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动荡
此起彼伏的称赞声不断,连卿黎都有点好奇这炖肉究竟是如何美味。
拿筷子夹了一块放在面前小碟中,色红酱浓,晶莹软弹,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那飘到鼻间的气味却是如此的陌生,既非飞禽,亦非走兽,更不用说河鲜海货。
但偏偏又好像在哪里曾经闻过……
卿黎尚在疑惑,席间一阵明显的干呕声传来,在这溢美之词中,显得尤为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朝着那人望去,却见是凌千柯失态地跌坐在地上。
昔日眉清目朗美如冠玉的翩翩少儿郎,此时正捂着口齿,满脸苍白惊慌。
凌初神色不悦,看向凌千柯的眼里划过了道道厌烦,不耐道:“千柯,你在做什么!”
冷厉的声音中带了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和君临天下的威严,顿时让下座之人打了个寒颤,却无一人愿意站出为他辩上一句。
世人皆知,九王腹内草莽,不被皇上器重,谁会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出头?
凌千柯慌乱地站起来,手指哆嗦着指着桌上那一盘炖肉,无措叫道:“是谁!是谁炖了人肉上来!”
他的目光扫向堂中众人,看到几乎每一个嘴上都沾染了那炖肉的酱汁,一个没忍住,又弯下了腰干呕。
那样一句话,让整个中堂如死水一般沉寂,没有半丝波澜,众人的神色都僵硬在了脸上,仿佛时光突然凝滞了一般……
卿黎瞳孔忽的一缩,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再望向陆雪语和安昭仪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眸光又凝视着面前这块晶莹剔透的炖肉,那肉质纹理一点点映入眼帘。脑中信息如抽丝剥茧一般梳理起来,一一比对之下,可不就是……人肉!
凌初算是比较早回过神来的。,怒得拍案而起,厉声吼道:“凌千柯,你在说什么浑话!”
陡然拔高的嗓音洪亮如钟,也是瞬间唤回了众人的理智,虽然没有人立刻相信。但看着那面前佳肴的目光却开始变得惊疑。
凌千柯胃中酸水翻滚难受得紧。又见凌初生了大气,走出一步跪下说道:“父皇,儿臣所说句句属实!”
他额上细细密密布了一层薄汗。神情更是惶惶不安,“儿臣早前去过滁州,那时瘟疫横行,知州为了阻止疫情扩散,将死者全部丢进焚炉,儿臣闻过那肉香气味,与今日这炖肉无异啊!”
他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又是被公认的纨袴膏粱,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吃穿住行方面讲究绝对不少。
且他生来就是异常的味觉嗅觉出色,随意品一道糕点,都能说出那其中原料是何物,试问如此了。又怎么可能会认错这让他吐了半天酸水的人肉!
被九王点了名。应天海霎时浑身一震,看着面前这一碗炖肉。再想起在滁州时过得生不如死的几个月,只觉得胃里积食刹那汹涌翻滚,“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有了一个人如此,其他人也开始倍感恶心,顿时此消彼长的干呕怒骂声不绝于耳。
凌初的身形僵了僵,双目瞪圆狠狠扫向一旁脸色煞白的安昭仪,忍了又忍,才道:“宣太医!给朕查!给朕一五一十地查清楚!”
他怒得将手中的青瓷酒杯“砰”一声摔在地上,令在座之人都怛然失色。
凌千羽和许华云皱紧了眉,相对无言,太后数着手中的佛珠,满口念着阿弥陀佛,宁皇后和娴妃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在竭力隐忍着恶心,安昭仪早已血色尽失,只直直瞪视着陆雪语,不忘用眼神询问原由,而那陆雪语更是几乎不会思考一般,呆滞瘫软在了原地。
就连一向清润如玉的三皇子凌千墨,此时的脸色都已经黑了几分,隐隐带着惴惴不安。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世子妃不是懂医吗?这肉究竟如何!”
卿黎几乎是一瞬间就收到无数道目光,而身边的凌思迩更是小手拉着她的衣袖,痛苦不堪。
她低叹一声,摇了摇头。
这样的反应无疑给了众人一个解释,那恶心呕吐的声音便再也止不住了。
没过多久,几个擅长外伤的太医过来检查了一番,其中还包括了那庞蕴徐庞太医,只是几人琢磨了好一阵子,结果和九王说的一般无二……
凌初勃然大怒。
小皇孙的满月礼上,居然出现了人肉宴,如此大煞风景,更是触了霉头,这种事传出去还不是个天大的笑话?有多少人会说两位小皇子是福薄不详之人?又有多少人会说他愚钝不及?
无论是他,还是他嫡长皇孙的名声,怎的容许他人诟病?
凌初怒不可遏,当下就将那两个厨子收押起来盘查,又直接将安昭仪打入天牢,这中堂狼藉也命人收拾起来,只是众人的神色萎顿实在不好收场。
许华云见好好的满月礼弄成这副模样,伤心地直哭,却又暗暗庆幸,那两个孩子因为嗜睡被乳娘抱了回去,没见到如此残忍的一幕。
凌千墨的清润算是绷不住了,一把拉开几乎吊在自己身上全身都僵了的陆雪语,咬牙切齿了许久才忍住出手掐死她的冲动,直接拂袖而去。
陆雪语因为是两个厨子的引荐人,也暂时被刑部收押。
一场宴会弄到不欢而散,宾客早就没了心思,凌初挥手便让全部退下。
所有人也清楚,今日这桩事,就是烂在了肚子里,也是不能说出去的。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纵然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在大街小巷茶楼酒馆宣扬这些,但显然京都中人都清楚,在两位小皇孙的满月礼上,出现了一道炖人肉……
这件事的原委查起来一清二楚。
原来,在那滁州瘟疫时,城内弹尽粮绝,百姓饿得无所可食,便去掏那用来焚烧尸体的焚炉中的人肉,却不想,人肉的滋味如此鲜美,让人一旦沾上就上了瘾。
那两个厨子,正是先前从滁州来京都的,在品尝之中已经疯狂爱上了人肉的味道。
他们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恰好陆府招收新厨子,便去试了试。
凭借着人肉的鲜美,这两个厨子笼络了陆夫人董氏的心,董氏后来听说那南疆小妾石姨娘因怀孕胃口不佳,又将这两个厨子匀给了她。
后来,陆雪语又为了讨好安昭仪,向那姨娘请教,那石姨娘也是觉得这两个厨子做的饭菜极为可口,于是竭力引荐了他俩。
再后来,就如顺理成章一般,厨子进了宫,获得了皇帝的嘉奖,还派来了太子府为满月礼添彩,结果就出了那么一茬……
这场事在京都也算是沸沸扬扬,但很快,所有的声音都被凌初暴虐的手段压了回去。
那两个厨子经历了车裂之刑,安昭仪、陆雪语直接午门处决,陆家抄家流放漠北,而所有被抓到议论皇室是非的民众,都被割去了舌头……
在皇帝的铁血手腕之下,谣言是止住了,但人心却是变了。
凌初不再是众人眼里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而开始变得嗜血杀戮,一颗不满的种子悄然种在了百姓心中。
三皇子凌千墨算是遭受了池鱼之殃,彻底失势。
凌初给他封了睿王,赐了一块封地让他独自过去,看来似乎是风光自在了,其实也是他完全失去了夺嫡的资格。
原先愿意追随他的官员有大半倒戈,而凌千墨却又不甘于平淡,打算搏上一搏。
他说服了手下的人,又买通了皇城禁卫军统领,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夺宫。
皇城禁卫军被握在手中,本是胜算极大的,只可惜,凌初还是留了一手,早先将城外军营中训练来的五万新兵调入宫城,以一万对五万,凌千墨完败。
凌千墨最后的下场无非一死,而那禁卫军统领同样遭受了凌迟之刑,后来那统领位置由原先的轻车尉刘俊替上,朝中官员认清了局势,几乎全部倒向了太子阵营,然而所有要职还是进行了一场大轮换。
京都一时变得动荡起来……
偏偏在这个当口上,朔北的战事又频频传来。
那西川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秘密武器,能够范围内爆炸。水墨不敌,连连败退,十万兵马损失近半数,而那本是操练的五万新兵,霎时全部填补了上去。
卿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脑子轰然巨响,尤其对那个会爆炸的武器惊愕不已。
凭她的猜测,也基本可以肯定西川研制出了炸药。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出现了这种热武器,那是质的飞跃!不是单靠兵力人马能够消除的差距,最后结果如何根本毫无疑问!
西川这次来势汹汹,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
水墨和西川打了十多年,期间西川一直被死死压制,这次却是占尽了上风!再如此下去,只怕水墨是输定了……
卿黎有些焦急,再如何她也是水墨人,纵然也没有如何爱国,但凌逸辰却在守护着这个国家,她并不希望他的愿望落空。
不过,西川如今虽然处于优势,但连炸弹都出来了,王牌抛得如此之快,只怕是再没有后招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入营
卿黎想了想,匆忙找了段俞风出来,正是约在了万香楼。
那人一脸春风得意,笑得俊雅无双。
她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卿黎看着他,声音低而沉,如冰玉相击,月出深涧,虽未形色,但也能听出其中的清透微寒。
段俞风像是没有察觉似的,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啧啧笑道:“难道不该吗?我们还没出手,陆家就彻底倒了,那所有的产业尽数充入你我名下,不是值得兴奋的事吗?”
自作孽到陆家这个地步,那可是世间仅有的了……
卿黎默然。
该高兴吗?
陆家垮台,凌千墨被处决,彼时的情形对她来说一片大好,且卿家和段家获益良多,表面上看起来是该庆幸的。
然而,这一切,全是建立在那两个小皇孙名声尽毁之上。
纵然皇帝现在对他们的物质补偿空前繁盛,可又有什么用?他们还那么小,就已经被世人诟病,私下里认为是不详之人,日后可该如何自处?
真是造化弄人……
不打算再和他嬉皮笑脸,卿黎切入正题道:“我今天是要和你谈一桩生意。”
“哦?”段俞风挑起长眉,嬉笑道:“这个好,和你谈生意一定极有意思。”只愿不会被敲得太狠……
不理会他的嬉闹,卿黎淡淡道:“这次卿家从陆家那里得来的商铺店面等等,我可以全部抛给你,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我需要你们段家无条件为我提供硫矿。”
“硫矿?”段俞风一惊,一双狐狸似的双眸眯了起来似笑非笑。
段家主产丝绸布匹。近年已是发展到了珠宝行业,且手下还有专门的矿藏之地以供开采,刚在前几年开采出了一个硫矿地。知道的人并不多,卿黎倒是把他的老底都给揭开来了……
看她那不像是玩笑的模样,段俞风霎时奇道:“你要做什么?发展鞭炮烟花的副业?”
彼时硫矿可是稀少之物,价值等同真金白银。
每逢迎新喜闹之时,富贵人家都会购买鞭炮烟花庆贺,可就算如此。那也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
作为烟花爆竹的主要原材料之一。因为硫磺的稀缺,这个行当实在没有多少盈利可言。
在他看来,卿黎可从来都是个精明的商人。绝不会做什么赔钱的买卖,只怕这里面的坑不浅……
卿黎真的很想翻个白眼。
和狐狸打交道就是麻烦,她现在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要去讹人,要不是制作炸药需要大量硫磺,她哪里有必要和段俞风多费口舌?
“你段家不是正打算吞并珠宝行业吗?我可以把珍宝斋转给你,水墨全国各地共三十一家珍宝斋,换你那个硫磺矿。这交易总来的划算了吧?”卿黎微微一笑。
虽然眼下这些店铺比不上硫矿珍贵,但好歹是长期盈利的,她这次大放血,就不信狐狸还能不动心!
果然段俞风有些心动了,却依然沉默不语看着卿黎,十分不解。
卿家稳居水墨第一大家。除了是靠回春堂的广泛影响之外。珍宝斋的盈利也是占了极大比重,她这次都肯将珍宝斋给他了。不就等同于自动退让首富的地位?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天上掉馅饼,地上有陷阱……
卿黎哭笑不得,看段俞风那防贼的模样,霎时无奈抚了抚额,“段俞风,你段家祖产丝绸布匹,本就是个中翘楚,这次陆家的米行商铺我也尽数给你,再加上珍宝斋又交到你手上,还不知足吗?贪多嚼不烂,可不要太过分了!”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而段俞风却是乐得笑开了,“就是啊!我确实应该知足的,可是卿黎,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
届时米行、布匹、珍宝三大产业段家独大,确实会给家族带来极大的利益,甚至地位也会加倍抬高,而作为交换的条件,竟然只是一座硫矿,段俞风却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卿黎笑了笑,多少带了点无奈,“我一介女流,且势单力薄,卿家的地位太过出挑对我没有好处,而你却不一样,您们段氏族人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占了极大优势,何况你想和思迩在一起,这样无疑是帮了你……”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段俞风相信,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不过既然卿黎不想说,那就别想再从她口中得到一点线索,而且,这么丰厚的条件,他确实动容了……
“好!”
段俞风一锤定音,两人很快交接了各自名下的产业,卿黎扬眉笑道:“那就麻烦段大公子将硫矿分批运往御风关了,最快的一批我要求十五天之内送到。”
听到御风关三个字,段俞风身形忽的一滞,联想到最近传来的边关战事消息,惊道:“你要硫矿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卿黎便伸出手指摇了摇,“段公子,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炸药的配方一旦泄露,这个天下只怕都要乱了。
段俞风了然颔首,“你放心,你我这场交易,绝不会有第三个知道。”
“多谢。”卿黎摆摆手就要走出门,又忽的停了下来回头笑道:“哦,忘了和段公子说了,以后战士们补贴的军粮,可就劳烦阁下了!”
作为现在水墨最大的粮食拥有者,她可不信凌初会这么容易放过压榨的机会!不让段家吐出几万石粮食绝对不会罢休!
她笑呵呵地走出房门,不出所料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怒吼:“卿黎!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
两国交战的情况,在热武器的前提下,为了不让水墨一败涂地,卿黎不得不走一趟御风关。
虽然知道那个人绝对会生气,不过彼时恐怕知道炸药怎么做的人已经没有了。
冬日的风吹刮在脸上,带着一股涩然的阴冷疼痛,卿黎抬眸望了望天,便整装了行礼出发。
子芽和王搏必然跟着,安宁说什么也要跟来,具体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子芽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兰溪也想随行,不过这丫头不会骑马,若是乘坐马车又会延误行程,加上刘俊缠她缠得紧,两人现在又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只得悻悻然作罢了。
一路的行道紧赶慢赶,卿黎居然还在途中遇上了高荏,询问之下才知她也是去御风关。
用高荏的话来讲,凌千墨陆雪语已死,高萌之死已是有了交代。而边关战事正兴,她师门之仇与西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便要趁这机会去会会。
卿黎知道她说的只是其中之一,而高荏素来都是个有秘密的人,便不多过问,而是一同结伴而行。
经过十多日的长途跋涉,终于在日落时分到了御风关。
这是一个古朴陈旧的关口,身后是延绵的罔虚峰山脉,重峦叠嶂,巍峨连绵,时至冬日,远远望去,血红残阳之下,只见一片片雪山隐伏于云雾缭绕中,仿佛天地一色,茫然洁白。
说来,御风关与滁州城相邻。在战事时,如果说御风关是前线,那么,滁州城就是后勤补给线和勘察地。
只是半年前滁州经历了一次瘟疫,已是元气大伤,加上此次一战水墨屡屡碰壁,人心多少有些仓皇失措,百姓大多都搬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千疮百孔的高大城门屹立眼前,带着浓重的苍凉和流淌的岁月痕迹,卿黎驻足了片刻,就御马奔向了军营。
越是往北,气候越是寒冷。
卿黎不是很耐冻,纵然是穿了貂裘大氅,做足了防寒措施,嘴唇还是被冻得微微发紫,脸色更是略显苍白。
安宁的情况与她差不了多少,而反观子芽王搏和高荏,每人都只是加了一件棉袍,便能和没事人一样,甚至连手脚都是暖的。
这就是练武之人和普通人的差别,实在让卿黎好不羡慕。
营地驻扎了十万大军,远远望去,便只见密密麻麻的营帐如同起伏连绵的山脉,整齐划一地排布着,一眼望不到头。
远远就能听到军士们列兵排阵的低吼嘶鸣,以及短戈相接的铿锵暴击,似乎光是听了就让人有一种血脉贲张热血沸腾的冲劲。
营地口有一排兵士守卫着,各个精神饱满身姿挺拔,威严而立,目不斜视,严谨遵守着军纪,不得不说,凌逸辰的治军之术还是很有成效。
“站住!军营重地不得擅入!”门口的小将见到几人策马而来,立刻操起手中长戈,大喝一声。
卿黎笑了笑,并不作答,只是下了马搓揉着有些冻僵了手。
子芽站定,上前一步说道:“麻烦通报一声,世子妃有要事求见。”
“世子妃?”小将惊得瞪大双眸,眼睛朝那几个来人中的女子望去,只看到了两个浑身裹得像粽子似的女子,头上还戴了兜帽看不清脸,而唯一一个看得到姿容的黑衣女子,却是一身冷厉静静站在一旁,不过却是极美。
他们自然是听说过世子妃的,主帅的妻子,谁不知道!
何况,前日,有人打着世子妃的名头送来了好几车的硫磺!弄得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主帅还为此烦心呢!谁知,现在她竟还千里迢迢来了这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想你
小将明显是对那传闻中的主帅夫人相当感兴趣,哪怕是御风关远离京都,但卿黎的名头却是传了过来。
远的不说,就光是听闻她给太子妃接生……乖乖!开膛破肚啊!可是令军中的军医大感汗颜的!
还有那滁州瘟疫,还不是全靠了世子妃才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吗?
小将显得很是兴奋,一双眼在三个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看着高荏,朗声笑道:“好嘞,小的这就去!”
他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心中暗道:世子妃果然国色天香啊!
主帐之中,凌逸辰正和几个副将以及南宫越商讨应敌之策。
自从上回西川用出那个会炸开的武器,水墨一方败得彻底,死伤近三分之一。
说来最最主要的并不是那武器的威力如何强大,而是它炸开之后,将马儿惊扰,一时疯狂起来,兵士伤亡的主要原因,竟是因为己方马儿的踩踏,这一点无疑让在座所有人心中郁结。
“他娘的,西川从哪儿整来这么个玩意儿!有本事堂堂正正跟老子打,老子打得他们连妈都不认识!”
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壮汉满口骂骂咧咧,因常年在军营不拘小节,说话粗鲁,不过在场倒是没人介意。
“韩副将,话不能这么说。兵者诡道,他们出其不意,给了我们迎头一击,确实是我们不敌。”南宫越抚着下巴新长出的胡茬缓缓道。纵然满心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场仗着实让人头疼。
“妈的,老子最见不得这种伎俩了!以前硬碰硬的时候,那群人见着我们像老鼠见了猫,夹着尾巴跑!现在倒成了缩头乌龟,还要靠这种东西!切!”
韩副将气得一拳打在身前的桌案上。那陈旧的案几承受不住,“砰”一下应声而碎,帐内一下子就安静了。
“老韩!”另一个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走了过去。按住韩副将的肩膀,免得他再发疯,叹着气道:“兵家常言,不争一时之气,不逞匹夫之勇,你就安分点吧!”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余光瞥向凌逸辰。
自从他们谈论开始。主帅就一直沉默,凝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别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南宫越也将目光投向凌逸辰。问道:“辰,依你看,我们这次要如何应对?”
他和凌逸辰算是同窗,彼此熟悉,现在这副模样,说明他是心中有了计较,只是还待商榷。
凌逸辰手指轻敲着桌案。叹了一声:“距离上次西川用出那种东西,已经过了十多日,期间虽然小打过几场,但再没碰到过。我觉得西川方面可能没有太多那种武器,他们先前用出来,不过是为了威吓我们。以至于之后的几场战事我方都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发挥正常实力!”
他一拳垂在了案桌上铺展的地形图上,冷声道:“这一回他们打的是心理战术。就吃准了我们对付这东西毫无还手之力,又在气势上力压一重,所以最近才会愈渐嚣张!”
众人都沉默了。
在行军打仗之中,士气如何重要在场之人都清楚,如今上了场就缩手缩脚畏首畏尾,首先就输了人家一大截。
可是,这个情况又有什么办法呢?
营帐中一时安静无声,每个人的眉头都紧紧皱起,为着眼下之事苦恼。
“报——!”
一声响亮的通报声从帐外传来,凌逸辰朗声道:“进来!”
先前门口的小将快步走了进来,低头抱拳说道:“报告主帅,世子妃营外求见!”
“你说谁!”那“世子妃”三个字一说出来,凌逸辰高大的身形“蹭”的就站了起来,鹰眸一凛狠狠瞪住小将。
那过于慑人的目光看得人浑身发寒,小将暗中吞了吞口水,哆嗦了一下再次说道:“世子妃……”
这次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得一阵寒风扫过,凌逸辰的身影就迅速消失在了营中,留下一干将士面面相觑。
“世子妃?”那韩副将嘴头念叨了一声,似乎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南宫越朗声大笑,“就是主帅的夫人啊!这回有的好戏看了!”
……
凌逸辰脚下生风,直接拉过了轻尘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奔向营口。
寒冬的风吹拂在脸上火辣辣地疼,让他不由担心起来,却又止不住满腔的怒火。
她居然敢过来?她怎么可以过来?
这里可是战场,动荡杂乱,随时都可能开战,十分危险。
她若是安心呆在京都,时不时与他书信往来他还能安心一些,现在直接来这,可不是要让他整日提心吊胆?
双目在寒风拂肆下微微泛红,凌逸辰又夹了夹马腹。
营口的将士都明目张胆地打量着高荏,在他们的初步判断之下,配得上世子爷那样英挺桀骜的女子,就该是这样孤傲清冷的,而且传言世子妃容貌极美,与眼前的人儿正好配对上。
于是,众人一致同意,这黑衣冷淡的绝美女子,可不就是世子妃嘛!
高荏被盯得皱起了眉,斜眸看了眼那大半张脸都遮挡在兜帽之下的卿黎,见她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心下既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过她没有去解释,一来,她懒得理会,二来,等凌逸辰来了,真相自然大白,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抬眸望去,便见凌逸辰身着一身黑色铠甲疾驰而来,不过瞬息之间,已是到了营口,冲着那安静立于马旁,全身裹得厚厚实实的女子吼道:“你来干什么!”
都说关心则乱,凌逸辰这样不加掩饰的情绪看得众人一怔,一时缓不过神来。
直到卿黎被带上马,他留下一句“安排好他们的住所”便疾驰而去,所有人都是在愣神中度过的。
随后,一阵惊呼声从每个人嘴中传来,人人都将目光投向高荏,满是不可思议。
原来,原来是……认错人了?
凌逸辰将卿黎带到自己的营帐中,使了劲将她死死抱住,她身上带来的寒气,和冰冷僵硬的手掌及脸庞,每一点都让他心疼无比。
怀中人安静地靠在胸口,她身上特有的清幽香气淡淡袭来,那种先前不安急躁的心情,在感受到她实质的存在时刹那烟消云散,只有手下不断加深力道,似乎要将她嵌入怀中。
卿黎微微一笑,抬起头眨着眼睛道:“辰,你的铠甲好硬,硌得我好疼……”
其实她穿了这么多件衣服,也基本感受不到,不过这时候要是不说话,他绝对可能一直维持这个动作。
她的脚好酸的……
凌逸辰一愣,黑着脸哼一声,不过手下倒是放松了一些,冷冷说道:“给我一个解释!”居然跑到御风关,她的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卿黎抿唇憋着笑,不满道:“喂,我大老远过来看你,你怎么不高兴?居然还凶我……”说着,就嘟起嘴一副委屈样。
其实她也不矫情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凌逸辰这个样子,就很想逗一下……
凌逸辰的脸色舒缓了一些,原先死死扣住她腰身的手改成了环抱,也不再似那么用力了,不过还是斜斜看着她,“你觉得我会信?”
若说她想他,他还信,若说她为了自己从千里之外赶来,那就是个笑话了!
不过虽然清楚,但没由来的,还是为她那一句话而满心发烫。
卿黎心下笑得更欢,伸手揽住他的腰,尽力满脸真诚道:“是真的!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呢!”
话音刚落,一个绵长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而下,失去了温柔缱绻,他霸道灼烈地啃吻撕咬着她的唇,酥酥麻麻的痛觉丝丝传来,不算难受,可也并不好过。
凌逸辰捧着她的脸,亲的又用力又急切,直到卿黎都快窒息了,才堪堪放过她,额头抵住她的,一双鹰眸凝视着她的脸,其间似有情深如海。
两人之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看了一会儿,凌逸辰又一次啄上她刚刚被吻得红肿了唇瓣,耐心细心又极为温柔地舔舐着,一点点熨烫过方才自己留下的痕迹。
良久,唇分,凌逸辰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用着既沙哑又无奈的声音低低说道:“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所有的原则,在她面前,那都是摆设!
他还是承认吧,他永远不是她的对手……
卿黎轻声笑着,心中也是满满的。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认真说道:“是真的。”是真的想你……
那轻柔的语调,如同春日甘甜的山泉,流过心间,带了阵阵暖意,仿佛眼前有千多万多桃花竞相盛开。
凌逸辰全身一震,眼里一簇小火苗熊熊燃起,灼热的目光投向卿黎,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那么强烈的神情,看得卿黎连忙拿手遮住他的眼睛,严肃道:“说正事。”
这里可是军营,而且还在战中,做不得什么荒唐事!
凌逸辰哼了声,拿下盖在手上的那只冰冷的手,放在大掌里捂着,闷声道:“我知道。”
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随后狠狠瞪了卿黎一眼,明显责备她的挑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惊喜
凌逸辰的营帐十分宽阔,采光良好,亮堂堂的。
入目的是一张宽大桌案,上面零散地摆放着纸墨笔砚,还有各种地形图,一张巨大的落地羊皮堪舆图挂在帐壁上,周围还挂着弓弩剑壶和几把重剑,再另一侧就是一列排满了兵书的书柜。
一块巨大的六合屏风之后,便是一张床榻,摆设简单,收拾地齐整干净。
凌逸辰拉了卿黎坐在靠椅上,又吩咐了小将沏一壶热茶过来,手掌始终搓揉着卿黎冰凉的手,却是如何也捂不热。
低咒了一声,凌逸辰干脆用了内力沿着手心缓缓注入她的体内,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了经脉,仿佛多日来一直冰寒的身体乍然回暖了。
卿黎笑着止住了他的动作,摇了摇头,“我没事,这几天吹风吹得,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拉起他的右手,在肘部按压了一阵,而后如青葱般白嫩的手指搭上腕子,片刻后松了手,道:“恢复地不错。”
其实刚刚这人那么用力搂着她,她就知道他的伤已经痊愈了,就连筋脉也修复回来,哪怕再提剑上阵也无大碍。
凌逸辰嘿嘿一笑,揽着她的肩膀道:“还不是你的药好!没两天就大见成效,哪像敌方那个夜祭,被我刺穿了胸口,半死不活的,现在还没修复完全呢!”
说来,那夜祭一条命能保住已经是不错了!也是由得他们主帅重伤,这几天的战事才没有过于激烈。
卿黎唇角弯了弯,似笑非笑看着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很得意啊!”
要是没有那些伤药,他现在的右手估计还不能用力。更别提什么拿枪提剑了!
想着,就要掐一掐他的臂肉,可惜太硬。拧不动……
凌逸辰忙松开自己的肌肉,省的她咯了手,又与她挤进一张圈椅,环上她的腰,笑道:“你这算不算关心我?”
轻轻的声音低而透、清而澈,如月落乌啼、风过竹林。那双深邃的鹰眸满含笑意。又是期待又是欢喜地瞧着她。
圈椅不算大,两个人坐刚好,还有点挤。
卿黎的身子几乎是完全贴在他的身侧。温热酥麻的气息喷洒在耳侧,痒得她直想笑,只好伸手推开他一点。
可凌逸辰哪里允许?大掌箍住她的腰身,似乎直要问出个所以然。
“主帅,茶来了!”
门口传来小兵的声音,凌逸辰脸色陡然一黑,卿黎笑着推开他站起身来。摊了摊手掌显得极为无辜。
“进来!”他低喝一声,随着小兵进营,一直都是阴测测地瞪着他,好似非要瞪出个透明窟窿。
小兵将茶水放下,感受着落在身上死水一般的阴寒目光,打了两个寒颤。急匆匆就跑了出去。直到好远之后才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喃喃道:“以前只觉得主帅冷硬刚毅。怎的今日感觉都要杀人了呢……”
凌逸辰确实想杀人,因为某个滑不溜秋的女人已经倒了杯茶捧着,一脸促狭地看着他,那盈盈浅笑怎么看怎么让人横生闷气。
“好了,说正事吧,我先去让人送来的硫磺,你收到没?”卿黎拿手指戳了戳他,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
凌逸辰一听硫磺,也蹙眉道:“我正想问呢,你送硫磺来干什么?军营中又用不着!”
虽说硫磺价比真金白银,可也不能直接做军饷使用吧……
“之前一战,西川不是使用了一种会爆炸的东西吗?”
“你知道那是什么?”凌逸辰霎时从椅上站了起来,抓住她的肩膀极为着急。
这几日,所有人都为这莫名其妙的武器伤透了脑筋,每一次战士上场,都瑟缩地害怕西川再次用上,唯恐自身成为马下亡魂,最后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而现在,似乎卿黎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卿黎点了点头,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应该是炸.药。”
“那是药?”居然有药能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卿黎被这话逗乐了,忙摆了摆手,“不过是个名字。说来那应该是一种全新的武器,依靠一定的外界力量,能够在短时间之内燃烧爆炸的东西,威力视原料而定。”
她猜测西川方面的炸.药威力应该不是太过强大,毕竟在这个时代,很难做出如硝化.甘油甚至更强大的烈性.炸.药,至多……也就是用明火点燃的黑色火药,也就是俗称的土炸.弹。
凌逸辰似乎在仔细消化她说的内容,想了想问道:“所以,硫磺是用来做这个……炸.药?”
卿黎颔首。
硫磺只是其中之一,其他还要硝石和木炭才能完工,不过这这两样东西比起硫磺来就容易获得多了。
“西川的那个炸.药是什么样子,具体威力有多大,你跟我讲讲。”
凌逸辰剑眉微蹙,将她貂皮大氅上的兜帽给她戴起来,拉起她的手就走出营外,“那一仗的时候我手臂还没完全恢复,是阿越和黄副将领兵的,由他们来和你解释会更清楚些。”
他一手搂过卿黎的腰,将她护得严严实实,正要用轻功赶去主帐,却见从旁边阴影处走出来一个黑衣人影,纤弱瘦小根本引不起他人的关注,可那一双眼睛却深深地看着卿黎,满是难以置信。
“阿荏?”卿黎看清那人正是高荏,看样子,也不知在帐外听了多久。
凌逸辰暗骂一声,懊恼自己方才全身心都放在了卿黎身上,连帐外有人偷听都没注意,再看向高荏的眼神就凌厉起来,“县主这是什么意思?”特地来听人家的墙角吗?
高荏还是看着卿黎,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提步向她走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说你是命格之人了……”低哑的声音,带着高荏特有的声线,被寒风吹散,卿黎也未曾听清。
高荏微微一笑,对视上凌逸辰不善的表情,挥了挥手道:“世子爷莫要动怒,我只是来找黎的,并没有听到什么。”
鬼才相信!
凌逸辰冷哼一声,可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高荏是御封县主,又不能直接将她赶出军营,何况她还是阿越的未婚妻子,真要处置起来,那是不给阿越脸……
卿黎握着凌逸辰的手,让他稍安勿躁,只淡笑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这一路走来,高荏还是一样沉默少语,但卿黎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可究竟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高荏瘪了瘪嘴,“你们是要去主帐吧,一起呗。”
“你还说什么都没听!”凌逸辰大吼。
什么都没听能知道他们要去主帐?
被那震天响弄得耳膜有点疼,高荏抓了抓耳朵,无奈道:“世子爷,别太小气了行吗?”她基本上是没听到什么的,比如他们俩之间的调.情……
卿黎也有点尴尬,不过还是拉了拉暴走边缘的凌逸辰,笑了笑,“我好冷,快走吧。”再说下去,辰绝对会和阿荏打起来的。
凌逸辰忍了又忍,紧紧咬着后槽牙,终于狠狠瞪了高荏一眼,抱着卿黎直奔主帐,而在他转身的刹那,高荏的眸光突然变得异常复杂,顿了顿,也是紧跟着两人而去。
主帐里少了主帅,南宫越和七个副将轻松了不少,再讨论军事也没有什么结果,几人干脆就方才来的世子妃说了一通。
所有人里,就只有南宫越在太后寿宴上见过卿黎一面,便听得他说道:“嗯,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外貌不提,就她给人的感觉,便十分真实淡然,她是那种,在群芳环绕之中,犹如一朵雪中白莲,干净随性到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说得异常抽象,更是勾起了在场之人的好奇心。
那韩副将直接一屁股坐下来,嚎一嗓子,“什么雪中白莲,少将军你尽会扯这些有的没的!她一个女人,大老远跑到这儿见主帅,除了小女儿性子发作,粘人矫情之外还待如何?就你吹得天花乱坠!”
他不屑地哼哼,“天下女人都一个样,柔得跟水似的,还特别缠人!就我家那四个小妾,娘啊,每次回家,都跟要把我生吞活剥拆解入腹了似的!”
韩副将一脸后怕,那模样逗乐了在场所有人。
先前劝人的中年男子拍了拍韩副将的肩膀,笑道:“老韩,你别拿你跟主帅比,人家可比你强多了,何况世子妃是一个,你那小妾是四个!哈哈,绝对轻轻松松不在话下啊!”
众人齐声大笑,忽的帐篷被掀开,凌逸辰铁青着脸搂着卿黎走进来,把她带到主位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
帐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心中打着鼓,暗忖不知方才被主帅听去了多少。
尤其是韩副将和那起哄的,皱着脸在想,等会儿军法处置的时候要被打多少军棍。
殊不知,凌逸辰根本就什么都没听到,他不过是刚刚被高荏气到了,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南宫越默了默,正想出声说些什么,帐帘再次掀开,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干练豁达的女子迈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斜斜倚靠在一边,等着众人开口。
营中更加安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希望
南宫越抬眸瞥了眼那黑衣女子,高鼻嘴唇,阔额长眉,乌发如缎,肤白似雪,眉心一点朱砂更是妩媚撩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再侧眸瞧了瞧主位上坐着的卿黎,面庞被遮掩在兜帽下看不真切,而凌逸辰那一脸青黑的明显是有人惹了他。
莫非是桃花债……
南宫越这么想着。
一干副将心里七上八下,但仍然抵挡不住心中的好奇,时不时拿余光瞥向主位上那个一身厚实的女子。
营帐中气氛有些奇怪,卿黎伸手将兜帽取下,对着凌逸辰笑了笑,“不是说让人跟我解释吗?”
那女子清艳脱俗明媚侬丽,眉眼轻扬清淡地笑着,却好像是三月春风,在这严寒时节暖人心扉,淡然柔和。
乍一看之下,不是为她的美貌惊艳,而是为那一身清雅风华摄住心魄。
众将总算有些明白,少将军所说的特别到底是什么意思。风华绝代,气韵天成,大概只有这八个字配得上她。
凌逸辰脸色缓和了一些,又见一群大男人个个直愣愣盯着卿黎,两眼发直,又狠狠攒了眉,重新将卿黎的兜帽展开给她盖上。
南宫越心中暗笑,从前可不见他对谁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不过,他有点不大明白,凌逸辰将卿黎带来主帐是什么意思。
辰一直都是公私分明之人,绝不会在这时候儿戏胡闹,除非是商讨正事,而卿黎又恰好能参与其中。
南宫越心下了然,又将目光投向高荏。
这里商讨军事,那……门口那个不请自来的女人又要怎么处置?
在他眼里,这女子就是追随凌逸辰来的,当然不能让她就这么待下去!
想了想,南宫越厉声说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屏退!”
这话明显是说给高荏听的……
虽然南宫越不知道这女子是怎么进来的,不过辰既然对她不理睬,只怕是她自己倒贴上来的!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学人家女追男干嘛?何况这追的还是一个有了家室的男人,最主要这男人一颗心都放在别人身上呢!
南宫越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硬气一些,让这姑娘知难而退,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断了她的念头。
高荏星眸微眯,扬着下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说的闲杂人等,是我?”低哑的嗓音,好像午夜琴声崩鸣,泠然微寒。
那女子明明看着柔柔弱弱,可不知怎的,一身气息外放,竟让他都有点毛骨悚然。
南宫越被自己这想法吓到了。
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怕女子!笑话!
挺起胸膛,南宫越傲气回道:“这里除了你是外人,还有谁吗?”初步判定,是个难缠的小娘子,难怪辰被气得脸都黑了……
见南宫越对一个女子如此凶神恶煞,众人都有点纳闷,而卿黎和凌逸辰顿时看起了好戏。
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清楚的,这两人可是未婚夫妻呢,不过貌似好像彼此都不认识,现在正好掐上,以后可不知该怎么精彩。
…高荏唇角微勾笑了笑,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到南宫越面前。
她身量娇小,只是刚好到他胸膛的护心镜位置,仰首看着他仿佛有些吃力,但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输。
“说我是闲杂人等,可以,只要你能说出这次西川用处的武器是什么,我马上就走!”
高荏趾高气昂直视着他,而南宫越的暴脾气也上来了,怒目而视。
要不是因为不打女人,谁敢这么和他说话,早一拳被揍飞了出去!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他恼了,爆烈大吼。
谁知高荏轻轻一笑,略轻蔑地瞧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她走开两步,缓缓说道:“百年之前,那时还是前朝,昔日悯帝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能在一夕之间夺宫登基,这是为何?”
高荏问出的问题让在场之人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前朝之事?
南宫越亦是不解,但不想被这女人看扁,冷哼道:“这个,当然是归功于他的发妻,陈后。当年陈后嫁与悯帝,连带着陈氏一族都归于悯帝,正是多亏了这一族的支持,悯帝才能顺利登基。”
只要学过史册,连稚儿都清楚的事,她拿出来说,也不怕笑话!
高荏颔首,“没错,确实是多亏了陈后。史书上记载了这么一句话,夺宫之夜,陈后巧施妙极,力挽狂澜。你觉得,她是施了什么计策,能够摆平数万人马?”
南宫越微鄂,还未待回答,那旁观的韩副将就急急问道:“就是靠了西川用出的那种武器?”那东西阴邪得很,如果是靠了它,摆平千军万马倒还是可能。
只是……“为何史书上没有关于这一段的记载?”如此威力强大之物,怎么可能不被载入史册?
“当时是载入史册的,不过那一页被陈后撕了已然缺失,再往后所有的拓本便都少了这一页……”高荏声音淡了,幽幽叹口气,“当年陈后以为,这东西威力虽然大,但它的出现无疑是有违天道,若是还流传下去,世间也该乱了……”
只是,百年之后,陈后的顾虑终究还是发生了。
帐中一阵默然,众人大多将信将疑,而南宫越更是完全不信,“哼,你以为随便编一个什么故事就行了?有本事你造一个那东西出来啊!”
说大话,谁不会?他还说这东西是他们南宫家祖传的呢!切!哪里跑出来的疯女人?
高荏冷眼瞧着他,并没有说话。
与南宫越恰恰相反的,卿黎对于高荏的话信了九成。
她以前从各种线索里推断出来,那前朝的陈后,只怕也是个穿越者,既然是穿越而来的,那么,知道这种东西并不为过。
急急从椅上站起来,卿黎走到高荏身边,瞧着她的双眼,竟从中读出了一片清明皎然。
卿黎心中一沉,好像是突然什么都被看穿了一般,尤其自己最大的秘密也完全暴露在对方眼中。
高荏是第一次从卿黎眼中看到了紧张,轻轻笑了笑,她凑到卿黎耳边,低声道:“我曾经无意中看过陈后遗留下来的手札,知道一些秘密,黎,你和她,是一样的,对吧?”
一样,来自于那个奇特的世界。
一样,拥有改天换地的能力。
…一样,是命格之人……
卿黎全身一震,这下更是完全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难怪刚才高荏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原是她是知道了这些……
“怎么了?”凌逸辰见到卿黎神色异样,忙走了过来询问。
方才高荏说的话太轻,又靠着卿黎耳边,就算用了内里也听不真切,何况他还没有要听的意思,更是半个字没有听到。
卿黎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只觉得这太奇特了。”在一个世界,能够遇上一个与她相同的人,虽然已逝,但真的是件奇特之事。
她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又转而对众人说道:“我相信她说的,这也是我要来确定的事。那种西川用出的武器名为炸。药,不是普通兵马能够抵挡的,我需要知道,他们的这种武器是什么样,威力又是如何。”
初听闻这一名词,所有人都极为震惊,但很快便变得狂喜。
好不容易来了个明白人,他们也绝不隐瞒一五一十合盘交代。
南宫越紧紧眉,暗瞪一眼高荏,不过对着卿黎时还算是和颜悦色的,“他们用投石器投出一个个石块大小的黑球,而那黑球落地即爆,若被砸中,那人也就被炸烂了,同时的,他炸开的余威能让周围的人落马,更加惊动马匹,让我方阵型大乱。”
那中等身量的黄副将也站了出来说道:“那东西实在太过阴险,我方将士看着它如何将人的身体炸开,残肢碎体漫天飞,吓得人乱了分寸,使得情势更加危急,甚至起了逃遁的念头。”
想起那日的场景,他仍然心有余悸,“三万将士,或被炸死,或被马蹄践踏而亡,或是惊慌失措之下,死于敌方的刀枪之下,血肉模糊,着实惨不忍睹……”
沉重的话题,总是引人沉默,卿黎却是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
还好,与她所料无差,西川的炸。药水准还很落后,但尽管如此,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了!
看所有人都脸色阴沉,凌逸辰说道:“别那么垂头丧气的,他们西川有秘密武器,难道我们就没有?”
被他这话燃起了希望,众人眼前一亮,都急切热烈地看向卿黎。
她既然知道那是什么,就应该会制作的吧!那么水墨就有可以与之相拼的资本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卿黎笑了笑,“我只能试试。”
众人兴奋地点点头,能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啊!
“那,做这个……炸。药,需要什么东西?”几个副将中有一人如此问道,卿黎抬眸望去,果然见他一脸热忱好奇,甚至是贪恋,当下皱了皱眉。r1152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决心
炸.药的出现,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尤其这东西一旦落到帝王手中,那无疑是将整个世间带入战火纷飞,这并不是她想见到的。也是由此,那前朝的陈后才会故意将史书中的一页撕了下来。
卿黎笑看着那位副将,淡淡道:“这一点就不用各位操心了,需要的原料以及人手我已经准备妥当,三日时间内,会暂时先制作出一批,西川方面,可能近几日会有大动作,你们只要顾好前线就好。”
“大动作?怎么说?”南宫越不解。
高荏冷笑一声,就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距离上次使用炸.药已经半月,你以为这半个月他们都是闲着没事做吗?定是在准备下一批用物,如此威力强大的武器,若是不乘胜追击,岂不辱没了?”
语毕,倒是不忘嘲讽轻蔑地斜睨南宫越一眼,嗤笑道:“亏你还是将军呢,竟是连这点都不知!”
高荏从不是善茬,人欺一寸,必欺之一尺,那南宫越就恰恰是撞到了枪口上……
被一个姑娘家这么冷嘲热讽,就是脾气再好,那也不能忍了!更别说南宫越从来就是个暴脾气!
一怒之下,竟是失了分寸,直接抡起大掌对着高荏的脸砸下去,看得其他人俱是一惊。
乖乖耶,那少将军的拳头多硬啊!能赤手空拳打倒一头狼啊!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受一拳下来,就算不死,脸也要歪了……
众副将即刻闭眼,做了西施捧心状,心中祷告不要闹出人命。
等了一会儿,没有预料中的呼痛声响起,众人随之一凛。
完了,这是直接砸晕了啊!
可是,等他们睁开双眼,再望去,只见南宫越既是错愕又是惊惧地愣在原地,动弹不得,明显被点了穴道。
而那黑衣小娘子,安安稳稳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冷笑道:“将军身手不错,可惜差了点火候……”
七名副将齐齐化作了七座石雕,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一直旁观的凌逸辰也不由微眯起双眼,暗赞一声,好俊的功夫!
从前只知道高三小姐习武,却不知道,原来功夫还不低,那诡异的招数就连他也没有看清,就已然一气呵成将阿越点了穴。
再看一看南宫越已经青黑狰狞的面容,如冰刀一样的寒气阵阵朝高荏刺去。凌逸辰不由哂笑:阿越顺风顺水惯了,也该吃点苦头了……
卿黎其实很想看好戏下去,不过时间不等人,只好上前拉住高荏,“阿荏,我这需要人手,不如你来帮帮我。”
高荏大约只有对待卿黎时才能温和些,点了点头就随着她一同出去。
凌逸辰暗笑了两声,这才上前替南宫越解穴道,结果却发现根本解不开。
正在疑惑时,外头隔了老远传来一声清灵的女声:“忘了说了,那是独门点穴手法,半个时辰之后就会自动解开,当然,你可以选择强行冲开,不过就是受点内伤罢了……”
“……”
营中一片沉寂……
“娘啊!这女子是谁!”韩副将瞪大了双眼。他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嚣张的女人,居然让少将军在她手里头吃了瘪!奇哉怪哉!
凌逸辰笑了笑,看了眼一张脸能冻死人的南宫越,讳莫如深道:“她啊,和咱们南宫少将军有点关系……”而且关系大了去了……
众将琢磨着凌逸辰的话,而那一位短小精悍的副将却是心念电转,拱手问道:“主帅,世子妃既要制作炸.药,可是需要我等帮忙?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他说得正经,可凌逸辰却眯起了双眸。
这位副将姓江,为人贪功冒进、好大喜功,打仗本事或许不浅,但更厉害的却是溜须拍马迎合上将,也是由此,才刚过不惑之年,就已经荣升副将。
他现在对炸.药这么在意,凌逸辰可不认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只怕是要将配方学去,好去巴结高位者。
凌逸辰与卿黎心意相通,他自然清楚卿黎做这事如此谨慎,无非是不想配方外泄,一发不可收,既是如此,他又怎么会让他人如愿。
抿紧了薄唇,凌逸辰摇了摇头,“不用,她自会有安排。”
没有忽略掉江副将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凌逸辰忽的笑了,“江副将,朝廷最新运来了粮草已经到达蓉城,为了粮草一切顺利,还烦请江副将跑一趟。”
江副将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凌逸辰眼中的幽深晦暗,又忙心虚地低下头来,硬着头皮回道:“是!属下这就去!”
江副将说完,就风一般走出帐外,狠狠深吸了口气。
主帅这是要支开他,挡了他的升迁路啊!
哼!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胄,怎么明白他们这种底层一步步慢慢爬起来的苦?
……
西川军营。
天空方才破晓,校场的兵士就已经热火朝天操练起来。
士兵们光着膀子,或赤.身肉搏,或手持刀戟盾牌铿锵对仗,排兵布阵,劈砍穿刺,射箭御马。
在严冬清晨,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薄薄的雾气,大汗淋漓,但个个又都是精神十足满脸肃然,呼喝之声传了极远,士气空前高涨。
十多年来,西川一直被水墨压制,而这次,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怎的不让人兴奋?
有了那个武器,水墨惨败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想着日后能够封侯拜将,封妻荫子,良田美眷无数,每个人心中都是热腾腾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君王,西川的主上,于三日前已经抵达了军营,此次说是御驾亲征亦不为过!如此,更是让他们的信心加倍增长。
一个穿着单薄的魁梧男子立在营帐前,豹头环眼,满脸的络腮胡子仿佛一堆乱蓬蓬的杂草,根本看不清他究竟长成什么样,但那双铜铃大小的眸子,似乎透露着暴戾恣睢,和他的残酷无情。
听着耳边翻江倒海惊天动地的震响,男子悄悄握紧了双拳,双眼更是迸射出无数凶厉的狠光,右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左胸。
那处还裹着厚厚的纱布,哪怕牵扯一下,都会有撕裂般的痛楚,又因为临近心脏,险些就让他丧命……
“夜将军,你伤未好,为何不好好休息?”
一个清润的男声从身侧传来,夜祭微怔,拧头望去,便见一个身穿玄色铠甲俊朗无比的男子缓缓走来,剑眉星目,衬着他一身玄甲,威严傲立,竟是令人不敢直视。
夜祭匆忙半跪行礼,“皇上!”
这来人,可不就是顾少珏?
顾少珏笑了笑,虚扶一把道:“夜将军不必多礼,你伤未好,还要歇息几日,照夙大人的药服用疗养,不日便可痊愈。”
被皇帝这么关心,夜祭受宠若惊,点头道是。又想到皇上连夙莲夙大人都能请来,更是从心底里开始佩服。
若不是夙大人为他治疗,只怕他现在还不能下床呢!
他是袁老将军最得意的门生,隐伏多年,此次正是他扬名立万的时刻,却被凌逸辰一剑破坏,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忽的抱拳拱手,夜祭急急道:“皇上,不知夙大人那里可有什么灵药,能够让我的身体迅速恢复?”
他如今迫不及待要上场,将所受的屈辱一并讨回来!将凌逸辰的首级取下,挑在刺枪之上,挂在城楼之上,让水墨那群酒囊饭袋瞧瞧,所谓的战神,不过是不堪一击!
顾少珏摇了摇头,笑道:“夜将军,滴水穿石并非一日之功,你这次伤及根本,拔苗助长对你没有好处,即便能在短时间内痊愈,那也要留下病根。”
“末将不在乎!”夜祭暴怒大吼,管他什么病根,也不及这一剑之仇!
顾少珏知道,这夜祭素来睚眦必报,刚愎自用,性子又太过暴虐无常,战时是个好棋子,但国泰民安之际,无非就是个枉死的命,现在想要劝他是不可能之事。
也好,他也等得够久了……
“那朕倒是有一味药方,只是此药效果虽好,但日后每逢月圆之际,你都要遭受如万蚁蚀心之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少珏身为夙莲弟子,虽夙莲未曾教过他医术,但毒术倒是教了不少,他又是一国之君,能得来的好东西自然不会少,要找出如此奇特的药物,不过探囊取物。
果然夜祭大喜,立刻点头答应,顾少珏也命了人去给他取来,自己便回了营帐。
顾少珏的营帐无疑是最大的,外头把手了无数高手,就是一只苍蝇想要进来都难。
顾少珏负手而立,轻唤了一声,“媚娘。”
随即,一个黑衣女子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抱拳听候命令。
“师父那里,怎么样了?”他看似随意地问道,但心中的喜悦却是难以掩饰地流露。
谁人都知,此次西川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牢牢将水墨压制住,却不知,这一切,原不过是靠了一个人。
那号称毒药的夙莲,不仅擅长毒术,还精通八卦五行,奇门遁甲,就连最近那炸.药,也是靠了他一手完成的!
要不是有了这些保障,他也不敢贸贸然就对水墨发兵!
第一百九十章 协议
感受到主子的喜悦,媚娘的心情亦是极好,“回主子,夙大人已经将第二批炸。药制作完毕,如今随时都可以进攻!”
她的唇角微扬,眼眸晶亮,抱拳笑道:“我方有诡变阵法,又有炸。药如虎添翼,士气高涨,军心大振,加上由主子御驾亲征,直捣黄龙指日可待!”
媚娘自信满满,顾少珏却是笑了,淡淡说道:“是吗?上次在水墨京都,朕也是这么以为的……”
明明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结果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媚娘微怔,想起那次被凌逸辰破坏了的好事,还赔上西川在京都设置了多年的暗线,一时心中怒不可遏。
那可是主子多年的心血啊!一朝尽毁,实在令人扼腕!
媚娘冷哼一声,“那凌逸辰虽说本事大,可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与我方的炸。药相比?人力毕竟是有限的!何况,他还被夜将军伤了肘臂,根本无法上阵作战,更加构不成威胁了!”
志得意满之下,总有些得意忘形。
顾少珏背对着媚娘,暗暗摇了摇头。
若不是曾经媚娘对他有恩,加上这些年她的办事能力和忠心耿耿,光是凭她这一份草率鲁莽的心性,就已经容她不得!
纵观全局,谋定后动,这一切,媚娘确实还差了火候。
走到案几后的圈椅上坐下,顾少珏手指轻敲着桌面,道:“斥候来报,卿黎于三日前已经到了御风关,你觉得凌逸辰的肘臂还会是个问题吗?”
“卿黎!”时隔大半年,这是媚娘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而同样的,她又一次在主子的眼里看到那种介乎于欣赏与兴味之间的情绪,心中顿时百味掺杂。
没错,卿黎的医术了得,有她在,凌逸辰想死都难!
主子对卿黎的评价极高,可是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女人,难不成还能通天吗?
“我去杀了她!”媚娘浑身杀气尽放,咬牙切齿,转了身就要冲出去。
与此同时的,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那染上薄怒的吼声让媚娘心中一凛,忙单膝跪下不再妄动,心中却是极为不甘:凭什么?这么个祸害留着,无疑对他们不利?为什么还要让她活在这个世上?
“先不说你究竟有没有本事杀了她,你可还记得我们与皓岳新皇谈的条件?你现在去杀了她,那是置朕于背信弃义之地,且那皓岳新皇勃然大怒,可不是此时的西川能够承受得起的!”
低沉的声音如一柄大锤,狠狠砸在媚娘心中,霎时只觉得连耳边都是嗡嗡作响,皱了眉不再说话。
这次西川制作炸。药,其中之一的重要原料硫磺万分难寻。
较之其他两国,西川所处之地本就贫寒,国库也并不充裕,而要购得大批硫磺,无疑是要将国库搬空!
再者,西川本就要对水墨宣战,若是在这时向水墨商户大批购买硫磺,岂不令人生疑?后来辗转到皓岳,奈何皓岳亦是不产硫矿,价值比之水墨还要高出两倍不止,更加不可寻!
…本来这件事已经被耽搁了下来,可谁知那皓岳新皇言亦倾突然出现与主子进行谈判,具体两人达成了何种协议,媚娘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其中一条,那便是,水墨攻破之后,卿黎必须归他……
在这份协议之下,皓岳答应无偿为西川提供硫矿,也是因此,才有了如今炸。药的问世!
这个时候,若是她去杀了卿黎,势必是会激怒言亦倾的!到时的后果,只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媚娘咬紧了牙关,心中更加愤愤不平。
一个多情帝王,竟然肖想别人的妻子,还不惜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而那卿黎,究竟何德何能!
顾少珏不理会她的嫉恨,冷淡一笑,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就算再不甘愿,媚娘也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
卿黎来了御风关,只怕,那位多情的帝王,也巴巴地跑过去了!如此一来,她就更动不得了!
……
整整三日,卿黎都待在了一个临时搭建的营帐不曾出来。
营帐外头都有凌逸辰的私卫层层把手,固若金汤,甚至那周围十数丈都不得有人踏入。
如此精悍的防守,让军中之人不由好奇那其中究竟在做什么,也有人曾驻足远远眺望过,但除了阵阵敲打铁器的声响,和不断晃动的人影,便再看不到其他,干脆也便死了心不再靠近。
只有一个送饭的小兵,每天一日三餐不断地送来。
这是卿黎闭关的第三日,小兵又一次拎着食盒走近,但是到离营帐二十米处时,就被人喝令了不许再靠近。
有护卫对着门口说了一声,随即,一个青衣可人清秀的婢子便走了出来。
小兵看到又是安宁过来拿食盒,不禁心中有些失望,那普通平常又毫无特色的脸上都有些阴郁,唯一算得上亮点的漂亮眼眸也半眯了起来。
“诶呦,安宁姐姐你怎么才来,这二十多份食盒我拿的好重啊!”小兵对着安宁就抱怨起来。
安宁笑了笑,接过几份食盒后说道:“小方,辛苦你了。”她没有多说什么,就留了个背影给小方。
那小方忙大声喊道:“哎,安宁姐姐,你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不如我帮你把剩下的一起送进来吧!”
彼时安宁已经掀了帐帘走进去,根本不理那小兵的话,而小方则是一脸殷切地使劲眺望,好像是要趁门帘掀开的刹那,看一眼里面的人。
不过,他的愿望落了空。
门帘的后头,是一扇极为宽大的屏风,将一切内室景象全部遮掩了,什么也看不到……
小方懊恼地挠了挠头,低咒了一声,而这时,安宁又走出来取方才还剩下的食盒,“小方,晚上的时候就不用再送过来了。”
这句话立刻让小方精神一震,笑呵呵问道:“安宁姐姐,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晚上以前会出来咯?”
安宁只是笑笑,依然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
小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又忍不住咬了咬牙。
唉,那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连身边的婢女也这么难对付!
他长长叹息一口气,郁闷地往回走去,却是在数十丈开外的一棵枯树下坐了下来,眯眼静静瞧着营帐,连眸光也变得极为柔和。
…三天了,自从知道卿黎来了御风关,他立刻就易了容混进军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甚至要和她说上一句话。
自从上次在京都远远看过她几眼之后,他就去了西川找顾少珏谈条件,又是回了皓岳处理些琐事,直到近日才再来到御风关。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尽了力不去想她,可那如花笑靥,又总是一遍遍出现在梦里,以至于,他听闻一点关于她的消息,就抛弃了素来就有的涵养和耐心,急切地跑了过来。
那个女人一定不知道,他们曾经离得这么近,近到只有几十步,只要她掀开帘子,就能够看到他……
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她能不能认得出来……
言亦倾自嘲地笑了。
少辛曾经劝过他,说天下女子多得是,比卿黎好的,比她漂亮的也有许多,就他的那个冷妃冷香,容貌上秀色可餐,比卿黎更加可人,身上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很是令人着迷,而她的性子软贴,又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对冷香提不起多大兴趣。
他可以宠幸冷妃,却无法对她动情,甚至每每欢好之时,他总是想象了那身下之人是另外一个,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她……
为了一个女人,变成现在的样子,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不过,他倒是心甘情愿。
言亦倾长长舒了口气,看着自己这席地而坐的样子,若是被他的子民知道了,可不知要丢人到哪儿去了!
正想站起身来,远远就看到一身铠甲的凌逸辰走了过去。
这三天,言亦倾从没见过凌逸辰出现在这里过,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卿黎和凌逸辰是怎么了,可是,现在再看他那一脸急切渴望,瞬时就推翻了自己那个念头。
不知怎么,言亦倾越是看他嘴角的笑意,越是觉得刺眼,忍不住就多瞪了几眼。
凌逸辰的感官素来敏锐,这时感受到不善的目光,立刻朝来向看去,却只见一个灰头土脑的小兵低头坐在枯树之下。
这个时候是午饭休息时间,而卿黎这边捣鼓的事又是让人好奇的,所以时常有人远远观望,凌逸辰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环视了一圈,未曾发现刚刚那样凉飕飕的目光,凌逸辰皱了皱眉,又心情颇好地大步走向营帐。
卿黎与他说的是三日,这三日他强忍着才没让自己来看她。
以前相隔千里,就算心中想念那也没办法,可如今她近在咫尺,心念而不得见,这种痛苦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r1152
第一百九十一章 焚粮
阴暗的天空灰沉沉的,朔北的风愈发寒冷刺骨,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头顶飘过,盘旋了半日,终于落下点点冰晶似的雪珠,砸在脸上,只剩丝丝沁凉。
凌逸辰唇角微翘,候在营帐前,并不向前,也不靠近,只是静静站着,深深望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动了。
凌逸辰幽深的眸子微闪,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和企盼,而后便见一个身穿天青素缎夹袄,外罩雪白狐皮大氅的女子缓缓走出来。
卿黎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已是难掩的疲惫,营外冷风让她萎顿的精神微振,再抬眸,就撞入一双深若瀚海璨若寒星的漆黑鹰眸,微微笑了。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炙热,凌逸辰上前几步就将她搂在怀里,用力地仿佛要揉进自己的身体。
闷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还知道出来!”
卿黎微鄂,笑着要推开他,可是对方纹丝不动。
她哭笑不得,“辰,我身上很脏,你先放开行吗?”
三天来几乎不眠不休,一直都在触碰硫磺木炭硝石这些东西,那衣服上都沾了一股刺鼻的酸臭气味,她自己都难受,这人都没注意到吗?
周围一群侍卫大老爷们,虽然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不过本就离得近,又是身怀武艺的,听得可比谁都真切,一时纷纷在心中为主子竖了个大拇指。
卿黎耳后有些发热,细碎的雪珠打在脸上,她这才发现,原来已经下雪了。
十一月末才下第一场雪,今年似乎晚了点……
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那质地粗糙坚硬的戎装咯地她脸有点疼,“配料我都弄好了,工匠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全部组装完成。”
那里面二十余人,无论工匠或是铁匠,都是值得信任的,断不会多说一个字。也只有如此保密,这样的配料才不会泄露出去。
她不知道西川方面是怎么样,但是,在她手里,决不允许炸。药的配置辗转到他人手中,尤其是那高位之人。
凌逸辰“嗯”了声,不多过问。
他清楚卿黎的顾忌,这也是他的顾虑。
炸。药爆炸之后,周围的树木纷纷被炸飞,那地上也会出现一个大坑,一股浓烈的硝烟气味充斥鼻腔,就是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面对这些黑乎乎不起眼的铁球,也会觉得毛骨悚然。
难怪,上一战,水墨损失如此惨重……
凌逸辰又收紧了几分手臂,闷声道:“以后,你的身边不许没有隐卫保护!”
黎儿会制作这种东西,一旦传出去,她就会成为他人追逐的对象,那些野心勃勃之人,自会变着法儿的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他突然后悔了,是不是不该让她来做炸。药。
“这次战事结束,我就功成身退,陪你游山玩水!”以后,就带她远离京都那个鬼地方,四海为家,就像当初和她一起游玩陵川一样。
天知道,那是他过去十多年来,最舒心惬意的一段时间。
…卿黎笑着点头,“可以,不过,我要先换身衣服,还有好好睡一觉,好累……”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惺忪睡意,凌逸辰微微一笑,小心将她抱起来,对着她的眉心轻轻印了一吻,便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直到人都走远了,没影了,那枯树边上坐着的灰头土脸的小兵,依然怔怔望着两人。
双拳已是不由紧紧握了起来。
他以为,见到卿黎,他会高兴的,可恰恰相反,胸口中的五脏六腑就好像被一根绳子牵扯了一下,皱在了一起,除了疼,还有数不尽的酸涩。
从刚刚她走出营帐,到如今不见人影,她的目光从没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一瞬。
就像那日花节,他隔了很远望见她,一袭白裙翩翩,风姿绰约,如此引人瞩目。而他,满心期待采了桃枝,正想走上前送给她,却被一个人生生截住。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未曾得过先机……
是吗?永远晚了一步吗?
不会的,他不甘心!
那双精致漂亮的桃花眼陡然映射出阵阵寒芒,又好似忽的无比坚定。
言亦倾站起身来,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又深深望了眼,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
空中乌云逐渐浓重,细细密密的冰晶逐步变成雪片,雪片堆积,变成鹅毛大雪,漫天飘然而下,纷纷扬扬,很快将大地装点得银装素裹。
下了一整夜大雪,地上也积了一层,可那雪势却根本没有停顿的势头,反而越下越大。
主帐中燃起了暖炉,热烘烘的,与帐外的寒冷形成强烈的对比。
营帐门帘被掀开,几片雪花趁着这间隙飞扬进来,遇上室内的温暖,顷刻间就化作了雪水,沾染在地上的羊毛毡上。
“他娘的!”韩副将骂骂咧咧走进来,高大魁梧的身形仿佛一座山,可动作却异常敏捷矫健。
他站到营帐中央,对凌逸辰仓促行了个礼,大声道:“主帅!那劳什子西川探子,将已经到达蓉城,正在运往前线的五万石粮食都给烧了!那些杂碎!老子去宰了他们!”
说罢,韩副将正欲出门,就被黄副将拦了下来,“老韩,你又逞什么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西川如此狡猾,也是兵不厌诈。
凌逸辰面沉如水,冷喝道:“江副将呢?不是让他去保护这批粮食的运送吗?怎么还出这种事?”
不提还好,一提这一茬,韩副将就暴跳如雷,“他娘的,那个江余石,也不知道人去哪了,留了二十精兵下来护送粮食,自己倒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要是被老子逮到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二十精兵?
凌逸辰脸都黑了。
整整五万石粮食,是之后十万大军一个多月的粮饷,如今军中存粮已经不多,根本就支持不到朝廷的军粮再次用来,所以这批粮食的重要性根本不用多说。
他江余石不仅人没出现,还只派了二十精兵护守?真拿军营当儿戏?还是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溜须拍马之上,连最基本的行军作战本事都没了?
“来人!”凌逸辰大喝一声。
立刻有将士从营外冲进来,抱拳听候命令。
“传本帅命令,副将江余石观寇不慎,探贼不详,踪迹难寻,玩忽职守,导致我方运粮被毁,此为误军,按军法处置,当斩!”
…小将皱了皱眉,低头应道:“是!”
说罢,就下去传令,带了一队人马去将江余石找回来。
在座之人气得都不轻,但想到之后的军中粮食问题,又深深担忧起来。
“黄副将,军中存量还够支持多长时间?”凌逸辰沉声问道。
那黄副将想了想,抱拳回道:“不足十天!”
军中十万将士,存粮又不多,这十天还是最乐观的情况,而这时候若是向朝廷汇报,再征集粮饷运送而来,起码也得十五日,那时将士早就饿得脚软无力了,还怎么打?
凌逸辰满脸布上了寒霜阴霾,暴怒不已。
这事也有他一部分的责任,若不是他派了这江副将去,恐怕西川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凌逸辰沉吟片刻,吩咐道:“黄副将,立刻让鹰隼传信去京都给朝廷报备,我现在再修书一封,让鹰隼交托给段家公子段俞风,在朝廷粮饷到达之前,由段家来调集粮食。”
陆家垮台,所有的米行商铺都归于段家名下,要在短期之内筹集军粮,只有靠了段家。而以段俞风那一毛不拔的性子,只怕是会发难,他也只得以高价购买,就不信那只狐狸有钱不赚!
黄副将一愣,点头道是,立即出门去办。
南宫越皱起了眉,“辰,那段公子能在短时间内将军粮送来?”
他显然对这位段大公子不甚信任,在京都时,他可是听过那段俞风的秉性的,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一个,靠谱吗?
“辰,实在不行,我们向附近的百姓征粮吧!”
南宫越这话刚说出来,凌逸辰就神色一凛,厉喝道:“阿越,我们打仗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百姓一个太平生活?若是现在征粮,那就是扰民伤财!可还是符合我们的初衷?”
暴怒的吼声令人心中一震。
其实不止是南宫越,在场的副将心里刚刚都闪过这个念头,但而今经主帅这么一说,众人顿时觉得羞愤难当,一个个低下了头。
“你们放心,段公子虽名声在外,可本事却是不折不扣的。”与段俞风深交多年,凌逸辰若是连他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那就真是可以去死一死了!
听到这样的保证,众人心中微微安心。
南宫越颔首笑道:“如此甚好,现在我们连炸。药都有了,就不用再怕西川那群狗崽子了!那时候一定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
众人连连点头暗喜,可这时,一道突兀的不赞同之声从营外远远传来,“少将军未免太过自信,这事可没那么简单!”r1152
第一百九十二章 破阵
熟悉的女声,让众人纷纷一怔,南宫越的表情径直僵硬在了脸上,既尴尬又恼火。
没一会儿,高荏就轻快地掀开帐帘走进来,她还是一身黑色劲装,披了件灰鼠皮大氅,身上头发上脸上都带着雪花,也不知是不是冻的,此时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状态也好似不佳。
看到高荏,南宫越就觉得牙痒痒。
自从上次被这女人点了穴之后,他就差点羞愤到抢地而死了,面子里子一次性全丢光了!
后来还知道,她就是荣嘉县主,也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当时真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当下立刻修家书一封回去让母亲退婚。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不大可能了。
将军府再次求娶高三小姐,在对方既无过错,又无缺陷的情况下,拿什么退婚?
何况,就算对方有错,为了将军府的颜面,为了父亲和高大人的同袍情谊,那也绝对不能退!
南宫越心中一口闷气堵着,憋得慌,又见她旁若无人地抖落一身雪花,孤傲清冷地站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喝道:“你当军营是你家后宅大院吗?怎可随意来去?”那营外将士干什么吃的,连个女子都拦不下来吗?
南宫越和她八字不合,高荏也知道,不过现在她不想和他废话。
那个婚约她也后悔了,等这些事结束,她就回去找大将军退婚,实在不行,那就只好逃了!
高荏甩了甩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朝凌逸辰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而后自顾自说道:“我记得之前几战,西川使的阵法极为诡秘,水墨军队在上面吃了不少亏。”
“关你什么事!”南宫越见她直接忽视自己。更是不满。
什么时候,军队作战上的事,还要由一个女人指手画脚了?
对于南宫越的火气,大多数人选择无视。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未来两口子吵架,他们也管不得。
但高荏的话。却突然提醒了凌逸辰。
之前被那炸.药占据了大多心思。他反而给忽略对方那种诡异阵术了!
想起那个奇怪的阵型,凌逸辰不禁点了点头,道:“普通作战。排兵布阵,都是使用武器或是士兵队列摆出包围型、点面型、星型等阵势,或夹击、或包攻、或散战,可之前的西川,队形杂乱无章,甚至漏洞百出,可正是这种队列。一到了树林,竟像是得天独厚一般,锐不可当。”
尤其西川叫阵,多选在阴沉天气,树林中雾霭蒙蒙看不真切,能见度更低。曾经极为熟悉的树林。到了那时,就像是一个全新的阵地。分不清方位,甚至辨别不了敌人身在何方!
每每遇到这种状况,他大多都是选择撤退,前途迷惘,他不能让将士枉送了性命!
听了凌逸辰的话,高荏不由暗赞一声:不愧是战神,处事理智,不意气用事。若是他当时下令前进,那恐怕进入一万士兵,能活着出来一百已是极致!
高荏面色暗沉,又透露着一股苍白羸弱,可双眼中的明澈和隐隐流光却是让人神色一亮。
“县主知道这是为何?”凌逸辰陡然拔高了声音。
他曾听黎儿说过,高三小姐是有才有能的奇女子,只是那孤僻的性子,遮掩了她的光芒,不被他人知晓,而说不定,在这事上,她还真的有别样见解。
不敢置信凌逸辰居然对一个女子讨教,南宫越指着高荏大声道:“辰,你疯了,这女人懂什么?她恐怕连兵书都没看过一本,你还问她?”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高荏心中冷嗤,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掌,“没错,我是没看过,也不懂兵法。叨扰了,请自便。”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谁知帐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阿荏,你又调皮了……”
已经迈开的脚步,因为这个声音停了下来,她唇角勾了勾,果然见到卿黎掀开营帐走进来,同样衣服上积了不少雪。
看到卿黎,凌逸辰立刻下了主位,走到她面前,伸手拍掉她身上的雪花,低斥道:“怎么不让人通报声?帐外那群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还算温热,也松了口气。
见主帅对世子妃如此体贴,再反观南宫越,差距立现,众副将心中也有了计较,对南宫越那态度也微微轻蔑。
人家是姑娘,还是县主,你一个大男人,就是让着些还能怎的?气度呢?
卿黎笑着推开凌逸辰的手,转向高荏,当看到她略白的脸色时,眉心几不可察皱了皱,随即又笑道:“你舍得回来了,这几天都不见你人。”
伸手握住她的,如意料中冰刺的感觉传来,卿黎又不动声色为她把脉。
高荏只是笑,随了她去,“去树林转了圈,被困住了,整整花了两天才出来。”
“树林?”凌逸辰一窒。
那树林其实也不算密集,且大多树种是榛叶类,树叶并不繁盛,没道理在里面困了两天吧?
高荏抿紧了唇,冷淡的眸光瞥向在座之人,他们这才发现,那双黑亮的眼眸已经满是布着血丝,狰狞而可怖。
“那树林中设了阵法,且是阵中阵。外围一重是五行阵,一旦踏入,便会迷失方向。浅层地区尚可后退,而深入其中后,就会在原地打转,始终走不出去。哪怕你有幸能够误打误撞走出,还有更头疼一层迷幻阵等着!”
她冷笑一声,手掌不禁握成了拳,“之前你们运气好,没有尝过阵法的苦头,若是由此掉以轻心,只怕全军覆没亦无不可。”
只有她知道,她在那阵中废了多少心力才能够走出来。
听到高荏这话,众人都愣了,好半天。那黄副将才出声问道:“县主说的,可是五行变换奇门遁甲之术?”
听到奇门遁甲,所有人都不由吃惊。
这种东西。他们也只有听过,根本想不到竟也能被用到战事上,若是真如县主所说,那他们还真有可能无一生还。
南宫越一窒,顿感不可思议。
他实在想不到,有些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参透一二的五行术数。这么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会?
“危言耸听。谁不会?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这话其实说的也是心虚。
他虽未曾进入过深林,不过感受过在外围时那种奇幻莫测,他其实就已经信了七八分。现在也不过是口头过不去。
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么,高荏忽的咳起来,卿黎忙端起一杯茶递给她,笑了笑,那眸中意味深长。
高荏并不推拒,接了过来。
凌逸辰自从听了高荏的话,就觉得甚是棘手。
他忽然庆幸自己未曾争一时之气。喝令全军进入深林,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忽的拱手,凌逸辰严肃问道:“县主,可知该如何破阵?”
对凌逸辰那态度还是满意的,高荏唇角勾了勾。“那五行阵就不用担心。我已经顺手破了,只是那迷幻阵却破不了。它的目的只有一个,扰乱人心,映射出人心中最痛苦软弱的一面,只要是意志坚定的人,就可以咬牙硬挺过去。”
听着高荏这话,卿黎心中大恸。
人心最脆弱的一面?
那高荏在里面,是不是就看到了师门尽毁、至亲死亡的场景?
高荏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而后只微微颔首,道:“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走得飞快,没等人回答就已经不见,卿黎急忙追出。
就在高荏走出营帐的那一刻,她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卿黎身上,嘴角缓缓流出了一丝血迹……
“阿荏……”卿黎低声轻唤。
刚刚把脉的时候,她发现高荏受了严重内伤,甚至波及内腑,可她还在那儿没事人一般侃侃而谈,可是忍了多久?
高荏摇了摇头,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断断续续道:“不要……声张……回,回去……”
卿黎点点头。
她知道高荏这是不想让人知道是欠了她,她那么要强的性子,永远是一个人在死撑。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脸上沁凉得很,卿黎叹了叹,就扶着她慢慢走回营帐。
而反观主帐中的众人,都在一瞬陷入了沉静。
南宫越几乎是目光僵持在了门帘处,好像是要透过门帘看那已经走出去的人,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
只一个字,又是无言。
凌逸辰走到方才卿黎站的位置,旁边几案上的茶盏正是方才高荏用的。
他轻轻掀开杯盖,果不其然看到那杯中茶水一片腥红,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南宫越瞳孔一缩,快步走过去目瞪口呆瞧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来,这次欠了县主一个大人情了……”凌逸辰摇头失笑。
那么倔强要强的女子倒是少见,难怪连黎儿都说,她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伸手狠狠拍了拍南宫越的肩膀,凌逸辰摇头道:“阿越,这么个好姑娘不好好珍惜,将来可不要后悔。”
南宫越失神凝望眼前一杯血水,脑中闪现的,尽是那日她掀帘进账,斜斜倚靠在一旁。
那么孤傲清冷,不愿与人亲近,可漆黑明亮的眸里,却有着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悲凉和一股隐藏的暴戾。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迷雾
硝烟弥漫,嘶嚎遍野。两军对战,打得难分上下。
大批军队都已经打入了山林,而凌逸辰和夜祭两人也战得正酣。
夜祭身形魁梧高大,甚至有些笨重,可一支枪在他手中却使得犹如行云流水,轻巧多变。鲜红长缨之上,枪尖一点银芒尖锐地好似能够划开白日喧嚣,其中似有万马齐喑的鸣啸,和金戈铁马踏破铁骑。
凌逸辰堪堪接住夜祭的一枪,眸中也染上热血锋芒。
他没想到夜祭恢复地竟是如此之快,居然能够又一次全力与他对战。
不过,他的本事可也是不差的!
挥舞手中重剑,凌逸辰反守为攻,剑刃划破长空,带来一阵厉啸崩鸣,寒光刺骨,招招致命。
反手一剑挑开夜祭的枪头,凌逸辰顺势滑掠而过,直逼他心室。
又是同一招吗?
夜祭目眦欲裂,上一次,他就是输在了凌逸辰这一招上,这次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仰天大吼一声,夜祭就要挥枪挡住,谁知凌逸辰本是前冲的势头骤顿,剑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切入他的右肋,即便有铠甲保护,可凭着他手上的力道,也绝对可以将之穿刺。
凌逸辰唇角若有似无一勾,并不急着攻克,而是步步防守。
夜祭这人刚愎自用,睚眦必报,又是极易动怒。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总是漏洞百出,他就是在等这个时刻。
果然过招不下数十下,夜祭已经处于下风。
顾少珏站在琅琊雪山的一处小山峰之上,下方的一切都尽览无遗。
他紧着手,抿紧了双唇,一双明目冷冷瞧着林中。
并不茂密繁盛的树林根本遮挡不住视线,纷扬白雪之下,那一墨黑一深蓝两支队伍难分难解,但总的势头,却是墨黑一方更有优势。
身着墨黑军服戎装的营队中,高举着一面玄色大纛,上面血红的大字在皑皑白雪中鲜亮刺目,每一笔每一划都刺痛着顾少珏的双眼!
“来人!”他沉着脸大喝一声,身后即刻闪出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躬身听候命令。
天知道,当他看到水墨一方同样扔出那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时,心中有多么震惊!
那武器的威力,甚至比他们一方的更为强盛!
从此,炸。药的优势不再只属于西川,这让他如何也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亲手做的炸药,配方保密,连他都不清楚,那水墨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身后的黑衣人拱着手,低头说道:“回主子,听说,是世子妃卿黎做的!自从她来到御风关开始,就闭关了整整三日,后来,水墨就有了这种武器。”
负手而立的身影微微一僵,那双本是清明锐利的双眼顿时腥红一片,薄唇微张,良久之后,才听得那几乎从牙缝中挤出的字句:“卿!黎!”
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动,媚娘瞧着亦是心中一惊。
…主子从来将情绪控制良好,甚至上回在水墨京都被凌逸辰一锅端了所有据点也不见如何生气,像如今这般暴怒,她也从未见过……
越来越多的深蓝士兵倒下,墨黑一方的优势愈发明显,又有一批新的将士从后方补给上,可那水墨士兵居然愈战愈勇,每个都似化身豺狼虎豹,一人能够斩杀四五个西川兵士。
顾少珏目光渐凝,深吸了口气,“那林中阵法呢?怎么失灵了?”
黑衣人默然,突然半跪了下来,“恕属下无能,属下不知……”
话音未落,只听得长剑出鞘,伴随着割破血肉之声,一个人头便骨碌碌滚落在雪地上,鲜血洒了一地。
“既然知道无能,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顾少珏嘴角微勾,冷冷瞧上一眼,将手中佩剑随意一扔,便已分毫无差地重新没入剑鞘。
周围的手下见此,霎时纷纷跪在地上。
今日的主子实在太过残忍,那是他训练多年的死士,投注了不少心血,竟然也这么随便杀了。
媚娘大着胆子,低声说道:“主子,您既已用了七彩斑斓,那水墨一方的士兵也活不过三个时辰了,这一战就算西川兵败,水墨也捞不着好!”
两败俱伤,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结果。
顾少珏沉默不语。
这时候,一声嘹亮的马蹄嘶鸣从远处传来。
媚娘闻声远眺,只见一个身穿玄色狐皮大氅之人骑着一匹纯黑骏马一路奔驰而来。
玄衣似火,青丝飞扬,虽离得太远,但也能辨出,那是个女子!
“天!那是谁!”媚娘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顾少珏闻声望去,双眸便在这一刻顿住,瞳孔微缩,眼里也只看到了那一个女子匆匆而来。
“卿黎……”忍不住喃喃自语。那声音里,既是恨意又是痛恶,还带了一丝浅淡的温柔。
媚娘心下一惊,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子就是主子会挂在口头心头的女子……
卿黎的到来,同样引起了凌逸辰的注意,他和夜祭打得正难舍难分,那夜祭身上已是被他刺了不下十处,虽自己身上也有挂彩,但比起夜祭,也不过是些皮肉之伤。
可是看到那远远奔过来的卿黎,凌逸辰原先的理智险些崩溃,尤其在见她身边竟是没有隐卫保护之时,那一颗心更是差点跳出嗓子眼。
就是这片刻的失神,让夜祭找到了破绽,一枪朝着凌逸辰胸口刺去。
常年在沙场摸爬滚打,对危险的预知总是十分敏锐,凌逸辰飞快挡住他的攻势,又投入对战之中,只是难免分出一小片心力去关注卿黎。
卿黎停在了树林外百米之处,从药箱中取出了几只信号弹,绑上特制的药粉,“啾”一声就射到树林上空。
随着信号弹的爆炸,那药粉纷纷扬扬而落,原先还弥散着淡淡七彩迷雾的树林,顿时清明澄澈了下来。
顾少珏见此情形,心中大怒,却猛然发现身边的媚娘竟是支起了弓箭对准卿黎。
那力道,完全是力透千钧,加之媚娘的内力,就是将卿黎射穿也并无不可,而最重要的,是那箭矢,竟是纯钢所制,上头尽是各种弯刺倒钩,入体之后,即便取出,也要受不少罪……
…顾少珏几乎是下意识就要阻拦,可是不知怎的,那到嘴边的话却噎在了喉口,如何也吐不出。
他是恨这个女人的。
自从夙莲收他为徒,就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卿黎这人如何天赋异禀。
他从小听着这个名字,几乎将她视作了最大的仇敌,他尽力学好毒术,想要师父对他刮目相看,可是最终得来的仅仅一句:你差得远了……
后来,他在水墨的计划,被这个女人全盘打破,他这次攻打水墨,又是这个女人制作了炸。药!现在,七彩斑斓也在她的手中被解……
他是希望她死的,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这个世上!
她死了,可是省去他许多事,他为什么要阻拦?
媚娘本是惴惴不安,支着弓箭在手中不敢射出,她其实害怕主子之后怪罪,可是如今,主子明明看见了,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媚娘心中大喜,又拉紧了几分弓弦,对准了卿黎的心脏,“嗖”的一声,箭矢划破长空,直奔那马上之人而去。
卿黎见到七彩斑斓已解,心下松了口气。
顾不得那七彩斑斓出自何处,她知道此地不容多待,便勒紧了缰绳准备离去,而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利响迎面而来。
卿黎瞳孔微缩,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一支箭矢就没入身体之中。
“黎儿!”
凌逸辰一声大吼,肝胆俱碎,双眼血红地看着卿黎身中利箭仰面倒去。
那火红的狐皮大氅之下,身穿的素白棉衣染上瑰丽妖异的鲜红,媚得入骨,刺得痛心。
凌逸辰只觉得脑子一阵发热,忘了思考,忘了呼吸,眼前一阵红一阵黑,只有那个缓缓倒下的人……
他顾不得正在和夜祭对战,御马直奔卿黎而去,伸手接住了她坠落的身子,不知觉已是红了眼眶。
“黎儿,黎儿……”凌逸辰抱紧她的身子,那左肩之上汩汩冒出的鲜血染红了上身的衣衫,他甚至不敢去看。
卿黎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痛,几乎是将她的肢体撕裂开一般,甚至一口气未曾喘上来,眼前就阵阵发黑。
耳边是她熟悉的低语呢喃,卿黎费劲地张开双眼,却见那个刚毅的男人,竟是像个孩子一般,紧紧地抱着她遍遍呢喃。
那深沉的双眼,也染上了血色。
她多想笑一笑,说,她没事,但偏偏使不出力道。
朦胧间,竟是看到,那个魁梧凶悍的男子,提枪朝着凌逸辰刺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终于因那股刺心的疼痛没了知觉……r1152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惊怒
天地茫茫,夜色暗沉。
空中不见半丝星月微光,鹅毛般的大雪伴着狂风呼啸簌簌而下,冷冽寒冻。
刚刚经历过战事,水墨的营地里,众人已是累得再无喧闹之声。
这场战,是水墨赢了。
那西川主帅夜祭的头颅,被将军一剑斩下。
群龙无首,西川更是大乱,成了强弩之末,自退十里。
可是,这样的结局,却没有几个人高兴地起来……
众人将目光投向主帅的营帐,口中喃喃地乞求着平安的冀望。
他们知道,在树林中遇到的那阵彩色迷雾,正是毒障,若非后来世子妃赶去解了,他们如今也不过是一具尸体,可也是因此,世子妃中了敌方一箭,至今仍是生死未卜……
主帅今日几乎是发疯发狂,哪怕是军中资历最深的将士,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凶煞狂暴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惹怒了的狂狮,又像是杀神降临,逮着谁都要将他撕咬至粉身碎骨。
不仅是对方主帅死于他的剑下,更有近乎一万的西川士兵在他的怒焰之下魂归故里。
后来西川撤兵,与其说是大势所趋,倒不如说是怕了他……
水墨的战神,水墨战士心中的至高存在,在那一刻,更是达到了极致。
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一个人……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营帐,鲜红的颜色刺目到让人心惊肉跳,大片雪花落入其中,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那醒目的红。
“庸医!庸医!一群庸医!”
营帐中又传出低沉的暴吼,沙哑狂厉,毫无一点平日里的威风凛凛和冷静理智。
南宫越和几名副将在营外听着,一个个都暗自摇头叹息。
世子妃这次若是有个万一。只怕主帅是真的要疯了……
凌逸辰确实是快疯了。
五个军医,此时正跪在地上打哆嗦,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
那箭几乎没入世子妃的肩部。深可见骨,取出本就不易,何况那箭矢之上,还全是弯钩倒刺!
这种东西要拿出,那是要活生生脱层皮的,而且世子妃已经流了那么多血。身子根本支持不住!他们怎么敢……
凌逸辰双眼赤红。仿佛都要滴出血来,大掌紧紧握着卿黎的手。
冰凉的,苍白的。绵软的,没有一丝力道……
失去了活力的她,仿若是一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灯火映照下,她的脸白的透明,嘴唇青灰,本就清瘦的身形。更加显得单薄。
他多想看她睁开眼对他浅浅一笑,可是那双漂亮的凤目,此时正紧紧闭着,无论他在她耳边怎么说,怎么喊,她都不理他……
是不是。永远都这样。不再理他了……
凌逸辰最后的理智近乎崩溃,将脸埋在了她的手掌里。嘴里只是一直说着,一直说着,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安宁哭得声音都沙哑了,走过去对着五名军医跪下,哭着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小姐吧……”
那五名军医浑身颤抖,忙跪着伏低了身子,推脱自己无法医治。
实在是,若是医得好也罢,若是坏了事,那就是有九个头都不够世子爷砍的!
高荏冷哼了声,捂着依旧酸疼的肩部,对着那五个军医一人一脚重重踹了下去,“蠢货!庸才!就你们这种贪生怕死之辈,何谈行医治人?”
那几人被骂得丝毫不敢还口。
几人僵持之间,帐帘一阵晃动,在帐外之人还未有所反应之下,一个白影迅速闪了进来,直奔那床榻之上昏迷的卿黎。
在场之人纷纷一惊,那安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奔过去跪在来人面前,“堂主!救救小姐吧!”
安宁的声音让人纷纷一窒,凌逸辰近乎急切地从卿黎手中抬起头来,在见到卿洛沉目凝视床榻上人时,原先死寂的心仿佛一下又活络起来。
他几乎无力地跌坐在地,看着卿洛说不出一个字。
“出去!通通出去!”卿洛一声低吼。
不知是心情沉重又或是惊怒交加,此时的声音,就像是砂石磨砺过一般,粗糙地不像话,根本不是曾经那个矍铄清朗的老人。
安宁听话地跑出去,那五名军医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高荏只顿了顿,叹息一声也出了门,只是凌逸辰依然紧握着卿黎的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走!”卿洛用力将他提了起来,一把推开,在他还想上前的时候,低喝了声,“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你要是不想黎儿有事,现在就出去!”
那浅淡的话,每一字都敲在心头,让人窒息。
凌逸辰手又抖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猛地冲了出去。
朔北雪夜的狂风就像鬼哭狼嚎,听来极为渗人,那尖刺如利刃的风刀雪剑,一下一下割裂的他的皮肤,并不疼,却是刺骨的阴冷。
箭矢穿过她身体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好像停止了。
那么瘦弱的她,怎么支持得住那样的力道?
他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为什么不能阻止?哪怕替她承受,他也心甘情愿的……
凌逸辰背靠着一棵枯树,全身的力气好像一瞬间抽空了。他无力地滑下,雪花一片一片堆落,逐渐在身上、头上、衣服上沾满。
露天的雪地里站了不少人,那营中昏黄明亮的灯光照在人身上,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每一刻钟都像是过得极为漫长……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凌逸辰颓然地靠坐着枯树,身体僵硬地几乎不得动弹。
他的双手上,还沾染着卿黎的血液。
当时,那么粘稠的、腥红的、温热的鲜血,就这么沾染在他手上,灼烧着他,刺痛着他……
门帘动了,卿洛高大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斑白的络腮胡子后,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那双清明睿智的眼,布上了血丝,难掩疲惫。
“堂主,小姐她……”安宁冻得嘴唇发紫,两腿僵硬地移向他,颤抖的声音不成语调。
凌逸辰僵着的背缓缓直了起来,幽深的视线紧紧锁着他。
卿洛朝着凌逸辰的方向望了眼,淡淡说一句:“好好照顾她。”语落,人影已是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安宁“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让本来已经松了口气的众人纷纷一窒。
这情况,是好了还是没好?
凌逸辰一个箭步冲到了内室。
浓重的血腥味,鲜红的血水,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呼吸均匀地沉睡着,伤口处的箭矢已被取出,但是不见踪影。
他掩面压惊,提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将头埋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呢喃。
……
西川的军营进行了大整修,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夜祭的死让士兵人心惶惶,而他们西川的皇,竟是自回来之后就关锁在帐内,闭门不见,只由着几个副将安抚着伤患。
顾少珏近乎无力地坐在圈椅上,神情像是凝滞了一般,眸中带着莫大的哀伤。
不是为了这一战的惨败,而是,当他看到那个人倒在雪地上的一刻,全身力气就已经被抽干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顾少珏不敢置信,他居然默许了别人来射杀她。
那个他恨了十多年的女人,让他不惜出价两百万两,也要道上人暗杀的女人,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竟也会心痛到窒息。
他听着师父念叨了她十数年,也是因此,将她当成十多年的假想敌,然而在这些孤寂的岁月里,也是她的名字陪伴他走过。
卿黎……
卿黎……
这个他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名字,那个他既在意又痛恨的女人,在他的默许下,已经生死不知了……
“哈哈……”顾少珏忽的失笑,越笑越是大声。
笑声戛然而止,他惊愕地看着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大掌扼住了他的脖子。
惊愕抬眸,只见一个浑身包裹在纯黑斗篷之下,脸上戴着银白面具的人正冷冷瞧着他。
墨黑暴敛的眸子,蕴藏着滔天惊怒,只待一根导火索,就能够将人生吞活剥拆解入腹。
“师父……”顾少珏涨红了脸,双手想要掰开夙莲的手掌,但也只是徒劳无用。
夙莲冷冷地瞧着他,那黑眸都好像染上了一层血色,粗哑的声音低低地道:“我说过,不准动她,你却是当成了耳旁风!”
手下又用了一重力,顾少珏这回脸色都有些青紫了,额上青筋暴起,眼前朦胧地看着夙莲,嘴角却是挂着讥诮的笑容。
那是他从小奉若师长、敬若严父的师尊,不仅从小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鼓励支持的话,此时此刻,竟然还对他动了杀心……
原来,在这位毒妖的心里,自己的嫡亲徒弟,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夙莲会对卿黎这么好!他不是和卿黎的爷爷是死对头吗?为什么面对对手的孙女,还能百般怜惜?
目光落在那张银色面具之上,顾少珏的眸光也变得深邃莫测。
是了,毒妖夙莲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他的尊容,也许,所有的秘密,都是藏在那张面具之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九王
帐内的动静引得外头守卫纷纷一惊,低声询问道:“皇上?”
可是,除了声声闷哼,再没有人回复他们。
门外守卫不禁大急,可是皇上交代了不许进入,他们也只得又一次低声询问。
夙莲的手下毫不留情,顾少珏的眸光也渐渐迷离涣散。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亦不知是不是自己执念发作,顾少珏长臂一探,便将夙莲那块银白冰冷的面具摘了下来,下一瞬,双目豁睁,他怔怔望着眼前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老人,满脸不可思议。
那张面孔,他曾经在画卷上见过的……
没错,就是他!
“卿……洛……”
哑然梗塞的声音良久才从齿缝间挤出,顾少珏笑了。
难怪,难怪夙莲后来总是处处护着卿黎,难怪他从小就听着夙莲夸耀那个女人如何优秀,听得他既是艳羡,又是嫉恨,难怪,他现在要来杀了他,就是为了他那个心头肉的孙女报仇吗?
原来,素来闻名于世的毒妖夙莲,和医圣卿洛,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骗了……
卿洛被摘了面具,脸上骤然一凉,幽黑的眸子中血光更深,手下也毫不保留地用力。
他桀桀笑道:“本来想留你一命的,可惜,你非要自寻死路……”
疯狂嗜杀的暴戾铺面而来,帐外的人只听得一声惊叫。
媚娘心中一跳,再顾不得地冲进室内,他人也纷纷效仿。
然而,等到了屏风之后,竟是看到,他们的主上,西川的皇帝。此时喉口被插着一支上头有弯钩倒刺纯钢箭矢,四肢僵硬地瘫倒在圈椅之上,身上被鲜血浸染。已是没了生气。
“主子!”
众人大惊,脚下发软就跪伏在地,失声惊叫,只是那话还未出口,一抹阴凉就划过脖颈,见血封喉。
媚娘扑过去颤抖地抓住顾少珏的手臂。眼泪已是扑棱棱滚下。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一把沁凉如冰刃的袖箭已经对准了她的右眼。穿脑而过。
卿洛踢开挡在面前的尸体,阴森森地瞧着她,诡异地笑了笑,“很好,你做的很好……”
那砂砾般粗糙沉厚的嗓音,在这个雪夜天中,如厉鬼低语。如恶灵啸叫,直让人毛骨悚然。
……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凌逸辰守在床前,看了卿黎一晚上,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似乎要借由她的体温安抚自己惶恐不安的心。
营帐外纷乱了一夜。可他已无心顾及。现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眼前人更重要的事了。
天色破晓。日头大亮,营帐外的枯树下,自始至终一直站着一个小兵。
戎装上堆满了雪花,他的身形却是一动未动,只一双精致的眼一瞬不瞬仔仔细细地锁着那垂下的门帘,仿佛要看穿一般。
若是安宁在此,她一定认得出来,这小兵正是之前每日为他们送饭的小方,其实也正是易了容的言亦倾。
另一个小兵打扮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对着那枯树之下的言亦倾拱手低低说道:“主子,西川君上,昨日夜里,崩了……”
话音落下,良久,言亦倾布满血丝的双眼才微眨一下,回过头来,那眸中阵阵寒光看得人不寒而栗。
“呵!”他冷笑一声,嘴角的笑带着嗜血的狂暴,冷冷说道:“倒是有人比我更快一步……”
顾少珏让卿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本就没打算要放过他,结果,倒是有人捷足先登,省了他不少事……
“怎么回事?”言亦倾深吸了口气,伸手掸落身上积攒的厚重积雪,看似随意地问道。
站了一晚上,手脚都被冻得麻痹僵硬了,就是想动一下也难。废了好多功夫,才算是收拾妥当。
那小兵打扮的高大男子即刻附耳回道:“听说昨日西川兵败之后,那西川皇帝就将自己关在了营帐里不见人,更是拒绝了所有人的求见,外头守着十多名高手。到了半夜的时候,巡逻侍卫巡到了主帐前,竟发现门口侍卫空无一人,且营帐之上还带了鲜红血液,心惊之下一看,竟是一营帐的死人……”
男子将自己打听来的娓娓道来:“听说那西川皇帝是被一支钢箭贯穿了喉咙,而一地的侍卫则是被一刀封喉,最惨的要数其中一名女侍卫,活生生就被肢解了……”
能做出那么残忍之事,还有那么大本事,他还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
言亦倾听了眯起双眼,低低笑道:“窝里反了……”
能做出这种事的,在他印象里,只有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银面的老者,传说中的毒妖夙莲。
只是,夙莲竟是将自己的亲徒儿给杀了,这事却是奇怪,难不成,是为了卿黎?可也从未曾听说,卿黎和夙莲有什么交情吧……
顾少珏摇了摇头,“那西川现在呢?由谁主持大局?”国不可一日无君,顾少珏身死的消息传回去,那本就动荡的皇室,只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顾皇有一子,年仅三岁,乃皇后所生,只是一直未封太子。顾皇身死的消息一传过去,荣亲王立刻召集了众大臣拥立小皇子称帝,而荣亲王则身居摄政王,更是将顾皇之死归咎于水墨头上,已在全国范围之内征兵。”那人漠然回着。
言亦倾若有所思,“荣亲王,摄政王……呵,西川不行了……”
那荣亲王是顾少珏的叔父,素有武勇,但生性暴虐,小皇帝还小,自己毫无主见,由荣亲王摄政,那无非是百姓生灵涂炭罢了……
言亦倾笑笑,便不再说话,只眸光注视着营帐。
他在想,怎么样才能进去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男子见他失了兴致,沉吟半晌,又道:“主子,您让查的水墨炸.药是世子妃所做,而至于配方,除了世子妃,无人知晓……”
话音未落,就见到言亦倾惊慌回眸,死死瞪住他,男子咽了咽口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你说,那东西是卿黎做的?”
男子木然点了点头。
“该死!”言亦倾低咒一声,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脚,一手抓住身边的男子,急道:“马上回去,朕要去一趟水墨京都!”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制作出那么强大的武器,还将秘方握在手中,不是要遭到所有人的觊觎吗?
连他都忍不住派人出来调查那炸.药的配置,更何况是水墨那个老头子?
那个臭老头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言亦倾在身边男子的搀扶下快步离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北地的雪,还在不知疲倦地落下,水墨京都,也在这时,迎来了第一场小雪。
丞相府邸的东暖阁中,各种名花异草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小雪,更具风情,暖阁旁是一处幽静小湖,若是春夏时分,定能听到涓涓流水叮咚脆响,极具诗情画意,只是此时,结上薄冰的湖面沉静,更是显得整个院落都静悄悄的。
端木丞相铁青着脸坐于上位,而下方则是站着一脸不情愿的端木槿,撅着嘴实在对端木丞相所说的话不以为然。
“砰!”
一只彩粉瓷杯被摔在地上,隔了羊绒地毯,仍是摔成了几瓣,茶污水渍溅落一地,雪白的羊绒毯也霎时脏污不堪。
端木槿吓了跳,肩膀抖了抖,却还是执拗地扭着头。
端木丞相气结,站起身来,那有些肥胖的身子显得极为笨重,忍了又忍,终是软下了脾气,“槿儿,为父是为了你好,那九王与你年纪相仿,又是我水墨国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虽不是极为讨皇上欢心,可也不会像那三皇子一般作孽!”
提到三皇子,端木槿的眼眶倏地红了。
那个人,怎么说也是她的情窦初开,可是就这么死了,还死得那么凄惨,连一个像样的棺冢都没有,换谁都会难过……
端木槿吸了吸鼻子,扭过头来看着端木丞相,不满道:“父亲,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九王虽是长得极为俊美,可是他,他一天到晚涂脂抹粉,穿衣花里胡哨,根本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就像……就像是兔儿爷!”
“放肆!”端木丞相猛地拍桌子,大喝一声,“谁教你的这些腌臜话?”一个堂堂名门千金,居然说这种不着调的话,看来他平时真的疏于管教了!
被那一声大吼惊到了,端木槿更是觉得委屈,“父亲,这话不是我胡说!我与他接触几日就已经发现了,那九王虽然喜欢莺莺燕燕环绕,但却不喜有女子近身!他身边除却小厮更是没有一个丫鬟,根本……根本就是不喜欢女子的!您要我与他相好,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我不依!”
女子的感知一向很准,她也隐隐感觉到九王对她的厌恶,或者说,是对女子的厌恶!
要是她真的和九王成了,日后要担心的,就不是哪个狐狸精爬了床,而是,而是哪个小厮长得精妙!这,这让她情何以堪!
端木丞相听后一窒,眉头锁了锁,霎时笑道:“槿儿,你是多虑了,那九王不近女色,只能说他为人正直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捷报
为人正直?
端木槿一双美目霎时瞪圆,不敢置信。
父亲居然说,那个成日里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全京都最大的大米虫为人正直?
“父亲!”端木槿又气又急,“父亲,我是绝对不会和那个劳什子九王打交道的,父亲若是打定主意,还是让三姐去吧!”
端木槿说的那三姐,其实也不过比她年长几个月,但是庶出,地位比之她和长姐,那是差之甚远,且最关键的是,她那位三姐长相实在一般,也就勉勉强强算得上是清秀,更是生性怯懦,丝毫出不得台面。
端木丞相面色一僵,重重叹了口气,“孩子,父亲这是为了你好,父亲又怎会害你?”
他伸手拍了拍端木槿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你看看,如今朝中局势已然稳固,太子地位牢靠,践祚九五是大势所趋,你长姐曾得罪过太子妃,将来若是牵连我们一家,我们该如何自处?为父老了,无所谓,可你还年轻,为父怎么忍心……”
端木丞相说着就有些哽咽,看得端木槿心中一紧,连忙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
这话说得端木槿两眼泪汪汪,哭着道:“父亲,是我错怪您了!父亲,槿儿错了……”
“好孩子,听为父的话吧,啊?”端木丞相循循善诱,终于得到女儿点头答应,这才会心一笑。
又拍了拍端木槿的肩膀,端木丞相笑道:“好了,为父去看看你长姐……”
他笑着转身,却在那一刻冻住了眼角,连脚步也迟缓了不少。
端木瞳自从那次自缢未果之后,人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甚至有时连家人都不认识,只是嘴里一直说着些呓语,神志不清。
见到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儿变成这幅模样,端木丞相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心酸感慨。
他本想为女儿争一口气,将那太子拖下高位,谁知那三皇子妃作死,连累了三皇子,后来又将他逼得谋反,更是死的不能再死!
可他实际清楚得很!他和太子之间存在嫌隙,且是难以消除的嫌隙。
试问,一个臣子,和将来的帝王存在隔阂,甚至被帝王怀恨在心,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真的就准备这么等死?或者将来告老还乡?
呵,权势地位的荣耀还没体会够,他怎么舍得罢手?
安排端木槿接近九王,除了是为她谋一条生路,同样也是为自己谋一条路。
那九王,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个草包废物,可他看人这么多年,又怎的看不出几分那小子隐匿的本事?
在那阴暗诡秘的宫室之中,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庇护,他却能活得这么好!虽然和他本身行事荒唐有些关系,但又怎知他不是刻意如此?
没有一颗洞察之心,恐怕九王如今坟头的草都比他人高了!
端木丞相既然没打算要支持太子,那自然得另择良主,那九王,无疑是现今看来最合适的人选。
太子纵然优势明显,可他也同样存在致命伤!那两个小皇孙因为一场人肉宴名声尽毁,连带着他也被冠上不详之名,若在这点上大做文章,又有什么不可以?
…端木丞相心思繁重,绕过抄手游廊,走到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
外头有十数个壮实的仆妇把守着,而门窗紧闭,院中寂静无声。
端木瞳经常都会在晚上闹腾,有时候一闹就是大半夜,直到天将破晓之时才精疲力竭地睡下,睡了一上午,下午就坐在窗前发呆,如此周而复始。
端木丞相轻轻推开房门,提步走进,就看到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子披头散发坐在窗棂边上,那一扇窗户紧紧闭着,而端木瞳怔怔地望着前方,目光涣散,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屋内燃了热炉,还有火墙,所以端木瞳尽管穿的少,倒是不会冷。丞相由此微微放了心。
“瞳儿……”丞相在她身后轻声唤道。
端木瞳未曾回头,眼神还是静静看着前方,就在丞相以为她不会理他的时候,一句干涩沙哑的呢喃脱口而出:“丁香……枯萎了……”
丁香?
端木丞相抬头望去,才见窗口处放着的一盆丁香已经枯黄衰败。
本来冬季就是万物萧条,但只要好好照看,即使丁香不开花也能保持葱绿,前两天他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几天功夫就……
丞相皱了皱眉,走过去轻轻拍着端木瞳的肩膀,柔声说道:“好孩子,没事,明天爹爹给你换一盆……”
话还没说完,端木瞳就推开他一把抱起那盆丁香,使劲地摇着头,“不要,不要,丁香,丁香……”
她的脸色很差,泛着深重的黄,嘴唇也白得带了紫,因为纤瘦,颧骨高高凸起,下巴也十分尖细。
这还是她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儿吗?
端木丞相一时悲从中来,老眼渐渐湿润。
端木瞳只死死抱着那一盆丁香,苍白到有些透明的指尖抓着灰土陶盆,眼中不知不觉就滚落下来一滴滴泪。
“哈哈!”端木瞳忽的大笑,倚在了窗边一遍遍发狂般地笑。
她呆呆看着手中的丁香,嘴边扬起一抹弧度,手一松,花盆就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只那株发黄枯败的丁香,被碾压在冬泥里。
端木瞳的身子沿着墙壁一点点滑落,又是哭又是笑,“哈哈!李青,李青……卿黎,卿黎……呜呜……”
端木丞相一窒,眼中顿时迸射出道道狠光。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不下千万次听到这两个名字。
曾经,端木瞳对那个李青的意思,做父亲的当然看得出来一二,只是没想到,她对这个人的执念如此之深,更是没想到,那个李青其实根本就是卿黎!
太医早就给端木瞳诊疗过,说是痰迷了心窍,治不治得好得看天意,而她现在的疯言疯语,其实不过是对她而言最深刻的记忆。
只是端木丞相万万没想到,在端木瞳心里,最深刻的从不是什么被休弃的苦,而是那个错爱了的人!
卿黎……
端木丞相气得浑身发抖。
他的女儿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固然是有那太子不顾一切休弃,让她名誉尽毁,羞愤难当所致,但同样,也是拜了卿黎那个女人所赐!
要不是她,太子妃和那一双小皇孙恐怕早就死了,也是因为她,那只白猫的下落才会被查出,更是因为她的无意之举,让她最疼爱的女儿,饱尝这种错爱郁结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哈哈!”
端木瞳又开始胡乱地说着呓语,丞相只好耐心地安抚,又让大管事去将太医请来。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端木瞳安顿了,可丞相的心情却是未曾纾解的沉郁。
他踏着沉重的步子迈出这一重院落,站在细雪之下,任由寒风吹刮在身上。
朔北捷报早已由鹰隼传来,甚至西川皇帝驾崩,由小皇子继位的事也成了皇帝桌上文案。
自从皇帝有了娴妃娘娘,就沉溺酒色不得自拔,将监国之事一并交由了太子。
可是,今天一早,皇上竟然破天荒地上了个早朝,这是一月之内唯一一次上朝。
听了那大捷的传报,皇上更是龙心大悦,当下下令要犒赏三军!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顺理成章。水墨被压制了那么久,即便是反扑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一场大胜,在众人看来是理所应当。
然而他,却是知道一点内幕……
那朔北军中的副将江余石,前些日子就跑来了京都,向他求救。
说起那江余石,端木丞相倒是有些印象。曾经只是个镇守城门的小参将,后来倒是哄得他高兴,他就给安排了个副将的位置。
听那江余石说,凌逸辰派了他去蓉城护送军粮,而他因为去了城主那儿一趟,回来后才知道军粮都被烧了,已是吓得六神无主。
按着江余石对凌逸辰的了解,那人不将他抓回来斩首示众是不会罢休的,一急之下,只好做了逃兵,南下到京都求救。
端木丞相本来懒得理他,军中之事,他从来不屑参与!
然而当江余石提及这次两军对战之事时,端木丞相忽的来了兴致。
尤其是知道,那名为炸。药的武器是由卿黎一手完成的时候,他更是大惊失色。
先前的捷报里,只有寥寥数字,并未曾提及炸。药之事,这是不是凌逸辰故意隐瞒暂且不提,但,如此威力强盛的武器,既然已经落到了水墨的手里,却不知上交,这就有点意思了……
那卿黎,既然掌握了这门手艺,还想独善其身,简直笑话!
只要他向皇帝禀明,那卿黎若是不肯交出,那就少不了一通麻烦,即便她愿意交出,日后也还是一堆麻烦……
哼,这次就不信,不能给你添堵!r1152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地道
十余日的大雪之后,天空终于放了晴,雪后的天蓝得醉人,阳光也很是明媚,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
卿黎的伤恢复地很快。
本来她也就不喜欢像个病秧子一样躺着,各种药不要钱地用,何况凌逸辰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明明是物资缺乏的朔北,竟找来各种补品,往死里喂,安宁更是体贴照顾地无微不至,她要是再不好可就说不过去了……
难得的好天气,西川与水墨双方也是休战之中,卿黎好不容易拗过了安宁,本想出营帐转转,可惜很不幸地被堵住了。
高荏黑着一张脸掀帘进来,二话不说就拉着卿黎坐下,却偏偏闭口不言。
对这幅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卿黎和安宁对视一眼,都无奈笑了笑。
按照剧情的发展,只要数到三,某人就会跟着进来。
一、二、三……
卿黎在心中默念,那个“三”字刚刚落下,南宫越就大手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看到高荏时松了口气,又皱眉叫道:“阿荏,你跑什么?我又不做什么……”
“闭嘴!”高荏冲口而出,冷眸看着他,“谁允许你这么称呼我的!”
南宫越一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我们不是有婚约吗?这么称呼不是早晚的事,你也可以叫我阿越的!”
那次高荏破了五行阵后,南宫越就有点怅然,但也因此重新审视起了高荏。
说起来也不过是误会,他当初不是以为人家是追着辰来的,要给个下马威吗?谁知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啊!
而且,那个时候这女人又嚣张又傲气。还把他制的死死的,他一个大男人自尊心受损,难免就针对起人家了嘛!
可是,那一天,他突然意识到,其实高荏也不完全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他看到的强势只是表面。这个女孩。其实内心有着超乎常人的坚毅,还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他时不时能在那双廖若寒星的眸子里,看到莫大的悲哀和隐藏的暴戾。每一点,都让他莫名地心疼,让他想要了解她,走进她的内心。
既然日后注定了她是他的妻子。那他们总得要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吧,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
南宫越满脸笑意。乐呵呵看着她。
“婚约?”高荏一挑眉,嗤笑了声,狠狠啐一口,“你少来!不知道是谁。半月前寄了家书回去,要和我退婚的?”
她似笑非笑,南宫越却是一下子就惊到了。不可思议瞧她,“你……”
“我怎么知道的?”高荏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对着他甜甜一笑。
她本就是长得美,如今这么一笑,更是犹如春花灿烂,千娇百媚,颊边两个梨涡浅浅,令人深陷其中。
当然,如果那眼里不是如此冰寒刺骨的话……
高荏慢慢走到他面前,唇角勾了勾,“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家书到的时候,我母亲正好和将军夫人在一桌上打!马!吊!”
后面的事,不言而喻。
南宫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卿黎却是看笑了,笑得岔了气,牵动了肩膀的伤,又是皱起眉来,安宁连忙倒了杯茶给她顺气。
南宫越急得手忙脚乱,慌张解释道:“不是的,不是,你听我解释,这事……”
话音湮没在了一声巨大的轰响里,那熟悉的爆炸声让在场之人都为之一怔,齐齐停了下来。
营帐的门帘再次被掀开,凌逸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在看到高荏和南宫越也在时,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你们要吵换个地方,别打扰黎儿休息。”
他一边走过去拿开卿黎手中的茶杯,低声道:“少喝点。”她现在最好还是喝白开水。
卿黎失笑,想起刚刚那声爆炸,不禁问道:“又开战了吗?”
凌逸辰摇了摇头,拿起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淡淡道:“没事,只不过是在炸地道。”
“地道?”南宫越收了心,惊叫道:“辰,不是要在琅琊雪山下炸出一条地道来吧?”
那西川地处西北地,边疆地势多为山脉高原,这琅琊雪山就相当于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一重天然屏障。
多少年来,西川遭遇外敌,即便被打得再惨,只要躲回琅琊雪山之后的老巢,就能安心养精蓄锐,重头再来,不用担心外人攻进。
这也是西川能够屹立数十代不倒的资本,真正的固若金汤。
可那是以前!
以前没有炸.药,外敌若要越过雪山屏障,费力费事,根本不值!可是现在,有了这么强大的武器,炸出一条地道来,破掉他们所谓的保护障,那水墨一方就宛若神兵天降,能够直捣老巢了!
南宫越显得很兴奋,可一会儿又蹙起眉来,“辰,那剩下的炸.药你全用来炸了地道,以后对战的时候怎么办?让嫂子再做吗?”他也不舍得吧……
自从卿黎受了伤,凌逸辰除非不得已,不然都是寸步不离的,要是再让卿黎闭关几日做这费心费力的东西,他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说不!
凌逸辰笑笑,深深望了眼卿黎,道:“我当然不会让她再做,何况西川根本就没有剩下的了,也没有人再做了,那我们这边剩了也是多余,全用来炸地道刚刚好。”
那种东西,用在战场之上,轻则使人重伤,重则粉身粹骨,实在有违人道,留着是个祸害,倒不如用在他处。
西川如今虽然退到雪山之后,但摄政王辅政,难免卷土重来,他炸这条地道倒不是要将西川一锅端了,而是有个二手准备。毕竟西川承嗣了数百年,那些根基尚在,没有可能这么容易拿下。
南宫越一脸惊愕,“你怎么知道人家没人做了?死了个皇帝就没人了?难不成还是顾少珏亲自做的?”
“差不多吧。”凌逸辰失笑,“我派出的探子打探来的消息,那林中阵法,还有炸.药,都是一名夙大人做的,据说此人是顾少珏的师父。巧的是,他和黎儿一样,将配方完全保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而顾少珏的死因,恐怕还与这位夙大人有莫大联系,你觉得他还会为西川制作炸,药?”
此话说出来,屋内两人霎时变了颜色,几乎同时的,卿黎和高荏低低呢喃道:“毒妖夙莲……”
卿黎抚上自己的左肩,眸光阴暗下来。
她这肩上之箭,听说是爷爷替她取下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卿洛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听到夙莲在此,原先那个一直盘桓在心头不愿解开的疑惑又霎时冒了出来。
高荏同样一脸沉重,早先就猜到她那位被逐出门的师叔投顺了西川,甚至帮敌方设置阵法。然而那师叔毕竟是几十年的事了,她也只是听过有这么一个人,不清楚究竟叫什么名字,可如今看来,怎么像是夙莲……
夙莲害得她师门尽毁,可若他本身就是出自空虚一门,莫不成,这是一场内乱吗?
耳边又是几声巨响,高荏的神色愈见凝重,南宫越眼尖地发现了,凑过去问道:“阿荏,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旧伤又发作了?”
他急得跳了起来,高荏冷冷就飞过去一个眼刀,“被你气得!”
她冷哼一声甩袖而出,南宫越窒了窒,以为是刚才说的那封家书的事,当下立马拔腿跟上,嘴里叫嚷着:“阿荏,你听我解释……”
凌逸辰懒得理他们,回头看到卿黎若有所思,伸手就抹开她微蹙的眉心,“不许想什么糟心事,给我好好养伤。”
那霸道的语气,根本不容人反驳。
卿黎失笑道:“我要是什么都不想,岂不是无聊死?”
凌逸辰又瞪了她一眼,挥手就让安宁退下,轻车熟路地拿起一旁梨木药箱里一盒天青翠黛的秘窑瓷盒和干净的棉布,走到卿黎面前。
卿黎好气又好笑,这人,换药可真够勤快的!她都没他记得那么清楚!
乖乖走到屏风后的床榻上坐下,脱掉厚重的外衣,再由他将肩上层层缠绕的棉布解开,她就感受到身边人陡然凉下来的气息。
那本该完美无瑕莹润洁白的玉肩之上,一个狰狞的疤痕留在上头,虽然已经慢慢愈合结痂,但仅仅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当时那伤究竟有多么凶险!
沉默地打开瓷盒,拿起其中的白玉小勺挖了点药膏涂在那伤痕之上,沁凉的感觉让卿黎舒服地哼了声,而凌逸辰却立刻慌乱地停了下来。
“弄疼你了?”他着急地手足无措。
卿黎不由好笑,摇了摇头,“没有,一点都不疼。”
在见她是真的没事,凌逸辰这才继续上药,又小心地缠上棉布。
他始终沉默,冷冽的脸色让暖暖的营帐里都好像温度降了几分。
重新穿上重重衣物,卿黎任由他抱在怀里,腰间的手臂紧了又紧。
“怎么?那伤是不是很丑?你嫌弃了?”觉得气氛有点沉闷,卿黎干脆开起了玩笑。
不出所料的,腰间被人狠狠掐了一下,然后又极尽温柔地轻揉。
他沉沉一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良久才听得低低的声音说道:“吓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地室
喑哑的,低沉的,如释重负般的。
她不止一次听他这么说过,原以为已经波澜不惊,却原来,还是会心疼。
记得那天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不是肩上刺骨的疼痛,而是注意到了床边那个身影,这个男人满脸胡茬,眼神木然地盯着她的手,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险些认不出来他,直到那双布满血丝深若瀚海的鹰眸与她对视上,她竟发现其中有某种名为脆弱的东西,那是这个意气风发霸气凛然的男子不该有的……
卿黎伸手环住他的腰,侧脸贴着他的鬓角,微微摩挲着。他有些坚实粗粝的皮肤让她微微刺痒,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踏实。
“我知道……”她贴着他的耳廓轻轻说着。
耳边的轰隆巨响停下了,帐内是一片寂静无声。
“主帅!”
小将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凌逸辰脸色一暗,连呼吸都沉重几分,冲口而出道:“干什么!”
暴怒的吼声让小将一窒,抖了抖才继续说道:“主帅,琅琊雪山山顶发生雪崩,黄副将说西川的巡逻卫士起码损失千人,接下来可能会封山。”
这种事也要过来禀报……
凌逸辰已经开始磨牙了。
小将久久不曾得到回应,壮着胆子又道:“主帅,在炸地道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点蹊跷,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话让卿黎眼前一亮。
她本就想出去转转的,现在有有趣的东西,刚好有借口出门!
看着卿黎两眼发光的样子,凌逸辰无奈笑了。随手拿起她的狐皮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提醒道:“一个时辰。”
“好!”
……
地道已经炸了有一段距离,浓重的硝烟味刺鼻的很,里面漆黑一片,须得拿着火把方能视物。
小将带着两人走到那炸出地道的尽头,有不少人聚集在一处,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韩副将琢磨了半天无果,大喇喇站起来狠狠跺了两下,眼尖地看到卿黎和凌逸辰二人,忙上前说道:“主帅,炸了半天炸出个破玩意儿,那稀奇古怪的石板也不知哪来的,搬都搬不开!”
凌逸辰拿着火把走过去,众人自觉散开,果然见地上安置了一块硕大的石板,上面的图案很是奇怪,就像一朵大花,可是没有茎叶。
卿黎和凌逸辰一见,纷纷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彼此都在眼中看到了莫名其妙。
曼珠沙华……
曾经凌逸辰拿过一块天蚕云锦给卿黎辨认,那上头纹绣的就是这么一朵花,两人对此算是比较熟悉的。
卿黎轻轻拨开石板周围的土,发现依然是一片大理石板,就像是将其拓宽了一般,不同的是,上面没有雕饰。
“看来这石板不过是冰山一角,下面应该另有乾坤,说不定还是一个地室。”卿黎抿嘴一笑,炸地道还能炸出这么个玩意,真是匪夷所思了。
凌逸辰仔细看了看那雕刻有曼珠沙华的石板,感觉和云锦帕上绣的有点像,又不大相同,这上面的纹理汇合在一块儿甚至有些熟悉。
“我怎么看着,有点像洛书河图呢?”他喃喃说道。
洛,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古时曾经流传过,有神龟出于洛水,甲壳上便有此图形,再往后,则演绎出周易、五行、尚书、洪范等等。
…卿黎不禁狐疑,“你还懂这个?”五行之术博大精深,她也只听过,却从未涉猎。
凌逸辰摇了摇头,“不过是粗通皮毛,哪里算得上懂?说起来,县主才是精通。”
他神思一动,吩咐道:“去将县主请过来瞧瞧,这里就先别炸了,换个方向。”
众人领命,三三两两散去,而高荏只是一会儿工夫就过来了,身后自然还跟着南宫越。
没等人开口,她就一眼看到那地上的石板,卿黎分明感受到她的急切震惊,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去。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手抚过那雕饰的纹理,眼里更是一种众人未曾见过的情绪,既有点激动,又太过小心翼翼。
只见她跪坐在石板正中央,手在四周有节奏地换着方位地轻拍敲打,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但都默契地未去打扰她。
敲打结束,并未有任何反应,就在众人还疑惑时,地面似乎有些震颤。
高荏跪坐的石板突然打开,她整个人便迅速掉落了下去,离她最近的南宫越和卿黎便要拉住她,但都被惯性地带入,凌逸辰大惊,顾不得其他便跳下去。
随着四人落下,石板又重新合上,周围剩下围观的将士面面相觑,愣了半晌都冲过去对着石板又砸又捶,一遍遍大声喊着,但,无一人回应……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更是灰暗无光。
卿黎只觉得自己在快速下落,耳边有高荏南宫越还有凌逸辰的惊呼,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拥入一个厚实的怀抱,熟悉的油墨松香让她安心。
一声闷哼,带着冲击力将卿黎本就受伤的肩膀震得生疼。
身下软绵绵的,并没有意料中的坚硬。
“辰!”黑暗中,她惊慌地四处摸索。
她知道,凌逸辰给她挡了肉垫,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刚刚那声压抑的痛呼,他肯定受伤了!
“我没事。”腰间一紧,卿黎几乎完全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和温热的呼吸,总算让她的心暂时平静了下来。
“阿荏,阿荏!”
“闭嘴!”
南宫越和高荏的声音响在耳侧,卿黎舒了口气,这才就着凌逸辰爬起来。
先前南宫越带进来了一支火把,还在零星地扑腾着微弱的火光,他赶忙捡起来挽救了一下,这才算是能够依稀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而仅仅是这么一看,就让人惊骇不已。
入目之处,成片的白骨,腐朽的尸气,阴森的气息,每一具骸骨上,咽喉肋骨脊椎已经盆腔都是漆黑一片,显然正是服毒而死,只是这么多人同时服毒自尽,实在骇人听闻。
凌逸辰搂紧几分卿黎,好像在让她不要害怕一般。
卿黎只是笑,摇了摇头,这才转过去问道:“阿荏,这里是哪儿?我们怎么出去?”
高荏沉默,火光晦暗间,看不分明她的表情,良久,才见她抬头望了望,缓缓回道:“我不知道怎么出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说完,就迈开步子往前。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无奈跟上。
方才那处地方似乎是个广阔的石室,只是累累白骨堆积着实在不好看。
卿黎中途留意了一下那些死者的衣饰,衣物的式样卿黎只觉得眼生,可散落在地上的簪饰她却是清楚。
那是前朝时最盛行的花样,九曲女萝簪,尤其宫中女侍,几乎人人都有这样的簪饰,甚至有诗云:绿云晓鬓女萝春,就是说宫中举行春宴时,成百上千的宫人们身穿统一服饰袅袅而来,那娇容云鬓尽高悬的场景。
…又是和前朝有关……
卿黎一路沉默,忽的听闻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借着微弱的灯火,似乎能够看到有什么在飞来飞去。
这种地方,终日不见天光,就算有生物生存,乍一碰到光亮,不是瑟缩回去,怎么还大着胆子扑过来?
感觉那声音好像越来越响,嗡嗡的嘤鸣,就像是蜜蜂……
她神色一变,大惊道:“将火把灭掉,快跑!”
刚说完,凌逸辰就飞快将火熄灭,拉住她一路狂奔。
南宫越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臂一麻,哎呦叫了声,下一瞬,一只温凉软腻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拉动着他一路跑起来。
那只手,分明就是女子的,而卿黎早就被凌逸辰拉走了,在这里,就只有……高荏!
南宫越心下砰砰砰跳得飞快,也没管手臂上的刺痛,咧着嘴傻笑,一路就跟着高荏跑。
耳边再也听不到蜂鸣,卿黎总算松了口气,凌逸辰这才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高荏拉着南宫越也走了来,先前在兴奋劲上,并未觉得,现在南宫越才发现自己的手臂钻心一般地疼痛。
“喂!怎么了!”高荏喘着气,因为看不见,只好大声询问。
想要看看南宫越的情况,卿黎问道:“你们谁带了火折子?”
凌逸辰掏出一个点燃,凑近南宫越的手臂,这才发现那里已经流着黑色的血液。
卿黎掏出匕首把衣服割开,不出所料地那处臂肉开始腐烂。
“忍着点!”低声说了一句,伴随着“哇”一声惨叫,那一块臂肉就被割了下来。
迅速撒上药粉,又撕下衣摆包扎上,所幸并没有留多少血。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一点小伤用得着叫那么大声?”高荏的手一直被牢牢抓着,刚刚被他捏地不轻,这时候忍不住就挖苦了两句。
南宫越疼得冷汗直流,可没力气再和她争辩了,可怜兮兮看着地上那块被割下来的肉,想着该吃多少才能补回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