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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闻人十二     神医世子妃txt下载     神医世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百味

    卿黎发现凌思迩无神的双眼似乎闪了闪,也未曾阻止兰溪的叽叽喳喳,双眼微闭,轻嗅着空气里弥散的菩提清香。

    记忆里,第一次见凌思迩,两人便是这样安静坐着。

    那时凌思迩闹着小脾气,一个人蹲在御花园的小角落里,别扭地不与她说话,而她则随意等在一旁,等这个别扭的女孩耐心告罄。

    现在再忆起来,就好像是昨天的事。

    卿黎轻笑一声,将兰溪早先准备好的点心往凌思迩面前推了推,“兰溪做的新点心,尝尝看。”

    深紫色的糕点切得方方正正,在阳光下晶莹亮泽,却又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个头大约只有拇指盖大小,比起其他的糕点实在是小得多了。

    凌思迩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可这时兰溪却凑上来顶着一张大笑脸道:“公主,这百味糕我可做了好久呢!从和面、调馅到蒸煮,每一样都是我看着弄的,公主一定要好好尝尝!”

    那样阳光灿烂的笑脸,总是让人拒绝不了。

    凌思迩望了眼浅笑的卿黎,鼻翼有些发酸,点点头便拿起一个咬了口,顿时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她紧抿着唇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兰溪,又见卿黎还是淡淡笑着,强忍着总算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手忙脚乱灌了一口茶汤。

    “好酸!”就算嘴里味道已经冲淡,凌思迩还是不停地喝着茶,连眼泪也不觉酸了出来,幽怨地瞪了眼兰溪。

    “酸的?”卿黎挑眉,也拿了块放到嘴里,甜腻甘香的软糯滋味充斥口腔,几乎入口即化。霎时笑道:“甜得很呢!哪里酸了?”

    这样的情景有些相似,凌思迩忆起来曾经卿黎也是这么诓她的,努着嘴小声嘀咕道:“姐姐只会骗我。根本就是酸的!”

    她兀自生着闷气,不提防被人塞了一块糕点。甜馨芬芳的滋味沁入口鼻,仿佛一下子点亮了眼前的世界,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

    “怎么样?甜的吧?”卿黎好笑地看她双眼发亮的模样,暗忖美食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凌思迩脸色似乎好了些,点点头扯了扯嘴角。

    她一脸狐疑仔细端详着那一块块糕点,小心翼翼挑选了一块放到嘴里,眉眼很快染上丝丝笑意,“嗯。是甜的,很好吃!”

    她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又好像是突然间饿了,对着那一盘糕点大快朵颐起来,可是还没吃两口,小脸又一次皱起来,那表情就好像是在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忍了又忍,才堪堪咽下嘴里的食物。

    “啊!这是什么!好苦!”凌思迩这回是真哭了,就像是这苦味一下子点燃了心中的艰涩。不断蒸腾而出,一时间止也止不住。

    卿黎不拦着,任由她哭下去。等到她平静多了,才轻声说道:“百味糕,顾名思义,当然是有百种滋味,酸甜苦辣咸,人生百态,不过就像是这一盘糕点。”

    清越的嗓音就像一道温泉,流过心头狰狞可怖的伤口,轻柔地冲刷着。除了疼痛,也带来丝丝暖意。

    凌思迩泪眼朦胧地看向卿黎。而她却只是盯着面前一盘糕点,淡淡说道:“我们无法预料后事。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选择一块百味糕,后果也许是甜的,也许是苦的,但无论是什么滋味,我们还得继续走下去,因为还有各种不同的滋味等着我们去尝试。若是因噎废食,就此停住脚步,那一切都只剩了索然无味。”

    凌思迩听得很认真,扭过头望着那一块块深紫色的糕点,看不透里面是什么馅,但她知道,定然有一种滋味等着她。

    悄悄又伸出了手,凌思迩拿了一块就放进嘴里,是最开始尝过的酸涩,不同的是,这种酸涩要淡了许多,过后竟是一股恬淡意犹未尽。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脸庞,凌思迩将这几天压抑的情绪一瞬间都发泄了出来,嚎啕的大哭声传到下人耳里,每一个不是担忧,而是一种浓浓的欣慰。

    公主这些日子就像是行尸走肉,不哭不闹反而让他们忧心忡忡,像这样把自身情绪宣泄出来,总比那样冷淡的模样更适合她。

    “我……我以为他会守承诺的,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母后说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我信了……可是,不是这样的……我讨厌他,母后也会讨厌他的……”

    凌思迩前言不搭后语,哭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卿黎听明白了。

    她已经不想再认那个父皇,直接以“他”来称呼了。

    卿黎抚了抚她的长发,未曾精心梳理过的头发只单调地披散在肩头,衬着她本就煞白的脸色,只余了单薄和纤弱。

    “他们的事如何我不清楚,但是思迩,你母后是幸福的,她的记忆停留在爱的人对她好的层面,她有你这么可爱活泼的女儿,再没所谓讨不讨厌。”

    卿黎用力揽了揽凌思迩的肩膀,双眼凝视着她,“思迩可以讨厌他,可以不理他,可以痛恨他,但是,那人毕竟是你的父亲呢!他给予了你生命,这一点改不了……”

    凌思迩的双肩狠狠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来,良久,才道:“我多希望,他不是……”

    不是她的父亲,不是她曾经最最敬爱的人,这样,她可以毫无负担的去厌恶他,去痛恨他,甚至,去伤害他。

    可偏偏,他就是!

    是过去十多年对她百依百顺视若珍宝的父亲,是一朝忽然冷厉严肃巴不得她消失的帝君,也是现在这个违背承诺另娶新妻的天子。

    她想恨,却偏偏恨不得,她想爱,但又再无能为力,这样的痛苦折磨着她的每一寸神经,撕扯着她的理智,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里水深火热地煎熬。

    卿黎再没有说话,这十多年来的孺慕之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思迩也不是说能放下就放下的,一切都需要时间去慢慢磨合。

    卿黎轻轻拍着凌思迩的肩膀,“思迩,你要知道,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有许多爱你疼你的亲人、朋友,他们都在关心你。所以,要快点好起来!我可是很想再看到那个活泼捣蛋四处给我惹麻烦的凌思迩呢!”

    她淡淡地笑着,看到凌思迩用力扬起了一抹微笑,纵然难看,但心中也略微放了心。

    是啊,这个孩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脆弱,只是,太容易掉在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或许有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帮了她……

    卿黎陪了凌思迩一阵,又让兰溪留在了菩提园好好照顾着她。

    一来是兰溪性子活泼,和凌思迩一块儿极容易产生共鸣,说不定还能带动着她早日康复。

    二来也是兰溪做得一手美食,对于凌思迩这样的小吃货是最好的选择,食疗的魅力和作用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

    三来,这菩提园中的人她也并非十分信任,有个自己的人在旁边伺候着,她会放心许多。

    卿黎将兰溪留下,自己则转去了高府一趟。

    高荏现在估计比凌思迩还要难受,她只怕,高荏又一次变回从前那样。

    高府的门前冷清了不少。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高萌逝世,要大办丧礼的是三皇子府,而不是高府。

    但尽管如此,此时的高府看起来,还是隐隐透着沉重的气氛。

    卿黎道明了来意,小门童也未曾多言,便有婢子前来将她领了进去。

    上回来高府时只去了高大人的院落,而高荏所居住的地方全然是另一个方向。

    高府的多花草,如今深秋之际再见,满目枯槁黄叶,在风中瑟瑟作响,再加上府里压抑低沉的氛围,只觉得心中一片沉重。

    “大姑奶奶那儿已经设起了灵堂,三小姐没有多呆,中午便回来了,只是一直在自己的院里练剑,整整两个时辰,到现在还没停,夫人如何劝都不听……”

    一名婢子如是与她说着高荏的情况,卿黎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高荏若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还令人担忧,但她既然找到了发泄口,却是没有那么糟糕。

    远远地,卿黎就听到了一阵利器划过空气的呼呼声,夹杂了一个妇人焦急的哭喊:“阿荏,快停下,你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了!好孩子,你这个样子,你姐姐也会不高兴的!”

    那个舞剑的人似乎顿了顿,但只是一瞬,下一刻又动了起来,动静一声比一声响。

    卿黎随着婢子走进庭院,还未多跨出一步,一把软剑就直指她的面门,薄如蝉翼的剑刃还在抖动,发出一阵清灵脆响,映着阳光闪出道道流光。

    “怎么,这是动真格了?”卿黎笑着对上高荏的脸,可只是这一眼,她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挂不住。

    一身黑衣的高荏满身充斥着杀气,面色阴寒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像是练了许久,在这微寒的深秋,满身散发出淡淡灼热的雾气,鬓角碎发汗湿贴在脸侧,连握着剑柄的手上都滴下了点点汗水,还混合了血水,泛白的脸色告诉着卿黎,高荏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最让卿黎吃惊的,是高荏那一双眼。

    血红的颜色里除了悲痛便只剩无尽的嗜杀暴戾,如黑洞一般能将整个人都吸进去,只余满心戚戚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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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卿黎,高荏的情绪似乎颤动了一下,收回剑整顿片刻,才喘息着道:“你怎么来了?”

    那话里没有任何感情,冰冷的就像千年不化的坚冰,可却是令一直在旁看着的高夫人心中一喜。

    这是阿荏从回来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满心期待地望着卿黎,走上前去微微福了福,“世子妃。”

    卿黎忙扶起高夫人,淡笑道:“高夫人不必多礼,可否让我与阿荏单独说些话?”

    “好,好。”高夫人当然满口答应,她劝不住这个女儿,只愿世子妃能够有办法。

    心中这么想着,高夫人忙带了一众侍女下人走去庭院,空荡荡的院子里只余了卿黎和高荏二人。

    一阵秋风拂过,又卷落了满地枯叶,大片的柏杨树叶哗哗落下,很快就堆在了一起。

    落叶,秋愁,总是惹人感伤的。

    高荏身子笔挺地站在那里,胸口还在大口起伏,满身的戾气杀戮不断释放出,似乎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和狠戾。

    卿黎走过去,微凉的手掌覆盖住她握剑的那只手,那冰凉的触感也让卿黎随之一惊。卿黎叹了一声,只是把她拉到一旁坐下,又给她上了药,期间未曾说过一句话。

    高荏的情绪也在这一片静默中慢慢平息,她轻喘着看向卿黎,那样柔和淡雅的素颜,总是让她想到自己温柔贤淑的大姐,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高荏的眼睛有些酸涩,偏偏,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你不问我什么?”高荏盯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乍看有些恐怖,可那其中隐含的悲伤绝望又令人很是心疼。

    卿黎包扎的手一顿,淡淡道:“你都决定好了,不是吗?”

    从看到她那一双眼开始,卿黎就知道了。

    那样强烈的杀意和狠绝,换了任意一个人,只怕早已冲出去取人首级了,她还能在这里练剑,与其说是在发泄,不如说,她是要靠这种方式阻止自己的冲动。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还有家人,还有高府,若是她忍不住去把陆雪语或者凌千墨杀了,那结果,不是她一个人死,而是整个家族与她陪葬!高荏的身子颤了颤,苦笑道:“你总是把所有人都看得那么透彻……”

    漂亮地打了个结,卿黎却是摇了摇头,“你错了,我看不透很多人,只是你,恰好能够让人一眼看透,而又是刚刚好的,我相信你而已。”

    阿荏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要猜想她的内心,并不困难,但若是要她去猜凌初凌千墨那种黑山老妖,难度就无疑登天了。

    那句信任让高荏的背脊瞬间一僵,她怔了片刻,再看向卿黎的眸中,却带了歉意和不安,就像脑中在做着天人交战,看似坚强,却是比谁都别扭脆弱。

    犹豫了许久,高荏才缓缓吐口,“如果,我有事骗了你呢?”

    她注视着卿黎的眼,生怕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失望。

    她的朋友并不多,也不想失去卿黎这一个。

    卿黎窒了窒,再见她一脸小心翼翼,霎时哑然失笑,“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既然选择骗我,自然是有原因,说不定还是难言之隐,我只要相信,你不会害我就行了。……

    顿了顿,她又上下看了一圈高荏,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害我吧……”

    “当然不会!”高荏急急回道。

    卿黎那样的体贴真的让她十分感动,今天一整天都处于死寂的情绪,也因为她的话而在剧烈翻滚。

    她死死咬着下唇,缓缓说道:“谢谢。”

    卿黎笑了笑,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平静清澈的眼睛深深望着她,没有怜惜,也没有同情,有的只是淡淡的鼓励。

    “你要怎么做?”卿黎问道。

    她想,高荏是动了杀心了,但是陆雪语还好些,如凌千墨这种身份,无论明杀暗杀,最后结果都会很不利。

    既要将他们扳倒,又要不拖累家族,除非用最光明正大的理由,靠着最顶端的皇权,否则,一切都是白用功。

    高荏接过茶杯一口饮尽,方才觉得自己几乎烧起来的胸腔好受了一些,又自己去倒了两杯喝下。

    她幽暗的眸子深沉浩瀚,手中紧紧握着那只青瓷茶杯,道:“我答应了镇国将军府的求娶。”

    毫不意外的答案。

    卿黎皱了皱眉,追问道:“条件呢?”

    被退了婚的南宫家再次求娶,以高荏的骄傲,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考虑的,何况她若是吃回头草,那也算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了。

    其实镇国将军府本应该识相地不再来求娶,只是这门亲事是在大将军不知情的情况下退掉的,那南宫家的三公子,也是少将军南宫越,与将军夫人私下里决定好了将高荏这门从小结成的亲事推掉,大将军还为此生了大气。

    南宫大将军与高大人是故交,这件事算是让两家掰了,影响甚广。

    当初将军夫人也不过是纯粹可怜小儿子,不希望她娶一个病弱的妻子,但她实在没想到,高荏那瞌睡的毛病根本就是装的!所以为了弥补,也只好再次提出,希望结为鸳盟。

    这件婚事高大人从未松过口,也由了高荏的意愿让她自行选择,到头来她却还是选择了老冤家。

    本来这个决定不会这般容易定下,可惜,高萌的死彻底激怒了她,而高荏已经下了决心要让凌千墨生不如死,最简单的,无非便是让他最心心念念的皇位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凌初这两年的身子看着健朗,其实已经大不如前,又因为前几个月娴美人进宫,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纵情声色,让他的身子亏损地厉害,却偏偏又不知道节制。

    卿黎虽然未曾替凌初诊脉过,可光从他脸上的虚浮和脚下沉缓也能猜到一点他的近况。

    毕竟是快五十的人了,和未满双十的娴美人相比,凌初的精力绝不会太好,而娴美人那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魅惑流转,对凌初是多大的诱惑可想而知,他早已经不由自主了。

    就算有太医把关还有各类名贵药材温补,凌初也慢慢只会剩下一个空架子,甚至身体情况都不会比凌瑞好多少。

    他身边的人发现这种情况,偏偏无一告知,无非便是太子和三皇子做的手脚。

    对他们来说,筹谋已经够为长远,只差皇帝身体崩溃的一刻,所以准备愈发紧锣慢鼓。

    在京都,有权有势的,掌控了整个皇城命脉的,正是三省六部九司十二卫所。

    凌千羽和凌千墨这些年龙争虎斗,要拉拢的也正是这几个部门的统领。

    新政权的建立需要**,在这里面,起到最关键作用的,不是文臣,而是武将。

    而在所有武将里,最位高权重的,无非三位,正是镇国大将军兼兵部尚书南宫翌,水墨的战神凌逸辰,还有常年驻军东海的守将汪洄。

    汪洄由于常年不在京都,对整体影响并不大,而凌逸辰,暗里是支持太子的。所以凌千墨和凌千羽最需要争取的,是南宫将军的支持。

    高荏提出的条件,必然也是和此有关。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求大将军不会站到凌千墨的那边!”高荏咬牙说道。

    她知道,要处于中立、纯粹支持皇权的大将军去支持太子实在有些困难,但至少,他不能帮着凌千墨!

    “大将军和父亲的关系撕裂了,他一直想着弥补,我提出的条件又不算苛刻,对他而言不过轻而易举之事,他没有理由不答应。”高荏的声音愈发变淡,似乎提及的终身大事与她毫无干系一般。

    卿黎皱起眉,只是看着她,“值得吗?那是你的婚姻,你就如此草率做了决定?若是南宫越并非你的良人呢?难道你就不在乎这些?”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姐姐死了!我唯一的嫡亲姐姐!那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她死了!”

    高荏突然暴怒地大吼,蹲下身子抱住了脑袋,满眼血红。

    她死死抓着头发,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要连带着头皮一块儿撕扯下。

    “如果,如果我昨晚没有回府,而是呆在了大姐那里,也许,就会不一样了……”她失神地喃喃自语,下一刻又抓起一旁早已放下的软剑挥舞起来,银光闪烁间,又有大片落叶纷飞而下,只看得到满目苍黄中,那一抹决然的黑影矫健敏捷。

    这一次,高荏的舞剑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便停了下来,负手背对着卿黎。

    “黎,我知道你也在对付他。那次去滁州路上,暗夜堡的杀手来刺杀你,就是凌千墨派出来的对吧。”

    卿黎听到她的声音响起,看不见表情,却也能感受到她全身沸腾起来的血液和仇恨杀意。

    “是。”她回道。

    “呵呵……”高荏笑了,笑得肩膀也在颤抖,可是那笑声,听不出任何酣畅淋漓的快感。

    就像是拿命豪赌的亡命徒,抓着最后一把筹码,除了无与伦比的信念,更多的,是一种令人恐怖的爆发潜能,仿佛下一刻就能带着人同归于尽。

    她轻笑着说:“真好,我们站在一块儿了……”

    卿黎没有过多劝高荏。

    她知道,现在的高荏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仇恨杀戮,接二连三的刺激,让她体内暴戾的因子不断活跃起来,也许只有让她血刃了那人,这种激越才会渐渐褪色。

    卿黎也说不准这样究竟是好是坏,但至少给了高荏一个企盼的目标,她可以不再似从前一样将自我封闭,已经算是一种极大的进步了。

    拍了拍高荏的肩膀,卿黎说道:“放心吧,你不是一个人。”

    卿黎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而高荏的身形却是伫立,一动不动。

    背对她的卿黎当然不会看到,那张终日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已是扬起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r11

第一百七十章 游园

    卿黎想的确实没错,在三皇子妃高萌丧礼办完了没多久,凌千墨就将陆雪语扶正做了正妃,陆家又一次扬眉吐气。

    先前传言的时疫病症,在经过数日丝毫没有任何人患症后,不攻自破。

    城中百姓茅塞顿开的同时,也在纷纷骂着那个造谣生事的人,不过卿黎却是没有一丝心理负担。

    陆家的米行又一次风光营业起来,段氏米行相较于之前抢购的盛景,现在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平淡,对此,段俞风早在预料之中。

    趁机捞了一笔,已经是不错的收获了,贪多可嚼不烂。

    不过,他最近却是有些忙。

    早前卿黎让人给他透露了凌思迩的情况,那厮愣是忍了半天没忍住,跑去了菩提园看人家。

    总算思迩的死心眼有了点回报,那人也算是开窍了,如今他们两个水到渠成进展{无}{错}。[s}顺利,就连上回卿黎再去给凌思迩复诊的时候,都发现她早已红光满面,没有半点从前病秧子的样子了。

    这一点令卿黎有些挫败,她好说歹说死劝活劝,结果比不上那只狐狸说几句话来的有用,果然凌思迩也是个重色轻友的东西!卿黎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再去凌思迩那里,横竖有了段俞风在,她可以放心许多。

    不过凌思迩毕竟心情恢复了,又是耐不住寂寞的,没冷淡几天,活脱欢腾的本性就蠢蠢欲动起来,竭力邀她去平游园赏枫。还顺带拉了段俞风一道。

    卿黎本是不想去的,她的存在无疑就是一只大电灯泡,怕是段俞风见了她都不顺心。也就凌思迩这个神经大条的还能觉得自在,于是卿黎果断回绝。

    结果第二天,凌思迩就亲自上门把她拉了出去,那种朝阳似火的活力热情,卿黎也是许久未曾见过了,况且平游园的枫树闻名,如今经过霜打。更是鲜红似火,要是不去看看,也着实对不住自己。

    一来二去。卿黎终究还是拗不过凌思迩,陪她一起去平游园,当然,随行的还有某只一脸笑意却满目幽怨的狐狸。

    硕大的马车摇摇晃晃前行。卿黎与凌思迩共乘一辆马车。后面还有一辆坐了丫鬟婆子带着外出的食盒用品等。

    段俞风则直接骑了一匹白马晃悠悠慢行,他本就姿容出色,今日一袭华衣锦袍更显意气风发,惹得路人频频侧目。凌思迩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了眼段俞风的侧影,脸颊立刻泛起一圈红晕,怯生生将帘子放了下来,不过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再次掀开。

    如此往复几回,卿黎也不禁好笑。“日日相见,还看不够?”

    她的一句调笑让凌思迩红透了脸。即便坐着也努嘴跺了下脚,急道:“人家才不是在看他,我只是……只是在看风景!对!这一路的风景这么漂亮,我才不想错过呢!”

    好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这一回干脆光明正大掀开轿帘朝外望去,恰好段俞风视线投过来,空中凝望的瞬间,她的身子僵了,而卿黎也很快发现,凌思迩的耳根已经红透,相信脸上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段俞风见凌思迩小脸红扑扑,一双乌黑的杏眸亮晶晶澄澈清明,却偏偏一副娇憨的傻样,心中亦是极为好笑。

    在卿黎和凌逸辰那天与他谈过之后,段俞风回去想了许久,从前不敢面对的东西,不敢承认的东西,有一瞬居然看得那么清楚,也是由此,再想起凌思迩在宫里受的罪,他才觉得更加心如刀绞,愈发心生怜惜。

    前些日子去菩提园见她,看见原先那个精灵活泼热烈欢脱的女孩,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身形羸弱地静静坐在菩提树下,那样的晶透脆弱,好像五彩琉璃,纵然极美,却一碰就会破碎。

    那张没有灿烂笑容的绝美容颜,那双不再晶亮闪光的纯黑杏眸,那样不属于她的娴静淡漠,根本就不是凌思迩!

    不是那个已经悄悄在他心底扎根的热烈身影,不是那个只要想起来就会让人眉眼含笑的有趣女孩!

    段俞风说不出那时候的心痛,从小到大,从未有一刻那么疼。

    他看到她在看她,脚步不由自主朝她走去,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凭着身体的本能,将她揽入怀里,才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女孩,竟是瘦弱至此!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他……

    真是个傻孩子呢……

    段俞风望着凌思迩的眸光愈发幽深了,好像是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印在脑里,哪怕只是看着,便觉得心中一片踏实,似乎自从她出现,便再未有所落空。

    一直以为自己从来不会有爱人之心,可段俞风现在才知道,不是不会,只是还未遇到,那个能让你愿意跟随她情绪起落的人。

    而他,终于等到了……

    也幸亏,他还来得及将她留住……

    段俞风对着凌思迩微微一笑,那眸中再不是戏谑揶揄般促狭的目光,而是难得的真诚认真。

    凌思迩一时迷失在他的眼里,竟是痴了去,直到身边一声轻笑,才唤回了她的神。

    快速地放下车帘,凌思迩满脸红得犹如熟透的苹果,嗫嚅道:“姐,姐姐笑什么?”她纷飞的眼神左顾右盼,就是不去看卿黎。

    卿黎也不好意思地清咳了两声。

    原谅她吧,她也不想笑的,只是头一回看到那只狐狸这样子,有些接受不了……

    “风景不错。”卿黎笑着打哈哈。

    凌思迩没有多想,加上卿黎后来又朝着窗外看风景,没有将注意力放她身上,让她的尴尬消散了不少。

    她并没有再掀开车帘去看段俞风,眸光注视着车壁上的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侧过于的安静让卿黎狐疑回身,看她有些失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漂亮的杏眸眨了眨,凌思迩一脸迷茫地看向卿黎,眉间多少有些消散不去的愁绪。

    她蹙眉咬着下唇,良久之后,才怯弱地问道:“姐姐,你说,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以前凌思迩喜欢他,不顾脸面各种死皮赖脸都用上了,可他不为所动,自主保持着一段合适的距离,既不让你觉得生离,却也不会给她任何亲近的感觉,这样的若即若离总是让她无所适从。

    然而,最近的段俞风,真的是对她太好了!总是会看着她笑,总是温柔宠溺地揉她的头发,甚至,在他的眼里,她还看到了某种别样的情愫,正是辰皇兄在面对姐姐时常常流露出来的专注。

    这种变化,若是放在从前,凌思迩大约会兴奋地手舞足蹈,但如今,经历过她父皇对母后的背叛之后,她开始怕了。

    总有一股焦虑恐惧步步蚕食她的心,她害怕,有朝一日,这样的温存再不属于自己。

    人生最痛苦的,并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在得到之后满身心地投入,却又被生生剥离。

    她已经在父皇身上体会过一次了,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水灵灵的杏眸里,满满的都是不自信,还有一种恐惧到极致的脆弱,卿黎看着这样的凌思迩,有些心疼,握住她纤弱的手微微使力。

    “你在怕什么?难道对自己没信心吗?那个当初信誓旦旦地与我说,会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的凌思迩哪去了?你的热情冲劲呢?”卿黎直直望进凌思迩的眸子,在她微鄂的当口,伸出手覆住她的眼。

    眼前突然黑暗,凌思迩不明所以,眨巴了几下眼睛一阵茫然。

    卿黎忽的淡淡说道:“思迩,你要记住,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不是你的母后,他也不是你的父皇,不要只相信眼睛看到的,试着用你的心去感受看看,那个人究竟对你如何。”

    卿黎注视着凌思迩,手掌覆盖之下,看不见她眼中的神情,但却渐渐见她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她知道,思迩这是清楚了……

    收回自己的手掌,终于又一次见到那双清澈晶亮的眼,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

    “姐姐,我知道了!”

    欢喜雀跃的笑声从车中传来,段俞风忍不住侧目望了一眼,虽只见缦纱珠帘,但他几乎能够想象到她那暖人灿烂的笑。

    不禁失笑摇头,段俞风又夹了夹马腹跟紧身旁的马车。

    离平游园还有些距离,倒是已经听到了热闹喧嚣的人声鼎沸,卿黎和凌思迩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而凌思迩更是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

    正是枫树最红最艳的时刻,漫山遍野的远远望去,就像天边一整片的火烧云,热烈似火。

    望仙河横穿而过,似乎能听到淙淙水声,高岗之下,种植了一排金桂,香气弥漫间,穿红着绿的少年少女们,嬉笑玩闹,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笑,生机勃发活力四射,就算原本平庸无奇的面容,此时看来依旧美不胜收。

    凌思迩早已按捺不住,待车停下后率先蹦了下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回过头又对着刚刚下马的段俞风挥了挥手,咯咯笑着便往远处奔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论美

    卿黎只来得及看到一串粉红残影,那娇俏玲珑的人影正如乳燕一般穿梭在人群之中,在阳光中快乐地笑着,仿佛全身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她只是远远望着,唇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终于回来了……”

    那样欢乐的凌思迩,如阳光般温暖的活力少女,才是一直以来她所熟悉的啊!

    段俞风停下了脚步,站在卿黎身边怔怔望着,眼睛不由有些酸涩,胸口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的,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充实。

    “卿黎,谢谢。”

    谢谢她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心,也谢谢她在思迩最痛苦无助的时候,还能陪在她身边,还能还他一个完整的凌思迩。

    段俞风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是天边最浅淡的一丝流云,可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卿黎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似笑非笑斜睨了一眼,却见那双狐狸眼始终一瞬不瞬注视着远方某个人,温柔到流露而出的笑意可再没有从前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若不是他自己开了窍,恐怕她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是白费。

    他和凌思迩之间的问题,从不是什么所谓的身份地位,而是段俞风自己,是否做好准备,要让那颗浪荡不羁的心安落下来。

    现在,他连自己的这关都过了,难道还怕其他的?

    段俞风顿时哑然,低叹道:“和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真累……”

    总是一眼看穿别人,这样的滋味可不好受!他还真突然有点同情凌逸辰了……

    狭长的狐狸眼突地上下打量着卿黎,他轻笑道:“卿黎,女人太精明了可不好,偶尔装傻一下也不是坏事,男人都是喜欢小鸟依人的,辰也不例外……”

    他忽的哈哈大笑,抹着光洁的下巴,啧啧嘀咕道:“以前倒是不知,原来那小子喜欢你这个类型……”适时挑着眉,又是那种近乎促狭的揶揄光芒,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还没多久就本相毕露,真是个一见就让人讨厌的家伙!

    卿黎捏着下巴细想,又一脸赞同地点头说道:“确实,世子的品味和段大公子截然相反,我听说吉庆班的四大花旦都各有风情,看来我得和思迩好好谈谈你的取向问题……”

    说罢,便施施然拂袖而去。

    段俞风怔愣地站在原地,面容僵硬脸色陡然白了不少。

    那吉庆班的四大花旦,之前和他的关系可一直都是暧。昧不清的,卿黎去和思迩说那些……

    段俞风全身一颤,急急追了上去,嘴里喊着:“嫂夫人!小弟知错了……”

    习习微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夹杂了浓郁的桂香,在热闹非凡的游园中,倒是未曾觉得有多么沁寒。

    高岗之下,一群少女结队伫立桂树旁,凝眸望着不远处一青一紫两个并肩而行的少年,时不时总会交耳窃笑低语着什么,那眼中的倾慕却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都说九王有倾城之姿,从前我也是当恭维笑谈,今日一见,才知何为绝丽无双!”一个少女怔怔望着那个紫衣少年,一边低低叹道。

    …那样冰雕玉琢,仿若是开在高岭之上的大丽花,如皎皎明月清辉遍地,又如秋水晨露澄然晶透,一时当真看痴了去。

    身边的几个小娘子都不禁吃吃笑起来,拿手指在脸上刮了刮,羞她道:“瞧你看九王的样子,目光灼灼近似贼也!”

    几人都笑了,那少女却满是不以为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九王之美,难道不值得我高谈阔论一番吗?”她依旧注视着远处,完全理所当然。

    “值得值得!”立刻有人随之回道,“九王绝世姿容确实无与伦比,可惜太过阴柔女气,依我看,还是他身边的景小公子更为高大英俊,这才是真的男子气概!”

    此话一出,也收到了不少人的应和。

    景轩一路闲散走着,因着习武,便比常人耳聪目明不少,听了那些女子的话,不由朝身边的凌千柯瞅了一眼,低笑道:“九王之美,太过阴柔女气……哈哈,凌千柯,原来觉得你母亲娘腔的不止我一个啊!”

    他放肆大笑,看到凌千柯的脸色渐黑,笑得可是更加开怀了。

    凌千柯咬了咬牙,朝着桂树下的女子们狠狠瞪了一眼,又掏出小水晶镜上下左右比划了一遍,一会儿就眉开眼笑,“那些个庸脂俗粉,哪里知道什么是美!哼,不懂得欣赏的无知妇孺……”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块烟紫色帕子,小心抹开鼻尖上渗出的小粒汗珠,回头对景轩咧嘴扬了个大笑脸。

    景轩不由翻了个白眼,无奈瞥了眼他手上的帕子,强忍着上前把它撕裂的冲动,最后只扯了扯嘴角。

    他算是知道了,凌千柯这厮的品味实在不能用常理忖度,这种只有女子才会用的绢帕,他居然用起来毫无负担,还春风得意!

    真给跪了……

    侧过脸,景轩的肩膀颤了又颤,才堪堪忍住了几欲喷薄出的笑意,可惜脸色已是憋得一片红,再回身时,便见凌千柯一脸不好意思的“忸怩娇羞”样……

    见鬼!他最好不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哎呀呀,黑炭啊,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脸红吧!真是的,我会不好意思的!”凌千柯抿唇笑了几声,还没嘚瑟起来,迎头就被人揍了一拳。

    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角,一晃神,景轩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他怔怔揉了揉微疼的额头。

    那一下景轩到底是没有用力,除了有点红肿,倒是还好……

    凌千柯瘪了瘪嘴,咧嘴一笑又快步跟上景轩的脚步,一边叫着“等等!”

    只是前面的人陡然猛地一停,凌千柯还未反应过来便直直撞在了他宽厚的背上。

    “黑炭,你怎么突然停了……”凌千柯又抱怨地揉了揉额,感受到景轩猛然僵直的后背,忍不住探出头来一看,这下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迎面走来的几人,正好是段俞风、卿黎和凌思迩。

    在这里看到景轩,卿黎还是有些惊讶的,只是看到他原先满是笑意的脸色,在见到她后顿时收敛,消失无踪,她又有些怅然。

    记忆里那个永远泼皮耍赖和她撒着娇,或是整日“卿卿”叫个不停的少年,不知不觉已经和她渐行渐远,再面对她时,除了无措就是尴尬。

    …纵然如今看来,景轩已经稳重了许多,可是那本该属于他的嬉笑跳脱也随之无踪。

    方才远远就见到他和凌千柯说笑着一路走来,那样的欢快,其实才是景轩的本性,不过,再也不会对她绽放了……

    段俞风是率先开口的,有意无意地将凌思迩带到身后,拱手说道:“九王,景小兄弟,别来无恙。”

    景轩回了礼,凌千柯则是微微颔首,一双丹凤眸瞥了瞥那躲在段俞风身后的凌思迩,哼了一声。

    凌思迩吐吐小舌头,不情不愿走出来,磨蹭到凌千柯身边,伸出手指拽了拽他的衣袖,软软地叫了声:“九哥……”

    “呦!小公主还认我这个九哥啊!真是受宠若惊了!”凌千柯一把将袖子抽了回来,斜睨她一眼,但见她还是有些孱弱病白的脸色,暗叹一声,只好恨恨拿手指点了点她额头,“死丫头,下次再这么整试试!”

    语落,他若有似无瞥着段俞风,不再多说什么。

    凌千柯生母只是个昭仪,又是难产而逝,所以他出生伊始就一直养在迩淳皇后处,要说凌思迩在宫里和哪个兄弟姐妹关系最好,那就非凌千柯莫属了。

    先前凌思迩在宫里闹绝食的时候,凌千柯也去劝过,不过这死丫头油盐不进,他也是气急,甚至说出义绝之言,结果照样无用。

    他是生了大气了,本打算不再理她,不过一看凌思迩可怜兮兮模样,怒意顿时消了大半。

    现在一看段俞风,总算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坚持,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凌思迩嘻嘻一笑,挽住凌千柯的胳膊,撒娇道:“九哥最好了,最疼我了不是?思迩最喜欢九哥了……”

    本是寻常的话,可在凌思迩说出后,有两个人瞬间变了脸色。

    如果说段俞风的反应还在卿黎意料之内的话,那景轩就不大对劲了……

    卿黎蹙眉,又见景轩的目光似乎是停在了思迩抱着凌千柯的胳膊上,不觉又纠结了几分。

    她清咳一声,不着痕迹将凌思迩拉扯过来,同时也注意到了景轩神色一松,霎时额角不由自主跳了两下。

    “平游园的风景不错,你们也来赏枫?”

    清越动听的嗓音将景轩一瞬间的失神拉了回来,他看向卿黎温和的淡笑,竟是觉得再面对她时,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他扬起一抹笑,眉宇间隐隐带了些欢实,道:“是啊!若是知道卿卿也来,那便约好了一块了!”r1152

第一百七十二章 落空

    俊朗的少年用一种极为澄澈的眸光看着她,嘴角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声熟悉的“卿卿”,险些令卿黎一阵恍惚。

    似乎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身青衣的景轩风尘仆仆地从远方赶来,扑到她的面前,咧着嘴笑,一遍遍唤她。她还能看到他左右两颗小虎牙,在暖春阳光映照下发出白亮的光泽……

    只是自那以后,再见景轩,每每少不了些许别扭……

    不是他变了,只是他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呵护,能够开始自我独当一面,能够游刃有余周旋于各色人群之中。

    卿黎既是为这样的景轩高兴,但难免还是失落。

    如今再听他这般亲昵地唤她,少了失望无奈,少了落寞伤心,少了那种小心翼翼的情愫,仅仅带着一种自小陪伴与生俱来的亲切,不由也是怔住了。

    景轩难得见卿黎这样怔愣的模样,心中暗暗纳罕。

    方才,他也以为他是强颜欢笑的,甚至紧张到在用指甲使劲抠着手心,想用那种疼痛稳固自己动荡的情绪。

    他触及到她眼中的无奈还有一闪而过的悲哀,那一刻,仿佛是心中被人狠狠击了一拳,一时又苦又酸。

    他不知道,为什么卿卿和他会变成这样……

    他希望看到她笑,像从前那样,温和地和他说着话,或者,永远包容他的一切,替他收拾惹下的乱子,不让父亲责罚,而不是如今这般,相对无言……

    鬼使神差的,他脱口而出,用一种似乎嵌入骨髓的熟稔与她说话,好像在梦里在现实中,曾经千百万遍地上演过一样。

    他看到了她的惊喜,居然自己也跟着高兴,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那道一直禁锢自己的枷锁,其实已经极淡了,又或者,根本从未存在……

    景轩忽的自嘲一笑,包含更多的却是一种豁然贯通。

    他伸出手在卿黎面前晃了晃,眨巴着一双眼奇道:“卿卿,怎的不说话了?”

    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如他从小泼皮耍赖时的神情,卿黎看得更是呆了。

    好一会儿,她才算回过了神,莞尔失笑道:“没怎么,突然觉得有点恍惚。”就像做了一场不好不坏的梦,醒来时,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

    景轩会意,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他忽的侧眸睨了眼凌千柯,一边的眉毛高挑,似乎在宣示着胜利一般,暗暗比了个手势。

    凌千柯嗤之以鼻,不屑地侧过头去,只是嘴角难掩的笑意还是不经意地流出……

    几人既是相遇,自然结伴同行,因着他们都是容貌上乘者,一路上实在惹了不少人侧目而视,免不了让人长吁短叹几声。

    凌思迩听说了在枫林正中有一块姻缘石,灵得很,当下就决定去求拜一下,段俞风当然跟着。

    凌千柯更喜欢热闹喧哗的地方,最好是有众多小娘子的所在,其实也不过是想满足一下自己被众女钦慕的虚荣心。景轩对此大为不屑,不过到底还是被拉走了。

    于是,本来的五个人,一来二去,卿黎终究是被落了单……

    她扯了扯嘴角,暗骂一声这几人没义气,转而又若有所思望着凌千柯和景轩拖拉着远走的身影,只眉心蹙了蹙便再无下文。

    …“兰溪,看来只有你陪我了……”卿黎低叹一声,再回头,哪里还有兰溪的影子?有的只不过是几个跟随的婆子和丫鬟,一个个还是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

    卿黎认命扶额。

    得!今天她就不该出门!

    ……

    偌大的豪华马车在车夫的控制下,缓缓停在了平游园前,众人一见那车身上明显的徽标,下意识地便自主让道,同时也是殷殷期盼着想见一见车内的人。

    一只细弱白皙小巧玲珑的手伸出车帘,虽只是冰山一角,但光光从这微毫之处也可以联想到那车中该是如何一个美人,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探头探脑引颈瞧去。

    美人掀开了车帘,只可惜,那面容却被严严实实挡在了幕离之下。

    长及过膝的白纱朦胧纷飞,衬得身穿粉色挑线裙的女子更是风情万千楚楚动人,只是这份微茫隐约之美到底没有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一时间很是失望。

    头戴幕离的女子未去在意周遭之人的态度,只本分站在一旁。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下了马车。

    她穿着一身深色菊纹上裳,衣领袖口都绣有银丝,并没有如粉衣女子一般戴上幕离帷帽,面容呈现在了众人眼下。

    那是一张平静的脸,细细碎碎布了不少皱纹,尤其鼻梁两侧的褶皱最为深刻,足以昭示着这位妇人时常忧思烦心。尽管容颜已逝,可依稀能够辨别这位妇人年轻时也是一位绝代佳人。

    围观的人群暗暗点了点头,又瞄一眼车上大大的相府徽标,心中忖道:果然气度不凡。

    中年妇人正是端木丞相的正妻罗氏,而那粉衣女子正是罗氏的第二个女儿,端木槿。

    罗氏侧眸瞧了眼一动不肯动的端木槿,无奈叹了一声,道:“好了,槿儿,别一直愁眉苦脸的,都到了游园了,便好好玩玩,不开心的事就全忘了吧。”

    她牵过端木槿的手,却被后者一把甩开,而后兀自便踏着大步子离开,也不理会身后人作何反应,只一群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一下,立刻紧跟而上。

    罗氏幽幽望了眼,摇摇头也随着跟上了。

    她手腕上本是挂了一串念珠,此时却已经移到了手掌之上,一粒一粒数着,口中喃喃着一句句佛经。

    贴身的婆子一直跟在罗氏身边,见她神色间萎顿郁郁,不由担忧道:“夫人……”

    话还未如何开口,罗氏便一个眼神飞过去止住了婆子要说的话。

    她沉沉一叹,“都是造化,怨不得谁,槿儿如今难受,过了阵子也该好了……”

    说话间,罗氏又将目光投向那个粉衫少女。

    端木槿走得极快,一点也不像是来游玩赏枫的样子,甚至都没了半丝大家闺秀的仪范,倒像是一个市井女子,大大咧咧无半分可取之处。

    罗氏的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但转念一想,仍然还是没有多说,脚下也加快步子追上。

    端木槿最近心情很不好,那是正常的。

    先前凌千墨是打算在高萌死后,娶了端木槿做正室的。

    为了让端木槿喜欢上他,凌千墨可是煞费苦心设计了一堆堆的偶遇。相处间,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当然渐渐沦陷在他的“温柔体贴”里,也不管做继室是不是面上无光的事,只愿与他白头偕老。

    …只是,这愿望刚刚有丁点儿苗头,就被死死扼杀在了胚芽期。

    高萌确实死了,三皇子妃的位置空了出来,她高兴自己终于可以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满心期待等着三皇子上门提亲,甚至都开始自己绣大婚的用品。

    然而,作品还未动几针,那儿就传来了消息,陆侧妃怀有身孕,三皇子请封了陆侧妃为新三皇子妃,而她端木槿,再没有任何机会……

    这样的噩耗无异于晴空霹雳,将端木槿砸得外焦里嫩。

    她是丞相府的嫡次女,身份尊贵,只可为人妻,不可为人妾。

    她长姐端木瞳,虽是太子良娣,但太子未来可是继承大统的,长姐那时少说也是妃子,便是忍上一时也无大碍,然而她就不一样了……

    三皇子的母妃此时已经失势,他的机会也随之大大减小,她去做三皇子继室已经是很丢脸的事了,何谈其他?

    难道还要等陆雪语过世,然后她做继室后的继室吗?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端木槿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忿。

    她是真的喜欢凌千墨的,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当年长姐喜欢上那个游医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她曾问过,什么是喜欢。

    长姐说的一切,她在凌千墨身上都感受到了,她就是喜欢他的!

    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玩她!

    端木槿突地顿下了脚步,双拳紧紧拧着,幕离下的双眼已经通红。

    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好不容易才算是忍住要疯狂大叫的冲动,她的最后一丝涵养,最后一点理智,到底还是让她冷静了下来。

    幕离下的土壤突然被几点水珠打湿,端木槿怔忡地立于原地,无声哭泣,全身都笼罩在一股莫大的哀伤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遇上他?

    既然有缘,为何缘浅!

    端木槿的双肩微微颤抖,正是全身无力的时刻,恰好一阵咯咯脆笑传来:“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呵呵……”

    端木槿下意识的抬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对着身后一个少年扮着鬼脸,一边又飞快地跑着,却是因为没有看路,一下子撞进端木槿的怀中。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两人都脚下不稳后仰而去。

    “啊!”

    两道惊叫同时响起,一声来自女孩,而另一声正是来自端木槿。

    “啊!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女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泪眼汪汪地也不管自己疼不疼,忙上前去搀扶端木槿。r1152

第一百七十三章 梁子

    这一方的喧闹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背靠桂树闭目闲暇的卿黎也被吸引了目光。

    端木槿一阵天旋地转,幕离在巨大的冲击之下跌落,一张苍白的脸展露在世人面前。

    灵动清秀的面上未施脂粉,看起来憔悴病弱,双眼更是红肿不堪,泪痕犹在,容色枯黄,又因着纤瘦而倍感瘦骨嶙峋,哪有一点美态。

    方才被她弱柳扶风般姣好身形“欺骗”了的众人,顿时一阵唏嘘,失望地摇了摇头。

    “呀!姐姐,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女孩一看端木槿的脸色,先是一愣,而后便紧张了起来,连忙蹲下身要去扶她。

    端木槿只觉得翘臀一阵生疼,转而瞥见周遭之人似笑非笑的讥诮神情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幕离已经掉下,顿时勃然大怒,用尽了力气把女孩一把推出去!

    她慌乱地拿起幕离重新戴上,这才撑着身子站起来。

    这几日劳心伤神,以泪洗面,她当然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不堪,来游园散心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可她又实在没有心思梳洗打扮,只好用幕离掩面,结果,却被这个贱丫头扰了乱!

    “混账!你是什么身份,居然叫我姐姐,给我提鞋都不配!”端木槿觉得自己的骄傲被践踏他人脚下,霎时怒极,直狠狠瞪着已经仰倒在地上满脸痛楚的女孩。

    卿黎眉心一蹙,再见那趾高气昂的女子时,已是无奈摇了摇头。

    从前只知端木槿骄矜,许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收敛,却不想愈演愈烈……

    先前一直在后面追赶的少年此时已经奔了过来,慌乱地去将女孩扶起。紧张问道:“弯弯,怎么了?哪里摔痛了?”

    俊秀清朗的少年满目疼惜,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一遍一遍安抚。

    这样的画面太美,却恰恰刺痛了端木槿的双眼。

    凭什么。连这样一个莽撞的死丫头都有人关怀,而她,就不能与爱人厮守?

    端木槿死咬银牙,嘴角倏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声笑道:“她能怎样?摔一下又能怎的?这贱丫头冲撞了我,我还没有算账呢!”

    她注意到两人身上都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饰,可见正是庶民,与她这种天生贵族相比。实在不堪如蝼蚁。

    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油然而生,端木槿不自觉扬起了头,斜睇着少年微怔的脸,道:“你就是这丫头的情哥哥吧,既如此,就好好教教她,眼睛长来可不是废的!不然,本小姐不介意帮她把这双眼给去了!”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庶族平民,端木槿傲慢的口吻听在每个人耳里都极为不快,可是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站出来为这两个孩子出头。

    这位可是丞相府的小姐。谁吃饱了撑的要去和丞相府作对啊?

    于是纷纷选择哑口无言。

    端木槿身后的婆子丫鬟已经赶到了她的身边,自然而然听到了她说的话,顿时不约而同皱眉。但再一看那两个孩子的寻常打扮,也便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庶民,不会有太多隐患。

    不过姑娘此般倨傲,难免是给人留下坏印象了,不明事理的,指不定还要说丞相家教无能,教出这么个刁蛮千金呢!

    丫鬟们一阵无奈,谁让这位小祖宗实在是憋屈地慌了呢!

    摔倒的女孩听着端木槿的话,全身一僵。连哭声都停了,她怔愣地抬起头看向端木槿。水汪汪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清澈又惹人怜惜,众人不觉便对端木槿生出反感。

    “哥。哥哥……”女孩抓着少年的衣领,怯生生望着他,而在那少年眼里,却并没有任何慌乱,有的,只是一种近乎淡漠的冷意。

    这样的镇静却是让卿黎神色一亮,那种全身上下隐隐透露出的高贵显赫稳重大度之气,可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族,只怕这个少年的身份不简单……

    “乖,不哭……”少年又抚了抚她的发髻柔声说道,将她带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俊颜上只是温柔笑意。

    收拾好后,少年转过身来看向端木槿,稚嫩的脸上竟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而那双眼中的神情更是冷淡地让端木槿都不禁要打个寒战。

    “端木小姐,弯弯冲撞阁下实属抱歉,不过端木小姐恶言相向可就太过无礼了!”他方才也是听到周遭人群细碎的窃窃谈论,知晓这位粉衫女子正是丞相府的小姐,原来是个这么没有涵养的粗鄙女子。

    少年嘴角一弯,对着端木槿微微颔首,“在下齐修,是弯弯的兄长,并不是什么情哥哥……”他嘴角讥诮的弧度最后留给了端木槿,拉着齐弯弯直接离开了人群。

    明明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可齐修的老成还是让众人微怔,再一想方才端木槿想都不想直接断言这两兄妹是情哥哥情妹妹,那怔愣的神情立刻变成了玩味。

    想来这位端木小姐,应该是久处深闺耐不得寂寞了,连见着一对小儿,都会往哪个方向想去。

    淡淡的喷笑声在人群中响起,卿黎也是不由好笑,目光投向那个少年,柳眉玩味挑起。

    齐修,她倒是有听过这个名字。

    齐阁老的嫡长曾孙儿,相传年纪不大,才情却是远胜当年的齐阁老,深得长辈喜爱,可谓是这一代的黄金人物了……

    那齐阁老正是先帝在世时的丞相,早已致仕多年,先帝感念其劳苦功高,特御封阁老,与御赐公爵相差无几,不过是不能承嗣下去。

    齐阁老虽然不在朝为官,可他广建学堂,不论平民贵胄,皆施以教学,学生遍布天下,入朝为官者更是不知凡几,在广大学子心中地位崇高,甚至如今的端木丞相,也是齐阁老的入室弟子。

    连皇帝和端木丞相都对齐家人礼待三分,更是重视齐修这个天之骄子,端木槿却是自个儿往枪口上撞,可不知该说她勇气可嘉还是蒙昧无知……

    周围的嗤笑声让端木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所幸还有幕离挡住了她的尴尬。

    正想对着这群刁民发火,身后陡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响:“槿儿!”

    罗氏一脸严肃地走来,那眼中几欲喷出的怒火让端木槿生生打了个寒颤,怯怯叫了句:“母亲……”

    罗氏咬着牙瞪她一眼,又朝那两个离开的少年和女孩望望,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齐阁老的曾孙儿呢,刚才被槿儿这般羞辱,这个梁子可真是结下了……

    罗氏又是愤愤瞪了她一眼,怒道:“马上给我回去!一个月内不许出门!”

    语毕,罗氏直接让婆子架住她往回带,自己也快步走开。

    她得回去和老爷好好谈谈,上门去给齐阁老致歉赔礼才是……

    端木槿面对母亲没由来的怒火,心中极为不满。

    她本来就心情不好了,好不容易出来发泄一下,为何还要被如此对待?

    母亲不是最疼她吗?今天怎么舍得对她这么严厉!

    委屈愤懑之下,端木槿狠狠地挣脱开拉住她的婆子,撒丫子直跑,只是还未跑开多远,胸口骤然一阵刺痛,呼吸也霎时变得极为困难,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追上来的婆子发现了端木槿的异样,心中咯噔了一下,忙回身叫道:“夫人!姑娘发病了!”

    她一边慌乱地使劲揉搓端木槿的胸口,一边又从自己兜里掏出药瓶,急忙打开,却见根本一颗丹药都没剩下。

    “该死!”婆子低咒了一声,急得眼泪都快哭出来了,手忙脚乱一时尽是无措。

    罗氏此时已经回身到了端木槿身边,见她半靠在婆子怀里全身哆嗦,亦是吓了一跳,忙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槿儿,槿儿你怎么样?”

    说着,横了婆子一眼,怒道:“药呢?还不拿出来!”

    婆子哆哆嗦嗦地递上一只空药瓶,残余的药香萦绕,偏偏一颗不剩。

    “夫人,药没了……”都怪她出门前没查探过,谁知小姐突然发病了!

    小姐的喘疾其实已经控制地稳妥了,只间或还会发作一两次,怎的今日这么倒霉!

    罗氏大急,一把抱过女儿,眼眶都红了,哭道:“槿儿,槿儿,你不要有事啊……”

    正是众人慌乱间,一个白衣女子握上了端木槿的腕子,从容不迫拿出根银针对着她臂上穴位刺下,先前抽搐着的端木槿总算停歇了下来,只是全身酸软了再没力气。

    罗氏心中大喜,抬眸一瞧,正是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那模样竟是看着还有些面善。

    “你……”罗氏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世子妃!”

    对了,她曾经在宫宴上见过卿黎的,这样清雅娟丽不入凡尘的女子,一眼就能抓住人的视线,可不就是辰南王世子妃吗?

    卿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丞相夫人,端木姑娘需要尽快治疗,此地不宜,还是尽快回吧。”

    罗氏点点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槿儿的身体。

    她催促着身边的婆子将端木槿带去来时的马车,一边又回过身对着卿黎请求道:“不知可否请世子妃去一趟,槿儿的病情,我很是担心……”

    她满目恳求,而卿黎却心下暗笑。

    丞相夫人当着众人之面说出这话,她若是不答应,不就是不将丞相放在眼里?

    也罢,去一趟又是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药方

    花开富贵拔步床上,一个娇弱的女子颤颤地睁开了双眼,立刻就被屋内光线刺得闭了目。

    胸口处的闷痛一阵阵传来,端木槿即刻不适地闷哼了一声。

    “槿儿,你醒了?”

    妇人焦急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端木槿睁开眼就看到了罗氏担忧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阵委屈,眼泪哗啦啦流出,浸湿了鬓发,也是沾染了绣枕。

    “端木姑娘还是不要情绪波动过大,你此时的状况并不适合。”

    清清淡淡的女声,好像深谷山泉一般清冽,又好像玉珠落盘时清脆,十分悦耳动听。

    端木槿不由朝来向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正淡淡笑着,清明澄澈的眸光不自觉地就要将人吸入其中,仿若曾几何时,她也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李青?”端木槿几乎下意识就唤出这个名字,然而又见卿黎女装的打扮,霎时摇了摇头,“不对,我认错人了……”

    端木槿的话提醒了罗氏,她眸光陡然一滞,将视线停留到卿黎脸上,依稀确实有些熟悉。

    “世子妃,你……”罗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更是挤压出了几条深深的皱纹,目光上下扫视一番,越见越是心惊,疑道:“你是李青?”

    卿黎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她也没想到,连丞相夫人罗氏都认不出来,端木槿和端木瞳这两姐妹居然还记得她。

    卿黎并不知道的是,在过去两年里,端木瞳总是会画李青的画像,偷偷藏起来珍藏,也只有端木槿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子曾经见过,因此又怎的会不熟悉?

    罗氏一经卿黎确认。眸光中隐隐就划过了几道心虚,忙用笑容掩盖住自己的异样,叹道:“真没想到。原来是如此有缘……”

    有缘吗?可不见得……

    卿黎但笑不语,只走向屏风外的圆桌前。提笔写下一张单子,道:“端木小姐多日忧思在胸,抑郁成结,今日又是怒极攻心,才会突发的喘疾,如今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照着这药方服上几日,再注意心情沟通引导。便无大碍了……”

    将方子交给了大丫鬟,卿黎对着罗氏淡笑道:“端木小姐平日的温养还是不错的,日后便一直如此,这喘疾纵然无法根治,也不会再如何频繁发作。”

    罗氏松了口气,同样走出屏风对卿黎微微颔首,“多谢世子妃。”

    虽然一时放了心,但听到卿黎那句无法根治,罗氏心中也是十分酸涩的。

    她幽幽叹息一声,像是感慨一般低喃:“相爷这病打从娘胎里带出来已有数十个年头。如今几个孩子也纷纷患上,做母亲的看到着实不忍,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偏生要惩罚端木家……”

    卿黎抿唇。想来这遗传病还确实是难治的很。除了生活中多加注意,真就没有其他法子,像个药罐子一样活着,有多么累可想而知了。

    不过要是将这种厄运归结于上天,此时却是有些可笑。

    “子不语怪力乱神,夫人可不要这么想,至少端木良娣还是安好无恙的……”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可当卿黎说出来,罗氏的面色陡然就变得煞白。如何强撑也遮不过去那一瞬的慌乱。

    “夫人,你没事吧?”卿黎上前搭上罗氏的腕子。又被罗氏讪讪推开。

    她整了整颊边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只笑着挥了挥手,“人老了,总是会时不时地头晕目眩,无碍的。”

    卿黎讷然点了点头,心中不置可否。

    年长之后犯头晕是常有之事,只是罗氏刚刚那脉象,可不是这么简单。

    目光投向罗氏头上黑白相间的秀发,其中似乎白发隐隐有超越黑发之势。

    罗氏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多岁,京都贵妇中这个年纪的人,保养得可都是极好的,虽还是能够看出岁月侵蚀的痕迹,不过比起罗氏这明显的老态,实在是差之甚远。

    身为一国之相的夫人,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据说丞相与夫人也是相敬如宾,虽说子女都不是大才之辈,甚至还有一两个纨绔骄纵之徒,但要约束起来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究竟有什么事能让她忧心到这样,连脾胃都有损伤,肝气更是不足了……

    想到刚刚提到端木良娣时罗氏的失态,卿黎隐约觉察出了一点不同。

    “我这里再写几个针对相爷和几位公子小姐的方子,夫人可以让人照着给他们调理一下。”卿黎回到桌前,又提笔写起了药方。

    罗氏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暗暗舒了口气,谢了一番。

    卿黎嘴角微勾,默然不语,忽的手头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便道:“我记得端木大小姐……哦,应该叫端木良娣了,我记得她好像是有宫寒症的,要不我也同样为她写一单?”

    她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神情间一派轻松,只是眸里似乎隐隐有流光闪过,让罗氏心惊不已。

    深秋的天,凉风习习,屋内纵然温热,可依旧有些许凉意,而罗氏的额头却是细细密密布了一层虚汗。

    讪讪拿出帕子抹了抹,罗氏笑道:“世子妃好记性,还能想起瞳儿的宫寒症,说来我这几年为她也调理了不少,既然世子妃提及,那就有劳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卿黎也是笑,低下头掩住眸中流转的精光。

    她为端木瞳调理身体?就是调理到不孕的地步吗?

    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为何要这么狠心……

    卿黎留下了几张单子便离去,而罗氏则像脱了力一般坐到椅上,指间划过最后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连双唇也不禁颤抖起来。

    “夫人,要去给小姐煎药吗?”婆子适时说了句,将罗氏的神魂拉了回来。

    罗氏如梦方醒,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将几张单子一同递出去,手中却抽回了为端木瞳调养的药方,道:“给小姐煎了药后,也给老爷和几位少爷送过去,让他们都喝了。”

    婆子应下,看了看罗氏手上的单子,又疑虑道:“那良娣那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罗氏已经飞过来一记眼刀。

    “良娣那儿就照我之前给的养生汤继续调理,都是极好的东西,让她好好喝了……”

    罗氏的话不容置否,婆子应声退下,也没有看到,罗氏已经将那一单药方揉成了一团,悄悄昧下了。

    ……

    卿黎从相府离开后直接回了王府,她早已让人通知了思迩几人自己的去向,也是没有精力去和他们游园赏枫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丞相夫人对端木良娣做了些什么,让她根本无法受孕,无法诞下子嗣。

    生育的能力在这个时代多么重要,罗氏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明明知道,却还是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这就难以理解了。

    要不,这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她理所当然下得去手,要不,就是对这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毁了她的一生……

    可是卿黎只听说丞相对大女儿疼宠备至,丞相夫人又是以大女儿为傲的,怎么也想不出什么缘由是能让罗氏下得了这个毒手。

    虽然端木瞳生不下孩子,对许华云的威胁不会太大,不过端木瞳到底还是个女人,绝孕这种事未免太过残忍。

    之前端木瞳也动过要加害许华云的念头,甚至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在这一点上,卿黎也想多了解一些,指不准日后还能帮上许华云。

    念及此,卿黎即刻找了人送信给夕颜,让她帮忙调查这其中的隐秘,而自己则回了屋随意拿本书出来翻阅。

    等到晚些时候,兰溪回了王府。

    因为凌思迩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她也就自然而然回了卿黎身边,只是今日看那脸色通红的,明显不对劲。

    卿黎拿开书睨了她一眼,喊住她将要遁去的身影,打趣道:“这是见着什么了?能让你兰大姑娘羞成这样?”

    兰溪从来欢实开朗的,胆子也比一般人要大,换句话说,脸皮也是比较厚的,只怕看着春宫图,还能赞出几声好。

    卿黎印象里,就没见过什么能让兰溪羞窘至此的事。

    兰溪捂着红扑扑的小脸,一脸装傻地问道:“我哪有羞?不过是太热了……”像是在印证自己说的,还拿手对着小脸扇了扇。

    “都快入冬了,还热?”卿黎显然不信。

    兰溪一窒,眼睛滴溜溜一转,又道:“今天平游园人真多,唉~挤死了,浑身冒汗,我先去洗个澡,真热!”

    一边说,兰溪已经一边走开,以至于卿黎不由笑出声来。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丫头机灵,居然还学会顾左右而言他了!

    看来,某人今日出行有艳遇……

    卿黎轻笑一声,走至书桌前,看了看叠成一沓的信笺,坐下来就翻了一遍,嘴边不自觉就泄露了几丝笑意。

    凌逸辰早已经到了朔北,现在估计正忙着商量应敌之策,她甚至可以想象他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的样子。

    从前倒是不如何觉得,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思念是这种滋味。

    又闲闲地翻了几遍,直到有小婢急急忙忙闯进来,大呼道:“世子妃,不好了,东宫那儿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早产

    太子东宫处,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也只有许华云一人,不用小婢多说,卿黎立刻明白出了何事。

    想到许华云那硕大的肚子,还有刚刚七个月的身孕,卿黎的瞳孔不禁缩了一下,急急站了起来,问道:“华云怎么了?”

    小婢上气不接下气,拍了拍胸口才咽口唾沫道:“听说太子妃今儿早上摔了跤,疼到现在都晕过去了,太医们和接生的嬷嬷一个个都束手无策,太子是没法了,来请世子妃过去,东宫的人在外面候着呢!”

    她一口气说完,又是狠狠喘息着,卿黎已经来不及多想许华云为何摔跤,人已经略门而去,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回身与小婢说道:“让安宁和兰溪带了我的药箱过来,要快!”

    既然连太医和产婆都没法子了,恐怕华云是早产的,说不准,还得用上那个法子……

    卿黎心中焦急,脚下已是大步迈出,可尽管紧赶慢赶,到了许华云那处时还是已经半个时辰之后。

    产房设在了清欢苑的西厢,远远就能看到一群人围着门口,其中最瞩目的方属一身浅金蟒袍的凌千羽,可见他连朝服都没脱下,就直接到了这里。

    卿黎未曾听闻产房中有传出何等呼痛动静,只有产婆隐约声声唤着什么,而又有小婢从房中端出一盆盆的血水,每端出一盆,凌千羽的面色就难看一重,只铁青着脸一拳重重捶在石桌上。

    有婢子上前说了句,凌千羽即刻两眼生光,径直走到卿黎面前直接作了一揖,郑重道:“世子妃,华云如今生死未卜。羽请求你一定要救她,拜托。”

    让他一国储君抛下架子,如此珍重托付。卿黎也是一惊,急忙让开不承他的礼。只道:“我与华云相识一场,殿下即便不说,我也会尽力而为。”

    她深深望了眼西厢房,蹙眉道:“我先去看看华云怎么样。”

    下一刻,卿黎的人影便已经晃进了房内,凌千羽本也想进屋,只是又一次被拦在了门外,他也只好在一旁坐立难安。一脸的疲态仿佛真正生孩子的是他才是。

    产房里比屋外热了许多,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间或夹杂了稳婆的呼声和婢子的低泣,每一点都令人心惊不已。

    卿黎直走到屏风后,才发现端木瞳竟是站于一旁候在一位身穿凤袍的女子身边,而凤袍女子急得搓揉手中的绢帕,却还是顾着仪态,只蹙眉紧紧望着床上已经昏厥过去的许华云。

    那凤袍女子,可不就是凌千羽的生母,前德妃娘娘。如今的水墨新后宁皇后吗?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端木瞳回身望了眼,只怔愣片刻。便扬起一抹笑道:“原来是世子妃,竟把你也招来了……快快去看看姐姐吧,她的情况可是不大好呢!”

    端木瞳紧张的神色不像是假,只是看在卿黎眼里,总有些怪异。

    在这里最希望许华云出事的,恐怕就是这位端木良娣了才是,她这算是猫哭耗子?

    宁皇后回头看到卿黎,立即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止住她要行礼的势头。忙带着她走到许华云床头,“世子妃。你快看看华云怎么样,已经晕了好几次了。羊水破了,可是胎儿半点动静没有……”

    宁皇后心急火燎,差点绷不住一直惯有的仪容,在他人说来只是人之常情,可看在端木瞳眼里只觉得刺眼地厉害。

    她嘴角嘲讽一勾,很快便敛了下来,目光逡巡在许华云面如金纸的脸上,惨白无力到半点血色都没有,这样一个强弩之末的身子,还要怎么生育?

    这一胎,能保证她这条命已是不错了!还妄想那两个双子吗?

    端木瞳心中冷笑不已。

    她可是听说过,一个女子生产时要经历如何的痛苦,基本女人生孩子都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危险得很。

    许华云都折腾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动静,身上体力也逐渐透支,哪还有力气再去生产,何况还是双子!

    她卿黎就是医术再高,还能代人生子不成?

    端木瞳暗嗤一声,再看着许华云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怜悯了。

    说实话,许华云善良宽厚的性子让人很是喜欢,若不是她们身处这样的尴尬地位,说不准还能彼此做手帕交,只可惜,偏偏许华云挡了她的路。

    那两个孩子想来着实无辜,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太多。

    若是那一对孩子有幸能够产下存活,且不是男子的话,她可以好好教养,视如己出,但若是男子,那就没有存在这世上的必要了……

    端木瞳几乎认定了许华云的死地,面上的惋惜悲痛也着实不假,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善心做一次真心实意的恻隐吧。

    这边端木瞳打了一番算盘,而那边卿黎只探查了片刻,便心下一沉。

    几个太医抹着汗跪在一边,苍老的脸上尽是一派精疲力尽,甚至都有视死如归之意了,而那两个稳婆,眼眶红着都快哭了出来。

    确实和端木瞳想的差不多,许华云这一次摔跤导致早产,更是失血过多,如今都晕厥了过去,就是让她醒过来,也已经没了力气再去生子。

    那两个稳婆,都是经验十足,此时都已经断定了许华云是百年难遇的横胎,又是双子,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要想顺利产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种条件下,要么,保大不保小,要么,保住下的不顾大的……

    可是,这可是太子妃啊!

    许国公的嫡孙女,太后的侄孙女呢!

    那两个孩子,还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孙!怎么可能让人去做这么残酷的选择?

    他们一众人在这儿耗着,只怕到时大小皆保不住,估计他们也不用活了……

    卿黎紧紧握着许华云紧攥被褥的手,因为用力已经在被上留下抓痕,纤弱的手指都抓出了血丝,尽管在昏迷之中,卿黎依旧可以感受到她的不安和坚定,她知道,华云这是不忍自己的孩子就胎死腹中的……

    素手隔着被褥抚上许华云硕大的腹部,卿黎眼眸闪了闪,便拿了太医的银针,刺入许华云的人中,然后便见她醒了过来。

    “华云,华云!”卿黎一遍遍叫唤着她,好让她清醒起来。

    许华云迷离了片刻,见到卿黎后眼中划过一道惊喜,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已是汩汩流出了不少眼泪。

    她用着近乎沙哑的嗓音哀求道:“黎儿,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们……我没有关系,你一定要救他们!”

    许华云死死攥着卿黎的手,明明身上未曾有多大力气,可这时却让卿黎觉得腕部一阵疼痛,而那双清灵秀丽的双眼,更是染上了蒙蒙水光,还透露着一股坚定的光芒。

    那是一个母亲最后的乞求,不含半点私心,只是一味为子嗣着想。

    卿黎虽未曾做过母亲,倒也能明白她的感受。

    “放心,华云,你会没事的。”她点点头,努力扬起一抹微笑,此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在安慰她抑或是安慰自己。

    许华云似乎眼前一亮,然而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本就惨白的面色又虚无了几分,额上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却还是充满希冀地看着卿黎,急切问道:“真的吗?他们会没事吗?他们只有七个月大……”

    只有七个月大的孩子,还没在母体中完全长大,此时就要出来了,而她,又没有一点力气去迎接他们的到来……

    许华云越想越是心酸,素手一遍遍安抚着腹中的翻滚不已,既无奈又心焦。

    她什么都不求,什么都可以不要,只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好好活下来,替她活下来……

    产房的门倏地被打开,卿黎回身望去,便见安宁和兰溪拎着她的药箱喘息着进来,顾不得行礼,便急急忙忙将手中的药箱递出去。

    原先还在犹豫的心,这一刻下了决定,卿黎紧紧握上许华云的手,淡笑道:“华云,民间有句话,七活八不活。你是有福之人,你的孩子也一定是有福分的……”

    一边打开箱子,一边找出了一只粉瓷小瓶,她紧握着与许华云道:“华云,你这胎难产,现在体力又不支,要按着正常程序来,只怕不是你脱力便是胎儿窒息,所以,我打算替你……剖腹产子!”

    那最后四个字说出来,房中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惊愕的目光看向她,唯有许华云,蹙了蹙眉就笑开了,“好,黎儿,没关系,只要能够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开膛剖腹,除了死,哪还有其他路?但是许华云已经看开,只要她的孩子安然无恙,便是送上这条命又有何惧?

    端木瞳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脸慈和的许华云,心中像是被猛地击打了一下,又酸又涩,她不知道,若是换了自己,是否有这个毅力。

    她是惜命的,又舍不得这个花花世界,若是让她走上这条路,恐怕是不可能吧。

    端木瞳暗叹一口气,看向许华云的眸光已是隐隐带了尊敬。

    是的,这样一个无私的女子,确实值得她的尊敬。

    而她也可以保证,定会将许华云的孩子好好养大……(未完待续)

    ps:抱歉抱歉,更晚了,二更奉上,么么哒~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剖腹

    没等卿黎解释,宁皇后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按住卿黎的手,急道:“不可以!华云不能死!本宫也不准她死!”

    许华云是她挑了许久才选中的儿媳,而且最关键的是羽儿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虽然凌千羽从未如何表达过自己有多么看重华云,但知子莫若母,她几乎可以肯定,若是华云死了,估计她那个儿子也要疯了!

    宁皇后刚刚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就是孩子没了,许华云也决不能出事!她完全可以相信,凌千羽也一定会同意这么做的!

    “母后,我求求您,让黎儿动手吧……”许华云哭着哀求,双眼中的神情是宁皇后从未见过的坚定。

    她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她甚至感觉,孩子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失去生命力……

    她不能自私到,连自己的孩子还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剥夺掉他们的性命。

    宁皇后凤目睁圆,死死瞪着她,厉声道:“华云!本宫和你一样看重着两个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去了,羽儿该怎么办?太后那么疼你,你忍心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宁皇后一向端庄,做德妃时便是以持重著称,像如今这般失控吼叫倒是难得一见,也着实是情急了才会如此。

    她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放缓了语气:“华云,听话,孩子没了还会再有,你和羽儿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软硬兼施,许华云似乎是怔愣了片刻,可只是一瞬。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在宁皇后又将发飙之际,卿黎忙插了句嘴,“皇后娘娘先别急。剖腹取子也并不意味着华云必死无疑啊!”

    浅淡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跪着的几个太医更是魂儿都飞了,满目愕然,连连摇头。

    不会吧!

    那开颅剖腹之术,事后本体依然不死的,他们从来只有在话本子里听过,就算古籍中有记载,那也不过一笔带过,他们可不认为这事是真的!

    许华云为之一喜。她知道卿黎不会说没把握的话,本来自己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了,现在还有希望,那她就更是说什么也要试试了!

    端木瞳微张了檀口,只死死盯住那个一脸淡然随性的女子,如水的凤眸突地狠狠眯起,想要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不过终究以失败告终。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她始终看不透这个人,也始终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本事。

    从前只当她是男子。一心爱慕与她,可如今,再面对卿黎时。只会勾起她那段不堪的回忆,可笑而讽刺的情窦初开!

    端木瞳怎么也不会让卿黎破坏她的好事!

    她小心翼翼地快步走出屏风外,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凌千羽。

    以那个人对许华云的爱惜程度,哪怕只有一点点风险,恐怕也是不敢担的!就算端木瞳自身并不愿意承认许华云在凌千羽心中的地位,不过,现在这是最好的法子!

    卿黎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端木瞳的去向,眸中极快地划过一道冷光,然而很快。她又笑着重新抬头面对宁皇后,“皇后娘娘。当初我既然敢在高大人咽喉处下刀,又敢在十三皇子胸口扎下竹管。就是有把握将他们救回来。今日面对华云,我不止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同时,也是代表着与她的交情,无论出于哪一点,我都不会害她!”

    卿黎说的坚定,宁皇后也不禁动摇。

    之前卿黎一刀割在高冲脖子上,却奇迹般地将他救醒,还以此得了太后的注意,而在入宫时,因为十三皇子的贪玩,险些窒息而亡,若不是她当机立断戳破十三皇子的胸口,只怕那皮实的孩子早就魂归故里。

    每一桩,宁皇后都是有所耳闻,纵然皆是不可思议,可是到了卿黎手上又有迹可循,她是不是要相信她?

    卿黎见宁皇后好像动容了,而许华云如今状态又不是太好,不想继续耗下去,当下即跪倒说道:“娘娘,我不会害华云的,求娘娘相信我!”

    “母后……”许华云也在一旁弱弱叫唤,又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疼痛让她情不自禁冒出冷汗,可那股信念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定。

    宁皇后沉沉叹了一声,拂袖道:“罢!罢!卿黎,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边说着,宁皇后一边催促不相干的人走开,只余了太医和稳婆,还有卿黎的两个丫鬟在一旁协助,自己则走了出去。

    她已经意识到屋中没了端木瞳的人影,在出门就撞上凌千羽焦急的身影时立刻明白了几分,再看着端木瞳的眼神就变得极含深意。

    “母后,卿黎要替华云剖腹吗?孤不许!不许!”

    凌千羽直直就要闯进去,却被宁皇后抓住,厉声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看看你,可还有一点做储君的样子!”

    她话中颇为恨铁不成钢,差了几个粗壮的家丁按住凌千羽,径直走向他的面前,一双眼凌厉地望着他,“羽儿,戒骄戒躁,平心静气,这些教导你都忘了!”

    宁皇后是极少对凌千羽这般严厉的,除了小时候他贪玩会被如此对待,在十二岁后,宁皇后一直都是和颜悦色,半句重话都不会说得,如今突然变了,一时让凌千羽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凌千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急道:“母后,儿臣没忘,只是儿臣真的不能让华云出事!母后,儿臣宁愿不要那两个孩子,也不想华云离开……”

    果然与她想的一样……

    宁皇后叹息地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其实水墨皇室中,也多有痴情儿。

    早先皇上对迩淳皇后如是,辰南王对前王妃如是,凌逸辰对卿黎如是,就是凌千羽对许华云也是如此……

    “放心吧,卿黎既然做出承诺,就能保华云无碍,我们去等消息便是。”她一把拉过凌千羽,不让他闯进去,一边又睨了眼错愕的端木瞳,笑道:“怎么,良娣还想进去看看吗?”

    这样不咸不淡的话听在人耳里百般不自在。

    你们都在外面,我与卿黎不熟,又素来与许华云没有交情,要是进去像什么样子?

    端木瞳皱了皱眉,连连摇头,“不了母后,我在外面候着便好……”

    宁皇后扯扯嘴角,但笑不语,将驻足翘首的凌千羽拉开一些,谨防他闯进去误了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隐没,月华初上,就在凌千羽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的时候,一声响彻天际的婴孩哭嚎振奋了所有人的心。

    凌千羽僵硬的步子动了动,一脸愕然地看向紧闭的屋门,宁皇后也一下子站起来,连忙上前问道:“是生了吗?”

    门扉打开,一个稳婆抱着裹好的新生儿出来,脸色有些煞白,好像是被屋内的情景吓到了,而看到皇后太子,又眉开眼笑道:“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一位小皇孙。”

    端木瞳的脸色差一点僵持不住,嘴角扯了扯才压下自己的情绪。

    宁皇后忙将孩子抱过来,惊喜道:“呦!真俊的孩子,和羽儿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凌千羽转过头怔怔望着宁皇后怀中的婴孩,皱皱巴巴红彤彤的,哪里好看了?一点都不像他,也不像华云!

    “华云怎么样?”凌千羽显然更关心这个。

    那稳婆脸色僵了僵,微怔过后才干笑道:“世子妃正在给太子妃缝合,这个……老身也不知道怎么样……”

    那样血腥的场面,她老婆子可是头一回见到,差一点就昏过去了,也亏得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不食烟火的世子妃下得去手,那刀,简直快准狠啊!

    “怎么只有一个?还有一个孩子呢?”宁皇后抱了会儿又问道。

    这时,另一个稳婆抱了个孩子走出来,对着几人一拜,“这位也是小皇孙,可重着呢!足足有七斤!”

    时下新生儿都在五六斤,那还是足月的,可太子妃这一胎才七个月,居然有一个孩子已经长到了七斤,若是足月生下,可得多重啊?

    “又是男孩!”端木瞳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

    短短一个时辰,许华云就连着产下两个男儿,这放在皇家,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那许华云可就是功臣,再凭着太子对她的在乎,以后那儿还有她端木瞳的容身之所?

    端木瞳过于激烈的反应引得宁皇后侧目而视,霎时笑道:“良娣这是不喜?”

    也对,她怎么可能会喜?忧还差不多!不过表现得这么明显,可不见得是个沉得住气的!

    端木瞳一窒,方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干笑道:“母后,我这是惊讶呢!双子本就难得,姐姐一下子生了两个男儿,叫妹妹吃惊不已,这才失了仪态……”

    确实是丞相调教出来的,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又变回落落大方。

    宁皇后不语,抱着手中的孙儿乐得眉眼俱开,也不去理会端木瞳的作伪,只是看凌千羽抱着那孩子却频频张望内室,又是无奈摇摇头。

    但愿,真如卿黎所说,母子平安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白猫

    两位小皇孙自出生起就获得了许多赏赐,珠宝绫罗堆了满满一个屋子,皇帝和太后更是对其异常喜爱重视,当下直接赐名。

    大皇孙叫凌璟,表字天佑,二皇孙叫凌瑀,表字天澈,璟、瑀皆有美玉之意,宫中一众人常也称璟皇孙和瑀皇孙,二人一时风头无两。

    许华云终究还是体弱,又进行了剖腹产,元气大伤,卿黎直接建议她坐双月子,小皇孙也是早产,身子亦需调理,这洗三也便免了,连皇帝太后都同意,等到两位皇孙满月时,再好好办一场满月酒,更要邀请文武百官来祝贺。

    许华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两个儿子又都健全,自己便再无所求,也不去理会那天所谓的白猫究竟从何而来,然而凌千羽却不会这般容易妥协。

    等到卿黎例行前来给许华云诊查时,凌千羽终于忍不住屏退了众人,“世子妃,华云这次生产凶险万分,孤绝不会轻易饶过那歹人!”

    他双眼微红,满身暴敛,那黑眸深处,更是满满的后怕,只定定冷眸说道:“孤得知,那波斯猫只有你们卿家才会有出售,孤相信你不会对华云不利,可孤想知道,那些波斯猫的买主究竟是谁!”

    凌千羽语气中全是不容置否的威严,从小养成的帝王气势顷刻间释放,卿黎也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在商家买卖之中,一直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对于一些极为珍稀的商品,店家是不会透露买主是谁的,否则,极有可能得罪更高权势之人,也可能会给买家带来不便。

    波斯猫的稀少。不仅仅是在水墨,纵然放在皓岳西川也同样如此,这种有钱也买不到的玩意儿。当然是归于以上之列。

    凌千羽皱紧了眉,恳求道:“世子妃。孤知道这有些为难,只是华云和两个孩子差一点便离孤而去,孤实在不能让那人逍遥法外!”

    言语中的坚定,和那满身的肃然,都让卿黎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怒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事后要如何解决才是大问题……

    卿黎敛眉道:“近日从海外回来的一支分队,带回了三只波斯猫。其中之一,我送给了思迩,其二被齐阁老族中之人购下,据说已是齐阁老曾孙女齐弯弯的爱宠,而那最后一只,却是被一个不知名的商人购了……”

    她几日来让人去调查波斯猫的走向,思迩和齐弯弯那里的波斯猫都好端端的,唯有这个商人,不知所踪。

    “不知名的商人?一个随随便便的商人也能买下千金难求的波斯猫?”凌千羽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一听就知道其中的猫腻!

    卿黎点了点头。“我那儿的账目记载,说这名商人姓霍,买下猫后就离开京都了。我后来有派人去查,没有任何消息。”

    凌千羽霎时一急,卿黎却是笑了,示意他稍安勿躁,“今儿一早,传闻四海赌坊一个赌徒连赌了七天,将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全输光了,那些输掉的首饰,大多是我珍宝斋独一无二的出品。我带了人去看,才发现。那赌徒正是那个霍姓商人!”

    说来也是够巧,本以为这事就石沉大海了。没想到还能柳暗花明。

    那霍姓商人或许还是极为谨慎的,只是忽略了一件事。

    水墨四大家族盘根错节,有争端有牵连,尤其卿家景家更是同气连枝,他在景家的四海赌坊中赌博,又将卿家珍宝斋的首饰拿出来押注,怎么不会让人知道?

    而那些首饰,在珍宝斋的账目明细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正是端木良娣出嫁前给置办的嫁妆,甚至有猫眼石、粉珍珠这种稀少之物,不被穿帮才怪!

    凌千羽一听睁大了双眼,一双拳头被捏地咯吱作响,刹那间释放出来的杀气,连卿黎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想来,端木瞳是打听清楚了许华云的秉性,投其所好将波斯猫扔进许华云的院子,而那买猫的商人,无非便是给了天价的财物,让他隐姓埋名,有多远走多远。

    若真是如此,只怕还找不到线索,只是可惜,端木瞳所托非人,竟是将身家性命交托给了一个赌徒,这才露了马脚。

    凌千羽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对着卿黎作了一揖,“多谢世子妃,让羽做了回明白人,羽知道要怎么做了……”

    那话饱含深意,不过卿黎倒是没有多加注意。

    她将这些告诉凌千羽,就没想过他会去对付端木瞳。毕竟这时候,他还是需要倚靠丞相的力量的,那端木瞳暂时动不得。

    但,动不动得是一回事,提不提防就又是一回事了。

    这次许华云死里逃生,下回呢?小皇孙呢?是不是以后还会有这样的幸运?

    “殿下一直都是明白的,只不过有太多束缚,没法大开拳脚罢了……”卿黎浅浅一笑,福了福身便转身出门去看许华云,也自然没有注意到凌千羽那眼里流动着暗沉的阴鸷。

    以至于后来,卿黎听说凌千羽不顾一切将端木瞳休弃时,有多么震惊。

    没错,若是放在从前,遇上这种情况,凌千羽定然是以大局为重,睁只眼闭只眼把这事揭过去,最多就是冷落一下端木瞳,就和当初那人给许华云安胎药中加料一样。

    可是,自从经历过许华云分娩时的惊吓,那种差一点失去她的恐慌,那种无论如何努力都留不住她的感觉,让他浑身无力。

    在某一瞬,他真的是有想过,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那个人安然无恙,还能常伴他左右,还能与他体贴温柔,或是娇嗔相对……

    他从来不会将喜爱挂在嘴边,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华云真的已经渗入他的骨髓,哪怕是要动她一下,都能牵扯出他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

    就算失去端木丞相的支持,甚至使得端木丞相倒戈到三弟阵营,会让他处于劣势,可他也顾不得了!

    与其留着这么一个大毒瘤在府内,还要为华云担惊受怕,还有顾念他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倒不如将她切了!

    那个时候,他对卿黎说的明白,是真的……

    ……

    端木丞相府的东暖阁,丫鬟婆子聚在了一处纷纷跪地,端木丞相和丞相夫人罗氏,以及一众少爷小姐,目光都盯住了床榻上的端木瞳。

    佳人面色惨白,双眼红肿,洁白如玉的脖颈间还有一条清晰的红痕,而大夫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把着脉。

    端木槿哭哭啼啼伏在床沿,哑着嗓子问道:“大夫,我长姐她怎么样了?”

    想要问这的不止是端木槿一人,罗氏的眼眶同样微红,而端木丞相脸色阴沉地更像是能滴出水来。

    大夫收回了手,对丞相躬身行礼,道:“丞相,幸好发现及时,端木大小姐已经没事了,只要等醒来服上几帖药便无大碍。”

    这句话让众人都松了口气,丞相微舒缓了脸色,差人将大夫请送了出去,又狠狠瞪了眼一地的丫鬟婆子,冷声道:“你们一个个的,就是这么看着小姐的!都下去领二十板子!”

    一众下人低了头,连求饶都不敢便默默退下,屋中也只剩了几个主子。

    看着端木瞳憔悴到不成人形的模样,端木槿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与长姐感情最好,而如今,自己嫁不了三皇子,长姐却被太子休弃,更是觉得两人同病相怜,握着端木瞳的手就嘤嘤啼哭起来。

    “父亲,瞳儿受此羞辱,现在差点自缢而亡,我们不能善罢甘休!”一个看着身形孱弱的男子站了出来,眉间飞扬的全是跳脱跋扈之气,而那瘦弱的身形,可见是常年酒色掏空了身子。

    这男子正是端木丞相的长子端木恪,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翠纹绣花长裙的纤弱妇人,容貌尚算俏丽,只是眼神躲闪不断,眉目间还与高萌高荏两姐妹有些相似,正是高冲唯一的庶女,高艺。

    高艺皱了皱眉,斜斜睃了眼端木丞相,轻声道:“可是,太子殿下那是有理有据,是大姑要害太子妃……”

    话还没说完,端木丞相就一个冷哼打断,虎目瞪圆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后再也不要让我听到这种话!”

    高艺身子抖了两抖,忙低眉敛目不再多说。

    端木丞相郁郁瞧着床上的端木瞳,眸光晦涩不明,只隐隐还透着几缕火光。

    就算是瞳儿做的那又如何,凌千羽那小子将自己女儿休弃,那是摆明了不给他面子!

    瞳儿被他这么一休弃,就传出恶妇毒妇的名称,又是弃妇,未来基本就是毁了!而今天要不是被发现地及时,只怕他这最得意的女儿,也就没了……

    端木丞相眼里陡然升起了熊熊怒火,想起当初凌千羽上门求娶时,那是多么谦和有礼,可不见得是如此狠心的!

    果然日久见人心!

    他本来还是看重凌千羽,不过既然那小子不识趣,那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皇帝的儿子可不止他一个,东宫太子不过是个名头,只要沾着皇室血脉,谁都能做!

    端木丞相眼睛微眯,再看向端木瞳昏睡惨白的脸,那神色笃然阴鸷便再也不加掩饰流露而出。

    瞳儿,你放心,父亲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份委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身份

    暮秋、初冬。

    风已经有了隐隐有了寒彻骨的凉意,满园竹林虽看起来依旧葱绿,但终究没有盛夏时分的郁郁青青,枯黄衰败的竹叶落了一地,细碎的阳光透过,竟是出人意料的温暖灿烂。

    卿黎闭眸仰首,迎上这难得的暖阳,只是往日里时常挂在唇边的淡笑,却是收了回去,只柳眉间带了一点忧思。

    “王搏……”她轻声唤了句。

    一个黑影很快便闪在了身后,敛眉颔首听候调遣。

    微风拂过,青丝散乱,落叶纷飞,星星点点纠缠裙角,袖下藏着的手悄然攥紧,一封信笺也被揉地褶皱不堪。

    “御风关那里出了什么事?”

    声音淡了,平静到无波无澜,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王搏却是知道,主子表现地越是平静,那心中却偏偏越是不安。

    想到方才打听来的消息,王搏犹豫了片刻,缓缓道:“五天前,西川叫阵,世子带兵迎战,双方僵持了许久,后来被带入了一片树林雪域,也不知西川是在其中布了什么阵法,且那新主帅夜祭着实勇猛,水墨再次败北。”

    王搏忙道:“据说这位新主帅是袁老将军的衣钵传人,此次是他第一次出征。传言此人为人暴戾,凶狠残暴,品行不端,不是很受军中众将信服。不过他素有武勇,胸怀谋略,极为擅长排兵布阵,若不是他,水墨这次不会步履维艰。”

    王搏眸子一暗,沉沉叹息一声,“幸而世子经验丰富,水墨此次伤亡不大……”

    “伤亡不大……”卿黎喃喃说道,却是摇了摇头,“没用的,两次失利,军心不振,以后的仗就更难打了……”

    凌逸辰之所以被誉为战神,正是因为自他领兵起每一场仗都胜得漂亮,这个不败神话放在那里,就是对战士们最好的鼓励。

    西川频频出招,先声夺人,气焰士气高涨,那夜祭更是打响了名头,在每个水墨士兵中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己方如今处于下风,长此以往,情况根本不容乐观……

    卿黎扭头,看着王搏,那入微锐利的凝视让王搏根本无从闪躲,只好低了头道:“世子右臂中了夜祭一枪,似乎还伤到了经脉……”

    他清晰地感受到卿黎看向自己的眸光阴暗了下来,随即又低了几分声音,“不过世子爷也刺中了他的胸口,那夜祭如今还生死不明……”

    两军交战,主帅俱伤,说起来这种情况还真是少见……

    卿黎紧抿着唇,清明的眸中风平浪静,又好似隐藏着波涛汹涌。

    下一刻,王搏只看到一片月白裙角,便再见不到她的身影。

    他疑惑地挠了挠头,实在不太明白主子这到底什么意思,所幸,卿黎没有让他多想。

    伸手扔出去一只箱子,王搏好不容易堪堪接过,便听得那淡淡的声音响在耳侧:“这里面都是一些治疗外伤的奇药,还有些大补丹,那瓶黑色的是断续膏,那瓶暗红色的是药油,具体怎么用你清楚,帮我送去御风关,我要你,亲自跑一趟……”

    …王搏抱着箱子的手沉了沉,再抬头时,发现卿黎已经提步走进屋内了。

    轻轻打开箱子,果然见那熟悉的几大瓶药膏药油。

    一年前他遭人暗算,手脚经脉皆断,本以为这辈子就是废人一个,要不是主子用断续膏为他续接,又让他涂抹药油恢复灵活,只怕他如今连行路都难。

    这些东西的珍贵,王搏当然是清楚的,炼制起来的困难程度难以想象,说是接骨续筋的神药亦不为过,只是世子才仅仅伤了经脉,就拿出这么多,不是有些浪费吗?

    微摇摇头,王搏抱拳道:“是,主子,属下一定早日送到!”语毕,只剩一阵风拂过,带动竹林沙沙作响,再无任何动静。

    卿黎坐在书桌前,手轻抚着桌上一张褶皱的纸张,嘴边有些自嘲地一笑。

    那是四日前送来的,上头只有寥寥几字,简单说了他在营中之事,然而之后再没有关于他的任何音信。

    她以为她不在乎,可是日复一日的空等之后,园中再未见任何白鸽停留,她突然有点不安了,以至于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哪怕在御风关处,没有打探的人手,她也派了人过去。

    那个笨蛋,都知道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怎么偏偏自己就不顾惜身体呢?

    今日只是经脉受损,下次还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轻叹一声,卿黎颇为无奈地起身往外走去。

    本来今日是约好了夕颜的,现在耽搁了时候,估计那女人要跟她发火了……

    望仙河的风愈发凛冽,夏日时,此地或许是个纳凉游玩的好去处,然而这初冬时节,若还要乘画舫走上一遭,只怕不是件风雅的好差事。

    一艘浅蓝色的画舫停在岸边,白纱被呼呼的寒风吹得笔挺飞扬,直让人怀疑这艘精美船只是不是会突然支离破碎。

    卿黎由一位俊美小厮带入了画舫中,因着河边寒冷,她特意披了件薄氅,然而内室居然生起了火炉,与外头的冷冽截然相反,最主要的是,某人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眉毛。

    依旧是一袭鲜红长裙,依然随意地披散着极地长发,还是那样艳丽绝美到世间少有的容色,身边同样有各色美男子服侍伺候,只是此时那张脸却是绷不住了。

    “呦!世子妃居然来了!我这艘小船,可坐不住你这尊大佛呢!”夕颜冷冷别过脸,却还是让那身边伺候的人退下。

    吵架可以,不过关起门来自个儿吵就够了……

    卿黎抿嘴笑了笑,也不顾夕颜是不是在生气,直接在矮几对面盘膝坐了下来,又端起面前那温度适宜的清茶啜了一口。

    夕颜脸上一僵,狠狠一拍桌子,眼里似乎有两簇小火苗跳动,“喂!我在生气!”

    有没有搞错,她在这里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这女人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啊呸!太过分了!

    卿黎点点头,“我知道。”看对方脸色似乎黑了点,她又忙加了句,“我错了,夕大门主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可好?”

    态度不错……

    夕颜挑了挑眉,别过脸哼了声,兀自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终于撤下了冷脸,清咳两声道:“得了,不跟你废话,说正事!”

    …她似乎面带兴奋,玩味地对着卿黎笑了许久,嘴上却是埋怨道:“卿黎啊卿黎,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啊!”

    通常这种表情,都是发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真的怨怼?

    卿黎不置可否地一笑,“哪里,有什么事一同说出来乐乐吧。”

    夕颜一听,笑得更欢了,没骨头地趴在了桌上,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你先前飞鸽传书让我查的端木瞳和丞相夫人之间的事,已经有线索了……”

    飞扬的眉梢高高挑起,肩膀甚至因为憋笑抖个不停,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本来觉得莫名其妙,那罗氏对自己女儿也算是疼宠有加的,怎么会把亲闺女害成不能生育,后来一查,诶妈呀,那端木瞳身世另有隐情啊!”

    “身世?”卿黎微诧,难道她还不是端木丞相的女儿吗?

    夕颜笃然点头,“原来,那端木瞳根本就不是丞相的女儿,而是皇帝的亲闺女!哈哈,那老丞相,被人戴了这么久绿帽子不知道,还给人家做牛做马!哎妈呀,笑死我了!”

    夕颜捶着桌子笑不停,而卿黎几乎已经是被这消息弄得呆滞了,脑里仅反反复复闪过几个字,皇帝的女儿……

    那岂不是,凌千羽和端木瞳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卿黎忽的打了个寒颤,她顿时觉得,这个事实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当年罗氏生大女儿时是八个月早产的,然而也不过是在别人眼里看来早产,那接生的稳婆可清楚着,分明是足月产下的婴孩……”

    十八年前,端木丞相奉旨出使皓岳为皓岳太后贺寿,有个把月不在京都,而罗氏和迩淳皇后也是好友,奉皇后之邀住进了皇宫与她说乏解闷。

    罗氏年轻之时可谓国色天香秀色可餐,皇帝也几乎是一眼便被她的美貌吸引,听说有一天晚上,皇帝喝醉了酒,误闯了罗氏居住的宫室,然后*宵一度……

    这事是不是误闯,是不是在皇帝意识糊涂的情况下做的,没人知道,但总而言之就是发生了。

    有几个宫人清楚其中明细,后来全部被灭了口,而罗氏,她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先不说有没有人信,首先自己失贞,那就是个大问题。

    罗氏自认有违妇道,羞愤交加,本想一死了之,但奈何幼子端木恪从小体弱,她又放心不下,只好生生咽了这口气。

    哪知,居然这么巧,还给怀上了!

    端木丞相回到水墨的时候,罗氏已经知晓自己有了两个月身孕。

    她不敢吭声,说与他人听,而她自身又是体弱宫寒,若是打胎,极有可能会造成今后绝孕,她也不敢冒险。

    一狠心下来,罗氏只好李代桃僵,将皇帝这种给安在了端木丞相的名下,而端木瞳,更是误打误撞得了端木丞相十多年的宠爱……r1152

第一百八十章 兄妹

    卿黎陡然想起,那日在太子府见到端木瞳的时候,乍一看竟觉得她与凌千羽容貌上有些相像,一开始只以为那是夫妻相,然而现在才知,他们根本就是有血缘关系!

    端木丞相那喘疾具有遗传性,除却端木瞳外,每个儿女都有或多或少的病症,而端木瞳的特殊,只怕也是源于她并非丞相所生。

    卿黎算是有些明白,为何自己两年前对罗氏提及端木瞳宫寒之症须得好好调养,却被罗氏硬生生弄成了绝孕。

    怕是端木丞相,一早就打算将这大女儿往凌家几兄弟中塞,挑选最有希望未来登基的,而后端木瞳便能母仪天下。

    可无论哪一个,和端木瞳那都是亲兄弟啊!

    这种有违伦理的事本就不光彩,他人不知道也罢,可她罗氏却一清二楚,若还让端木瞳生下后代,岂不是害人不浅?

    亲兄妹生下的孩子,哪有能够正常活下来的?

    罗氏定然是清楚其中利害,不想自己女儿未来太过狼狈难堪,只得出此下策……

    卿黎叹一口气,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夕颜还是自顾自笑着,卿黎无奈扯了扯嘴角,乍然脑中一闪,问道:“那端木瞳是皇帝的女儿,这事,皇帝知道吗?”

    想凌初和罗氏做了那档子事后十个月,罗氏就生下一女,任是谁都可能会怀疑的吧!

    何况端木瞳容貌上还真的能够依稀看出些凌初的影子,也就他人没有往那个方面想,然而真的有心人,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却还同意她嫁给自己的儿子,暗中默许这段有违伦理的婚事。那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夕颜嘴边的笑猛然僵住,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皇帝老儿不可能不知道的!怎么还同意端木瞳成了太子良娣?就算现在她是被休弃了。可抵不住他们这对亲兄妹乱伦的事实啊!”

    越往后想,越是心惊。

    若是凌千羽与亲妹乱伦的事传出去。那估计,他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未来登基有多少反对的声音暂先不提,光是天下都知道了,他是个违背伦理道德之辈,百姓又如何能放心这样的人来管治国家?

    明明室内生了火炉,暖洋洋的,可夕颜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皇帝。是把亲儿子往火坑里推啊!他是老子害儿子,罗氏是娘亲害女儿,这两人还真是臭味相投!”

    夕颜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果然君心难测,这皇帝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卿黎默了默,看到身旁炉中一块碳火“噼啪”爆了一声,无奈叹了叹,“他应该不是要害太子,只是要多一个威胁的手段罢了……”

    凌初的身体,近年越来越差了。他也不清楚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但真的要他抛下这江山,抛下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他是不愿的。

    朝中皇子争强斗胜拉帮结派,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以前二皇子有此意图时,凌初正直鼎盛时期,当然为此意难平,心中不悦,所以还能将二皇子处斩以儆效尤。

    但这些年,他所有儿子里,真正有能的就太子和凌千墨,若是再杀。未来无人承嗣可该如何?

    因此,对于两人的明争暗斗。凌初一直是保持睁只眼闭只眼的状态,最后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只要,不危及到他的地位……

    他的身子这些年每况愈下,估计也是猜到原因了,除了那几个人在他饮食里动手脚,还待如何?

    性命、权势都遭到了挑战,他又如何能坐以待毙?

    多年来凌千羽和凌千墨分庭抗礼,本是半斤八两的,他坐山观虎斗,不予置评。

    但若是两人联手对付他呢?他要是没有一些保底的手段,怎么能够安心?

    而这端木瞳,就是他的算计之一。

    连亲生儿子都阴了进去,凌初这人也算是够了……

    夕颜目瞪口呆,再看卿黎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黎,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就是她派最厉害的探者去查,恐怕都得不到这么详细的答案吧!

    卿黎笑了笑。

    这些上位者的心思,无非便是权势二字,她派遣在凌初身边的人手,都会有汇报消息来,何况,从父王那里,她也有所耳闻,凌初这人究竟有多么热衷于现有的一切……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卿黎淡淡道:“查出来的呗。”

    夕颜一副“骗鬼吧”的神情盯着看了半晌,“你要这么厉害,等哪天卿家倒了,来我无极门,我让你做副门主!”

    这种人手不挖过去,实在太可惜了!

    卿黎莞尔,“好啊,不过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也许可以试试……”

    “切!”夕颜不以为然摆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黎,先前你让我去查无极门和夙莲的事,真是让我头都大了!这两样,哪一个不是门中禁区啊?关于他们的记载,几乎可以说是一张白纸!”

    有些挫败地低下了头,夕颜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那只空瓷杯,缓缓说道:“具体怎么的我是查不出来了,不过,据说,在无极门被毁的那一段时间,有一支西川精卫队驻扎罔虚峰,我手下之人也向一个猎户打探到,某天夜里,山上火光冲天,还有喊打喊杀声……”

    倾身向前,夕颜望进那一双翦水双眸,“西川的精卫队,只有皇帝才能动得,你与我提及到的那块玉佩,只怕正是信物,而空虚门灭门,很显然不是夙莲一人原因,甚至还牵扯到了西川皇室……”

    “顾少珏?”高荏捡到的那块玉佩,正是顾少珏之物,而精卫队又是顾少珏的手下,难道说,是顾少珏要灭了空虚门吗?

    夕颜微颔首,“你说夙莲是顾少珏师父,我去探了探,也确实,顾少珏用得一手好毒。而至于夙莲和空虚门的关系……”

    她突然顿了下来,眸光意味深长,“黎,夙莲和空虚门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有个人,却是和空虚门有莫大联系。”

    “谁?”

    “卿堂主。”

    “爷爷!”卿黎讶然,在得到了夕颜的肯定之后,眉间更加拢起。

    她那天向爷爷询问空虚门和夙莲的时候,可没听他提过有关这些的事!可是……为什么要瞒她?

    “你大概不知道,卿堂主不仅是医术了得,还极为擅长五行术数,当年他名满天下的时候,你父亲都还小。不过后来,他隐退了下来,世人便只传言他有如何高深的医术,而忘了他那一手了得的阴阳五行了!”夕颜摇头晃脑缓缓道来。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卿黎这种无措的样子了!

    啧啧,真是相当精彩啊!

    “就因为这样,所以爷爷就和空虚门有关了?那天下有名的道士,岂不都是空虚门徒?”卿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为卿洛辩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似乎有一个不想触及的东西,一旦揭开,她会害怕……

    夕颜歪头斜着看她,“确实,这一点不算什么,不过,一个人,占卜、五行、推演、理算样样皆通的,而且常年进出罔虚峰的话,是不是就能说明点什么?”

    卿黎心中微动,再见夕颜那斜投过来的眼神,面色却是淡然如水,“好吧,那我也许可以从爷爷那里得到点想要的。”

    她站起身来,手拍了拍夕颜的肩膀,笑道:“颜,谢了,这河边风大,你还是早日回去吧。”

    没等夕颜回答,人已是出了内室。

    夕颜看着放下的宝蓝软绸帘布还在前后晃动,失笑摇头,“连薄氅都忘了拿,还装什么?”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又招来几个美男子服侍。

    卿黎出了画舫,站在河边吹了一会儿风,竟觉得先前一股压抑在胸前中闷气,非但没有疏导,反而愈演愈烈。

    爷爷和空虚门有关,甚至可能就是空虚门生,但她为何从未听他提过?自小开始,就未曾见过他摆弄五行术数,他也从没有让她知道过,他隐藏的本事……

    卿黎忽然觉得有些晕,上了来时的马车,直接吩咐了去卿府。

    有些事,还是当面问的好……

    只是,这个当面,到卿黎知晓卿洛又一次离去之后,落了空。

    她这几日忙着给许华云调理身体,又在布置一些暗线,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竟是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徐伯,爷爷走了几天了?有没有说去哪里?”卿黎拉着管家就问了起来,虽然知道徐伯不大可能知道爷爷的行踪,可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

    果然还是如她所想,卿洛什么都没留就走了,而徐伯也只当他又去哪儿游玩了。

    卿黎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提步走进了卿洛的书房。

    所有的摆设,都与她上回来时没有区别,只是这间书房,这几年因着缺少了主人而显得冷冷清清。

    她记得,正堂上挂着的松竹梅三幅画像里,那梅花字画后面有一只暗格,卿洛通常会在里面藏些东西,大多数都是珍贵药材,而每每被她“洗劫”之后,还是死不悔改地放在原来的位置。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卿黎走向了那幅字画,轻轻卷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匕首

    约十寸长的暗格里,放着一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盒,盒身乌紫油亮,并没有过多的雕饰花纹,朴实地犹如一块沉淀古物。

    卿黎小心地将它慢慢取出,沉甸甸的分量似乎在昭示着,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打开后,只见是一些名贵草药,以及几只熟悉的青瓷小瓶,那是之前她与爷爷谈条件时,割让出去的三瓶琼脂。

    或许,这些东西本就是给她的,爷爷只不过是面上过不去,所以“屡教不改”地藏在这里,等她来拿。

    卿黎微微一笑,合上盖子舒了口气。

    她为何要去对他人知根知底?爷爷有事瞒着她,自然是有原因的,既然选择不告诉她,又定是为了她好,倒是她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自嘲地笑了笑,卿黎又将盒子放回了暗格,只是手指在触碰到暗格底部的时候,竟发现有一条严丝合缝的突起。

    描摹着那道缝隙,似乎在这暗格下方还有一道暗格。

    卿黎心中一动,对着那处使劲按了按,便见那块石板迅速收了回去,又渐渐升起一只锦盒。

    鲜红软绸之上,一把简单精致的匕首静静躺着,没有过多的装饰,精铁匕身尾部,镶嵌了一颗鲜亮欲滴的红宝石,而后便是那用鎏金烫出的一个“黎”字……

    “丫头,出门在外,还是要带点东西防身,这把匕首就送你了。”她十四岁时,精神矍铄的老人这么和她说着,想也不想就直接扔到她手中。

    她堪堪接过,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颗红宝石,而是那个鎏金小字,那样狂草的写风,除了这位老者,还有何人?

    笑着扬了扬手,她打趣道:“这匕首不本来就是我的吗?何谈相送一说?”

    老人的络腮胡子都飞扬了起来,捋起袖子直接在她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骂咧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给你就拿着!”

    她没好气揉了揉额头,瘪着嘴道:“是,我收着!不过这块红宝石就过于累赘了,我又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倒不如拿了下来!”她一边说,一边捣鼓那块宝石,还真的被取了下来,霎时惊喜道:“呀!原来是可拆卸的啊!”

    她眨着一双晶亮明澈的眼,看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笑嘻嘻着说道:“好,我收着……”

    春日的风暖暖的,在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她简单收拾了行装,骑着一匹乌黑骏马绝尘而去,而这把匕首,也成了她的随身携带之物。

    只是,上回在罔虚峰上,情急之下,她拔出来伤了夙莲,自己也滚落下山,而那把匕首之后再无所踪……

    她一直为此遗憾,曾让人回去找过,只是罔虚峰之大,无异于大海捞针,本是没了多少希望,却不想竟是出现在了这里……

    卿黎皱紧了眉,伸手捣弄匕首上镶嵌的红宝石,没一会儿就拆了下来。那鲜红到刺目的色彩,和根本分不出究竟是何材质的宝石,完全不容错认……

    …“怎么会在这里?”卿黎喃喃自语。

    如果爷爷是找到了,直接交给她不就好了?干什么还要藏在这层暗格中?

    想起先前曾经拿它割伤了夙莲的手掌,而之前她还在爷爷手上见到一条新添的伤痕,这一切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卿黎不敢再往下想,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抑住心中浓重的不安。

    匆忙收起了匕首,她便回了王府。

    似乎从未有过哪一刻如今天那样让她深深惶恐,她突然有些后悔要管这些琐事,以至于将自身也搭了进去。

    ……

    朔北的冬夜比之其他地方更为寒冷了些,呼呼的寒风在空旷的营地上刮过,喑哑嘶鸣,零散的几棵树木,在夜风里竭力挽留着枝桠上的几片黄叶,更是如鬼哭狼嚎一般呼哧作响,听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大大小小的营帐整齐排列在这片营地之上,大多数的帐篷已是熄了灯烛,而营外仍有队伍正在来回巡视,严整肃敛,火把映照之下,掠过的人影犹如鬼魅一般,却更是增添了夜的萧冷。

    最大的营帐中,手臂粗的牛油巨烛熊熊燃烧,烛泪已经积了满满一个烛台,盈不能盛,满溢而出,落在案几之上,凝成一块。

    灯烛下,一个渊渟岳峙的人影依旧在比划着桌上的地形图,刚冷俊逸的面容冷凝,周身气息低沉更是让人不敢靠近。

    营帐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身披铠甲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看到正钻研着地形图的人,无奈笑了笑,“辰,你伤还没好,早点去歇着吧。听说夜祭才刚醒,这几天会休战,不用这么紧张。”

    凌逸辰头也没抬,眼睛继续锁着眼前的地图,淡淡说道:“上回在树林里,西川摆出的阵法诡异,根本杂乱无章,可是他们却抢占天时地利,要不是我方及时退下,那些兵士可能折损一半!阿越,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定气安心?”

    他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夜祭这次被我重伤,西川兵士心中悲愤不平,所谓哀兵必胜,只怕接下来的仗要难打了……”

    南宫越一窒,看他愁眉不展的模样,也跟着走到桌案前。

    纷乱的地形图上插满了小旗帜,本就错综复杂的图形,如今看来更是眼花缭乱。

    南宫越皱紧了眉,重重拍了拍凌逸辰的肩膀,道:“辰,你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夜祭虽说是个人物,不过你可是我们水墨的常胜将军,那些魑魅魍魉光是见了,都要吓得屁滚尿流的!”

    之前南宫越在夜祭手下吃了亏,输了首战,心中可是憋了一口怒气。

    后来凌逸辰来了,就是给他涨了心,而上次交手虽说水墨兵力损失比之西川严重,但凌逸辰将夜祭伤得下不来床,可算大快人心,他对以后的战事绝对充满信心!

    凌逸辰哼了声,没好气地一拳打在他胸膛上,笑骂道:“你小子,少给我来这一套!”

    南宫越疼得闷哼一声,忍不住咳了咳,颇为惊讶一把抓起他的右臂,小心伸展起来,“辰,你的手这么用力,居然没事?”

    夜祭那一枪可是刺在了他肘部,擦着筋脉而过,军医都说,要好好养些时日,否则那只手也要废了。

    …怎么才十几天功夫,居然都打得他胸口火辣辣地疼?

    凌逸辰没好气地将手抽回,唇角似乎勾了勾,老神在在说道:“山人自有妙计,我这伤已经基本痊愈了,就是现在去和那夜祭打一场,还能占着上风!”

    废话,那夜祭都只剩半条命了,怎么可能还是你的对手?

    南宫越心中腹诽,又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奇道:“不对啊!没道理啊!你这什么恢复速度?”

    他上回受了点轻伤都足足养了半个月,这小子怎么好的这么快?太没天理了!

    南宫越紧紧盯着他的胳膊,就像是要盯出个透明窟窿出来。

    凌逸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先前卿黎让王搏送来的伤药,每一样都有奇效,他只用了几天,就伤口就已经基本愈合,那其中的筋脉更是衔接完好,连军医都说神乎其神。

    凌逸辰嘴边扬起一抹与有荣焉的笑意。

    军医叹为观止那是当然的,卿黎给的伤药,怎么可能会差?他从来都相信卿黎的医术,这点小伤当然不在话下。

    先前听王搏说,黎儿听说他受伤,似乎是生气了。

    他可不可以理解成,那是对他的关心?

    凌逸辰傻傻笑了笑,瞬时觉得心中暖得发烫。

    南宫越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又带了些如梦方醒般的恍然大悟。

    能让这位冷面世子爷变幼稚的,除了卿黎,还能有谁?

    卿家的医术哪用得着质疑的?辰恢复地这么快也是有迹可循了……

    上回在太后寿宴上,南宫越也曾惊鸿一瞥过,那卿黎确实是个清雅脱俗、明丽无双的女子,那种由心而发的淡然舒缓,似乎让整个热闹的宴厅都静止了下来,只有她一人怡然独立。

    这样的女子,无疑是让人动心的,也难为凌逸辰这个百炼钢,为着她变得有所不同。

    只是,那么优秀清丽的女子,为何他见了就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南宫越纳闷地揉了揉脑袋。

    他以为,连辰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动心了,他这个正常的大男人,怎么着也不能落后吧?不然,过几年,都有人说他有断袖之癖了!

    可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女子也多了去了,就没有一个让他心动过的!

    连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方面的潜质……

    想到之前家书传来,母亲又给他定下了那高三小姐的亲事,南宫越真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装什么瞌睡症?

    只怕也是个不省心的,估计他这辈子,是完了……r1152

第一百八十二章 满月

    十一月初十,是璟皇孙和瑀皇孙的满月礼。

    这一天,太子府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一大早的,东宫外头的街道就扫肃清理,铺上红毡,等着各位权贵名流上门。

    能够来参加这两位小皇孙满月礼的,都是真正的贵人。

    三公九卿、侍郎尚书、国公侯爷,济济一堂,甚至皇上太后都要来走个过场,只为给这两位小皇孙撑脸面。

    此等无上荣耀之事,引得全京都的人都在热烈谈论,还有不少百姓远远地将惊羡的目光投向太子府。

    辰时刚过,卿黎便带着礼物上门。

    这个时候来的客人还是极少的,她算是头一批,又因为她与许华云的关系匪浅,所以直接进了内院。

    许华云的伤口恢复地极好,本来卿黎建议了她坐双月子,不过这时候她再下床也没什么不便。

    看到卿黎进来,许华云立即迎了上去,笑道:“黎儿来了!”她高高兴兴牵过卿黎的手,拉着她进内室。

    卿黎原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够早了,谁知屋内还有几人。

    一边,一个娇俏动人的女子抱着一个孩子,闪亮的大眼睛极其招人喜欢,如花般的笑颜犹如暖阳,丝丝沁入心脾。

    另一边,是一个大约三十左右的美妇,手中抱着另一个孩子逗弄着。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扎了小髻的锦衣女孩,时不时蹦跳两下,似乎心情极为不错,而她们的不远处,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抱胸靠着屏风,脸色略微尴尬。

    说来正是巧,那个少年卿黎还有些印象。正是一个月前在游园赏枫时,与端木槿冲撞起来的齐修小公子,而那个女孩。也正是齐弯弯。

    感觉到有人进屋,所有人的视线都随之投去,而后只见太子妃正牵着一个白衣女子翩翩而来。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不同的是,太子妃是幸福喜悦的,而那白衣女子则是淡然温和的。两人一道走来。迎着初冬暖暖的晨光,竟像是画中走出来一般。

    齐修望着卿黎有一瞬的呆滞,随后剑眉一凛。眼里更是划过一道厌恶。

    许华云站定后,向卿黎介绍那一位美妇,“这位是光禄寺少卿夫人,也是齐阁老的嫡长孙媳,更是我的礼仪老师……”

    许华云言语中毫不掩饰对这位妇人的尊敬,卿黎只打量了一眼,便感受到她身上的清高之意。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许夫人。”

    她曾听说过,这位少卿夫人苏氏是出自延陵首富之家,虽是商户出身,受的教养礼制却是比任何一个世家大族千金都要严苛细致,处世为人滴水不漏。性子有些孤高清傲。却是许多贵妇的楷模榜样,也难怪许华云跟着她学习仪风。

    在卿黎打招呼的同时。苏氏同样在打量她,见她一脸坦然素淡模样之后,微微笑了笑,“想必这位就是世子妃吧,久仰了……”

    都传闻辰南王世子妃是个极有韵味的女子,她却不知这韵味从何而来,今日一见,总算有些意会了。

    苏氏这句话一出,跟在她身边的女孩立刻睁大了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卿黎,一脸尊崇道:“哇!你就是给云姐姐剖腹取子的世子妃吗?我听父亲提过你,他说你胆识过人,为人所不能呢!可是,什么叫剖腹取子?很厉害吗?”

    脆生生的稚嫩童音听着极为悦耳,在场的人大多都笑了,而苏氏却是皱了皱眉,“弯弯,不得无礼。”

    齐弯弯似乎是极为敬畏苏氏,吐了吐舌头缩到了她的身后,却还是露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卿黎。

    卿黎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那等惊世骇俗之举,早就在全京城传遍了,也亏得有卿家医术冠绝的名声做了掩护,让她这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才得以未曾穿帮。

    许华云走过去揉了揉齐弯弯的小髻,又拉着卿黎走向另一个貌美女子身边,“这是我双生胞弟的夫人,也是利国公府的七小姐。”

    卿黎恍然,跟着打了个招呼,而那廉七也笑嘻嘻地福了福身,清明的大眼睛扑闪着,很有灵气,哪有外界传言的痴傻?

    不解地望向许华云,只见后者无奈扶了扶额,“弟妹不过是娇憨了些,结果外头以讹传讹,说成了痴傻……”

    利国公的祖辈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名声威望极高,但是树大招风,他们可生怕哪一天被奸人撺掇了,又恰好外界传言七小姐痴傻,他们也便由着去,省的外人都胡诌些有的没的。

    而他们许国公府,出了太后,现在又她这个太子妃,一时名声大噪,也需要些“丑闻”来压压,便迎娶了这位七小姐。

    说来,其实廉七的性子很招人喜欢的,单纯天真,时不时会犯个傻,却极为惹人怜爱。

    她那弟弟可别提多宝贝这个媳妇儿了,要不是今日两个外甥满月,估计都不肯放出家门的。

    卿黎了然笑了笑,也不多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正是两个玉制的长命锁,道:“这是我让珍宝斋加工出来的,算不得贵重,不过也算是一点心意。”

    许华云一看那小巧精致的锁样,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也不推拒,“这东西不重,不过却是贵的,珍宝斋出来的哪有凡品?”

    她笑着就给两个孩子戴上,一边说道:“等你和辰皇弟也有了孩子,满月时我一定送一份更好的!”

    卿黎笑着答好,又看了看两个孩子,便只是安静站在一旁。

    从进门道现在,一直都感受到一道别样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不满,有愤怒,她清楚那是出自谁处,只是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那位齐小公子。

    抬眸朝齐修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顿时有些尴尬地别开脑袋,做出一副观望别处的样子,却好像光站在那里就浑身不自在一样。

    卿黎笑了笑,准备去院中坐一会儿。

    许华云的清欢苑,放了大量的梅菊盆栽,这时候虽说菊花已经有了衰败之相,但那份傲骨即使经过霜打雪染也不会有所衰减。

    石桌上还放着一盆白菊,卿黎伸手抚了抚花瓣,便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怎么?有话对我说?”卿黎并不回头,却也知道跟出来的是正是齐修。

    齐修的身子一僵,随之顿下了脚步,语气不善道:“你救了端木槿!”他话里隐隐含着怒气,仿佛是在控诉她的恶行。

    那天他与齐弯弯去游园戏玩,在追着弯弯的时候,目光忽的被丹桂树下那一抹亮丽的白影吸引,不留神停下了脚步。

    在那么纷杂烦乱的游园,到处都是喧闹声,可是那一刻,他的耳里什么都听不见,眼里也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只注意到了那个闭目闲暇的女子慵懒地靠在树旁。

    一身月白长裙衬着身后火红的枫树林,显得格外扎眼,却又是格外地摄人心魄。

    他只是晃了一刻的神,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

    气冲冲地拉着弯弯走后,他也知道端木槿发病了,本是幸灾乐祸的,却发现那个原先倚靠在树边的女子走了过去,还把端木槿救下来了!

    他就没见过那么多管闲事的女人!

    端木槿自食恶果,那是她的报应!倒是全被这女人破坏了!

    齐修心里的愤懑真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这件事回去之后,一直压在心头,得不到纾解,今日再见这女子,他可要好好讨个说法!

    卿黎愣了愣,心中很是好笑。

    这个齐小公子,无论看起来再怎么成熟稳重,终究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总还是有些孩子心性……

    忍住了嘴角的笑意,卿黎回过身望着他,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齐修微鄂,不明白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就是想对她说心里的话,齐修昂起头道:“鸿鹄高翔,自然是做那人上之人!”

    觉得那种小大人的模样极为有趣,卿黎追问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齐修又是愣了片刻,冷哼一声,“有何不可?”他的才气,比之曾祖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什么做不到这个位子?

    卿黎了然点了点头,“那就是了,你要做人上人,而我只是个大夫。在其位,谋其事,你要为天下百姓谋福利,而我,只要管那生老病死即可。”

    那端木槿在她面前发病,她作为一个大夫,当然会上去帮忙,哪来得及顾忌这位小兄弟是否高兴?

    齐修一窒,突然觉得自己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说着这句话,自己的脸却先红了。

    强词夺理?

    卿黎莞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你怎么想吧。”

    对方只是个孩子,她可不想和他讨论什么人生观价值观的,他们应该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拍了拍手,卿黎站起身来,“麻烦齐小公子与华云说一声,我先去中堂了,待会儿见。”

    不等他回答,卿黎笑了笑已经转身离开,而齐修怔怔望着那早已消失不见的白衣丽影,脑中竟是只反反复复熨烫着她最后的那一丝浅笑。

    那么敷衍的、客套的、玩味的,假的可以……

    齐修咬了咬牙,却是头一次想着她说的那话。

    在其位,谋其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炖肉

    卿黎并没有直接去中堂宴厅,而是在许华云早先替她备好的客房里休息了片刻,等到宾客都差不多到了,这才施施然行去。

    今日的客人来的很多,又是带了家眷,彼此都是熟人,便没有分男女,一家子各自坐在一张条案后头。

    凌瑞依旧借着称病的由头并未前来参加,纵然卿黎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已经慢慢康复,但他却不愿来这种场合,所以卿黎只是一个人代表了王府。

    所幸还有思迩跟着坐在她身边,这才没有显得她太过孤落。

    凌思迩的情绪有些低迷,大约是知道今日凌初要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如何面对,只一个人对着案几上一碟点心静静吃着。

    卿黎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她也找不到什么立场去安慰鼓励,这种事,还是得思迩学着去应对才好。

    刚刚倒了一杯酒抿了口,身前便投射下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等她抬头望去,竟然发现是先前一道去滁州时的刘俊,只是他此时的目光停留在了她身后的……兰溪身上!

    卿黎愕然地望向兰溪,却见这平日里开朗大方的丫头竟然有些羞赧,俏脸还泛起了红潮!

    这样子还真是少见了!

    卿黎清咳了声,总算拉回刘俊近乎失神的凝视,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拱手问候道:“世子妃,近日可安好?”

    他一边说,眼睛的余光倒是一边往兰溪那里投去,恨不得一双眼都飞出去粘在人家身上。

    兰溪的脸更加红透,好像浸泡了花瓣水一般。

    她跺跺脚轻扯着身边安宁的衣袖,不过安宁很识相地往旁边一躲,根本不去理她,这下可算是将兰溪羞煞了。

    卿黎一边欣赏两人的眉来眼去。一边不忘喝下一杯酒,笑道:“刘大人,不知您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一出现就“勾.引”她的贴身丫鬟。这动作可是够快的!

    刘俊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拱手道:“世子妃,刘某就是要来提亲的,只要世子妃同意,刘某就迎娶兰溪!”

    他平凡的脸上满是刚毅,一双眼炯炯有神散发着黑亮的光。这时候。普通的面容倒是有几分俊挺了。

    卿黎玩味挑眉,“求娶?我们兰溪可是只能做妻的,你确定要娶她?”

    刘俊现在是正四品轻车尉。身份上完全可以娶一个世家千金,而兰溪的丫鬟身份,若是刘俊娶了,无疑是遭人耻笑的,但要是让兰溪做小,她却是一万个不同意!

    哪知刘俊根本没有顾虑卿黎的话中的意思,双眸锁着兰溪。凝神道:“我要娶她!从花节上那一枝桃花开始,就注定我们的缘分,上个月游园枫林里,我再遇到她时,就认定了,她就是我这辈子的妻!唯一的妻!”

    刘俊说得笃然。那眼里的真诚丝毫做不得假。兰溪的脸简直红到了脖子根,又气又笑地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哎……”刘俊看着那个人影消失,不解地挠了挠头。

    他是做错了什么?兰溪怎么跑了?

    一旁看戏的凌思迩早“噗嗤”笑出声来,“你个呆子,还不快追上去?”

    刘俊愣了愣,忙应了声傻兮兮地追过去。

    “这个刘大人可真是有趣!”凌思迩笑得前仰后合,全没了刚才的闷气。

    卿黎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认识他的时候,可不见得他是个怎么有趣的人。”那个时候的刘俊,刚毅固执还有大男子主义,哪有今天这种傻样?果然是因人而异的。

    想起那日兰溪从游园回来脸红的样子,卿黎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那丫头真的是有艳遇啊!

    想到兰溪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而今后却要嫁给别人,还真有点舍不得。

    刚刚刘俊闹出了点动静,许多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只片刻功夫,一个高瘦的中年人就走上前拱手行了个礼,“世子妃,可还记得下官?”

    来人高高瘦瘦,下巴处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脸庞干瘦但双目有神,显得格外精神。

    “应大人!”卿黎惊愕。

    这不正是那滁州的知州应天海吗?怎么来了京都?还来参加皇孙的满月礼……

    应天海笑了笑,“多亏世子妃解决了滁州瘟疫,皇上感念下官苦劳,便将下官调职来了京都,如今正是东宫中允。”

    从知州到中允,是从五品到正五品,这是升官了……

    “那我可要恭喜应大人了……”

    卿黎举杯道贺,两人免不了又是一些场面上的寒暄话。

    等到人走了,卿黎才微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腹诽道:这种应付人的活儿可真累……

    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欲送下,脑中却是忽的响起先前太后寿宴结束时,凌逸辰皱眉警告她的话:“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喝酒!”

    黑亮的鹰眸紧紧锁着她,明明是霸气凛然的话,可那双眼里却又流露出丝丝温柔……

    卿黎失笑,不自觉就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而是拿起了一旁的茶盏,轻抿起来。

    没过多久,太子凌千羽就和许华云就一起穿了正装出来迎客,两位乳娘各抱着一位皇孙,身边还有几个嬷嬷宫女唯唯诺诺跟着,将皇孙看得比命还重要。

    许华云身子好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还能言笑晏晏,面色红润,看不出一点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所有人讶然之际,都将目光纷纷投向了卿黎。

    民间都是传遍了,他们也听说,世子妃在太子妃肚皮上动刀,将两位皇孙取了出来……

    开膛破肚,最后安然无恙,这种天方夜谭也只有神话传说里有,居然有朝一日成真了!

    众人暗暗惊叹,这位世子妃还真是神医妙手!

    凌千羽满面红光与众人笑谈,期间收到了一道格外阴郁的视线,他转而望去,便见端木丞相和丞相夫人坐于一旁案几之后,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凌千羽毫不避讳,对着端木丞相微微颔首。

    他既然将端木瞳休弃,便是做好了丞相倒戈报复的准备,当然会接招。

    端木丞相眼睛微眯,两人暗中的较量已是慢慢展开。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娴妃娘娘、安昭仪驾到!”

    一声通报声自中堂之外传来,一屋子人都起身给皇帝太后和几位娘娘行礼。

    凌初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好,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然而那种轻快却全然是依靠着药物,卿黎单单只是见他比先前消瘦下来的身形,脸上却是虚浮,那双眼微微突起浮肿,眼下还带了些乌黑,就能够判断出,凌初这些日子,可谓是沉浸酒色,都快把身体掏空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娴妃那处投去,只见她丰盈玉润花般娇嫩的脸上春光遍布,本就冠绝的绝色容颜此时更添几分妩媚撩人,可见这雨露独专,她不仅仅是承受得住,而且十分受用……

    凌初大笑着说了句“平身”,然后便走去看了看两个小家伙。

    这么大的孩子极为嗜睡,就算中堂上喧闹无比,他们还是睡得酣畅淋漓。

    凌初逗玩了一小会儿便走到主位上坐下,众人这才敢坐回原来的位置,听皇帝说着开场白。

    凌思迩自从皇帝出现后就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攥住了裙角,甚至连身子都微微发抖。

    刚刚父皇看两个小皇孙的时候,那样慈祥和蔼的表情,本来也是对着她的,现在,他却是连一点都不愿意在乎了……

    卿黎轻轻握住她的手,使了些劲让她放松下来,低语道:“别怕。”

    淡淡的声音安抚了心中强烈的不安,凌思迩几不可察点了点头,又吃起面前的菜肴。

    热气腾腾的佳肴放在几案上,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凌思迩专注着一道炖肉,扒拉了好几口,觉得那味道竟是格外美味,眼前一亮又大快朵颐起来。

    不止是凌思迩这么觉得,几乎在座的每一位,只要吃了这道炖肉的,都是赞不绝口。

    凌初看着众人的惊喜,龙心大悦,“这道炖肉朕极为喜欢,厨子是宫里安昭仪小厨房里的,想着今日与众卿同乐,便拨来了太子府专门烹制,诸位觉得如何?”

    这样一番话砸下来,众人当然回答美味,又一连吃了好几口。

    宁皇后的眉心几不可察一皱,而太后信佛,不吃这些荤腥,没有过多表示,娴妃吃了两口,对皇帝笑笑,那意思明显是说美味,而安昭仪的脸上顿时升起了一丝骄傲,对卿黎投去浅浅淡淡的眼神,似鄙夷,似示威。

    不仅仅是她,就是安坐于三皇子身边的陆雪语,此时也是高傲地扬起了脑袋,轻蔑地瞧着卿黎,就像是在用鼻孔看人一样。

    唯有三皇子神色平静,未曾有什么明显动作。

    卿黎浅浅一笑,不予置评。

    早先的淑妃娘娘,因为被卿黎整了回被贬成安才人,在皇帝大封后宫的时候升为了安婕妤。

    之后,安婕妤食欲寡淡不思饮食,而已是身为三皇子妃的陆雪语为了讨好婆母,特地从娘家拨了两个厨子过来为安婕妤做膳食。

    那样的美味让她食欲大振,更是凭此获得了皇帝的赞赏,破格又升了一级,成了现在的安昭仪。

    所以皇帝这道菜下来,无疑是给这两人长了面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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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世子妃介绍:
关于神医世子妃:
穿越之女,纵横医界,一身清新淡雅,气韵浑然天成。
皇上下旨,将她许与辰南王世子。
行呗,嫁就嫁,到时候讨封休书,照样天高地阔,自由翱翔。
可是,可是……事情怎么不像预期一般发展呢?
——“世子爷,你究竟要什么?”
——“我要的不多,你的心……”
神医世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医世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医世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