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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世子妃全文阅读

作者:闻人十二     神医世子妃txt下载     神医世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台戏

    东街一线牵的赛媒婆,论整个京都,上至王子皇孙,下至市井乞儿,真当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她生得一般,发髻上总是戴着一朵大红绒花,嘴边一颗媒婆痣圆润乌黑,一双眼也是精泛得很,总给人一种精明过人的感觉,似乎蒲扇一收一回之间,就能掌控乾坤。

    当然,这个乾坤,指的是她牵线搭桥的本事。

    京都的人都知道,这赛媒婆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一口气说上十来句不带喘气儿,死的能给她说活,丑的能给她说美。

    便是生的貌若无盐的女儿家,到了她嘴里,那就是天仙下凡,明明是膀大腰圆的悍儿郎,经她的嘴一张一合间,那就是貌比潘安的美少年。

    偏偏等到二者相见,过目之后再来寻她理论,她又能够自圆其说,令人寻不得一丝破绽,甚至还能把一对仇人生生给撮合成一双冤家!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利国公府的七小姐,痴痴傻傻脑子不灵光,纵使生的美艳动人,也没有人上门来提亲。

    后来利国公等不得了,请了赛媒婆来说一桩婚事,也不要求人家门当户对,只求对七小姐一心一意便好。

    也不知那赛媒婆是做了什么,竟是将许国公府长房的嫡三子说来了求亲。

    那可是许国公府啊!

    太后和太子妃的娘家,这身份摆在那儿,谁都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

    何况长房的嫡三子,那是太子妃的双生胞弟,生的如清风朗月般俊美,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多少女儿家痴心相付的?

    可竟是就这么娶了痴傻的七小姐。偏偏成婚以来夫妻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这一桩婚事,便是近年来最最出名的!赛媒婆也是从此被提到了神人的高度。

    开玩笑吧!连这么高难度的婚事都被她说成了。还有什么没辙的?

    于是,京都中有哪家女儿寻不得如意郎君了。有哪家儿郎找不到如花美眷了,只要准备上足够的金子,经由赛媒婆的嘴一张一合……得!成了!

    因此,这一线牵,从来都是客流不断。

    可是,赛媒婆最近却开始发愁了。

    一线牵的贵宾雅间中,赛媒婆正含笑看着面前三个男子,优雅地摇着手中的蒲扇。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怎么都有些僵硬,像是被画在脸上的。

    只见一个锦衣华袍的绝美少年惫懒地撑在圆桌前,掏了块翠绿色的帕子,拿着一面小水晶镜左照右看,时不时补个妆扑个粉,弄得全身香喷喷,再给对面一字排开的女侍们抛个媚眼儿,霎时就能惹得那群少女惊叫出声,一个个面色含春。眼冒桃心。

    锦衣少年身旁,是另一个青衣长袍的少年,肤色黝黑。剑眉星目,生的高大健硕,俊逸的面容毫无表情,虽然还有些稚气未脱,却隐隐也有了干练豁达少年老成之气。

    他此时正默默翻看着桌上一本花名册,眼皮却是眨都不眨一下,只一页页走马观花般地翻过,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在两个少年身后不远处的软榻上。又半倚着一个灰衣襦衫的男子,周身带着金马玉堂的贵气。慵懒的风情迷惑诱人,如玉风润的脸上春光满面。薄唇轻扬,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戏谑流转,似乎双眼一睁一闭之间,便已经获掠世间百态。

    他一手执起白玉杯,一手端着金玉壶,品酒看花好不逍遥。

    这三人,可不正是凌千柯、景轩和段俞风吗?

    要说这三个怎么整一块儿了,那还真是缘分!

    且说段俞风被自家母亲逼来一线牵相看合适的姑娘,那本是百般不乐意的,但母亲以死相逼,他也不好推辞,就过来意思意思做做样子了。

    反正他就认准了一个理儿,无论赛媒婆说什么,那就是不合适!

    可偏偏,在他和赛媒婆耍着嘴皮子的时候,这两个少年就相互拖拉着突兀地闯了进来。

    两人都是俊秀非凡的少儿郎,尤其凌千柯的容貌更是美得天怒人怨,全有惊华之姿,花样的容颜实在是晃了所有人的眼。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人吸引了。

    景轩从滁州回来,已是心灰意冷,又觉得自己不能再沉浸在过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一狠心便来了一线牵寻赛媒婆给指个姻缘。

    凌千柯早已搬出了皇宫,另赐了一座府邸,又因着前段时间他和景轩去滁州送粮,解了燃眉之急,皇帝便给景轩封了个员外郎,也给凌千柯封了个郡王的散爵,从此人称九王,他也就打算靠吃食邑混吃等死做米虫了。

    平日里无所事事之际,他最爱做的,便是来寻景轩,几乎景轩周围三尺之内,那必能看见一个绝美少年。

    既然景轩都要来一线牵了,他又怎么可能不跟来?

    凌千柯就像一颗牛皮糖一样粘着景轩,怎么也甩不掉,而景轩也没了法子,只能带着这颗牛皮糖一起过来,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赛媒婆指着花名册上一位妙龄少女,嬉笑说道:“这是王员外郎家的四小姐,今年十四就快及笄了,生的那叫一个美啊,提亲的都能从西街排到东街了!与景公子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是般配得很!”

    景轩想了想,正待细看,谁知凌千柯一眼飘过来,懒懒打了个哈欠,看似散漫地说道:“长得歪瓜裂枣样儿,眼睛比新月小,鼻孔比铜铃大,嘴唇比城墙厚,居然还有人提亲?”

    他顿了顿,突然一拍大腿,拿起手中的绢帕捂着嘴吃吃地笑:“倒是我说错了,东街和西街本就是连在一块儿的,这提亲的从东街排到西街,可不就是没有人提亲嘛!哈哈。赛妈妈这话真妙!真妙……”

    他一句话说的景轩变了脸色,段俞风眸光一亮,赛媒婆却是容色一僵。

    看了看凌千柯的花容月貌。再看向花名册上画着的少女,可不就是歪瓜裂枣嘛……

    赛媒婆轻咳一声。讪讪笑了句:“九王殿下真是说笑了!您是谪仙之姿,世间也找不出几人能与您匹敌了,这些庸脂俗粉哪能和您相提并论……”

    凌千柯得意地一挺胸,对着景轩挑了挑眉,又拿出小镜子开始自恋。

    赛媒婆知道这个王四小姐是没戏了,而她也只是想随意打发掉这个景公子,于是心中默哀一声便将画册揭过,翻了几页。又停在了一个清秀可人的上。

    上一个嫌长得丑,这一个可是长得不错了吧!

    就是她了!

    赛媒婆整了整发髻上的大红绒花,挥着帕子笑道:“景公子且看,这个是茶商范家的二小姐,生得玲珑可人小家碧玉,今年十七了,正是如花美貌……”

    “哎呀呀!”这一回赛媒婆还没说完,那凌千柯就先瞪圆了眼,“十七了!景轩才十六啊!姐弟恋可是不好的……”他狠狠摇了摇头。

    赛媒婆话没说完被打断,一口气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一时涨红了脸。

    可这还没完!

    凌千柯仔仔细细瞅了瞅画上的女子,啧啧叹道:“哎呀呀,真是太过分了!这女人怎的这般丰腴?太过凹凸有致了吧!确定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吗?怎么身上一股子风尘气?”

    说着。还嫌恶地挥着帕子,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赛媒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看向凌千柯的眼神再也不是初见时的惊艳了!

    乖乖,这九王殿下绝对是来给她添堵的!怎么就招上这么个魔星啊!

    赛媒婆内心哀嚎不已,可对着九王,她也说不出什么违逆的话,只干干地笑着,又将纸页揭了过去。

    段俞风看的有趣,倒是头一回见着赛媒婆在谁手上吃瘪过。

    事实上。也是少有这种皇亲国戚来一线牵,赛媒婆没应付过。又到底不敢得罪了,如今也只能强忍。

    只是。这位九王还真是有趣得很……

    赛媒婆暗自深呼吸了好几口,一卷花名册被她翻得呼呼作响,终于停在了一页上,“啪”一下拍在桌上道:“这是太师家的孙女,出自书香门第,娴静婉约,知书达理,体态纤扬,品德高尚,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今年刚刚及笄!景公子瞧这如何?”

    赛媒婆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哼!之前找的都是平民小户家的小娘子,九王殿下要说也就说了,别人也不敢追究。

    现在可是太师家的孙女哦!

    太子的授业恩师,平时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你九王要是再挑肥拣瘦,看怎么得罪人吧!

    赛媒婆心情颇好地理了理衣襟,正等着凌千柯往坑里跳,谁知他竟是一言不发,眉间轻锁仿佛在想着什么。

    赛媒婆暗中松了口气。

    呵!什么九王!在真正有分量的人面前,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世人都说他草包,果然如此呢!

    段俞风见他没有出声反驳,倒是眉梢一挑。

    赛媒婆的伎俩他当然看得出来,可直觉告诉他,这个九王,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指不定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言呢!于是又乐滋滋地瞧起来。

    景轩正欲细看一下画像上的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如琴师的手掌却“啪”一下打在了上面,他错愕抬眸,但见凌千柯满脸的怒气。

    “赛妈妈!本王没记错的话,吴太师只有一个儿子,现居任国子监,而国子监大人也只有嫡子,从没听过有嫡女的!你说的这吴太师家的孙女,该不会是个庶出吧……”

    他眸子寒凉地瞧着赛媒婆,细长的丹凤眼中尽是怒火,拿起一只茶盅就扔在了地上。

    清脆响声在大厅里还是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

    “赛妈妈!景轩是景家的嫡子,虽是从商,但前儿个父皇亲封了他员外郎,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你就拿一个庶女来忽悠?这就是你的为人处事之道?”

    凌千柯头一回在外摆出了郡王的架子,那赛媒婆被噎得不轻,一时便伏跪在了地上。

    他说的确实不错,那吴太师的孙女确实是个庶出,而且是通房丫鬟生的,地位也就比府里的普通丫鬟高一些,不然也不会拖了她来说媒了!

    可是,这种事,怎么九王一个草包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赛媒婆心中暗悔不已,感受着一道道视线扫在她身上,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什么面子里子都给丢光了!

    这个九王!真是个不省心的主!

    景轩气恼地将册子一扔,同样凉凉地看向发抖的赛媒婆。

    他生得高大,又因为前些日子晒得有些黑,气势比起长相阴柔娇弱的凌千柯来说沉稳练达了许多,这时更是让赛媒婆感受到了威压。

    “赛妈妈,我诚心来请你帮忙,你便是这么敷衍我?”

    先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员外女,再是一个丰腴妖娆的茶商女,最后连庶出的小娘子都塞给他,究竟是有多看不起他景轩!

    冰凉刺骨的声音震得赛媒婆一抖,那头上的大红绒花都滑落了出来。

    景轩现在是员外郎,也是有官位在身的,何况景家也是家大业大,她赛媒婆哪里惹得起?

    正欲求个情,便听得凌千柯清灵的声音传过来,明显带了些喜色:“我说黑炭,都跟你讲了这儿不靠谱,什么赛媒婆,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他嗤笑一声,双眼锃亮生光,又一次贴近了景轩,道:“走!去我府上,你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包你满意!”

    凌千柯拍着胸脯保证,可景轩显然对他也不是很放心。

    实在是,凌千柯的靠谱指数,他万万不敢恭维!

    在这僵持的当口,段俞风便堂而皇之出场了,对着二人拱手笑道:“两位,这赛媒婆虽说不着调,可一线牵确实收罗了诸多京都女子画像,在下也是来这相看的,不如结个伴儿?”

    和这两人作伴,一定非常有趣,他也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赛媒婆一心想拉回面子,如今也可劲跟着点头,“是呢是呢!先前是老身倏忽了,景公子再给个机会,有九王和段公子参谋,一定能找着合适的……”

    好说歹说,总算把景轩和凌千柯留住了,这才有了后来三个男人一台戏的场景。(未完待续)

    ps:今天平安夜,明天就过圣诞了,大家要嗨皮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发火

    九王那厮这几天日日捣乱,所有拿得出手的小娘子都能给他挑出一两处毛病,而赛媒婆碍着身份,也是不跟他一般见识。

    真是的!这京都所有富贵人家,哪一个不给她三分薄面了?

    就是利国公甚至许国公见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也就这个九王,不识抬举!

    赛媒婆恨恨嫌弃了一番,不过看向卿黎的眸子又是滴溜溜地转,每看一眼心里就赞叹一分。

    啧啧,这么个清雅俊逸的少儿郎,她怎么从没见过呢?

    赛媒婆的目光太过热烈,既夹杂了探究,又囊括了好奇,直勾勾地望着卿黎,看得凌逸辰脸色都黑了。

    感受到身边那人突然凛冽的气息,卿黎只望了眼示意他不要在意。

    在一个位置上久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职业病的吧。

    就像她,看到有人受伤中毒生命垂危,总是忍不住要上去帮个忙。而赛媒婆,也是因为当媒婆久了,所以对人的观察总是更彻底些。

    人之常情罢了。

    凌逸辰悻悻然收回了视线,侧眸看了看段俞风,但见他还能快意风流,而思迩却在宫里要死不活,顿时觉得极不平衡。

    他上前一把将段俞风从软榻上提溜起来,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风,怎么在这里?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不如好好叙叙旧?”

    凌逸辰用上了内劲,又拍得一下比一下用力,疼得段俞风倒抽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瞪他一眼,“辰,没记错的话。我们前天刚见过……”

    “那有什么关系!”段俞风话还没说完,凌逸辰又一掌拍下来,打断了他的话。“那也不妨碍我们叙旧!”

    段俞风疼得脸都苦了,向卿黎投去一个求救的小眼神。

    谁知道这位世子爷今儿个火气怎的这么大!没处撒气也总不能拿他当炮灰吧!

    也不想想你在朔北一掌拍死一个人的节奏。悠着点啊……

    段俞风不断给卿黎使眼色,而后者却是熟视无睹。

    她清楚,凌逸辰那是在为思迩不值呢!

    谁让某人在这儿置身事外不闻不问,有些人却因为他水里来火里去……

    不过凌逸辰还是知道分寸,而且那只狐狸骨头硬,应该拍不坏吧……

    卿黎很没良心地不去管某人,而是笑着看向了赛媒婆,“赛妈妈。我刚从外地来京,在京都也就认识这两位,正好想把酒言欢一番,不知赛妈妈可否行个方便呢?”

    温和随性的笑容暖如春风,而卿黎本就生得娇俏,如今男装打扮起来,又加上周身一股子淡然风华,是最得女子心驰神往的那种。

    赛媒婆虽说年纪不小了,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这么个翩翩少儿郎,看起来又是文质彬彬的。根本就讨厌不起来。

    段老妇人给了她一大笔的金子,算是将段公子的终身大事都托付于她了,若是说成了。那还有另一大笔的赏钱。

    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她赛媒婆要是将段公子的婚事拿下了,那往后真的是关门三年无忧无虑了!

    所以赛媒婆对此很是看重,也是因此之前对景轩和凌千柯较为敷衍。

    今儿个若是换了别人提这事,赛媒婆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开玩笑吧!时间就是金钱,她早一日将段公子婚事拿下,那就能在段老妇人那处多拿些红封了!

    不过现在,她倒是乐意成全。

    段公子本就是一直和她虚与委蛇的,之后被九王和景公子闹了一番。现在是更加没有心思了,她若是相逼。那恐怕就要物极必反了!

    而现在,却可以卖世子爷和这位公子一个人情。怎么也是件划算的事。

    赛媒婆笑了笑,“公子远道而来,老身若是不通融,可该太不识趣了!”

    她拿起团扇对着后面的女侍们一挥,众人抬起头偷偷再看几眼卿黎,便捧着花名册下去了。

    赛媒婆对着三人福了福身,道:“老身就不打扰几位共叙了,告辞。”说完,又是一摇三摆离去。

    卿黎微微一笑,再看向段俞风的眼中又多了些玩味,“段公子,雅间已经备好,劳烦移驾吧。”

    ……

    万香楼的天字一号房,三个各有风华的人临窗而坐。

    黑衣男子渊渟岳峙桀骜不驯,灰衣男子明润似玉好整以暇,白衣“男子”淡然随性清雅舒和。

    案几上堆放了各种瓶瓶罐罐以及美味佳酿,一盏盏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中,正盛放着色泽分明的酒水,侬丽光鲜,在阳光下更是美轮美奂。

    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初见时的那个午时,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同样的酒,不同的却是各人的心境……

    凌逸辰一双眼似乎就是黏在卿黎身上了,眉眼始终含笑,脉脉注视。在她做好第一杯酒时便率先抢过,丝毫不给对面那人捷足先登的机会。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卿黎可是先把这酒给了段俞风,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觉得别扭,遂狠狠瞪了眼对面一脸无辜的男人。

    段俞风无语地嘴角直抽,瘪了瘪嘴干脆不去理他。

    他还真难以想象,有朝一日,那个始终在他面前冷傲霸道的世子爷也会有这种傲娇幼稚的一面!

    爱情还真是能拉低一个人的智商……

    段俞风心中直摇头,又在卿黎做好第二杯酒时伸手接过,牵动了肩膀上的肌肉,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没好气地喝下一口,又是瞪了那两人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说,你们俩今天不是专门来找我喝酒的吧?”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面子!

    “嗯,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卿黎巧笑颔首,也喝了口酒。

    段俞风一噎,却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他眯起了狐狸般狭长的眸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遂悻悻然作罢,“行了行了。有什么话直说,我懒得跟你们打哑谜。”莫名地心情烦躁起来。他竟是一句都不想多说。

    卿黎抿唇一笑,“你段大公子不是最擅长打哑谜吗?今儿个怎的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还记得,上回两人谈合作时,这人与她磨了多久。

    “要是别人就罢了,和嫂夫人玩猜谜,我就不来丢人现眼了!”他哈哈一笑,眼里蓦地升起一点心虚,不过也很快被他收敛了去。

    他其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卿黎若是只身一人前来。那倒还有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毕竟他们撒了这么久的网,等到时机差不多就可以收了,有些需要交代的事不足为奇。

    可是凌逸辰居然也来凑热闹!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吧。

    刚刚那一下下拍得他肩膀都快骨折了!能让这位世子爷生气,又把火气撒到他的身上,大约是因为那位小公主了吧。

    不过,按着凌逸辰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思迩公主喜欢他,那也至多便是觉得不合适罢了。

    他们好友十数年,彼此其实都很熟悉了,凌逸辰很清楚。无论因何原由,他段俞风都不会愿意去跟皇室有所牵扯,说不定还能帮着劝劝那位小公主。

    可是。今天他这么暴动,也许,思迩公主回宫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个火红如暖阳的女子,每日笑得如阳光娇花般灿烂,总是在他面前不住地晃悠,用那甜甜的嗓音叫着他“段大哥”……

    从前总是嫌她烦,可是对方贵为公主,他又打不得骂不得,甚至故意在她面前和侍女亲热厮混。她每每看到都会泪盈于睫,转身离去。

    只有他清楚。在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时,他除了庆幸从此不用受她的纠缠。又有多么的怅然若失。

    就好像随着她的离去,心里突然一下子空了,找不到可以填满的东西。

    而在她第二日又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眸出现在他面前,依旧是那般活力四射的模样时,那种空洞的感觉才算消失,他虽头疼,却又是在不住暗暗欣喜。

    现在想到那个女孩可能并不好过,段俞风只觉得心中有些微苦。

    低下头含了口酒,恰好正是那一层加了青汁的碎竹青,苦涩的滋味萦纡舌尖,却更是憋闷了。

    卿黎默不作声,凌逸辰也始终寂寂无言。

    一双鹰眸凛凛盯着段俞风,似乎想要揭下那人始终笑眯眯的面具,看清楚那双永远戏谑的狐狸眼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酒香四溢的雅间,异常宁静,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凝重。

    “思迩前些日子闹绝食,只剩了半条命了。”良久,凌逸辰才幽幽说道。

    段俞风喝酒的手蓦地一顿。

    “她怎么样了?还好吧?”问话的语调还是那么平静,可握着琉璃杯的指尖却已是微微发白。

    卿黎挑眉暗笑,“已无性命之忧。”

    她明显看到了段俞风松了口气,暗忖这狐狸其实也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顿了顿,卿黎又道:“不过,她先前和皇上死磕,现在也是失宠了。一个失了宠无依无靠的公主,在那个豺狼虎豹盛行的宫中是什么样子,想想也知道了……”

    随着卿黎的叹息,段俞风心中顿时一紧。

    不知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

    段家子嗣甚多,他是嫡长子,生来就拥有各类光环,父亲给予他无限希望。那些庶弟姨娘,每一个表面奉承,实则恨不得他早点死呢!

    他在家中的地位,除了嫡长子的身份之外,还不是靠了父亲的偏宠?

    若是丢了这一份,任谁都能爬到他头上去了!

    而凌思迩,虽只是公主,威胁没有皇子来的大,可本质却是一样的!

    她不好,她真的一点也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废品

    这个认知一旦形成,段俞风原先平坦的眉心霎时皱起了。

    那个如琉璃一般炫目斑斓的女孩,永远活蹦乱跳晃花他眼睛的人,单纯到脑子一根筋,却偏偏又倔强到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正虚弱苍白地身处宫闱一角,还要时不时受着别人的冷眼……

    那种空洞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或许之前也曾时不时体会过,可这一次却那么强烈,甚至带上了隐隐的闷痛。

    他的面色也不好了……

    卿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觉得,其实思迩的执着并非没有意义。

    段俞风有他的坚持,有他的原则,但也架不住,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纵然是含着金汤匙穿金戴银长大的,生活物质上都是高人一等,可在那个子嗣甚多的大家庭里,又如何不是处处小心时时谨慎?

    他的心,其实也是寂寥空虚的。

    思迩的出现,或许正是那一束阳光。

    她的灿烂能够影响别人,任由这只狐狸铁石心肠,总也该有些触动吧。

    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说来也并非他们身份上的鸿堑,而是,段俞风的原则和他本心之间的较量。

    “思迩这么做,是为了谁你应该清楚。我们今天来,倒不是要请你做些什么,说这些,也不是为她抱不平,仅仅只是可怜思迩的努力,而这一切,你应该有权利知道……”

    段俞风没有说话,卿黎也不去逼他,晃动着手中的琉璃杯盏,她淡淡说道:“思迩在宫中呆不下去了,我会尽量想办法让她出宫。至于之后,你是要和先前一样对她不予理睬,还是快刀斩乱麻断的一干二净。或者是接纳她的付出,一切都在你。”

    说完。她便拉着凌逸辰起身,“言尽于此,就不多打扰了。”

    这时候,他更需要自己一个人想想。

    凌逸辰并没有多说,走到他身侧将大掌搭在了段俞风肩膀上。

    没有再如方才泄气一般的用力,他只是坚定地握了握,一如他们之间固有的默契,一言不语却已是心领神会。

    凌逸辰随着卿黎一同离去。将空阔的雅间留给段俞风一人。

    没有起身相送,他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琉璃杯。

    美酒已经喝尽,段俞风又拿了一杯,正是先前卿黎调好的碎竹青。

    青翠的酒液滑入喉间,苦涩的滋味像是一路浸透到了心中。

    他自嘲一笑,喃喃自语着:“真是个笨蛋……”

    ……

    卿黎和凌逸辰刚出万香楼,凌逸辰的近身暗卫穆仓就出现禀报了一些事,大致是前线有了异动,要他回兵部参谋参谋。

    西川在朔北之地纠结兵力,已经几个月了。虽然朝廷派了南宫越去镇守,打着视察的幌子,不过这段时间却是相安无事。毫无动静,也一度让人觉得奇怪,如今有所变动,凌逸辰也很是关心。

    “黎儿,我先送你回去。”凌逸辰拉上卿黎的手就要带上马车。

    卿黎摇摇头,指着穆仓带来的枣红大马,笑道:“轻尘都给你牵过来了,你就快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一边松开他的手,一边说道:“正巧我也想回趟卿家。爷爷已经回来几天了,我得去见见他。”

    “爷爷回来了?”凌逸辰一惊。又懊恼道:“我还没去拜访他呢!”

    除了在婚宴上见过一次卿洛,凌逸辰真没什么机会与他相交,可现在还要忙着去兵部,而卿洛又是行踪不定,下次再有机会可不知该到何时了……

    “你放心,爷爷这次会多呆些时间的,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你就先去吧。”卿黎淡淡一笑,已是上了马车,拉开车帘对他挥了挥手,“我应该会晚点回去,你若是结束地早,再来卿家寻我,这总行了吧。”

    凌逸辰显然比较满意这法子,点点头道:“那好,我尽量早点过来。”

    目送卿黎离开,凌逸辰才骑上马一路前去兵部。

    卿家临近城郊,要过去也得坐上一个多时辰。

    今日卿黎是和凌逸辰一同出行的,她便没让上子芽和王搏跟着,车夫虽说武功底子不错,但要保护她却还是不够,这种情况确实危险得很。

    卿家家财万贯,很招人眼红,而她也一直都是黑道上的目标。

    夕颜给她的消息里,如今她命的价钱都长至两百万两了,可惜却没有一个人再来接这单生意。

    上次暗夜堡派人刺杀她,若不是太子同样派遣了人暗中护着,后果已是不堪设想。

    这个亏,卿黎怎么可能咽下?

    她早已差了人往暗夜堡老窝的饮水里撒了一包毒粉。

    这毒不会要人性命,普通人吃了一点影响都没有,但对于有武功修为的,却能一点点残蚀他们的内力,时日一长若还是不得解,那就永远成了废人一个。

    暗夜堡是杀手组织,靠的就是这一身武艺,若是没了,那估计这组织也就解散了。

    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只有两条路走,一个是寻有能者解了这毒,另一个就是给她赔礼,推了这单生意。

    卿家出品的毒,哪是寻常人能够解的?也就夙莲还有这个本事,可他们怎么可能说得动夙莲?那这可就没得选了……

    卿黎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那暗夜堡主早在一月前向她赔了大礼,不仅回绝了雇主,甚至承诺日后保得卿黎安全。

    连这黑道杀手组织的翘首都退避三舍,又还有谁有这个能耐来害卿黎?

    所以,她大可以大摇大摆走上街,全不用担心谁在背后放冷箭。

    只是,她虽说得了暗夜堡的承诺,却没有问出那个出了最高赏钱的雇主。

    这是最高机密,也是他们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哪怕是夕颜,恐怕也打探不出是谁。

    先前只以为是凌千墨,毕竟这厮是有前科的。也曾经请过暗夜堡来刺杀她,还毁了她押往滁州的货物。

    但是照目前的种种迹象。似乎那个出了两百万两赏钱的人和凌千墨没多大关系。

    她还真就一时想不出,谁和她有这么深仇大恨,花那么大价钱,非要她的性命……

    再想起那日夙莲杀她的情形,卿黎只觉得越来越乱。

    也许,从爷爷那里,她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卿家的主人本就少,而自从卿黎出嫁。卿家便愈发显得冷清了,若不是管家徐伯还在井井有条管束着,怕是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重又踏上这个她熟悉的地方,还是有些感慨的。

    卿洛的书房下面有一个密室,其实也就是个炼丹房,卿家有些最珍贵的药物,便是从这个炼丹房里出来的。

    卿黎打开了密室的门,一路沿着阶梯而下。

    墙壁上镶嵌着各色夜明珠照明,而里面的温度比外头热了许多,还散发着一股股药香。

    “臭丫头。老头子回来这么多天,你才知道过来!”

    阶梯还未走到尽头,便传来一阵暴怒的吼声。

    卿黎微微一笑。脚下却依旧不紧不慢,“爷爷先前奔波劳累,我这不是想让你多休息几天嘛!如今居然还怪我,真是太委屈了!”

    里面又传来一阵苍劲有力的笑声,待到卿黎走得近了,才发现卿洛穿了身宽松的白袍,正席地坐在炉鼎的八卦台旁,捻着胡须笑得开怀。

    炼丹房的地面用的是青花石铺成,光滑锃亮。在满屋夜明珠的照耀下发着幽幽绿光。

    卿黎学着他同样席地而坐,闻着丹炉中散发出来的香味。侧目瞥了他一眼,“这丹药已经到了收尾环节了。您这两天怕是忙着呢吧,我若来寻你,可该分心了。”

    “呦,这么说,老头子还得感谢你?”卿洛稀罕一笑,捋了捋袖子,“死丫头,贯会给我耍嘴皮子!”说着便趁她不注意,对着那脑门“嘣”地弹了一下,末了很开心地道:“啧啧,手感真是不错!一如既往的好!哈哈……”

    卿黎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从小弹到现在,他也太为老不尊了!

    目光瞥了瞥地上几个瓶瓶罐罐,卿黎随手就拿了一个,问道:“这是什么?”

    卿洛脸色一变,本想抢过来,却被卿黎先一步打开了盖子。

    “诶呦,黎儿啊,都是些废弃品,没什么可看的,我正打算丢了呢!来,不劳烦你了啊!”说着,那手又伸了出来。

    “废弃品?”卿黎挑眉一笑,看到那瓶里浅金色的固态物,又带了股海水的腥味,霎时笑道:“这东西既然是废弃品,那不如爷爷就送了我了吧!反正也要扔了,我就勉为其难做一次回收好了!”

    她毫不犹豫将那罐子收下,满意看到卿洛懊恼地一拍大腿。

    卿洛恨不得捶胸顿足了,在心里不断哀嚎道:“我的极品琼脂啊!”

    这么多琼脂里头,她怎么就看上这一瓶呢!

    细小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卿洛一咬牙,拿起地上剩下的几个罐子,商量道:“嘿嘿,乖丫头,我用这些换你刚才那一瓶怎么样?五换一,很划算吧!”

    “这样啊……”卿黎敛眉一想,接过那几瓶琼脂端详起来,“嗯,这些东西确实比不得之前的,既然刚刚那瓶都是废弃品了,不如这几瓶我也一并替你处理了吧!”

    她又将五瓶琼脂悉数收下,豪气地拍了拍卿洛的肩膀,“爷爷不用跟我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琼脂

    不客气个头!

    卿洛瞧着那些小宝贝悉数进了卿黎的兜,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就是个傻子!明知道这丫头来了,还把这些好东西放在这里,不就是白白送给她吗?

    哎呦喂,想当初得来这些琼脂,尤其是那瓶极品,有多不容易啊!

    都说人的年纪大了,容易心绞痛。卿洛可是从不服老,但现在,他真心觉得自己心绞痛了……

    卿黎见他那幽怨的眼神一阵阵飘来,总算是有些良心发现了。

    好吧,这琼脂确实是挺难得的,说是千金难买亦不为过。

    东海有一种鲸鱼,名为琼鲸,数量极少,又多数时候处于深海,只有在繁殖期间才会来浅海区域,渔民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捕捉它们。

    要说琼鲸,全身上下都是宝,肉质也极为鲜美,但最最特别的,是它头骨之内大脑之外包裹的一层薄薄的浅金色固态物,因其形如凝脂,所以才有名琼脂。

    琼脂的用途,从来都是被添加在女子的脂粉之中,不仅香软滑腻色清,还有美肤润白的作用,也是历来作为皓岳皇室中后宫女子的贡品。

    但是它的真实材用却不止于此。

    琼脂的质地其实与人的肌肤十分贴切,几乎能够完全融合,若是在其中加上少许原料,那便是最好的易容品,除非真正的内里行家,世间真就再没几人能够看出来。

    当初在陆源生寿宴上第一次见言亦倾的时候,他就是用琼脂易了容,否则,光是靠他脸上和脖子上的肌理的差别,她又怎么会没有警觉查出?

    琼脂的年产说来也不过是这样子的五六瓶左右。那还是在渔民们幸运能够捕捉到一条琼鲸的情况下,且这些又是全献给了皇室做贡品的,普通人根本瞧不见。爷爷能弄来这六瓶有多不容易,其实她还是可以想象的……

    “好吧。那还你三瓶啦,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卿黎拿出三瓶递了过去,总算让卿洛脸色好了点。

    哼,三瓶就把他打发了,还占了那一瓶最好的!这个丫头怎么这么黑心的?

    不过若是换了以前,她绝对可能半瓶都不给留!今天这么大方……嘿嘿!

    卿洛清咳了两声,斜睨一眼她,道:“你有事所求吧。说来听听。”

    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卿黎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要问问爷爷。”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了,“有关于夙莲的……”

    先前卿洛还是一脸嬉笑,可一听到这个名字,容色突然一凛,那眼里甚至划过了丝丝厌恶以及慌乱。

    “怎么突然提到他了?夙老东西也销声匿迹不少年啦!”他幽幽一叹,情绪有些偏低,仿佛不大愿意提到这个人。

    医圣毒妖名动天下,那也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两人斗得难舍难分,你施毒来我解毒,却始终不分伯仲。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争下去。直到分出究竟谁是第一,谁知突然有一天,毒妖隐世了,卿洛也退隐了,江湖上再难见到这两人龙争虎斗的场面。

    夙莲为人孤傲,喜欢独来独往,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使见过,那人恐怕也早已化作了一具枯骨。

    他的出现。从来都伴有一朵千瓣红莲,这俨然成了识别他的标志。而卿洛,算得上是比较了解他的人了。

    卿黎点了点头。“是啊,夙莲隐居多年,一度不问世事,可是最近,他却是重现了……”

    从祁县的那种诡异毒物,到高荏空虚一门的灭门以及滁州瘟疫,还有罔虚峰上他们之间短暂的交锋,都有夙莲的影子,她可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我上回在罔虚峰上还看到他呢!一身黑衣,戴了块银色面具,全身包裹地严严实实,就连声音都用变声丸做了处理。”这样的小心谨慎,不像是故作神秘,反而是在害怕别人识破他的真正身份一样。

    卿洛听到这里,神色一下子变得惊怵起来,急急拉着卿黎的手问道:“你上罔虚峰做什么?夙莲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那个人,如果不是在情绪极度偏激的情况下,是不会出现的!一定是黎儿做了什么,惹怒了他……

    卿黎可没料到卿洛一下子变得这么紧张,听意思好像这件事还是因为她自己……

    细细回想了一下,卿黎说道:“滁州瘟疫需要一味药引,我能想到最好的就是断肠草了,只是这东西难得,只能上山采摘,我记得罔虚峰上是有一个悬崖长了的,于是我便采了两株……”

    话还没说完,卿洛的手猛地一紧,“那断肠草,是不是一共十七株?一株不多,一株不少?”

    卿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明显睁大的双眸里正带着惊讶的神情,卿洛便已经知道了。

    “你,你个笨蛋!”卿洛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她的头,虽然没用力,但还是有点疼。

    卿黎正想开口呢,却被他一眼横过来。

    卿洛干脆也不坐着了,站起身来四处踱步,一边喃喃着,“你啊!你见过正常情况下哪里有这么多断肠草一起长的?通常能够见到两三株便已经很多了!这里长了十七株,你怎么就一点也没生疑!”

    右手成拳打在了左掌心上,他恨恨道:“这些断肠草明显是夙老东西亲自栽种的,他有个别名叫夙十七,十七正是那断肠草的数量,你说你没打招呼就采了两株,他能不生气吗?”

    之前听说这丫头从山上滚落下去摔了一身伤,他还在纳闷怎的这般不小心!照目前来看,分明就是夙莲的手笔!

    罔她平时精明,怎么这个时候犯了糊涂?若不是她运气好没摔死,还能保着这条命?

    卿黎也是傻眼了。

    她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万千世界,无奇不有,便是在一个地方长了那么多毒草又有什么稀奇的?再说她当时急着救人,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只想着采完了事。

    现在再重新回忆起来,夙莲那副黑蛇皮手套上,可不正是带了断肠草膻腥的气味?

    只有常年摆弄,才会染上的气味啊!

    倒是她驽钝,自作自受了……

    “夙莲怎么会放过我?”她当时摔下去只是昏了,后来发生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雪灵狐给她舔好了伤口。

    而她做的事,在夙莲看来应该是十恶不赦吧!就是杀了也不一定解气的,怎么会轻易不再追究?

    卿洛也是神情忡忡,遮掩了半张脸的络腮胡子之下是什么表情,别人看不清楚,但那双清睿的眼,却是有些复杂。

    “谁又知道呢,也许他良心发现了吧……”

    这话听起来极为敷衍,卿黎以为是卿洛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只好含糊了事,因此并没注意到卿洛眼里一闪而逝的愤恨哀痛。

    想到高荏那空虚门之事,卿黎又问道:“爷爷可听过空虚门?夙莲和这门派有什么瓜葛?”

    从高荏那处得来的消息,是夙莲为了雪灵狐而加害门中人,但上回雪灵狐就在他不远处,以他的警觉怎的不知?

    夙莲对于雪灵狐,也许并没有这般热衷,高荏的推断并不成立。

    那又是因为什么才使得这个性情怪癖之人下此狠手,甚至还要在数月之后,殃及滁州百姓?

    卿洛苦苦笑了笑,“黎儿啊,老头子知道的其实也并不比你多啊!”这不是为难他吗?

    不过看到卿黎神情怏怏,卿洛还是透露了一些,“夙老东西不仅仅是一手毒术出神入化,布阵行算之术也很高超,我听闻空虚一门都是极其擅长五行术数的,也许还真有点关系。”

    点到为止,并未多谈,但这信息还是让卿黎眼前一亮。

    果然是有隐秘啊……

    卿黎微敛了眸光,手指一下一下轻弹。

    她本来也不想牵涉到这件事里,但奈何上回欠了高荏一个人情,这事她不帮不行。

    再则,对于新奇有趣的事,她也很感兴趣。虽然夙莲那人无趣得很,不过对于高荏师父玄机道者说的命里贵人,卿黎还是愿意相信一二的。

    这里面的盘根错节,想必会很多,而且还牵扯到了西川皇帝顾少珏……

    多年来从未听过夙莲有收徒,而顾少珏也从没在外显山露水过。

    他们这样一个藏而不露,一个秘而不宣,可还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看到卿黎眼中渐渐兴起的光芒,卿洛只觉得有些头疼。

    这个丫头,很有多管闲事的潜质!

    “你自己知道分寸,不要太过了……”卿洛淡淡提醒道。

    “爷爷放心吧,我有谱。”这事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两人抛开这些话不提,又是闲闲地聊起来。

    他们也是数月未见了,一时说起话来也忘了时辰,直到凌逸辰忙完了兵部的事,特意带了厚礼上门拜访。

    这下子可算是把卿洛高兴坏了,硬是拉了凌逸辰要拼酒,卿黎也没法子,随着他们去了。

    卿家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了,卿黎悠然看着,唇角也一直挂着抹淡淡的微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动身

    凌逸辰多年在朔北苦寒之地,过惯的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且喝的必须得是烈酒,这酒量自是不用说的,但是连卿洛这种在酒坛里浸了几十年的老酒鬼,居然也拼不过他!

    卿洛在醉过去之前,脑子里只闪过几个字,天赋使然啊!

    “爷爷?”卿黎拍了拍卿洛因醉酒而潮红的脸,无奈笑了笑。

    她这个老顽童爷爷从来都自诩自己千杯不醉,如今可算是被放倒了……

    “这,没事吧……”凌逸辰皱了皱眉走过来。他的脸色也泛着红,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也有些涣散,不过神智倒还算清醒。

    几十坛子的酒下肚,若还是面不改色,那就真神了!

    “没事,只是醉了,睡一天就好了。”她一边吩咐了下人将卿洛送回房,一边让人将早已经备好的醒酒茶端上来,递给凌逸辰,“你先喝了醒醒酒,我去看看爷爷。”

    凌逸辰心湖一动,连忙接过笑起来,又不急着喝,只是宝贝似的看着。

    卿黎好笑地叮嘱了一句,“趁热快喝了。”便翩然而去。

    凌逸辰看着那道悠然离去的白影,嘴角的笑意又在不断地放大,只是想到今日得来的消息,那微翘的唇角也慢慢敛了下来。

    内室里点燃了瑞脑冰片香,凝神静气,连卿洛带进来的一身酒气也随之冲淡了。

    卿洛已经换上了素白寝衣,彼时正是呼呼大睡着。

    平素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惊觉的人,这时候就完全失了防备意识。

    卿黎坐在床沿,拉起卿洛的手把着脉。

    本来只是寻常看看,却不想这一瞧却是让她蹙起了眉。

    卿洛的身体从来都是康健的,又因为其内功深厚。所以体能强健,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但单从脉象上来说。雄浑有力,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病症都不曾患上。

    可是现在瞧来。竟隐隐有了肝脾两虚之势,甚至心腹皆有损伤……

    只是几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爷爷究竟去做了什么?不是四处游山玩水搜略珍宝吗?

    卿黎突然有些心忧,放在卿洛腕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因为两世鲜少体会过的亲情,所以她才格外珍惜,爷爷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他决不能有事的……

    目光瞟到卿洛掌心那道伤疤,纵然已经痊愈。可此时看来依然明显。

    她记得,当时卿洛回答她的,是学习古籍上记载的割肉入药。

    与那古籍上记着的开膛破颅之术不同,前者在现代的时候还是能够成功的,便是她上一世在医科大学学了这么多年,也是清楚着其中门道的。可是所谓的割肉入药,其实没有一点疗效,纯粹是给亲人一个心理安慰,根本不需要多试!

    当时只是想到爷爷做事有时极为荒诞,脑洞开得很大。做出这种无厘头的事也不足为奇。

    可是现在想想,很不对劲!

    他若是想试,何必等到现在?

    卿黎的眉头皱的很紧。过了良久,门外传来凌逸辰的声音:“黎儿,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久?莫不是爷爷身体有什么不妥?

    卿黎回过神来,将卿洛的手放回,起身出屋。

    管家此时也是候在门外,一副听凭调遣的模样,卿黎想了想,道:“徐伯,爷爷就劳烦你照料了。”

    爷爷也是懂医之人。且不是那等医者不自医的迂腐之辈,根本不需要她调理。而且。这期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也许爷爷并不想与她说明。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所幸,他的症状尚轻,短期内调养一下并无大碍。

    徐伯忙低下了头去,道:“小姐放心,老奴分内之事。”

    卿黎点了点头,便拉着凌逸辰一同离开。

    凌逸辰酒劲未过,刚喝了醒酒茶,却还是有些眩晕,便和卿黎一同乘马车,将她的身子整个揽在怀里,使劲嗅着她身上清冽的气息,以平息内心的躁动。

    “你怎么了?朔北战事有变?”从他来卿家之后就觉得他不对劲了,刚才喝得那么猛,虽然是在和爷爷拼酒,但谁说不是他有烦心事,在借酒消愁?

    从兵部回来就这样,怕是这次西川玩真的了。

    凌逸辰的手臂又收紧一分,将脸颊贴在卿黎的鬓角,久久,才道:“西川终于发兵了,他们这次的战术很奇怪,让人捉摸不透,水墨初战败北。”

    他恨恨咬牙道:“也不知西川从哪弄来的奇人异士,极擅阵法布局,屡出奇招,让人应接不暇!”

    这一战,领兵的是少将军南宫越。

    凌逸辰和南宫越自小相识,也算师出同门,两人都是彼此惺惺相惜的,所以凌逸辰很清楚,南宫越究竟有多大能耐。

    他的本事其实和南宫越算是平分秋色的,只是将军夫人怜惜小儿子,并不愿意他出战,所以少了很多机会。但若是南宫越和他一样频繁参加战事,威望并不会比他低。

    那个谨慎冷静,临危不惧,机敏睿智的人,对于初战肯定做了诸多安排打算,结果却依然败北,这问题就严峻了……

    卿黎眨了眨眼,伸手环住他的腰,“你要去朔北吗?”

    她感受到了他体内沸腾的血液,愤怒和跃跃欲试。

    十年战场的厮杀,西川之于凌逸辰始终是块心病,非除之不快,如今大好机会在面前,他当然不想错过!

    他是水墨的战神,天生属于战场,他需要那个舞台发挥自己的血性。

    而且,皇帝是要面子的。

    初战败北,凌初丢不起这个人,当然会派凌逸辰前去,所以无论如何,朔北之行。他非去不可了。

    凌逸辰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那是由于内心的兴奋和激越,只是。他更紧地抱紧了卿黎,一言不发。

    是。他现在是对战场充满渴望。

    从最开始进入军营只是为了磨练自己,到后来渐渐习惯其中泠然诡诈的争斗,再到如今想平定战事还水墨一个太平天下,这,是他的信念。

    然而,他如今突然有放不下的人。

    京都的暗潮汹涌澎湃,卿黎这些日子出入宫廷,多少不安全。

    且太子已经发力。三皇子怕是也会迎头赶上,一场夺嫡战必不可少,且牵连甚广,他害怕卿黎也会被卷进去。

    那时,自己远在朔北,鞭长莫及。

    他也曾想过将卿黎带在身侧,可朔北苦寒,战事变化多端,更加凶险,万万行不通……

    凌逸辰身上的酒气闯进卿黎的鼻翼。浓烈辛辣的气味让她鼻尖不适地皱了皱,脸却贴上了他的面颊,轻轻摩挲着。“你在担心什么?”

    轻柔的声音一点点熨烫过凌逸辰眉间的褶皱,他似乎听到了她和煦悠然的浅笑。

    手下不自知地松开,卿黎得了自由,抬起头望进那双黑若深潭的眼,指尖轻抚着他的眉心,“那是你的战场,没了主角要怎么打?别担心,京都一定会好好的,我向你保证。”

    她举手表意。一双璨若星华的眸子明艳动人,那其中飞扬的自信从容让凌逸辰心安。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她。

    卿黎忽的一笑,握住凌逸辰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她笑道:“我信你,你信我,不是吗?”

    明艳的容色因为她的笑变得生动起来,带了些娇俏可人的意味,凌逸辰原先阴云密布的脸色多云转晴,紧紧扣住她的手,又一次带入怀中。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酥酥痒痒。

    他低低说着,“我信你,所以,照顾好自己。”顺势吻上她的脖子,深深浅浅的湿热呼吸比方才更痒。

    如水月光透过纱帘洒向车内紧紧依偎的两个身影,散开一室淡然温馨。

    ……

    卿黎醒的比往日早,或者说,她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

    凌逸辰一早就启程去朔北了,她虽然察觉,却也假装睡着。

    没做好告别的准备,还是不要告别了……

    再躺下去也无睡意,卿黎直接叫了安宁和兰溪为她洗漱穿衣,进宫去找思迩。

    昨日从爷爷那儿诓了三瓶琼脂,这些既然能够易容,当然也能用来伪装思迩手臂上的伤痕。

    那丫头为了护着段俞风,将自己那伤口掩藏地严严实实的,除了墨湘几个亲近之人再无知晓者。

    想到墨湘,卿黎的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冷光。

    那日从凤栖宫离开,她看到墨湘慌乱的步伐和淑妃小心翼翼的担忧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有种直觉,这两个人有事在密谋策划,所以让王搏特意去查了一下,结果倒是大有收获……

    凤栖宫还是一样冷冷清清,除了一两个扫洒婢女和内侍在整理着庭院,门口负责通报的内侍都没了,一片萧瑟之景,再无往日的热闹。

    皇帝这次是真的气着了,不仅仅是气凌思迩,更是气卿黎。

    那日若不是娴美人出面解围,皇帝不会把这件事就含糊过去。

    但再怎么说,凌思迩的偏执和倔强,终于还是令皇帝的耐心告罄。

    她知道思迩和凌初硬碰硬,是会得不偿失的,只是却没想到,凌初真的这么狠!自己疼了多年的女儿,最后还是不管不顾!

    终究只是将思迩当成一个工具,是用来缅怀先皇后,还是为了向众人表明他的深情,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现在的思迩,并不适合呆在宫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构陷

    卿黎进门时,一个宫女出来将她领了进去,她张望了一下,并没见到墨湘的身影。

    听说墨湘从来都是尽职尽责的,像这样子消失,可是少有之事了……

    凌思迩已经醒了。

    她这几日根本无法安睡,即便有卿黎给她开了安神汤药,点了熏香,她还是会从梦中惊醒,往后再无睡意,睁着眼睛等天亮。

    这些日子以来,凤栖宫的冷清她也感觉到了,而且时不时还能听到其他妃子娘娘或者宫女前来冷嘲热讽一番,几个忠心的下人们瞒得好,可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她不知道这算怎么了,可是她已经逐渐认清了一个现实——父皇不要她了……

    那个从小将她捧在手心,有求必应,总是慈和微笑的父皇,如今不要她了……

    任由她自生自灭,从那日过后,竟是一次也未曾来过,连身边的人也没有派来问候一下。

    这还是那个,连她被蚊子叮了个包都能一惊一乍的父皇吗?

    凌思迩将头埋进被子里,压抑地低泣着,声音极小,并没有惊动别人。

    卿黎进入内室,只看到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着,还在微微颤抖,似乎隐隐还能听到细弱的声音,很快便猜到了她是怎么了。

    “思迩。”卿黎出声叫唤,那蒙在被子中的人霎时一僵,没有再发抖,但也没出来,只是这般静静躲着。

    卿黎坐到床沿,隔着被子轻拍她的头,“好思迩,先出来,不要蒙在被子里,会不舒服的。”

    那声音轻柔温和。听在人耳里如同仙乐。

    在宫里,凌思迩很久没听过这样温柔的话了,一时更是觉得鼻头酸涩。动了动身子便爬出来扑进卿黎的怀里,“姐姐。父皇不疼我了!他都不理我,对我不闻不问,完全冷落我了……”

    她抽抽噎噎哭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父皇从来没这么对我过,他是不是放弃我了?”

    微肿的双眸水汪汪地望着卿黎,她声音还是低哑的,但比起前几日如同破锣嘶鸣一般,此时听来也仅仅只是低沉了些。

    卿黎的衣襟很快沾染了一片泪水,她无奈地轻抚着凌思迩的头发。“思迩,那个人虽说是你的父皇,但同样也是个君主,你这么挑战他的权威和忍耐底线,他会生气也是正常的。”

    就是不知道这把火会烧到什么时候,思迩还能不能变回原先的地位。

    凌思迩一窒,低下头抿紧了唇默默流着泪,良久,才又问道:“那如果我认错,我和父皇道歉。我很有诚意很有悔改之心,他是不是就不生我气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卿黎默了默。掏出帕子为她擦净脸上的泪,低叹道:“思迩,你当初闹得不可开交,丝毫不留余地,现在却去皇上面前伏低认错,让人怎么想?”

    她无奈摇了摇头,“从前你的仰仗是皇上,便是任意妄为了些总无大碍,可现在皇上既然决定不管你。便多的是人会找你麻烦!你现在去悔过,不是让人觉得善莫大焉。而是坐实了无理取闹之名!这样你又该如何自处?”

    皇帝的心思谁都不清楚,卿黎也不知道他是打算晾着思迩一段时间给个教训。还是真的心生嫌隙从此厌弃于她。

    但无论如何,明知道他在气头上还去面前晃悠,绝对不是良策。

    “那我该怎么办?”凌思迩急得又哭了出来。

    从小被人视若掌上明珠,却突然从云端零落成泥,这种落差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适应的,何况凌思迩从未想过要去适应!

    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又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此时的她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颓然了下来。

    卿黎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思迩,你先别急,如今皇上正生着气,对你冷淡了些也属正常,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是不是这样卿黎其实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必须给思迩一个盼头。

    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暂时容不得继续忧思颓废下去,至少得过了这段日子,也许那时打过了预防针,便是最坏的结果,思迩也不至于太过不易接受。

    卿黎见凌思迩神色间舒松了些,便趁机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今天来是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话还未说完,凌思迩便急急道:“跟段大哥有关吗?”

    脸上泪痕未干,红肿的眼睛却已经晶晶亮了,一改方才的沮丧,如今居然隐隐狂喜着。

    卿黎扶额,暗道这丫头实在没出息!早知道段俞风这么有用,她刚刚也就不多费口舌了,光光说一个名字,就是疗伤圣药了!

    “不是!”卿黎没好气睨了她眼,见她情绪一下子低下去,又好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意手上的疤吗?我暂时虽然没办法给你完全消除,不过遮起来还是可以的。”

    “遮起来?我一直遮得好好的,没有人发现!”凌思迩扬了扬手,本来宽大的中衣袖口特意加了两条丝带,以防止了滑落下来让人瞧见。

    “我说的不是这个遮……”她微微一笑,将凌思迩衣袖掀开。

    这两日她都有听话好好涂药,在雪灵狐血液强大的功效下,愈合地很好,加上琼脂本就温和,就算是覆盖在新鲜伤口上也无碍。

    淡淡的海水腥味传来,凌思迩见卿黎正给她涂上一层淡黄色的软腻物,还以为是什么膏药,也没做多想。

    可是看着那东西涂上后,她臂上狰狞可怖的伤痕骤然变浅变淡,到后来完全不见,与周围细嫩的皮肤别无二致,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欣喜。

    “姐姐!”她开心的抚上自己的手臂,触感细润,完全看不出有烫伤的痕迹。

    卿黎收回琼脂,笑道:“可别太用力把它弄下来啊!虽然看上去是没了,但其实不过是被遮掩了而已,若是把那层琼脂撕下,你的疤痕还是在的。”

    那疤痕她可以想办法淡化,不过要恢复原先的模样就难了,现在也不过是种障眼法吧。

    只是为了让她不用再和先前一样战战兢兢瞻前顾后,生怕被人发现秘密,百般不自在。

    凌思迩对现在这状况已经很是满意了,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一定会不会弄下来的!”谁喜欢手上总是顶着那么可怕的伤疤嘛!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气氛活跃了些,两人又闲闲聊了起来。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一阵骚动,有接二连三的膝盖跪地的声音,而后还有请安问礼之声,可以听出来人有太后、淑妃、德妃、娴美人还有皇帝。

    卿黎的眼神微闪,朝着大绣花地罩望了望,嘴边若有似无微微勾起。

    前几天凤栖宫门可罗雀,今天却又热闹起来,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几人在殿内为数不多的婢女内侍躬身问安之中进入了内殿,卿黎站起身给众人行了礼,竟是发现先前不见的墨湘正低眉俯首站于几人之后,霎时眸中划过一道冷光。

    凌思迩不为所动,怔怔地看着凌初,满腹委屈。

    她在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规矩,凌初也不要求她遵循太多规矩,所以见面行礼问安都是能免则免,不能免也就走个过场马马虎虎了事,所以现在便是毫无动作。

    淑妃先是瞥了眼一旁的卿黎,眼中划过一道得意和讥讽,又见凌思迩一副哀怨模样望着凌初,心中暗嘲道:还当你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吗?不过是个落魄女罢了。

    她心中高兴,嘴上也忍不住挖苦两句:“呀!思迩公主这还卧病在床呢!竟是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吗?世子妃天天前来调养,怎么也不见起色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担忧凌思迩身体,实际不过是说她不懂规矩,又顺带着讽刺了几句卿黎医术不佳浪得虚名尔尔。

    太后听得蹙起了眉,神情复杂望了眼卿黎,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凌思迩和面无表情的凌初,淡淡道:“思迩身子还虚着,又不能太过进补,几天功夫哪这么容易好?淑妃实是少见多怪了……”

    这样的责备令淑妃一杵,她的面容微僵,讪讪低下了头,“是,太后,倒是臣妾驽钝了……”她的态度很是谦卑,可低下的脸上却是僵硬地吓人。

    太后不喜欢她,这一点她一直知道!

    这个老虔婆,不就是嫌她身份不高,父亲仅仅是个五品小员,比不得德妃出身好吗?

    过去二十多年都忍着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也便罢了,现在还当真所有人给她难堪,真是够了!

    哼!等她的墨儿得继大统,她第一个就把这老太婆送到寺里去!

    太后对淑妃的作态不置可否,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对于这些虚伪逢迎和恭维看得太多,又怎么分不出淑妃是认真还是假意?

    她将视线重新移到卿黎身上,布满皱纹的脸上神色有些严肃。

    方才皇帝过来慈瑞宫请安,恰好众妃嫔也在,淑妃就在这时候说了件事。

    正是思迩在王府与卿黎学医期间,卿黎管教不力,甚至还将思迩给弄伤了,又巧言哄骗她不要声张招摇,瞒得妥妥的。

    那伤痕至今仍留在思迩手上!

    淑妃证据确凿,甚至带来了人证,着实是令她惊愕了一番。(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偷鸡

    这件事,先不说卿黎究竟是不是办事不力,有违圣意,便单单残害皇室血脉这一条,就足以让卿家连坐了!

    太后是万万不相信这种事的,但奈何淑妃铁证如山。

    那墨湘可是从小跟在思迩身边长大的,对思迩的事一清二楚,她若说是,那八成便是了!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一旦是污蔑那可就株连九族了!

    若在往常,碰上这情况,太后又是有心庇佑卿黎的话,一句话便能打发了容后再谈,可今日也不知淑妃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刚刚好挑了皇帝在的时刻。

    而皇帝,听了这消息,首先不是为思迩心疼,那眼里居然还有喜悦之意,立刻一挥袖就来了凤栖宫求证!

    这究竟是为何太后又怎会不清楚?

    卿黎已经不知不觉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不仅仅是为了卿家足以撼动全国经济的实力,更是带了他和辰南王两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牵牵扯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总之,凌初已经容不下她了……

    淑妃当然是要过来落井下石的。

    太后担心卿黎,且德妃是现在实际上的后宫之主,当然过来了,那娴美人也不知是不是要凑热闹,也想跟着一块儿,皇帝对她百般纵容,当然也随了她。

    这才有现在众人共处一室的画面。

    凌思迩一直怔怔地看着凌初,在那熟悉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往日的慈祥温和,竟是如寒冰一般的坚冷,让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父皇……”凌思迩可怜兮兮地唤了声,不过凌初却是毫无反应,连眸光都不曾多往那儿多停留一刻,顿时又是让她心中直打鼓。

    姐姐跟她说父皇是在气头上,可是为什么她觉得父皇根本就是嫌恶她了呢……

    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凌初凉凉的眼神瞥了眼卿黎,却是笑道:“世子妃最近很是勤快啊,每天往思迩这里跑,真是辛苦了!”

    那语调稀松平常,可卿黎绝不会以为凌初是在夸她,光感受一下这四周阴沉沉的气氛就知道有问题了!

    卿黎淡淡一笑,“皇上言重了!论身份,卿黎是思迩的堂嫂,论情分,思迩又是唤我一声姐姐,无论出于哪一点,于情于理,卿黎当然会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好一个于情于理!”凌初还未说话,淑妃便先一声冷哼。

    她可是万事俱备,今日非得给卿黎一个重击!

    虽然方才被太后打压了一下,不过看皇上如今这态度,她便是恣意些又能怎样?

    你太后虽大,也只敢在后宫里横,在皇上面前,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分量了……

    淑妃面上露出非常温婉妩媚的笑,不过在那以媚态博得盛宠的娴美人面前,就落了下乘了。

    “世子妃此般尽心尽力,就不知是真的发自内心,还是另有所图了……”她说得那么意味深长,眸光扫过那个始终敛目低眉却腰杆挺直的素衣女子,在心里狠狠啐了口。

    太后德妃和娴美人都随之皱眉,凌初神色淡淡,凌思迩则心情郁郁,而卿黎却是满腹狐疑。

    另有所图?

    这话说的奇怪,卿黎也听不太懂。

    “淑妃娘娘何意,卿黎不甚明白。”不过看现在这声势浩大的模样,估计是来声讨了吧!她还真是沉不住气。

    “不甚明白?”淑妃装作吃惊模样,而后嗤笑道:“是了,换了任何人也会在此时装糊涂了,毕竟残害皇室人员这种事你担待不起!”哼,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淑妃姐姐,事情还没有定论,怎的就口诛笔伐起来了?兴许一切都是误会,世子妃为人清雅,怎会做这等歹毒之事,你可不要错怪了好人!”娴美人在一旁出声帮着卿黎,心里其实七上八下,不过现在也只能拖延着了。

    淑妃现在最痛恨的就是这个娴美人了,甚至憎恶程度已经超越了她多年的老对头德妃!

    这女人生就了一副狐媚子样儿,把皇上的魂儿都勾没了!更是将她先前的雨露一人独占了去!

    看皇上现在这苗头,对着这个娴美人完全就像是一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更是让淑妃如同芒刺在背,浑身不舒坦!现在说着话呢还被打断,让她憋了许久的一口怒气蹭蹭直冒。

    不过她好歹也顾忌着皇上在场。

    怎么说娴美人而今是皇上的心头肉,她可以暗地里发狠,却不能明着挑衅,否则怎对得起她的封号“淑”这一字。

    她也不清楚,这娴美人为何会帮着卿黎。这人入宫时日不长,那时卿黎甚至还在滁州呢,哪有时间结交了这号人物?

    但看到凌初因为娴美人这句出头的话微皱起的眉,淑妃心中郁郁顿时一扫而光。

    是啊,你就帮着卿黎吧,最好往死里帮!把自己也扯进去便再好不过了!

    淑妃微微一笑。

    卿黎感受到如今剑拔弩张的气氛,心中知晓淑妃此次是有备而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凌千墨和淑妃这两母子真不大像。凌千墨沉稳,可淑妃却是急躁,纵然处处存了心眼,以这种性子要呆在后宫里,难怪比不过端雅明慧的德妃。

    卿黎抬起头,先是望了望眉宇间藏不住焦急的娴美人,让她稍安勿躁,而后又瞥了眼冷眼旁观凌初和若有所思的德妃和太后,最后才将目光落到淑妃身上,不解问道:“娘娘此话何意,恕卿黎驽钝,不曾听懂。”

    其实从淑妃方才那一句“残害皇室人员”开始,卿黎就已经猜到了。

    八成就是为了思迩手臂上那烫伤吧!竟是把这罪名安到她头上,还真难为淑妃肯费这个心思了……

    淑妃凤目一眯,上下打量了一番卿黎,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泰然处之的模样,神色间更是没有半分张皇失措,甚至还能巧言含笑晏语连连。

    这副岿然不动的姿态令淑妃心中也不禁打起了鼓。

    她还能如此淡定,是在唱空城计还是真的留了后招?

    淑妃偷偷瞄一眼不动声色的凌初,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心中便给自己微微鼓舞,挺身而出道:“世子妃,你是聪明人,就不要再装糊涂了!若是现在认罪,说不定皇上会从轻发落……”

    她的话还未说完,凌思迩便受不了地叫道:“淑妃娘娘,你今日一大早过来,就是来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姐姐行事磊落高风亮节,何罪之有?你若是还要在我这里倒弄,那还是请回吧!”

    淑妃平日里就与凌思迩不对付,凌思迩也多不待见她!

    这几日她本就被各种烦心事弄得焦头烂额,现在大清早的还要听淑妃那张讨人厌的嘴说些破烂事,只觉得头疼!

    卿黎听了凌思迩的话,差点就笑出了声。

    她自认与行事磊落高风亮节八个字相差甚远。

    商场上的事,本就是要耍手段的,而对那些与她玩阴私伎俩的人,她也从没有打算放过,而是伺机悉数奉还。

    结果这丫头吐口就给她安上一顶大帽子,实在是汗颜不已啊!

    太后看着凌思迩微微发白的脸色,走到了床沿坐下,心疼地抚了抚思迩的头发。

    淑妃被凌思迩打断,又是憋足了一口恶气,咬了咬牙才算是忍下。

    但见凌思迩对卿黎这般依赖,更是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思迩公主,你和世子妃交情颇深这一点本宫知晓,可也不能因此委屈了自己啊!”

    她一副痛惜的模样,让凌思迩摸不着头脑,恼道:“我怎么委屈自己了?姐姐待我极好,又怎的委屈了我!”莫名其妙!

    凌思迩怒视着淑妃,恨不得把那张聒噪的嘴缝起来,眸光一瞥到凌初不怒不喜的脸色,头更加疼了……

    淑妃微恼,也不打算再和这两人磨洋工,挥手大喝道:“墨湘,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

    话音一落,一直站在人群身后的墨湘便颤颤巍巍走上前来。

    她低着头,跪伏到凌初和淑妃面前,道:“回皇上、娘娘,公主的右手臂上有一块很大的伤疤,正是在王府期间学医时,被世子妃所害,烫伤严重创口狰狞,很是可怖。但公主一直交代了我们几个知情的不许张扬,还说这样世子妃会很难做……”

    她一边说,一边已是低声抽泣起来,“奴婢跟着公主已有十多年了,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受一点罪奴婢都悔恨不已,这一次伤得这般重,奴婢实在罪孽深重……”

    才说了几句话,那墨湘就已经泣不成声。

    凌思迩睁大了双眼看着墨湘,颤抖着唇瓣不敢置信。

    “墨湘,你在胡说什么!”她什么时候说过是姐姐害得她受了伤?又是什么时候说过讲出去姐姐会难做?墨湘怎么睁眼说瞎话?

    凌思迩已经动了怒气,可墨湘却没理会,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公主,奴婢知道世子妃花言巧语让你答应了不说出去,奴婢一直记着的!可是,可是您最近身子折腾成这样,奴婢也是不忍心啊!奴婢看着公主受罪,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实在是不甘公主遭罪,而罪魁祸首仍是逍遥法外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成(6k)

    这话听起来,多么像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奴婢啊!

    卿黎淡淡一笑,不过却带了些嘲讽之意。

    那墨湘伏跪在地上兀自嚎哭不已,内殿中也只余了她一人的声音,其他人都是看着卿黎和凌思迩二人。

    太后握紧了凌思迩的手,纤弱嫩白的小手软滑如凝脂,她也想看看那手臂上是否也是如此,却是见到那宽大的袖口用丝带扎紧了。

    心中猛地一沉。

    墨湘说的是真的,思迩真的受伤了……

    太后肯定了心中所想,紧了紧凌思迩的手,眸光朝卿黎望去。

    她倒不认为是卿黎故意残害思迩弄得她受了伤。

    这个孩子平和温婉,若是不去招惹她,以那个性子,也绝不会做出谋算害人之事。

    至多便是思迩贪玩,自己给弄伤了,而卿黎却还帮着掩护。

    可是她是理解了,但皇帝呢?

    皇帝本就是忌讳卿黎的,就是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他也能装傻,何况这事百口莫辩,还有淑妃在旁煽风点火,她就是有心帮上一把又有何说辞?

    德妃离太后近,也是注意到了思迩那寝衣的特别之处,秀眉也随着蹙起了。

    她对卿黎是心存感激的,是她医好了太子,也是她差人照看着华云,若不是因为卿黎,华云和她腹中的孩子恐怕早已出事。

    光是因为这些原因,德妃也不愿意看到卿黎受这些无妄之灾。

    脑中飞速地运转,她想着该如何将这件事压下来。

    娴美人一脸着急,手指绞着帕子,可是一看到眼中平静悠远的卿黎时,那股燥火却莫名消去了大半。

    凌初也同样注视着波澜不惊的卿黎。眼睛不觉眯起,似乎其中有道道精光滑掠而过。

    凌思迩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一双杏眸睁大了看着地上的墨湘。大声道:“墨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饶是口头上怒意满满,她缩在被子中的手还是忍不住紧紧攥着。

    她是单纯。可是她并不蠢。

    都到这时候了,她若是还看不出淑妃是冲着卿黎来的,那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只是,这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宫人,她心中认为的心腹,居然背主!

    还有这个心思来帮淑妃,她还真是瞎了眼,养了只白眼狼!

    墨湘的身子一僵。哭声也随之暂停,又掉了个向朝凌思迩磕了几个头,继续哭道:“公主,奴婢知道您心慈仁厚,可是您受了这么多委屈还要帮世子妃藏着掖着,她却置身事外,奴婢是为您鸣冤叫屈啊!”

    她低着头的脸上划过一道不忍,却又是坚定说道:“公主您交代了我们几个不许说出去,奴婢一直都听着的,可每次帮您换药时看到那样狰狞的伤疤。奴婢是真的不忍!您千金玉体,身上却有这样的伤痕,日后可如何是好呢!”

    “你!”凌思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生气变得涨红,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良久,凌思迩才压抑着嗓音说道:“墨湘,姐姐待你不薄,我也待你不薄啊!”

    那声音里带了哭腔,痛恨的声音令墨湘的身子狠狠一颤。

    是啊,公主待她还是极好的,而世子妃,为人温和。还送她伤药,这些她也是记得的……

    沉默了许久的卿黎终于有所反应了。她瞥了眼墨湘,那眼神中的极淡冷意竟让她无端打了个寒战。

    “皇上。您也认为是卿黎残害思迩,将她弄伤,而后还给她灌输各种迷魂汤药,让她替我隐瞒了众人?”

    卿黎的声音很淡,目光还是那么平静,却让凌初觉得哪里似乎不一样。

    卿黎淡淡笑着,她这是在要皇帝一个明确的态度,虽然他出现在这里已经表明了立场,但她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就是不给他一点转圜余地!

    凌初默了默,才道:“让朕瞧一瞧思迩的右臂,若真如墨湘所说,朕会彻查。”

    这话说的太过折中,卿黎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彻查?

    可真是好听!

    查不查,查出什么结果,不就是你一句话吗?

    卿黎显然不想就这么被糊弄过去,而是问道:“那若是没有伤痕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不止凌初一窒,所有人都是微怔,而跪在地上的墨湘更是瑟瑟发抖起来。

    淑妃一早就觉得卿黎有问题,现在看她这般淡定,顿时心中大震。

    不会吧?她明明是调查清楚了!不可能是假的吧!

    淑妃不断问着自己。

    卿黎从来都是这种淡然温和的姿态,根本看不透心中究竟想些什么,所以淑妃在她面前一下子就失了平时察言观色的准头,心中很是不安。

    不,不会的,她已经做了万全准备,那卿黎分明就是在虚张声势,好让她退缩。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淑妃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

    “世子妃这般拖延作何意?皇上既然说了看一眼思迩的手臂便好,你却拖沓着不去办,可是存了什么心思?”淑妃直直看着卿黎,奋力想要捕捉哪怕一点点微小的惊乱,结果还是失望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卿黎摇了摇头,“淑妃娘娘今日大张旗鼓,带了墨湘来指证卿黎的过错。这事若是真的,那卿黎一场灭顶之灾避无可避,若是假的,那便是娘娘构陷于我。若是我不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到时尔等草草了事,这让卿黎如何甘心?”

    她嘴角微扬,似是自嘲笑道:“原来卿黎在诸位眼中是这般低作之人,只有承受的份,却没有反扑的命……”

    说的好像是他们真的冤枉了她似的。

    淑妃咬了咬牙根,心里却是暗暗升起喜意。

    卿黎若是干脆了她还就纳闷呢,现在这么阻挠。分明就证实了她做贼心虚,一时更加笃定卿黎就是在做垂死挣扎。

    “狡辩!”淑妃眉梢飞扬,怒意横生。本是妩媚温婉的面庞也扭曲了。

    “证据确凿,你本就没了机会。若不是皇上还顾念着你的身份,早将你收押了!你还在这里责怪圣上,简直胡搅蛮缠!”

    哼!她以为这么威胁她就会打退堂鼓了?别做梦了!

    “哦?”卿黎一声疑惑,将眸光扫向墨湘,“淑妃娘娘说的证据确凿便是墨湘的一面之词?那我还说是娘娘收买了她来诬赖我呢!难道也作得数?”

    淑妃心中一缩,眸光闪了闪,暗道:她不会知道什么吧……

    可是一转眼,她很快就将情绪收了回去。“呵,你以为就墨湘一人?就一点片面之词我也是不信的!”

    说着,她拍了拍手,又有几个宫女内侍走了进来,伏跪在地上给众人请安。

    凌思迩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身子气得都发抖了起来,含悲带愤道:“你们,你们都指证是姐姐害了我……”

    “皇上,奴才们不敢说谎,公主臂上真的有很大一块伤疤。而且也确实是世子妃弄出来的……”

    几人说辞一致,凌思迩当场就气得哭了。

    这些,这些人。可都是她最亲近的啊!

    这就是心腹啊!

    她悲痛地看向凌初,见他眸中似乎升起了一股欢喜,心中就如同被刀子狠狠扎了一下。

    原先看不懂的,在这一刻,竟然奇迹似的懂了……

    父皇这是存了心要污蔑姐姐的!

    而她,居然还成了最好的借口,用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甚至不曾对她表示一丝一毫的担忧或是关心,只来得及为自己即将达成的目的庆幸。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受的冷待,也就卿黎还能为她操心。凌思迩心里顿时百味掺杂。

    原来百般荣宠,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凌思迩倏地失声痛哭。

    “怎么样?这么多人证。你还有何话可说?”淑妃得意挑眉,很想看看卿黎大惊失色的模样。可惜那张淡淡的丽颜,始终明净素雅。

    不知为何,这样的平静,总是让她原本镇定的心上下起伏,升起阵阵不安。

    “就这样?”卿黎指着一地的下人,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也可以收买一宫的下人,然后去指证娘娘,从来都说要有人证物证,娘娘这证据却还是不够有力啊!”

    卿黎的强辩让淑妃怒火中烧,“物证?哼!公主的寝衣衣袖上平白无故加了两条丝带,若不是刻意遮掩,谁会这么掩耳盗铃?”

    要知道,寝衣可是讲究宽松舒适的,这样将袖口扎紧可不就是此地无银?

    她愈发觉得自己料想地没错,又走过去“砰”一下打开卿黎随身带来的黄梨木药箱,看也不看地道:“还有这里!你这药箱中有多数是烫伤药,公主只是体虚,又没有外伤,哪用得着这么多!这些就足以构成物证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已是笑得开怀了。

    卿黎真是不得不佩服淑妃了,花了这么多财力人力,竟连她药箱中的药物都打听了清楚,也算是准备完全了吧。

    她忽略方才淑妃的一系列辩词,又看向凌初,道:“皇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凌初皱了皱眉。

    他想不通,卿黎到底有什么资本横?强装镇定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莫非是真的哪儿出了纰漏?

    急于得到答案,凌初正想出声让苏安将凌思迩的袖子拉开一看,一道坚定有力又颇具威严的女声传来:“卿丫头,若是冤枉了你,哀家为你做主!”

    看了这么久,她也大概明白了些。

    卿黎在这时候还能不动声色,虽然有她素来性子寡淡使然,但若没有这个自信,也不会真的如此波澜不惊。

    只怕此事,是有蹊跷的。

    得了太后的保证,又是在皇帝不曾反对的情况下,当然是作得数的。

    卿黎会心一笑,对着太后福了福身。

    “思迩。他们都说你伤了,你便让众人看看吧。”卿黎淡淡一笑,转向凌思迩。

    她正哭得难过。为了凌初对她的态度,也是为了身边这么多人一个个的出卖于她。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活得这般失败!

    原是她认为的重情重义之人,却不过也是戴着张假面具而已。

    秋日的风已经是微凉了,凌思迩本就体弱,恰逢一阵清风吹拂过窗棂,让她瑟瑟发抖。

    她也是头一次觉得,这个皇宫真的这么冷。

    就是从前母后去世之时,她也未觉得有此般冰凉。

    似乎是从她出生伊始,就与生俱来的一种信念。陡然坍塌了……

    卿黎望着凌思迩空洞无神的双眼,心中亦是嗟叹。

    今日的事,对于思迩,是一个教训,也是一个启示。

    凌思迩一直被保护在众人的象牙塔下,所有的阴暗面都被或多或少遮掩起来,而她又是个心思粗枝大叶的,一切便都往好的方向想,天生的乐观派。

    这样的性格,利弊参半。

    好处在于。她能始终天真活泼充满生机活力,而坏处在于,她缺乏了防备之心。

    从前凌思迩有一份无上荣宠。众人当然不会去为难她,可是现在,处在这种境地之下,她若还是同往常一般,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吃一堑长一智,若是思迩能开窍,那淑妃今天的找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思迩……”卿黎又唤了一声,见她眸中有了些微神采,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也是时候该硬气一些了……

    凌思迩心中悲痛。泪盈盈地望着卿黎,在那平和眼神的安抚下。暂且按捺住了心中撕扯般的疼痛。

    方才卿黎就为她涂了琼脂,那狰狞可怖的疤痕早已消失无踪。再展露出来的,无非便是从前的细嫩肌肤。

    如此一来,那淑妃所说的一切便都是污蔑!

    凌思迩清楚,姐姐这是要给淑妃一个教训。

    她也忍了淑妃很久了!

    墨湘背主,她这一宫的下人纷纷倒戈,近来各宫小主频频上前挑衅,都是拜这女人所赐!她哪里还能再退让?

    凌思迩恨恨剜了淑妃一眼,下一刻便扑到太后的怀里,嚎啕哭道:“皇祖母!皇祖母,淑妃娘娘红口白牙,却尽说些粗言恶语!姐姐对我多好您是看在眼里的,她怎么会害我……”

    她一边哭着,一边解开袖口丝带,撩起衣袖,将整只胳膊都露了出来。

    光滑莹润白皙如玉的肌肤,在日光下就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宛若上好的羊脂美玉,晶莹剔透,玲珑美妍,哪里有半分伤了的痕迹?

    她晃着自己白皙袒露的胳膊,泪盈于睫,“皇祖母,这附加丝带的寝衣是京都时下方才兴起的,娘娘久处深宫孤陋寡闻也罢,可是她污蔑姐姐就不对了!您看我,这哪里是受伤了?姐姐又哪里加害我了?为什么他们要搬弄是非,如此说姐姐?皇祖母,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凌思迩又扑进太后的怀里,一下下抽噎着。

    虽然皇帝不管她,可是太后还是心疼这个孙女的,依旧如往常一般将她视若珍宝,此时凌思迩也只能求她做主。

    淑妃满目惊愕,脚下也有些发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拿着手揉了揉眼,结果只看到一片白花花……

    “不!这不可能!”淑妃厉声叫了一句,就欲扑过去扒拉凌思迩的手臂,却被德妃和卿黎一左一右挡住了去路。

    德妃见着凌思迩根本无碍,心中舒了口气的同时也是冷笑连连。

    “妹妹这是做什么?如此失仪可还有一点皇家风范了……”德妃唇角一勾,毫不客气就挖苦起来。

    虽然她心里存了疑虑,不过这时候她当然是帮着凌思迩的!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淑妃,作死做到你这个份上,还真是少有了!

    “你让开!”淑妃不管不顾就要推开德妃,一边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有问题!你们走开!”

    她用了劲。一把推开德妃。

    德妃踉跄地后退两步,若不是有贴身丫鬟扶着,恐怕早已倒地。一时也动了肝火。

    “淑妃!你放肆!”德妃指着淑妃厉声骂道。

    她的位份虽然与淑妃相同,可却因为执掌凤印比她高了一截。现在居然以下犯上!

    淑妃一窒,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是失态了,立马端正了仪风,妾身道:“是臣妾僭越了,德妃姐姐休恼。”

    她面上强装了镇定,可心中却如同踹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就想要跳出胸口了,眸光死死瞪住凌思迩。

    震惊的不止是淑妃一人。那伏跪了满地的下人以及墨湘此刻也是如遭雷击,怔愣在地上不敢妄动,只一瞬不瞬看着凌思迩。

    明明昨日还好端端的在上头,为何一眨眼就不见了……

    墨湘背后冷汗涔涔,湿透了半身衣裳。

    眼下这个情况,那就是她空口诬陷世子妃,罪不容诛啊……

    墨湘不可置信,身上仿佛一下子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若一尾脱了水的鱼,濒临死亡。

    凌初双眼一眯。也是惊讶不小。

    难怪,难怪卿黎能这般镇定,原来早有后招……

    太后怜惜地抚着凌思迩的头发。痛惜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卿丫头也是受委屈了……”

    她声音慈祥如风,让凌思迩感到了一丝温暖,当下哭得更凶了。

    “不!”淑妃下意识叫着,她急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来道:“皇上,不会的!那一定是障眼法!卿家传承百年,有的好东西可不少。就是能做到这样也不足为奇!”

    她恶狠狠咬着牙,瞪视一眼卿黎。“皇上,这满宫的下人可都看见思迩公主受伤了的。您说他们可能无端捏造谎言欺君罔上吗?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皇上明察啊!”

    淑妃随即磕了个头,颤抖的肩膀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听着淑妃的话,方才焉了的墨湘又好像活了过来,立马膝行着上前,哭道:“皇上,墨湘不敢欺瞒皇上!墨湘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呵,本宫还当是什么毒誓呢!不过如此。”德妃冷哼一声,亦是走到凌初面前福了一福,“皇上,古语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这些下人都被收买了,能做出些荒唐事也不足为奇。但如您所见,公主毫发无损,就是这群下作之人在颠倒黑白。您惠目如炬,一定明察秋毫。”

    德妃给皇帝扣了一顶高帽子。

    “不,不是的!”淑妃惊恐再生,连手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皇上,若我真收买了他们,怎的会没想过东窗事发后果会如何?我这明着冤枉世子妃,根本讨不了好,怎会做如此蠢钝之事?——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

    淑妃哭得梨花带雨,那娇媚模样以前凌初是很受用的,可自从收了娴美人,那样子也激不起他什么兴趣了。

    娴美人因为方才有惊无险,一颗吊起的心也落回了腔子里,再看淑妃这装模作样的楚楚可怜相,心中不禁暗嘲。

    比娇媚比美貌比年轻?你淑妃哪一点是我的对手?还指望皇上能看你一眼吗?

    娴美人暗中翻了个白眼,亲昵地凑近凌初身边,娇滴滴道:“皇上,淑妃姐姐与世子妃可是不合的。谁不知淑妃姐姐的儿媳陆侧妃与卿家不对付了?指不定姐姐就是想借机扳倒世子妃呢!”

    她努起小嘴,歪着头想了想,霎时嫣然笑道:“依我看啊,这一招虽然冒险,但是胜算颇大呢!只不过现在,也不知是哪儿出了纰漏,让淑妃姐姐失了准头……”

    娴美人一边说,声音却已是慢慢小了下去,因为淑妃那飞刀似的眼神就像要把她活活剜出几个窟窿,便怯生生躲到了凌初身后。

    她生得美,一举一动都好似狐媚附体,凌初也是因此被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舍得娴美人受委屈?

    凌初长臂伸出揽住娴美人的纤腰,柔声安慰道:“莫怕。”

    那样柔和的声音,宠溺的语调,曾几何时,也是对淑妃说过的,但她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再听到这种话了,更是气得肝儿都疼了。

    凌初这厢抚慰好了娴美人,又转而看向淑妃,眸光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却是凉的沁人心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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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蚀米

    “淑妃,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可真是担得起这‘淑’字的封号。”

    冷厉的声音不再含有一丝感情,淑妃浑身一震,狠狠咬了舌尖一口,止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伏低说道:“皇上,臣妾知错,臣妾知错了……”

    事情和预期大不相同,她也再不能逞强。

    这娴美人如今是皇上的心头宝,她不能动,但是等日后,她就不信扳不下来!

    凌初揽着娴美人,温香软玉在怀,脸色也不复方才冷硬了。

    殿内此时很安静,除了凌思迩不时的抽泣,其他人再没发出什么声音,等着听候他的吩咐。

    凌初也知道,刚才看了那么久的戏,这时候是该他表态了。

    之前在太后慈瑞宫,他听了淑妃的证词,第一想到的便是能将卿黎拖下,一时大喜,倒是失了分寸,有失偏颇。

    卿黎这人心思缜密不说,真要弄起手段来也少有人是对手。

    她怎么可能给自己挖一个大坑,等着别人来把她往里拽?她又不傻!

    可是,他也相信,那件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正如淑妃所说,卿家为医,承嗣百年,积攒了不少好东西,指不定是将思迩的伤给治好了,又或者就是障眼法……

    凌初眸子一眯,道:“苏安,去将太医院的太医请了来,让他们看看公主是怎么了。”

    苏安得令,应声退下。

    埋在太后怀里的凌思迩身子一僵,侧眸朝着凌初的方向望去,那眼里划过道道心伤。

    父皇他,就是这么急切想得到答案?这么想对付姐姐?

    进来这么久,听了这么久。他一句问候关怀都没有,一个眼神都没有!

    甚至于墨湘这个宫婢父皇都打量过几眼,难道她这个亲生女儿。已经连宫人都不如了?

    一股寒意从内心深处散开,让她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太后心疼得又揽紧她几分。朝凌初投了个眼神,以示责备不满,然而后者全然置若罔闻。

    那淑妃伏跪在地上,本是颤抖不已的身子,在听了凌初那句话后,又渐渐平静了。

    是啊,皇上哪有那么容易妥协的?

    太医来了更好,揭穿卿黎那个女人的鬼把戏!她一定要把这小贱人弄到天牢里去!

    墨湘握紧了双拳。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脸色已经惨白惨白。

    不会的,她昨晚还看到公主手上的疤痕好好的在那儿,一夜的功夫怎么可能消失了?

    难道世子妃一来就去了那疤?

    若是真的有如此灵丹妙药,为何不早些拿出来,非得等到现在?

    是了,一定是假的!就如那话本子里说的,都是障眼法!

    墨湘深深呼吸了几口,尽力稳住情绪,一边又不断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

    在各种心思之中,苏安终于将几个太医请了进来,全是擅长外伤的大夫。对皮肤伤害很有论断研究。

    几名太医见到殿内这诡谲的气氛,下意识低了头,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凌初不耐地挥了挥手,“免礼!去给公主看看,她的手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曾经受过重创?”

    太医纷纷应了,很快走到了凌思迩窗前,躬身道:“公主,麻烦请伸出手。”

    凌思迩往太后怀里缩了缩,连连摇头道:“我不要!女孩子家的手。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方才殿内除了父皇便都是女子和内侍,父皇也不是见不得的。她便大方展露出来也无碍。可是现在,来了这几个皱巴巴的老男人!

    虽然说是太医。但那也是男子!之前生病给太医诊断时,都是用绢帕垫在了手腕处,少了直接接触的,现在却要给人看她的手臂!不可能!

    更何况,她也是担心姐姐给她涂的东西给人瞧了出来,若是因此给姐姐添麻烦又该如何?

    太医们一窒,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面面相觑,又讪讪收了回去。

    “皇上……”太医们望了眼凌初。

    公主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干什么?

    就算失了宠,人家也是金枝玉叶,他们哪敢冒犯?一时便把问题丢给了皇帝。

    凌初剑眉一攒,瞥一眼缩在太后怀里的凌思迩,挥手道:“不用理会。”

    声音中再不带一丝一毫的怜惜,有的只是身为帝王的威严和凌厉,仿佛面对的那个对象不是他的至亲血脉,而是个毫不相关的人。

    这样一句话,让凌思迩原先就不堪重负的心跌到了谷底。

    他说不用理会!

    他居然说不用理会!

    凌思迩泪眼汪汪望着凌初,而凌初同样是看着她,好像在透过凌思迩,看向另一个人,那目光中除了冷,便是憎。

    这是他自从进了凤栖宫,第一次正眼瞧她。

    一双红红的杏眸水润灵动惹人怜惜,更是像极了他的发妻迩淳皇后。

    从前只要见到这双眼,纵使心中再如何怒火中烧,也能够刹那消弭无踪。

    可是自从凌思迩与他开始闹脾气,挥霍着他的耐心,凌初对这个女儿便心生了一些嫌隙。

    这本没什么,看在已故皇后的面子上,凌初也不会太过苛责于她。

    但恰恰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让他对迩淳皇后深恶痛绝的秘密!

    自从迩淳皇后五年前薨逝,凌初确实伤心难过了一阵,但过了段时间,他也放下了,只是对凌思迩的溺爱翻了倍,以表达自己对亡妻的怀念。

    近几年宫中没少补充过新进秀女,多名才人、美人、婕妤、昭仪不停地封,他也没少去过后宫,但却再无一个子嗣。

    水墨素来信奉多子多福,他也极为重视,这几年的无果让他隐隐操心起自己的福泽。

    他虽然子嗣诸多。但如今也剩了没几个。

    身在京都的也就只有太子、三皇子、九皇子和十三皇子四人。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早夭,十皇子先天不足,也在七岁半的时候殁了。

    四儿子和六儿子都是花天酒地碌碌无为的。凌初懒得看见他们,便给他们封了王赏了块封底自己过日子去。

    五儿子前几年得了时疫。也去了。

    二儿子七儿子八儿子可就能耐了,年龄不大,倒是会结党营私谋皇位了!

    凌初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事,直接将二儿子斩首,七儿子八儿子贬为庶民,听说他们因为过不惯清贫日子,没过多久也死了。

    所以这么一来,凌初对于子嗣更是看重。极为希望再能添几个儿子,好供他选择皇位继任人。

    他虽是年近知天命,可身体一向康健,断不会出现不育之象。

    他找了不少名医查探过,皆是寻不出病症所在。

    直到前两天,在去民间私访时遇上一个眼盲的江湖术士,竟说他是被人下药绝了育!

    他起初不信,可当那人头头是道说出他的种种症状,他也才忆起,自从迩淳皇后诞下思迩之后。他的子嗣确实愈来愈少了。

    便是有,也是如十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这种活不长的,唯有十三皇子身体尚算健康。

    而那段时间。他又是经常在皇后寝宫处食用进补药膳……

    凌初回去找人查了一番,真就揪出了当年做药膳的厨子,那药膳的配方,若是长期食用,绝对是会绝育的!

    迩淳那个妒妇,在他面前装得如何大方得体,却是暗中耍着这些手段,更是剥夺了他做父亲的权利!他怎么可能还对她心存爱意?

    没有将迩淳皇后的棺冢撬开暴尸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泽仁慈了!

    试问这样一个女人生的孩子,他怎么还会有一点好感?

    可是这件事。他又不能说出来。

    任何一个男人,若是不育。都是要招人笑话唾弃的!

    他是帝王,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形象。便更加不能张扬!

    所以只能压下这口气,同样再不理会凌思迩。

    如今看见凌思迩这张酷似迩淳皇后的脸,他只觉得恶心憎恶!

    凌思迩看清了凌初眼中的嫌弃,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更似断了线的珠帘簌簌而下。

    卿黎狐疑皱眉。

    她原以为皇帝是想给思迩一个教训,最多便是冷待她几日而已,就算真的隔阂了,那也有着一层血脉关系,做不到太过分的地步。

    但今日一看,那眼神怎么都像是要将思迩生吞活剥了?

    他的恨意是从哪儿来的?

    太医得了皇帝的命令,先是一愣,而后也不再顾忌,道了声:“公主,得罪了。”便撩开凌思迩的衣袖检查起来。

    凌思迩被凌初那态度伤透了心,一时像是丢了魂,哪里还顾得上反抗?任由了他们去。

    而卿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琼脂本就只产于皓岳,更是宫廷用物,除了少数几人知道它能用于易容之外,大多情况下都是保养护肤佳品。

    这几个太医都是土生土长的水墨人,别说见没见过琼脂,说不定连听都不曾听闻。而且琼脂和人体肌肤的契合度近乎百分百,哪是容易给人看出瑕疵的?

    刚刚凌思迩那番拒绝,这几个太医虽然得了皇帝作保,倒也不敢轻举妄动,手下没个轻重,那便撕不下琼脂层。

    试问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被瞧出端倪呢?

    卿黎还是一脸随意,眸中更有自信淡然潋滟飞扬,这样的泰然让淑妃和墨湘以及一地宫人都很是不安。

    他们一个个翘首以盼,目不转睛盯着太医,眼看着一个接着一个上前查探了之后,他们又秘密说了些话,但离得远却是听不分明,淑妃心里一块石头被高高举起。

    终于太医得出了结论,派出了一个年长的上前躬身说道:“皇上,公主肤理正常,全无受过伤的痕迹。”

    听了这话,墨湘和几个宫人是彻底死了心了,瘫软了身子再提不起半分力气,而淑妃也是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

    太后德妃以及娴美人彻底松了口气,凌思迩还是一副失神模样,卿黎唇角微勾毫不在意,凌初却是拧紧了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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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没

    “你确定?”凌初又问了一声。

    太医以为凌初是出于关心,立刻拱手说道:“老臣专注于外伤多年,对皮肤肌理小有所成,老臣可以担保,公主绝对未曾受过创伤。”

    这样的笃定,让凌初眯起了眼朝卿黎望去。

    连太医都看不出有伤,是卿黎真的医术超凡至此,还是淑妃所说全不属实?

    他不由望向跪于地上的淑妃。

    接受到凌初微凉的眼神,淑妃猛地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就目眦欲裂地瞪向太医,“庸医!庸医!连个伤都看不出来,皇家养你们何用!”

    她恨恨骂着,一边又迎上凌初的目光,戚戚然道:“皇上啊,是卿黎!一定是她耍的手段!如果思迩公主没受伤,那这一箱子的烫伤药是作何解释?”

    她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指着卿黎带来的黄梨木箱说道。

    太医被淑妃这么指着骂,心里很是不痛快。

    顺着她的视线转向卿黎带着的药箱,只见一只只瓶瓶罐罐和药包药材以及各类工具整齐划一摆在其中,心中顿时激起极大的兴趣。

    他从医数十年,其实功名利禄已经看得淡了。待到致仕之后,他倒是更想到民间诊疾,游略名山大川,说不准还能遇上志同道合之辈。

    谁不知道卿家的医术无双,而世子妃也是医术高超之人,他其实很想向她讨教一二的。

    一个医者的药箱,其实能够代表很多东西,通常情况下都是隐秘的。

    而现在,世子妃的药箱就放在自己面前,他要是不参观一下,可就对不住自己了!

    那较为年长的太医怔怔地望了会儿。转向卿黎问道:“世子妃,老臣可否一看您的药箱?”

    那样灼灼的目光,仿佛是几天几夜没吃东西的人。突然瞧见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幽幽地散发着绿光。看得卿黎不禁莞尔。

    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是给他看看又能如何?

    卿黎点了点头,“请便。”

    太医欣喜若狂,搓着手就往前走去。

    另外两个太医也都眼睛发亮,对视一眼便走上去翻略起来。

    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其中的玩意,但那眼中的渴望和热情确实不容别人忽略。

    几人看了好一阵,期间多次低声惊呼。窃窃私语,那满脸的艳羡和惊愕看得众人摸不着头脑,把玩着卿黎药箱里的东西,爱不释手。

    淑妃看着三人忘形的模样,心中狠狠啐了口。

    呸!不过是只破箱子,有什么好看的?

    “到底怎么样!”淑妃忍不住低吼。

    不过她的吼声起不来多大的作用,几人还是围绕着药箱,被满目繁华弄得眼花缭乱。

    “这箱子竟是由一整块黄梨木雕刻出来的,照如此的大小的,那棵树起码也有五百年了!”其中一个太医抚着箱子嗟叹道。

    黄梨木是一种少有的树种。但因为稀少所以更加珍贵,平时见的家具,若是有黄梨木做成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了。可这也多是拼接而来,哪里如这箱子,整个雕刻而出。

    从哪儿找来这种极品木料啊?

    “这算什么?你看看这里的膏药,对付各种烫伤、擦伤、刀剑伤应有尽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一瓶瓶都是精品,用的原料更是最最上乘的啊!你闻闻,这香气,多么醇厚啊!”便是太医院顶好的伤药也没有这里的好啊!

    “你们都省省吧。”那年长的太医摇了摇头。拿出一卷针包,手指每一下极尽爱抚。似乎像是对待爱人一般,声音也渐渐颤抖了。“银母铁精做的银针,用地炎之火烤炼,用极地之水淬取,精软钢韧,刺无不入,色泽明亮,还有隐隐幽光……这种东西我也只在书上看到过啊!”

    他激动地几欲落泪,又指着几瓶药丸说道:“大补丸、护心丹、解毒果,还有这些说不上名字的,一定都是卿家特有的秘药了!光是闻着气味便心神舒畅,真正药效可不知该当如何了!今日才知,老夫是真的才疏学浅啊!”

    几个人不住地夸赞,卿黎越听越好笑,但心里还是与他们产生了共鸣。

    任何一个学医者,对于未知的渴望和药物的求知都是相通的,他们只是不曾有卿家的医药底子和家财底蕴,否则早已是一代名医了!

    淑妃听得脸都黑了,瞪视着三个老不死的东西,怒道:“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问你们这箱子里是不是都是烫伤药呢!”

    淑妃是气急了,又是心中不安稳,口气十分冲,便是话也不好听。

    太医刚刚就对她颇为不满,现在又被颐指气使。

    他们虽是臣下,但皇上都并未这般羞辱与他们,淑妃究竟凭什么!

    那年长太医哼了声,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针包,走到凌初面前躬身道:“皇上,世子妃的箱中只有一瓶烫伤药,其余皆是寻常用得到的急救丹丸药剂,并未有娘娘所说的满箱子烫伤膏。”

    “胡说八道!”淑妃蹭一下站了起来,怒指着太医,连手都瑟瑟发抖,“你,你这庸医,休得信口雌黄!”

    “娘娘!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信得过的人来!”太医一声哼,别过脸不去看她。

    他不说自己医术如何出神入化,但好歹还是分得清药类的!

    现在被人质疑,那是对他能力的否定,对他整个人的否定!

    他虽然位卑言轻,但好歹还有一些医者的傲气的。

    淑妃打死也不肯相信,脚下一软就跌坐在地。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没道理啊!

    淑妃莹润圆滑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红着眼瞪向卿黎,“是你!是你做的手脚!”

    否则为何一夕之间,她的局就被打破了呢?

    上次在御花园被卿黎撞见,她一定是察觉了什么了!

    对。一定是这样!

    淑妃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时怎么就没有多警惕一些呢!

    卿黎淡淡望向淑妃,在触及她眼底的悔意时,勾唇一笑。“娘娘,这话应该是我来说吧。您今日搞这么大动作。究竟为何?”

    清明澄澈的眸光扫在淑妃身上,让她觉得浑身都火辣辣地疼,尤其双颊,更是如烧起来一般,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卿黎的神情淡淡,只随意地瞥着淑妃。

    她没兴趣去主动谋算他人,但一旦有人欺侮到她头上,她也不会客气!

    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呢!

    从淑妃和凌千墨两母子开始对她动心思时。反击就拉开序幕了。

    他们自以为占了优势,掉以轻心为所欲为,殊不知,这种表面现象正在一点一点剥落,露出里面的劣态本质。

    日后的一切还会非常有趣,但愿凌千墨能够承受得住!

    娴美人最乐意见到淑妃吃亏了,霎时低低一笑,“世子妃,淑妃娘娘明摆着是要整你呢!只是可惜,把自己整了……”

    她话语里的亲昵听起来就像是与卿黎相识许久了。凌初不由皱起了眉。

    卿黎这边倒是没忽略凌初的反应,也是眼神微闪。

    娴美人要帮她,这一点她很是感激。可是皇帝不待见她啊!娴美人这么明目张胆为她说话,可该招来皇帝的猜疑了……

    卿黎望了望娴美人,微微摇了摇头。后者察觉了凌初拢着她腰的手有一阵失力,顿觉奇怪,又见了卿黎飘过来的眼神,便乖巧地低头不语。

    “好了!都别闹了!”太后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一边手还紧紧握着凌思迩,看向淑妃说道:“淑妃,你好好做你的妃子不好吗?非要整些幺蛾子!这后宫就是有你这种恶人。才弄得乌烟瘴气!”

    “臣妾没有!”淑妃强力辩解。

    “没有?那今日这事你怎么说?难道哀家眼瞎耳聋了?看不出是你在构陷污蔑世子妃吗?”太后声音突然拔高,原先慈和的语气中也含了几分凌厉。啐了一口:“呸,果然是小门小户。贯会玩阴私伎俩,上不得台面……”

    太后最看不起淑妃的就是这一点,也是因此不与她过分亲近,便是对着淑妃的讨好也不冷不热。

    何况这女子心太大,还不知道遮掩起来,更加愚不可及!

    淑妃胸中血气翻滚,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地几欲抢地而死。

    这个老虔婆,又拿出身说事……

    淑妃气得就要反击,刚张了嘴,便听得太后厚重的声音响起:“你居心不良,谋陷他人,其心不纯,其行不正,难当‘淑’字封号,又不守宫规礼仪,口出恶言,有失仪范,难为妃位!本宜打入冷宫,但念为三皇子生母,现降为才人,褫夺封号!”

    太后冷冷看她眼,又问凌初道:“皇上,如此处置安才人可好?”

    淑妃娘家姓安,现今褫夺了封号,便只能以姓称呼。

    凌初微微颔首,“母后处置地妥当,全凭母后做主。”

    太后这才满意地笑了。

    安才人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后,瞪大了一双眼,又望向凌初。

    她听到了什么?

    她变成才人了?

    这宫中女子,除了官女子之外最低的等级?

    安才人?

    安才人……

    这是多少年前她刚进宫被皇上选中时的位置啊,如今居然又回去了?

    淑妃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霎时便厥了过去。

    太后拧眉,招了太医查看,待得知无碍后也只吩咐了将人带下去。

    她又望向那跪了一地早已面色灰败的下人,一边眉毛斜斜地向上挑起,鼻翼边两条皱纹深深陷下,“这一屋子可都是群吃里扒外的!”

    不怒自威的一句话,吓得众人身子不住颤抖,墨湘更是几乎趴在了地上,不敢妄动。

    太后看着凌思迩面如死灰,心疼的同时便愈发痛恨这群奴才,挥手道:“宫里容不下有异心的奴才,拖出去,杖毙!”

    那最后两个字一出,满屋子哭嚎顿起,求着太后求着皇帝网开一面饶人性命。

    墨湘挣脱开拉扯她的内侍,爬到了凌思迩床头,用力磕着头,“公主,公主!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收了淑妃娘娘的贿赂,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知错了,您看在奴婢服侍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鲜血从她的额头浸染开,印在文花牡丹羊毛绒毯上,红得怵目惊心。

    凌思迩呆滞的目光动了动,看着那兀自磕头不休的女子,凄然笑了,笑着笑着却是又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默然无语。

    那被挣脱开的内侍又追上了前来,一把将墨湘拖走。

    伴着她凄厉的哭嚎和求饶的喊声渐行渐远,殿内恢复了安静,更是由于少了人而空旷了些。

    一个宫的下人,一瞬之间,全没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脱身

    凌初面色很不好看。

    他今日本是来处置卿黎的,结果却是反了过来,这样的戏剧性,换了谁也都不好受。

    他阴沉着脸,连看都不看凌思迩一眼,“这场戏散了,都退下吧!”说着,自己就要走出殿门。

    “皇上留步!”卿黎出声唤道,让凌初的脚步霎时一顿。

    她又要说什么?这么处置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凌初沉目回过身,冷笑道:“世子妃还有何事?”半敛的眸光中正是对卿黎的厌恶和烦躁,甚至一点也不加以掩饰。

    卿黎权当没看见。

    她当然知道皇帝不想理她,可现在真的等不得了。

    思迩这状况,受的打击太大,再住这冷冰冰的皇宫,就是有太后护着,她也不会放心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得了凌初一声允诺。

    她方才感受到凌初对思迩百般的嫌恶,虽不知究竟为何,但这样也好,至少凌初不想看到思迩,她的目的就更容易达到。

    卿黎福了福身,“皇上,卿黎斗胆,有一事谏言。”

    谏言?

    他看了看卿黎挺直的背脊,极小地哼了声。这样的姿态,可不像是要谏言的!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挥手道:“说。”

    卿黎转头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凌思迩,皱了皱眉,又旋即回过身来,福身道:“皇上,公主的身子亏损严重,需要静养,而我这几日来回,并不觉得凤栖宫是个清静的地方。据悉水墨历年来有不少公主成年后搬去宫外居住,若能为思迩寻一处宁静清幽的所在作为公主府,相信对思迩的病情有利。”

    她顿了顿。不着痕迹睃一眼凌初,见他额角似乎跳了跳,但面容尚算平静。便继续说道:“本来宫中清静的地方也不少,但是今日才知。宫中心怀不轨蛇蝎心肠之人繁盛,又看着满宫的下人婢子纷纷背主倒戈,我也实不放心。”

    “想来此事对思迩也是有一定影响,她若是长时间瞧着熟悉场景,甚至会产生心理阴影,郁郁寡欢之下,对她的病情有害无益。是以卿黎权衡,只想到这个一举两得之法。还望皇上采纳。”

    她嘴上说的谦卑,凌初倒是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心怀不轨蛇蝎心肠,这几个字可是在指桑骂槐?

    凌初顿感不悦。

    但是今日,安才人(淑妃)前来凤栖宫闹事,那是得了他的首肯,算是他默许了的。

    是不是安才人无事生非暂且不提,便是今日她输得面子里子都没了,这是个铁一般的事实。

    也是同样的,他这个坐山观虎斗准备坐收渔利的,也是在卿黎面前丢了大人!

    现在卿黎拿了这件事说事。不就是笃定了他要脸吗?

    没错,卿黎倒是赢了,他还真就不愿去再提那档子事!

    那么。他还真就不得不答应了!

    凌初定定地看着卿黎始终淡淡的表情,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又是倏地一笑,“既然如此,那朕就把远山寺下那座云枫别院赐给思迩了,那地方很是清静,正好能让她好好休养。”

    说完,他看也不看凌思迩一眼,揽着娴美人大步离去。

    凌思迩那张脸。已经是他的痛恨之一了。不在宫里更好,眼不见心不烦。他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凌初明黄色的袍角翻飞,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原本就安静的宫殿更加寂寂无声。

    太后紧皱了眉看向凌初离去的身影,心中狠狠叹息了一阵:都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啊!

    德妃低垂下来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绢帕,似乎是要用丝绸软滑的质感来抚平心中激起的层层波澜。

    凌思迩方才空洞无物的眼珠转了转,略带了迷惘,就像一个迷路受伤的小孩,惹人心疼。

    卿黎走到床沿,握紧了凌思迩的小手。分明还是暖暖的,却又在不住地轻微颤抖。

    她心里很是不忍。

    凌初答应地这么爽快,她也是没有想到的,原以为还要好好费一番唇舌,结果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那个云枫别院……

    思迩常年处于宫中或许不知,但是她却是知道的。

    京都北郊的云枫别院,论风景当然是没的说。每到深秋枫叶红透的时候,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是不少文人雅士要附庸风雅的地方。

    云枫别院便是坐落在半山腰上,规模倒是极大,也是秉持了皇家的奢华高贵,用度方面都是好的。

    夏日时便是避暑的好去处,而到了冬日,因为别院下埋了地龙,也不用担心冻着,对于隐士雅客来说,是个十分称心的安居之所。

    可是,因为别院建在了半山腰,上山下山极不方便,又是因为地处北郊,离集市也远,所以别院的下人都是每隔几天才下山采购一次。

    思迩这种天性活泼好动喜爱热闹的,把她放到那个地方,虽然是清净了,但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不知该痛苦到哪儿去!

    皇帝对于思迩的秉性该是了如指掌的,可明知如此还给她赐那种地方,可不是故意刁难?

    他和思迩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

    卿黎心中一叹,抚了抚凌思迩的头发,微微一笑,“还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个礼物吗?现在就送给你了!”

    凌思迩一直都想要出宫,她之前也打算等她病好了再提,却还是提前了。

    在这个时候,思迩身心俱创之际,离开这个皇宫,卿黎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今天凌初的态度是彻底伤着思迩了。

    他若是从来都不把凌思迩放心上,也从未如何疼宠过,也许思迩面对凌初的冷然至多嗟叹一声罢了。

    可是之前的凌思迩,那是真的掌上明珠,而今陡然却被碾成一堆烂泥,换了任意一人,都会很难接受的。

    离开,能让凌思迩暂时放下好好养病,不至于触景伤情,而同样的,这件事也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久久不得拔出,许会溃烂化脓。

    凌思迩没有说话,眼中还是不时在流泪。

    若是放以前,得到能够出宫的消息,她可该高兴到哪儿去?然而今天,她高兴不起来了。

    “姐姐……”凌思迩扑在卿黎怀里大哭,似乎是要将几日来压抑的苦闷都发泄出来,原本沙哑的嗓音在嚎啕哭声中又渐渐低沉。

    虽然这样对她的嗓子不好,但此时卿黎也没拦着她。

    这个女孩,也许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心里好受点……

    凌思迩哭得累了,终于还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即使在梦里,也依旧凭着本能抽抽搭搭。

    太后给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头看了她一阵,目光又是转向卿黎。

    “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将思迩带出宫,就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今日安才人(淑妃)倒是误打误撞给了卿黎一个机会了。

    卿黎毫不避讳,点了点头,“是,从我回来见过思迩之后,我便决定这般做了。”她直视着太后的双眼,在触及那眼里的点点哀思时微微惊愕,又迅速垂下了头。

    太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却并没有怪罪,“你做的或许是对的,思迩这孩子确实不适合呆在宫里……”

    她站起身来,目光凝视着屋外的日光,眸中尽是神往。

    外面的世界啊,真是久得她都快忘了。

    思迩的心是活的,要是继续囚禁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宫殿里,也该死了……

    太后长长舒了口气,“哀家当年的陪嫁里,有几座大院子,就允了北城明玥坊那一座五进的宅院给了思迩吧,离得你也近,多去照看些。”

    北城的明玥坊,是富庶商人聚居的里坊,而辰南王府在崇安坊,是皇亲国戚居住的里坊,两个正好挨着,往来也是十分方便。

    卿黎本是正愁如何让思迩不用住在偏僻的别院,太后此举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是,皇祖母,我会的。”

    太后点点头,刚挪动了一下脚步,就觉得有点眩晕,身子摇摇晃晃,德妃便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住她。

    “唉,老了……”太后自嘲一声,吩咐了几个贴身的嬷嬷安排人手到凤栖宫来,这才缓缓离去。

    秋日的风,微寒料峭,吹拂进空荡荡的宫中。

    卿黎环望了一下四周,明亮的凤目也渐渐暗淡无奈。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明明是穷奢极侈。每一件摆设,每一点用物,在这个宫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怕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地方,竟也有一天如此没有人气……

    ……

    卿黎等凤栖宫一切恢复正常了,这才出了宫门。

    许是昨晚回府晚,她吹了夜风,又是没休息好,现在的头已经隐隐作痛,而且身子也有些无力。

    本想着直接回去王府,却被门口停放着的县主仪仗吸引了目光。

    水墨的县主并不多,除了几个宗室之女外,也就早些时候封了的荣嘉县主高荏。再看那车上的“荣”字,卿黎也知道是谁了。

    还没等她上前,胡锦珠帘被挑起,露出高荏一张娇俏容颜。

    没有穿着清冷的黑色劲装,此时的她着一身鹅黄色挑线裙,发上别着一把银角梳,用浅金色丝绦系了个髻,虽然简单,但与平时相比,已然柔和了许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咯血

    “卿黎。”红唇微启,她轻声吐口。

    声音中少了往日里的疏离冷清,多了一分沙哑,也显露几丝疲惫,等到卿黎走近了,才发现,高荏的面色略微憔悴,而眼下居然还带着淡淡的乌青。

    这是怎么了?

    “阿荏,好久不见了。”卿黎浅浅一笑,见她眸中流露出来的哀伤,不由身形一滞。

    与高荏相处时日不多,但她至少还是知道,高荏的内心坚毅果敢,又因身处江湖长大,带了些豪气,是个率性爽朗的女子。只是因为师门陨灭,令她一时难以接受,心中承载太多,遮掩了她原先的性情,才变得如今这般冷清,甚至还有点孤僻。

    她极少在人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总是强自压抑着,而真的当她心力交瘁之时,才会有无意识的流露。

    卿黎几乎一瞬便想到高荏出现在这是来寻她的,可能也是为了空虚门一事。

    她虽有些线索,不过到底还是不全面,何况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卿黎正想换个地方,便听得高荏低声说道:“卿黎,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她神色间有些忡忡,像是极为棘手。

    卿黎微微颔首,“你说吧,若是力所能及的,我义不容辞。”

    在罔虚峰上,卿黎是承蒙高荏才捡回一命,她们两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而高荏又是难得开口求人的,只怕真是迫在眉睫。

    高荏垂下了眼睑,掩住眸中的郁郁,“我大姐,也就是三皇子妃,最近身子越来越不好了。看遍了大夫都没有起色,近些日子更是连药都喝不下,好不容易吃下三勺。又能吐出两勺。眼看着她愈发憔悴,我便想请你去看看。”

    顿了顿。她轻轻一叹,“本来昨天便去王府寻你的,只是门子说你不在府中,亦不知何时回来。后来我去回春堂请了郑掌柜来瞧,他却说……大姐已经油尽灯枯了……”

    说到后来,高荏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似乎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抓着珠帘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她虽然从小住在罔虚峰上。可每隔几年也总会有一段时间回家。

    父亲对她不甚疼宠,不然也不会在她出生之际便允了师父带走,母亲虽然百般怜爱,然至亲则疏,又是心带歉疚,关系反而显得有些客套,二姐是庶出,平素不与她们一道,所以真正说的上是对她关爱有加又亲和平易的,也只有这个温柔娴静的大姐了。

    自从三年前高萌嫁与了三皇子。高荏回京的次数也少了许多,纵然不少书信往来,可高萌又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她也只以为她和三皇子夫妻琴瑟和鸣生活美满。

    谁知这次回来,竟让她见到大姐这不成人形的模样!

    从来都丰盈婉约面容白净的人儿,现在干瘪的犹如枯枝,原先细嫩的肌肤也带了不健康的白,其中泛着蜡黄,而那双乌黑明亮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是再找寻不出半点神采,便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傀儡,空洞无力。

    高荏想着这两日在三皇子府东苑那儿见着的场景。愈发觉得心中堵得慌,急急抬起头来。“卿黎,我求你救救她……”

    她第一次用上“求”这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也很是别扭。

    从前的在师门中,被一众师兄照顾地极为周到,要什么都是有求必应,她也从不知道求人该是何等姿态。

    但自从师门覆灭,她的世界渐渐崩塌,也是慢慢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无能以及无力。

    她的温暖已经所剩无几了,她再不能允许高萌也离开!

    听了高荏的话,卿黎不禁攒起了眉。

    郑掌柜是爷爷一手培养起来的,医术上是一把好手,许多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若是连他都断言油尽灯枯了,那看来高萌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记得上回在宫殿上唯一一次见高萌,那时的她脸色苍白又蜡黄,即使施了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她的憔悴愁容,那夸大的衣袖下空荡荡的,身形也瘦弱极了,好像风一吹就能散。

    隔了几月,竟是变得愈发严重了……

    卿黎略微沉吟,点点头道:“我会尽力,先带我去三皇子府吧。”

    高荏颔首,让卿黎上了自己的马车,手还是不自知地攥紧着,目光锁着着卿黎问道:“卿黎,大姐会没事的对不对?”

    那双乌黑晶亮的眼里满是希冀和渴求,那是卿黎在她眼中看到过,除了阴戾深沉和灰暗负担之外少有的情绪。

    她拍拍高荏的肩膀,“你别太担心,是或不是我现在说不准,一切都要等到过后才知道。”

    顿了顿,她没有忽略高荏失望的神色。

    想着还是不能让她太过忧心,卿黎便随意说些别的话,先转移她的注意力,“阿荏,你刚说你昨日便来过?”

    她昨日确实外出了,直到晚上才回来,可是期间并未听过谁说起高荏来找过她,就是安宁和兰溪也是只字未提,要不是高荏今日来宫门堵着,她怕是还蒙在鼓里。

    府里的下人对她还是尊敬的,更是因为陆婉秋被收权一事大快人心,从而待她比从前更加亲切有礼。

    要是说那些门子因为耍小心思故意不通知她,明显的不合理,他们可没有什么动机理由啊!

    而要说他们是忘了才出现这个纰漏,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别看门子虽小,但职务倒是重的,没个心眼和严谨态度可做不成,再加上凌逸辰是武将,对府里下人的要求就更加严苛,几乎当成了自己的亲卫兵,想来他们有什么本事都是不缺的。

    那究竟是中间哪一个环节错漏了?

    高荏闻言点点头,“昨日未时过来的,当时正好碰上一位婢女进府,我向她询问你是否在,她只回了不在,说会帮我转达,便进了王府。当时我见那门子都对她尊敬有礼,纷纷唤一声‘温姑娘’的,想来也是大丫鬟,便也信了……”

    说到这里,卿黎也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又是温岚使的手脚。

    曾经还以为温岚知书识礼懂得进退,原来也是表面功夫。

    先前父王下了决心为她指婚,还让陆婉秋帮忙张罗,但陆婉秋因为被收了权闹脾气,见着谁都不对付,所以搁置在一旁,如今倒是刘伯在接手温岚的婚事。

    温岚对凌逸辰的执拗卿黎是知道一点的,父王给她张罗亲事,虽是为了她好,但对她而言,却如晴天霹雳。

    她便是因此更加憎恶与她也是难怪。

    但只怕,这根刺越来越深,也会有开山裂石的影响……

    ……

    卿黎和高荏到三皇子府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高荏因为是三皇子妃的亲妹子,又是御封的荣嘉县主,如今风头正盛,府中的人都不拦着她们,何况三皇子也是允了的,那便更加畅通无阻,直接到了东苑。

    院中有一小片荷塘,如今粉荷败落,只余了光秃秃的莲蓬,池面残荷飘荡,树上黄叶瑟瑟,一片萧条,只有池边一棵金桂隐隐散着幽香,增加了几分生气。

    院内极为清静,连一点鸟叫虫鸣都没有,伺候的下人也不多。

    她方才也是听高荏说了些许高萌的情况。

    失眠心悸,难以入眠,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然后便是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睡,喝了多少安神汤也不见作用。

    “咳咳……”压抑低沉的女声从面前的青缎花面厚帘后传来,一声一声的咳嗽,像是用尽了女子全身的力气,每一下都能牵扯地心肝脾肺肾一块儿疼。

    “大姐!”高荏一急,飞快地撩开帘子就冲进去,又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卿黎听到了高荏的惊呼和丫鬟的低泣,还有便是女子浓重的喘息声和咳嗽声,当下也利落地走进室内。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虽然极浅,但卿黎感官向来敏锐,这时闻得清晰分明。

    她快步去了内室,绕过屏风,但见高荏坐在床沿撑起了高萌瘫软无力的身子,两个丫鬟一个正捧着铜盆,一个正拿着卷书册,惊慌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高萌还是在奋力地咳,咳得面色通红,而高荏按在她嘴边的白帕,也沾染上了一片鲜红,在那一片雪白上晕染开,像是一朵红莲绽放。

    卿黎快步上前,拿起银针对着高萌耳后的穴位扎下,先前挣扎着的人儿,很快便停了下来,粗重地喘息,再无一点力气。

    “大姐……”高荏肩膀有些颤抖,紧蹙着眉抱紧了高萌绵软无力的身体,那满脸的担忧溢于言表。

    卿黎抓起了高萌的手,把了好一阵子,又换了另一只手,往复了好几回,才放下回头问两个婢女,“三皇子妃的咯血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个端着铜盆的婢女红着眼睛,与另一个婢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却并未说话。

    高荏见她们吞吞吐吐,不免气急,“怎么哑巴了?大姐怎么就突然咯血了?我先前来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

    高荏话里又怒又气,而她怀里的高萌喘息了一阵,想张口劝两句,却又是咳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转机

    那两个婢女见到高萌难受的模样,心中不忍,纷纷跪下痛哭,“三小姐!娘娘咯血有些时日了!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咳嗽,太医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说邪风入体,不要着凉好好调养便可,可是后来就是整夜整夜地咳,用了药也不见好,时不时还能咳出血来……”

    那大丫鬟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脸上全被泪水模糊,“三小姐,娘娘每次见你的时候,都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咳的,她也交代奴婢不准多言,怕您担心,直到你走了,才敢肆无忌惮地将压住的咳意发泄出来,便又咯出许多血……”

    高荏听了浑身一震。

    想起自己在她身边时,高萌的面色就像是在强意忍着什么的痛苦,实在受不住了,还会咳上一两声,然后又推脱说嗓子痒……

    明明是这么明显的破绽,可恨她竟如此粗枝大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高荏又抱紧了几分高萌,心中充斥着恐惧和心疼,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再怎么坚强的人,这时候,也禁不住至亲濒逝的痛了!

    高荏将高萌小心放回床上,又转向卿黎急切地问道,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卿黎,我大姐她怎么样?”

    这一声唤,让两个婢女一怔,随即纷纷升起了惊喜和希望。

    昨日那个郑掌柜来了后,就说一声油尽灯枯,留了张药方便离去了,霎时让她们心如刀绞。

    回春堂的掌柜的呢,医术当然是好的,连他都发话了,也许娘娘是真的不行了,她们还因此偷着狠狠哭了一场。

    可是如今三小姐却请来了世子妃!

    卿家的名声在那儿,而世子妃也曾经在众人面前展露过为人所不能的本事的。

    便是那滁州瘟疫,虽然最后是三小姐和刘大人功成而返,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要不是世子妃,这事不会这么容易的!

    更何况,前些日子有两母子在回春堂门口闹事,也是世子妃出面解决的。

    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除了医圣外,也就世子妃能够了!

    两人心中喜悦,也不顾尊卑,目光灼灼注视着卿黎,生怕看到她摇头叹息蹙眉的模样。

    卿黎神色一凝,又把了会儿她虚弱的脉搏,回头道:“将娘娘的医案拿来我看看。”

    两个婢女点头,很快一份长单子便呈到了卿黎面前,而卿黎照着上面的巨细一条条读下去。

    从初时症状,到太医开的药方,再到后来的补充说明,越往后瞧,卿黎的神色越是古怪。

    “怎么了?”高荏小心翼翼问道。

    那张单子她也看过,可上头全是些阴阳精气四调五合的,完全看不懂。

    卿黎沉吟片刻,拧起了眉,“照我刚刚把脉,娘娘是陈年旧疾,像是自小就落下了体寒阴虚毛病,每到天冷之时,便会全身酸软无力。”

    高荏颔首,“大姐七岁之时,曾经在腊月天不慎掉入水池,自此便得了体虚畏寒的毛病,多年来服用各种补药,也不见好。”

    卿黎一时沉默。

    看来是那时就没有调养好,被庸医耽误了事,本就是内弱的,气血不足,五脏受损,这样的体质,难怪不易受孕,也难怪至今无子嗣。

    …“娘娘本就是多年旧疾,身子匮乏,近些日子又是忧思在内,气结于心,五脏不通,寒毒入体,又没有得到合理救治,弄成了现在这样,都已经有积重难返之势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攒起了眉,指着医案上一条道:“这个时候记着的是娘娘才刚开始咯血的症状,太医给的药虽然是治疗咯血症,但却是个刺激的,对于娘娘虚弱的身子,根本受不住,反而起了反效果。”

    “还有这里”卿黎又指着前面一条,“肝气郁结,肾水不足,内里虚寒,晚上又总是冒虚汗,失眠心悸。下面却是给开了几味补药,对娘娘这样的情况,根本不适宜。”

    她一边皱着眉,一边打量这份漏洞百出的医案,开始有点理解,昨天郑掌柜为何说出高萌油尽灯枯了。

    高萌的身子确实是弱得不行,但离真正的油尽灯枯还是差了一线。

    就像看起来已经枯败死绝的枯木,但根部还是残留着一点点生机,若是能将这一部分生机聚集扩大,兴许还有得治。

    凭借郑掌柜的医术,要处理这种情况,本是可以一试的。

    而这份太医开出的医案,明显的出了这么多差错,郑掌柜怎么看不出来?

    只是,他心有顾忌罢了。

    回春堂医人从来不分身份地位,许多名门贵族皇亲贵胄都来请过郑掌柜去诊疗,可以说郑掌柜对于这些世家大族里的暗操作是很熟稔的。

    这样的药方列出来,根本是在害人而不是在救人。

    何况这加害之人还是三皇子妃!

    若是无人指使,谁敢这么做?

    郑掌柜要是说出来,就是摆明了和这人作对,他家上有老下有小,平民斗不过权贵,只好装聋作哑推脱了事。

    但他也知道这一点有损医德,所以留下的方子倒是合理,让高萌喝下对她的病情还是极有帮助的。

    卿黎问向两个婢女:“之前娘娘的病是谁在诊治?”

    “是太医院的小庞太医。”婢女如实回道。

    卿黎秀眉一挑,“庞蕴德?”

    两个婢女又是点了点头。

    太医院有两个庞太医,正好也是兄弟两个,一个是擅长外伤的兄长庞蕴徐,一个是擅长内养的弟弟庞蕴德,为了区分,通常都是称庞蕴德是小庞太医。

    那庞蕴徐正是今日一早在凤栖宫中,皇帝找来的三个太医里最年长的一个,为人忠厚,又耐得住性子钻研,颇受礼待。

    而那个庞蕴德,虽然名字老实,为人却是捧高踩低,医术上的天赋其实比他兄长要好上许多,但却没有耐性刻苦,更多地却是把心思花在了巴结高位者上。

    先前卿黎让王搏安插人手到淑妃和凌千墨身边,当然也是顺便打探过了他们在宫里的党派,这才知道,庞蕴德是实打实的三皇子党,基本三皇子府上有谁生了病,都是这位小庞太医来诊疗的。

    现在三皇子妃生了重症,小庞太医当然义不容辞担任起了治疗的工作,可这开出的方子,实在是居心不良!

    但量他也没有这个胆子自作主张,何况他从来都是听从凌千墨吩咐的,究竟是谁要害高萌其实已经一目了然。

    只是,高萌手无缚鸡之力,对他的宏图霸业根本毫无影响,不过是未曾诞下一男半女,凌千墨何以赶尽杀绝?

    …高萌的父亲,户部侍郎高冲,虽然只是正二品官员,但是深受皇上信任,是朝中少有和皇帝关系好的,与丞相分为皇帝的左右二膀,是个实打实说得上话的,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巴结。

    不过他一直是处于中立的状态,只效忠于皇帝,做一个纯臣,便是当年三皇子凌千墨来求娶大女儿高萌,有意想要与他结为联盟,都被一口拒绝了。

    好歹高萌是高冲的嫡长女,有了她在,凌千墨和高冲还有一点联系,怎么他现在倒想着害高萌!

    难道是想把这个正室除了,好给陆雪语扶正?

    她可不信凌千墨会对陆雪语真心,便是为了陆雪语背后代表的陆家,如现在陆家今非昔比的下坡路状态,也不值得他这么做啊……

    高荏听了刚刚卿黎说的话,只想了一阵,便神色大变,怒极地站起身来,“是他!”

    高荏目眦欲裂,攥紧了双拳浑身颤抖,一双美眸也逐渐染上嗜血的光芒。

    卿黎按压住她要夺门而出的冲动,皱眉低声道:“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他大可以一句不知推得干干净净,大不了就是牺牲掉庞蕴德一个棋子罢了,而你姐姐却是无端受了这些苦,孰轻孰重,你该知道。”

    现在是在三皇子府,凌千墨的地盘,做什么都不方便,要想一网打破,还得从长计议。只是高荏现在怒火中烧,也不知听不听得进去。

    高荏习武,内劲外力比起卿黎实在大了不知几何,所以卿黎拉着她也确实废了不少力。

    而听她说了这话,高荏原先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只一双小手还紧紧攥着,上头的青筋根根爆起,好似再用一份力便会断裂。

    “我大姐她……能治好吗?”隔了许久,高荏这么问道。

    压低的声音沙哑,全身都像是被笼罩在一股莫大的不甘和哀伤之中。

    卿黎知道她平静了,便松开手,只是再听她说这话,又有些犹豫不决。

    “不行吗?”高荏眼眶微红,周身阴沉暴戾的气息似乎又加重一分,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阴暗无光,像是陷入了灰暗的世界,迷茫空洞,还带着数不尽的恐惧,薄唇也不知不觉被咬出了一丝血色。

    卿黎握上她紧紧攥起的手,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指掰开,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这样的高荏,脆弱无力到令人心悸心疼。

    “倒也不是……”

    卿黎的话让高荏的眸子一点一点恢复神采,在她的注视下,卿黎说道:“尽力一试,还有转机。”r1152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病

    走到桌前,卿黎提笔就写了张药方,“郑掌柜之前开的单子还是极好的,我再加几味。娘娘身子怯弱,不能下重药,这药汤的浓度一定要掌握好,现在我只能先将娘娘的咯血之症抑制住。”

    她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交到高荏手上,“这副药,三日内,每隔三个时辰喂服一次,若是症状减轻不再吐血了,便算熬过一关。”

    高荏听了模棱两可,坚持问道:“只要过了这三天,大姐就能没事吗?”

    卿黎手下一顿,这才是她要说的正经事,倒是直接被问出来了……

    高荏一见便明白没有这么容易,抓住她的手道:“告诉我,如实告诉我……”至少,也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卿黎低头想了想,叹息一声,“娘娘病了有些时日了,与其说她是病痛缠身,倒不如说是心疾难医。她心中郁结堵塞难通,又没有疏导途径,便是个正常人都能病倒,何况娘娘身子本来就羸弱。”

    她摇了摇头,“这单子上的药能治好她的咯血固然是好,可治好了之后娘娘若依然闷闷不乐消极生悲,难保不会病第二次、第三次……”

    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种折腾,试问高萌哪里承受得住?油尽灯枯也是早晚之事。

    所以卿黎虽是说了转机二字,但还是困难的,关键依旧是在于高萌自己身上。

    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被三从四德女诫伦理管束压制的,丈夫即为天,一切以夫为大。

    高萌看在别人眼里温柔娴淑,不过就是她把这一系列女训执行地淋漓尽致而已。

    这样的女子,算是把所有都放在了丈夫身上。掏心掏肺对他好,将自己视为了他的一部分,就算没有爱情。也是难以割舍的亲情,而凌千墨对高萌的关怀体贴就是她赖以生存的依据。

    其实。若凌千墨对高萌一如往昔,就算他纳了无数美妾侧妃,高萌这做大妇的绝不会说一个不字,而且还能满怀诚意为他张罗准备,这点容人雅量也是必须的。

    可是,凌千墨却对她不管不顾!

    高萌本就是因为未有子嗣而心生愧疚了,这个当口上,凌千墨非但没有安慰关怀。反而冷落了她,与侧妃爱妾火热,这就相当于在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令她更加羞愧难当。

    在女子七出之条中有一条:无子,为其绝世也。

    在这个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理念下,高萌若是日后依旧无所出,是会遭到休弃的!而她如今更是失去了丈夫的眷宠,要再怀上不是难上加难?

    她不仅仅是因为丈夫冷待难过哀伤,还为自己无出羞耻愧疚。又为以后未来深惧绝望,日日夜夜忧思焦虑之下,心悸多梦是必然之势。

    未曾好好休养。随意一个伤风感冒便能击垮她,发展下去,如今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再下去,积重难返也是常理。

    心病还需心药医,要高萌好起来,要么是凌千墨回心转意,要么就是她对凌千墨彻底死心然后自己一切看开,要么就是还能有其他东西能够激起高萌的意志。

    第一第二种情况显然太难。

    先不说凌千墨有自己打算。从不顾惜他人,便从他要至高萌于死地便可知第一条路走不通了。

    而高萌。从小浸染在那种三纲五常的理念之下,对于凌千墨死心踏地。要她放下一切就跟要了她的命一般,那么第二条路也是难走。

    算来算去,也就第三种方法可行。正如凌瑞当初要寻找一个寄托一般,若是能有一样东西让高萌心生牵挂,让她愿意从自己现在的负面情绪里走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卿黎与高荏说着这些,高荏听得极为细心,良久,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只默默走到高萌的床边,握住她的手。

    那背影萧瑟而单薄,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卿黎知道她在为高萌难过,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吩咐了一个丫鬟去煮药,而自己则坐在一旁等着。

    桌上放着一本蓝皮封面的书册,正是方才一个丫鬟手中拿着的。

    她随意翻看了几页,原来是本民间秩野杂记,专门讲解一些奇女子的故事。

    和列女传上弘扬妇德很是不同,这本杂记记载的都是些侠女奇士,或者还有一些有名的后宫嫔妃鲜为人知的故事。

    是真事还是杜撰已是分不清,不过看者有趣,这便够了。

    “怎么拿了这本书?”卿黎问向另一个守在一旁的丫鬟。

    因为高萌喜静,现在又不能被人打扰,这屋中便只留了她们二人伺候着,却是显得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

    那丫鬟福了福身,道:“回世子妃,娘娘因为失眠心悸整日睡不着,便想着找些事打发时间,今日有了些精神,便让奴婢在一旁拿了书念给她听……”

    她顿了顿,很快眼睛又红了,“可是,当奴婢念到前朝陈后的故事时,娘娘就沉默了,过一会儿便咳了起来……”

    她眼泪扑簌下来,愈发觉得自己对不住三皇子妃。

    明知道陈后生平的悲惨,为何还要当着娘娘的面念出来,这不是让她感同身受吗?

    卿黎同样一窒,翻看书册的手顿了顿,停留在前朝陈后的页面上。

    最醒目的,不是那内容,而是一句标识出来的骈语:“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同样是男子喜新厌旧,抛弃良妻宠爱新欢。

    不同的是,陈后的男人悯帝,至少还会浪子回头,在她身故之后尚能遣散后宫退位让贤,而凌千墨……

    这人先不说对高萌有无感情可言吧,光是现在设计间接残害高萌的身体,以此论断,孰上孰下显而易见。

    卿黎默了默,将书合上,道:“这东西还是不要再念了。”

    丫鬟连连道是。

    过了一会儿,药煮好了送来,卿黎试了浓度,点点头便喂了高萌喝下,过一会儿再把脉,觉得她脉象比先前平缓了些,也松了口气。

    “好了,这三日记得多注意些。”

    卿黎打开药箱,取了一只白瓷小瓶,递给高荏,“这里面有三颗百花玉露丸,若是娘娘身子渐好了给她服下一颗,之后隔十天再喂下第二颗,对她的身子有益。”

    高荏知道这百花玉露丸,当初高冲在陆府出事,便是得了三颗,而后不仅身子比从前健朗,连多年的喘疾都好了不少。

    高荏攥紧在手心,道:“谢谢。”

    卿黎笑着挥了挥手,“在罔虚峰上你不都曾抛下我,否则我也不会好好的呆在这儿,这份救命之恩我还无以为报呢,怎的还要与我道谢?”

    这样也算?

    高荏有些傻傻地看着卿黎,但见她笑得柔和,和高萌温柔娴静的笑意极为相像,不由鼻头一酸。

    她一直奇怪,为何自己对卿黎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原是这般温柔浅笑,竟让她有一种家的归属感。

    高荏低垂下了头,“黎,还是要谢谢你。”

    这样的称呼,让卿黎微怔,随即轻笑出声。

    高荏其实并不十分擅长与人交流,性子也因为一些事变得有些孤僻了,称呼她时从来都连名带姓,像这般亲密的倒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看她有些不自在的模样,卿黎顿感好笑,“得以荣嘉县主如此厚待,卿黎真是甚感荣幸啊!”

    她装模作样福了一福,高荏一直僵着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

    这也是卿黎今天自见过高荏以来,她第一次展露笑颜。

    高荏是很美的,不同于高萌的温婉秀丽,她的美是清秀灵动中带着坚毅。眉梢微扬,看起来便多了几分果敢英气,而眉心的那一粒朱砂痣,又是平添了几丝妩媚小女人的气质。

    混合的美感,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无论从哪一面看来,都是极为炫目多姿。

    卿黎不禁心中微叹。

    这么个妙人儿,被南宫越退了婚,真是亏大了!

    两人说了一阵话,高荏便送她出门外,可还未出院子,迎面便走来了凌千墨。

    一身青衣款款,明明是英姿勃发,又温润亲和的气韵,可今日那嘴边的笑意里却凭的多了几分冷,看着卿黎的眸光更是寒光阵阵,好似能迸射出几把刀子来。

    卿黎笑了笑,知晓他定是从宫中回来,知晓了淑妃吃瘪被降为才人的事了。

    也难怪,凌千墨和凌千羽分庭抗礼,除了自身本事之外,也是靠了母亲在后宫之中的地位。

    德妃和淑妃并列妃位,虽然德妃执掌凤印,但两人再怎么也是位份相同,说起来不至于硬要分个高低。

    可是现在,再提到他三皇子凌千墨时,便会有人说起,那是宫中安才人的儿子!

    这样一来,可是把他的地位拉低了许多啊!他又好面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难为会生气啦!

    不过他生气又有什么关系,这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他气的地方呢!

    卿黎抿唇一笑,坦诚对视上他的眸光,微微福身,“见过三皇子。”

    高荏摆了脸色,冷哼一声并不行礼。

    本来她的大姐变得形同枯槁就与这位姐夫有莫大关系,现在更是知晓凌千墨对高萌做的事,她早已将他恨入骨髓,哪还能恭恭敬敬对他低头?

    说她没规矩也好,说她以下犯上也罢!她就任性了怎么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值当

    凌千墨看着高荏的态度,又瞧了瞧卿黎在场,心中很快明白怎么回事。

    真是可惜了,昨儿的郑掌柜是个有眼色的,可是卿黎却是与他杠上了……

    很好,卿黎,既然加入了这场游戏,你就别想再退出去!

    凌千墨微微眯起双眼,眸中一闪而过杀意,很快又摆上了亲和的模样,“世子妃和荣嘉县主都来了,可是阿萌出了什么事?”

    他面上带着忧虑,真就像是对妻子极为上心的丈夫,如此作态,可看不出他有三个多月未曾踏步这东苑一步!

    真是个天生的戏子!

    高荏冷眼相看,在他说出那“阿萌”两字时,心中狠狠啐了一口,拳头被她握得咯吱作响。

    叫得可真是亲热啊!怎么以前没见你的殷勤小意呢?

    高荏唇角讥诮一勾,嘲讽道:“你自然是希望大姐出事的,今日是来刺探敌情的?”

    凌千墨面色不改,略微惊讶,又有些伤心,“县主为何这般说墨?墨与阿萌成亲数年,相敬如宾,何来为敌一说?”

    他说得认真,高荏却气得眸色更沉,正欲上前理论,卿黎却拦住了她。

    高荏说来其实涉世并不深,在空虚门中怕也没遇到过像凌千墨这种满腹黑肠子的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凌千墨素来会装,别说拆穿他了,要想找点漏洞都是难的。

    按压下高荏愤怒的手,卿黎看向凌千墨,道:“三皇子这是来看望三皇子妃的?真是不巧了,娘娘刚刚睡下,不宜见人,否则惊醒了怕又是一阵折腾。对她的病情并不好。”

    “何况……”她顿了顿,倏地扬起一抹笑,道:“三皇子妃如今病重。三皇子此时进去,可能会过了病气。对三皇子的运道也是不好呢!”

    她笑眯眯瞧着凌千墨,微扬着下巴,身子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不令他在上前一步。

    凌千墨一时脸色微变。

    什么所谓的运道不好?还不是有人暗中作祟?

    今日母妃被贬,便是拖了眼前这位的福呢!

    凌千墨微微一笑,“既然世子妃这么说,那本皇子真当不该进去了,可不知阿萌如何了?”

    他问得情真意切。看得高荏一阵恶寒,美眸恨恨瞪着,就差一个干呕吐了出来。

    强自压下心中的恶心,高荏非就不想他如意,冷哼道:“我大姐自然是没事的,说不定过一段时日便能下床着地了,身子还会比从前更好!只是可惜,你听到这个消息,怕是心中不快吧!”

    她怒视着凌千墨,那眼中似乎是要迸出实质的火焰。

    就是这个男人。去高府上求娶了她的大姐,当时还保证了会终生对她好,必不负她。

    可是仅仅几年功夫。就因为姐姐无所出而广纳美妾,甚至对她连一点点的关心都没有,教她伤心地几欲死去!不仅如此,他甚至让太医给姐姐的药方做手脚,让她一点点亏空身子,步步走向死亡。

    到时,是不是就一句病逝便能把所有推得一干二净?

    高荏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张平和到毫无瑕疵的脸,恨不得上前咬断他的脖子喝他的血!

    一只微凉的手包裹上她的拳头,高荏茫然地抬头。便见卿黎关切望着自己,方才萌生的暴戾和嗜杀一时消散了许多。

    凌千墨在高荏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本还是暗自惊讶,可还未等他仔细瞧来。她又收敛了回去,仿佛还是那个清冷美艳的少女。

    高荏刚才说的话,凌千墨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女孩把喜怒挂在脸上,性子又带着些孤僻冷傲,不与人亲近,根本不足为惧。

    反倒是卿黎,那样淡然悠闲舒缓慵懒,好似把什么都置之度外,却又是把一切都握于手中。这样的对手,让人兴奋,却也引人深忧。

    凌千墨眯起了一双黑眸,心里其实也说不清楚今日为何会踏入这东苑。

    高萌自从嫁给他,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夫妻和谐的,他倒是没有想过要换一位正妻。

    可是自从太子妃传来有身孕的消息时,他动摇了。

    他的婚事比凌千羽早了许多。

    凌千羽是去年十月才与太子妃许华云成的婚,在兄弟中已经是极晚的了,可是他们成婚才一年不到,许华云便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而高萌嫁与他几年却始终没有动静,这让他开始有些焦急。

    论及他的子嗣,其实早些年也是有通房小妾怀上的,只是大妇尚未有所出,先让小妾怀上了,这事说出去也是丢人,所以他都命人送上了红花,后来更是赐上避子汤。

    问题并不是出在他的身上,那便是高萌自身有所缺陷。

    意识到这一点,凌千墨便再不去高萌那里浪费时间,而是纳了几房美妾,还纳了陆雪语做侧妃。

    但终究还是不能让自己名声不好,他的长子,绝不能是个庶出!

    所以高萌的存在,便是一个障碍,他急着要除去她,好迎娶继室填房。

    恰好高萌最近身子不佳,他便也正好借机让她“病逝”,但偏偏多了卿黎这个变数。

    他完全相信,庞蕴德的手段瞒不过卿黎的眼睛,他也知道,卿黎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反而更擅长长久谋算,一点点剥夺对方最在乎的东西,当然会帮着劝高荏。

    他大可以高枕无忧地呆在书房,完全不用操心高荏上来找麻烦。

    再说,就是找麻烦又怎样?至多,便是牺牲掉庞蕴德一个小棋子罢了。

    可是,当他从宫里回来,知道自己母妃被贬的消息,又是知道母妃栽在了卿黎手上时,除了对淑妃感到无奈痛心之外,便是对卿黎的防备和恨意多加了一重。

    在回府后,听下人禀报世子妃来了,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前来这个数月不曾踏足的东苑,甚至还未经大脑思考,行动便先于了意识。

    当时他是痛恨的,阴沉着脸走来,甚至忘了从来一直保持着的喜怒无形,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在卿黎面前总是有些控制不住。

    见到她的那一刻,怒意滔天席卷而来,可一切在看到她轻吟浅笑之后,竟又是奇迹般地烟消云散。

    他为自己这种情况惊愕,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泰然让他不至于失态,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他心知肚明,面对卿黎,他有些不大正常,而这样的不正常,极有可能会变成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断不能如此……

    凌千墨望了眼卿黎,眸光清冷,旋即唇角展开一个浅笑,“既然世子妃都说没事,那本皇子便放心了。否则阿萌若是真的有三长两短,本皇子会歉疚终身的。”

    他无视高荏喷火寒凉的眼神,又对着卿黎轻轻颔首,“阿萌既是不方便见本皇子,那便不打扰了,以后烦请世子妃多加关照。”

    凌千墨随意说了两句,便转过身大步离去。

    那一刹那,眼角的冷意渐渐凝了上来,冻结在眉梢,面无表情,看似一座极为精巧的冰雕。

    高荏浑身发抖,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凌千墨早已远去的身影,咬牙切齿道:“他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是谁害得大姐这般模样,他怎的能够装作若无其事!”

    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卿黎摇了摇头,笑道:“阿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见的人尚少,而他,只是这世间百态之一罢了。”

    “之一?呵!怕是这世间仅他一人能将自己做的亏心事悉数咽下,全没有半丝后怕心虚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苟且事!”高荏咬了咬后槽牙,一拳打在池边的金桂上。

    一树叶子抖动,桂花簌簌而落,香气更甚。

    “他有什么苟且事值得你大动肝火?”卿黎拉过她的手细看,发现只有些微红肿,并无大碍,不禁暗暗唏嘘嗟叹。

    果然习武的都不简单,她要是这样一拳打过去,就算骨头不碎,手也得脱层皮!

    闻言,高荏的拳头又握了起来,转过了头去,死死咬着下唇,“大姐尚在重病之中呢!他日日与美妾厮混缠绵也罢,近些日子还总是去招惹丞相的嫡次女端木槿,频频设置偶遇,让小姑娘对他日渐生喜……”

    “端木丞相的嫡女啊,怎么可能是会做三皇子妾室侧妃的?那人分明是想害了大姐后,再娶她做填房继室的!可怜我姐姐,还为这个狼心狗肺之人黯然神伤……”

    高荏说着,话里的愤恨暴怒便愈发明显,身子也微微轻颤。

    卿黎微鄂,却是没想到凌千墨真的这么狠。

    太子娶了端木良娣,丞相看重大女儿,难免对凌千羽偏心,而高冲泥古不化,就是凌千墨娶了他大女儿高萌,态度依旧不明朗,这当然令他心中不痛快了。

    若凌千墨能够娶了端木槿,同样是嫡出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端木丞相该如何决断?

    何况端木瞳为太子的妾室,而端木槿为三皇子妻室,名分上孰高孰低就看出对丞相的看重程度了,更是会引得丞相对太子产生隔阂。

    不得不说,凌千墨这一招是挺绝的。

    若是发展得好了,指不定就把丞相拉到自己的阵营,就算达不到预期效果也无碍,起码能平衡一下,让丞相保持中立,也相当于砍掉了太子的一大助力,怎么算怎么值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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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世子妃介绍:
关于神医世子妃:
穿越之女,纵横医界,一身清新淡雅,气韵浑然天成。
皇上下旨,将她许与辰南王世子。
行呗,嫁就嫁,到时候讨封休书,照样天高地阔,自由翱翔。
可是,可是……事情怎么不像预期一般发展呢?
——“世子爷,你究竟要什么?”
——“我要的不多,你的心……”
神医世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医世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医世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