来揽月阁撒泼过,也没有正经为难过卿黎,至多便是口头上有些刁钻刻薄,总之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安宁和兰溪对于这个辰南王妃却是不喜。

    毕竟陆婉秋从没明着欺侮过她们,可是真的背地里耍的小伎俩也是有的。

    便如这揽月阁所有的开销用度,从来都不是公中,都是卿黎出的!

    卿家家财万贯,对于这点九牛一毛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是怎么说,都是王妃故意的刁难!

    所以,她们私底下,从不称呼陆婉秋为王妃,说她那里的倚兰苑,也常用东边代替,正如这府中大多数下人的称呼一样。

    这实在是王府中人对她积怨已深了……

    听到卿黎的问话,兰溪又活络了起来,凑到卿黎面前,低笑道:“昨儿个王爷收了那位的对牌,将府里内务的管理权都收了回来。她可是闹了许久,听说,屋里面所有能摔的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像是想到好玩的事,兰溪又捂着嘴偷笑,“她砸了这么多东西,当然需要填补新的。可那些玩意儿都是记了帐的,属于王府的公中,若是她还是那掌管内务的。当然可以随意换一拨过来,可是现在。她损坏王府公中之物,可得拿自个儿的私房补上了!”

    陆婉秋是商贾富豪之家出生,喜欢的当然都是好东西,理所当然地将府里最好的最名贵的都往自个儿的屋里搬。

    什么东海的红珊瑚,南岛的夜明珠,前朝名窑的瓷器,书法大家的写意,可劲地摆在屋里!就是连墙角放着的盆景。都要用顶好的君子兰。

    时不时请几个要好的妇人来喝茶聊天,说是排忧解闷,其实也不过是在炫耀这满屋子的金光璀璨。

    这便是陆婉秋最最乐衷的一件事了……

    现在她把这些最好的玩意儿都给砸了,名家字画全给撕了,还得自己拿银子出来填补,可不知要出多少血了!

    想到陆婉秋那张脸绷得紧紧的像个面具,说不定拿根树枝一戳,就能噼里啪啦碎一地,而她自认为保养得当的肌肤,指不定又要多出几条鱼尾纹了……

    一想到这些。兰溪就忍俊不禁,连安宁也随着一起轻笑出声。

    卿黎一怔,想起昨日父王对她说的惩治。原来就是这个……

    没收了陆婉秋内院的管理权,等于剥夺了她强横的资本,那以后在下人面前,她也不过就是个有实名无实权的挂名主子了……

    这个惩罚对于陆婉秋来说,确实是极大的,再加上她昨日闹了那么大动静,又是狠狠被剥了一层油水。

    这也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卿黎见兰溪笑得合不拢嘴。就快要岔气了,便没好气睨了眼。笑骂道:“你啊!”

    一顿早膳在欢笑中结束,卿黎便随后去了皇宫。

    凌思迩昨天的情况虽说基本稳定了。但谁又知道,那个倔脾气的女孩,又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安分一会儿,又闹起来了!

    而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的。

    卿黎来到凤栖宫的时候,便听到里面铜壶落地的清脆声音,哗啦啦落了一地的水,而后便是凌思迩沙哑的声音传来:“给我滚!我不要你们伺候!我要出宫!我要姐姐……”

    说着,又是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卿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走进了殿内。

    她没有让通报,只是一个人静静走进去。

    殿内所有的宫女内侍几乎都集齐到了凌思迩的内殿,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磕着头战栗不已。

    他们原以为昨日世子妃来过后应该消停些了,结果一大早醒来又变回了原样。

    这个任性的小公主,真是个活祖宗啊!

    内室中,几个大宫女已经全部伏跪在地,痛哭道:“公主啊!您就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您是千金之躯,还请保重身体啊!”

    一个个使劲地磕头,不要命的一般,将额头都磕得肿了,更有甚者已是沁出丝丝血迹。

    凌思迩不听她们的话,穿着一身素白中衣,脸色惨白,靠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双眼无神,红肿不堪,嘴唇翕合也不知在喃喃说着什么。

    卿黎走进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思迩!”她快步走过去,搭上了凌思迩的腕子,秀眉也随之皱起。

    凌思迩无神的眼珠微转,侧过头看到了卿黎,顿时像是被瓦解了所有的防备和斗志,彻底变回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一头扎进卿黎的怀里失声痛哭。

    她已经是极为虚弱,眼睛也干涩地流不出泪来,没过多久便撅了过去。

    卿黎无奈一声叹,吩咐了几个大宫女将凌思迩扶上床,却是意外发现墨湘的脸上一片红肿。

    原本白皙的脸肿了一大片,额头也因为方才磕了那么久流下鲜血,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地上还散发着热水打翻在地的丝丝热气,卿黎也想到那红肿是哪来的。

    估计是思迩闹腾的时候打翻了热铜壶,又是恰好弄到墨湘脸上,便成了如今这样……

    卿黎从随身携带的黄梨木药箱里取出了一罐专治烫伤的药膏,递给墨湘,道:“你脸上被烫了,不及时处理可能会留疤的,女孩在脸上留下个痕迹可不好。——这药膏你拿去,仔细擦上,早中晚各一次,过段时间就好了。”

    因为凌思迩的烫伤,卿黎几乎是带了许多药膏,这一罐给墨湘用恰好合适,所幸不是太过严重,没有被那烧得火烫的铜壶烫到啊!

    墨湘怔了怔,一点也不敢接,却被卿黎硬塞了下来,于是千恩万谢过,便去外间涂药去了。

    卿黎叹了叹,拆开凌思迩手上的白绢,见恢复得不错,也是松了口气。

    看来,雪灵狐的血液,真的挺管用的……

    她取出了几根银针,对着凌思迩身上几处穴位扎下,不久便见她咳嗽一声,幽幽醒转了过来。

    “去拿几个鸡蛋子,要热烫的,拿绢布包着送来。”卿黎吩咐了下去,一边又将凌思迩扶起,在她身后垫上几个靠枕。

    “姐姐……”沙哑的不像话的嗓音,再没有先前的清脆,就像是在喉间放了一把砂砾,在摩擦中发出的嘶哑嘤鸣。

    卿黎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说话,就听我说。”那咽喉都不知红肿到什么样了,随便发个声都算是一种伤害,还是让她不要说好了。

    这边又有宫女呈上一碗小米粥,卿黎接过后便舀了一勺递到凌思迩嘴边,“听话,喝一点,其他的事,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

    凌思迩见到卿黎,一个多月来的慌张惶恐终于消散了,顿时觉得非常心安。

    在宫里,没有什么人愿意听她讲心事,而且,她也不敢讲。

    姐姐和她分析过她和段俞风之间的差距隔阂,她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便是给段俞风招祸!

    所以,每每面对疼爱她的皇祖母和父皇,凌思迩都是三缄其口。

    这样憋了一个多月,她真的快奔溃了!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段俞风,那个人的容颜每日每夜在梦里出现,折磨她的神经,消磨她的耐心……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疯的!

    凌思迩不知不觉就又要哭出来,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憋屈都吐出来,却被卿黎一个眼神制止了。

    瘪瘪嘴,凌思迩还是乖乖把那粥含了下去,却在下咽时觉得撕裂般的疼,忙摇了摇头再不肯吃一口。

    “你若是想出宫呢,就要赶快好起来,若是想快点好,那便多吃点。——思迩,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这点痛不会忍不住吧?”卿黎淡淡笑了笑,眼神瞥向她的手臂。

    连被烙铁灼伤的疼痛都能忍下来,更何况是这个……

    只要是为了段俞风,这个丫头所有的潜力都能爆发出来,为常人所不能……

    果然凌思迩一听出宫,整个人都精神了,也不用卿黎喂,自己接过碗便一口一口喝起来,看得宫人们大大舒了口气。

    果然还是世子妃有法子,三言两语就劝妥了!

    公主要是再闹腾下去,倒霉受累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了!他们可是比谁都希望公主好起来……

    凌思迩喝了大半碗,便是硬撑也吃不下了,卿黎倒是不逼,叫人撤了下去,又拿过鸡蛋子给她敷眼睛。

    “你们都下去吧,照昨儿的药方重新煎一碗过来,公主这里有我就行了。”

    宫人们听了吩咐,知道世子妃要和公主说一些体己话,又一定是帮着劝公主的,于是都不耽搁,忙退出了内殿,顺带将房门也关上了。

    宽敞的内室,只有卿黎和凌思迩两人,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凌思迩拿着鸡蛋子在眼上滚了一圈又一圈,那炽热的感觉熨烫过红肿部位,将原先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她偷偷睨一眼卿黎,见她正面无表情给自己上着药,想了想,忍着痛唤了声:“姐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便宜

    卿黎手不停歇,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旁若无人地包扎着,好像没有听见刚刚那声低语。

    凌思迩一窒,又唤了声:“姐姐……”颤抖的尾音带了些细小的试探,那其中的害怕和急切紧张还是让卿黎为之动容了一番。

    唉,都说这个丫头是小祖宗,还真是的!

    “你嗓子不好,就先不要开口,听我说就是了。”卿黎淡淡说了句,余光早瞥见了那憔悴脸上的丝丝痛楚。

    凌思迩点点头,做了个侧耳倾听的表情。

    卿黎拿过她手里的鸡蛋子,在她眼周围细细碾揉,或轻或重,比方才凌思迩自己胡乱地按揉效果好得多,也让她舒适地轻哼一声。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闹腾了这么久,你父皇可曾松过口?这么白费力气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卿黎有些恨铁不成钢,手下故意重了些,惹得凌思迩一声痛呼,不满地嘟起小嘴。

    “还不乐意了?”卿黎重新见到她这俏皮的模样,也是莞尔一笑,不再闹她,鸡蛋子继续碾压过,慢慢道:“思迩,你已经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任性妄为,而是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你年纪一天天变大,能包容你的限度却在一天天减少,再不能仗着理所当然便肆意妄为,这样早晚有一天是会让人厌弃的!”

    便如这次一样。

    明知道是在打皇帝的脸,却还是随着性子一路犟到底,也亏得皇帝和太后对她还是宠爱有加,没有太过苛责,换了其他皇子公主,早不知被晾到哪儿去。任由自生自灭了!

    当然,那些其他的皇子公主没有那种倚仗,他们也不敢这么做。在宫里。也只有凌思迩这么闹一闹能引起些注意了!

    若是放在从前,思迩还未及笄的话。一句少不更事便能轻松带过,所有人一笑了之便可。

    可是现在呢?

    思迩都成年了,再不久都可以嫁人生子了!还说她年纪小不懂事,那真是够了!连十三皇子那个小屁孩都要感叹一声:也是醉了!

    这宫里也不是谁都像皇帝太后那么护着她的,多少人眼红着凌思迩得到的一切?

    她是皇帝唯一的嫡女,每次封疆大吏或是臣服小国送上些珍惜玩意儿,首先都是让凌思迩挑过,那些她看不上的、不要的。才分派给各宫各所,给其他人挑去。

    这样的优待,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比,实在有如云泥之别。让那些皇子公主怎么想?他们的母妃怎么想?让受宠正浓的嫔妃又怎么想?

    看得开的,一句“嫡庶之分、原配之份”就完事了,纵然有点小膈应,那也是认了。

    然而看不开的,就会从此在心里扎一根刺。皇帝每次待她优渥一分,那刺就深一寸,累积的多了。哪一天爆发出来,也是不可估量的……

    便如那淑妃,可不知将凌思迩记恨到何等田地了……

    卿黎点了点凌思迩的脑门。“你啊,真是白长了那么大!明明是长得挺机灵,怎么尽做些糊涂事?凡事多动动脑子啊!要是哪一天你父皇对你不似从前了,你可还能依凭什么?”

    见凌思迩似乎有异议,卿黎又道:“别说你父皇不会的,会一直对你好的这种话!我从来不信永远,空口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又有几个人是做到的?真正的永远只有靠时间去验证……我也不是诋毁你父皇,只是。人心难测,尤其是帝王之心。凡事多留一份余地。那便是当最坏的打算发生了,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凌思迩抿紧了双唇。好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听,懵懵懂懂的样子也是让卿黎扶额。

    “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些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卿黎不想再继续这些话题,便想着打发她去睡觉。

    谁知凌思迩不肯,一把抓住卿黎,从嗓子眼挤出三个字:“段俞风……”

    那声音低哑如破锣,红肿的双眼却还是亮晶晶的,充满了企盼希冀,以及满满的思念。

    卿黎一窒,苦笑起来。

    她还真是不死心啊!

    “你放心,他一个大活人呆在京都呢,哪里也没去,你就安安心心的养病,等好了我就想办法带你去见他行不?”

    凌思迩神色好像动了动,却又不是很满意。

    她不想多等了,这些日子她等了好久,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人的一切。

    卿黎只得安慰道:“好好,你乖乖养病,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可好?等你都好了,我还送你一份大礼,保你喜欢怎么样?”她讲着条件。

    对付这个女孩,还是得给点甜头,何况那份大礼本就是她应得的!

    凌思迩果然安分了点,想到卿黎每次送她的礼物都是别出心裁的,也是很期待。

    现在既然卿黎答应了给她带来段俞风的消息,那她便一切都放心了。

    想到只要养好身子,就能见到段俞风,凌思迩更是恨不得马上好了,又伸手扯了扯卿黎的袖子,不顾咽喉的疼痛,道:“开药,让我…快点好……”

    她一句话都说不连贯,然而那眼中的坚定也让卿黎会心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只要你听话,吃饭用药好好休息,那我就能让你快点好起来!”

    在大夫眼里,往往最难治的,不是身患绝症的人,而是不听话一心求死之人。只有谨遵医讯的病人,才最得大夫喜欢。

    这边把凌思迩劝妥了,卿黎也并不打算多呆,让宫人们好好照顾她便可,自己则出了凤栖宫准备离开。

    刚刚走到御花园,便撞见了一个宫女匆匆而过,恰好与卿黎对上。

    “墨湘?”卿黎见她神色之间匆匆,眼神惊疑不定,不由叫住了她。而墨湘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只顾自己急急忙忙跑开。

    卿黎分明地看到,墨湘的两只袖子死死地绞在一处置于胸前,像是怀中藏了一件宝贝,那神情都有点鬼鬼祟祟……

    大白天的,不至于行偷鸡摸狗之事吧?

    卿黎眯起了双眼,远远看着墨湘越跑越远的身影,最后只留下一个小点。

    这个人,有点问题……

    卿黎暗暗留了个心眼,暂时不去多管,转身便离去,可没走多少步,便遇上了一身粉色宫裙的淑妃由宫人扶着袅袅走来。

    她身着一袭粉色对襟绞花半臂,藕色束腰罗裙,梳着飞云髻,戴了一副红宝石头面,雍容华贵地从不远处走来。

    淑妃本是三十好几都快四十的人了,但是平时注重保养,再看来这皮肤倒是和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般无二,晶莹剔透洁白凝脂,身材也是毫不走形,更是因为生育过孩子而像是成熟的水蜜桃,看着也就像是个风韵十足的少妇。

    淑妃的父亲本是一个五品官,也一直都是处在这个位置,高不成低不就,与出自礼部尚书府的德妃相比,她也只能算是小门小户。

    可是这么多年皇宫待下来,居移气,养移体,气质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举一动都有着一种金马玉堂的贵气,雍容得体,全有大家风范。

    然而她的眉梢扬起,斜斜地睨着,总给人一种趾高气昂之意,又是将一股睚眦必报的小家子气展露无遗,与那一身华贵映衬,太过不伦不类。

    卿黎缓缓上前两步,微施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低垂下的眼帘中划过一道讥诮,她怎么都觉得,淑妃有一种跳梁小丑的气韵。

    淑妃嘴角扯了扯,不咸不淡道:“原来是世子妃啊!又给思迩公主来诊脉了?”她的眼神一闪,定定地看着卿黎,仿佛要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卿黎只感到她似乎有些紧张,而具体为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是啊,公主身子未好,我自然是要来为她请脉的。”她淡淡相回。

    淑妃的眼角跳了跳,又道:“思迩公主也是太胡闹了,这么不懂事,倒是劳烦世子妃了!”她拈着帕子印了印脸,见卿黎好像无所发现,也暗自松了口气。

    “听说世子妃刚从外地静养回来,那滁州瘟疫还差点夺了世子妃的命,这么凶险可真是令人听得也胆战心惊啊!”淑妃低低笑着,斜睇着卿黎,眼中划过道道嘲讽,“只是可惜啊,世子妃晚来了几步,若是能提前些时候回来,那荣嘉县主也不会把风头尽抢了去!”

    荣嘉县主正是得了封赏的高荏,淑妃这意思无非便是卿黎拼死拼活,却白白给别人做嫁衣。何况那高荏却还是自己凑过去的,和皇上圣旨无半分关系,捞了这么大个便宜!

    卿黎心中暗笑。

    在淑妃看来,这件事是个笑话,可她又焉知,这是自己一手安排好的呢?

    她从不想要什么封赏,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坏处比好处可大得多了,她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再说,高荏也不是白捞便宜,若不是她,断肠草可不会这么容易找到,高荏也是居功至伟,当然当得起御赐县主。

    高荏把她的风头都抢了,她可非但不怪人家,还要好好谢谢人家呢!

    只是这些事,却不足为外人道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报应

    “赏罚奖惩,一切自有皇上定夺,卿黎自认没有将这件事做好,皇上不怪罪,我便要谢主隆恩了,又何谈可惜二字?”

    卿黎笑道,却是反过来瞅着淑妃,“淑妃娘娘这么对卿黎说,可是对于皇上的封赏不满意?对他的裁决不以为然?”

    活生生把一顶“质疑皇帝”的帽子给淑妃头上扣去。

    淑妃一噎,刚想说话,又被卿黎堵了回去:“娘娘这般为卿黎着想,卿黎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卿黎对皇上的圣裁深以为然,更认为是明君之举,就不劳娘娘为我打抱不平了,这份好意卿黎记挂在心了……”

    打抱不平个头!

    淑妃气得脸色泛红,扶着身边宫人的手也是一紧,尖长的指甲在宫人的手上划出一道血痕。

    在御花园这种地方说出这样的话,被人听了去,教皇帝知晓了,她又是百口莫辩了!

    而她现在又要怎么回答?

    说是,那就坐实了她对皇上不满的心思!说不是,那她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去管人家的琐事?

    还不被人笑话她失去眷宠,只找些无聊之事打发时间?

    她也要脸啊!

    淑妃暗暗咬着银牙,恨恨地在心里骂着:卿黎这个毒妇!好毒的心肠!好贱的嘴!

    她深吸一口气,干笑道:“世子妃说笑了!这是要走了?”毫不客气地转移话题。

    卿黎也是唇角一勾。

    她可没心思和淑妃整心眼儿!

    何况,真要和她整心眼儿,淑妃还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正是。公主那儿已经暂时无碍,我也该出宫了。”

    “哦,这样啊!”淑妃对着卿黎意味深长一笑,眸中竟有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毒。可是转瞬便掩藏了起来。她挥了挥手,道:“既如此,那本宫就不拦着世子妃了!”

    说罢。又扶着宫人越过卿黎袅袅离去。

    卿黎狐疑地回身望了她一眼,凤目也随之眯起。

    先是墨湘惊慌失措。又是淑妃面带急色,两人又出现在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又离着凤栖宫不远,她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呢?

    卿黎摇了摇头,一路出了宫门。

    兰溪正在宫门口与侍卫攀谈,所聊甚欢。

    她本是个欢脱活泼的主,为人也是健谈,与人交往起来。总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让人心悦神怡。与安宁的规矩守礼比起,她就有些跳脱了。

    不过也是因为她的这份肆无忌惮,也是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甚至有个小外号叫“包打听”,便是从形形色色的人那里听来的。

    卿黎这次本想带着安宁来的,可她而今日日都去凌瑞的院子照料父王,又陪着刘伯说话,于是她便带上了兰溪。

    但她也知道兰溪有点不合理,出入宫廷保不准会出些什么事,便干脆将她留在了宫外。

    所幸兰溪也没有多想……

    “侍卫大哥。你们天天守在这宫门,会不会很无聊啊?——我要是站在一处,哪怕待上一刻钟。我就要浑身难受了!你们可真了不起!”兰溪睁大了亮闪闪的双眼,不住地夸着。

    那几个侍卫很是受用,一时也是被捧得挺直了腰杆,尽量在兰溪面前树立高大的形象。

    卿黎好笑,远远唤了声:“兰溪,我们该回去了!”

    兰溪一听回了头,应一声后便朝着几个侍卫挥了挥手,道:“侍卫大哥,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啦!”

    说着,又是蹦蹦跳跳上了马车。

    几个侍卫见兰溪一身红装翩然消失在眼前。都有些不舍。

    正如兰溪所说的,他们整日守在这处。虽说是为了保卫宫廷,是件荣耀之事,但待得久了,也是索然无味的。

    难得有一个这么有趣的人出来解解乏,这一下便走了,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

    “大哥,那兰溪姑娘可真是有意思!”一个侍卫对着中间一个年纪稍涨的人嘻嘻笑道。

    那人瞥了他一眼,道:“废话!世子妃是什么人?连咱们头儿都赞不绝口的,她身边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头儿从来都瞧不起女子,他如今都甘拜下风了,想必世子妃有过人之处啊!”

    他说的头儿,便是先前的禁卫军副统领刘俊,也是如今的轻车尉。

    先前这宫门口的侍卫,便是属于刘俊管辖的。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是啊,要不是世子妃,头儿这轻车尉来得哪儿这么容易?

    他们可是听头儿说的,世子妃为了这场病疫,差一点还丧命了呢!

    可以说,头儿如今这官职也是得了世子妃的便宜。

    刘俊官升四品,他们这些原属下,也是倍感骄傲的,对于卿黎便又是多了一重好感。

    ……

    卿黎斜倚在马车内的软榻上,听着兰溪将方才打听来的各种事说了一通,当谈到卿黎在滁州立了大功,却是没有封赏时,便不满起来。

    “小姐,方才那几位大哥可是说到你了!你在滁州不顾安危,却是一点儿赏赐都没有,他们都为你叫屈呢!”兰溪嘟起了小嘴,绞着帕子愤愤不平。

    卿黎无奈抚了抚额,这话要怎么和兰溪说呢?

    她性子直来直往,真要让她消化掉那些弯弯绕,就等同于浪费时间,那还不如给她两只猪肘子啃啃呢!

    “我虽说有功,但也是没有全然完成圣上旨意,所有的善尾工作都是刘大人和荣嘉县主做的,你就不要再说什么冤屈的话了!——比起我,他们付出的可是一点也不少!”

    刘俊是完全遵照了旨意,而高荏,则是对于滁州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所以愿意在那里劳神费心。

    念及此,卿黎又想起那夙莲,还有空虚门灭门一事。

    这些,她早就让夕颜去给她查去了。

    高荏曾经说过自己是她的贵人,又加上她曾经承了高荏的一份恩情,那么她便信一回,为她找出这些事后面的隐情。

    只是,夕颜查了一个多月,却还未给她结果,看来这事还当真棘手了……

    兰溪对卿黎说的似懂非懂,抓了抓脑袋道:“可是,小姐也是花了这么大力气的,一点也没有得到,不是全白费了吗?”

    “你这丫头,怎么尽说些胡话呢?”卿黎嗔道:“为医者,不是为了功利而行医的,为的只是一颗本心,是医德,你在卿家待了这么多年,还没理解吗?”

    大医之德,那是爷爷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的,也是她一直信奉的教条,只是兰溪明显还不曾参透。

    兰溪讪讪的笑了笑,凑过去揽住卿黎的手臂,道:“小姐莫生气,你也知道,我这人也是驽钝的,又心直口快藏不住话,你可莫要因此与我生分了!”

    说着,还嘟起嘴摇了摇卿黎的手臂,直到卿黎莞尔失笑后,才嬉笑道:“小姐不爱听这些话,我以后便再也不说了!——要是再说,小姐就用芙蓉烧鸡还有酱猪肘子堵住我的嘴!”

    这话说得卿黎轻笑出声,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馋猫,你是馋了万香楼的烧鸡和猪肘子了吧!尽找借口!”

    虽是笑骂的,但卿黎还是吩咐了车夫绕道万香楼去打包一些回来,让兰溪又惊又喜。

    两人说笑着,在马车轻行间一路驶过最为繁华的主街道。

    “无良奸商,倒卖假药,天理何在啊!”

    “还我爹爹命来!”

    “百草堂的庸医!黑心肝没良心,治死了人,天理不容啊!”

    ……

    前方的路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各种纷杂的喧闹声传到卿黎的耳中,让她有些恍惚,而向来爱凑热闹的兰溪早就掀开了车帘,朝外望去。

    “啊!小姐,是百草堂出事了!”兰溪全然不顾那人群里传来的哭嚎,而是一阵兴奋地叫道。

    陆家现在可是卿家的死对头,昨天回春堂还被诬陷,而今风水轮流转,竟然轮到陆家的百草堂了!这怎么都是大快人心啊!

    卿黎听着那纷纷扰扰的哭骂,隐约听出了点意思,想让车夫下去打探一下,兰溪倒一马当先跳下了车,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道:“小姐,这些事就交给我吧!等我一会儿哦,马上回来!”

    她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人群中。

    卿黎只来得及看到一串红色残影,顿时啼笑皆非。

    “这两天还真是热闹,昨儿个是回春堂,现在是百草堂!呵,连医馆都这么不安生!”

    “昨儿个那摆明了是误会,今儿是真死人了!这不一样!”

    “是了,当然不一样!那卿家传承了这么久,信誉名声都顶好顶好,哪是陆家这半路出家的货色能比的?那是辱没了卿家的名头!”

    ……

    耳边的议论声络绎不绝,卿黎越听越是生疑。

    百草堂治死了人?

    陆源生得了现世报了?

    “我百草堂是凭良心做事,售出药物皆为上等,断不会出现掺假倒次之事,你们莫要信口雌黄!”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听着那人约莫有四十左右,又有着此等发言权,怕也是大掌柜了!

    “呸!你当然推得一干二净!我爹这命就是白搭了?”

    “一个还可能另有隐情,这下死了四五个,你又怎么解释!”

    “我祖母还在回春堂救着呢!只剩半口气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令尹

    场面愈演愈烈,大掌柜也没了招架之力,一边差人稳住躁动的家属,一边又派人去请当家的过来。

    兰溪已经上了马车,手舞足蹈地道:“小姐,听说百草堂的药出了问题,吃死了四个人,现在家属正在门口闹呢!”

    “据说那些死者都是喝过了百草堂售出的药,然后没多久便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继而活活窒息而死的!——我偷偷看了一眼,他们的眼窝深陷,嘴巴微张,面部表情很是痛苦呢!”

    兰溪捂着自己的脖子,哆哆嗦嗦打了个寒颤,又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再不愿去想那个场景。

    卿黎一怔。

    这现象还真有些像是误食了……

    “让开!让开!令尹大人来了!”

    在一片喧嚣中,又一道响亮划破半空。

    有数十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行来,不时还有朴刀撞击的声响,簇拥着一顶金丝红花绸缎轿子鱼贯而出。

    而从那华丽的大轿子里,很快便走下了一个身穿黑色官袍的男子。

    他生得短小,身形亦是消瘦,面容平常,便是放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人注意,一双倒三角的眼中,白的多于黑的,乍一看十分可笑。

    耳边的人声渐渐消弱了下去,只留着几个哭嚎的家属,或是窃窃的低语谈论。

    大掌柜见到京都的令尹乘坐着轿辇而下时,双眼一亮,赶忙扑了过去,像见着亲爹亲妈般激动地伏跪哭嚎道:“方大人啊!百草堂冤枉啊!草民冤枉啊!——我们是生意人,做生意最重诚信了,断也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方大人给草民做主啊!”

    “求方大人主持公道!”

    此起彼伏的跪地磕头声响起。那百草堂的掌柜伙计纷纷跪了一地,对着令尹拜了下去。

    那令尹捻了捻嘴角两撇小胡子,笑眯眯地望着跪了一地的人。摇头晃脑道:“好说好说,本官处事公正。自会秉公办事,给你们个交代!”

    听到“交代”二字,那大掌柜总是松了一大口气,还暗自抹了抹额上的汗。

    而卿黎听得,却是冷笑了一声。

    这案子还没开审呢!便先给了百草堂一个承诺,接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无非便是那些死者罔送性命罢了。

    这位方令尹,怕是拿人家手短了吧!

    百姓中也有听出了弦外之音,愤愤不平的同时却也只得干瞪眼。

    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他们做官的对!而民不与官斗,如今就是再怎么气不过,他们也只能选择折中。

    一时间纷纷地垂下了头……

    围观的群众默不作响,可是家属却不能这般好说话。

    一个身穿孝服的年轻女子膝行到了方令尹的面前,二话不说磕了几个响头,直到额上红肿不堪才停下,泪眼汪汪说道:“方大人,您是百姓父母官,可要为百姓主持公道!”

    她指着身后担架上蒙着白布的尸身,痛声道:“我老父亲近来身子不佳。缠绵病榻多日,而在昨日吃了百草堂给的药后不久,便呼吸困难驾鹤西去!大人!这是百草堂的过失。这条人命可该怎么偿还!”

    令尹瞧了瞧女子姣好的面容,尖细的三角眼中透出丝丝晶亮,直教女子受不了地别过了脑袋,他这才捻了捻胡子慢吞吞道:“你都说了是缠绵病榻多日了,久病不医,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百草堂大掌柜已经差人搬上了桌椅,那令尹便直接大摇大摆坐下,捧起一杯上好茗茶细品,啜了一口后悠悠然点了点头。

    那女子被这话气得瞠目结舌。当下也不顾礼仪,猛地站起来。厉声道:“方大人!我老父虽然身体欠佳,但绝未到病入膏肓之地!从前都是好好的。只昨日喝了一帖药,难道不是百草堂的缘故吗?”

    令尹手顿了顿,三角眼横过去觑了几眼女子,淡淡道:“你这是质疑本官的裁断?”

    “这算什么裁断!”女子无视令尹眼中渐渐聚集的冷意,大声说道:“我要的是一个公道!”

    她瞅着令尹眯起的眸子,冷哼说道:“我们昨日便报了官,可是官府态度不冷不热,全不将这事当回事,方大人作何解释?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百草堂倒弄假药,难当‘医德’二字,治死病患,就该给个交代!方大人若是不能令我满意,我便是告御状也要告的!”

    女子一番话,将另外几个畏畏缩缩的病人家属鼓动了,他们一齐站了起来,悲愤哭嚎。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老伴儿的命虽轻贱,但对我也是至珍至重之人,百草堂害死她,不给个说法我是没完的!”

    “不错!老母亲含辛茹苦将我们子女几人养大,我若让她死不瞑目,日后九泉之下如何有颜面再见她?今儿我一定要百草堂身败名裂!”

    他们的声音哀恸坚决洪亮如钟,人群中几个半大的婴孩一时被吓得嘤嘤啼哭,止也止不住,配合着死者亲属的痛苦哀啼,霎时连火红艳阳都被浓云遮蔽,泛带了森森寒意。

    那令尹打了一个哆嗦,正狐疑地望向天际,又听得周遭人群轰炸而开。

    “这狗官,上任三月,一事无成。平时便胡乱判案,如今人命关天上竟也胡搅蛮缠!真对得起那匾额上‘明镜高悬’四个字!”

    “狗官分明是在护着百草堂!谁都知道这姓方的是陆夫人娘家的人,全靠了陆老爷的关系才混来的六品官,啧啧,一丘之貉……”

    “呸!就因为百草堂如今是在三皇子保护的范围之内的?权贵权贵,果然不分家啊!”

    原先缄默讷言的人群总算是受不了那浓重哀怨的气氛,一个开了口,另一个随即接上,很快就炸开了锅,纷纷骂着令尹。骂着百草堂,骂着陆家,更有甚者骂起了三皇子。

    令尹被气得青了脸。瞪向身边一个缁衣捕快,那捕快随即会意上前。对着一个骂得痛快的中年男子推了一把,冲口道:“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命!”

    那中年男子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又见方才的捕快拿着朴刀凶神恶煞望着自己,顿时嚎啕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官府当街杀人啊!还有没有天理啊!有没有王法啊!”

    一句话,更是让原先哄闹的现场混乱不堪,人群气愤地朝令尹那儿涌去,捕快们竟也阻挡不住。

    他们到底不敢伤人。一时间那令尹竟是被冲撞地衣襟散乱,官帽横飞而出,被踩于人群脚下生生化成了碎片。

    兰溪掀开车帘一角看着这场面,已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卿黎却嘴角含笑地欣赏了一出好戏,兴味正浓。

    “小姐……这,这……”兰溪嘴角直抽,不知说什么才好。

    卿黎淡笑摇头,“无事,这令尹的‘丰功伟绩’无数。民众积怨已深,并不奇怪。”

    原来那方令尹是陆源生提携起来的人,这会儿赶来护短。结果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唔,好像还不止有他自己,连凌千墨都好像躺枪了……

    “可是,闹成这样,怎么过去嘛!”兰溪嘟起了小嘴。

    前方人群无数,马车也有好多辆,将宽阔的街道生生堵死了,根本走过不去,但若是回头另寻他路。她的芙蓉烧鸡和酱猪肘子……

    卿黎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馋猫!不用着急。可以管事的已经来了……”

    她感受着车厢底座上的微微震动,话音刚落。一支小护城军便赶到稳定了秩序。

    那令尹被生生扒了官服,一身素白中衣瑟瑟缩缩地从几个亲卫保护下爬了出来,脸上已是青肿一片。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哼:“方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令尹一愣,抬起头看到那个紫袍官服的中年人,又是磕头又是痛哭道:“李大人啊!这,这群刁民,殴打朝廷命官,该处斩!处斩!”

    他恶狠狠地瞪了所谓的“刁民”一眼,笑得有些狰狞。

    而方才闹事的那群百姓,在看到来人之后,倒是放得开了,抬头挺胸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望着令尹。

    那来人正是刑部尚书李云,在民众中素有良好声望,是个清官好官,百姓们也是因着相信了他能秉公处理,才敢现在这般托大。

    李云听了那方令尹的陈述,笑得更深了,“方令尹,为何本官听闻的,却是你在闹事呢?”

    他定定的看着方令尹,明锐的眼神似乎可以洞悉万物,更是将那令尹吓得抖了三抖。

    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京都的治安,若是刑部不知晓,可还有谁能知晓?

    这个时候了还能倒打一耙,以为傍上三皇子这棵高树便能高枕无忧,是该说他天真呢?还是可爱呢?

    “京都令尹方同信,扰乱民生胡乱判案,颠倒是非难堪表率,身居官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即日起收监待查!”李云字正腔圆,掷地有声,身后的护城军中已有几人上前架起他要拖去。

    那方令尹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后知后觉之际,发出了一声震天长啸:“不!李云你不能动我!三皇子不会放过你的……”

    话未说完,他的嘴已经被堵上,而李云听着那声威胁,只是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一个六品小官,在他一个从一品大员面前大放厥词,可是能耐啊!

    从前稍稍给三皇子几分颜色,到底这人的官位是三皇子送过来的,他便没来动这颗烂白菜,现在机会送上来,他还能有何顾忌?

    就连死到临头了还能将三皇子拉进来,那人若是知道,估计会将他就地正法吧。

    又或许,已经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芯

    李云笑了笑,视线一转瞥到不远处的纯黑马车,愣了一下。

    在那所有的华贵马车中,这一辆算是最简单的,也并不起眼,但不同的是,上面属于卿家的标志……

    世子妃也来了?

    李云杵了下,正想着上前打个招呼,一声高亮的声音恰恰传来:“李大人,请您为我们做主啊!”

    那开口求人的,正是方才与方令尹冲撞的女子。

    她此时正伏跪在地上一下下磕着头,鲜血飞散在素白的孝服上,斑驳醒目。

    其他死者的家属也都跟着一同跪伏磕头,请求着李云主持公道。

    李云给手下使了眼色,那几人很快便被扶起,他只淡淡道:“诸位放心,诸位亲人的死因一定会彻查,在下保证给诸位一个说法!”

    说着,投眼望去,一个青衣中等身形的身影早不知何时已经在给几个死者验尸。

    李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大喜道:“青山!”

    他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张青山脱下了手套刚刚站起,微微颔首道:“李大人,这四位死者都是误食了不良药物才引起的死亡。”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大掌柜气得破口大骂,作势就要上前推搡,“哪来的野郎中,跑这儿来妖言惑众了?”

    李云身边之人眼疾手快挡下了这一番,怒道:“这是前提刑司张大人,可不是你说的野郎中!”说着,顺势一推,那人便退了几大步直接倒在地上。

    张青山毫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四名死者面色青黑瞳仁外翻。窒息现象明显。胸腔内空气含量极少,比之常人有之略微塌陷,乃是肺部萎缩所致。正是有药物麻痹了肺部肌肉。造成的肺叶失活。”

    一边说着,他一边撩起其中两名死者的手臂。“这两名死者身上出现紫癜,颜色浅而不透,分布散而不聚,正是死前没多久引起的皮下出血……至于原因,也极有可能是因为服食了药物,你说对吗?”

    张青山闲闲地抱胳膊觑着地上张皇的大掌柜,嘴边笑容淡淡,眼里却是一派清明锐利。

    若是换了从前。这种质疑他的人早就被拖出去痛打三十大板了,哪里还能此般气定神闲?

    可自从他辞了提刑司一职,本本分分做一个仵作,脾性倒是比原先随和了许多,心态也轻松了不少……

    这一切,倒是多亏了一个人……

    想着,张青山的视线转向了不远处那辆纯黑马车,与正巧看来的卿黎打了个照面。

    “这,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百草堂的药有问题!”大掌柜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是死守着那个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百草堂绝不会出现卖假弄次之事!”

    张青山哈哈一笑。道:“要证据还不简单?不就在你们的医馆中吗?将这些死者的药方中所写的药材都拿出来辨别一下,是真是假岂不是一目了然?”

    他顿了顿,若有似无瞥了眼卿黎的方向,“不过,你们百草堂是嫌疑方,不能让你们的人来辨认,我对于药物医理也并不十分了解,倒不如请世子妃帮个忙——”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卿黎的马车前。微微作揖,“世子妃。烦请做个见证吧!”

    那声音恭敬,态度谦卑。绝不是从前那个眼高于顶的张青山做的出来的。

    不仅仅是刑部从前的手下一瞬间呆滞,便是与他同事了数十年的李云见了,都为之一怔。

    而张青山却一点也不介意,他想到的,是那日午时,白衣女子清雅浅笑,掷地有声地与他说着理。

    明明是素雅到近乎淡去的人,却比午时的阳光还要耀眼夺目。

    这样的风采,每每想起都能让人神往,他突然很想再见一次。

    但这可苦了卿黎。

    她扶着额,苦笑道:“提刑司大人,你可真抬举我了……”

    天知道她只是在看个热闹而已,竟也能被拉进去,可不知该说倒霉还是天意。

    张青山低低一笑,依旧维持着抱拳的手势,“世子妃,在下早已不是提刑司了。——您也大可不必谦虚,世子妃的医理药理世间少有几人能够匹及,便来做这品评之人,也是再合适不过的。”

    “是啊,世子妃医术了得,昨日可还起死回生了呢!”

    “如此了不起,比这破百草堂可好了太多了!世子妃不要推脱了。”

    “快快出来做一做这公正之人吧!我们愿意相信世子妃所说!”

    众人跟着七嘴八舌,卿黎便是再推脱可该太过托大了,便只得下了马车。

    那大掌柜先前企图拦着刑部的人去堂内取药,但在李云的强制之下讪讪作了罢,如今再一看卿黎,脸色更是一黑。

    谁不知道百草堂和回春堂对着干,现在由卿黎来拆台,将他们置于何地?

    这腔怒火愤愤然还未来得及发作,卿黎已经走到了那一只只箱屉前,素手拨弄起来,却堪堪停在了其中之一上。

    她轻碾着屉中的颗颗黑色圆粒,放到鼻尖嗅了嗅,又用指甲轻轻一掐,转向那大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

    那大掌柜随意一瞥,嗤笑道:“不就是鸦胆子吗?世子妃竟连这般常见的药品也不识得?”

    什么医学世家?连药都认不齐!

    那大掌柜可没什么闲工夫与卿黎耗,他身正不怕影子斜,百草堂的药物都是经过审查了才运送进来,若是出现弄虚作假之事他焉能不知?

    这次分明就是有人没事找事,一切还是得交给东家去解决……

    大掌柜一边正催着人去请东家,而卿黎却是用指甲剥去了鸦胆子外的一层褐色外皮,露出了内部的鲜红颜色。

    她眉心一蹙,放到鼻尖轻嗅了片刻,又是如法炮制地剥开了不少褐色外皮,无一例外地露出了其内的红色内芯。

    “这是什么?”张青山觉得很是奇怪。

    鸦胆子是常见药品,用来治痢疾或清热解毒都是上选药品,里面从来都该是黑的,何时出现过这种血般鲜红的颜色?

    那大掌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猛地冲过来抓起一把放手心,又是剥开外皮,果不其然见到那血红内芯。

    “这……这……”大掌柜惊得说不出话来,反反复复只重复着一个字,那眸中的不可置信近乎实质。

    “世子妃,怎么了?”李云凑了过来,见那掌柜的这种见鬼的神情,也猜到了药材的问题。

    卿黎一笑,淡淡地望向掌柜,掬了一把递到他的面前,问道:“掌柜的,这相思子可还是鸦胆子?”她清澈的眸光温凉。

    大掌柜寂寂无言,依旧只是重复着一个字,失魂落魄跌坐在地,眼中已是没了焦距。

    “相思子!”张青山一听这三个字就惊呼出声,他复又重新回了那几个死者身边一阵检索,长长一叹:“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

    李云不明白两人打的哑谜,情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老天,他们都快急死了!还卖什么关子?

    卿黎嘴边的笑意敛下,淡淡瞥了一眼百草堂的匾额。

    黑底金字熠熠生辉,如此宝光四照,反倒是失了一个医馆该有的质朴。

    “从前掺杂倒卖假药,充其量便是以次代好,以偏概全。有药理相近、药效雷同,市面价值却天差地别者,皆可能用来混杂其中,便是最常见的由藤三七充当三七,或是拿白参充当雪参等,多不胜数。”

    清清淡淡的嗓音如天外而来,空灵而明朗,却也带了一丝沁凉,让人不由去瞧那个一身月白恍然如仙的女子,但只见额前碎发挡住了她清凉的眸光,衣袂翩飞,如闹中取静,自成一体。

    “这种充次,除了药效功能有所欠佳,并不会危及性命,可是你们如今,竟也能拿这剧毒的相思子充当鸦胆子,可是置人命于何地!”

    一种是性凉温苦的清热解毒之材,一样是性寒味甘的剧毒特毒之物,二者除了外形有所相似,却是没有一丝能够并及的成分!

    相思子在南府之地多如牛毛,市面价值也极低,但因其毒性鲜有人去采撷,却也因内里殷红如心头之血,像极了情人思念泣血成珠,是以被冠“相思”二字,倒有不少文人墨客咏吟。

    这百草堂都能为了一点蝇头微利,将遍地随采随有的相思子充当他物,可还有一点为医之心?

    张青山也在一旁低声嗟叹:“相思子毒性激烈,所以众死者才会出现肺部萎缩窒息而亡,那皮下出血的紫癜之症,也正是由于血管的迸裂而生……”

    他看向瘫软在地的大掌柜,又望了望百草堂的招牌,狠狠一笑。

    家属们已经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出了前因后果,更是为亲人难过不已,纷纷跪伏在李云面前,求着他主持公道。

    人证物证俱在,李云当然不会手软,着力便遣人去封了百草堂的铺子,却听得不远处有驾车人使劲地挥舞着马鞭冲刺而来。

    “吁——”一声勒马,一辆华贵艳丽的马车堪堪停住,而后,从中走出了一个身穿华服微胖身形的中年男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割肉

    陆源生扶着车辕而下,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卿黎,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便对李云讨好地笑道:“李大人,这是误会,都是误会!我的百草堂怎会出事?”

    他视线转了一圈,落在瘫坐在地的大掌柜身上,嫌恶了片刻,又斜斜看了眼卿黎,道:“李大人公正无私,可别听信了他人一面之词!总有些小人,最看不得别人的好……”

    这话实打实是在说卿黎。

    卿黎淡淡一笑,对陆源生这搬弄是非的功力不屑一顾。

    那人明着就是想惹怒她,可她偏偏就不想如了他的意。

    卿黎唇角一勾,淡淡道:“李大人,此间事了,先行告退了。”她浅浅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对一个人最大的藐视,那就是无视!

    任陆源生一个人在这唱独角戏吧,她可没兴趣做他的搭档!

    陆源生被卿黎气得青了脸,可眼下也不是跟卿黎置气的时候。

    他走到那大掌柜跟前,使劲踹了一脚,怒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大掌柜被踹得滚了几滚,一抬头面对陆源生充血的眸子,哇一声抱住了他的裤腿,嚎啕大哭道:“东家!东家!我也不知道为何药被换了啊!那相思子我们百草堂根本就没有的,我也不知怎的就出现了这等事……”

    身后断断续续的哭喊打骂声交替不断,卿黎只淡淡地听着,吩咐了车夫就将车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兰溪怔怔看了片刻,再不提去万香楼之事。——任由她如何神经大条,也看得出卿黎现在心情不佳了,她还去捣什么乱?

    宽阔的行道上并没有多少人。与后方的拥堵截然不同。

    卿黎听着耳边的喧嚣渐行渐远,心中淡淡的压抑却始终未得舒缓。

    一阵清风拂过,卷起车帘一角。卿黎只见得一片白光倾泻而下,而后便听得那熟极的声音响在耳侧:“呦!哪个惹了我家丫头生气了?”

    一个一身白衣的老者已是悠然坐在了马车内的榻上。络腮胡子遮挡了他的大半张脸,只余了一双清睿的眸子泛着狡黠之芒。

    “爷爷?”

    这白袍老者,可不就是那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卿洛?

    卿黎怔怔地望着他,一时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卿洛好笑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稀罕道:“难得见你这迷糊样,啧啧,你这嫁了人倒是也变傻了!哈哈……”

    爽利的笑声令卿黎一窒,她好气又好笑地伸出手指摇了摇。扬起下巴道:“爷爷没听过大智若愚吗?我这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本色呢!”

    这话说的卿洛一噎,他笑骂了一声:“贫嘴!”说着,便是嬉笑地拉过卿黎的手,仔仔细细查了一番,那眼中竟是难得的认真谨慎,良久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卿黎一笑,搂过卿洛的胳膊,道:“爷爷放心,我身体好着呢,什么事也没有!”

    定是他听到了什么消息。从哪里赶过来的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光是见卿洛眉间化不去的倦容便猜得一二了。

    心中仿若又涓涓暖流划过,她撒娇般地搂抱着卿洛的胳膊。斜斜地睨着他:“爷爷这么久不见人,可又是在哪个犄角旮旯流连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什么好东西也是要分享的!”

    前面的话倒还正常,可听到后来,卿洛便一吹胡子瞪起了眼睛,全身开始进入防备状态,“能有什么好东西!走开走开,老人家两袖清风,穷得很!”

    真不是他说。这个丫头太精了,什么好东西都能给搜刮过去!他好不容易得了些宝贝容易吗?

    两人说笑一阵。也总算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黎儿,这是怎么了?”卿洛抚着她的额头。没有遗漏掉那眼中的清淡。

    与往日的平和淡然不同,今天的她还带着丝丝凉意。

    那是一种极为浅薄的气息,若不是熟悉的人,绝不会感受到她情绪上的变化。

    卿黎摇了摇头,“只是今日见了些事,有些感慨罢了。”说着,便是把那百草堂相思子的事说与了卿洛听,“便是这般了,我是在为那几个丧命者可惜,他们本不必死的……”

    她并没有遗忘那死者的亲属是何等痛心疾首的。

    身为医者,她比别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所以但凡能够的话,她绝不会让无辜生命在自己的手下消逝。

    但,人总不是万能的,她也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卿洛清睿的眼中划过一道笑意。

    这个孩子如今这样,可不是像极了年轻时的他吗?

    小有所成之际,他也曾经踌躇满志着想要救天下苍生与水深火热之中,以为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逆天改命,可在经历过几次挫败之后,还是得认清现实……

    有的时候,不是不能,只是,命即如此。

    卿洛将双手枕在脑后狠狠生了个懒腰,笑着摇了摇头,“黎儿,将全天下交到你手上,你可救得过来?若要为了每一个遗憾走到死胡同里,那这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他笑意盈盈地掀开一角车帘,看向外面人来车往,“这里每一张面孔,你可记得过来?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说上一句话,又也许你下一刻便能与其中之一牵扯不断。识与不识,从来只靠了一个缘字,缘深缘浅罢了……”

    这样颇有哲理的话,从那个素来不着调的老顽童嘴里说出来,卿黎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惊奇有之,可笑有之,感慨亦是有之。

    她低低一笑,握起卿洛宽厚冷皱的手掌,郑重点了点头,“是了是了,所以我这辈子能做你的孙女,实在是几辈子积起来的缘分呢!”

    细嫩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卿洛的掌心,一道新长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惊奇道:“爷爷,你的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多了道疤?”

    而且看着切口,是由利器所伤啊……

    卿洛眸光一闪,僵硬了仅仅一瞬便哈哈笑着,挥了挥手道:“古有割肉入药,我前些日子心血来潮,也试了这么一试。——他娘的原来都是骗人的!”

    他又气得吹起了胡子,卿黎霎时啼笑皆非。

    老天,还能有比他更不靠谱的吗?

    ……

    卿黎一路回了王府,而卿洛却是回了卿家暂时歇下。

    这一回他会在京都多呆些时日,也恰好卿黎有些关于夙莲的事要去问他,便决定了再过两天去问个究竟。

    王府还是如往常一样,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地运行,若要说哪里不一样,大约便是每个下人的脸上都带了丝丝兴奋,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意。

    卿黎几乎一下就想到这是由于谁的原因。

    陆婉秋平素实在是在下人心中积了太多怨念,她这一被惩治,别人就多了一份看好戏的意味,甚至看向卿黎的眼光,都不由变得尊崇起来。

    谁都知道,王爷向来对王妃不闻不问,昨日那般大动静,无非便是为了给世子妃出口恶气罢了!

    这口恶气,可把他们心中的怨念一并吐出来了。

    四个字,那便是大快人心!

    所以卿黎一路走回去,见着谁都是对她笑眯眯的……

    卿黎回到揽月阁的时候,子芽也是刚刚好回来,忙递上了手中已经包好的烧鸡和猪肘子。

    她含笑转身便给了兰溪,这才见她一直郁郁寡欢的容色嫣然而开,霎时笑道:“行了,知道你今日若是不吃到这些是不会高兴了!还不拿着一边去?可别再给我看这种晚娘脸了!”看了一路,她都烦了……

    兰溪连连道是,抱着心爱的吃食跑开,只余了子芽和卿黎留在院中。

    卿黎瞧了瞧他手上还未送出的一份,挑眉笑道:“这该不是留给我的吧?”

    她笑得意味深长,顿时让子芽的冰块脸上出现一丝松动,有疑似红晕的东西爬上黝黑的脸颊。

    他轻咳了一声,将手负于身后,装作了若无其事。

    卿黎暗骂一声呆子。

    猜都猜到那东西定是安宁爱吃的了,也亏得子芽还有这份心思。

    她莞尔轻笑,走入竹林轻抚着细长的枝干,出声问道:“百草堂最后怎么收场的?”

    四人因药物身死,这事说小可不小了!

    尤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甚至涉及到了一些名流权贵。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了,那便很容易让人想到高位者同气连枝,也会因此让民众对朝廷失望,各种不良言辞鹊起,后果不堪设想。

    而刑部尚书李云,向来都是太子一党的,对于陆源生这种三皇子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所以于公于私,李云都会秉公处理。

    只是这个公道究竟如何,还是他们说了算的……

    子芽老老实实回道:“证据确凿,百草堂百口莫辩,李大人直接命人封了铺子,还剥夺了陆家从此在医药上的特许经营。——死者家属要将事闹大,陆老爷为息事宁人,同意补偿每人各五万两银子,他们也就此住了口。”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约便是这个道理。

    卿黎哑然一笑。

    四个人,总共二十万两雪花纹银,倒是不足为惧。

    关键在于,百草堂正在开分扩张之中,投入的银钱早不知几何,陆源生也是牟足了劲要和卿家一争高下的,现在却被人中途生生掐断财路,所有辛苦付诸一炬。

    这一切,才是要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伏低

    卿黎不由想起昨日那妇人带着儿子在回春堂门口闹事的情形,又联系到今日的百草堂,怎么都觉得这二者间有些太过巧合了。

    昨日那妇人定是陆家派出来的,毕竟蛊虫这个东西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而且那位南疆的姨娘折损了这么多,也差不离要江郎才尽了。

    可是同样的事,为何只隔了一天,又雷同地出现在百草堂?

    要说陆源生为了盈利而使用假药,那也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陆家也不是拿不出钱的。

    身为商贾巨富,才不会目光短浅锱铢必较到这等地步。

    何况医馆虽说赚钱,但从不是在药材克扣上赚的!

    便如卿家因着回春堂富得流油,那完完全全是靠了一些有特殊功效的秘制药丸,随意一颗便能受益良多。

    真要靠从普通药材上的微毫小利积少成多,那还是趁早别做梦了,洗洗睡吧!

    陆源生在商场浸染这么些年,怎会不清楚其中门道?又如何能明知故犯?

    再者,他既然选择了开医馆,也是做好要承受一定风险的准备的。今日这种明显的作死行为,他怎的好意思还往坑里跳?

    唯一的解释,那便是百草堂被人陷害了……

    念及此,卿黎不由骇笑。

    她当然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言亦倾的暗箱操作,毕竟陆家的仇家也是有的!

    先前陆家在米粮上赚得盆满钵满,可是羡煞了一干人等。

    然而陆源生那人大概是先前被打压沉寂地久了,所以一时间太过急功近利,不知适可而止,就此切了不少人的财路,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人。

    可不知是无意中惹恼了哪位人物。倒是一把怒火给烧了过来……

    这一下子,陆源生可是真真正正受了一大重创了!

    先前心血白费不说,更是从此止步医商界。

    他那些存了的货物、下了的订单、特意交好的人脉。一个个都成了摆设打了水漂,恐怕是要吐好几升血了!

    卿黎浅浅一笑。只是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她摘下一片竹叶放在手心把玩,随意问道:“昨日被太子妃送到刑部的那两人怎么样了?”

    子芽一窒,低垂下了头。

    这姿态刹那便令卿黎明白了。

    那两个托儿,怕是被杀人灭口了!

    手脚倒是够快的!

    卿黎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晚些时候让王搏过来一趟。有些事我要问问。”

    随着一句吩咐下去,庭院中很快便没了其他的人影。

    满园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褪去前几日的燥热明朗,今日的天空倒是沉闷了许多,隐隐带了些微凉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样的压抑,总不是一件好事……

    ……

    瑞脑冰片的清香从青铜香炉中缓缓散开,一只紫砂茶壶还支在炉上缓缓烤着。

    书房里静的出奇,除了时不时的炭火噼啪声,再听不得其他。

    骨节分明的大掌覆盖在了一张洁净的宣纸之上。随着他的一阵用力,光滑的纸面被揉出了褶皱,揉成了一团。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凌千墨不含一丝波澜的话突兀地响在了书房。明明还在支着炉子煮茶。可屋里的温度没由来便低了几分。

    那禀报的人躬身了下去,拱手说道:“是的,那方令尹被李大人压下去的时候,切切实实喊了主子,还一味强调,一旦李大人动了他,主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却也顾不得去擦拭了。

    那个方令尹真是活够了!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那样的话,随意一拿出来。就能够成为明日朝堂之上的口角之争,结党营私之嫌避无可避。在如今这夺嫡的紧要关头,可不是横插了一根搅屎棍吗?

    他偷偷抬起头瞄了眼凌千墨。但见那张温润的脸上面无表情,可也能瞧见他眸底的森森冷意。

    他心中暗暗为那方令尹默哀了一把。

    照主子的性情,那方令尹要是不连坐了,是难消心头之恨了!

    那个人,若不是仗着是陆侧妃娘娘的表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可是他们这一家最近做的事,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紫砂壶中的水已经沸腾,壶盖被热气蒸腾地噗噗作响。凌千墨侧目睨了眼,随手拿出了几个茶饼丢进去,又重新坐了下来。

    “知道怎么做了?”

    凉薄的声音响在耳侧,那人一怔,随即狠狠点了点头,下一刻,便悄无声息退出了书房。

    茶叶的芳香充斥于鼻尖,闻着渐浓的香味,凌千墨也知道,这茶已是煮的差不多了。

    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小盅,他看着鲜亮嫩黄的茶汤,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僵硬的嘴角总算是松动了少许。

    只是这份宁静还没有持续多久,外面的喧嚣又令他蹙起了眉头。

    “侧妃娘娘,您不能进去,三皇子正在休息。”

    “滚开!挡了本妃的路,小心把你切碎了喂狗!”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凌千墨明亮的眸子也廖若寒星。

    随着“砰”一声响,书房的门终于还是被打开。只见陆雪语领着几个壮汉和丫鬟气势汹汹走来,那门子只得哀嚎一声,拦也拦不住。

    陆雪语打开了书房的门,但还是没那个胆子贸贸然闯进去,只在门口望向屏风后静坐的男子,怯生生唤了句:“夫君……”

    凌千墨闭目掩藏过眼中闪过的杀意,对着外头挥了挥手,“都下去!”

    门子唯唯诺诺应了,而陆雪语却不愿离开,只遣散了身后的壮汉和丫鬟,自己试探地踏入书房,唤道:“夫君……”

    屏风后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虽未曾回应她,却也并未喝止,这让陆雪语心中暗暗升起一道庆幸。胆儿也随之更肥了。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轻车熟路地绕过屏风。还未来得及靠近,脖子上便被抵上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事。

    “啊!”陆雪语失声尖叫,望着凌千墨面色无常的俊美面孔,却能将那冰寒刺骨的剑锋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时惊得无法言语。

    “夫君……”她的大眼睛扑闪了几朵泪花,似乎又泪珠即将簌簌而落,泫及欲泣好不动人。

    凌千墨嘴角微勾,温和玉润。墨黑的眼中却无一丝情意,淡淡道:“雪语,你可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鼻尖缓缓沁入陆雪语身上的浓香,还混合了屋子里瑞脑冰片的香味,和桌上茶盅里的茶香,凌千墨的容色突地变得很是难看。

    他恨恨地甩开手中宝剑,拿起桌上的茶盅便将水浇到了燃香的青铜小炉中,伴着“兹兹”响声,这些混合在一起让人几欲窒息的香气总算是消停了许多。

    他没了心力再去追究陆雪语的无礼,依旧面容难看地坐了回去。

    陆雪语惊魂甫定。拍了拍胸口,泪意盈盈嗔道:“夫君,你作甚这幅模样?真是吓坏我了!”

    故意拔高的嗓音略微刺耳。凌千墨眯了眯眼,道:“你来这做什么?本皇子记得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不要乱闯……”

    任由陆雪语如何不懂察言观色,也看得出凌千墨现今心情不佳了!

    她其实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想着让凌千墨给安慰一下的,却还被架上了利剑……

    陆雪语越想越不忿,越念越委屈,但转念一想到父亲与她说的凡事皆忍,这时倒也能压下火气做小伏低起来。

    她怯弱地小步走向凌千墨,就对着跪了下去。眼泪说来就来流了满脸,“夫君。是雪语的不是,雪语太放肆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知礼数,不该乱闯夫君的书房,都是我的错……”

    她嘤嘤啼哭,攀着凌千墨的裤腿,几乎都要将自己伏低到尘埃里,“可是夫君,你已经有三日未曾见雪语了!雪语一颗心都完完整整放在你的心上,我早也念晚也念,盼啊盼的,就是想见一眼夫君啊!这日刚好知晓夫君在家,雪语也顾不得多了,匆匆赶来,惹恼了夫君,都是雪语的不是……”

    那样的低姿态,无论哪个男人见了,都是乐意的。

    就算凌千墨对陆雪语全无半分感情,可也不得不说,她现在的样子,极大地取悦了他。

    凌千墨唇角一勾,弯身扶起陆雪语,看她哭得一脸梨花带雨,微微笑道:“行了,倒是本皇子疏忽了,以后便多去你的院子转转……”

    又恢复了从前的温柔软语,陆雪语心下也松了口气,立马破涕为笑。

    她殷勤小意地执起紫砂小壶,给凌千墨续了一杯茶水,娇声道:“夫君,喝茶吧!”

    举手投足之间,又是一阵馥郁浓香,凌千墨闻着闻着,眸子又幽深下来。

    他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却只是沾了沾唇,全未饮下一滴,侧眸望了望陆雪语,“怎么?你来见本皇子,不单单只是想见吧?”

    别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他,整颗心全放在他的身上这种鬼话!

    她陆雪语说得出来,他却是不会信的。

    这个女人,若说对他有情,也不过三分罢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有事相求,她会愿意屈尊移步?哼,算了吧!

    陆雪语手下一顿,瞧见凌千墨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来,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慌乱地收回了视线,扑闪着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已是泪盈于眼,滴滴坠下。

    “夫君……陆家的百草堂被刑部李尚书封了,他还断了陆家以后经营药材的后路,父亲被气得不轻,如今已是卧病在床了……”

    一双明媚的双眼很快红肿起来,与方才她那假意的哭泣不同,如今的情绪倒是更加酣畅淋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提亲

    凌千墨静默地听着陆雪语的抱怨,不动声色。

    而陆雪语一见急了,忙拉住他的衣袖,抽噎道:“夫君,父亲先前帮了你不少,如今陆家遭难,夫君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呜呜……”

    这话隐隐带了些威胁的意味,霎时便令他眯起了双眼。

    凌千墨和陆源生之间,从来都是互利共生的关系。

    凌千墨靠了陆源生提供的钱财笼络收买人心,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而陆源生靠了凌千墨在朝中的关系,在商道上纵横驰骋,少走了许多弯路。

    两人各取所需,也是互惠互助。

    可是最近,陆源生却越发不安分了。

    给钱给的不再似从前那般痛快,还一点点扶持着自己的人,那个刚被收监的方令尹,便是陆源生的杰作之一……

    就这么给他四处捅娄子,现在惹了麻烦,还好意思来这里求情?

    凌千墨唇角勾起,神色间一片坦荡,“那雪语你说,要本皇子怎么做?”

    陆雪语拿起绢帕沾着眼角,真以为凌千墨在询问着她的意见,咬牙切齿道:“当然是让那李尚书把铺子还回来,交回陆家在医商上的运营许可,那些诬陷的刁民一个个全部收监了痛打几十板子!还有,让他将表舅也给放了!”

    她眸中带泪,本该是柔柔弱弱的小女儿姿态,却偏偏双眼迸射出恶狠狠光芒,显得狰狞而扭曲。

    凌千墨看着看着,却是笑了。

    那笑声从刚开始的轻细,到后来变成了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雪语怔怔地看着凌千墨,实在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凌千墨却兀自笑得痛快。好不容易停下了,只斜斜睨着陆雪语,“雪语。事已成定局,这一切早就记载入案了。你说还有什么回旋余地?”

    “可是……”

    “可是什么?”

    陆雪语方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凌千墨,却见他一张温润似玉的脸上毫无挑剔之处,明明是俊秀温和的面容,却令她感到了阵阵寒意。

    “雪语,你昨日差人去回春堂闹事,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后果。我早提醒过你,卿黎不是你能够应对的。你却非不听!如今吃了亏,又有何委屈言说?”

    他低低嗤笑一声。

    那个女人,就是他在她手里也不知吃过多少亏,陆雪语还单纯到以为自己能是她的对手吗?真是痴人说梦了!

    如墨幽深的眸子在提及卿黎时,虽然是横过了阵阵杀意,却还泛带了一丝丝玩味。

    那是一种陆雪语从未见过的神情,特殊到她无法忽视!纵使极其细小,可她却破天荒般的捕捉到了!

    凌千墨对卿黎,也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认知一旦到了陆雪语的脑中,便如藤蔓一般疯狂地滋长。缠住她的神智、她的心脏,缠绕地她生疼生疼。

    她不知不觉红了双眼,却居然没有当下发作出来。而是悻悻回了自己的院落。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有这样的自制力。

    一想到昨天那件事,陆雪语心中就闪过阵阵后怕。

    她好不容易求了凌千墨帮她打理好一切,让她能够使一招栽赃嫁祸给回春堂抹黑,谁知卿黎竟是突然回来了!

    所有的计谋都被那个女人轻轻松松破解,甚至还惹来了太子妃插手,直接将人送到刑部去了。

    若不是凌千墨留了二手准备,将那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今天恐怕又会有一桩大事!

    可是她还未喘口气。陆家的百草堂就被如法炮制,再加上今日揭穿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卿黎本人!

    这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陆雪语霎时嘶吼出声:“卿黎那个贱人!凭什么使这般下三滥的招数!又凭什么一切都如了她的意!”

    她撕心裂肺地吼叫,似乎是要将满肚子的怨气怒气都发泄出来。

    就是这个女人。夺走了她从小心仪的辰哥哥,夺走了她在京都一众名门闺秀之中的知名度,如今各为人妇,居然还让她的丈夫对她另眼相看……

    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她一人占了!

    陆雪语愤怒了,失心疯一般地在房屋里倒腾。

    瓷器古董、绫罗玉帛、字画盆栽。她想象着这些东西就是卿黎,把能够摔得,能够砸的,能够撕的,都弄了个稀巴烂。

    近身的婆子丫鬟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只由得陆雪语疯了一般地闹腾。

    这种事在大小姐未曾出阁之前也是时常发生的,等她闹得没有力气了,也差不多该消停了……

    陆雪语在西苑闹得沸沸扬扬,动静甚至都传到了东苑。

    午后浅眠的人被吵了醒来,看向屋内一片的暗黑,疑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虚弱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那鲛绡帷帐之后一个单薄瘦削的人影挣扎着起了身。

    “娘娘怎么醒了?这才躺下一炷香的功夫啊!”贴身的丫鬟很快一脸心疼地上前,拉开帷帐,看到那个骨瘦如柴毫无神采的女子,一股泪意使劲憋在了鼻尖。

    高萌就着丫鬟的手坐起,靠着软垫,虚弱地笑了笑,“本就睡得浅,有一点点动静就无法安睡了。”

    她叹一声望着屋内的暗黑,一片压抑地死气沉沉。

    为了让她能好好休息,所有的窗帘帷帐都下了,却也没有多少效果。

    “把帷帐都拉开吧,黑黢黢的怪冷清的……”她也没意识到这句话里的落寞,可丫鬟还是忍不住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三皇子以前总还是会时不时来看一眼,可是现在,少说也有三个月不曾见过他了,而娘娘的身子却是每况愈下。

    丫鬟急急忙忙跑开。装作去拉开幕布窗帘,却是背着高萌狠狠抹了一把泪,再回来时。又换上了一副欣喜的面容。

    “西边那里闹起来了,听说侧妃娘娘刚从三皇子的外书房回来。指不定是被骂了,如今正在自个儿院子里发脾气呢!”丫鬟颇有些幸灾乐祸,说得眉飞色舞,可高萌却没有半丝喜悦。

    “是这样啊……”她喃喃自语着,透过床前的屏风看向窗外透进来的日光,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郁郁无光,竟如死灰一般沉冷。

    再怎么风华无双的绝艳女子,在夫家失去了丈夫的关怀。失去了亲情的温暖,也是会渐渐枯萎萧瑟的。

    而高萌,就像是那洁白芳香的荼蘼花,到了这初秋时节,终究还是错过了她的花季,慢慢走向衰败了……

    那丫鬟瞧着高萌眼中的死寂,偷偷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尽力开始说一些高兴热闹的话。

    “三小姐如今被封了荣嘉县主,一时风头无限,各大高门公子哥都来高府提亲了!——听说早先退婚的将军府后悔了。如今可劲地想再结姻亲,老爷却是给他们甩了脸子,只两个字。没门!”

    高萌听后噗嗤一笑,憔悴的面容总算恢复了一些活力,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点头说道:“是啊,爹爹这一回可是扬眉吐气了!阿荏本就是块璞玉,那南宫家的公子错把珍珠当鱼目,退了这门亲事,就甭想再打什么主意。——我们阿荏,可有的是人要!不差那南宫越一人!”

    “可不是嘛!”丫鬟见她恢复了一些生机。心中也是一喜,又道:“人家被封郡主县主。可都是粘连了皇室宗亲关系的,也就我们家三小姐。一切都靠了自己的本事来!若要做咱们三小姐的仪宾,哼!没一点本事可别想!”

    她看到高萌含笑点头,心中渐渐起了一丝小心思。

    娘娘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她又不能随随便便回娘家,倒不如让三小姐过来瞧瞧,兴许心情还能好一些。

    听说三小姐和世子妃也有交情,若是能请来世子妃,说不定娘娘的心疾也有得治呢!

    ……

    午后的揽月阁宁静致远,满园竹叶散发着淡淡幽香,周遭的一簇白菊已是初具傲骨,鲜亮洁白地令人赏心悦目。

    凉亭的石桌旁,坐着两个人,男子黑衣长衫,身形健硕,眉宇间透着傲然霸气,只是此时,他的嘴角含笑,正是一脸宠溺地望着对面的女子。

    女子白衣墨发,闲散地拖着下巴,另一只手中正摩挲着一粒黑子,莹白晶莹的指间一点黝黑锃亮生光,足以绚丽夺目。

    卿黎抿了抿唇,良久,终于将黑子放回了棋盒,无奈耸了耸肩,苦笑道:“都与你说了我不会下棋了……”

    连输三局,可真够丢人的……

    她没好气睨了眼一脸笑意的凌逸辰,捧起茶盅喝了两口,那清淡回甘的滋味萦绕舌尖,才算将方才的闷气一扫而光。

    凌逸辰闷声轻笑,“我还以为你是谦虚,没想到是真的不会……”

    不过也不能说不会吧,至少规则还是懂的,总不至于闹出走错的笑话。

    卿黎冷哼一声:“我可从来都是诚实的孩子,谦虚这种没有实际效用的事我没兴趣做!”

    斜斜睨一眼他,她眨了眨眼挑眉笑道:“你在这里光欺负我了,怎的不去找父王玩玩?”她可没忘记,某人上回可是输了个底朝天……

    凌逸辰朗声大笑,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捉住她的手,轻笑道:“我就喜欢在这里欺负你,父王他应该是能理解的,对吧?”

    他挑了挑剑眉,一脸的促狭更是让她气闷。

    这厮绝对是和段俞风呆久了!居然染上那只狐狸的二三德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独住

    想起来段俞风,卿黎又顺带想到了在宫里的那个苦苦煎熬的女孩,无奈一声叹。

    “怎么了?”凌逸辰见不得她突然升起的愁容,伸手便抹开来她眉心的褶皱。

    卿黎淡淡一笑,“还不是思迩,那孩子可真能闹,这几天可算是把宫里弄得鸡飞狗跳了!凤栖宫一个个都顶了张苦瓜脸,任谁提了思迩公主几字,都是一派严肃呢!”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所幸现在是消停了,否则继续僵持下去,皇上再好的耐心和宠爱都是要被耗尽的……”

    尤其还有那么一两个在暗里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便是让这两父女离心离德亦无不可。

    凌逸辰摸了摸下巴,攒起剑眉,赞同地点点头,“思迩确实是有些胡来了!”

    听说皇帝最近对她便是不闻不问的状态,更是连最基本的供给都不费心为她张罗了,任由她在凤栖宫自生自灭。

    若不是皇太后和德妃娘娘还有心挂念着,凌思迩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这样的境况,对于这个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女孩,怕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吧!

    便是上回十三皇子发生意外,思迩被禁足了一个月,那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的。

    时不时还有宫伶唱念做打解闷消伐,也有尊长细心关照嘘寒问暖,除了行动不大自由,其他却是样样不缺。

    而这一回,皇帝是真的动怒了……

    凌逸辰倏地一紧卿黎的手,神色有些凝重,“你这几日出入宫里要多注意些,思迩现今算是处于风口浪尖,各个与她不对付的人都在蠢蠢欲动。——上回她无意伤了十三皇子。便是让苑妃娘娘记恨着了,淑妃娘娘又是向来不待见她的,和皇叔吹的枕边风不知有几何。还有其他曾经眼红思迩的,说不定便会在这当口多给两脚……”

    他一边细数。一边眉峰已是越蹙越紧。

    卿黎知道他是关心思迩,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抚慰。

    后宫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她也从不小看这些女人的阴私伎俩。

    佳丽三千,妍媚者无数,皇帝根本宠幸不过来。

    在那一个个冷寂的日夜,这些女人唯一的乐趣和兴趣,除了琢磨如何讨得圣上欢心,便是在算计着别人。嫉妒着别人。

    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了她们生活的唯一企盼,若是没了这么个目标,她们的日子怕也是彻底枯败,索然无趣了!

    而正是这样的怨念,也使得她们的性子愈发窄小难容,最见不得的便是别人的好。

    思迩因着迩淳皇后受宠了十多年,期间无一皇子公主能够匹及,光是这一份荣耀,便令得她们眼珠子都看绿了!

    现在人家败落了。她们要是不拿住机会来冷嘲热讽一番,简直对不起自己郁郁了这么些年的心!

    所以她这两日进宫,去凌思迩那处诊疗之时。便是常常有遇上其他宫苑的妃子或是大宫女来作威作福……

    卿黎双眼一眯。

    她轻扬起眉梢说道:“思迩在宫里腹背受敌,光靠着太后和德妃娘娘也撑不了多长时日,倒不如让她直接出了宫得了。”

    凌逸辰一怔,“你的意思是……”

    卿黎微微一笑,“水墨皇室素来都看重培养皇子,一旦年满十四,便会被送出皇宫单独赐一座府邸,也是希望他们习惯没有人处处帮衬的日子,自力更生。这俨然成了一项约定俗成的传统。”

    “公主们虽然没有做此要求,但历来外赐公主府的也是不少。她们及笄之前都是养在深宫大院。有婚约者便会在成年后出嫁,而迟迟未曾订婚的。因为其母不舍,便留在了宫中,至于生母已逝的,通常都会赐一座公主府邸让她们独住,只每逢初一十五进宫拜谒……”

    卿黎笑盈盈说着这些话,而凌逸辰也顿时喜笑颜开,“思迩已然及笄,迩淳皇后又已逝,且她还没有婚约傍身,无论哪一点,都符合了外赐公主府的条件……”

    如果能让思迩摆脱那个牢笼,也许她是会高兴起来的,可是……

    “皇叔会同意?”这一点才是最关键的!

    然而卿黎却是一点也不担心,“若是放在以前,确实难说,但皇帝现在可不想看到思迩,没瞧见如今相看两生厌了吗?”

    从前皇帝留着思迩,对她百般宠爱,也许是为了时不时缅怀一下迩淳皇后。

    但这种怀念,至多也就是在夜深人静或是孤单忧思之时能想起有这么个人,要说他真的如何痴心,实则也不过尔尔。

    何况他而今有了娴美人这个新欢,那热头一时可缓不下来。

    听得宫人说,皇上最近日日歌舞升平,与娴美人颠鸾倒凤,朝堂政事若非还有太子监国接手,可不知被荒废到了何地,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思迩可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再则,娴美人荣宠不衰,若是她愿意开口,那从前的五成把握,也便有了九成!至于那最后一成,也只需看太后的意思……

    见她自信满满神色飞扬,凌逸辰霎时失笑,“原来你都打算好了!”

    “那是自然,我可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样一句话正中了凌逸辰心坎,他只觉得胸中一片柔软,笑眯眯望着卿黎。

    两人半晌无言,嘴角飞扬,却是各有青天。

    “辰,你回来这些日子,可是有见过段俞风?”

    卿黎重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适宜的温度将茶叶清香极好地渲染开,口齿间只剩一片香甜。

    答应了思迩告知她段俞风的一切,她也曾让子芽去调查,但得来的无非是些生活琐事,全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后来再仔细想想,其实段俞风的能耐不小,他做了什么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随意打探出的,恐怕也就夕颜有这个本事刨根究底。

    但凌逸辰和段俞风是至交好友,有些事两人倒是很有默契。也彼此心照不宣。

    她想,凌逸辰知道的应该比她多。

    听到卿黎问起段俞风。凌逸辰先是一怔,随后又攒起剑眉一脸狐疑。

    卿黎轻笑一声,坦然看向他,“你该猜到了,就不用我明说吧!”

    王府的一切,怎么可能逃脱的了凌逸辰的监管?

    思迩住在揽月阁,为了她的安全,暗卫也增添了不少。便是王搏暗中帮着凌思迩躲过皇帝的耳目偷溜出王府。这些事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过凌逸辰的,想他也能从思迩的怪异举动中想到些什么了。

    如果说凌逸辰一开始只是存了个疑心的话,现在听卿黎这么说,他一下子也就明白了。

    凌思迩每次偷溜出门,除了王搏暗中保护外,他也是有吩咐暗卫一路跟随的,当然知道那个女孩究竟去了哪些地方,无一例外,全是段家的产业。又全是有段俞风踪影的所在。

    “思迩她……喜欢风?”琢磨了片刻,他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也顿时很是不看好地皱起了眉。连连摇头,“这可不行,他们两不合适!”

    抛去两人身份不提,便是论起段俞风的秉性,凌逸辰就先在心里打了个叉。

    他和段俞风相交十数年,彼此早已熟稔得不行。

    那个人,虽说嘴上不饶人,也贯会做些隔岸观火的事,满肚子花花肠子。但若是真心相交,也是个挚友。

    可这也仅限于此!

    段俞风花名在外。也确属名副其实。

    常言有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他段俞风生性风流,早不知沾了多少花花草草,也从来都享受这种生活,以至于到现在年逾弱冠依旧无妻无妾,只有几房通房丫鬟。

    京都女子虽说爱慕他的许多,但若是想托付终身于他,也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而现在看上他的还是自己一贯疼爱的堂妹,这就更加得慎重了!

    “风是不会喜欢思迩的!他们俩根本没有结果,还是让那丫头早点绝了这个心吧!”凌逸辰不住摇头。

    卿黎想起自己一开始知情时也是这个反应,不禁觉得好笑。

    原来那只狐狸人品这么差,连凌逸辰都不看好他……

    然而玩笑终究是玩笑,那是思迩的选择,她也不予置喙。

    “思迩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那个一根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是能劝,我哪能由着她去?再说,他们俩究竟般配不般配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往往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你若不给思迩这个机会,又怎么让她知道值不值得?”

    “只怕这个南墙太硬,思迩从此因噎废食……”凌逸辰竟是直接跳过那圆满的一面,开始担忧起不良后果。

    卿黎霎时失笑,推了他一把,“你可别把思迩看得太纤弱了,那姑娘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挺强大的。这事若是成了,那皆大欢喜,若是不成,横竖也是给了她一个教训,人总是要经历点困难才能长大的啊,你也不能指望她一辈子困在你们的保护伞下吧!”

    见凌逸辰还是不放心,卿黎展开了他的手掌,将自己的放了上去,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相贴,竟是那般和谐。

    “当初皇上赐婚时,你是威名赫赫的战神,我是默默无闻的商女,有多少人看好了你我二人?但现在又是如何?”

    她展颜一笑,“缘分这东西很难说,思迩能在人海茫茫中遇上段俞风,这便是一种奇迹,至于是善缘还是孽缘,也只有由时间去验证,我们为什么不能就此看着呢?”

    她说的每一句都在理,凌逸辰全然找不出半丝可以反驳之处。

    也正如卿黎所说,当初皇帝赐婚,是真的没有几人看好他们的,就连他自己也很是不屑。

    那个时候,他哪里会知道,有一天,卿黎会变成他难以攻克的魔障?

    现在,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反对凌思迩对段俞风的执着?

    谁能说,他们之间就不能够是命中注定?

    凌逸辰失笑,将卿黎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摇了摇头,“论理,我永远说不过你。”

    很显然,他被说服了……

    卿黎却是摇头否认,“不单是你,我也是被说服的。”

    是思迩的执着,是他们这个先例,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那么现在,你总能透露一下,段俞风最近在做什么了吧?”她眨了下眼,那眸中似乎有流光四溢而出。

    凌逸辰想了想,却突然拉下了脸,面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怎么了?”卿黎不解,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只见凌逸辰扶着额,紧紧攒起了眉,“风的年纪不小了,却始终未曾有妻室,段老夫人也是急着抱孙子,这两天便一直张罗着给他找合适的。我前儿去寻他时,他便是刚从赛媒婆的一线牵处回来,据说这几天日日都去报到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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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神医世子妃:
穿越之女,纵横医界,一身清新淡雅,气韵浑然天成。
皇上下旨,将她许与辰南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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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你究竟要什么?”
——“我要的不多,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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