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提点
张青山心中得意不已,就差笑出声了。
然而世子爷在这里,他也不好对世子妃不敬,于是躬身说道:“尸体表面浮现连片尸斑,推测已经是死了六个时辰左右。下官曾拿银针刺入他们的喉部、食管、腹部,皆为黑色,乃是中毒而死。”
他侃侃而谈,自信而饱满,“他们的盘牙中都凿了一个孔以储存毒.药,只要用力,毒物就会流出,这也是他们中毒的原因。”
卿黎赞同地点头,“嗯,还有呢?”确实是如此,只是他只停留在这一点上吗?
淡笑的双眸扫向张青山,让后者不禁微愣。
他们确实是中毒而亡啊,还能有什么?
难道还要让他说出中的是什么毒吗?他要是知道,世子爷又何必请她来?
微微蹙眉,张青山不甘地俯首躬身,“下官不才,只能验到这里。”低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虽然是身份差距,但要他向这么一个小丫头点头哈腰实在憋屈。
听到这样的回答,卿黎微叹,只剩惋惜地摇头。
这人或许资历深厚,可是也太有些倚老卖老了。
最近几年京都太平,他就算闲赋了些也不至于连最简单的判断力都失去了吧!
如今竟然还仗着资历眼高于顶?
他既然从事仵作这个行业,更是仵作中最高的提刑司职位,那就应该做好准备面对任何疑怪现象!
可就他现在这样的态度,不出三年,这提刑司就该拱手让人了!
卿黎不去看他,望向另两个紫袍官服的大人,想来就该是刑部尚书李云和刑部侍郎原野了。
微微妾身,卿黎打了个招呼便解说起来:“死者都是年轻的成年男子,身形强健。左手虎口和右手拇指指腹及食指第二指节处带着厚茧,且右臂明显要比左臂粗壮少许,是长年使用弓箭所致。”
清雅的声响淡淡地响起,李云和原野二人骤然神色一亮,恍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点,而张青山则如遭电击,下一秒便立刻上前去检查,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说。
还未从这惊诧中回过神来,卿黎清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死者乃服毒自尽,死前定是饱受毒.药煎熬,就算忍耐力再强的人都会痛苦不堪,通常表现为双拳紧握,指节扭曲。”
她顿了顿,淡淡地瞥着地上二人舒展开的双手,笑问道:“而如今这两人如此反应……张大人,你觉得是为何呢?”
卿黎闲散地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双手环胸淡然地看着那个观察死者手掌的中年人。他的嘴唇微抖,脸色也是煞白,该是受了刺激。
她这么不给面子地当众说出至关要点,无疑是给了这位资深仵作一记当头棒喝。
那双明锐的眼睛,本不该被所谓的沽名钓誉蒙蔽的,身为一个合格的仵作,是要为死者说话,毕竟人的身体也是一种极为丰富的语言。
若是他日后仍不思进取,甚至未来记恨于她,那也无所谓,就当她多了一个仇人罢了,可若是他能从中反省豁然开朗,那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是进是退,是继续执迷或是幡然醒悟,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刑部大堂内瞬时变得一片安静,李云原野的视线投在张青山身上,都有些惋惜。
他们三人也算是同事许久了,只是后来青山爬得高了,渐渐便再没有原先的诚然和热情。今日世子妃之举分明就是想让他看清自己,他们也很想回到当年三人并肩作战的时代呢。
凌逸辰眉眼带笑,温柔地注视卿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的黎儿,总是那么睿智清明,总是在给他数不尽的惊喜……
凌千柯也是怔愣着,错愕的视线移向她,眸中神情晦暗难懂。
他一直以为,皇嫂除了好看了些,气质出众了些,医术好了些,也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找到比她好的女子又不是没有,可景轩喜欢她这么久,真是一度让他难解呢。
而今,他总算有些明白景轩的感受了。
这样一个满身闪光点的女子,任是谁看了都会心动的,也难怪景轩至今无法释怀……
凌千柯幽幽地叹了口气,抚着手中茶盏的杯沿,想要平复心中不断涌动的情绪。他想,他以后还是不要再劝景轩放手了,有的时候真不是想放就能放开的……
“这……这是麻痹性毒素。”张青山颤抖地抓着黑衣人舒松的掌心,颤颤巍巍地说道。一双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注意不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没有认真验过尸?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丢掉了一颗热忱真挚的心?
张青山错愕抬眸看向一旁的两个老友,又回眸望了望那个清新淡然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突然膝行至卿黎面前俯首一拜,“谢世子妃指点!”
是他眼界太高了,忘了一个仵作的初衷,今日若不是世子妃一番醍醐灌顶,他怕是仍然沉溺其中,无法参透……
卿黎不矫情,大大方方受了他这一礼。幸好,他还知道悔悟,尚算不晚。
“张大人起吧。”卿黎扶起他,走到两个黑衣人尸体身边,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两人服用的毒.药确实是麻痹性的,在死亡之前全身麻痹,没有痛苦地安乐死去……”
这个幕后之人倒也还算心疼人,没有让他们死前蒙受痛苦。只是可惜,这样一个善意之举,到最后,却成了识别身份的关键。
张青山细细一想,拱手问道:“可这麻痹性毒素也是多见,究竟是哪一种呢?”他诚挚地看着卿黎,以后可再也不会随便瞧不起人家了!
卿黎浅笑,拿起一旁放着的刀具取了些血沾染在白布上,递给了张青山,“闻闻看。”
张青山照做,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大脑也处在了混沌状态。
他突然一个激灵,拿走白布猛地甩了甩头,大为惊诧:“是曼陀罗!”
只有西川的曼陀罗,才有这么强大的麻痹作用,连气味都能影响神志!
第六十二章 想见
不愧是做到提刑司的人,这一点上的认知倒是不错。卿黎浅笑点头,“正是产于西川的曼陀罗。”
上回从西川购置的药材中就混杂了一两株曼陀罗,她全部用来制作了麻痹性药物,效果绝对不同凡响,而这次黑衣人们用的毒便恰恰是这曼陀罗。
这是不是就隐约将矛头指向了西川呢?
而且方才,她还发现这两人是擅长使用弓箭的,骑射本领自然不会差。
在三个主要国家之中,水墨多为平原,皓岳沿海,西川地处草原边疆,擅长骑射的男子在水墨皓岳并不常见,而西川却可以说是马背上的国家,这一点又是恰恰符合了……
凌逸辰鹰一般深邃的双眸顿时射出两道寒光,又是西川!
最近西川是准备在水墨京都大干一场了吗?
凌厉的眸光扫向地上二人的双脚,那上面穿的是普通的长靴,与上次藏书阁入盗的几人不同。
他倏地蹙起眉峰。
同样是西川的探子死士,为何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这两人可以说是极为小心谨慎了,而上次那拨人,就显得好像是要刻意泄露自己的身份一样……
难道,他们背后的人不是同一个?
大堂之中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静得连众人的呼吸声都能够依稀辨别。
卿黎无所谓去想那里面的弯弯绕绕,环视了一圈四周,除了九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还能时不时抿上一口茶外,其他人都是在拧眉深思着。
她顿时好笑,九皇子果然是个不会安心办事的主,凌逸辰有这么个帮手,估计只求不会帮倒忙了吧……
卿黎抿唇轻笑,淡淡说道:“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她想,自己在这里应该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吧。刑侦破案她可没有兴趣。
凌逸辰当然同意,刑部都是些大老爷们,现在一个个的都盯着黎儿看,他可不愿意呢!
“我送你回去。”他无视他人留恋的眼神。抓起了卿黎的手就往外带,留下了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都说世子杀伐果断铁血无情,可人家对世子妃分明就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嘛!不过也对,那么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就算他是个冷面战神,也该缴械投降了!
这般言论日后可要重新审视一番!
众人在心里默想着。
卿黎望着那只紧紧抓住她手的大掌,嘴角蓦地弯了。他这明显沉重的步伐,是又在闹什么别扭呢?
看来孩子脾性又犯了……
她暗暗笑着,然而真的当凌逸辰准备坐上马车送她回去的时候,卿黎笑不出来了。
老天!就算她有点路痴。但还有车夫在吧,他个大忙人,这么陪她坐回去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多腻歪呢!也不怕别人笑话!
卿黎有些尴尬,一只素手拦住了他,笑道:“世子爷。你现在应该很忙吧,他们可都在等你呢!”
她指了指刑部的大门。皇帝既然让他全权负责,那他就该有足够的决定权,别人可不敢妄自行动,一切都等他决断呢,何况如今才有一些眉目。
凌逸辰微愣,停下了要上车的动作。一双黑眸就这么深深凝视着她。
这些天忙得很,都不曾多看她几眼,现在才发现,其实他真的比想象中还要想她。
原来那颗古井无波的心,真的是已经被她影响地不像话,连管都管不住了……
可是。心动的怎么可以只有他一个?
凌逸辰突地一笑,只是此时怎么看都有点狡黠。他后退了两步,隔着车帘轻声说道:“嗯,那我看着你走。”
那样温柔细致的笑容让卿黎有些错愕,她眼神闪了闪。同样回以一个淡笑,“好。”语落,她放下了车帘,这时嘴角的弧度才僵硬了起来。
眉间一蹙,隔着车帘,她依稀望着外面静静站立的高大身影。此时,马车已经渐渐驶离,那道影子也逐渐离开她的视线。那一刻,竟有一种冲动想掀开车帘看他一眼,但,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素手抚上心口,她苦笑着靠上车壁。
乱了,还是乱了……
凌逸辰一瞬不瞬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那个清浅绝丽的女子回眸看他一眼。
嘴边的笑一点一点敛下,他幽幽叹了口气,垂眸、转身,只是片刻,又一次变回了那个冷面世子。
……
卿黎只身返回王府时,已是过了午时。随便找了一名小婢将她带回揽月阁,才刚到门口,便听到幽深竹林之间传过来清脆灵动的笑声,听着尚有些耳熟。
她侧眸疑惑地望了眼身旁的小婢,后者立刻低眉说道:“回太子妃,今日快午时的时候,思迩公主带了太后懿旨来,要入住王府一段时间,而且公主说要住揽月阁,奴婢们拦不住……”
她越说越小声,头也慢慢垂了下去。
揽月阁是世子为世子妃专门设定的,公主非要入住,她们无力阻拦,现下却是怕世子妃会生气,然后责怪下来……
小婢垂着头,卿黎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见小手紧紧捏着衣角,也能知她心中的紧张。
她很是奇怪,难不成自己还是洪水猛兽,这个婢女何必这么怕她?
不甚在意,卿黎挥了挥手,浅笑柔声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辛苦了。”
清淡的声音抚平了小婢心中的不安,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而卿黎却不多做停留,随即踏入揽月阁去。
既然人家怕她,那她还是不要去给人添麻烦了,现在比较好奇的是,思迩来王府是要做什么?
信步走入竹林,那嬉笑之声也逐渐清晰,带着明显的欢愉,卿黎听了也不禁嘴角上扬。
竹林中的那座凉亭里,凌思迩和安宁兰溪正围坐着说笑,她穿了一身大红色裙装。一如卿黎初见她的那日,热烈而活泼。
这个孩子,永远都是那么充满活力……
哑然失笑,她慢步走了过去。奇道:“都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清雅的声音拉回了三人的思绪,凌思迩见着卿黎立即双眼一亮,首先蹦着小跑过来,环上她的手臂,笑呵呵说道:“姐姐,我在说安宁姐姐做的糕点好吃呢!”
她兴奋地手舞足蹈,“我可从不知道糕点还能做得这么好看,各种颜色都有,酸酸甜甜的,可比宫里那群御厨做得美味多了!”
说着。她又不舍地望了望凉亭石桌上已经空了的盘子,吞了吞口水,嘟着小嘴说道:“姐姐,我待会儿可得再吃一盘!”
这副娇憨的模样逗乐了另外三人。
安宁和兰溪一愣,对视一眼后纷纷噗嗤一笑。
方才知晓公主身份之时还让她们局促不安战战兢兢呢。可后来相处之后才发现,原来公主如此活泼可爱,更是没有一点架子,可聊得来了!
卿黎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好好,你要吃几盘都不是问题。”
顿了顿,看一眼天色。忽的问道:“你们吃过午饭了没?”都过了午时这么久了,思迩都饿成这样了,莫不是还没用过午膳吧?
安宁摇了摇头,“小姐还没回来,我们不放心,所以一直等着呢!”她忽然一拍脑袋。低呼道:“瞧我这记性,现在饭菜都凉了,我去热热。”
她望了兰溪一眼,兰溪点点头便和她一道离去。密林之间,也只剩了卿黎和思迩两人。
卿黎对那两个丫头向来无奈。说了不用等她,偏偏都是不听话的女孩,甚至连思迩都陪着她们胡闹,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安宁倒是越来越懂得察言观色了,现在与其说是去热饭菜,不如说是给她和思迩单独谈谈的机会,她也确实是有点事要问思迩。
斜睨着身旁那个小丫头,竟发现那一双大大的杏目正巴巴地望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希冀,卿黎心中一顿,总算是明白了原因。
这样的眼神啊,实在太过熟悉了!
上回思迩向她打听段俞风消息的时候,分明就是这样看着她的!果然还是为了那个人啊……
可是,这次居然都出宫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将凌思迩带入凉亭石凳上坐下,卿黎好整以暇问道:“你怎么出宫了?”还带了太后的懿旨,这理由得多么冠冕堂皇啊!
凌思迩双眼骨碌碌一转,呵呵笑道:“姐姐,我跟皇祖母说我对医术很感兴趣,想和你学习,可你又不能经常入宫,那我就只能出宫来拜师了!”
白灿灿的两排牙露出来,若是其他人看了或许真信了这个小丫头说的,不过卿黎知道,可不止这些……
“嗯,然后皇祖母就同意了?”卿黎用手托着腮帮,玩味笑道。
凌思迩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皇祖母说,我的性子太急躁,让我多跟姐姐学学。”她的声音弱了几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卿黎不语,继续就这么看着她。
装吧,继续装吧!这么个借口不过忽悠忽悠别人罢了,她那点小九九,早写在脸上了!
被卿黎眸光注视地无所遁形,凌思迩微怔,慌乱地四下看了眼,发现没人之后才凑到卿黎耳边小声说道:“姐姐,我跟你说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她颇有些娇羞地垂下了头,绞弄着手中的帕子,良久才嗫嚅道:“姐姐,我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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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遵从
“姐姐,你帮我好不好?”
“姐姐,我想见见他,一面也好!”
“姐姐,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
凌思迩突然顿住了,嘟着一张樱桃小嘴正在考虑该说些什么威胁的话,既要有效果,还要自己能够承受得起……
卿黎从书中抬眸,看向那个兀自纠结的女孩,趣味地笑着。
这丫头从吃完饭就一直缠着她,在书房絮絮叨叨半天了,话题不离某人,现在倒还威逼利诱上了……
“哦?你就怎样?”她很好奇,从小丫头嘴里能蹦出什么样的话。
“我……我……”凌思迩我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是能够让姐姐妥协的话,顿时心中一急,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越想越伤心,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又是难过又是委屈地嚎啕大哭,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说着:“姐姐欺负人!呜呜……再也不理姐姐了!姐姐是坏人……”
本来凌思迩说哭就哭还是吓了卿黎一跳的,现在又听她口齿不清说着这些话,卿黎瞬间哭笑不得起来。
老天啊!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现在这是在闹哪样?
无奈又好笑地扶额,卿黎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她面前。
这一番动静,怕是待会就有人来查探了。
思迩好歹是公主,出宫怎么着也是有几个亲信跟着的,现今这场景要是被人家见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了人家呢!
到时候传到宫里去,少不了会有一堆麻烦,为了日后的清静日子,她还是去理一理这个小姑娘吧……
“好了,别哭了!”卿黎轻拍着她的肩膀,递上一方绢帕,笑着调侃道:“又变成小花猫了……”
凌思迩可来不及在意如今自己什么样子了。反正连这种泼皮耍赖的招数都用上了,她还管什么?关键的是,姐姐理她了!
“姐姐,你答应我了是不是?”凌思迩没去擦眼泪。就这么水汪汪地看着她。
她本来就是长了一张水灵灵的脸,现在还挂着点点泪珠,这么楚楚可怜让人怎么忍心拒绝?
卿黎突然发现,这个丫头的“哭字诀”真是无懈可击!
清浅地叹息一声,卿黎拿起绢帕擦着她模糊不清的脸,任她着急着,却没有说一个字。
终于等凌思迩又要快哭出来的时候,卿黎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我帮了你又如何?见了他又如何?你日后要怎样?难道还招他做驸马?”
一连几个问题,卿黎问得有些严肃了,而凌思迩也是听懵了。
脑子一滞。她想到驸马二字,顿时眼中迸发出亮灿灿的光芒。
对视上卿黎,她很认真的点点头,“是,我要他做我的驸马!”
从没这么思念过一个人!
母后生前和她说过。当她对一个男子开始茶不思饭不想,时时刻刻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她就是喜欢上人家了!
她想,现在自己一定是喜欢那个人了!
那么,她的驸马就一定要是他呢!
看着凌思迩水润的眼中明亮亮的光彩,卿黎就知道,要想这个丫头回头。怕是一件难事了。
既然如此,那有些事也得让她看清楚才行。
卿黎将凌思迩拉起来,让她坐到一旁红木雕花椅上,自己则坐到了她的对面,神色间有些深思。
“思迩……”她忽的喃喃出声,面对对方疑惑不解的眼神。幽幽问道:“思迩,你可知招他为驸马要经历什么?”
淡淡的声音似乎随时都能散去,凌思迩还未来得及思考,便又听卿黎在一旁认真说道:“城南段家家大业大,在水墨也是富甲一方。可他段俞风一无官职在位,二无科举傍身,比起普通人,也不过是多了些银子。”
她顿了顿,握上凌思迩的手,微微使力,“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地位非常,未来驸马须得门当户对,而他,并不合适。你若执意要让他做驸马,可知要面对多少阻碍?”
这个时代,女子高嫁者不在少数,低嫁的却为数不多,何况是思迩这般天之娇女。
先不说皇帝太后会不会同意,便是朝堂众臣也会纷纷上书表态。
那些迂腐之人,素来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更何况,段俞风还是最遭那群自命不凡之人唾弃的商人,他们怎么会容得他进入皇室宗门?
卿黎说完这番话,凌思迩的手微微一抖,脸色也变白起来。
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只是单纯地喜欢一个人而已,可怎么会这么麻烦?
娇嫩的小手轻轻颤着,卿黎也只得握紧了给她点力量。
这些话对思迩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但是现实往往就是如此。
她一开始不愿意告知,而是随她而去,是以为思迩仅仅一时兴起,但又谁知,她竟是执着如斯?
卿黎走到凌思迩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思迩,你喜欢他无可厚非,但是他呢?他是不是也喜欢你?你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品性如何,你这样一门心思扑在他的身上,到底值是不值?”
不是她诋毁段俞风,那人的名声也着实不好。
与他接触过几次,虽然认识不深,但她至少可以知道,他段俞风,可以是个优秀的商人,却不会是个合格的丈夫,因为那个人,根本没有心……
凌思迩错愕抬眸,看到卿黎眼底的担忧和沉思,心中蓦地一沉。
他喜欢她吗?她真的不知道。
她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是局限在他的名字、样貌,其他的到底如何,她一概不知。
可是,她又是那么喜欢他!胸口的跳动告诉她,她是心动了……
“姐姐……”凌思迩微凉的手握上卿黎的,眸中闪着一种名为坚定的东西,她笃定地说道:“姐姐,这一次,我想遵从自己的心。”
无论未来会怎样,她想任性一次,最后结果如何,她都认了!
这么想着,凌思迩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卿黎微鄂,她都说到这样了,思迩依旧坚持?
稍一蹙眉,卿黎很快便欣慰释然了。
小丫头都决定承担后果了,这一份无畏的勇气和坚持值得称赞,她可不能去打消呢!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妨帮上一把忙。
其实她也很想看看,这么一个热烈如暖阳的女孩遇上那个狐狸一样又没有心的男人,会是怎样一种激烈精彩的角逐,说不定会很有趣呢!
莞尔点头,卿黎走到一旁书架上,拿起一本草药集递给了凌思迩,怒了努嘴道:“先拿回去看看。”
凌思迩不解,随意翻了几页,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草名称和功效,她要这个干嘛?
“姐姐,你不帮我吗?”给她这么一本书做什么?又不是恋爱指南,她才不要看呢!
卿黎好笑,这丫头光惦记着段俞风,连此行的借口都给忘记了吧!
“你是来和我学医的,不先做做样子,我哪里有机会带你出去?”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卿黎笑道。
她绝对有理由相信,这府里内外有不少内应,会将思迩的行踪汇报给太后或者皇帝。
如果思迩入王府第一日就出去鬼混游玩,怕是明天一早,召回的旨意就下来了!她要是想安安稳稳呆在王府,那么这书还真是不得不看。
凌思迩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立马珍之重之地捧起了书,还不忘装模作样欠身说道:“是!谢谢老师!”
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书房上方,似乎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凌思迩的宫外生活便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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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出行
凌思迩低头扯着身上的男装,不时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幽怨地望向卿黎,“姐姐,我们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虽然穿男装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可是,胸口那块棉布真是裹得她浑身难受啊!
看卿黎一脸的云淡风轻,那一身白袍衬得她清雅俊逸,既有男子的温润,也有女子的雅致,凌思迩顿时又万分钦慕起来,“姐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突地嬉皮笑脸,脸上挂起坏坏的笑容,凑到卿黎面前,“嘿嘿,要是姐姐是个男子,我可一定就爱上你了!”这么风采出众的人,想不吸引人都不行呢!
卿黎一愣,执起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一边调侃道:“不要段俞风了?”尽会说些胡话!
凌思迩脸色一红,忸怩地跺了跺脚,“姐姐,你讨厌!”老是拿这事来羞人家!
眉眼含笑,卿黎摊了摊手,显得很是无辜。
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凌思迩,一身靛青色长袍,看起来确实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满意地笑了笑,她止住了思迩依旧不安分地扯着衣袍的小手,“行了,你这几天憋得也难受,带你出去逛逛,男装比较方便。”
她第一次穿男装的时候也是很难受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一听能够出门,凌思迩整个人可就来劲了,什么不适的感觉都抛到九霄云外!
天哪,总是可以出去了,她这段时间都快被那草药折腾疯了!医术真不是人学的,比女工还烦!
“姐姐,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凌思迩拉着卿黎的手就往门外带,让卿黎又是苦笑不已。
这个丫头,说风就是雨呢!
无奈失笑,她拉住了凌思迩,交代道:“思迩。记住,到了外面,叫我李大哥,可别露馅了!”
凌思迩调皮地眨眨眼。机灵道:“是,李大哥!”
……
水墨京都的街道一如往常一般繁华,青石地板铺设的路面光滑而平坦,隐隐彰显着低调的奢华。
两旁商铺林立,同时设置了不少小玩意,早把凌思迩看得眼花缭乱,活蹦乱跳。
水墨民风素来开放,女子上街者不在少数,可她们身份特殊,本不该抛头露面的。但考虑到两人皆是男装,倒也无所谓。
卿黎无奈又宠溺地笑笑,摇着扇子从容不迫悠闲漫步。
像思迩这样出生在宫门的女子,纵然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同样被这道深门紧紧锁住。她能保持着现在的纯真却已是极为难得,但还是缺少了寻常百姓之家女子的恣意。
卿黎的眸光忽的一闪,幽幽叹息一声。
今日出行,暗地里也不知跟了多少高手暗卫,说是护得思迩安全,倒不如说是监督着她,果然还是一堆规矩!
卿黎不去管身后那群暗中跟着的人。上前追上凌思迩的脚步,见她正把玩着小摊上一条白玉新莲吊坠,爱不释手。
“喜欢?”卿黎闷声轻笑。
这块玉质也不是很好,但胜在晶莹剔透,又是别具一格地雕刻成含苞初荷的样子,应了如今初夏之景。很是有心。
凌思迩猛地点点头,“很漂亮呢!”比起宫里那些上佳的饰品,这个吊坠反倒更有灵气!
卿黎掏出一锭银子,抽出一根银链穿起来,将它戴到凌思迩脖子上。笑道:“确实不错。”白玉新荷配上思迩如今的青涩年华,完美契合。
小摊贩主手接着锭沉甸甸的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公子“眉来眼去”,又状似亲密无间,顿时脑补了许多画面。
但他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看两位公子的服饰就是贵人了,他可得罪不起!
慌乱地将头低下来,贩主使劲地憋着笑,只是肩膀的抖动还是出卖了他。
卿黎一怔,扶额哀叹一声,两个男子这样确实是暧.昧了点……
“咳咳。”掩嘴清咳一声,卿黎抓起凌思迩的手就走开。
男人的想象力啊,果然也是足够丰富!
“姐……李大哥,我还没挑完呢!”那里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姐姐急什么?
卿黎苦笑,这要让她怎么回答?
“你要喜欢,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至少在那里,伙计掌柜对客人是绝对有礼貌的,她也可以自在些……
两人走了一会儿,不久便到了一家大气的店面,门口放着两只半人高的青玉貔貅,硕大的墨玉招牌上写着“珍宝斋”三字,清秀雅致,仿佛带了灵气。
“好漂亮!”凌思迩摸着貔貅的脑袋,光滑温润,触感极佳。就冲着这么好看的门面,她也要进去看一看!
走进室内,有一蓝衣伙计立刻迎上了,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二人一眼,微笑说道:“两位公子里面请,本店有许多珍品,无论送礼送人都是绝佳。”
他面上笑着,很是热情。这两位公子衣着光鲜,器宇轩昂,尤其那个白衣公子,气质不凡,一定不会简单。
卿黎微笑颔首,环视了一下四周。
宽敞的店铺中光线十分明亮,中央放了一个回形展示台,各种珠宝首饰一应俱全,美观精巧。旁边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放置着一张软垫靠椅,四角的花瓶中还放了能够宁神净气的兰花,更添几分情趣。
珍宝斋是交给钟叔打理的,她极少会来,现在一看,确是十分符合她舒适简约美观大方的要求。
满意地点点头,卿黎挥了挥手,“我们自己看看,你先去忙吧。”
蓝衣伙计应声退下候在一边,凌思迩则早已经跑过去看着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小饰品了。
比起她,卿黎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方才走了许久,现在腿有些酸,于是干脆在软座上坐下来,而另一个蓝衣伙计也眼明手快地递上一杯茶。
含笑接过,卿黎拖着腮帮,就这般闲散地坐着。
展示台周边有两个华衣妇人正在挑选首饰,不过她们的看似挑挑拣拣,其实也不过就是在叙旧聊天。
这个时间,客人还是比较少的,室内安静,卿黎就算没有存了要偷听的心思,她们的声音还是飘入了耳里。
那个蓝衣的贵妇人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说道:“你可知最近出了什么喜事吗?”
“哦?什么事?”她身旁的黄衣妇人一下来了兴致,立即追问道。
蓝衣妇人呵呵一笑,“我那表侄女雪语被三皇子接进府了,现在可是三皇子侧妃了!”
她昂着头,满脸骄傲,“三皇子妃两年都无所出,三皇子早就不耐烦了!未来等到雪语诞下麟儿,那正妃的位置还不手到擒来?”
傍上了三皇子这根高枝,就算是粘连了点亲戚关系都觉得面上有光!
“哎呦!真是恭喜啦!”黄衣妇人连忙道喜,但眸中还是隐约带了妒意。
卿黎暗笑不已,这些京城贵妇,平日里就是以这个互相攀比吗?
看似感情深厚的手帕交,其实也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那蓝衣妇人说的雪语,应该就是陆雪语了吧……
卿黎轻漫一笑。早知道陆家和三皇子连成一气,原来那老狐狸也不甚放心啊,还要通过自己女儿来牵连住三皇子……
陆家这回可是要翻身咯!
眼中划过精光,她一脸无所谓。
没关系,就让他先得意一会儿,爬得越高,摔得越厉害。到时候新仇旧账一起算,一定要他印象深刻!
黄衣妇人到底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何况这时候好好巴结一下也是好的,于是跟着附和道:“是啊,三皇子妃大势已去,早就构不成威胁了。”
她低低笑着,“听说前些日子,高家三小姐被将军府退了婚,高大人为这事可烦着呢,可没有时间精力为大女儿撑腰呢!”那三皇子妃高萌也算是腹背受敌孤立无援了!
蓝衣妇人也是颇有点得意,“是啊,那高三小姐,听说患有隐疾,整天有大一半时间在睡觉,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将军府?”痴人说梦!
她在极尽地嘲笑着,而卿黎听到这里,骤然皱起了眉。
成天瞌睡?
莫不是渴睡症?
这病症大多是因为心理原因,不想面对现实,所以下意识选择了睡觉……
只是听说三小姐高荏刚过及笄之年,能有什么烦心事让她如此的?
卿黎撇撇嘴,觉得索然无趣,见思迩还在看着首饰玉器,也不打扰,继续安然坐着。而这时,那两个妇人的话题又聊开了。
“诶,高二小姐不是相爷的儿媳吗?三皇子妃还是有依靠的啊!要知道,相爷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随便一句就能风起云涌的。有这样的亲家,雪语前路还是堪忧啊!”
蓝衣妇人嗤笑了一句,“那相爷公子,说穿了也就是个纨绔,前些天还日日留恋花满楼呢,没少为现在的头牌晴汐姑娘花银子,相爷最看不惯这儿子了,连带着儿媳也不喜,哪里还去管他的事?”
“哦,这样啊!”黄衣妇人若有所思,“那晴汐姑娘我也听说了,卖艺不卖身,是个清倌人,不过今日可是她的开苞之日呢!”
她呵呵一笑,挑眉问道:“你猜会是谁夺得她的初.夜?”
“那还用说!”蓝衣妇人轻蔑,很是笃然,“自然是段俞风段公子了!”
第六十五章 繁华
本来处在兴奋中的凌思迩,一听到段俞风三个字立刻眼神大亮,全神贯注听着那两个妇人唧唧歪歪。
卿黎暗叫一声不好!要是思迩知道段俞风去竞标花魁初.夜,那该得多难过?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将思迩带离,或是让那两个妇人闭嘴。然而还未有所行动,那蓝衣妇人已经滔滔不绝起来。
“话说,段公子出手可阔绰了,一掷千金连眼都不眨一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掩嘴轻笑,“晴汐姑娘可是花满楼头牌,那个天仙般的人物任哪个男人看了不会动心?何况是段公子这种混迹烟花柳巷之人?”
此话一出,黄衣服人立即附和。
卿黎微怔,下意识就看向凌思迩,便见她此时正紧蹙着秀眉。
虽然思迩不一定知道花满楼是什么地方,可光光就那两人说的话,也不难猜出就是青楼了!纵然她涉世不深,但这两个字也必然是听过的!
现在她的心思可都在段俞风身上,听到这些消息,保不准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果然见凌思迩小脸一白,攥紧了粉拳就冲到两个妇人面前,“你们刚刚说什么?段俞风怎么了?什么头牌?”
她一时情急,声音也尖细不少。好在她如今模样尚算是个少年,便是嗓音有些清脆也不足为奇。
两个妇人皆是一愣,对凌思迩这般咄咄逼人微微不满,但她们好歹是自诩贵妇,必须注重的外在素养,于是便意思着回道:“段公子自然是去花满楼凑热闹了!”
这样的回答太过敷衍,凌思迩可不会那么好打发,“凑什么热闹?你说清楚了!”
凌思迩紧咬着不放,蓝衣妇人恼了,不客气地回着:“还能什么热闹?花满楼晴汐姑娘拍卖初.夜,段公子自然是去竞价的!到时候得了。不是红被翻滚,春光旖旎吗?”
她略带鄙夷地瞧着凌思迩。
在她看来,眼前这位小少年就是心仪了晴汐姑娘的。可这小娃娃什么都不懂,还想着去和段公子比。真真好笑!
不屑地瞧她,两个妇人相视一眼便齐齐走了出去。
碰上这么个奇怪的公子,也算是她们倒霉了!
凌思迩煞白了一张脸,紧攥着小手气愤不已,甚至卿黎都能感受到她周身的惆怅失落。
在这个时代,男子逛青楼那是常事,何况段俞风素有风.流之名,喜欢去那个地方不足为奇。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卿黎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却见凌思迩忽的气势汹汹抬起头来。“可恶!可恶!我决定了!”
卿黎怔怔眨了眨眼,“决定什么?”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呢?这丫头要做什么?
凌思迩坚定地回过头来,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去花满楼……竞标!”
哼!她在这里想他念他,结果他却去妓.院逍遥快活!
不行!她非得把那什么姑娘竞标下来,看他找谁翻红被!
自认为这主意妙极。她满意地勾起唇角。
饶是卿黎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为这句掷地有声的言论一惊。
先不说她是女子,便是男子,看起来也不过还是个少年,这样去青楼,不被人轰出来才怪!
当做没听见一般将头扭开,这个时候她还是装透明吧。否则那丫头一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然而,这终究是她自欺欺人罢了,就算卿黎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某人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李大哥……”
糯糯的声音传来,凌思迩一转头就开始对卿黎软磨硬泡无所不用,非要她带着自己去花满楼。奈何卿黎始终不曾松口。
青楼这种地方她还真没去过,也不是很感兴趣。何况,在这么多眼线之下把思迩带进去,谈何容易?
对这份差事,卿黎绝对敬谢不敏。
百般求而不得。终于,凌思迩的小宇宙爆发了。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胸抬头,双手插在腰间高喝一句:“哼!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反正今天绝不能让他得逞!
话刚说完,凌思迩便作势往外走,卿黎只得哀叹扶额,“好好,我带你去!”
默哀一声,她无奈极了。
明知道这丫头是做给她看的,可是她也确实怕那股热情将她的理智吞没。
到时候,思迩要是真的去逛青楼,以她这样单纯的性子,也不知会不会得罪什么人,又整出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比起这样,有个人带着也算能看住她……
轻轻叹了口气,卿黎拉住凌思迩的手,“我带你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冲动!”
花满楼的头牌,吸引力可不会小,定还有朝中显贵,若是被认出来,免不了一顿麻烦!
凌思迩自然点头说好。反正目的达到了,姐姐答应了比什么都好!
……
鉴于身后跟着一堆小尾巴,卿黎也只能想办法摆脱掉。
上午两人还是步行上街,到了下午便换了马车。
不疾不徐在前面行进着,马车很快驶入了一个小胡同,两人迅速换乘了一辆,而原先的马车却依旧照着初时的轨迹前行。
如此换了好几辆,直到子芽报告说已经没有了跟踪的人,卿黎这才放心带上凌思迩前往花满楼。
入夜的京都,月华初上,阳光余温散尽,有些微冷。
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嘈杂,在莹白月光笼罩之下,彰显出了属于它的底蕴与厚重,还有属于帝都的王者风范。
果子巷的后两街,正是夜里京都最繁华的所在。离得尚远,便能听到阵阵嘈杂的人声。直到当真正开始走上,才发现还有愉悦的丝竹之声袅袅而来。
一路上有多辆马车前赴后继,无一例外驶向了一个方向,自然是花满楼无疑。
卿黎所坐的马车很是奢华,上等暗红色绸缎混合金线交织成车身,两边用银丝绣了几片流云图案,帘坠用蓝月珠串成。前方两匹毛色发亮的枣红色大马脚步均匀沉稳前行。
这样奢华的马车并不是卿黎所喜,然而今日前去,若不展现出一点财力,怕那些人还会眼高于顶。将她们拒之门外呢!
到了花满楼门口,凌思迩早已迫不及待地蹿下,子芽将轿帘掀开,卿黎也顺着下车。
花满楼门前早已经停满了各色马车,纷繁错杂。它的门面宽敞奢华,但比起其他的院馆来,却又少了几丝浮华,多了几分雅致。
卿黎挑眉一笑。
花满楼分属景家,据说如今是交给了景轩打理,前不久刚刚在他的建议下整修翻新了。照现在看来,还是很值得让人期待的!
他们才一站定,立刻就有一青衣小童走上前来,殷勤地笑道:“几位爷,里面请!”
子芽顿步。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准备一间上好的雅间。”
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让小童一怔,但他怎么也是见过世面的,深知这银子烫手,于是赔笑道:“抱歉公子,花满楼的雅间早已经没了……”
子芽凝眉一蹙,有些不耐烦。又扔出了几锭银子,“现在呢?还有没有?”这种人他见得多了,还不是拿了银子好办事!
小童的眼睛已经放光,吞了吞口水,可还是歉意说道:“公子,这。这是真的没有了……”
自从晴汐姑娘准备售出初.夜,所有雅间早已被抢置一空,就是给再多的银子,他也变不出来啊!
凌思迩火大了,要个房间还这么磨磨唧唧的。闹心!
“少废话,快点安排,不然本公……子,拆了你的花满楼!”该死,她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把段俞风给迷住了!
小童尴尬笑笑,后退几步连连告罪。这个小公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然而他终究是在心里说说,倒是没这个胆子真说出来。看这招摇的马车,还有他们穿的衣服,哪一样不是上等,他一个小伙计哪里招惹得起?
小童垂下了头,战战兢兢也不敢说话。
凌思迩更是气恼了,正欲发作,却被卿黎一把按住,让她稍安勿躁。
缓步上前,卿黎取下折扇的扇坠,交到小童手中,浅笑说道:“麻烦将此物交给冯妈妈,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那是景轩赠的扇坠,用独特手法刻印了景家的标识,冯妈妈若是看了,就是没有雅间也会想办法给她腾一个出来!
眼前轻柔浅笑的绝美男子温润清雅,让小童一愣。
他在花满楼带了许久,见过各色各样的贵公子,却从未见过如此风雅之人。
平和清润的气息与这纸醉金迷的世界格格不入,但周身透露的淡淡威严尊贵却又让人不得不俯首尊敬。
小童诚惶诚恐接过扇坠,应下一声便朝里间跑去,半点耽误不得。
卿黎不急,静静站着轻摇折扇,而凌思迩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个扇坠就能进去了?怎么都有点玄乎呢?
过了没多久,门口处不紧不慢走出了一个美妇,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样貌却是保养得极好,婀娜的身形妩媚动人,四个字形容,天生尤物!
冯妈妈手中拿着吊坠,看到卿黎便袅袅上前福身,“李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她从容不迫地呈上扇坠。
李公子是小少爷的至交好友,又是卿家掌事,她之前有幸得见过两次,却不想今晚还把他招来了。
卿黎接下扇坠重新戴上,浅笑说道:“我想要个雅间,不知道冯妈妈可是匀得开?”
她状似询问,其实早就笃然了。
冯妈妈也算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打理地这“京城第一楼”井井有条,本事能差到哪里去?凡事留个三分余地,这一点当然是做得到的。
果然,冯妈妈没有让她失望,稍一侧身说道:“李公子请随我来。”
第六十六章 问题
随着冯妈妈走进花满楼,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大厅内光线明亮,但丝毫不刺目,极大的夜明珠合理镶嵌在墙壁上,将每一个犄角旮旯都照的雪亮。
内部的装饰极尽奢华考究,每一处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但比起用成片奢侈品堆砌而成的金屋银屋,花满楼的品味就雅致了许多。
堂前置了一个半月台,此时还是空无一人。
一楼已经有许多客人落座,每一张位子都用屏风纱帘隔开,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保留了对客人的隐私。
二楼的包间其实便是将独立空间放大,用硕大的屏风和竹帘阻隔,包间数量比起一楼明显少了许多,装饰典雅高贵,视线也更为开阔。
冯妈妈将卿黎带到了三楼,宽阔的回廊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三间房,只是最中间的门堂更大,两侧的要略小些。
领着卿黎一边走,冯妈妈一边解释道:“最左边这间是妾身的起居室,中间一间已经有了客人,李公子若不嫌弃,便只有右边那间了。”
看得出这三间都是极品,卿黎也不去多讲究,点头默认。只是在随冯妈妈走过中间一间的时候,竟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铁血飙风。
沉稳压抑,冷硬霸道,这样的气息她只有在凌逸辰身上感受到过,难道他也来了?
狐疑的目光转向紧闭的门扉,卿黎微顿了一下脚步,很快便随着冯妈妈走向雅间。
她当然不用担心凌逸辰是来竞标的,那个人可从来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相反的,若是他真的来了,那今晚的拍卖估计是有什么问题了!
眉心一蹙,卿黎转眸看向一旁轻吟浅笑的冯妈妈,见她神色无异,也暂时压下了心思。
有青衣小童早就候在雅间门外。见几人前来,忙将他们迎了进去。厢房很大,光亮比起大堂温暖柔和了许多,香炉中燃着素雅的檀香。仅仅片刻就让人微微醉熏。
厢房正对半月台的那一面用水晶纱帘蒙上。这东西有个特点,正面可以穿透而视,反面看上去却和普通白纱别无二致。
所以如今,卿黎可以透过水晶帘清晰地看到一楼二楼的景象,而外面的人却完全不知道雅间中的场景。这样能够窥视掌控全局的感觉,确实给了人极大的安全感。
卿黎暗暗赞叹这设计的巧妙,也开始怀疑,景轩哪里来的这么多新奇的好点子!
房中已经站了三名女子,芳华正茂,长得极为标志。一个立于琴旁。一个手捧琵琶,一个则执着根碧玉箫,姿色各异,环肥燕瘦,但都是性子温婉之人。
三人纷纷行了一礼。然后便各自吹拉弹唱起来。袅袅丝竹之音轻柔舒缓,清淡柔软,直听得人心情舒畅又飘飘然。
这里有软侬细语,有各色才情,还有如此周到的服务态度。卿黎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古有那么多才子文客视此地为灵感源泉了,确实是个出产缪斯女神的地方。
看出卿黎的满意。冯妈妈亦是心中一喜,吩咐下去要好好伺候着便准备出门离去。
凌思迩是为了段俞风来的,在窗帘前看了半晌,始终未曾找到那个身影,又突地瞥见冯妈妈要走,忙上前拉住。“段俞风呢?他人在哪里?”
急切地口气微冲,但冯妈妈对于凌思迩的使气却丝毫不恼。
她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样的纨绔公子哥没应付过,又怎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无礼叫嚣?
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冯妈妈笑道:“小公子。我们这有规矩,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恕妾身无法告知了!”
她回答地轻慢,凌思迩一时气结,声音又大了几分,“什么叫无法告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本公……”
“咳咳……”凌思迩还没说完,卿黎的两声清咳适时响起,将其堪堪打住。
起身将凌思迩的身子按下,她安抚地拍拍思迩的手,然后转眸笑道:“冯妈妈不好意思,小弟自小任性胡闹惯了,失礼了。”
“哪里哪里……”冯妈妈虚伪地逢迎着。
李公子带来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方才他出言阻挠,定然是那小爷有什么极为尊贵的身份不便让人知晓。如此,可是她得罪不起的。
讪讪一笑,冯妈妈再次欠了欠身,“两位公子先坐着,妾身先告辞了。”来了这么两个人物,她可得要去报备一下。
卿黎不拦着,一边抚慰着凌思迩郁闷的心情,一边对那三名女子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了。”
她很是无奈。
小丫头实在太冲动了!还好今日跟了来,不然肯定出事。
“别急,慢慢等等。”她拍了拍思迩的肩膀,走到水晶帘前看了阵。
只见一楼隔间大多为土商名士,也有打扮儒雅的读书人,不过应该都是来凑热闹之流,真要支付大额款项,恐怕有心无力。
二楼包间主要则为商界巨贾,或是朝廷官员大臣之子,还有不少王侯子孙,可见真正有能力来拍卖之人该是出在二楼包间。
犀利淡然的眸光扫了一遍,她细长的柳眉忽的一拢。
为数不多的二楼包间里头,竟然占据了水墨朝堂几乎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甚至前几日在刑部见到的尚书李云、侍郎原野和提刑司张青山都是在一个包厢之内!
莫不是,这晴汐姑娘真的如此出色,连这些年近半百之人都忍不住来一睹她的芳容仙姿?
又扫视了一圈,确实没有见到段俞风。
卿黎拧眉沉思,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墙壁。
一二楼既然不见人,要么他没有来,要么便是在中间那个最大的雅间里。
她刚刚分明感受到了凌逸辰的气息,而如果凌逸辰来了,段俞风和他在一块也不足为奇……
凌思迩在房里来回地踱步着,时不时跑到窗前瞅上两眼,嘈杂纷乱的大堂中,哪里见得到某人的影子。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姐姐!你说他人呢?”凌思迩不甘心地问道。她今天明明就是为了他来的,怎么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卿黎抿嘴调侃笑道:“某人今天听说人家来竞标可是很生气的,现在人家不来了,你怎么又不满意了?”
她故意没有将自己猜测的告诉思迩。不然她一定立刻冲到隔壁去。
那里面真要是凌逸辰他们也就算了,但若是其他人,就绝不是闹着玩的!
凌思迩眼睛一亮,兴奋道:“这么说他是没有来咯!”她双眼发出灿灿光芒,下一秒又闷声生气起来,“那两个长舌妇,净骗人!哼!”
气恼地坐下,凌思迩算是把什么怨气都发泄光了。她私以为卿黎那话中意思就是段俞风不会来嫖.妓,顿时感到浑身轻松,朝圆桌上一坐吃起糕点来。
中午的时候因为生气。她没有好好吃饭,现在才发现有些饿了呢!
望着凌思迩率性地吃着东西,卿黎摇头失笑。
她还真是个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这么快!
淡淡瞥了一眼帘外明亮的光芒。卿黎随意道:“思迩,既然人没来,我们回去吧。”今天的花满楼,绝对不会像看起来那么平静,她不能让思迩在这里冒险。
然而凌思迩连忙摇着头,“姐姐,我们难得来这里一次。就看看那个头牌究竟是怎么个美艳嘛!”对新奇的事物,她总是有点执着的偏爱。
卿黎正想劝道,却听见大厅中突然传来一阵空灵的琴音,柔和婉转的曲调,如泉水叮铃,大珠小珠落入玉盘。瞬间抚平了众人心中的烦杂,让人沉溺其中。
“开始了!”凌思迩大喜,蹦跳着走到窗前,往临窗软椅上一靠,悠哉悠哉看起来。
迎客来?
卿黎眉眼轻扬。用这首曲子来迎接宾客。别出心裁啊!
见凌思迩是不可能走了,她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所幸子芽在这里,要保护她们两个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安了心,卿黎同样坐上窗前软椅。
半月台上已经站了一个绿裙女子,发束高耸,轻纱掩面。纵然看不清面容,可那双灵动鲜活的双眼却好像能够说话,早已经美得惊心动魄。
弱柳扶风玲珑有致的身材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带了欲求而不得的味道。这种无声的诱.惑,往往却是致命的……
人群中已经爆发出阵阵惊慕声,卿黎能够听到那纷杂声音之中清晰的晴汐二字,想来,这个就该是头牌了吧!
倒是个绝代佳人……
晴汐冲着众人甜甜一笑,微微欠了个身,“欢迎各位来到花满楼!”清脆悦耳的声音很动听。
众人随即叫好,嘈杂一片,最后还是在她的示意下才逐渐平息。
“今天是晴汐开苞之日,只有回答对问题的人才有资格获得竞标的资格,所以各位一定要认真答题哦!”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顾盼生辉之间千娇百媚,宛若林中精灵。
语落,便见她素手一扬。很快,各个包间隔间之内都有一个小童或美婢递上白纸,就连卿黎所在的雅间也同样被送进了一张。
子芽接过递到卿黎手上,羊脂般软滑的纸张上没有半丝笔墨,她拿着这张洁白的宣纸,心中隐隐泛起了不安。
而这种不安,在晴汐问出那个问题之后,达到了极致。
“我的问题是,治国之道,应当以何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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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蒋四小姐》
作者:包子才有馅
简介:生平理想混吃等死,却卷入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成了
一枚拿在别人手里的棋子。看四小姐如何挣脱命运的
摆布,找到如意郎君!
第六十七章 变故
清越的嗓音响亮而明快,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霎时,花满楼中出现片刻的安静,继而,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凉薄抽气声。
“嘶——”
卿黎同样为之一怔,握着信笺的手也下意识地加了一分力。
今晚拍卖,来的人不是儒士大夫,便是朝中权贵,在这样一个场合之下,居然堂而皇之地讨论国家大事,意欲何为?
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信奉了不知者不罪?
卿黎心中升起一丝担忧。
今日晴汐大张旗鼓问出如此敏感的问题,他日若传到皇帝的耳里,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花满楼定然不得善终!
到时候牵连起来的,一定是景家无疑,而这首当其冲之人,便是如今花满楼的管事景轩!
那个臭小子,今晚究竟是在搞什么花样!
卿黎微恼地立起身,朝楼下众人扫视了一遍。他们在怔愣过后,还真有提笔写起来的,就连二楼中,也有少部分官员开始动手。
台上的晴汐笑眯眯望着下方,就算隔得远,卿黎还是能瞥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不,不对!
景轩再怎么不知分寸,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恣意妄为!还有那个女人,有问题!
卿黎朝子芽望了一眼,他显然也留意到了某些不同,凝重的眸子一暗,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这女子是有武功的,甚至还不低……
事情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卿黎面色严肃起来,子芽已经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相较而言,凌思迩就显得惬意了许多,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她对朝堂之事素来不甚关心,什么治国安邦的也没兴趣了解,大眼睛只是盯着台上的人。可那人脸都挡住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凌思迩觉得无趣,便又回到了一旁圆桌上喝茶吃点心。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有小童美婢纷纷上前收回纸张。卿黎的雅间中也同样出现了一个青衣小童,只是很快便被子芽打发了出去。
厚厚一沓的信笺被交到晴汐手上,她却没有细看,仅仅给了身旁一个小婢,自己则上前两步盈盈一拜,“感谢各位的捧场,诸位所言所写会有专人品评翻看,结果稍后公布。”
止于此,又恰有人将一口大鼓抬上来,她也随即话锋一转。“现在,晴汐先为诸位跳上一舞,做助兴之用。”
刹那间,半月台上被照得更加明亮,晴汐足尖轻点便已立于鼓面之上。婀娜身形随着她的动作尽显无疑,妖娆魅惑,看得所有人眼前一亮,如痴如醉。
“咚!”
一记沉闷的鼓声。
晴汐以鼓为面,跃上三丈有余,双手绞住两旁丝带,用力一扯。随即漫天花瓣纷纷扬扬,梦幻而唯美。
那一抹绿色,便在这五彩斑斓之中尤为显眼。
她居然在众人面前展露轻功!
连这点都不去避讳了,莫不是要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卿黎微眯双眸,看向楼下众人表现,除了惊慕之外。便少有觉得不妥之人。
而现今花满楼看似平缓安宁的外表之下,其实也已经暗潮汹涌。
几乎每个包间之中,都留了至少一名服侍的女子,而在某些看不见的阴影小角,似乎也渐渐流露出浅浅杀气。
就要开始了……
卿黎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不再去观察楼下,坐到凌思迩身边。
她此时依旧吃得高兴,天真烂漫到不用操心任何事宜。
有时候卿黎也是有点羡慕这个丫头的没心没肺。
“咚!咚咚……”
耳边的鼓声愈来愈急促,从开始的平淡到逐渐激昂,最后甚至有了力拔千钧之势,好似在表达着一种格外壮烈的情绪。
壮烈……
卿黎失笑,这是要学荆轲“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吗?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卿黎放到鼻尖微嗅。
三种不同时节的茶叶混合在一块,清新之中带了些特别的风味。浅啜一口,并没有预料中的杂乱,竟然糅合成了一种格外绵软的滋味,口齿留香。
闭眼细细回味残余的茶香,仿若神情都有些恍惚。
意识到不对劲,她倏地睁大双眼!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大堂一片嘈杂,不时有兵刃相接的声响,众人的惊呼声,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凌思迩后知后觉地想走过去看一看,卿黎很快便拉住了她,随意道:“出了一点小意外,我们坐一会儿吧,很快就结束的。”
她柔和地笑着,抓着凌思迩的手。
子芽已经将门外几个解决掉,大堂里自有备至好的暗卫去把关,她们在此绝对安全,只要等凌逸辰收拾局面便好。
真正的问题在于……
一道寒光从眸底飘过,卿黎转动着手中的天青茶杯。
这么绵软甜馨的滋味,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
耳边的声响慢慢趋于平息,碎了一地的酒坛子弥散着酒香,只是此时,空气中同样混杂了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凌思迩按捺不住了。
这样未知的血腥让她不安和好奇,就算姐姐一直牵着她的手,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哪怕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抱着这样的心理,凌思迩趁卿黎不注意,偷偷跑去窗边瞥了一眼,而也仅仅是这么一眼,却让她惊呼出声。
“啊!”尖亮惊惧的声音震响,她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双手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浑身发抖。
就知道……卿黎轻叹,走到她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
好奇害死猫,这个丫头非要看,现在可给吓到了……
她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打安慰着思迩,自己也同样将视线投向窗外。
满地的血腥惨不忍睹,那些原先美艳动人的俏佳人,一个个死相惨烈地横七竖八躺着。黑衣暗卫正在钳制着几个负隅顽抗的女子。或是排查已经倒地的尸体。
而那些宾客,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这也不足为奇,谁能想到,上一秒还是百般温存的美娇娘。下一秒却变成残忍狠绝的杀手了呢?
这样的巨大变故,对于这些素来养尊处优的酒囊饭袋来说,绝对是一种惊吓……
人群之中,有两道人影格外引人注目。
青衣男子双手环胸,慵懒闲散地倚靠在柱旁,看着满目疮痍,不住地惋惜摇头,看似是在可怜这些俏丽女子,然而那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兴味盎然。
这人不是凌思迩朝思暮想的段俞风是谁?
而另一边。黑衣男子静默立于半月台上,鹰眸凌厉地望着倒地挣扎的晴汐。
明明是沉敛的气息,却给人一种桀骜睥睨的如虹气势。就像一把鞘中锋利的宝剑,锋芒尽敛,却始终无法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大约是思迩方才一声惊叫吸引了凌逸辰的注意。他将视线投过来,透过水晶帘,犀利的眸光似乎与卿黎对视上。
微一怔,她本想着外面没办法看到雅间内,暂时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凌逸辰便已经飞身进入了雅间。与她直接面对面。
一秒,两秒,三秒……
两人沉默对视着,彼此都不说话,然而周遭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凌思迩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刚刚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会儿。便见到凌逸辰一脸阴霾地出现,又是一声惊呼。
完了完了,被辰皇兄抓到了……
凌思迩追悔莫及,干脆将头低下埋到卿黎怀中再也不去见人。
良久,凌逸辰暗黑着脸色。怒气冲冲低吼道:“你来干什么?”
她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女子居然来青楼院馆?还带着思迩一起!
今晚的花满楼危机四伏,她要是出了一点意外,可曾想过他会如何?
满心的后怕和担忧让他的眸光充血,他的口气很冲,莫名的暴躁着。
卿黎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凌逸辰。微红的双眼都是对她的控诉,那双幽深的眸中再没有往常的温柔缱绻,此时尽充斥着怒气和狂躁,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然而,尽管气势凌人,但所有的情绪,却在分分明明地在告诉她,他的在乎……
卿黎略带慌乱地收回了视线,感受到自己有些不稳的心跳。
“我……”张了张嘴,卿黎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解释。
思迩该是敬重凌逸辰的,若是说了实话,那估计她以后在凌逸辰面前要抬不起头了。
毕竟,为了一个男子跑来青楼,此等惊世骇俗之举,虽在自己看来没什么,但对当代人来说,还是不齿的。
正在思索着要如何回答,门口一个轻慢的声音徐徐响起,“呦,可真热闹啊!”
段俞风眼神晶亮地走进雅间。方才他还纳闷辰过来干嘛,原来,有佳人在此啊!
揶揄地瞥了眼一脸阴沉的凌逸辰,他走到卿黎面前,装模作样作了一揖,“嫂夫人有礼了!”
段俞风笑得促狭,一见某战神大人眸色暗黑,面上愈加欢乐了。
果然是个奇女子,连逛青楼都做得出来!
感受到怀中的小家伙全身一震,卿黎微眯了双眼。
很好,这只狐狸还敢火上浇油!
她收敛眼中精光,转瞬便抬眸笑道:“段公子也在,真是好巧啊!”故意说得响亮,她满意地发现思迩身子一僵。
段俞风不解卿黎话中何意,便见她忽的起身走至凌逸辰身边,自然而然牵过他的手,又转而对段俞风笑道:“我家小妹身子不适,还望段公子照顾一下。”
话音刚落,她便拉着凌逸辰走开。
那只死狐狸,就留给思迩去好好对付吧,现在,她有必要顺一顺某人的虎毛……
第六十八章 据点
凌逸辰发现,自己本来慌乱愤怒的情绪,在那只柔软微凉的手握住他时,已经消弭于无形了。
他自嘲一笑,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得如此没有出息了?
眸光投向身旁清雅温和的女子,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啊,绝对是他的克星!可是,他偏偏还认了……
凌逸辰一言不发,仅仅抓紧了那只小手。
感受到身边之人的怒气逐渐减轻,卿黎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手下也没有松开。
两人走到大厅之中,此时所有逆乱之人已经清点结束。
一黑衣暗卫带着满身的血腥,肃杀地抱拳说道:“主子,一共五十八人,三十一人当场毙命,二十二人服毒自尽,其余五人全部抓获!”
冷寂的语气波澜不惊,一身严谨挺拔,气息收放自如,行事果决狠断。
卿黎暗赞,这个人,非常适合隐于暗中。
身后一直相随的子芽见到这个暗卫,沉寂的眼中很快便流露出异样的情绪,有欣赏,有戒备,还有挑衅……
卿黎好笑,子芽和王搏同样也是暗卫,早就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如今他却是这般兴奋,体内的好斗因子都被挑起来了,可见眼前这个人有多不简单……
凌逸辰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做得不错。”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大厅之内早已不复先前的热闹,才子文人,官员商贾已被疏散,所幸安排妥当,并未造成太大伤亡。
轻叹一声,凌逸辰吩咐道:“穆仓,回去好好审问,看能不能让他们招供出什么!”
其实他也知道这几乎不大可能。这些人都是死士。一见情况不对立即服毒自尽,若不是提前卸掉了她们的下巴,恐怕都留不下活口。
而这样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又怎么经受不住严刑拷打?
要从她们口中得出一言半语。难!
可是无论如何,总要一试不是吗?
穆仓得令,行了一礼便带人大步流星回去审讯,只是在越过子芽,四目相对之时,彼此都从眼中看出来炙热。
卿黎扫视了一圈四周,凤眸微闪。
整个花满楼内,所有的莺莺燕燕几乎全员覆灭,剩下的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小厮。
这本无可非议。
但是,群龙不见首。冯妈妈人呢!
花满楼几乎是冯妈妈一人撑起来的。若说要在这么精明的人眼皮子底下藏如此祸害,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此时,既不见她被俘,也不见她的身影……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冯妈妈就是这件事的执行者!
至于策划人嘛……
卿黎对上凌逸辰的双眸,笃然道:“这里是西川的据点。”她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明眸中泛起了淡淡的寒意。
凌逸辰一愣,或者可以说是震惊地看向卿黎。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黎儿怎么全知道了?
前些日子查出花满楼的问题,核实了一阵他才安排这次的突袭,行动可以说是极为保密。知道的人都没有几何,她是从哪听来的?
看得出他的疑惑,卿黎却并不急着解释,反而问道:“今晚的一出戏,你觉得是为什么?”她倒要看看,那个人究竟伪装到了何等田地。是不是连他也骗过了?
凌逸辰微怔,鹰眸一闪,拧眉道:“他是想要将水墨大小官员一网打尽,动摇国之根本。”
他刚刚在楼上看得清楚,几乎所有高位大臣都来了花满楼。若是今晚他们没有部署好,很可能明日早朝之时,金銮殿上空无一人!
这些大小官员,虽说清官贪官都有,但不管怎么说,在其位,谋其事,他们就算是做给皇上看,也得把门面做足了,多多少少都会对社稷有所贡献。
而这群人,若是一夕被灭,水墨自会陷入恐慌,官员调配应对不来,朝堂内室一片纷乱,将是大祸!
然而,他也同样奇怪。
花满楼在京都闻名早已数年,这个据点一直都是低调的,甚至未曾被发现。
然而今天,或者说是最近,居然因着一个晴汐而张扬起来,甚至还故意露出了马脚!就拿今晚来说,那个治国安邦的话题,哪是寻常百姓能够谈论的?
他们这么肆无忌惮,是要等着别人来抓?
谁会蠢到这种地步,不仅将匿藏之地曝光,还搭上一条性命的!
他总觉得,事情其实没有这么简单。可是,真要他找出哪里遗漏了,却又是千头万绪,一时无从下手。
见凌逸辰愁眉紧锁,卿黎便知道,他也发现了可疑之处。
“你说的对,也不对。”卿黎淡淡开口,走进一边隔间,兀自倒了一杯酒,放置鼻尖轻嗅,“这个味道,很柔和呢……”和刚刚喝的茶一样,都被放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闻着空气中混了血腥味的酒气茶香,眸光扫向大厅中满目的疮痍,寒凉如星。
“黎儿,这酒有问题?”凌逸辰意识到了关键,将杯中佳酿放于鼻尖。
青涩浓郁的酒香扑面,是碎竹青。可是比起寻常喝的,他也觉得似乎那股辛辣之味温润了许多。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商人重利,所以在酒水里掺了水,也不甚在意,而今细想来,这花满楼已经如此奢侈,哪里还会在酒水上克扣?分明就是一个盲点!
“醉心,它的名字。”卿黎扬了扬手,清淡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不知停留在了何处,幽幽声响吐口,“这是西川的皇室秘.药,有迷醉人心的作用。它本身无色无味,但一旦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却会削弱对方的气味”
顿了顿,她复又蹙眉说道:“服用了醉心,初时或许无碍,可慢慢的潜移默化,三个月后,就会自动被对方操控!”
这也正是醉心的独特之处!
它生长于西川的琅琊雪山之上,本就是极为少见的,又因为害人不浅太过阴毒,曾被大批清除,她也以为此物销声匿迹了,却不曾想有朝一日出现在这里!
西川皇室秘.药,若想动用便得经过皇帝同意,所以这件事是谁策划已经昭然若揭,除却那个少年皇帝顾少珏便无他人了!
只是,他这步棋走得实在太狠了!
故意让这据点曝光,故意吸引满朝文武过来。
明面上安排一次刺杀,让刑部之人误以为他们的目的,是要以武力手段解决这群国之栋梁,以此来降低他们的警惕性。而事实上的,却是要用醉心,来操控水墨的根基!
为了这行动,他甚至都不惜牺牲掉这个隐匿在水墨多年的据点,不惜将悉心培养的棋子舍弃送人!
这个买卖,表面上看起来是西川方面蒙受了巨大损失,然而三个月后,若是醉心不解,那这水墨的朝堂还不和他西川姓了顾?
如此精妙设计,环环相扣,顾少珏还真是个天才!
凌逸辰面色深沉,满目震惊,此事关系到水墨的国运,一旦被他得逞,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若不是黎儿明慧,找出了症结所在,水墨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醉心,可解?”凌逸辰低声问道。不知是因为惊诧或是愤怒,他此时的声音带了浓厚的沙哑。
卿黎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万物,相生相克,醉心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克制它的东西,你放心好了,没事的。”
要解醉心也并不是难事。
凌逸辰松了口气,又突然想起那沓官员文人写的信笺,上面可全是治国之道,如今又去了哪里?
凌厉的鹰眸一凛,迸射出两道寒光。
好!很好!顾少珏做的真绝!
不但想要彻底篡改水墨朝堂,甚至要将这满朝文武对于国治的想法观点一并剽.窃了过去!那个消失了的冯妈妈,定然就是去将这东西上交了吧!
该死的!
凌逸辰攥紧了双拳。在战场上,虽说也是尔虞我诈,可如这般阴险的伎俩,却是为人所不屑的!偏偏这群人,就和他玩这样的把戏!
若是哪天被他揪出来,定要将西川的老底全部掀掉!
现场已经整治地差不多了,原本华贵的楼间已被毁去一半,光是墙上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都有大多被震碎,损失几何已经不是可以估算的了。
卿黎敛眉,捏着下巴沉思。
花满楼一直都是景家的产业,冯妈妈是近五年才出现的人物,也就是说,这个据点是在五年里慢慢建成的。
景家业大,京都八成的酒楼饭馆赌坊青楼皆是景家旗下,而西川却专门选择了名声最盛的“天下第一楼”,仅仅只是为了今日之举吗?
还在疑惑之中,卿黎忽的听见凌逸辰在一旁吩咐道:“去景府将景轩带去刑部,他需要接受调查。”
一句话,恍若晴天霹雳,卿黎瞬时大惊。
“你要做什么?”她扯住了凌逸辰的衣袖。
他要抓了景轩?明明这件事与他无关的,那么娇生惯养的人,就算之前都受过磨砺了,可哪里是经受得起牢狱之灾的?
将景轩当成了亲弟弟一般从小疼爱,卿黎怎么忍心他受苦?
“凌逸辰,你不能抓他!”
第六十九章 夕颜
清明的双眼中弥漫着坚持,她扯着凌逸辰的衣袖不肯撒手。
凌逸辰从未见过她对一个人那么关心,他知道那个景轩就是上次在婚宴上出现的布衣少年,只是,他和黎儿究竟是何关系,为什么能得到她如此的在意!
一股浓烈的酸涩从脚底升起,凌逸辰忽的觉得心中有些空落。
或许是因为嫉妒,又或许是不甘,他赌气一般的故意唱了反调,“这是刑部的事,景轩既然是花满楼的管事,就理所应当受到审讯,刑部向来一视同仁!”
其实他也知道这事和景家可能没有太多牵连,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在皇城动土!但,毕竟是这么个流程啊!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就徇私枉法来的。
更何况,那个小子,他才不会徇私,只会更加严厉而已!
卿黎也知道这层道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无奈之下,她只得交代道:“你可不能给他用刑啊!”
虽不清楚刑部是如何审问的,但严刑逼供定是其中之一!这种审问方法她从来都是最为排斥的,更不希望会用在景轩的身上。
凌逸辰就快暴走了,咬紧着牙关瞪着这个处处为别人想的女人。还是他的妻子呢!心都跑到别人身上去了!
他气恼地甩开手,不去看她一眼便大步流星离去,可那眼角浓烈的失落却在转身刹那再也锁不住地倾泻而出。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也能偶尔关心一下他呢?他的心情好坏,有的时候真的是取决于她啊……
望着那个默默离去的萧瑟背影,卿黎这才突然意识到了他在生气。
大约是她表现得太过关心景轩了,所以这厮在吃醋?
抿嘴莞尔一笑。这样的凌逸辰,怎么都有点像跟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可爱得很呢!
越想越觉得有趣,卿黎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大,然只消片刻。她又收敛下了笑意。
她有直觉,西川的目的不会仅仅是官员而已,景家受牵连可能也在顾少珏的算计之内。
若是找不到相应证据证明景家的清白,到时候家族没落。那么受到影响的会是谁?对于他西川又能有什么好处?
卿黎有些想不通。
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她来操心费神,然而似乎冥冥之中,有些她在乎的人也被牵扯了进去,那么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闭上眼轻轻揉了揉眉心,再睁开,那里面又染上了潋滟自信的光华。
“子芽,给我安排一下,过两日我要去见夕颜。”有些事对于她来说,要查清楚或许有些难度。但对于那个人,也不过便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她长舒了一口气,望向原先自己所在的那个三楼雅间,嘴角玩味了起来。
要不要现在去打扰一下呢?真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然而也只是这么想想了,若是她现在进去把思迩带回王府。估计是要被嫌弃了!
也不知道段俞风能不能招架得住这个小太阳……
卿黎无所谓笑笑,随意地坐下等待。只是可怜了王搏啊!还要驾着那辆空马车在城中四处瞎逛,逗着身后那群小尾巴。
……
天色有些暗沉,起了风。院中繁华落尽,只剩满目葱绿,然而从前感觉清新舒爽的碧色,此时却让卿黎有些压抑。
景轩已经被抓了两天了。虽然凌逸辰保证了不会对他如何,但同样也不许任何人探视,她不知道那个孩子能不能承受得起……
耳边传来咯咯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卿黎回眸望去,便见凌思迩正捣弄着一堆草药。明明是对着一些无情无趣的东西,可那嘴角恣意的笑容却如何也掩藏不住。
自从上次从花满楼回来。这个丫头便如今这番模样了,她没有问思迩和段俞风究竟说了些什么,但至少,能让她兴奋如斯,定是些愉快的回忆。
受了凌思迩的感染。卿黎原先压抑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她莞尔失笑。
思迩似乎总有这么一种能力,能将自己的欢乐传递给身边的人,就像冬日中的暖阳,给万物染上温暖的颜色……
子芽倏地无声无息出现在卿黎身后,抱拳道:“主子,已经安排好了。”
“嗯。”淡淡回了一声,卿黎抬眸望了望已经偏西的日光,无奈摇头。
这个人啊,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瞥了眼欢乐中的凌思迩,卿黎秀眉一拢,想了想便吩咐道:“让王搏留在这里,你跟我走。”
这些天她和思迩都没分开,思迩也从未提过要再去找段俞风的事。
都说食髓知味,她就不信这丫头从此打住了自己的心思!本来还奇怪着,可今日当她说了要出行,思迩那眼睛都晶晶亮了!可见,她是有什么事在自作主张!
让王搏留下来,也是希望能看得住点她……
安排好了一切,卿黎换上一身男装便乘着马车出行。一路上走过的道路越来狭窄,人群也是越来越稀少。
有别于主街道上的繁华热闹,这里的青石小巷,黑瓦弄堂就显得简易普通了许多,但在点点平凡之中,却又似乎是讲述一个一个悠远又古老的文化故事。
又穿过一条小巷,便来到了望仙河旁。
这条河横穿京都,河面开阔,河水却不急。两岸种了成片桃林,此时芳华已逝,唯剩了片片桃叶,甚至可以看见一两个青涩的果实,饱含着生命的气息。
卿黎记得上次来这里是被凌逸辰拖过来的,那时还与他定了个一年之约,现在再去想想,仅仅两月而已,心境竟也变得不同了……
“主子。”子芽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卿黎很快便收回了思绪,会意地下车。
河面吹来的风清凉舒爽,带着水汽。因此地风景优美秀丽,所以岸边停靠了多艘画舫船只,文人墨客大多喜欢在这里附庸风雅,吟诗作词。
所有画舫之中,有一条浅蓝色的尤为显眼。体积硕大精致华丽,气势上力压万千,唯它独大。这样的辉煌,以至于它周围没有一条船只停留,在河面上孤寂而飘零。
永远都是这么高调……
卿黎摇头,不做任何评论,随子芽一同登上了这条画舫。
船头站着一个青衣男子,儒秀温润的外表便让人眼前一亮。
男子随意作了一揖,“我家主子已在里间,公子请。”他做了个手势,卿黎也便随着他带领,穿过层层纱帘,来到了画舫中央。
软榻之上,斜倚着一个红衣女子,她披散着长发,恣意而慵懒,光裸的脚踝洁白纤细,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完美到妖异的面容上始终带着一丝浅笑,姿态豪放随意,却丝毫不显得艳俗,反而高高至上到让人想要膜拜。
卿黎想,她这辈子,上辈子,两世加起来见过的人,就眼前这个尤物是最让人难忘了。仅一眼就能让人痴狂沦陷,便是个女子都忍不住惊慕于她,更何况男子?
所以,这个女人此时正享受着全方位的服务,周边四位绝色美男子,一个端茶递水,一个捏肩捶背,一个陪说陪笑,一个抚琴风雅,真乃赛过活神仙!
“呦,来了!”女子懒懒地睨了卿黎一眼,接过其中一位美男子递来的糕点,细细品着,似乎并没有在意卿黎的存在。
可是,那姿态怎么都有点像是挑衅呢?
拜托,她哪里用得着像这样被服侍着,这人以为她也喜欢搜集各种美男子吗?
嘴角抽了抽,卿黎掩口清咳了一声,在一旁坐下。她现在需要等等,等到夕颜没有耐心了再来谈事,此时效果才事半功倍。
卿黎悠闲自得,夕颜的一双明眸却微眯起来,在卿黎身上打量了一圈。
今日的她一身简单白衣,只一条墨黑腰带做了点装饰,没有奢华的绫罗绸缎,可偏偏就是莹润风采。
她心中气闷,这个人,总是这样,无论处在何时何地,一身风采总无法淹没。
当初便是被这死女人的男装吸引,她还一门心思想将她收入后院呢,谁知居然是个女子!这件事让她足足恶心了三天!
夕颜瞪了卿黎一眼,继续享受那四位美男的服侍,然而心境到底是被这个柔和倩影捣乱了……
耳边的悦耳琴音听来愈加烦躁,夕颜微恼地睁开双眼,不耐烦地挥挥手,“下去!”她现在没工夫再和卿黎耗了!这女人都个把月没来找过她了,明显现在是有事相求……
切!有事相求!见过哪个求人的像她这样的?比主人还要放肆!
偏偏,她还就吃这么一套!
深吸了一口气,看到空荡的里间只剩她和卿黎子芽三人,夕颜不禁调笑道:“黎,你这是怕我会加害你?怎么还随身携带着侍卫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子芽投去目光,精瘦的身形一看就很强建,长得倒也不赖,她喜欢!
若不是感受到身后某人越来越冷的气息,卿黎真可能会笑出来。
“子芽,你去外面等着吧。”她挥了挥手,若是继续呆下去,她可保不准子芽会不会忍不住和夕颜打起来!
这个肆无忌惮的女人啊,真以为所有男子都是没有爪子的猫吗?
第七十章 原由
子芽冷哼了一声便离去,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夕颜啧啧称赞,“有个性,我喜欢!”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卿黎知道,夕颜不会真的对子芽下手。
一来,她也并不是真的对子芽感兴趣,不过是想玩笑一下,二来,子芽是她的贴身侍卫,夕颜绝不会来挖自己的墙角。
画舫中寂静无声,时不时有清风拂过纱帘,隐约看得清河面上的景致。
卿黎悠然随性坐着,手捧香茶,并不急着说话,素净到几乎能够淡去,好像下一秒便会乘着河面清风飘然而去。
夕颜突然想起这望仙河的典故。
传说许多年前,便是有一得道高人在这河上泛舟之时,参透了世间大道,终于得到突破成仙而去,所有人都看着他驾五彩祥云离开,是以得来望仙二字。
莫不是,黎这时也参透了什么道义?
夕颜狐疑,盯着那张平和浅笑的面容细看,可在对方眼中除了清淡便再无见过其他。
无奈一扁嘴,她又一次索然无趣地倚回软榻之上。
一直都知道,黎根本就是个淡漠凉薄之人,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也不过尔尔数人而已,此行前来定是为了那景轩了!
夕颜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摘下手腕上戴的一串念珠把玩,漫不经心道:“黎,你要再不说我可就要回了。”真以为自己整天没事干吗?
卿黎浅笑,歪着脑袋随意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猜到了吗?我此行的目的。”
拿起一块面前的绿豆糕,卿黎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软酥松脆,就知道她会享受!
夕颜双眼微眯,冷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
无极门以贩卖消息为生。得来的情报确实可靠准确,但也不是每一个消息都会去卖的,就比如黎现在要的……
“你会的。”卿黎笑道。
自从她提供药物资财,将夕颜从一个被宗族追杀的女孩扶上无极门门主之位开始。她们就已经连成一气了。
这些年夕颜没少帮过她,哪怕为难,最后都会妥协。
世人皆道如今的无极门主不近人情,却事实上,她恰恰最重人情。说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并不为过,更何况她给予夕颜的是救命之恩……
夕颜咬紧了牙,瞪视着那个云淡风轻的女子。
这个女人,永远都会抓住最关键的一点,让所有人为她卖命!
若是其他人敢这么对她,早就不知被怎么处置了!可是对于卿黎。她始终都带了些敬畏。
谁都不会知道,下一秒,卿黎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又是怎么平和温雅风度翩翩地让人惊惧。就如三年前那场夺门主之争,若是没有黎的帮助。她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撇开头,夕颜沉沉叹了口气,“以后你再找我做这种差事,我一定不理你!”
卿黎忍住嘴角的笑意,缓缓吐口:“好。”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每次都心甘情愿帮她?
其实她也不想为难夕颜啊,可有些事真的是自己有心无力。
夕颜正了颜色。起身坐到卿黎面前,微蹙了眉心,“你要问的,是西川选择花满楼的原因,是他要牵连景家的意图。”
点了点头,卿黎等着她的下文。却见夕颜突然瘪了嘴,很是不屑,“他顾少珏哪里是想连累景家啊,他的目的可不会这么简单。”
顿了顿,夕颜望向了卿黎的眼睛。突然勾唇一笑,“现在被曝光的据点是花满楼,而接下来,就会是九华真味馆,风行米行,还有……南蜀酒坊!”
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夕颜每说一个店铺,卿黎的面色就阴沉几分,直到最后一家说出来,卿黎也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景家的花满楼,段家的九华真味馆,陆家的风行米行,还有卿家的南蜀酒坊!
这一个个据点相继曝光的话,到时候,四大家族全部沦陷,水墨经济便会几乎瘫痪!
失去了此等民生保障,就算再怎么宏观调配,也难以在短期之内起到效果。国民怨声载道,朝堂一片纷乱,西川又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水墨前途堪忧!
看卿黎震惊的神情,夕颜知道,她是想通了。
这本是国家之间的事,她无极门却是分属江湖。江湖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她从不会去刻意调查那些皇室之间的事,以免得罪了别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卿黎问这件事时,她会如此为难了!
卿黎抿唇一想,有一点极为不解,“西川既然在水墨隐匿了这么多年都无所动静,为什么最近会这么大动作?”似乎没有什么直接促成利益的条件因素在,他这么急事为了什么?
夕颜扶额,就知道她会问得更深入了!今天不把事说清楚也不行了!
伸出了两只手指,夕颜比划道:“两个原因。第一,皓岳水墨四十多年前曾有一门政治联姻,也算盟友,但如今皓岳夺位之争愈演愈烈,西川若在此时对水墨出手,皓岳自顾不暇,定不会施以援助,所以此时算是水墨最薄弱的时刻。这第二嘛……”
夕颜一顿,贼兮兮笑了起来,“第二个原因就是因为凌逸辰了!”
是他?“为什么?”卿黎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夕颜了然一笑,原来黎的心情也有被人影响的时刻……
故意拖沓着不去回答,夕颜满意地看到卿黎眉间越皱越深。终于还是没有让她继续不安下去,夕颜笑道:“你成婚过后,世子爷不是接旨调查西川奸细了吗?就是那个时候打草惊蛇了呗!”
凌逸辰什么本事顾少珏清楚得很,放任他调查下去,自己多年的部署早晚功亏一篑!既然如此,自然是提前行动了,何况此刻的时机也算成熟了……
夕颜呵呵笑了起来,“说起来,你那亲亲夫君还真是够倒霉的!”像献宝一样凑到卿黎身边,夕颜揶揄道:“你可记得凌逸辰一直调查的前朝悯帝陈后的事?”
还在为她那句“亲亲夫君”别扭,又突然听夕颜说起悯帝陈后,卿黎顿时一怔。
她连这些都查到了?究竟安排了多少人手啊?
不去理会卿黎狐疑的眼神,夕颜自顾自说得高兴,“那闯入藏书阁偷盗卷宗的人根本不是西川人,而是凌千墨故意伪造出来的假象。你家世子爷受理了这门差事,结果却把真的西川奸细引了出来,可不就是倒霉吗?”
夕颜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一时前仰后合,欢乐无比。人家一个简单小伎俩,就把一群自命不凡的人耍的团团转,那个三皇子也是个人物呢!
卿黎脑子一时短路,再去想夕颜刚刚说的话,脸色慢慢也变了。
她记得凌逸辰和她提过,那次藏书阁入盗的黑衣人们都是穿了厚底马靴的,当时她也觉得奇怪,为何西川的探子这么粗心大意!
却原来,人家根本不是西川的,而是三皇子派出用来混淆视听的!
所以凌逸辰临危受命,追查西川奸细,无意中引起了顾少珏的警惕,才有了后来刑部闯入探子被抓,服用曼陀罗毒自尽,还有花满楼这一系列的变故……
一切的源头,竟然仅仅是三皇子的一招“栽赃嫁祸”?
卿黎嘴角抽了抽,又觉得不大对劲,“那彼岸花和悯帝的宝藏,还有言亦倾给我看过一块天蚕云锦,这些都是假的?”
夕颜摊了摊手掌,“悯帝宝藏和彼岸花我不清楚,据说卷宗里是这么写的,是真是假无从考证,而言亦倾那块天蚕云锦嘛……”
“黎,你那么聪明,怎么这时候转不过弯呢?”她捂着嘴笑了片刻,“天蚕云锦虽说难得,又不是没有,随意伪造一块也不是难事啊!那言亦倾分明就是和凌千墨通了气的,不过就是为了增加这件事的可信度而已!”
毕竟,有了卿黎来确认皓岳六皇子也有探听宝藏的意图,这西川同样觊觎宝藏然后闯入藏书阁一事便给坐实了!渐渐的后续发展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要说凌千墨一开始的目的,大约不过是想要西川闹出点小事,外部忧患的条件下,他才好在朝堂上搅和一番,然后趁机除去太子,自己夺嫡。
可他估计也没料想到,顾少珏是个狠心的角色,一次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将他原先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又是一个自作聪明之人啊!
夕颜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些人要是能够团结在一起,一个国家何愁忧虑?偏偏都是想做最高统帅,又偏偏不甘心偏安一隅,所以才整出许多幺蛾子。
卿黎是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自己都已经成了别人局中的一颗棋子了!
看夕颜一副了然的样子,她不由苦笑。
这算不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还好还好,现在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要想把景轩弄出来,也只有将这些西川的据点一一打破,洗去他的嫌疑。
那时,失去了这些可供操控的棋子,顾少珏便是再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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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受伤
卿黎淡笑地拍了拍夕颜的肩膀,真诚道:“颜,谢谢。”为了她,夕颜已经很多次打破自己的原则了,这声谢谢确实应该。
夕颜一愣,随即便将脸转去了一边,冷哼道:“别这个恶心样子,我从不需要!”她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哪里用得着这句谢谢?
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信笺,夕颜扔到卿黎的面前,随意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嫌弃道:“这个东西拿去,免得你再来烦我!”她躲瘟疫一般挪开,又一次躺会软榻上倚着。
卿黎展开一看,尽是一些店铺酒楼的名字,分明就是西川在水墨的所有大小据点!
可是,夕颜就这么交给她,不是明面上和西川对着干吗?
她的行事虽说张扬,但绝不会超出本分,始终秉持着对朝廷国家不冷不冷的态度,现在这样岂不是逾越了?
“你……”
卿黎正想说些什么,夕颜却先她一步开口调笑道:“黎,你从前可不像现在这样婆婆妈妈的,莫不是成婚之后连性子都变了?”
傲慢张狂的语气,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可卿黎知道,这不过是她为了安她的心。
“谢谢。”明明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最后也仅仅化成了这两个字。
她们都不是矫情的人,但这一回,卿黎是真的非谢不可。
夕颜不以为意,闭上眼闲适地躺着。
天边的夕阳火红而炽烈,照在河面上都染上了一层光彩。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层层纱帘,映在那个火红的绝色女子身上,竟是与日月一般耀眼夺目。
夕颜平时要处理的事宜着实不少,如今能抽出空来为她专门跑一趟,这份情谊,她记住了。
“颜,我先回去了。”这些事得尽快解决,否则也不知。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夕颜并未说话,卿黎也权当她默认了,转身即将踏出门口的片刻,忽的听到身后夕颜的声音响起:“黎。若是有一天我也出了事,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帮我?”
平淡的声音,不再带有她往常的潇洒,竟有点怅然若失。
卿黎顿下了脚步,好笑回眸,“你不是知道吗?”
若是不会,三年前她何必放着高床软枕的生活和游山玩水的恣意不要,反而去一心扶持这个众叛亲离孤身一人的女子?若是不会,她又何必投入大把资金药力为她的无极门铺路扩张?若是不会,她何必操心这个女人会不会开罪他人……
能让她卿黎放在心里的人并不多。而夕颜从来都是其中一个……
夕颜开心地笑了,就冲黎的这句话,她就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辉煌,她的光芒都是黎的赐予。哪怕未来有天一败涂地,她都无怨无悔!
……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被天际吞没,天色将黑未黑。卿黎就着微弱的光在王府中踱步回揽月阁,却突然面前晃过来一片明亮的烛光。
两个小丫头在前面抬着灯笼,陆婉秋则穿了一身绛紫色牡丹面裙雍容华贵在后面走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傲气,眸中分明全是高人一等的架势。
见到男装的卿黎。陆婉秋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便笑着走过来,“黎儿啊,怎么又穿起男装了?”她微扬着头,隐隐带了高高在上的意味。
只是可惜,她的身形不及卿黎修长。便是想要傲视,却首先在身高上占了劣势,于是只得伸长了脖子,但那姿势又怎么都有些可笑。
卿黎憋住了嘴边差点喷出的笑意,稍欠了欠身。“秋姨好。”她从容地笑着,毫不在意陆婉秋如今跳梁小丑般的故意张扬。
她想,陆婉秋能有现今的自信,无非是陆雪语获得了三皇子的宠爱,而陆家又已在翻身的途中……
可是,她也未免太过心急,陆家还未恢复原先的盛况,她倒先这么狂傲起来了,那若是将来再遭横祸,这心理可还承受得起?
陆婉秋见卿黎依然云淡风轻,不免有些不甘,便摆出了长辈的口吻开始教训道:“黎儿啊,你怎么着也是嫁了人了,可不能再随意出门,便是男装打扮也甚是不妥的,若是让人知道,堂堂世子妃还在外抛头露面,多不好啊!”
顿了顿,她忽又正色道:“做一个贤妻,便得知礼守节,安安分分平平淡淡才是真!外面,那是男人的天下,做妻子的,就该在家里绣花育儿,料理家事……”
她说了一通,卿黎越听越是无语。
绣花?她不会!
育儿?她没有!
料理家事……
这王府家事不是被她王妃娘娘一人承包了吗?她不是极为享受这种被人敬畏尊崇,掌管府中人生杀大权的滋味吗?若是突然多出一个人帮她“排忧解难”,估计现在就该笑不出来了……
卿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权当左耳进右耳出,实则就算是在欣赏渐浓的瑰丽夜色。
终于,在陆婉秋结束那一番长篇大论时,卿黎也将心思收了回,欠身道:“多谢秋姨指点了。”
她没必要和陆婉秋争论什么,她们的理念本就天差地别,与她说“理”,那是对牛弹琴!
何况,只要她忤逆一句,保证陆婉秋下一刻便会拿什么尊师重长礼义廉耻大做文章!为了她的耳朵,还是不要多做反抗了……
本想着要好好教训卿黎一顿的,谁知她期间竟然一句反驳都未曾出现,还是一副平淡模样,这让陆婉秋原先准备好的大篇厥词付诸一炬,不禁心中气闷。
暗暗咬着牙,陆婉秋面色含笑,假意地执起卿黎的手,“黎儿,怎么不戴着秋姨送的镯子呢?莫不是嫌弃它质地不佳?”这镯子可要长期戴着才有效果,她就没见卿黎戴过几天!如此能有什么用?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吧……卿黎心中冷笑,但还是优雅回道:“前几日思迩见那镯子精细美观,便向我要了去,我想虽是秋姨的一番心意,可思迩毕竟是公主,也不好驳了……”
微微一顿,她状似小心翼翼问道:“秋姨,你不会生气吧?”
这事确实不假,思迩对于玉器尤为偏爱,那日见了她已经掉包了的血丝碧玉镯便很是喜欢,于是就顺手送了。而这个时候,拿思迩出来做挡箭牌,陆婉秋便是有气也没处可撒!
果然陆婉秋面上笑容一僵,咬碎了一口银牙,还一边干笑道:“怎么会呢!既然公主喜欢,那就给了吧……”该死的!尽出些乱子!
卿黎笑着谢过,两人又说了一堆无关痛痒的话,总算陆婉秋觉得要让卿黎认栽实在太难,于是暂缓了这个念头,放她离去。卿黎自然是极好的,她也不想再和这个虚伪的女人多做交手!
她就纳闷了,怎么陆婉秋和母妃是亲姐妹,脾性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母妃的身上大约是带了些“仙气”,高雅脱俗,而陆婉秋却全是俗气了,趋炎附势!如此鄙陋之人,也难怪父王不喜……
卿黎一边想着,一边走回揽月阁,借着月光走过那条林中幽径,楼阁中的灯光明亮,总算让她不用再束手束脚担心摔倒了。
只是,今晚的揽月阁似乎有点不同。若是往常兰溪和安宁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早已出门来迎接了,怎么今日静悄悄的?
卿黎不由苦笑,原来自己都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那两个丫头的陪伴,现在突然少了,便觉得不安起来……
习惯,果然是一个美好又可怕的东西。
走得近了,才听到屋中浅浅的低语,那是思迩的声音,低低的声响好像在极力压制着痛苦:“安宁姐姐,兰溪姐姐,你们可不要告诉姐姐啊!”细弱的声音好似还带了哭腔。
“这……”安宁和兰溪明显为难了,吞吞吐吐着不说话。
卿黎立在屋外蹙眉,思迩究竟是瞒了她什么?
突然想起今日下午她离开时思迩亮闪闪的眼神,卿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而且,她敏锐地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两位好姐姐,你们不要告诉她嘛!这都是我不小心弄的,若是被她知道,那就该担心了……”思迩的声音越来越小,卿黎听得愈发好笑。
怕她担心?是怕她以后都不再让她出门吧!
她几乎可以肯定,思迩今天一定是支开了王搏,偷偷溜出去了,甚至还受了伤……
这个丫头,鬼灵精得很!王搏那个一根筋,又从没应付过她这样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人家一坑二骗三撒娇?
所以,这个小姑娘便这么华丽丽地将一个高手弄开,又成功躲过了跟着她的一群小尾巴,偷偷摸摸溜出了王府去会情.郎,结果弄回了一身伤?
好啊!这个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爱情真的让人这般失去理智,宁可执迷其中遍体鳞伤,还是依旧甘之如饴吗?
卿黎微眯了双眼,推门而进。听到声响的三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来,一脸震惊,而凌思迩则明显面色煞白,忸怩着将手藏在身后,装作笑呵呵地说道:“姐姐,你回来了啊!”
给安宁和兰溪使了个颜色,那两人立刻迎上去,格外地热情,“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第七十二章 混沌
看那两个丫头眼神躲躲闪闪,卿黎不禁好笑。她们连说谎都不会,还想骗过她吗?
不顾两人的欲言又止,卿黎径自走到凌思迩面前,只见她原先红润的小脸上已是微微泛白,光洁的额上也带了一层细小的薄汗,无论神色装得如何轻松,可眸中的隐忍依旧辨得分明!
这个丫头,从来都是将所有情绪写在脸上,能够装成现在这般,已是极为难得了……
无奈叹了口气,卿黎坐到一边圆桌旁。
黄木药箱还放着未曾被收起来,就这样还要怎么瞒天过海?
“手伸出来。”
淡淡的声音,不带情绪,凌思迩一时间也无法辨别卿黎是不是生气了,只试探着唤了声:“姐姐……”
卿黎默默整理着桌面上被拿出的瓶瓶罐罐,都是些治疗烫伤的药膏,这丫头被烫了?
感受到思迩的紧张,还有语气中隐忍着的痛苦,卿黎既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还是无奈妥协了,“行了,拿出来吧,兰溪和安宁在医术上都是半吊子,要是耽误了就不好了!”
平和温暖的笑容总算是抚平了凌思迩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她刷一下就哭了出来,也不再多加顾忌,伸出了右手,“姐姐……好疼啊!那个烙铁……就这么飞到我的脸上……呜呜,我吓坏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刚刚为了忍耐耗了她很大的力气,现在哭出来,才觉得疼痛舒缓了一些。
卿黎眸光怔怔地锁住她臂上那块伤痕。
如玉般水滑的肌肤上有很大一块被烫伤,周边起了许多个水泡,颜色深深浅浅,甚至有几处都被烫成了死.肉!
该是安宁兰溪她们做了些紧急处理,所以此时红肿不是特别厉害,可这个伤,已经足够严重了!
烫伤的部位。仔细看着,隐约能辨别出是段式马场的标志。
一般为了防止马匹丢失,马商们都会在马匹的臀部烫上自家标签,再结合思迩刚刚说的话。应该是她和段俞风去了马场,而那烙铁又不知是何缘故飞往她的脸上,她一时情急便拿手一挡……
思迩自小娇生惯养,平时怕是被蚊子咬上一口都能惊动太医的,哪里受过这么严重的烫伤?
“这伤,就是好了,怕也要留疤了……”即便用上碧瑕膏,也至多只能淡化疤痕,毕竟是一些被烫坏了的死.肉,要再修复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凌思迩的手颤了颤。眸色微暗。
女子皆重外貌,这伤虽是在臂上,可总也是不好看的……
卿黎细心给她抹上药膏,尽量不去弄疼她,一边还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弄成这样,段俞风都没什么反应?”
那只花蝴蝶,虽说名声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啊!没道理思迩都受了伤,他还无动于衷的!
听到段俞风的名字,凌思迩原先紧绷皱着的眉舒松了几分,神色也缓和了。努着嘴可怜兮兮道:“我,我跟他说我没事,然后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天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强忍过那阵疼痛的,差点就痛晕过去了!
可是,她又不想让他担心……
而且,这样事情要是闹开。后面的收场也会非常麻烦,不仅姐姐为难,就连他也会被牵连进去,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看到的。
所以,她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匆匆告了别。
她想,以姐姐的医术,一定可以帮她尽快恢复的……
卿黎手下一顿,睨了她一眼,唇角欣慰地轻扬。
小丫头竟然也学会为别人设身处地着想了!
莫不是爱情真能让一个人改变心性,变得成熟懂事?
无解地摇了摇头,卿黎继续为思迩处理伤口。
情爱的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非身临其境者难以窥得。
或许在他人看来是一种苦痛折磨,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恰恰甘之如饴。
思迩,只不过是找到了那眼甘泉而已。既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
处置了思迩的烫伤,卿黎决定去凌云阁找凌逸辰。
他几日来为了西川的事已是忙得焦头烂额,往往到深夜都不曾歇下,两人见面的机会也渐渐少了。
可是今日,她既然在夕颜那里得到了消息,那么,交给凌逸辰,由他出面处置便再妥当不过……
凌云阁,她是第一次来。与揽月阁的竹林婉转不同,凌云阁内尽是苍劲有力的松柏,建筑风格也更加冷硬刚烈,和他本人很像。
这里是凌逸辰处置事务的所在,平时不许人打扰,便即使是她,也同样得经过主人的同意才能进入。
她静静地倚在门口等着小厮进去通报,抬眸看向夜空。
向来喜爱夜的宁静安详,神秘莫测,所以时常去驻足静心欣赏一番。
今晚的月色该是很明亮的,只可惜,有太多的流云遮掩,所以重重叠叠看不真切。
这样的朦胧,若是在往常,卿黎或许还会感叹一声极美,然而不知是心境不同,或是烦心事宜过多,现在的她极其不喜欢这样的模糊不清,好像自己也置身在重重迷雾之中,摸不清,道不明……
“凌逸辰,你不要太过分了!”凌云阁内有暴怒的声音传来,嘶哑高亢到极致的吼声,将卿黎游离在外的神智收了回来。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可又好像很陌生……
卿黎还真的一时想不起来。
“好!你既然不放人,那我便去找证据,到时看你还怎么义正言辞!”又是一句大吼,伴着“砰”的摔门声,一个满身怒气的身影走了出来。
借着门口两只高悬的灯笼投射出的烛光,卿黎才看清了来者究竟是谁。
只见凌千柯满脸阴沉地大步跨出,面容有些憔悴,甚至长出了胡渣,衣着也不是很齐整,皱巴巴的袖口彰显着他已经几日未曾换洗。
这样的形象,与他平时精致的打扮比起来,可以说得上是不修边幅了!
卿黎呆愣在原地,而凌千柯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也是做了片刻停留。
微红的双眼只淡淡扫了她一遍,可那里面包含的千万种情绪却让卿黎一时无法消化。
他的眸光收回地太快,以至于卿黎仅仅捕捉到了最后那一丝怅然若失……
未曾说上一句话,凌千柯便大步离去,只留给了卿黎一个背影,冷傲而决然。
嘴角微微一抽,卿黎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
老天,她没看错吧?那个人是……九皇子?
是那个永远细声细气说话,视自己外貌重于一切的……娘娘腔?
卿黎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梦游,或者出现幻觉了。今晚的凌千柯实在是有点太……男人了!
还处在震惊之中,身旁已经站了一个小厮,躬身说道:“世子妃,世子爷请您进去。”
收回自己有点受了惊吓的小心脏,卿黎淡淡回道:“好。”这才提步走进凌云阁。
她记得刚刚听九皇子让凌逸辰放人,莫非是为了景轩的事?
知道他们两人也算交好,可她竟是不知,九皇子为了景轩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个永远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的游散之人,也会为了景轩如此奔波劳累?
她怎么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已经铁到这个份上了?
骤然想起方才凌千柯扫视过她的眼神,卿黎突然顿下了脚步。
脑中好像有一个想法骤然急速掠过。
然而,太快了!她还未来得及捕捉,已经又陷入了一片混沌!
懊恼地一拍额头,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正事还没干呢!
“黎儿?”还在自我郁闷之中,凌逸辰一声呼唤适时将她的思绪引入正途。
他走下台阶看着那张神情有些奇怪的小脸,伸出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额头,无奈叹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叫了你好几遍了!”
凌逸辰真的是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方才九皇子来闹了一场,将他也气得够呛,可等小厮来通报说她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被抚平了。便是连她走进来的时间也不想等,直接出来见她。
谁知这个女人,竟然还开起了小差!
他无奈又宠溺地揉着她的额头,这里可不该是皱起来的,她应该要永远那么恣意潇洒才对!
温暖厚实的触感包裹着额心,似乎废了一整天脑子后的疲惫在这样轻抚之下也变得舒缓轻松起来。
凌逸辰放大的俊颜就在眼前,那脸上还带着暖心的笑,鼻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有些痒……
卿黎不大习惯这么暧.昧的动作,有些尴尬地侧开头,凌逸辰倒也不介意,心情颇好地瞧着她局促的模样,等着她的下文。
暗中深深呼吸了几口,卿黎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色道:“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她抬眸看向他,却撞进一双含笑的幽深眼眸。
柔情如水一般在眼底酿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嘴边笑意始终未变,好像是要通过这一刻的凝视将她镌刻进自己的灵魂……
一瞬间的蛊惑,让卿黎差点迷失在他的柔情之中,慌乱地收回了视线,“我说我有事要说!”故意放大的声音,就像是在掩饰她的尴尬。
凌逸辰闷声轻笑:“好。”说着,便牵过她的手走进阁中。
第七十三章 兴趣
与凌逸辰说了从夕颜那得来的消息,卿黎又将据点的名单交给了他。
上面大大小小的商铺店面客栈住房全被罗列的仔细,牵涉到的人不知几何,其中甚至不乏朝中权贵,王侯子孙!
这明显是被有心人算计好的!
景家的花满楼仅是一个巧合,又或者说是一个诱饵。现在见了这个名单,若是依然坚定景家谋逆之说,那便于理不合了……
凌逸辰蹙眉紧锁着信笺,久久不语。卿黎也不着急,反正都告诉他了,要怎么做是他的事,她只是求景轩安然无虞而已。
良久,凌逸辰才从信笺中抬眸,瞳中一片墨黑,哑声问道:“你从哪得来的这些?”
幽深的眸中没有质疑的光芒,他完全相信黎儿所说。
然而,正是因为相信,他也会去执行。
但若是按照这些线索追查,结果或许能够成功,可一旦被人询问缘由,那又该如何解释?
难不成还要说是她一人独揽,将据点贼窝一并查出?
如此后果,无非是黎儿名声过盛,而由此更加引出一系列的问题。他不会希望她如此暴.露在有心人的眼下。
何况,他也知道,黎儿素来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即便有通天本领,也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查出这么多内幕消息!
此事显然是有专人帮忙调查,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那么,只要拿这个人出去做挡箭牌,黎儿便可以隐在锋芒之下,不被他人猜忌。
凌逸辰这么想着,看着卿黎的目光愈发专注和不容置否。无论如何,这件事决不能让她卷进去!
卿黎微怔,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虽然动容于他的细致体贴,但她却不能就此供出夕颜。
颜替她调查这些国事已经违背了原则,她不能再让无极门成为江湖朝堂中的众矢之的。
多少人虎视眈眈着那个位置。夕颜身为女子却继任门主本就不能完全服众,若不是几年来的铁血手腕和雷厉风行的处事让她树立起威望,也不知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而今,若被那些狼子野心之人逮到空子钻进去。不仅夕颜会蒙受极大压力,就是无极门也可能就此惨遭横祸!
想到这里,卿黎陡然随性一笑,“如你所见,山人自有妙计。”她神情轻松,眸中自信的光彩似乎昭示着她所说非假。
记得曾经颜和她说过,她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现在想想,也不全是。
她认为。更贴切的比喻该是,她们是现实中人与镜中之像。
那个女子,从她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坚强到让人心酸心疼了。
颜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只是缺少了能工巧匠的雕刻。而她。既然让其展露光华,便再不能让她重归尘土!
颜始终隐于暗处,做她的后盾,而她选择了处在明处,就必然得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
因为,镜子一旦碎了,镜中人也便不存在了……
眸光愈发坚定。卿黎启唇笑道:“东西给你了,怎么处置随你,我累了,就先回去了。”只是刚刚说完,卿黎便转身离去,而凌逸辰也并没有阻拦。
他知道。再下去的结果,无非是她一贯的坚持罢了。
这个女人啊,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柔弱,其实内里的性子倔着呢!既然决定了,再要让她回头便是一件难事了。
可。她这是要保护那个为她查消息的人吗?不想那人被牵扯进来,所以宁愿自己来承受一切……
黎儿,为什么你对别人可以这么好?
无论是景轩,抑或是那个人,他们都是你放在心上的。
可是,可不可以,偶尔也能回一下头。回头看看,有一个人,也是需要你的在意的!
默默地看着卿黎翩然潇洒离去的身影,凌逸辰嘴角蓦地微微苦涩地弯了。
抬眸望向厚重云层外朦胧的月光,他轻轻叹息一口便阖上了双眼。
你有你想守护的人,而我却想要守护你呢!
……
接下来几天,京都几乎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氛围之中,因为任意哪个时刻,都有可能会突然闯入一群缁衣捕头,对店铺进行全方位的盘查。
然后,便是店中原先平凡普通的伙计老板突然变成了武林高手,与刑部的人殊死搏斗。
可是,刑部派出的都是精英,又是准备充分,即便折损了少许,却并不影响,依旧每战告捷。
后来,百姓们才知道,刑部这么大的动作是在铲除西川的奸细。
大家都是爱国爱家之人,对于这样的行动自然纷纷表示支持。且刑部一抓一个准,实在不可谓不神奇!
后来,有心人打探了一番之后,才知道是世子爷用了特殊手段得来的准确消息。
战神的光荣事迹向来为人传颂,称赞不已,甚至有人说,有世子爷在一日,水墨便能得一日安生。也正因此,众人对于世子的本领夸大了许多,便没有对如此传闻多做怀疑。
是以,凌逸辰在百姓中的地位又上了一层楼。
与此同时,水墨京都的一家驿馆之内,精致奢华的环境,安静宁谧的氛围,似乎与外面的纷杂火热格格不入。
蓝衣儒雅的男子倚坐在书桌前的红木雕花椅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桌上厚厚的一沓信笺,神情随意,清朗的眸中满目清华却丝毫看不透彻。
“治国之道,当以君为本,以兵立国……”男子喃喃地念着纸上的字,嘴角玩味地勾起一抹弧度。
君王至上,以兵御国吗?不错不错……
又随便抽出一张,细长的双眼微微扫过,流露出几道精光,“君者,舟也。庶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男子低低笑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说民以食为天,因此以民为本,兴农业?”
他的眸光向下扫去,果不其然,与所料无差。
“哈哈……”男子轻笑出声,重又将信笺放回去。
原来所谓的治国之道,全是千篇一律而已,看了这么多,不过大同小异……
他顿感无趣,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恰好有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男子微抬眸说道:“进来。”
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子快速走进,躬身抱拳说道:“主子,水墨京都其他三十九家据点全被缴获,现如今,只剩这家驿馆了!请主子尽快移驾。”
女子愤愤然抬头,那张绝丽妖娆的脸,竟是花满楼的冯妈妈!
西川在水墨部署了这么多年,如今功亏一篑,她怎的不气?可是她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如今,便只好将这口气往肚里咽!
蓝衣男子并不急,淡淡看了她一眼,笑道:“媚娘,你的耐心呢?跟了朕这么久,还沉不住气吗?”
他自称为朕,又是如今这个年龄和气度,赫然便是西川国君顾少珏!
媚娘微怔,很快调整了情绪,再次抱拳说道:“是,媚娘知错。”她躬身俯首,以绝对臣服的姿态对着顾少珏。
这个男子,十五岁登基,在位七年以来,决策英明武断,同时心狠手辣,早已得到满朝文武的敬畏和交口称赞。她很庆幸,得以在这样的主子手下做事。
顾少珏起身走到窗口,看了眼窗外明亮的日光。
才短短几天,就已经变天了……
媚娘见顾少珏依然没有动作,不免心下焦急,“主子,凌逸辰已经带了人朝这边过来了,主子还是先走吧。”
她语气中带了明显的关心,可在提到凌逸辰时,明显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若不是他,主子多年筹划怎会一夕尽毁?那个人,将会是西川吞并水墨的最大阻碍!
听出媚娘话语中的愤恨,顾少珏含笑转过身来,“怎么,你觉得朕是输给了凌逸辰?”
媚娘一怔,立刻跪下,战战兢兢道:“媚娘不敢。主子没有输!主子只是暂时处在了下风而已!很快就能翻身的!”
在她看来,主子绝对有这个能力。
顾少珏朗声大笑,“没事,输了就是输了,朕也不是输不起的!”从登上帝位那一刻起,他便做好了各种准备。
做人不怕输,怕的是,输了之后却仍不醒悟……
双眼微眯,顾少珏薄唇忽的扬起,“不过……媚娘,你要记住,朕不是只输给了凌逸辰一个人!”还有一个,才是被隐藏起来的王牌!
媚娘倏地抬眸,错愕问道:“主子何意?”除了凌逸辰,还有能让主子甘愿认输的人吗?
她怎的不知,在水墨还有这样的人物?
果然,连媚娘都被骗过了……
顾少珏轻轻叹息,缓缓吐出了一个人名:“卿黎……”
悠远低沉的嗓音,轻的几乎不被人听见,然而那话中带着的淡淡的兴奋和温柔,就像在对待一件自己珍而重之的宝贝,这样的在意让媚娘浑身一颤。
“世子妃!”她惊呼出声,同时忍不住抬眸去看顾少珏的表情。
柔和盈暖的笑意挂在脸上,与他平时习惯性的笑容不同,这一次,笑意竟然直达眼底,那其中虽然浅薄但是不可忽视的喜悦与宠溺,都在一点一滴彰显着,他的兴趣。
对一个女人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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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多虑
媚娘从未见主子有过这样的神情,莫名地在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满,“她算什么!”媚娘不屑地哼道。
对于卿黎,她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百姓的以讹传讹上。
有人说她貌若天仙,瑰姿艳逸才华横溢,满身清华气度非凡,比当年的第一才女陆盈夏还有过之无不及。
有人说她医术超群,不仅救了高大人,还在宫中为十三皇子治疗,捡回了他的一条命。甚至不久前还听闻,太子得的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她仅仅片刻就医好了。
有人说她是医圣衣钵的继承人,不仅仅是在医术上纵横万千,连带着卿家所有的资产都归属一人,富可敌国身价不可估量。
可是,这些也仅仅是听说而已,她可从未见过卿黎,又怎知她是不是如百姓口中说的这么不凡?
指不定大家是看在凌逸辰的面子上,故意说一些好话呢!
所以,对于主子说他是输给了卿黎,媚娘有一千一万个不服!
顾少珏不置可否,脑中想起那日花节,还有万香楼上的惊鸿一瞥,竟不自觉地哑然失笑。他就知道的,和她交手是件很有趣的事。
见自家主子如今这个“魔怔”的样子,媚娘更是不甘心了!
她不懂,为什么一个女人能让主子如此记挂于心!
“主子,卿黎有什么本事!值得主子为她上心!”
他素来清淡寡情,就算始终一副儒雅端秀的作态,也不过是多年的习惯而已,这样清冷的主子,怎么可以有一天因为一个女子被影响情绪?
她不解!不服!不甘!
顾少珏含笑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媚娘,你逾越了……”
平静的声音无波无澜,而听在媚娘耳里。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她伏下身子,唯唯诺诺说道:“主子,媚娘知错了!”她不该管主子的事,主子如何那是他的自由。自己做下属的只能遵从本分……
顾少珏也不为难,挥了挥手,“下去吧,准备启程回西川。”水墨是呆不下了……
媚娘领命,应声便下去准备,而顾少珏则负手临窗而立,眸光涣散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眼下,所有人都说是凌逸辰识破了他的计谋,将他在水墨的布局打破。可凌逸辰的本领究竟几何,他是清清楚楚的!
这些年。凌逸辰驻守御风关,与西川相对,他若是不去打探清楚对方的底细,如何能做到成竹在胸临危不惧?
水墨的战神世子爷,确实是有勇有谋。英睿无匹,手下有一堆死忠的暗卫,能人异士认识也不少。
但是,他凌逸辰毕竟不是神,他顾少珏也不是废物!
若要说,凌逸辰能在如此短短几天之内找出自己所有藏匿的据点,那就万万不可能了!
据他所知。凌逸辰虽也有一支专用来打探消息的队伍,可那效率断不会如此之快!而且,一些极为隐蔽的地点,绝不是那些人的本事能查出来的!
论天底下,能有能力做到全消息控制的,怕也只有无极门了!
而据暗卫所说。卿家和无极门的关系向来不错……
所以,这次的消息其实是卿黎找无极门查来的,而凌逸辰把这“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无非便是不想让卿黎进入公众视线,护得她的周全而已!
而在花满楼里。他最满意的作品,醉心,怕也是被那个女人给识破了吧……
顾少珏幽幽叹息一声。
都说他做的天衣无缝,他信了,因为连他自己都带了百分百的把握!
然而,现在这个结果却是始料未及的。
在其位,谋其事。
他做皇帝七载有余,为百姓社稷出谋划策,早不知废了多少心血。
可是他也有野心,也做着一统千秋的大梦,所以筹谋多年要对比邻的水墨下手。
今日惨败,他难道真能这么潇洒坦然?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也恨!也怨!也会愤怒不甘!
可是他知道,一味如此并无成效,所以迅速收敛了情绪,准备整装重来!
卿黎,是这场局中的变数,他忽略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存在,因此输得并不冤枉!
其实,此行水墨,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让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也发现了那个号称无敌战神的世子爷的逆鳞。
如果……不,是肯定!
未来再次交手,他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下一次,他要赢得相当漂亮!
顾少珏对着苍茫天空勾唇一笑,周身尽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他想,他和凌逸辰还有卿黎,会很快再见的!
……
满城风声鹤唳了数日,终于在最后一家驿馆被盘查之后落下了帷幕。
凌逸辰到达驿馆的时候,早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二楼厢房之中留了一沓信笺,赫然便是上回在花满楼中,群臣百官文人才子对治国平天下的详谈。
这沓纸,最后还是四平八稳地交到了皇帝手上,而凌初的反应也显得异常平静,甚至笑眯眯地打算给凌逸辰封赏,奖励他此次功勋,然而却被他果断回绝了。
这一次,凌逸辰将所有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那么强大的消息来源,足以让皇叔有所忌惮。
皇叔对他素来都是保持着利用的态度,器重的同时也在时时提防着。若非边关不定,怕早已经随意安了个罪名把他革职查办了!
树大招风,名高引谤。
他若还想要未来功成身退,此刻还是得谦卑一些。受利越小,以后便多一份保障。
凌初乐见其成。
这次西川奸细之事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凌逸辰的时间终于空闲了下来,本打算回府去找卿黎的,却在去刑部交接的时候遇上了她。
他心知肚明黎儿是来干什么的。
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西川,景轩的嫌疑自然而然是被洗脱干净了,她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来找景轩的……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对别人的关心始终比对他多……
凌逸辰有点小气闷,却见卿黎一直杵在原地不曾动弹,静默地看着前方某个方向。凌逸辰走过去一看,便只见景轩和凌千柯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离开的背影,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啊……
“黎儿,看什么呢?”凌逸辰不解问道。原来他们两个人真的这么熟稔,难怪九皇子为了景轩都找了他不止一次,还每每脸红脖子粗的。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卿黎却好像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只径自喃喃着:“我一直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
嘴边挂起了欣慰的笑容,她的目光始终不离那两个离去的身影。
方才在远处看了景轩一眼,数日的无妄之灾后,却并未在他的脸上看见不安、惶恐和惊惧,有的只是平淡和释然。
在他踏出的那一刻,竟还能够对前来迎接的九皇子喜笑颜开……
若是放在以前,恐怕景轩会哭丧着脸,要她哄了好久才安心宁神下来吧。
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她卿卿的弟弟,也已经成长,再也不需要依赖于她了!
凌逸辰不是很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也听出了她喜悦情绪中的怅然若失,就像是忽然失去了一种寄托。
若非知道她对景轩仅仅是对待一个亲人,恐怕此时自己已经无法淡定了……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两个意气风发的绝美少年时而斗嘴,时而推搡,然而面上眼中却都是笑着的,总是让人觉得他们异常和谐融洽。
“我倒是从没见过九皇子对谁这么好过,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凌逸辰不禁好笑。
九皇子生母早亡,性子太过怪异奇葩,兄弟姐妹们都对他不是特别待见,皇叔对他也几乎是放养式。
由于生了张国色天香的脸,他倒是很受宫女们的欢迎,但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能像现在这样与他人相处,着实是让人太过意外了!
卿黎微微一想,忆起他们当时在祁县见面时的场景,忍不住低笑了出来。
那时候,这两个人,一个锦衣玉带,华贵如九尘谪仙,一个粗布麻衣,平凡如市井小民。
可就是在那样的差距下,在那么一场无厘头的争吵后,两人竟破天荒地成了好友!
她想,其实九皇子也并非真的如外传的一般草包无用性格怪癖,他也是很乐意去接受新朋友的。
只是所处的环境,让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心,只是把自己包裹在了华丽的外衣之下,久而久之也忘了自己的本性。
而和景轩那一次酣畅淋漓的争吵,却恰恰是给他封闭的内心打开了一道小缺口。
所以,他对景轩有一些特别……
卿黎猛地想起那晚九皇子看着她时的神情,有愤恨、有疑惑、有无奈、有失落,最后的最后,仅仅是一道无声的叹息。
她当时很是不解九皇子的意思,然而今日再看他,紫衣潋华,面容洁净,哪有那日不修边幅的模样?
绝美的脸上笑得无比灿烂,卿黎竟从那眼神中读出了淡淡的满足……
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她的面色僵硬了少许,但只是片刻之后,又自嘲一笑,恢复了平静。
不会的,是她多虑了……
第七十五章 待归
夏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天气也逐渐炎热起来。所幸揽月阁中栽种了大片的竹林,即便是正午,也仅仅是阳光有些刺目而已。
竹林中的凉亭之内,卿黎斜倚在躺椅之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手中的医书。
她素来慵懒惯了,能靠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钟叔找来的这张红木的雕花躺椅很合她的心意,弧度契合的同时,还散发着淡淡的原木清香,闻着就让人心神安宁。
轻轻叹了口气,她将书本抱到胸前,伸手挡住穿过青葱竹叶照射进来的阳光,一下一下眨着双眼。
最近没有烦事傍身,她便抽出了空暇来研究父王的身体。
据她了解,父王常年累积的毒素已经深入骨髓。爷爷是用护心丹护住了父王的心脉,再以毒攻毒祛除浅层毒素,然而那些顽固到已经蔓延至五脏六腑的,却是连药浴也难以蒸出。
而且,父王其实也算不上是一个听话的病人。爷爷配置的药都是间间断断服用的,根本起不到实际效果。
何况,他早已存了死志!
一个没有活下去意图的人,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根本救治不了!
她想,那些毒素要去除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真正的关键其实还在于父王!
要治疗父王的病,首先还是得破除那块心疾!爷爷多年来未曾成功,只是因为父王那块心病太过严重而已……
明亮的阳光透过指缝还是泄露在了脸上,卿黎闭上双眼,干脆尽情享受其温暖的爱.抚。
丝绸制的衣衫光滑清亮,在她抬手间衣袖悄然滑落,露出如玉般莹润的藕臂。
她伸出手晃来晃去的,阳光便在她手的晃动中忽明忽暗。
觉得这样异常有趣,卿黎便乐此不疲地玩了起来,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道温柔宠溺的视线,始终紧紧粘在她的身上。
手臂有些酸了,卿黎觉得无趣,便也放了下来。心中依然在想着该如何帮父王解开心结。
这个世上,没了谁不能活呢?
只不过,是失去了那个人,带走了原先的恣意潇洒,再不能如从前办快意罢了。
父王那么博学广闻之人,为何非要拘泥于这个深潭,十年未曾抽身离开?
他,明明可以有其他寄托的……
卿黎浅浅叹了口气,从躺椅上坐起身。随意地伸个懒腰,她将眸光转向别处。却是意外看到了凌逸辰正杵在不远处。
微扬的嘴角僵硬片刻,她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见她看到了自己,凌逸辰索性便走上前来,往凉亭中的石凳上一坐,眸光似水地看着她。
本来他也不是走揽月阁的方向。但是却不知怎么的脚步不听使唤,没由来地便到了这里。飘忽不定的心情,在见了她之后,却莫名的平稳了。
他倒不知,她已经成了自己的慰藉。
原先还在为父王操心,可在看见凌逸辰时,卿黎突然眸光一亮。
对了。寄托!凌逸辰便是最好的精神寄托啊!
父王拖着病弱的身子到现在,无非便是希望能看着他长大而已。
做父母的哪里有真的放心得下孩子的?只要他还在乎凌逸辰一天,那便还是有希望燃起他生的意志的!
卿黎心情极好地笑着,如莲花般清雅秀丽的笑靥看得凌逸辰痴了。虽不知她因何事如此开心,但心情却是被她感染着。
“世子爷,你最近很空闲?”卿黎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笑道。
每天都时不时跑过来一趟,真是闲得发慌了?
然而嘴上虽是调笑,但心里还是无声偷着乐。
不可否认的,她已经逐渐习惯他的不定期出现。怕要是哪天没有他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自己就该不自在了……
一直感慨习惯的可怕。还是有道理的。
凌逸辰微怔,暗自一叹。
这个不识好歹又没良心的女人!他几时对其他人这么上心过?居然现在还被人家嫌弃了!
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凌逸辰倒没有太过放心上,随声应了句,“最近是闲赋在家,不过很快就有事干了。”语气中带了厌烦,听得出他的不快。
卿黎正想问怎么了,却见他的视线转向了桌上的一碟糕点,眼神中带了些兴趣,“这是什么?”半透明红橙相间的水晶糕点,很漂亮啊!
卿黎也顺着望过去,随即笑道:“安宁和兰溪做的水晶糕,很好吃呢!”那俩丫头平时是闲来无事,又喜欢进厨房捣鼓,手艺相当的出色。
有一次想起前世吃过的水果味糕点,她便随口说了一句,结果没到几天,她们俩就给做出来了!
上次思迩便是吃了这水晶糕,就彻底赖上了揽月阁的小厨房。
这个季节,要找到水果可真是件难事,也幸亏卿家资源广袤,便是做一些出来也并非难事。何况兰溪和安宁爱做,她也爱吃,那就两全其美了!
水晶糕?凌逸辰眸色一亮,捻起一块放入口中,甜糯不腻又很有嚼劲,还带了水果的清甜甘香,很美妙的味道。
“是挺好吃的。”凌逸辰赞成地点点头。他不爱吃甜食,若不是今日被这糕点的外观吸引了,怕也不会下口,但真的尝了,确实让人惊喜。
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说道:“父王喜欢甜点,若是方便的话,就给他送些去吧……”
声音有些淡了,他的眸色微暗,轻声叹道:“我已经两三天没见过他了,听说这几日他都不曾怎么进食,你……去劝劝吧。”
自母妃去世后,父王便一天一天消沉,他虽远在戍边,但总是会牵挂的。
而今,这样的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他不知该怎么劝慰,但他想,以黎儿的明慧和医术,应该是有办法的。
卿黎一愣,下意识地便皱起了眉。
上次在清心居一见,她好像也多日不曾见过父王了。原来是躲了起来自暴自弃?
这样的厌世情绪,可不大妙……
但是听刚刚凌逸辰说,父王喜欢吃甜品!
卿黎细细一想,微勾薄唇,点头笑道:“好,待会儿我亲自过去。”
如果说一个人对美食还有偏爱的话,那他一定不会放弃这个世界的。只要父王还愿意见她,她就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明亮的日光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卿黎微微错愕抬眸,便见凌逸辰眸光深邃地看着自己,那眼中更带了些……不舍?
布满厚茧的宽大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粗糙温热的感觉让她呆愣在原地,下一刻,那张俊颜就突然在她眼前放大,与她额头相抵。
鼻尖呼出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脸上,很痒,卿黎很想后退,腰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
她不敢乱动,心跳却在不自主地乱跳。
四目相对,她撞入他的眼中。那双鹰眸很美,坚定执着,深邃幽蓝,几乎一眼就能抓住任何人。
然,这样的眼里,竟然只是倒映着她的影子,全是满满的自己……
卿黎无可否认,这样俊秀挺拔,姿态卓绝,时而霸道桀骜,时而沉稳内敛,时而又会耍一些小孩子脾性的凌逸辰,很让人心动。
蒙心自问,她确实是动容了……
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凌逸辰沉沉叹了口气,像是询问,又像是自嘲,“黎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个女孩,总是那么时时刻刻影响着他,已经变成了难以放下的牵挂了。
似乎印象里,第一次这么将她实实在在拥在怀里,原来她的身子这么软,让他甚至害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她。
一直都尊敬她的,平时也仅仅限于相敬如宾。可是今天,真的是情不自禁了……
也罢,他也想任性一回。
宽厚温暖的怀抱没由来地让人贪恋,卿黎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嘴角微弯,伸手环住他的腰。
父王说的尝试,也许她真的可以试试。
人生难免要有冒险,这一次,她愿意豪赌一回,将真心交付,也愿意相信凌逸辰不会让她失望。
若是最后一败涂地,便当是吸取了教训而已,便是后果,她也承担得起!
凌逸辰的身子一僵,既是惊喜又是不知所措,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只吐出两个字:“黎儿……”
微颤的尾音彰显着他的兴奋与激动,卿黎不由好笑,“你该有什么事要说吧。”
不满她故意地转移话题,凌逸辰又收紧了几分手臂,“黎儿!”淡淡的控诉意味十足,卿黎听了却更加乐不可支。
在她面前,他永远只有认输的份……
凌逸辰轻笑,放开手中的人,伸出大掌,轻柔地将她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神情专注而温柔,“过了未时,我就要去城外军营操练新兵,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回来……”
拇指摩挲着她幼嫩的脸,凌逸辰又一次将她拥住,低声咕哝着:“真是……”后面的话卿黎没有听清,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憋住嘴角的笑意,卿黎乖顺地任由他抱着,竟是觉得异常安心。
良久,才听到一声堪比百灵的悦耳声响,她凑到他的耳旁,低声笑道:“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