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卜卦
高荏仰头看天,倏地冷冷一笑,“他自认圆满,不过可惜,我给他和那端木姑娘卜过一卦,不过是有缘无分,他的阴谋到底不会得逞!”
卿黎这下傻眼了。
感情,这什么事都能靠卜卦先知啊!
突然想到什么,卿黎神色一凝,搭上高荏瘦弱的肩膀,凝视着她有些水雾迷蒙的眼睛。
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面对至亲的病重危境,就算再怎么坚毅,也压不住心理上连番的攻击,她能止住不流出泪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高荏慌乱地眨了眨眼,想要将那股泪意压下去,脸上却突然被覆上一只手掌。
那手分明微凉,但放在高荏冰冷的面庞上,却显得格外温暖,如同一道暖流流进心里。
高荏还在恍惚中,卿黎就看着她的眼认真道:“阿荏,你这样探测天机,逆施倒行,难道就不会有什么反噬,或者以什么为载体代价吗?”
她虽对这种五行八卦易经术数一窍不通,可也知道天理循环四字。
高荏的身子微微一僵,见卿黎眸中担忧,心中微暖,摇了摇头,“若是测探天道皇运,自然是得付出代价的,通常都会折损寿元。但若是姻缘机遇这些浅薄的,倒是无碍。师父就是怕我们未来以寿元为代价去占卜那些隐晦之事,所以并未教习如何推演,我也只是知晓一些皮毛,所以只能用来算算这种事了……”
她低下头去。
世人都把空虚门传得如何神迹,博古通今,通天彻地。
都说得空虚门相助者得天下,这话其实真假参半。
若是师父还活着,愿意用寿元为引辅佐一人,祝他登上皇位自无不可。
但随着师父逝世,那种霸道的占卜之术也随之绝迹了,世间再无空虚一门,亦再无这一传说。
卿黎见她神情低落,知晓是她又想起那灭门惨案,默了默道:“阿荏,那空虚门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查,夙莲这人我也有些眉目,只是尚未得到定论,兴许再过些时候,就能给你答案了。”
不过前些日子她收到了无极门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有了线索,按照夕颜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必是要洞察了才会给她准信,如今只要耐心等待便可。
高荏猛地抬头,眼睛还带着微红,此时更是大为感动。
这段日子她因高萌的病情忧心忡忡,分身乏术下,只好将师门血仇暂时放下。
可却常常做着噩梦,梦见师兄们凄怨地看着她,说着他们好惨……
在这种折磨下,高荏只觉得内心极度惶恐不安,卿黎这样帮她,就像是将她一根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心中的酸涩就像豁开了一个口子,刹那倾泻而出。
她低下头,肩膀不断地抖动,半空有晶莹落下,打湿了青石路板。
憋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卿黎上前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
这么个坚毅的姑娘,本该是花样的年华,却平白背负了这么多,真是让人心疼。
…高荏只哭了一阵,将心中多时的烦闷发泄出来,便豪气地擦了擦脸。
“我没事了!”高荏深吸口气,面色因为方才激动还泛着红,眼睛却是肿的,脸上还带了浅浅的泪痕,偏偏那神态间的豪气干云颇有洒脱大气之意。
卿黎霎时一笑,心中叹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比起那个只会装睡躲避现实的高荏,如今的这个可要生动多了。
两人说了几句,高荏随即便送了卿黎出三皇子府。
临别时,卿黎又嘱咐道:“阿荏,记着,三皇子妃身子弱,除了开的药剂,还要注意心理引导,她终日忧思过度,长此以往,就药石无灵了。”
高荏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会注意的。”只是大姐那是心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劝得的……
马车驶离三皇子府后,卿黎只交代了直接回王府。
掀开车帘静静望着眼前浮略而过的盛景,繁华商城,热闹街市,如此太平盛世,焉知不是粉饰而成?
她看了一阵便伸手揉眉,太阳穴处有些隐隐作痛,头部也渐渐眩晕。
许是昨夜整晚未曾安睡,又或许是今日被几桩事闹得烦心,向来平和的心境,随着车轮碾压青石路面而上下起伏,躁动不安。
“王搏!”卿黎对着车外叫唤一声。
一个黑衣劲装男子很快骑了马追上马车,贴近车窗处。
卿黎隔着车帘,淡淡说道:“最近帮我盯紧凌千墨,交代宫里在淑妃和皇帝身边的人手不要松懈,还有陆府的动向,尤其是那一位南疆的石姨娘,谨防他们有一点异常之举。”
她的声音很浅很轻,饶是王搏用了内力才听得清楚,一边策马,一边拱手回道:“是,属下立即去办。”
话音刚落,伴着一声高喝,他的身影便如风一般离去。
卿黎靠向车壁,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心情。
如今一切都已然进去正轨了,那两个人也开始全力火拼。
在这场夺嫡争中,她也不清楚究竟会花落谁家,但她既然已经参与其中,便也不求过多,只愿自己和在意的人能够安然无恙……
秋日的燥热已经褪下,天气愈发寒凉了,在这样凉薄的日子里,太子东宫的清欢苑里,一丛白菊和几棵丹桂开得正旺。
清香甘洌的香味弥散在院落里,即便是万物萧条的季节,也不乏生机盎然。
许华云坐在石桌旁的圆凳上,手中拿着剪子修理桌上一盆白菊。
明亮鲜白到刺目的色彩令人眼前一阵眩晕,不过许华云倒是剪得极为乐意用心。
“娘娘,世子妃来了……”贴身的丫鬟凑近许华云的耳边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许华云便急急放下手中的剪子,直要站起来,一边还道:“还不快请,别让人家等着啊!”
笨重的身子令她的的行动很是不便,她又是惊又是喜,面露着兴奋,可看得一众在旁伺候的下人个个心惊肉跳,上前来簇拥着搀扶着她,嘴里念道:“太子妃当心啊!别急,先坐下……”
许华云既无奈又惆怅,她不过是怀孕啊,又不是残疾,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许动,便是这么好端端坐着想修剪一会儿白菊也要被规定时辰。
…卿黎由人带领着走进许华云院子的时候,便见到十几个丫鬟围着她,而那被包围保护在正中的人,还在兀自生着闷气。
“这是在玩什么新玩意儿?”卿黎淡笑着走近,睨了眼许华云晶亮喜悦的双眸,作势便要行一个礼。
“你,你这是存心气我呢!”许华云被围在中间脱困不得,又见卿黎这是要和她行礼,一时脸色就变了。
她挺着看起来足足有八个月大的肚子要站起身来,却又被身边的丫鬟给按了下。
那大丫鬟看着自家主子待不住的模样,无奈瘪了瘪嘴,转过身对卿黎道:“世子妃,您就无需多礼了,不然娘娘可该生气了!”
话里多少透着些无奈,卿黎又瞧见许华云真的不满的模样,便也不拘泥这些俗礼,浅笑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看来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嘛!”卿黎瞅了瞅围在身边的丫鬟,一数之下竟然有十四个!
十四个人围着许华云,也难怪她现在这幅要死不活难受样了!
“黎儿,好黎儿,你可算来了,我快被闷坏了!”许华云拉上卿黎的手,苦着脸诉苦。
这一堆堆的丫鬟,全是凌千羽交代了伺候好她的。
自从上次知道她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凌千羽便把她看得十分紧,就算躺在床上坐在院中都要一群人瞧着,就怕出一星半点差错。
虽然这显示了太子的爱重,可是,任由谁,都忍不了天天被人“监禁”的日子啊!她哪怕只是想好好在园中逛一逛,都要被拦着,这又是什么道理!
一边说,许华云抓着卿黎的手越紧,“黎儿一别数日都不曾来过,可是都忘了我了!你若是再不来与我解解乏,指不定我便能疯了去!”
这话说的夸张,卿黎倒是没当真,摇头叹道:“瞧你说的憋屈,心里可不知甜到哪儿去了吧!”凌千羽对她这么好,想来就是受累,都甘之如饴的。
她挑了挑眉,恰逢有丫鬟送上茶点,也就不客气地用起来。
“你可别说什么我没有良心啊!这几日我可不知有多忙呢!这才刚从宫里出来,又去看了趟三皇子妃,想到了你还特意拐来瞧瞧,早知你这般看待,我便不来了!”
卿黎好笑地拿起一块菊花酥,咬了一口。甘甜软糯,还带着菊瓣淡淡的芬芳,清爽美味。
许华云听后乐了,倒是将方才的闷气一扫而空,朝卿黎又坐近了几分,“是了,黎儿这么好,可不知该让我如何报答呢!”
卿黎抿唇一笑,“这个简单,乖乖生两个白白胖胖又活泼可爱的娃娃出来,我要他们叫我姐姐!”
“啊?那该怎么称呼辰皇弟啊!”这辈分不是乱了?
“他啊……”卿黎想了想,倏地笑出声来,“他的话,当然是叫叔叔啦!”
叫她是姐姐,称呼凌逸辰却是叔叔,她几乎可以想象若是某人在场,脸色该黑成什么样!r1152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像
许华云扶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边还岔着气道:“黎儿,可真有你的!”
许华云这么大动作,看得旁边的丫鬟们又是一阵惊惧,一个个上前抚背拍胸,给她顺着气,又同时朝卿黎投去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太子妃要是出了一丁点儿事,受累的可是她们啊!
看着这一窝蜂涌上来的婢女,许华云刚刚舒畅快意些的心情又憋屈起来。
卿黎也察觉出她的不快,对着那一群婢子挥了挥手,“你们这样围着太子妃,可是将她周围的新鲜空气都吸走了,要是太子妃有个胸闷气短的,可是你们负责?”
丫鬟们一听纷纷一怔。
她们还真就没考虑到这些,不过是怕了太子爷的铁血手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挫骨扬灰喂猪了!
现在听世子妃这么说,要是太子妃三长两短了,不是将责任推向她们的身上?
众人脸色一变,迅速往后退去,许华云这才觉得心中舒服了些,忍不住泛起嘀咕:“好说歹说都不听劝,早知道这么有用,我就试试了!”
卿黎但笑不语。
这些婢子,不过是畏惧凌千羽,所以才对许华云这般看紧的,若是换了他人,恐怕早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对症下药,才能包治百病嘛!
卿黎拉过许华云的手,在她腕子上细细把着,点了点头,“身子调养地不错啊!我看你人也精神许多,看来事情都解决了。”
上次那安胎药里加了王不留行,对许华云的身体是一种伤害,她也提醒过凌千羽可能是谁做的手脚,不过照如今凌千羽需要丞相支持的情况看来,暂时还是不会动端木瞳的。
就不知道,最后找了谁做替罪羔羊。
许华云瘪了瘪嘴,“别提了,上次那碗汤药里的料,竟是采购药材的管事弄混了,将良娣的药材和我的药混在了一起,才闹了一出乌龙。”
她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满目慈和,又隐隐带了后怕,“还好你提前发现了,不然可不知我的孩子会遭受什么样的灾难!”
所幸,一切无碍。
卿黎一阵汗颜。
这样的理由,说给她听都觉得扯淡,凌千羽就这么“欺负”许华云心思单纯宽厚善良真的好吗?
不过她也清楚,凌千羽这是不想许华云忧心,所以故意瞒了下去,又或者许华云其实是心中明白的,但是不想去深究,所以也选择了装傻。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为对方着想,她还去管什么?
卿黎悻悻又喝了口茶,微苦回甘的滋味好似将自己头部的眩晕也冲淡了几分。
她扶了扶额,感受着额头温热的温度,不由苦笑。
完了,看来是要病了……
许华云没意识到卿黎的异样,指尖轻弹,抚着方才修剪好的白菊花瓣,问道:“黎儿,方才你说去了三皇子妃那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许华云满目真切。
三皇子妃高萌,她之前见过几次,那个时候她才刚刚嫁给太子没多久,去宫中给太后请安时,偶尔也会遇上三皇子和他的妃子一同前来。
两人并没有怎么说过话,不过高萌娴静婉约的性子,倒是让人印象深刻,也是让太后大为赞赏的。
上回在太后七十寿宴之上,看见了高萌静默地偏安一角,那样瘦骨嶙峋到仿佛风一吹就没了的人,让她也微微心疼。
明明,明明是花般娇弱明艳动人的女子,怎的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虽然三皇子和太子明里暗里不合,不过这和三皇子妃倒是没有多大关系,许华云如今也是真的关心她的。
卿黎轻声叹息,“三皇子妃身子亏损地厉害,心疾又是比较严重,我刚刚去看,是真的不大乐观,给她开了药,但愿能熬过吧。”
她其实有一件事没有说与高荏听。
三皇子妃毕竟身子已经掏空了,而且积重难返,就算心疾得以除去,体质也会大不如前,就算用各种补药温养调理,恐怕也没有多少年岁。
只是那个情况下,她必须得给高荏希望,这种残忍的现实,还是以后寻了机会再说吧。
许华云听了,微微抿唇,道:“但愿她能熬过……”
卿黎笑了笑,起身半蹲在许华云身旁,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双生子极易早产,你这肚子这么显,可要好生注意,虽然现在才六个月,但稳婆太医还有乳娘什么的还是要早早备好了,以防不时之需。”
“是呢,太子都安排好了的。”许华云笑得一脸灿烂,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母性的柔和光芒,也让人有点期待两个小家伙了。
嗯,华云和太子长得都不差,这两孩子想必也是极为漂亮的……
卿黎待了一阵便要离去,许华云百般不舍,甚至想要出门相送,不过碍着自己身子笨重不方便,只好悻悻然作罢,又特意嘱咐了贴身丫鬟将她送出去。
太子东宫的格局繁杂庄严,卿黎确实没有摸透,而今日又是没带着安宁和兰溪这两个可以认路的过来,真要她自己走出去,那还真是为难了,于是为许华云这般贴心的举动很是感激。
两人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到了太子凌千羽的正殿外。
要想到大门,还必须得经过这处中心,而再往西,便是太子良娣端木瞳的住所了。
只远远地望去,便好似有整片红彤彤的景致,深深浅浅,层林尽染,似乎是移植了大量枫树,在这个深秋,红艳如火,还有几分平林漠漠烟如织的质感。
“那儿种了许多枫树吗?”卿黎停下了脚步,远远凝望着。
刚来的时候倒是没注意到,这时候看来,还是极富有诗情画意的。
那大丫鬟攒紧了眉,点头道:“是,良娣喜爱枫树,将西边的院落都种满了,说是就要等到深秋看天苍地茫之景,太子爷全随了她……”
说到这,丫鬟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满。
本来太子是只对她家娘娘好的,现在平白多了个良娣分摊太子的恩宠,她这心里也很是过不去。
不过好在太子殿下还是对太子妃百般疼爱,并未因良娣的出现而冷落了去,这一点倒还让人安了点心。
卿黎唇角微勾,对这些下人显而易见的心思不置可否。
只是印象里那个端木大小姐,似乎并没有对枫树如何钟爱啊,经年未曾见过,倒是连兴趣都变了。
卿黎摇了摇头,又随着丫鬟离开,结果没走出几步,便见迎面而来一个身穿月白烟霞衫子的女子,身后跟了一堆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而来。
“呀!是良娣!”丫鬟惊叫了一声,忙让开身到一旁,低头福身不语。
卿黎望着端木瞳一身华贵从不远处款款而来,发饰已经梳成了妇人髻,眉目间的稚气已脱,有了成熟的风韵,但是从小身娇肉贵沾染的倨傲之气,还未有所变化。
卿黎早年化名李青,四处游医求学,两年多前被卿洛召回后,也依旧沿袭了女扮男装的习惯。
记得初次见端木瞳是在两年以前,那时候小姑娘还未长大,和妹妹一起在游园玩耍,却是因为端木槿突发了喘疾慌乱不堪,那时她便出手帮了一把。
后来,也是因为端木槿的病情,她曾经出入丞相府几次,为丞相及他的几名子女问诊,无一例外全是遗传性的喘疾,也就只有端木瞳并没有患上……
那时候端木瞳虽然年轻,但已是一个美人胚子,娇小俏丽,顾盼神飞,现在再见,身形高挑了不少,容颜也长得更开,愈发观之忘俗了。
可是今日远远地瞧见端木瞳走来,不知怎的,卿黎却觉得那神韵有些像一个人,似乎和记忆里一个影子重合了。
那样的傲鼻薄唇,怎么和太子还有些相像?
都说一对男女在一起久了,容貌气质上或多或少会有少许类似,后世称之为夫妻相。
只是,她还未从太子及许华云身上看到这种相像呢,倒是端木瞳先有了。
卿黎摇了摇头,学着那丫鬟走到一旁。
她可没打算和这位良娣打照面的,纵然隔了两年,端木瞳可能已是不认得她了,不过还是以防万一吧。
可是卿黎的愿望到底还是落空了。
端木瞳本是目不斜视直走着的,在路过那大丫鬟时还未有所反应,却在路过卿黎身边时堪堪停下。
卿黎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吧……
“你是……”端木瞳侧眸悄悄睨了眼卿黎,只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见她低垂着头不做声,端木瞳又道:“抬起头来!”
那话语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卿黎无奈笑了笑,缓缓抬起头,对着她微微福身,“端木良娣。”
自从卿黎抬眸浅笑,端木瞳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她怔怔地望着卿黎的脸,右手半抬到空中,想要伸出却又怯懦,不停地颤抖着。
这个人,怎么,怎么会和他这么像……
端木瞳心中砰砰直跳,眼中满是惊喜与兴奋,若不是身旁的婆子提醒着,说不定当下就扑上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幻灭
端木瞳压下心中惊愕狂喜,对着卿黎问道:“你是谁?为何出现在太子东宫?你可有孪生兄弟?”
一连串问题下来,卿黎有点懵。尤其那句孪生兄弟让她怔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大丫鬟瞧见卿黎不语,便上前说道:“良娣,这位是辰南王世子妃,今日是来陪太子妃说话叙旧的……”
丫鬟将脸垂得低,但说的话却是被端木瞳一字不落听到了。
辰南王世子妃……
卿黎?
李青……
端木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大恸,脚下一软就有些站不住,而卿黎见她不稳忙上前扶了一把,手正好扣住了她的腕子。
端木瞳没有挣脱,任由卿黎扣着她的手,目光却还是丝丝盯着卿黎淡然随性的脸,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李青?”
那话带着哭腔,眼中的乞求和渴望更是灼烧地卿黎不自在。
果然还是认出来了……
卿黎坦诚对上她的眸子,微微一笑,“良娣,久违了。”
一句话,就将方才种种猜测证实,端木瞳更是又气又怒,被身边婆子丫鬟搀扶着,她胸脯不断地上下大幅起伏,眼前甚至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李青?卿黎!好!好!”端木瞳连说两个好字,甩开她的手,又一把推开身边的婆子丫鬟,踉跄着朝前走去。
不再复方才高贵大气,这时的她更像是落荒而逃,又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兽,急于躲到自己的避风港去舔舐伤口。
卿黎一窒,她没料到端木瞳会生这么大气。
不过,她在气什么?气她当时女扮男装骗了她?
可这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不过几面之缘还有几句话的交情,现在再来怪罪是个什么理?
卿黎不解,又转而望向自己的手掌。
刚刚为了扶她。手正好搭在端木瞳腕上。
不知是不是职业病犯了,卿黎当时就给她把了一脉。可这结果,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她先前算是给丞相一家都看过了,这端木瞳未曾患上他们一家族的遗传病,身体还是不错的,只是有宫寒之症,每次月事来时都会极为痛苦,疼得死去活来。
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后天形成到还可以根治。可端木瞳偏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就只能慢慢调理温养了。
宫寒症的女子,受孕都是有点困难的,就算受了孕,生产时也可能有血崩等危险因素,所以整个怀孕过程都要小心谨慎。
她记得当年曾经和丞相夫人提过,而她也以为端木瞳会因此注意的。
可是……方才那脉象,根本就是不孕之症了!
可见端木瞳在这根本没有好好调养身子!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若是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后半生的日子要如何幸福得了?
卿黎朝端木瞳离去的方向望了望。使劲攒了攒眉。
她叹息一声,对身边的丫鬟说道:“我们走吧。”语落,却又是忍不住回头瞧了眼。眉间蹙得更紧。
端木瞳回了红枫苑,就直接进了卧室蒙到被子里,喝令了所有人不许靠近,自己一个人在被中哭得伤心。
她一双手深深嵌入被中,好像是要竭力撕破,指甲被锦线刮得生疼,可怎样都比不上心里的痛。
那一年,她还未及笄,和小妹一起去游园赏景。
平游园的红枫树。是全京都有名的,与远山寺并称两大瑰丽奇观。许多小娘子和公子少爷都会在深秋之时去平游园的枫树林中游玩掠美,她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往年还有兄长陪同,那一年,就只余了她和小妹以及身后一堆婆子丫鬟。
她比小妹年长两岁,自然起了带头的作用。
那个年纪的少女,总有些虚荣之心,许是满足这种支配别人的感觉,而不再是跟在兄长身后唯唯诺诺,她那一天玩的极为开心。
然而最开心的,是在那整片火红的枫林里,瞧见了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
那样风神俊逸姿态洒脱,满身随和恬淡,与她时常接触的世家大族里的纨绔大相径庭,几乎一眼就虏获了她的心,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心脏真正跳动的感觉。
那个白衣男子走得很慢,神情淡然,嘴边含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她的心上。
她很想上前与他说话,但又怕鲁莽了去,毕竟水墨还是讲究男女大防的,她身后跟着一群下人,要是被他们瞧见自己主子主动上前与陌生男子说话,她的脸该往哪儿搁?
她心中急得很,生怕就此错过了,可老天好像在这一刻听到了她的乞求,她的小妹突然发作了喘疾,所有人都惊慌起来,把那个白衣男子也惊动了……
端木瞳后来才知道,那个白衣男子是大夫,医术还非常了得,不仅稳住了她的小妹,后来去了丞相府,还替父母兄弟诊疗,都大大改善了他们的病情。
他说他叫李青,是个游医,不会在水墨京都多呆。
知晓这个的时候,端木瞳便觉得心中阵阵抽疼。
可是那么自由的人,她有什么理由留下他?
父亲与她说过,她的未来,不是母仪天下,也要宠冠后宫,似乎她的一辈子,从出生伊始,便既定了。
父亲生她养她,她无法反驳父亲的意思,可又放不下心中那道白影。
她开始喜欢素白的衣服,开始喜欢枫树,她开始读医书,却从不派人去打探李青的消息,纯粹只是为了缅怀一段过去。
可是,直到现在,当她再次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时,竟然发现,自己喜欢的一直都是个女子!
她居然爱上了一个女子!
老天可真爱和她开玩笑!
这两年几乎每晚午夜梦回之时都能见到的绝色男子,竟是个女的!
还是那辰南王世子妃卿黎!
哈哈……
端木瞳忽然大笑出声,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是啊,是她蠢笨,被别人骗了,结果还心心念念着人家的好!
她就是个白痴!
端木瞳将脸狠狠埋在锦绣鸳鸯枕上,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婆子丫鬟一个个急急地等在屋外,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
从屋里不断传出来的呜咽声,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几个婆子的脚都站得有些僵硬了,内室的动静越来越小,直到后来,便再没有半丝响声。
两个年长的婆子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慌。
“良娣……”其中一个轻叩着房门唤道,可是回答她的事一片寂静无声。
“良娣!”另一个也不死心地叫道,在得到同样的回复后,两人都是脸色大变,正欲强行开门。
却在这时,端木瞳红着一双眼打开了房门。脸上泪痕犹在,双眼红肿如核桃,可那眸中的目光,却是带着微微慎人的寒凉。
“把院子里所有的枫树都给砍了!院前的匾额撤下,重新换回沉香苑。”她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粗砂石砾碾磨过,与平时那脆生生甜腻腻的比起来,不堪入耳。
几个人纷纷一怔。
这座院子本就是叫沉香苑的,只是良娣喜爱红枫,硬是将多棵红枫树移植了过来,还改名叫红枫苑。
她们心里清楚,良娣在这些红枫树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说砍就砍了,日后后悔怎么办……
端木瞳扫视了一眼,见没人有所反应,冷冷一笑,端起一张凳子走到院里,对着一棵最瘦弱的枫树一把砸下去。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细弱的枝干承受不住这般力道,应声而断,而那凳子,也是甩出十数米后碎裂开来。
“都没听清楚吗?砍!都给我砍了!”
端木瞳赤红了眼睛,眸中映着的全是这满园红叶,只觉得那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时时刻刻在嘲笑着她,挖苦着她,说她的行为,有多么的可笑!
下人一见端木瞳发怒,顾不得其他,立刻抄起家伙噼里啪啦开始砍树。
端木瞳看都不看一眼,走进内室就坐在了圆桌旁,吩咐了下去道:“今日之事,你们若是敢泄露半个字……哼!”
最后一句冷哼让所有人都抖了抖。
良娣还是有些狠辣手段的。
丞相从不是迂腐之人,培养女儿也贯不会全部按照三纲五常女工女诫,他是要将端木瞳塑造成一个母仪天下的千秋帝后,若是不教给她这些保命手段,恐怕在人吃人的后宫里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下人们毫不怀疑良娣是不是说真的,纷纷跪地表示忠诚。
几个贴身的婢子去内室收拾床铺,将那沾了她泪水的床单被褥枕头都给换了,外头院中的砍树声还未停下,端木瞳始终神色淡淡地望着一棵又一棵枫树倒下,只觉得心中寸寸滴血。
“良娣……”苍老的声音唤回端木瞳的意识,她转头看向一脸痛惜的乳娘,忍不住扑向了她的怀里。
“乳娘,乳娘,她,她是李青……她居然是李青……”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决堤之势,端木瞳抱着乳娘哭得难过。
那乳娘一点一点抚着她光滑黑亮的秀发,也是心中沉沉叹息,“良娣,真是苦了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妒意
这些年,良娣对那个叫李青的男子一直念念不忘,她也一直看在眼中,可是如今,所有的梦想一夕幻灭,对良娣来说,可该是个多么残忍的事实?
“乳娘,我是不是好笨?我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我真的好笨……”端木瞳懊恼地捶着脑袋,乳娘立刻止住了她自虐的手。
她布满皱纹的手温柔地擦干净端木瞳的泪水,盯着她乌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良娣,不是您蠢笨,而是对方太过狡猾,你们相识不过三四日,怎么发现她是个女子?良娣,你不能把错怪哉自己身上,是卿黎对不住你!”
乳娘一心不想要端木瞳自责,便将所有脏水都往卿黎身上泼。
她揽住端木瞳的身子,低低道:“良娣,都是卿黎的错,你无需记挂于心。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将太子妃除掉,您是要未来母仪天下的人,决不能让别人骑在您的头上。”
乳娘顿了顿,见端木瞳眼中似乎有些许不忍,她便知道良娣是可怜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毕竟是鲜活的人命,连她这老人家也不忍心,何况良娣还是心善的。
但是,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
丞相言犹在耳,她是来助良娣多的太子妃位的,可不是来让良娣安安稳稳做一个妾室角色的!
“良娣,您刚刚可是有听那丫鬟说了?卿黎是来陪太子妃说话的,她和太子妃是一伙儿的!您瞧瞧卿黎害得您多惨,您要报复便要先从太子妃入手……”
乳娘循循善诱,不过端木瞳还是微微忐忑,“可是,上次我使了手脚。殿下是瞧出来的,你没看殿下最近来我这的日子愈发少了吗?就是来了也不过夜的……”
她近两年读了些医书,对于普通药材还是认知的。也算通了皮毛。
娘亲给她备的养生汤,她一直服用着。还将其中几味药材匀了出来放到许华云的安胎药里,只是被识破了,后来她寻了一个管事做了替罪羊。
但凌千羽到底是顾忌了,对她不再如往日温柔,反倒敬而远之,若是这次还是东窗事发,她要如何虏获太子的心?
乳娘笑着摇了摇头,“良娣。谋事在人,相信老奴,老奴一定安排地神不知鬼不觉……”她嘿嘿笑了两声,取了帕子给端木瞳洁面。
看着端木瞳清艳动人的脸庞,乳娘备感骄傲,道:“良娣,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良娣先怀上殿下的子嗣呢!这肚皮有了动静,那就多了一重保障了!”
端木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快将母亲准备的养生汤呈上来,我要全部喝光!”
……
卿黎回了王府,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脑中一股股眩晕混合着疼痛层层袭来。
今天遇到的一个一个都是不省心的,废了她太多精力了。
从前这个时候,凌逸辰说不定已经出来寻她,然后心疼她的操劳,将她抱回去睡一觉,可现在,她却只能一个人慢慢走回去了……
秋日的夕阳幻美而炫丽,卿黎沐浴在这片余晖中,身心都是深深放松。
她干脆靠向一棵白杨。静静享受这一刻阳光最后的余温。
鼻尖充斥着青松翠柏馨香的味道,与凌逸辰身上淡淡的松墨香有点相似。清新的滋味百闻不厌。
这时候,卿黎其实也不清楚。她在这里磨蹭,是想要好好安静感受这一刻的安宁,还是不愿意回到揽月阁。
一阵微风拂来。
本就是深秋了,秋风渐凉,卿黎今日穿的又有些单薄,顿时冷得打了个寒颤。
原来寒冷,是相较于温暖而言的……
卿黎摇头失笑,提步就朝着揽月阁方向走去。
唉,回去吧,回不回去也没有人在等她了……
揽月阁的下人们还是各司其职,卿黎只对着他们笑了笑,便走向里间,直接和衣躺倒在床上。
安宁和兰溪正在小厨房准备着晚膳,刚听闻卿黎回了,又急匆匆赶来瞧了瞧,却发现她的面色似乎比起以往不大好看。
“小姐,小姐……”安宁轻拍着卿黎的脸,只见她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忙拿帕子给她擦拭了,又伸手一探,竟是在发着烧。
安宁的手忽的一缩,忙唤了兰溪叫人去请郑掌柜过来,而她则急着拿湿帕一点点擦拭卿黎的面颊。
小姐因为学医,平日又极注重养生,怎的说病就病了?
这世子爷还刚刚就去朔北了,临走前特意交代了她们要好好照看小姐的。可她们就把小姐照看成这样,不止她们心里难受,世子爷知道,可该多不放心啊!
安宁急切地频频向外张望,吩咐了人把热水煮好了送来。
揽月阁一片慌乱,这个的小小动静甚至传到了东边陆婉秋的院子里。
雕花地罩的帐帘曳地,墙角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美人斛,正插着几枝刚采摘下来的新鲜丹桂。
门对口的条案上,供放着一只青铜小鼎炉,里面燃烧着玫瑰牡丹香,据说是如今京都贵妇们最喜爱的一种。
三尺宽,五尺高的描金大理石屏风后,陆婉秋正凌厉地看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岚,愤怒地将手中一只粉彩瓷杯摔在地上。
“啪”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让温岚猝不及防地颤抖了一下。
“你还是没打算好吗!”陆婉秋气急地站起身,在八角宫灯黄橙橙的光芒下,投射出长长的剪影。
温岚微微一颤,低下了头。
“好!很好!既如此,本王妃立刻给你找个人嫁了,东街口卖猪肉的王麻子倒是不错,前些日子刚好死了正妻,凭你的姿色,做个继室也无不可!”
她恨恨说道,又鄙弃地睨一眼温岚僵硬的背脊,冷哼道:“省得你每天在面前碍眼!”
说着,正要唤嬷嬷进来,而温岚却突然膝行地爬到陆婉秋身前,哭着求道:“不要啊!王妃!温岚求您,不要将温岚随便找人嫁了,温岚可以一直在王妃身边伺候的!温岚不嫁人!”
她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磕头。
地上铺着柔软的锦绣牡丹地毯,可尽管如此,温岚还是额头一片红肿。
陆婉秋笑了笑,俯身止住她的动作,又突然轻柔起来,“温岚,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本王妃很信任你。说实话,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了,心里想着什么,本王妃也是清楚的……”
温岚沉默,并未说话,心中却是汩汩地冒着苦水。
“好孩子,你瞧瞧,你和世子爷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如今他却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小贱蹄子百依百顺,对你示而不见,你难道一点儿都没有不甘?”陆婉秋抬起她的头,俯视着她的眼睛。
温岚慌乱地回避她的视线,挣脱开又低头说道:“温岚,温岚不敢有非分之想,世子妃也着实惊为天人,温岚望尘莫及……”她攀在地面的手握成了拳,死死咬着唇才按捺住心底咆哮而出的妒意。
陆婉秋看着微微颤抖的温岚,勾起了嘴角,“温岚,既然不敢,那你为何要给卿黎添麻烦,拐着弯儿地去折腾揽月阁的下人,昨日见了荣嘉县主也不通报一声,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没人知道吗?”
陆婉秋陡然拔高的声音,让温岚双腿一软,她颤颤地跪着,道:“奴婢,奴婢知错了……”之后再无言以对。
谁知陆婉秋却突地笑起来,“好孩子,不怪你……”陆婉秋将温岚扶起,看着她清秀娟丽的容颜,啧啧称道:“瞧这小脸,多水灵啊!辰儿怎么就看不上呢?”
这样的话,让温岚心中一酸,眼前更是被一阵雾气覆盖。
陆婉秋拍拍她的肩膀,格外地语重心长,“温岚,本王妃知道你心里苦,你说你也不图谋什么,不过是想能偶尔见一面世子嘛!那人何必赶尽杀绝?——你的婚事,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为何她才出现没多久,这事便入了王爷的眼呢?想想王爷对那小贱蹄子言听计从的样儿,你怎么会想不到是谁做的?”
她只顿了顿,走到圆桌旁轻弹着手指。
鲜红的蔻丹将她保养地极好的手衬得美艳动人,可是再怎么呵护,那明显不再细嫩水滑的肌肤,还是在一点点昭示着她,岁月已逝……
陆婉秋眼中迸射出无数寒意,她背对着温岚,没人见到她扭曲到近乎僵硬的表情。
“温岚,你可还记得,从前世子爷对你还是极好的,再看看如今,不闻不问甚至冷脸相向,不正是卿黎抢了你的一切?”陆婉秋“蹭”一声站起,惊得温岚回身。
她紧紧抓住温岚的肩膀,狠狠地说着:“你心善温柔,别人如何对你?你隐忍大方,人家却欲除之而后快!你这么忠心诚挚,可是世子的心一点儿都不在你的身上,他的喜怒哀乐,永远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指甲透过尚薄的秋衣,嵌入肉里,疼得温岚皱起了眉。
“王妃……”温岚眼泪汪汪,除了疼痛,还有内心丝毫抑制不住的不甘和嫉妒。(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被抓
是的,就算知道她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嫉妒,就算她试图劝说自己应该放下,可是那种蚀心般的疼痛,像是藤蔓紧紧缠绕,正在一点一点磨损着她的理智,摧毁她的信念……
她真的好嫉妒,发了疯地嫉妒!
见温岚似乎开窍了,陆婉秋会心一笑,松开手轻抚着温岚的肩膀,盯住她的眼睛,“好孩子,只要你愿意,世子爷和卿黎就能分崩离析,他所有的温柔缱绻就会到你的身上,本王妃能保证,不说让你做正室,起码也能给你挣一个侧妃!”
这样的保证,是很让人心动的,可温岚还是有一些迟疑不决,“可是,王妃,王爷待我恩重如山的,我,我怕……”
“你啊!”陆婉秋笑了笑,“那不过是些寻常的巴豆泻药,加在饮食里,至多便是让人虚脱罢了,哪会要人命?——再说,王爷是我的天,难道我还能害他不成?”陆婉秋笑得酣畅,可眼中的恨意决然却未曾被人捕捉。
“世子妃染疾,世子外出,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揽月阁那里手忙脚乱的,你趁机去给王爷的饮食里加一些料,到时出了事,可不就是世子妃的过错,和你能有多少关系?好孩子,你是聪明的,不用我多说……”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温岚也是心动了。
鬼使神差地,她点头接过陆婉秋给的药包,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燃香气味真的很浓重,又因为下了厚厚的帘子,熏得人几乎能背过气去。
温岚出了门,被秋夜的风一吹,全身打了个冷颤。但眸光却异常地坚定。
她似乎看到,凌逸辰用那种温柔宠溺的目光缱绻在自己身上,让她全身上下都火一般的燥热燃烧。连眼都跟着湿润了。
是了,只要如此的。只要如此,她的幸福就能来了……
温岚纤弱的影子渐渐离去,陆婉秋依旧端坐在桌旁,看着自己一双白净的手,嘴边染上层层笑意。
揽月阁里,郑掌柜被子芽从铺里拉来,直接用轻功提溜着一路带过来,没少让郑掌柜担惊受怕。
他也是一把年纪了。受了这样的惊吓,全身都在发抖。
“郑掌柜,你快过来看看,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全身发着高热,怎么叫也叫不醒!”兰溪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那郑掌柜脚还是软的,就被兰溪和安宁一左一右拖到卿黎床前。
郑掌柜虽然心里也急,可手还在抖,颤着搭上卿黎的腕子。如何也把不准。
“郑掌柜,您能不能快点!”兰溪又拉着他摇了阵,郑掌柜瞬间觉得。本来就晕乎晕乎的头更混乱了。
他连连摆手,“好,好,别急,我先歇一歇,歇一歇。”说完就大口喘起粗气来。
内室外面,站了一屋子的下人,一个个都焦急地张望着内室。就是子芽和王搏也都如两座冰山一般站于外间,纯黑的劲装包裹着遒劲的身体。全身散发一种冷酷的气息。
郑掌柜好不容易缓和过来,这才细细给卿黎把上脉。过了一会儿,松口气般地说道:“没事。就是风邪入体感冒风寒,小姐底子好,好好休息开几剂药吃了就行了。”
他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又在心里止不住地嘀咕:搞这么大动静,还以为真的出什么事了!
不过想想小姐平日身子极好,少有生病一说,也难怪都这么紧张了。
郑掌柜吹了吹纸张,将单子交到安宁手上,道:“按这个把药煎了,然后早晚各一次喝下,几日便能好了。”
安宁道了谢,又叫人送郑掌柜回去,可郑掌柜一看子芽的身形晃过来,连忙背着药箱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老夫自己回去,自己回去……”说着,竟是一溜烟跑掉了。
安宁朝子芽那冷峻的面庞看了一眼,抿嘴窃笑一声,弯弯如新月一般美丽的眼中带上一丝调笑,让子芽的脸不禁有些发热。
他别扭地将脸往旁边一扭,而安宁也不打算继续笑他,只让兰溪看着卿黎,自己则去小厨房煎药,顺带将王爷那一份晚食也送去。
揽月阁正室的耳房其实也有小炉子一直驾着火,整天烧着水未曾间断过,不过为了方便,还是小厨房更可靠些。
王搏瞧见子芽的眼神自从安宁走后就一直胶在人家身上,忍不住上前推搡了一把,“不去帮个忙?”
他脸上是难得的笑意,更是看得子芽一阵不爽,恨不得拎起来揍一顿。
“用不着你管!”子芽冷哼一声,抬腿就跨出门外,没走几步,又折过头来朝小厨房方向走去。
王搏无所谓地摇摇头,踏入院子,抬头看了看夜色便飞身至院内一棵百年梧桐上。
揽月阁的暗卫不少,不过他们总还是不放心,通常都是和子芽分别伦守上下半夜。
今晚的流云太多,把明月寒星的光亮遮掩住了,不甚明朗。
这样的夜,容易招贼……
夜色未深,房里灯火已然通明,照得门前一片空地亮堂堂,但是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因为枝叶茂盛,不仅遮挡了微弱的星月光芒,更是掩藏了灯火亮光,漆黑一片。
王搏好整以暇在梧桐树的一根粗壮枝桠上躺下,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闭眸听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他和子芽,早些年被分派给卿黎做护卫,子芽武功比他高,更多出现在公众视线,而他,因为耳聪目明,则更多地隐于暗中。
墨色鬓发下的一双耳朵微微上下浮动,他搜集着从周遭听来的一切。
竹叶摩挲簌簌作响,有风卷起落叶擦着枝干飘落而下,然而这其中,竟还夹杂了一阵若有似无极慢的脚步声,每在落下时,总会带动一阵枯叶挤压的脆响。
王搏陡然睁开双眼,幽幽望向漆黑一片的竹林,似乎眸中有精光缓缓溢出。
果然,天黑了会招贼呢!
他纵身而下,快速飞掠而过,只须臾之间,便挡在了那个满脸慌乱的人面前。
“啊!”温岚失声尖叫,望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急急往后退了两步,靠到一棵竹子上。
“你,你是谁!”温岚惊慌问道。
王搏的上下打量了一圈,他不常出现在人前,府里人不识得他正常,可是,他却认识府里每一个人,哪怕是一只老鼠,他都能断言是哪个院里跑出来的。
“温姑娘,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做什么?”他走近几步,满身寒气冻得人说不出话,而温岚更是因为心虚,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
“我……听说世子妃病了,我便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温岚尽力按压住心里的无措,这么多年做管事丫鬟养成的从容体现了出来。
她倏地扬起淡笑,容色间带着浓浓的担忧,问道:“如何,世子妃病得不重吧?”
若是他人看了,定会觉得温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是子芽却全然不放在眼里。
主子不在王府的一段时间,温岚没少折腾过这揽月阁的下人,尤其是主子从卿家带来的几个近身之人,其中当属安宁和兰溪被她折腾地最甚。
他全部看在眼里,又怎么可能相信,眼前这个外表纯善无害,其实心如蛇蝎的女人是出自真心?
“主子病了不过半个时辰,才刚刚请了大夫过来把脉,除了这院中之人,消息还没传出去,你温姑娘却知道了,真是奇了啊!”王搏趁势挖苦一句,无非便是说她盯着揽月阁不放,心里存了什么心思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温岚身子一僵,干笑道:“我不过是刚好经过,听到有些躁动,问了一下才知道是世子妃病了,这才进来瞧瞧,不信你可以问门子的。”
她确实是和门子说了几句话,而以她的身份,当然畅行无阻,至多便是到了内室让人通报一声罢了,所以她断定了王搏根本问不出什么。
温岚占了理,瞬间又挺直了腰杆,再也不见方才的无措,微扬起下巴瞧着王搏,“既然已经请过大夫,世子妃又本身就会医术,想来也是无碍的,不多打扰世子妃休息了,告辞。”
刚刚听这人称呼世子妃是主子,原来也是下人,那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说完,她就打算绕过王搏大摇大摆离去。
但显然王搏不想放过她。
又一次堵住温岚的去路,王搏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罩在温岚身上,只让她觉得浑身发毛。
“温姑娘既然是来看望主子的,怎么好不进去呢!竹林虽说茂盛,但还是有路的,你这么随意穿梭可真是有情趣。”他抬眸望了眼一旁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在微弱光芒下,散发着洁白莹润的光泽,像极了一枚枚银锭,根本容不得人认错。
他冷冷勾起唇角,又一次望进温岚的眼里,“温姑娘是王妃的人,而王妃的院子离揽月阁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不知温姑娘因何事恰好路过了……”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温岚的眼里又惊起层层波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殁了
事实上,揽月阁处在王府中极为僻静的角落,因为卿黎喜静,所以凌逸辰改建这座院子的时候便挑了个少有人去的地方,离府中任意一位的住所都离得远,要过来都得走不少的路。
这一句刚好经过有多少意思,暂时可就说不清了……
温岚眉心一蹙,实在是没想到揽月阁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还以为,卿黎身边的人,要不就是如安宁一般温柔可人的,要不就是兰溪一般跳脱娇憨的,那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城府,也根本不够伶牙俐齿,断不会抓着人家话里的漏洞不放!
可这个犀利的男人,到底是谁!
温岚正着急着该如何脱身,便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喧闹哭声,还在疑惑间,就听有人高声喊道:“王爷殁了!”
殁了……
温岚如遭电击,怔愣在了原地不曾动弹,脑子里只回放着这两个字……
怎么,怎么会?
王爷的身子虽说不好,但也不会说殁就殁了啊!
难道,是王妃给的药?
可王妃不是说,那是巴豆泻药吗?不是说只要王爷饮食上出了差错,就会归咎到世子妃的头上,然后会令世子和世子妃不合吗?
怎么,怎么就害死王爷了……
温岚的心一阵紧缩,就像跌进一个冰池,刺骨的寒水包裹着她,让人冷得窒息。
王搏听后攒紧了眉,见温岚一副如丧考妣的惊恐模样,立即一把抓住她的手,厉声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莫名地,一股阴冷袭上心头,他本能地把王爷的殁逝与温岚的出现联系在一起。
他可不相信温岚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揽月阁上上下下,除了主子的人,就是世子的人。一个个都是极为忠心的,要做什么根本无法见缝插针。除非趁乱混进来,再趁乱混出去。
这样虽说冒险,但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
王爷的饮食已经交由了揽月阁小厨房全权承包,又是给予了主子完全的信任,所以从没有试吃这种程序,若是因为吃食的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主子。
王搏陡然瞪大了双眼,手下紧紧攥紧了温岚的腕子。好似要将她的手掐断一般。
温岚疼得直叫,但是比之手断更痛苦的,却是她的自责惊惧。
她没想过害死王爷的,没有想过的……
很快有一拨人闯进了揽月阁,直奔正屋,王搏见了,也拖曳着温岚朝那方走去。
卿黎刚喝了药,已是有些清醒,只是精神太差,又朦朦胧胧睡过去。
陆婉秋和刘伯带了一堆的人。直接闯了进来。
“卿黎,你好毒的心肠!”陆婉秋还没走到里屋,便高声喊了一句。那话里的悲恸和愤恨都让人为之一怔。
兰溪坐在床沿正替卿黎擦着额头的薄汗,一听外头有人吵闹,还直呼了小姐的名字,霎时怒道:“是谁在喧哗?”
话音刚落,内室的门被“唰”地踹开,一脸恨意扭曲还带着泪痕的陆婉秋和满脸担忧不信又惊恐的刘伯走了进来。
卿黎皱着眉,忍着头中的剧痛,睁开眼睛。
鲛绡帷帐已经放下,外头刺目的灯光投射进来已经柔和了许多。她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刚出声,一波波疼痛就侵袭着她的神经。脑袋还是浑浊不清,呼吸也有些不畅。
昨晚一夜未曾好好安睡。大约着了凉,又经过一天费心劳神,她就是病了也不足为奇,只是,太过突然,有些应接不暇。
卿黎正挣扎着起身,陆婉秋倒先快步上前掀开帷帐,见着卿黎脸色苍白半躺在床上,二话不说便扇了一个耳光上去。
陆婉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打得腕子都快折了,而卿黎这个承受的,就更别说了。
兰溪一见自家小姐被打,惊得一下跳起来,顾不得身份,直接用力推了一把陆婉秋,而后去看卿黎究竟如何了。
陆婉秋一个不稳,惯性地往后退了几步,腰部撞到桌沿,顿时一阵刺骨的疼痛从腰际传来,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
卿黎本就头晕,被扇了一下,更是差点晕过去,不过在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她也不允许自己晕。
脑子里所有的神经就像是被碾压过一般,随意一点点举动都能疼得她直抽凉气,她已经尝到口中的甜腥,也很清楚定是被打出了血。
“小姐!”兰溪惊叫地扶起卿黎,见到她疼得直冒冷汗,苍白的脸上又印了一个鲜红的手印,嘴角还流着一丝鲜血,心痛不已,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霎时就哗啦啦地落下来。
陆婉秋被身边两个婢女扶起,只觉得腰腹部疼得厉害,借着两名婢女的力道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又怒视着一脸悲痛的兰溪,狠狠道:“给我打!将这个贱婢打死!往死里打!”
话说完,真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来拉扯兰溪,一个抓着她的手,一个直接就扇了她两巴掌。
卿黎撑着额头,忍痛怒道:“住手!谁敢再打,我让她生不如死!”
软绵绵的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力道,不过那不容忽视的寒气却让两个婆子纷纷一惊,真的停下来不敢妄动。
兰溪眼泪直流,但现在不是被疼得,而是因为看到卿黎光是说一句话就痛苦无比的模样,心中难过的。
她趁机狠狠踩了两脚婆子,挣脱开她们的桎梏,奔到床前撑起卿黎的身子,“小姐,我没事,你怎么样?”
陆婉秋瞪视了那两个没用的婆子一眼,想着今后一定将她们发卖了!
她一脸的泪落下,悲痛的捂着胸口,口中满是恨意,“卿黎,王爷待你不薄,甚至将你视为半女,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王爷究竟是哪儿碍着你的路了?你居然痛下杀手,要至他于死地!”
陆婉秋一边说,一边已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王爷啊!你瞧瞧你的好儿媳都是做了什么呀!你对她千般万般好,她就这么对你啊!你在天之灵焉能安息?”
陆婉秋说得糊涂,卿黎听不明白,但那“在天之灵”四字让卿黎身子一颤,惊道:“父王……没了?”
她紧皱着眉,浑身无力,脑中一抽一抽地疼。
陆婉秋冷笑一声,眸中极浅地划过一道得逞,“你还装什么?不是你指使人在王爷的饮食中投毒吗?谁不知道你们卿家的毒厉害,现在王爷没了,你高兴了!”
她又是拿起帕子狠狠抹了一把泪。
旁边的刘伯浑身颤抖,连眼都红了,但他却万万不相信世子妃会做这样的事。
可事实确实如此,王爷在喝下安宁送来的东西后,吐血身亡!
安宁这孩子的秉性他是清楚的,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会这么做的。
刚刚在王爷的院中已是闹了一阵,安宁撞柱以证清白,被人拦了下却还是晕了。
这个傻孩子,这时候晕了不正是落人口实吗?
她以证清白,也可能是以死谢罪啊!这么多人红口白牙的,故事都不知编造到了哪里去了!
卿黎呼吸一滞,还未反应过来,王搏便攥着温岚的手走进来,一把扔了出去,温岚甚至能够听到自己腕骨断裂的声音,疼得一边哀嚎一边直流泪。
“王妃说是主子指使人在王爷晚食中投毒,那又该如何解释,温姑娘鬼鬼祟祟出现在揽月阁里?小厨房那儿虽说人手匮乏,温姑娘可以趁无人时溜进去,但架不住有人看到了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慌张从里面跑出来,王妃怎么说?”
王搏远远瞧见了卿黎脸色苍白嘴角带血,左脸还带了一个掌印,霎时双眼通红,浑身戾气尽放,恨不得剁了陆婉秋那只手!
陆婉秋一见温岚就暗自懊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府中,下人婢女也分三六九等,三等丫鬟穿褐衣,二等丫鬟穿青衣,一等丫鬟穿蓝衣,但像是温岚这种管事大丫鬟,自然是穿的犹如小姐似的。
所以陆婉秋给她特意定制了几套样式与丫鬟相同,但质地布料上佳的衣饰,这鹅黄色衫子,一看就知道是谁了!
蠢货!
“王妃,王妃!温岚只是担心世子妃来瞧瞧,绝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更没有进过小厨房!他们污蔑我!”温岚嘤嘤啼哭,陆婉秋容色稍霁,斜斜睨着卿黎。
耳边哭闹声吵得卿黎心烦意乱,本就疼的头愈发眩晕难耐。
“住口!”卿黎喝止了温岚,扫视了一眼四周,停留在陆婉秋面上的目光变得又冷又凉,全没有平时半丝平和淡然的模样。
陆婉秋也是被她这模样惊了一跳。
“我要去见父王!”
她挣扎着身子想要站起来,然而陆婉秋只哼了声,“猫哭耗子假慈悲!王爷都去了!你还见什么!怕他没有死透,再补一刀吗?”
这话说的诛心,让满屋子下人都低下了头。
卿黎平静地看着她,只见陆婉秋的脸上泪痕犹在,但眼中却没有半丝忧伤,有的只是对她的恨意和一丝极小的得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峰回
卿黎心中一阵冷笑。
陆婉秋本来就不喜欢她,之前种种小动作早已表明态度了,前些日子又因为被收了权而对她恨入骨髓。
何况陆家经营药业受阻,还是在她手中被指认了掺杂假药,怕是这些人都以为是她做的手脚,而她又不屑于解释,更让误会加深。
试问如此,陆婉秋怎么可能还对她平心静气波澜不惊?
这出戏该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位王妃就是挖了个坑给她跳呢!
可是焉有这般容易?
“兰溪,扶我起来,去父王那里。”卿黎态度坚决,这件事,只有见了凌瑞,真正确定了,她才知道要怎么做。
兰溪当然言听计从,虽然担心她的身子,不过这时候决不能要别人给得逞了!
她忙唤了另一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将卿黎扶起来,又朝凌瑞的院落走去。
陆婉秋见她直接忽视了自己,心中一口气憋着很是火大。
她怒视一眼刘伯,恨道:“刘伯,你瞧瞧这个贱蹄子,做了这种丧心病狂之事还能理直气壮!你也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了,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照刘伯对王爷的忠心程度,就该上前把卿黎撕了的!
刘伯却是回瞪了一眼陆婉秋,冲口而出道:“世子妃不会这么做的!”
说完,就跟着卿黎后面一道走了。
“反了!都反了!”陆婉秋气得将身后桌上一套茶具挥到地上,直到看见那四散而飞的碎片,心里才好受了些。
可是牵动了腰部,她更是觉得盆骨处连带着腹部一阵一阵的抽疼!
兰溪那个小贱蹄子,等回头再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
……
凌瑞的风雨园门口,已经挂上了两盏白灯笼。烛光摇曳,忽明忽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寒凉冷寂。带了点点沉重。
屋内的哭嚎声一波一波传来,哀痛悲伤。听着便能令人心生凝重。
卿黎脚步微顿,只片刻就重又踏入其中。
秋夜的风寒凉,她走来时并未披上薄氅,如今被夜风这么一吹,觉得身子更是酸乏无力。
这算是几年来少有的几场病了,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卿黎由兰溪和另一个小丫鬟搀扶进内室,因为心中焦急,脚下步子也是快的。
一进门。立即扑面来了一股血腥味,浅薄的气味中带了些许膻腥,但卿黎一闻到这个味道,原先七上八下的心情瞬间却平静了下来,脚步也稳健了许多。
子芽守在了罗汉床边,双眼赤红地望着床上昏迷的安宁,一双铁拳握得死死,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只纤弱的手搭上他宽厚的肩,子芽反射性地避开,在看到卿黎时才一怔。又见她脸上的手印,黑眸更是冷凝,“主子!”
“放心。我没事。”卿黎浅浅一笑,再看向罗汉床上的安宁,额头一片高肿,微微沁出了血丝,脸上血色尽无,就连唇瓣也都苍白无色。
她俯身把上安宁的脉搏,长久舒了口气,“还好,只是晕了。”不过这一下撞得也挺严重的。这个傻丫头,惯会做些傻事!
卿黎正腹诽着。陆婉秋不冷不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呵!你一来倒先看起了自己的丫头。果然王爷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呢!”
屋内原先哭着的仆役婢女们一时都止了哭声,惊疑地抬头看看卿黎,又看看陆婉秋,接着又是迅速低下了头,倒是也忘了继续哭丧了。
卿黎唇角一勾,“既然秋姨都说父王已经驾鹤西去,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死者已矣,生者常在,我当然先去看我这活生生的婢女了!至于父王那儿,我自会尽孝!”
这话说的奇怪,陆婉秋只是觉得困惑,随即哼一声,“尽孝?王爷已经去了,你难道还要去阴曹地府尽孝?”
她又突然冷凝着卿黎,“是了!你谋害公爹,更是谋害皇亲,就该株连九族!这事本王妃定要禀报太后,禀告皇上,然后张贴皇榜,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卿黎做出何等狼心狗肺之事!让世人瞧瞧这所谓的医者仁心不过是蛇蝎心肠!”
她要看着卿家尽毁!她要看卿黎人头落地!她要把自己所有的恨都发泄出去,让这个世上再没有卿氏家族!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呢!卿黎心中好笑。
设计让温岚进入揽月阁投放毒物,然后趁着王爷中毒身亡之际大肆闹腾一番,张口就说那送来的晚食中有毒。说不定当场就拿银针试了,再到揽月阁来闹事!
这一系列流程走得精细,陆婉秋的算盘也是打得精妙。
凌瑞中毒,已经确立了是从她那儿送来吃食的问题,那她定然难辞其咎,陆婉秋拿这件事上报,皇帝大快人心,必会速速执行而不是盘根问底。
因为凌逸辰已经远赴戍边,一时分身乏术,对京都消息的掌控也没有那么具体,恐怕也要几日之后才能回来,到时一切已成定局,何谈洗冤一说?
王府没了当家人,那必然是由凌逸辰袭爵,不过此时边关战事方兴,皇帝一道圣旨就能将他派去,陆婉秋就算是真正做了王府的主人,任意妄为也是随意。
等到凌逸辰回来,又哪能苛待了她?
她一来是他的姨母,二来又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若是真的有一点不好,传出去怎能好听。
凌逸辰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又如何能不顾辰南王府的名声?还不好吃好喝伺候着陆婉秋?
彼时府中没有女主人,掌家权当然到了她的手里,日子可就是真正神仙过得了!
可是,陆婉秋算得多,却还是算漏了更多……
卿黎冷嗤一声,抬眸直视着她,“秋姨,你口口声声说我谋害父王,总不能单凭这晚食就下定论吗?我的小厨房也不是什么重地,任是谁都能够进的,便是温岚,刚刚还被看到进出呢!”
温岚闻言一震,飞快跪下,忍着腕上的疼痛就给磕了几个头,“王妃,温岚发誓,温岚绝对不曾进过揽月阁小厨房!温岚刚进竹林,想去看望一下世子妃的,就被拦住了拖过来,我还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呢!”
她扬起下巴,似乎是本着破罐破摔的决绝,直视着卿黎的眼睛,“世子妃若是不信,就让那个看见我的婢子出来对峙!我倒要看看,她长了双什么眼睛!”
卿黎差点笑出声来。
找来对峙有什么用?
对方不过是个柔弱婢子,对陆婉秋和温岚这两人平日里就是又敬又怕的,随意两句重话,那人就一句“许是眼花了”轻易带过,哪还有什么效果?
温岚看来是认定她陷入死局,所以抱定陆婉秋的大腿了。
从前温岚行事尚算低调,便是表现出对她的不满,那也被遮掩过去,像这样真的撕破脸,倒是头一遭。
很好,你自己撞上枪口作死,为何我不干脆开火给你一击?
卿黎摇了摇头,“你们既是认定我做的,又怎能让我问出什么?”
“你承认了!”陆婉秋眸光大亮。但又觉得这太过容易,总是不大真实。
卿黎头晕目眩,干脆坐到桌前凳上。
桌上放着未曾用完的晚食,还有一滩微凝的暗黑色鲜血。
屏风后的床上了无生息,凌瑞似乎是真的断了气,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隐隐看到蒙了薄被,而几个下人跪在踏板上还在嘤嘤啼哭。
“秋姨不是说了这晚食中被下了毒吗?既是如此,那我再如何狡辩不是强词夺理了?”卿黎拿起白玉食勺搅着一碗甜粥。
凌瑞的身子一直都虚弱着,脾胃也不是很好,为了让他养生,卿黎总是让安宁和兰溪晚食备粥,然后准备一些小菜和糕点送去。
因为凌瑞喜甜,最爱喝的粥就是红豆甜粥。
用胭脂米调好水仔细熬煮,到粒粒开花香气弥漫之时,淋上特制的细碎红豆沙,再浇两勺桂花蜜糖。
香甜软糯,粘稠滑腻,那滋味,即使卿黎这种不是特别喜欢甜食的都食之难忘,就更别说是凌瑞了。
只是凌瑞年纪毕竟是大了,不宜食用过于甜腻的东西,所以通常甜粥只会每隔三四天才做一次,然后他都会胃口大开,喝上好几碗。
现在看着桌上的碗碟,可见他是只用了这一道粥便口吐鲜血了。
陆婉秋对于卿黎这样的妥协实在是看不懂了,她怎么就这么容易认栽?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知这事承担下来,不仅是她的小命玩完,就连卿家,那也是灭顶之灾!
她是真的活腻了?
温岚也是一懵,不过懵了之后便是一阵阵狂喜席卷心头。
虽然她并不希望害死王爷,但是似乎只有这样,才会令世子爷和世子妃真的彻底分裂。
别看世子平时对人对事一副冷态,但他对王爷的父子之情却是不浅的!世子妃成了杀父仇人,再如何浓烈的爱意也该消耗殆尽了!那她不就有机可乘了?
温岚眼中迸出一阵阵亮光,甚至忘了手上的疼痛。
不过陆婉秋却是想得更多,越是费神,腹部的疼痛就愈发明显,好像有什么上下绞动着,一时冷汗直冒。(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路转
看着两人的作态,卿黎笑得更甚,苍白的脸上笑意浅浅,虽然看起来无力,却不知怎么让人心生胆怯。
“如果这晚食中没有毒,又该如何?”卿黎扬了扬手中的瓷碗,然后,便在陆婉秋和温岚以及全屋下人目瞪口呆下喝了几口。
已经放凉的红豆甜粥味道不再似热烫时浓郁,但还是香甜可口,就算卿黎丝毫没有胃口,这时倒也能用下两勺。
陆婉秋瞪紧了她的一举一动,末了见她拿出帕子沾了沾嘴角,脸色虽然煞白,但并表情淡淡,全没有中毒特征。
她狠狠剜了一眼温岚,那意思: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没有毒?
温岚惊恐摇头,回视着她:我也不知道啊!我明明放了进去的!王爷不是中毒了吗?
温岚又朝屏风后的拔步床看去,见那人还一动不动地躺着,顿时心头大定,“王妃,世子妃医术了得,定是她暗中解了,然后又装作无毒,好混淆众人视听!”
温岚一句话,提醒了陆婉秋,让后者也刹那明白,凶恶道:“卿黎,你可真是能耐啊!”陆婉秋恨恨骂着。
卿黎却是摇了摇头,“温岚冰雪聪明,何谈我的能耐?”
她似笑非笑瞥了眼温岚,明明是极为浅淡的眸光,可那样从容的姿态,偏生就让人发憷。
仿佛对方这样的自信淡定,是手里还有什么利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给人致命一击!这种看不透未来的恐惧,犹如百爪挠心,酸麻地毛骨悚然。
“这饭菜里面确实是下了毒的,不过恰好粥里没毒罢了。”一边说着,卿黎一边拔下头上的素银簪。一把插到一旁的小菜里,很快银簪变成了黑色。
这一幕令人哑口无言,温岚更是见了鬼似的瞪大双眼。
明明。她放的最多的就是那道红豆甜粥,怎么反倒粥点里成了无毒?
“很惊讶?”卿黎没有忽视掉温岚惊恐的神情。笑得更为开怀,“温岚,你以为揽月阁就是这么好进的?以为整座院子的下人乱成一团就能趁虚而入?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她将身子撑在桌子上,忍着头部仿若千斤的重量,说出的话绵软无力但却令温岚瞳孔一阵紧缩。
“你以为你只是被王搏发现了吗?那我就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就在你进入揽月阁数十丈范围之内,就已经被盯上了!”
卿黎平和地望向温岚,虽然只是那样随意地坐着。却总给人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而温岚却在她的凝视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背心汩汩地冒了一层冷汗。
她怔怔望着卿黎一上一下闭合的嘴唇,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巨响。
“院里有你数不清的暗卫,他们的敏锐度远比你想得好,只是在不清楚你究竟要做什么之前,选择了不打草惊蛇。就算今日王搏没有出现,你也休想走出揽月阁一步!”
陆婉秋一副不信模样,在一旁攥紧了双手。“不可能!世子今天一早离开,明明将所有暗卫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人!你爱怎么说当然由着你!”
她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一痛。周遭的下人呼吸一滞,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陆婉秋,刘伯的脸色也黑了一层。
卿黎点了点头,笑道:“是呢,秋姨对我那儿的情况可真是了如指掌,就连世子留下多少人手都一清二楚呢!”
她一边轻弹着手指,一边欣赏着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
在卿黎的揽月阁,除了伺候的下人,平时是少有其他院的人进出的。王府中人,也鲜少有知道那里的情况。纵然好奇。他们也万不敢去查探什么,甚至凌逸辰今日一早匆匆出发。都没有在府中传开。
但是陆婉秋,却是将一切都洞察于心,连世子什么时候走的,带走了多少人都知道,要说不是居心叵测,鬼才相信!
下人们本是为了王爷突然的逝世悲痛万分,又因为陆婉秋一力指证卿黎而心怀憎恶,纷纷信了是世子妃谋害了王爷,可现在一听这话漏洞百出,再想想平时王妃对世子妃百般不满,两人又是互生芥蒂的,根本就是另有隐情。
刘伯脸黑如铁,恶狠狠瞪一眼陆婉秋,冷笑道:“王妃好通达的消息!不过可惜,世子的人在王府只多不少,少了的只是明线,还有一条暗线从未曝光,您可打错了算盘!”
从昨晚开始,凌逸辰就告诉了刘伯,府中有异心人,要他多加注意。
这府里内外,虽然都是凌逸辰几年来安排好的,但他毕竟常年远在戍边,鞭长莫及,保不准陆婉秋安插些人手进来,凭陆家的实力,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人排得太细,他一时搜罗不出,只好将自己的亲自训练的暗卫留下,至于那条已经暴露了的明线,则是另有用途。
万万没想到,这才只是第一天,有人就按捺不住了!
陆婉秋脸色陡然煞白,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捂着腹部,心中的惊愕和腰腹的疼痛让她全身直冒冷汗,容色也越来越灰败。
温岚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卿黎,又回身看了看陆婉秋,瞳孔阵阵紧缩,几欲昏厥。
然而,等到下一幕出现时,她是真的昏了。
“父王,戏都快完了,您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我可撑不住了……”卿黎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撑着自己沉重的脑袋,对屏风后拔步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说道。
一瞬间的死寂。
而后,便听得那屏风之后一道沉稳练达的声音响起:“丫头啊,你这病得可真不是时候……”
“啊——!”
跪在床前踏板上的几人失声尖叫,一脸惊恐看着已经“身亡”的王爷掀开薄被,毫无异样地走下床,朝屏风外头走去。
除了卿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十分精彩。
刘伯双眼生光,满脸惊喜地走上前搀扶住了凌瑞,老脸上已是泪迹斑斑,一时哭一时笑,可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温岚两眼一插就被吓晕了过去,陆婉秋则全身倚在了桌边,堪堪才稳住身形,全身哆嗦着再没有一丝力气。
满屋子的丫鬟下人按下了惊惧的心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就连子芽和王搏都蹙着眉打量一下凌瑞。
他们方才明明是感受到王爷确实没了心跳呼吸的啊!
凌瑞看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卿黎,好笑道:“怎么今天焉了,平日里可都是精神奕奕的!”
卿黎苦笑,“父王,我这可是还病着呢!刚刚又费神又费心,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末了还是有些怨怼地睨他一眼,“父王下次要再玩这种游戏,麻烦提前告知一声,我方才可是真的吓着了!”
一群下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感。
凌瑞朗声一笑,“你居然吓着了?本王还以为你早就识破了呢!”他也坐到桌前,好奇道:“说说看,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出本王是装的了?”
前几日卿洛那老东西回来,曾经到过他这儿来看望,顺带送了几颗龟息丹,吃下后既没有呼吸又没有心跳,看着就跟死了一样,但却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那老头子保证了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还就纳闷,卿黎是怎么做到的?
卿黎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一滩黑色血液,道:“父王其他做得天衣无缝,不过,这血却是个败笔。我从进门开始就闻到血中的一点膻味,根本不是人血的气味,看这颜色,想来该是乌鸡血了!”
连血液骨头都是黑色的乌鸡,在现代大肆养殖倒不是很难见,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千金难得了!他也真是舍得!
凌瑞又是一阵大笑,看了看桌上的碗碟,眸光倏地变冷,看向卿黎的眸光倒还是温和的,“好孩子,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父王吧。”
他说完瞄了眼地上昏过去的温岚,眼中寒光阵阵,竟给人一种冷厉之感。
卿黎从不知道,向来温和儒雅的凌瑞,竟然也是有如此冷酷凌厉的一面,果然还是被逼出来的。
她们若是相安无事平和相处下去,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一幕了。
凌瑞唇角带着笑,冷冷看着陆婉秋,虽然已是被岁月明显侵染了的面容,却依稀可见他年轻之时是如何风姿卓绝。
陆婉秋看着看着,却是笑了,笑得满脸是泪,笑得如癫似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凌瑞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安宁,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与决绝。
陆婉秋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直起腰杆。
她竟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她知道,如果她愿意辩解,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的话,凌瑞也奈她不得。
然而,她突然身心俱疲,再没有力气了……
再看向凌瑞的眼中,除了无边恨意,还有浓浓的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比不过她!”陆婉秋激动地大吼大叫,过于大的动作,震落了头上的簪饰。
一头青丝落下,飞扬飘洒,但若仔细看去,也能发现,那满头乌黑中,已是藏了几缕白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作死
她抚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脸、还有那一头乌丝,白皙软滑的肌肤,再如何保养,也是失了年幼时的水润,随着岁月流逝,眼角的鱼尾纹也渐渐明显,就是一直都用何首乌洗护的头发,也有了鬓白的趋势……
原来,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她的青春已经不复存在了……
陆婉秋又是一阵狂笑,惨白的脸色让她在屋内几只白烛的映照下越发惨厉。
凌瑞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样死物,全没有半丝感情。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喃喃念着诗句,目光从涣散逐渐转为愤恨。
“那年上元节,分明是我先与你相遇的,也分明是我猜中了那兔子灯的灯谜!为何你眼里只看到她!所有的一切明明都该是我的!”
陆婉秋嘶吼着尖声叫道,狠戾的眸光如刀似剑,一下一下要将凌瑞剜肉扒皮,却也难以藏下,眼底浓浓的悲哀。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软地靠着桌沿滑下,讷讷地失神低喃:“都该是我的,凭什么被她抢走,凭什么!都是那个女人的错!我恨她!我恨她……”
眼泪顺着面颊滑下,陆婉秋好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记忆仿佛回到了那个元宵灯会,才只有十二岁的她和已经十六的嫡姐一道出门观灯。
嫡姐陆盈夏总是端庄大方温和清雅,而她却向来活泼喜闹,不一会儿就挣脱了身后一堆丫鬟婆子的束缚,跑到了一边去猜灯谜。
红眼睛的兔子灯,火红的石榴灯,清雅的美人灯。纺纱的,布绢的,竹篾裹得。玉石造的,檀木刻的。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猜对了一个又一个灯谜,得了许多灯笼。
世人都传,她的嫡姐是京都的第一才女,品貌文采都是一流,却不知道,她陆婉秋其实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妒忌嫡姐,但又要巴结与她,还特意将自己最喜欢的兔子灯送给嫡姐。
人流过多。将她与众人冲散,她找不到相识的人,急得直哭,却在这时,一个英俊无匹恍若谪仙的锦衣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十二岁的小姑娘,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做怦然心动……
她红着脸由男子带她回了嫡姐身边,偷偷抬起头望了一眼他,却见他一脸笑意直视着嫡姐,说着:“这兔子灯好看。很适合你。”
她那么地嫉妒,嫉妒地想要嚎啕大哭,想要张嘴叫道:“那是我赢来的!是我的!”
可是。还未等她说出口,她的嫡姐却笑盈盈地应道:“谢谢。”
那男子温和看着陆盈夏的眸光止住了她几欲喷薄的咆哮,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然而他的眼里,只有别人。
后来一路上,那男子都一直陪她们观赏花灯,只是他始终都与嫡姐说着话,每次她想插入几句,却又被四两拨千斤地移开。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始终都觉得。是嫡姐把她的东西抢走了。
可是,这并不算什么。真正痛苦的是,那男子没过多久,就上了陆府提亲,指名道姓要迎娶她的嫡姐陆盈夏为辰南王妃!
嫡姐成亲的时候,也是她有生以来最痛苦难熬的一个夜晚。
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在外头嬉闹,为他们陆家的骄傲能有如此归宿感到喜悦,而她,却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得昏天黑地。
那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却到头来成了她的姐夫。
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把那只兔子灯送给嫡姐,是不是,那个谪仙般的男子就是她的了?
陆婉秋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她越来越不甘。
听着京都的人传着,辰南王和王妃如何鹣鲽情深,如何琴瑟和鸣,她只觉得挖心挠肝地疼。
没到一年,陆盈夏又产下了一个男孩,凌瑞更是直接请封了世子,这是绝无仅有的荣耀。
看着她的嫡姐如何幸福,她却满满的不幸。
她一直熬着,一直等到及笄,等到有人上门提亲,可她不应。
母亲和姨娘差人拿手臂粗的棍子打在她的身上,打得血肉模糊,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是不嫁!
她宁愿在家里绞了头发做一名姑子,她也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了二十五岁,那个人死了,她最恨的人死了,她笑得比谁都高兴。
去吊唁的时候,她特意穿着嫡姐平素习惯穿的素雅衣服,用她平素爱用的香,画着浅淡的妆容,安慰着那个整日买醉的男子。
十多年了,他比那时更加成熟,更有魅力,仍然是让她一眼沦落。
他们春宵一度,她如愿坐上了辰南王妃的位置,却再未得他正眼相看。
又是十年的蹉跎岁月,她看着自己变老,看着青春流逝,看着他如何沉浸在有那个女人的回忆里欲生欲死,如何对他们的儿子疼惜关怀,如何把百般折磨自身到瘦骨嶙峋偿还愧疚,却再未仔仔细细看过她一眼……
从一开始的兴奋讨好,渐渐到灰心失意,然后是不甘仇恨……
她用了十年,去感受着这种非人的痛苦!
一切,都只是当年上元节上的惊鸿一瞥……
她不明白,这一切到底值是不值……
陆婉秋双眼无神,全身都似放空了,只一时哭一时笑,一时痛苦,一时憎恶,几千几万种情绪,出现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竟是痴狂了一般。
凌瑞咬着牙,眼中的恨意却不比她少,“你就是因为恨着盈夏,所以便要报复本王吗?”
陆婉秋的眸子好像有点神采了,望着他冰寒的脸自嘲一笑,“我恨她,可我也恨你!我那么爱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宁愿一直去爱着一个死人,你也不要看我一眼,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陆婉秋用力地咆哮,说的她重重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咳得她肝胆俱碎,火烧一般地疼,腹部的一阵阵不知名的绞痛又在随时随地搅动她的神经。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又对着凌瑞惨淡一笑,那惨白的笑容,却像是含着嗜血的光芒,“我就是要毁了你!就是要毁了你们有的一切!”
近几年,她已经对凌瑞越来越心灰意冷,但好歹未曾动过要害他的念头。
毕竟是曾经执念了这么久的人,她如何能狠得下心?
可是,前几日陆家百草堂遭遇重创,陆源生被气得呕血数升卧床不起,陆家在医商界止步,又一次遭逢大难。
不止如此,她本是在王府如鱼得水,可自从卿黎来了,她便诸事不顺,甚至被收了她掌家的权利,而百草堂之事,又是卿黎酿下的祸害,她可谓是恨透了这个女人!
何况,卿黎的气韵神态与她的心结陆盈夏相像,便是更加恨屋及乌。
陆婉秋想着要替兄长分忧,求了平日里交好的几个手帕交,请她们帮忙。
谁知这些女人,从前百般巴结,但真的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问题时便没了主意,又知道她如今在王府不过是个挂名的,纷纷找了各种借口退避,有的直接称病不见。
辗转之下,她只有去求了凌瑞。
然而,凌瑞却只是袒护着卿黎,丝毫不念往日里她的半点付出,直接回拒了。
当她拿情分说事,他却冷冷瞥她一眼,用那种惯用的十分熟悉又陌生的语气说道:“我们何来的情分?”
数月未曾相见未曾说话,开口便是这般决然的一句。
何来的情分?
是了,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与她又是何来的情分?
从来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她不要脸地贴上去,她二十多年的感情,在一句话之下彻底瓦解,分崩离析……
陆婉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却记得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以为再也不会疼了,那一瞬窒息的感觉,却是疼得她几欲晕厥。
在看到安宁拿着凌瑞的午食过来时,她就动了这个念头……
“你不是喜爱她吗?不是对她心心念念吗?我送你去见她,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陆婉秋瞪大双眼吼着,手却是死死捂着腹部,表情痛苦到狰狞。
卿黎瞥了眼,微皱起了眉,目光只锁着她的小腹。
“你只要死了,卿黎就能戴上谋杀的帽子,她也就完了,她完了,你的宝贝儿子也跟着完了!哈哈,你们一家人就好好在阴曹地府共享天伦,我这是在成全你们啊!哈哈!哈哈哈……”
陆婉秋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凄厉,惨寰尖利的笑声响彻在王府上空,惊起几只栖息的乌鸦,“嘎嘎嘎”沙哑阴森,渐渐弥散在整个王府。
一丝绞痛在腹部凝成一点,沿着四肢百骸游走,似乎一瞬间抽空了全部的力气。
慢慢的,一股猩红浓稠的血迹从陆婉秋体内缓缓流出……
卿黎一怔,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忍着身上的无力感,走上前把了一下她的脉。
凤眸睁大,红唇微张,她惊愕地看着一脸痛苦的陆婉秋,不可思议回身望了眼凌瑞,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古怪了,“父,父王,她……”
她居然……小产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下场
卿黎疑惑地望着凌瑞,目光中却是询问,而不是惊疑。
先不说凌瑞对陆婉秋无情无爱,不会碰她,便是他想碰,恐怕都无法让她怀孕啊!
卿黎为凌瑞调养身子,很是清楚他的情况的。
在那种累积的毒素长年累月侵蚀下,连身体机能都发生了变化,早已经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了,凌瑞这辈子也只可能有凌逸辰一个孩子而已。
那陆婉秋这胎是打哪儿来的?
陆婉秋显然也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情况,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就像是自己最肮脏耻辱的一面被活生生揭开,展露在别人面前,除了羞愤,还有难堪。
凌瑞叹息了一声,将蹲在地上明显腿脚无力没法起身的卿黎拉起来,让她重新坐下,却连看都不看陆婉秋一眼,只道:“正是如你所想……”
如她所想?
卿黎嘴角一抽,沉默低下了头。
陆婉秋这人,耐不住寂寞,居然去偷人了!而且还怀上了孩子……
这事若是传出去,不止她自己脸上无光,王府的声誉也算是尽毁了……
凌瑞从来平和温柔的面上陡然升起一丝戾气,瞥见陆婉秋阵阵发红发白的脸色,冷笑道:“怎么?现在知道羞耻了?当时做这事的时候你为何没有想过?”
陆婉秋惊惧抬眸,看见凌瑞一副了然的表情,心中猛地一沉。
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从未揭穿……
整个屋里的下人面面相觑,全身都微微颤抖,心知似乎是触及到了主子们什么秘密,一个个识趣地退下。
他们已经听得够多了,不能再知道一些其他的了,不然恐怕没法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是如今出去。只怕还是有风险。为了保住小命,他们一定当只是做了场春秋大梦,荒诞不经。然后死死封住自己的嘴,管的严严实实的……
陆婉秋浑身颤抖。指着凌瑞,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竟是除了这么一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凌瑞沉沉一叹,转头看向屋外沉寂的黑夜,低低呢喃道:“盈夏,我已经做的够多了,你地下有知。也不会怪我了,对吧?”
那样的温柔似水,只有在对待爱人之时才会从他身上流泻而出,陆婉秋明明见了数十年了,可此时还是觉得心中极不平衡。
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比不过陆盈夏。
论身份,她是姨娘所出,虽说后来被养到嫡母名下,但也架不住她是个庶女,没有陆盈夏这正儿八经原配正室生的身份尊贵。
论样貌。她的姐姐素有清伦绝艳之称,而她,只能算是娇俏可人。
论才学。她虽说也是满腹经纶,但她姐姐自幼聪颖,博览古今,连文渊阁大学士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是真正的第一才女。
她一直活在嫡姐的阴影下,连做梦都想着要超越她,可是,就连喜欢的人,眼里心里都只有陆盈夏一个!
陆婉秋这一刻只觉得。她这一辈子过得极为失败!
“你口口声声说盈夏对不起你,抢了你的东西。那你可知,本王与盈夏早已相识。那元宵灯会,不过是相约一同出游而已!”
“你说是你猜中了兔子灯,送与了盈夏,这才引起本王的注意,可你却不知,本王不过是想借一个俗物引话!便是那天盈夏手里拿的只是一只气死风灯,本王也会赞它好看!”
“你殚精竭虑挖空心思去和盈夏争强斗狠,以为只要样样比过她就能得到本王垂爱吗?本王告诉你,休想!就是盈夏貌若无盐,就是她无才无学,就是她只是一介市井小民,本王也不会看上你!”
凌瑞一句接着一句砸的陆婉秋晕头转向,转不过神来,又听得他在一旁说着:“陆婉秋,盈夏一直清楚你对她的心结,她从未想过要和你争什么。她一直说,你这窄小难容的性子,就是因为她才养出来的,她一直愧对于你!就算是在她最后弥留之际,还说着自己对不起你!”
凌瑞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眼眶也在这句句高吼中微微泛红,他双拳紧握,满身笼罩在一股悲哀的情绪之中。
随手抹了把面,凌瑞冷冷一笑,“那日吊唁,本王虽是酗酒,却并未喝醉,你下药本王也是一清二楚的。本想将你丢出去,但念在盈夏份上给你三分薄面,本王只是将你留在了房中。至于后来,不过你意乱情迷之下,和一个小厮苟且了一夜。”
陆婉秋全身震了震,瞪大双眼,倏地一口血喷出来,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手心被她抓得鲜血直流。
凌瑞却当没有看见一般。
她既然做了今日的决定,就该做好承担一切的后果。
真相或许鲜血淋漓,但无论如何,它都是真相,别人无力改变!
陆婉秋云英未嫁却先破了身,未来也只有浸猪笼一条路。
凌瑞是想着陆盈夏心厚,绝不会愿意她这个庶妹是这个下场。
何况她一直对陆婉秋心存有愧,凌瑞便只当为她完成一道遗愿,许了陆婉秋王妃之位,许了她十年来在府里肆无忌惮,也许了她在外头任意豢养面首……
王位在凌瑞心里本就可有可无,而陆盈夏在他的心里,只是他凌瑞的妻,是凌逸辰的母亲,从不是什么辰南王妃!
这王妃之位谁要做谁就去做,他从不在乎!
他本就是个时日无多之人,看着凌逸辰长大,看着他得以娶得如花美眷,看着卿黎和凌逸辰锦瑟和谐,他已经深感欣慰了。
可是陆婉秋却是个不安分的,她非要这般折腾作死,那他就算再如何容忍,也不能许她肆意了……
凌瑞的眸光骤然变得幽深而阴鸷,一如死神降临时的森寒。
他也是曾被当过储君教养的,若没有一些杀伐果断之气,如何能堪当大任?
一只瘦削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上了陆婉秋的脖子,凌瑞使了劲将她提起,陆婉秋的脚很快抬离了地面。
凌瑞在卿黎的饮食药膳调养之下,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他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内劲充沛,就是比常人体虚一些,但要提起陆婉秋倒还是易事。
陆婉秋手指掰着凌瑞的手掌,一双腿不断蹬踢着,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在地上翻滚,哀怨的眸光一波又一波从眼底深处席卷而来。
呼吸越来越不畅,她的眼前开始一片暗黑模糊。
仿佛又一次回到那个宝马雕车、玉壶光转的繁华之夜,少年少女们穿红着绿在街上四处闲逛,那样的轻松惬意,她在以后的日日夜夜里,再未有曾经体会过。
自从遇上这个男人,她的人生就注定了惨淡收尾。
陆婉秋认命地闭上了眼,放弃了挣扎,嘴角带着一抹解脱的笑容,终于在她爱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手中,结束了生命。
凌瑞又狠狠掐了几下,直到陆婉秋死得不能再死了,才将她扔下,目光留在晕厥过去的温岚的身上。
他本想放她自由,可奈何温岚却图谋不该有的……
“刘伯,去处理了。”凌瑞冰寒的话语说出口,刘伯却并未有一点惊讶,反而神色间多了些喜色。
他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王爷了?
从前的他总是郁郁寡欢,不是借酒消愁便是去前王妃的清心居消磨上一整天,像今日这么精神的,还是头一遭。
刘伯眼眶有些湿,忙应着将温岚和陆婉秋拖了出去。
凌瑞负手背对着卿黎,良久才自嘲道:“丫头,是不是吓到你了?”那身影有些僵硬,话里甚至还带了一丝懊恼。
卿黎浅笑摇头,“没有。”
今天的凌瑞确实与往常不同,但那只是潜藏在那温和平淡之下的更深一面而已。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血性,凌瑞不过是平时没有爆发出来,有什么可怕的?
凌瑞背着身低头笑了,回过身来又换上了一副和蔼面容,坐到她面前问道:“不会觉得本王太过残忍吗?”
卿黎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虽然从来信奉众生平等,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提到这个层面上,也不是说犯了错就能被揭过不提,若是如此,该以何种规则约束?
她其实更加相信因果循环。
若是陆婉秋和温岚本身并无过错,凌瑞这么毫不留情地处决掉两个鲜活的人命,卿黎或许会感叹一声,但是她们既然本身便没安好心,意图谋略他人,那这以牙还牙之举又有什么不对?
一切的行事,都要建立在相应有的代价之上,她们既然做了决定,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凌瑞满意笑了笑,可一转眼,笑意倏地变了,容色严肃起来,“丫头,老实交代,你瞒着本王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突然的变脸,让卿黎不明就里,而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更是让她无所适从。
她可没有什么心力再去想其他的了,头都快裂了!
卿黎挥了挥手,道:“父王要我交代什么?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
虽然她也在暗里阴过别人吧,不过对凌瑞,她怎么就不记得有做过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舆论
“还不承认!”凌瑞一声厉喝,拿起桌上那只盛放红豆甜粥的瓷碗,“啪”一下放在卿黎面前。
“你爷爷之前给了本王几颗解毒丹,对付寻常毒物是没有问题,今日在用晚食之前本王就是服用了,加上龟息丹的作用才有了后来的一切,那你现在给本王说说,这碗本该是剧毒的粥里,怎么没有一点毒素啊?”
他一双眼眯起瞅着卿黎,让后者跟着讪讪地笑,就是不回话。
难道要她说,这粥里加了雪灵狐的血液,当然任何毒都没有效用了!每日给他喝,就是为了给他剔除体内淤积的毒素啊!
这虽然是好事,不过到底没有经过凌瑞的同意,是她一个人的自作主张……
凌瑞看她一副心虚样,在心里好笑了一番,不过表面上却没打算放过她,低喝道:“卿黎,你这么做,可是问过本王的意愿?你可真是个好大夫啊!”
卿黎被喝得耳膜一阵一阵疼,瘪了瘪嘴,一边嘀咕道:“父王若是一心求死,那便当我先前都是白用功得了!浪费那么多药材我还心疼了呢!您今儿个还有力气凶我,先前可不知虚成何样呢!”
当初可是她带了粥点去看望劝慰他的,这几个月来,除了各种名贵药材被放入饮食中,还有雪灵狐的血液这种极品呢!
要是凌瑞再要变回那种要死不活样儿,她可就第一个跳出来说不了!
“这么说,本王可真得好好感谢你?”凌瑞已经绷不住那张冷脸了,一时笑骂出来。
卿洛那老东西没有说错,这孩子也是鬼灵精得很,还能占着理。根本说不过她!
卿黎笑了笑,再看凌瑞精神奕奕,挑了挑眉道:“那是自然。难道父王没觉得自己已经不一样了吗?父王如今的眼界可比从前广袤多了!”
至少现在看来,他不再是以为沉湎过去了。反倒像是抓住了新的生机,正一点一点恢复呢!这可是个让人欣喜的变化。
“是开阔多了……”凌瑞低笑,将手放在心口处,那眼里似有情深似海。
盈夏一直都在,在他的心里,只是他没有发现……
用了十年才认清这个问题,他也是足够驽钝了!
凌瑞再次看向卿黎,温和笑道:“以后要给本王备药就不用再束手束脚拐弯抹角了。直接端上来便是,本王概不推拒了!”
“当真?”卿黎一喜,能让这种不听话的病人乖乖听话,还真是受宠若惊。
谁知凌瑞突地抿唇一笑,“老头子前几日给本王把脉,发现病症减轻了许多,本王说是你调理得好,然后那老东西一下子坐不住了,气得直跳脚,还说你都出师了。他再也撒手不管了!”
凌瑞一想起卿洛那高瘦的身子在屋里上蹿下跳的,就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本王是极少见到那老头子吃瘪的。你可算得上是头一个。这老的不管了,你这小的不会也不闻不问吧?”
他突然唉声叹气,低喃道:“本王可还没抱孙子呢!连孙子的面都没见过,可不能这么窝囊……”
这话说得卿黎耳根一红,轻咳一声干巴巴笑了笑,“父王放心,您的病我不会不管的。我现在头疼着呢!先回去了……”
说完,忙唤了一旁傻了眼的兰溪把她扶回去,而子芽也抱着昏了的安宁一同走了。
屋内传来凌瑞朗声大笑。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震颤让所有下人都为之一怔。
随后,原先愁云惨淡的王府似乎也雨过天晴。那沉闷压抑的气氛一瞬间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比王爷相安无事更好的消息了。
众人放了心,便在今夜这一波波的精神冲击下。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京都就传出了一个消息,辰南王妃陆婉秋于昨夜里突发疾病暴毙身亡,连头七还未过,便匆匆将人入殓,简单办了葬礼。
这样的举动,让全城的人都深感奇怪。
有好事者牟足了劲去打探究竟出了何事,不过王府的下人都被狠狠敲打过了一番,当然一个个守口如瓶,半个字没问出来。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世子妃重病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于是,京都中人便开始猜测,那辰南王妃恐怕是得了什么时疫,不治身亡,甚至连世子妃都不幸感染上了卧病在床。
毕竟,有谁是刚一身亡就下葬的?
要不就是那些奸淫掳掠十恶不赦之人,被随意丢到乱葬岗,或者是小门小户没钱没权的,将葬礼草草了事,还有就是见不得光的人啦!
这辰南王妃怎么说都不是以上任意一种啊!她的身份可是皇室宗亲,葬礼要是不办得体体面面的,辰南王面上也无光啊!
但是很快,众人联想到了几年前京都发生的一桩事。
那个时候,京都盛行鼠疫,死了不少人,甚至连五皇子都得上了,身亡之后府里还都没有声张,太医交代后匆匆就下葬了,皇帝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当今圣上之子都被这么对待,那如今辰南王妃这事就有迹可循了!
很快,京都中人更是相信了辰南王妃是染上了不好的病!
而且,这辰南王妃可是世子妃名义上的婆母啊!连世子妃这么好医术的人都过上病气了,可见这病有多么霸道了!
于是乎,京都中开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远离着辰南王府,不愿与它有任意接触,便是和王府有关的人,也都一时间纷纷备受排挤,一如辰南王妃陆婉秋的娘家人。
除了正处于风口浪尖的辰南王府外,就陆家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了!
因为王妃是个散漫的,回娘家这种事几乎每个月都会干一次,有时候甚至多次。
那么,在这个接触过程中,万一陆家也被染上不好的怎么办?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不再去陆家的米行买米,而是纷纷跑去段家新收购的几家米行,一时间,全城的老百姓都去段氏米行买米,段家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段俞风倒是没有趁机大肆扩张。
本来他们段家的主产业是布匹丝绸,后来还有成衣店,这米粮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可不能本末倒置。
而且,当初和卿黎商量好的计划里,如今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若是开胃菜就吃饱了肚子,后面的大餐又该如何享用呢?
当然了,作为这番舆论中的主角之一,卿黎,已经成了众人同情的首要对象。
你说世子妃,这么个如花美人,花样年华的,万一和辰南王妃一样了,不是可惜吗?
更何况,他们心中的战神世子爷啊,如今是去了千里之外的朔北打仗了,媳妇在京都受苦受难,凭这两夫妻的恩爱程度,可该心疼到哪儿去?
水墨的百姓对于战神的尊崇是难以想象的,紧接着,大家就纷纷为卿黎掬了一把心酸泪。
所以,虽然卿黎也是风浪尖上的人之一,但相较于陆家来说,她的待遇好了许多。
卿家其他的生意或多或少会有些影响,然而作为卿家主产业的回春堂却是人满为患,不止补足了其他方面的落差,更是将总盈利翻了倍。
所以说,在这一场争论风波里,受伤害最大的,就是陆家了……
卿黎听着子芽给她汇报这些,嘴角只浅浅弯了一个弧度。
她既然打算把陆家老底掀开来,当然得先让他们尝尝鲜。
那个传播舆论的好事者,其实正是卿黎的人。
这一出她和凌瑞商量过,凌瑞也是绝对支持。虽然对王府声誉上不好,但却完美掩盖了陆婉秋的身死,也正好迎合了皇帝的猜忌性子,免去了不少麻烦。
卿黎不清楚凌初和凌瑞这两兄弟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很显然他们的关系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所以知道分寸的不多过问。
同时,她在这里面收取的利益也不小,光是给陆源生雪上加霜就已经初见成效了。
虽然这一阵子的风波,很快便会因为城中相安无事而不攻自破,但怎么说也能让陆源生闹心一阵子。
陆婉秋的死,直接造成了陆家的一个后台坍塌,而另一个后台三皇子那里……
因为陆源生太急功近利了,想要将自己的势力安排到朝中,为自己在商场上铺路,但偏偏安排的人中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便如早前的方令尹。
这一切都是在给凌千墨暗中抹黑,试问凌千墨怎么还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家的实力在被步步削弱,陆雪语和凌千墨的关系也在一步步僵化,恐怕再过没多久,凌千墨就要抛弃这颗弃子,寻找新的目标了。
那时,陆家才是真的孤立无援,不攻自破。
卿黎挑了挑眉,闭上眼又安然睡去。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她一时没有准备,恐怕还得歇两天,宫里是暂且顾不得了,但她也请了娴美人暗中帮着些凌思迩,而等思迩身子差不多恢复,也可以让她暂时脱身了……
这边辰南王府风平浪静,仿佛在京都这场风波里丝毫没有影响,但明玥坊陆府的情况却是有些糟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忧虑
辰南王妃病逝的消息传到陆府的时候,陆婉秋已经匆匆下葬了,陆家的人没一个去吊唁问候,甚至府里少有人为她流一把泪。
本来陆婉秋在陆家地位就不高,与他们家族的骄傲陆盈夏比起来实在不堪入目,若不是后来成了王妃,有了价值,恐怕陆源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妹子。
至于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
陆婉秋若是阴间有知,自己会被一心顾念的家人这般对待,恐怕亦是要心如刀绞……
陆源生先前因百草堂被封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这几天缓过来了,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又得知城中人看待陆家的态度,霎时一口痰上来就厥了过去,急得整个府中之人团团转。
那位南疆的小妾石姨娘,一听说老爷晕了,立刻巴巴地跑来,伏跪在陆源生的床头兀自哭嚎不已,那凄惨劲儿,让整个屋子的人都不禁汗颜。
陆源生的原配夫人董氏稳坐在一侧,看着石姨娘过于夸张的举动,除了不屑之外还有深深的鄙夷。
目光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处流连了一阵,董氏冷斥道:“老爷还没出事呢,你这副作态,可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怎么了!把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收回去!”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着石姨娘的不是。
石姨娘窒了窒,还未来得及收回脸上的泪,又啪嗒嗒落了两滴,直接对着董氏跪了下来,“姐姐,是妹妹的不是。妹妹没有姐姐的本事,只是一心关心着老爷。一时收不住失态了,是我的错!”
语毕,也不顾已有身孕在身。直接就对着董氏磕了两个头。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个时候陆源生正好醒了过来。
先前两人说的话他听了个大概。见一直疼宠的女人跪在地上,而所谓的正妻稳坐钓鱼台雷打不动,心里立刻有了谱。
他不顾地撑起身体,劈头盖脸便对董氏一阵骂:“怎么,芸娘关心我你还要管?她有着身孕你还让她跪着,你安得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我死呢!等我死了,你好让大郎继承家产。这个家就彻底是你的了是吧!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
陆源生大大地喘了几口粗气,咳嗽几声叫了石姨娘起来,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贴在她微隆起的腹部,道:“芸娘,不要理她!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现在怀着孕,不要太忧心,我的身子好得很,死不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瞪了眼董氏。
董氏气得不轻,胸前大大起伏了几下,手下死死握着紫檀座的扶椅。差点就忍不住心里的怒意,但一看陆源生满脸慈爱地抚着石姨娘的肚子,倒是生生咽下去了。
是了,现在这个小骚蹄子怀着孕,老爷又是老来得子,疼都来不及呢,哪里说得一句重话?心都偏到她那里去了,便是自己再如何辩解都无用。
早前因为董氏表弟,也就是那个被罢黜了的方令尹的事。陆源生和她狠狠吵了一架,估计现在气都没消呢。她就是没做错什么事,在陆源生眼里。也是错的!
董氏深深呼吸了几口,站起身子来,道:“老爷真是冤枉我了,大郎不成材,哪怕继承了家财,恐怕也会败光的,我当然还是指望着老爷的。方才倒是我失了偏颇,妹妹怀着孕,本就情绪波动大,是我没有顾及这一点……”
董氏放低了姿态,变得软乎起来,倒是让陆源生气消了些,而石姨娘却是有些惊愕。
她抬起头看着董氏,但见那人满脸堆笑,眼里却毫无笑意,不禁心中狠狠啐了口。
石姨娘生得其实一般,至多就是清秀,但她也有三十了,却不知是怎么保养的,看起来却比二十岁的女子还要年轻,皮肤更是水嫩剔透,毫无一点岁月风霜的痕迹,比起董氏明显的衰老,这简直不能用常理来忖度。
董氏一直觉得南疆蛊虫诡秘阴森,而石姨娘弄这些东西,更不是什么正常人,现在再看这不老容颜,就像是在看妖怪一般。
她笑得有些僵硬,不着痕迹将石姨娘拉离陆源生身边,一边说道:“妹妹都这个年纪了才是头胎,可得好生注意,老爷可看重着你这腹中的孩子呢,现在还是好好安胎吧。”
董氏拍了拍石姨娘的手,状似极为亲密,“听说妹妹最近孕吐地厉害,吃什么都不得胃口,刚好我那儿得了几个新的厨子,做的颇合我心,要不就匀给妹妹了?”
石姨娘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那厨子可是董氏的人,留着他们在身边,要想对她动手,岂不是太过容易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董氏既然是当着老爷的面提出来的,恐怕不敢玩什么花样,否则一旦有个好歹,不是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吗?而她此时要想拒绝,却也没有什么说辞,加上她最近确实什么都吃不下,不如正好试试。
石姨娘扬起笑脸点了点头,“谢谢姐姐关心,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表面看来,两人确实是姐妹情深,陆源生见着,心中总算舒坦点了。
谁都不希望在外面一堆事烦着,回家还要管内宅的鸡毛蒜皮的琐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多好?一条心对付外敌,这才能众志成城啊!
陆源生深深叹了口气,问道:“大郎二郎呢?怎么不见他俩?”
父亲重病,照理说儿子应该在一旁侍疾的。
董氏忙回道:“大郎去查看铺子了,二郎也在跟大掌柜学习。”
陆源生听后,面色好了些。
他有两个儿子,大郎是董氏所生,却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平日里大手大脚,一点做生意的精明头脑都没有。二郎是另一个姨娘所生,只会死读书,多年了却只过了县试和府试,没考中秀才,如今也只是个童生。
对这两个儿子,陆源生没少操心。
本来一味培养大郎,但这个纨绔吃喝嫖赌一流,在算账经商上却是没有一点主见。简单说来,让他花钱在行,让他赚钱?哼!不倒贴就不错了!
陆源生几乎是放弃了这个孩子的教养,又转而去教习二郎。谁知这个书呆子比他大哥还不如!
孔孟之道背的滚瓜烂熟,算账倒也是会的,但一跟人说起话来就结结巴巴局促不安,一点风度都没有!这幅德行要怎么拿得出手?
陆源生可没少为这两个孩子担忧,自己年岁也不小了,等到百年之后,这家财交不到一个可靠的人手上,将陆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基业毁了,他将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在水墨经商的几大家族里,卿家底蕴深厚,卿黎又治理有道,稳坐第一大家的宝座,而段家蒸蒸日上,这一代又出了个段俞风这样的人物,未来与卿家持平指日可待,景家一直折中,以后恐怕也是这个势头。
算来算去,他陆家是最弱势的!纵然现在尚未体现出来,可等他去了之后呢?让大郎和二郎来管理陆家,只怕老底都能败光!
他实在是不得不为将来做做打算,除了期待石姨娘腹中是个成器的男儿,如今更加需要权势来庇护住陆家。
陆婉秋这个时候死了,对于陆家可真是大大的不利!现在城中又是谣言四起,他就算有心辩解也无能为力。
究竟陆婉秋是怎么死的,陆源生是不知道,不过他相信绝不会是现在人传得这么简单,何况其中涉及了卿黎。
他才不相信这个女人是无辜的!每次与她搭上边,他们陆家总会倒上血霉!
陆源生气得牙痒痒,又剧烈咳了几声,董氏和石姨娘忙上前给他顺气。
这边正慌乱着,守在外面的门子进来报道:“三姑奶奶回来了!”
这三姑奶奶,正是嫁与三皇子做侧妃的陆雪语。
陆源生和董氏一听这话,纷纷双眼一亮,忙让陆雪语进来。
她今日一早就听了辰南王妃已故的消息,想起平日里那姑姑对她尚算不错,也曾流了几滴泪,但也仅此而已。
后来再一听陆源生又气得背过气去,忙整顿了就过来,现在一看见陆源生虚弱的模样,就红着眼睛奔过去跪在床前踏板上哭道:“爹,爹你怎么又病了?您有没有怎样?”
在陆源生的几个子女中,最疼爱的就是陆雪语了,如今又见她这么贴心的问候,心头霎时暖暖的,抚着她的头道:“好孩子,爹没事,爹的身子可是硬朗着呢!好得很!”
他让陆雪语起身坐在床沿,轻拍她的手背,“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不是该好好在三皇子府呆着吗?随便跑回家来,三皇子知不知道?”
现在的陆家,还得倚仗凌千墨的庇护,而这其中的纽带,正好是陆雪语!若是连这层关系都脱离了,那陆家就真的要走到头了!
陆雪语窒了窒,随即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我是担心爹爹,所以回来了……”这话她说得理所当然,脸不红气不喘,但其实却是大大的违心之言。
凌千墨这几天根本找不着人,除了昨日偶然遇上了说了几句,几乎就再没有过交流,更别说去她的房里了。
想到这里,陆雪语不禁怨怼地瞧一眼石姨娘。
她先前分明是问石姨娘讨了那香粉,让凌千墨对她沉迷痴醉欲罢不能的,可是现在却没什么用了!甚至她再如何加大分量,都不见任何效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孕
陆雪语心中郁郁,又握上陆源生的手,急道:“爹,姑姑真的去了?怎么这么突然?我前几天还见过她的,根本没事!哪有人传的时疫啊!”
这样一说,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还有那个卿黎!什么病重,都是放屁!她昨天还到三皇子府去给那个半死不活的高萌诊疗呢!听说高萌今天精神好多了,半夜也没有再醒来折腾人,简直可气!”
陆雪语可是不止一次想过高萌早点死,这样她也好早日扶正,谁知那人竟然能撑这么久!现在还隐隐有了复苏之态,这让她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源生摇了摇头,一双眼里透出道道寒光,“你姑姑怎么回事爹也不清楚,不过这事肯定和卿黎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倏地攥紧陆雪语的手,严肃道:“雪语,不能再等了!听着,你一定要尽快当上正妃,尽快怀上身孕。”说着,他瞅了瞅陆雪语的肚子,狠狠皱起了眉,“你成亲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肚皮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董氏闻言亦是蹙眉,走上前询问道:“雪语,娘让你喝的养生汤可有按时服用?你的月信可还正常?”
在众人面前提这种事,陆雪语陡然觉得脸上有些燥热,支支吾吾地回道:“娘,我有喝的,一直都用着的……”
“小日子呢?”董氏接着问道,陆雪语的脸变得更红了。
“娘!你都在说些什么呢!”她忸怩地扭了扭身子,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旁的石姨娘似是看出了点端倪,柔声问道:“雪语,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月事了?”
石姨娘上下打量了一圈陆雪语,觉得她似乎比先前圆润了一些。尤其腰臀部都丰满了一圈。那脸上泛着淡淡的莹润的光泽,肤色白里透红,与自己极为相像。顿时就留意了。
陆雪语从前对石姨娘百般不待见,但自从去问她讨要了闺中秘方后。倒是愈发对她尊重起来,真正拿她当庶母看待。如今再一听她这话,不由呆了呆。
是啊,她的小日子好像是有些时候没来了,前几日一直在操心着别的事,她根本没放心上,如今猛然想起,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董氏对石姨娘的插嘴有些不满。可一看自家女儿这呆样,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有一种莫大的狂喜的情绪在酝酿着要破壳而出。
“好孩子,告诉娘,是不是?”董氏急得扳过陆雪语的身子,一双几乎和陆雪语一模一样的美眸深深凝视着她。
陆源生也心中战战,一手攥紧了陆雪语的,老眼望着,就想要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陆雪语回了神,抿唇想了想。不敢确定地道:“好像,是有约莫两个月未曾来过了……”
两个月前,她和凌千墨可是正交缠地火热呢!唯有最近冷淡了下来。照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董氏一喜,立刻唤了贴身的丫鬟去请大夫过来。
陆源生近来身子不好,大夫也是干脆就住在了府里,要请过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可恰恰就是这一盏茶的功夫,让几人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频频朝着门外观望。
大夫几乎是被丫鬟拖拉着奔过来的,半白的胡子因为风吹四散地贴在脸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还未来得及请礼,陆源生干脆地就让他给陆雪语诊脉。然后极为期待地盯着他。
在唰唰的目光注视下,大夫脸上扬起了笑容。对着众人躬身行礼道:“恭喜陆老爷,您要做外公啦!”
这样一个消息,如同糖弹一样射到每个人心里,陆源生瞬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坦的,多日来的阴霾心情一扫而光,整个人好似年轻了十岁,高兴地哈哈大笑,立刻一挥手赏了大夫一个大红封。
董氏高兴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边笑着一边又骂道:“你这孩子,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不留神有个好歹要怎么办?”
“说的什么话?雪语能有什么好歹!”陆源生现在可听不得这样的话,他的宝贝女儿有了身孕,还是三皇子的种,这样可不就是相当于把陆家和三皇子之间的怜惜系的更牢靠吗?
这种大喜的日子,非得说些丧气话!
相较而言,石姨娘就让人舒心多了!不仅是发现了雪语有了身孕,如今除了恭贺再没其他话。每一个举动都这么地熨帖,烫得人心窝子里暖暖的。
熟上熟下,很快在陆源生心里有了个较量。
董氏顿时一噎。
她这无非是寻常的关心,听来明明是那么正常的,可是有些人心偏了,她就是怎么做也不得心。
咬了咬牙,董氏咽下了一口恶气,道:“是,老爷,是妾身的不是。”
陆雪语这时简直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还有空去留意母亲的不悦,双手交叠地覆在小腹上,似乎能够感受到其中正在孕育着的小生命。
最关键不止是如此,她几乎看到了未来的日子里,凌千墨对她百般呵护、千般温存,各种温柔体贴不断,还把她提到了正妃的位置。
想象着这些,陆雪语觉得心中一片火热。
等到众人的喜悦褪了下来,几个人脸色都有点泛红,不过比起方才的狂喜,如今已是冷静了许多。
陆源生拍了拍陆雪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雪语,你是我们陆家的骄傲,也是陆家的福祉啊!”
在陆家这惨淡的时刻,如此一个好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之举,这时候陆源生就是把她当祖宗都是肯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像是将憋在心底的一股闷气全部宣泄而出,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张开了一般,神清气爽。
“雪语,你也算是了却了为父一桩心事,如今怀了身孕,一定要专心养胎,这正妃之位一定是手到擒来之物了!”
陆雪语点了点头,一会儿后又蹙起了眉,“可是,爹,那高萌还没死呢!不仅没死,看来以后身子还会慢慢好起来。她又没什么过错,夫君怎么会把她休弃了的?”
陆雪语懊恼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恨恨道:“又是卿黎!要不是她昨日来给高萌看病,就凭高萌那个身子,也没几天活的了!”
她娇美秀丽的面庞在提到卿黎时都扭曲了起来,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因为陆雪语和卿黎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也只有陆雪语心里清楚,她是如何把卿黎恨入了骨髓!
昨日她在园中碰上凌千墨,这也是她几日来头一回遇上他,本是极为欣喜的想贴上去,但见他满面含霜,霎时又退缩了回去。
陆雪语只与凌千墨随意说了几句话,纵然能够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冷淡疏离,可却见他眉梢流露出来一点温柔,又偏偏那眼神完全不是在注视着自己,竟不知是投向何方。
女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觉和天赋往往无可比拟,何况凌千墨更是陆雪语放在心上的人,这一刻的异样让她猛然打了个激灵,在凌千墨离开后便不受控制地朝着他的来向走去。
但也就是这一眼,让她看见那个白衣翩翩、始终浅笑从容风华绝代的佳人,也是让他的夫君唯一能流露温情的女子。
陆雪语说不出那时自己是一种什么样剜心蚀骨般的疼痛,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卿黎,只觉得面前一遍遍的发黑……
所有和卿黎沾上关系的人,所有和她一路的人,都该不得好死!
陆雪语心中这么想,立刻红了眼睛,“高萌早该死了!她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声音中的决绝和阴森让在场之人打了个寒颤。
董氏见她的模样有些奇怪,上前握住她的手道:“雪语,你怎么了?”
陆雪语一个回神,对上母亲关心的眼神,只摇了摇头,“娘,我没事,你别担心。”她转而对陆源生道:“爹爹,正妃的位置我一定会得来,您且放宽心好好休养,等我好消息吧。”
陆雪语嫣然一笑,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石姨娘在一旁看着,暗中点了点头。
陆源生虽然不清楚陆雪语要做什么,不过既然都怀孕了,那这事也是早晚的,拍拍她的手道:“万事小心,记得一定要护好自己的肚子,我们一家人如今可都靠着你这腹中孩儿了。”
几人说了几句,陆雪语便由着贴身的丫鬟搀扶着小心翼翼离开,她的手覆在肚子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像是害怕惊扰了腹中胎儿。
“雪语!”
一声柔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陆雪语回头,便见石姨娘也由着丫鬟搀扶着走上前来。
清秀的面庞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但婀娜多姿的身形却是能让男人热血奔腾,尤其是明明三十多岁的她,看起来还是二十的样子,皮肤就如同剥了壳的荔枝,白里透红,竟是与自己都不差上下。
陆雪语因为之前受了石姨娘不少恩惠,对她已经改观了不少,目光停留在她微隆的腹部,笑道:“姨娘,都忘了恭喜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身死
虽然石姨娘怀孕对于她母亲董氏的地位有所影响,但陆雪语也知道自己那两个兄长如何不成材,陆家现在急需新鲜血液。
何况自己如今也怀孕了,对石姨娘总有一种特别的感同身受。
石姨娘微微一笑,“别光说我,姨娘也恭喜你。”
说着,她将自己丫头遣走,陆雪语见状也让丫鬟去府外等着。
“雪语,你准备怎么做?”石姨娘和陆雪语并肩而行,扭过头问道。
比起陆雪语的母亲董氏,因为石姨娘还能为她提供一些特殊的东西,例如蛊虫、香粉,所以相较而言,陆雪语更愿意与石姨娘谈论自己的近况。
陆雪语皱紧了眉,倏地停下脚步,“姨娘,你可还有什么有用的蛊虫?不如一次性与了我吧!”
她目光灼灼似火,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蛊虫的渴求,可看在石姨娘眼中,却是心在阵阵滴血。
石姨娘不大自在地笑了笑,“雪语,不是姨娘不给你,实在是没有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当年被赶出家族,身上携带的蛊虫本就不多,算是用一点少一点。何况虫苗的成长需要采集培育,好的种族往往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才能培育成,也唯有南疆才有这样的条件,我几年来战战兢兢养了些,前些日子也都耗尽了……”
垂下的眼睑掩盖住了她眸中的哀怨,石姨娘袖下的双手不禁紧紧握了起来。
那些珍稀的蛊虫,都是她这十多年来废了许多心血培养出来的。
无论是交给了陆婉秋的吸血蛊,或是用在郭太医身上的子母蛊,还有太子的幻梦,和前些天造成那在回春堂门口闹事少年假死之象的息宁蛊。
每一样都是她的宝贝。都如同她的孩子一样重要,可是眼看着它们一个个折损,石姨娘心里的苦痛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陆雪语见她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屑。
不过就是些虫子,有必要伤心成这样?
然而陆雪语至少还没有把那股厌弃表现出来。扬了唇道:“高萌的身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卿黎给她调理了又能怎样?一时半会儿恐怕恢复不过来!从前对高萌言语相激时我就发现了,那女人最在意的无非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我就趁这个时候去气她,她就算不死也得膈应好几天!”
陆雪语抚着自己的小腹,眉眼之间颇为得意。
有了肚子里这块肉,她就技压高萌一筹!那个病秧子,就不信她受得了!
石姨娘听着这话。不由也勾起了嘴角,“雪语果然好计策,不如姨娘再给你锦上添花一下?”
“哦?如何锦上添花?”陆雪语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石姨娘只神秘地笑笑,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姨娘先前给你的香粉是催情亢奋的,对于健康人来说当然是好东西,不过对于那种体虚肾亏的来说,却是与毒药无异了,对她的身子影响必然会很大……”
她看到陆雪语眸光一亮,又意味深长地吃吃笑起来,“而且姨娘保证。事后就算是卿黎亲自来看,怕也查不出什么端倪,那人本就是虚极了。谁又分得清她的身子究竟是怎么被掏空的?”
陆雪语精致的凤眸中精光流转,再看向石姨娘的眼神里便是赞赏和尊敬了。
她也是怕自己气不倒高萌,但有了石姨娘这一招,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到时无论哪个仵作来,都会把死因归结于高萌自身,而她至多便是个催化剂。
有了肚子里这个保障,凌千墨才不会真的怪罪与她呢!
陆雪语心下大喜,忙对着石姨娘微微妾身,“多谢姨娘指点。雪语明白了。他日雪语飞黄腾达,定不会忘记姨娘今日之恩!”
“雪语好说……”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
卿黎在床上躺了几天,期间卿洛也来了一回。把了脉说几句话就走了,一边还气呼呼地嘀咕道:“什么病重?不过是个小伤风,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当时卿黎真是哭笑不得。
她从小就极少生病,哪怕有也不过几天功夫就好了,卿洛当然是清楚的,之所以非要来一趟不过就是关心而已,偏偏拉不下那老脸,还骂骂咧咧地走了。
卿黎虽是好笑,但被人这么关怀,心中也是极为熨帖的。
凌逸辰几乎又变回从前一样,每天都会有白鸽停到揽月阁来,鸽腿上的竹筒中也总是带着一张书信。
不同的是,从前一天会有不下三只的信鸽,现在至多也就是一天一只了。
他还在赶路途中,恐怕这书信也是得了空才写的,字迹潦草不说,通常也只有寥寥数语。
记得以前凌逸辰和她抱怨说她惜墨如金,给他写的信上从不会超过十个字!
现在角色互换,卿黎看着这些字条,总算是有点理解那时候他是什么感觉了。
大概就是在欣喜中带了一点无奈好气吧。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洋洋洒洒地回他一长串。一来她不是矫情的人,那种事不稀罕做,二来,男人可不能宠,不然指不准哪天就蹬鼻子上眼了。
秋韵渐浓,揽月阁的院落里倒还是一片葱绿。
卿黎喝了几天药,全身不适的感觉已经好得多,只是精神上还是有些不足,便是躺在亭中躺椅上看书,过了一会儿又会有倦意袭来。
王搏无声无息停到卿黎身后,除了卷起几片落叶再无其他动静,但尽管如此,感知素来敏锐的卿黎还是发现了。
“怎么,有什么消息?”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尽量驱散掉惺忪倦意。
王搏默了默,拱手回道:“主子,三皇子妃昨儿夜里,殁了。”
话音一落,卿黎手中的书册就掉在了地上,她愣了愣,才直起身子回过头。
王搏一身冷硬,又是面瘫般的毫无表情,一双黑眸没有波澜,但毫无疑问他说的话绝不是造假。
卿黎沉吟半晌,问道:“怎么回事?”
她之前去看过,高萌的情况再怎么糟糕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撒手人寰,而且高荏还看着呢,那副药剂吃下去,明明应该可以再撑一段时日的。
这一切绝不会是自然反应,到底如何恐怕另有隐情。
王搏又一次拱手,“据线人汇报的是,昨天傍晚陆侧妃去了三皇子妃的院子,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听说期间有杯子摔落在地的声音,而且陆侧妃离开的时候是大笑着走的。半夜里,三皇子妃又一次剧咳,吐了不少血,在丑时的时候没熬过去。”
陆雪语?
卿黎的眉心皱了皱。
那人去做什么?耀武扬威?从前怎么没见她那么热忱?
而且照理说高萌应该已经接受了陆雪语的存在了,从前就算被她气得不轻,也应该有一定心理准备和抵御力了,怎么这回反而失控了?
“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她可不会相信高萌这死是无缘无故的,三皇子府里多的是人要她的命。
陆雪语想扶正,就要解决掉高萌,而凌千墨想娶端木槿做继室,高萌的存在也是块挡路石。她不清楚的是,陆雪语这么做,是凌千墨的授意,还是她自作主张?
王搏摇了摇头,“三皇子妃因为浅眠多梦,屋内都下了厚重帘子,而且她们说话声音小,具体如何听不清楚。不过,属下倒是知道一件事,陆侧妃已经有孕在身了。”
最后一句话让卿黎微鄂,原先有些疑惑,这时倒是豁然贯通。
孩子永远都是高萌心中的死结,陆雪语怀孕了就去高萌那里炫耀,怕是嘴上还说了不少戳人心窝子的话,每一句都正中靶心,对于高萌这样本就有心结的人,哪里承受得了?
只要一时想不明白,那先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卿黎紧紧皱起了眉,“阿荏怎么样?她还好吗?”最亲的嫡姐逝世,她可该伤心到哪儿去?
先前她就经历过一回师门灭门的剧烈负担了,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任凭那个女孩如何坚韧,恐怕都要崩溃了。
提起高荏,王搏面瘫的冰山脸上才有一丝表情,眉心不觉皱了起来,道:“荣嘉县主表现得异常平静,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握着三皇子妃的手,安静坐于一旁。就连前提刑司张青山大人过来验尸的时候她也没拦着,后来得出结论,三皇子妃是虚耗过渡、油尽灯枯而死,荣嘉县主始终都沉默,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在他看来,荣嘉县主能表现出这种反应,大概就是她和三皇子妃之间毫无感情可言了,可好歹也是至亲,她就算是做个样子,也至少该有所表示吧。
可卿黎听着这情况却是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高荏若是崩溃地歇斯底里,恐怕还好一点,她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才会对身体造成最严重的伤害啊!
说不定,她又会如从前一样,再次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缩回自己的那一个小小龟壳里,自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菩提
卿黎又揉了揉太阳穴。
精神不济的后果便是,光是想着这些,脑袋就有些发沉。
“凌千墨呢?他打算怎么做?”
按理高萌一死,凌千墨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去迎娶端木丞相的嫡次女,不过现在陆雪语身怀有孕,却是把一切都打破了。
他凌千墨的长子,可不能是个庶出,这时候就算他再如何不愿意,陆雪语这正妃之位,势必也是到手了,至于所谓的端木小姐,也恰好应了高荏的那一句话,有缘无分!
如果高荏早些知道,端木槿和凌千墨这一个有缘无分是建立在她亲姐之死上的,只怕她干脆希望那两人结为连理算了。
王搏回道:“三皇子脸色不大好看,听了这个消息后便进了书房一言不发,没有去陆侧妃那里兴师问罪,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吩咐了好好料理三皇子妃的后事。”
纵然是这个反应,最后结果只怕与卿黎所想也差不离了。
倒是被陆雪语得逞了一回。
卿黎又重新躺回躺椅上,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挥了挥手让王搏退下,不过等了会儿,却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
“还有事?”卿黎狐疑挑眉。
王搏是极少有这种吞吐时候的,一时来了兴致,卿黎回身便见他眉间微微皱起。
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王搏的眸光不自觉转向了别处,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主子,思迩公主今早就搬出了皇宫,安顿在明玥坊的菩提园里了。”
宫里的情况是交给子芽查探的,如今却是由着他来禀报。难免不自在。
但早前凌思迩每次出府,王搏都是暗中跟随,对她终归比别人略微上心。且那女孩总是耍着小聪明,每每都会在出府门前对他进行诓骗撒娇一番。将他支开。
说来除了头一回上了她的当,每次王搏见了都是装作被骗然后默默跟在身后,长久以来,竟也是成了种习惯,也总会时不时去留意一下她。
今天看见凌思迩面色十分不好,脚下也是一片虚浮,使不上力,完全由着几个丫鬟扶着。一路毫无留恋地搬出了皇宫。
他本想上前慰问下,可惜找不到任何理由,只好回来报告了主子。
卿黎有些错愕,看了眼王搏深邃幽沉的目光,其中并未读到任何情愫,不过是寻常的关心。
然而这对于王搏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他与子芽两人都是外冷内热的人,然而那股子热却被掩藏地极深,外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块大冰块,但如今对思迩的不同倒是出乎卿黎的意料。
见他浑身不自在。眼神都不知飘向何处,卿黎只是会意地笑笑,“安宁受了伤需要照顾。子芽最近忙得很,这宫里的事你就帮着多留心点吧。”
无疑,这是给了王搏一个台阶下,王搏心中顿时舒了口气。
“思迩怎么动作这么快?她的身体应该还没完全恢复的。”卿黎起身坐到圆桌旁,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凉了,失去了那股清香回甘,隐隐泛着苦涩。
她只抿了口便再没动,扭头看向王搏。
王搏一默。突然半跪下来,“主子。其实在两天前,皇上就重新册封了一遍后.宫。德妃娘娘如今已是新后。执掌凤印,成了名符其实的后宫之主,原先的妃嫔各上了一个位阶,安才人而今是安婕妤,娴美人更是破格连升三级,如今正是娴妃娘娘。”
这些事并没有传到卿黎耳中,只因她之前正值卧病,不再适宜过多地操心太多琐事,但现在看来,再瞒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卿黎满脸惊愕,连面部表情都是难得地一僵,过了好久,才扯动了一下嘴角,“你是说,水墨已经有新后了?”
那个曾经说过永不再立皇后的帝王,竟然亲自打破自己的金口玉言!
他不是表现得对迩淳皇后极为爱重吗?不管有几分真几分假,至少所有人都信了,凌初这辈子只会有一个皇后,可是现在这样又是做什么?
难怪思迩会这么急着搬出皇宫。
如果说,之前凌初对她的冷淡厌弃让她难过悲痛,那么,他重立新后的事便是彻底让凌思迩绝望透顶心如死灰,斩断她对皇宫的一切留恋了。
思迩虽然从未说过,但卿黎其实知道,她对自己父皇和母后的感情非常憧憬,就算皇帝有三宫六院,但历来哪个皇帝不曾如此?
可是为了一个女人自此再不立后的,古往今来,也只他父皇一家了。
某些程度上,凌思迩极其渴望像她父皇表现出来的、那种对待迩淳皇后的痴心,甚至耳濡目染下,心中也是一直存在这么个信念,要一心一意对待自己心爱的人,大概也就是因此,她会对段俞风不懈地死缠烂打。
可是凌初都不顾君无戏言之说,直接立了新后,除了是打击了凌思迩外,更是将她心里唯一的一点信念摧毁,这对凌思迩,谁说不是毁灭性的重创?
卿黎叹了一声,扶着额,道:“给我备车,顺便让兰溪做些点心,我要去一趟明玥坊。”
说着,还回身望了眼王搏,“你要不要和我一道?”
子芽最近忙着其他,卿黎出行的时候也总会有暗卫相随,真正让王搏跟着其实是少有之事,但今日发觉了他的一点小心思,她却是要做一下确认的。
王搏的脸上划过一道尴尬和窘迫,忙摇了摇头,“不了,主子,属下还是继续去盯着三皇子府好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思迩公主的心意在谁那儿!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好听那叫执着,说得不好听那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罪受!他暂时可还没有这个打算。
卿黎点了点头,便也干脆由着他。感情这事外人无法插手,何况王搏是分得清的人,不需要她说什么便心领神会了……
太后赐下的宅院在明玥坊里较为僻静的角落,因为是太后当年的陪嫁院落,没有人敢在四周大肆建造院落,因此周遭环境也算清幽。
宅院名为菩提园,与这名字极为应和的是,这院中种植了大量的菩提树。
菩提在水墨生长并不多,而这个院落里的也不知是花了多少人力财力才弄来的,又是因为树枝上会长出气生根,往往形成“独树成林”的壮观之景,所以也是一大奇观。
菩提园在京都中也是久负盛名,若非这院落属于皇家,只怕早被人以高价买了下来,以前卿黎也曾远远观望过,确实是别具风采。
门子下人都是太后信任之人,卿黎要进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很快就有婢子领着去凌思迩住的地方。
甫一踏入庭院,便能嗅到一股清香的林木气息,与揽月阁竹林的淡雅不同,这股在干燥深秋依旧充满湿意的清静能让人内心极为平和。
不知是不是被这菩提带入了禅境,卿黎的心境也在这整片绿意中渐入平淡。
整座院落里的建筑都是实木所筑,没有砖瓦,也全没有宫中的富丽堂皇,简单朴素确实有点象征了佛家的“四大皆空”。
院中的花草多数都选择了常青,偶尔也有应景的几簇白菊,像是花种无意间落下,随意生长在那里的,并没有经人专门修剪,带着纯粹的自然天成之美,全未半丝人工匠气。
这样的独具匠心让卿黎眼前一亮。
婢子将卿黎带到了一座两层木屋前,不是很华丽的外观,朴素简洁,门楣上只用清漆涂了一层,书写着“一叶飘零”四字。
佛语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
这四个字想来便是出自此处。
卿黎提步便踏入,远远便能看到凌思迩怔怔地坐在一张石凳上,望着屋前一棵菩提树。
茁壮的根茎绞在了一块,足有数人合抱之粗。这种植物在宫中是没有的,也只有这里特意栽种了才能见到。
凌思迩不知道是看得入神了,还是已经神游在外,此刻的她,眼中却是一片空洞无神。
“思迩……”卿黎在她身后轻声唤了句,她明显看到凌思迩的肩膀颤了颤,却并未回过身来。
身旁一直陪着的一名小婢对着卿黎福了福身,那人正是太后早前留下给思迩的,早已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此时也不用多说便自行退下。
卿黎轻轻一笑,便索性坐在了她的身边,低笑道:“这里很特别,很新奇对不对?”
对于思迩这种喜欢新鲜事物的人,这个菩提园的一切都是种魅惑,值得她兴奋上好多天了,结果现在这么安安静静坐着,看来心里是真的伤得不轻。
兰溪早就去里屋泡了一壶茶来,又从食盒中取出早先做好的点心,一一放下,笑嘻嘻地说道:“可不是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这些树更是闻所未闻,好奇怪又好漂亮呢!”
兰溪和凌思迩性子有些相像,都是欢腾热闹的人,一到新的地方可就闲不住了,这里说说那里夸夸,言语间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