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争艳
“德妃今日似乎心情极好,有什么高兴事,也说给哀家乐乐。”
一道温润的女声轻轻回道:“回太后,今儿个早上太子妃身子不适,宣太医瞧了瞧,太医说太子妃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很动听的声音,让人觉得通体舒畅,再加上她言语中的喜悦,听着也让人感染了这份雀跃。
“哦?这么说哀家很快便能做曾祖母了!”太后惊喜,她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把曾孙子盼来了!
“差内务府多送点补品去太子府上,还有让郭太医好好去给华云安胎,什么要吃的要用的都得照顾到了!”
太后立刻吩咐了下去,德妃也笑着一应答道:“是是,太后且放宽心,这些臣妾都会注意的。”
各宫妃嫔听了这个喜讯纷纷表示祝贺,只是那看似祥和的恭喜之中还是隐隐含着妒意。
这一点也并不奇怪。
迩淳皇后除却思迩一个女儿未曾有子嗣,所以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德妃所生的长子凌千羽便成了太子,而她也理所当然执掌起了凤印。
为了讨好太后,德妃特意挑选了太后娘家的女儿许华云做了太子妃,这一切已经让人眼红了。而如今,太后的第一个曾孙又即将出世,更是奠定了德妃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皇上素来尊重太后,现在有了这个庇佑在,那太子的地位不是更加稳固了?
在场的女人哪一个不愿为自己的子嗣打算?哪一个不愿自己儿子未来继承大统?明明心中嫉恨,偏偏现在还要曲意迎合,看着真让人别扭!
卿黎只微微扫了眼便低下头去,实在是不想被这群虚伪的女人影响到心情,不过可惜事与愿违。
周遭的恭贺声渐渐弱了下来,一道颇为爽朗的声音响起:“恭喜德妃姐姐了,想到姐姐很快便能做祖母,到时弄孙为乐,妹妹真是羡慕呢!”
这声音不似平常女子的温婉细腻,带了些豪爽英气,卿黎一时好奇,微微抬眸瞧去,便见德妃笑了笑,亲热地拉过一个美妇的手,“淑妃妹妹莫急,三皇子也已经娶妻,这也是早晚的事!”
她顿了顿,好像突地想起了什么,“本宫记得三皇子都已经成婚两年有余了,怎的还没有动静呢?”
她这看似无意的话一出,淑妃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可还是假意地笑着,“这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急也急不来……”鬼知道那高萌怎么就这么没用,成婚了两年还生不出一个种!
三皇子妃?卿黎微微一想,好像是那高冲的大女儿吧!
成婚两年还未有所出,不是不易受孕,便是与三皇子不合了。
太子和三皇子在朝堂上尔虞我诈,原来他们的母妃也是在这深宫之中明争暗斗呢!真是无趣又无聊。
卿黎又默默退了一步,干脆就站到李嬷嬷身后去了。站这么久,她的脚还真是有点疼了,这个所谓的请安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不会还要留人用午膳吧?
她倒是第一次希望凌逸辰能够快点过来,至少给她一个理由可以早些离开。
轻轻揉着有些酸疼的腿,卿黎正想着该如何躲懒,太后的声音便响在了耳侧,“卿丫头,来见过各位嫔妃。”
卿黎因这句话还处于放空阶段,李嬷嬷却是反应了过来,径自退后一步,于是卿黎便这般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慈瑞宫中瞬间宁静,卿黎可以感受到许多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惊讶、好奇、疑惑、了然。
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之下,卿黎这才心中哀叹着微微屈膝行礼:“见过各位娘娘。”
这个礼实则太过敷衍了,不过她实在是不清楚这些娘娘的品级位份,干脆这么一股脑笼统些得了。
众人也没有多加在意,只是盯着眼前这个身着藕色衣裙的女子。
她的头微垂着,看不清楚容颜,只是那身上淡雅的气质已经足够出众,着装虽说大方典雅,但相较于诸位精心打扮过的娘娘们已经是简单多了。
可是既然能够出现在太后这里,她的身份又怎么会普通得了呢?
淑妃先回过了神来,疑惑问道:“这位是……”
太后笑而不语,苑妃突然笑道:“世子妃,久违了。”
她方才并没有注意,可现在一看便是认了出来。当初若不是她,琪儿便有危险了,虽然自己也是被世子摔了两次,不过对于这位世子妃,她依然心存感激。
苑妃一句话让众人顿悟。
民间传言她们也听过一些,且上次十三皇子之事也是多亏了卿黎,她们对这位世子妃好奇得很。
然而对于她的评判只止于“清新淡雅,气韵天成”八字,如今一见确实担得起!
“世子妃快快起身吧。”德妃笑着扶起了她。如今宫中无后,她俨然已是后.宫之主,自当有这个权利。
卿黎苦笑着站直身子,“谢德妃娘娘。”
刚刚曲着双腿,现在更酸了,在这皇宫之中,累啊!
“行了,卿丫头快坐下吧!”
有太监端了把椅子放到德妃旁边,卿黎也不客气,上前坐了下来。
太后满意地看着眼下这些宫妃,想着曾经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不免有些感慨。
视线转向卿黎,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宁静娴雅的气息与周遭那些华丽的名门闺秀格格不入,仿若并不属于这个皇宫,她不禁心神向往起来。
“以后卿丫头可是皇家的媳妇儿了,以后若在宫中见着可要好好照看着。”太后对着吩咐了一声,众人连连应道。
太后就是不说她们也不会为难她啊!先不说卿家足以撼动水墨的经济实力和她的妙手医术,便光是她是辰南王世子妃的身份,以世子那脾性,她们哪里敢冒犯的?
轻轻闭上了眼,太后有些疲乏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一大早被她们打扰还是有些不耐的,她反倒更喜欢和卿丫头好好谈谈,这个孩子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呢。
“是!”众妃迅速又齐整地退了下去,那速度和仪态令人瞠目结舌,果然是经过无数遍的演练,早已熟能生巧了。
卿黎微微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面对这群女人了!只是那凌逸辰怎么还没回来?这个慈瑞宫她也不想待下去啊!
正在郁闷的当口,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皇祖母!皇祖母……”
听到这个声音,卿黎嘴角便微微勾起了一抹微笑。
某些程度上,思迩和兰溪还是有些像,同样的欢脱,性子也有些急,而这人未到声先到更是类似了。
太后也是极其喜欢这个孩子的,大约是自己也曾经有那么天真烂漫的时候,所以对于这个孙女格外的疼爱和放纵,有她在身边也是多了个开心果呢!
第四十七章 打探
凌思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宫装,随着她的动作衣袂飘飘,像极了一只小粉蝶,带来满屋的清新朝气。
“给皇祖母请安。”
她倒是还没有忘了规矩,只是那礼行得太不庄重了,好在太后也没有在意,“起身吧,来坐下。”
凌思迩应了声便坐在卿黎的旁边,大眼睛扑闪扑闪着,然而那神情看在卿黎眼里有些欲言又止,直觉告诉她,思迩今天来是找她的!
“姐姐可来了,我好想你啊!”凌思迩拉着卿黎的胳膊,眼中亮晶晶的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那样子有些……娇羞!
她们昨日才见过吧……卿黎好笑,但也不揭穿,只是淡笑着看她。
估计因为现在太后在场,思迩有所顾忌,说不定很快自己便会被她带出去,这个结果倒是不错……
卿黎乐见其成,所幸便不说话了。
太后见思迩这般粘着卿黎,既是好气又是好笑,“该叫皇嫂了!”这孩子还是这般不懂规矩,将来若是嫁人了可怎么办?
凌思迩吐了吐舌头,更加贴近了卿黎几分,扬着小脑袋说道:“不要嘛!就要叫姐姐,叫皇嫂都显得生分了!”
姐姐可不像其他皇兄的妃子一般,若是和她们等同起来,反倒辱没了姐姐呢!
太后是看着思迩长大的,对她的小心思清楚得很,这回也便不强求了,只无奈摇了摇头,“你啊……”
凌思迩找卿黎有事,可是看现在皇祖母都没有放人的意思,便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撒起娇来,“皇祖母,姐姐难得进宫一次,让她陪我玩好不好嘛!”
她扯着太后的胳膊,大眼睛闪闪发光不忍让人拒绝,可太后还是得端着严肃的谱儿,“思迩,你皇嫂进宫可不是来陪你胡闹的!”
太后顿了顿,微蹙着眉,“你啊,也该收收心了,都已经及笄了,再过不久也该嫁人了,别总像个孩子一样!在宫里哀家和你父皇还能担待些,日后到了夫家可没人帮衬着你!”
这话太后其实不止念叨过一次,思迩每次也就是听听而已,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不过今日有点不同,她好像是真的听进去了,竟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微微怒了努嘴,凌思迩还是央求着太后,“皇祖母,就今日一次,让姐姐陪陪我好不好,思迩答应您,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她举着小手保证着,太后要是再不答应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何况她虽然老了,但是心里清明着。
思迩今日行为有些异常,该是有事要和卿丫头讲,可惜碍着她这个长辈在场不方便……
罢了罢了,都是她们年轻人的事了,她老婆子还是不要管了……
太后摆了摆手,“行了,记得不要太过,你们且退下吧,哀家也该休息了……”
“是!谢皇祖母!”凌思迩千恩万谢,拉着卿黎就往外走去,那步伐有些凌乱,看得出她此时的急躁。
凌思迩拉着她去了御花园,还是那个小灌木丛中,此时的葱绿比之上次来时还要浓密了些,更显得荫凉了。
卿黎闲暇地靠着一棵树的树干,闭眼享受透过树叶的细碎阳光,等着那个此时别扭又焦躁的小丫头开口说话。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好,这些宫殿虽然辉煌,可惜冷冰冰的没有人气,而那些自以为身份尊贵的女子们,也不过是被囚禁在美丽的牢笼里罢了。
卿黎无奈地摇摇头。终究只是外表光鲜而已,内里的空虚也只有她们自己能懂了……
“姐姐……”凌思迩糯糯的声音传来,细小如蚊蝇,在卿黎听来还带了些不好意思。
她微睁双眼,睨着那个正低头绞手帕的女孩,眉眼一挑,戏谑问道:“怎么了?想问什么说吧。”唉,能让这丫头娇羞,想想都有猫腻。
凌思迩低着头的脸更红了,小心地凑近卿黎身边,扯着她的衣袖,“姐姐,昨日……”
她有些犹豫,顿了顿,又突然一咬唇仰头问道:“姐姐,昨日婚宴来花厅的那个男子是谁啊?”
她的脸好像烧熟了一般红扑扑的,但是现在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了,双眼巴巴地望着卿黎。
依着昨日的情形,姐姐一定是认识那个人的!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回宫后便一直想着他,今日一早便来慈瑞宫蹲点,为的就是希望能从姐姐这里得到一点消息。
卿黎微微一愣,狐疑地看向她,那眼中灿灿的光芒如此耀眼,让卿黎恍然发觉,小公主是动心了……
可对象是段俞风……
卿黎一蹙眉,略微为难。
她也曾听过段俞风的名声,虽然年少有成,貌若潘安,但也花名在外,是个不折不扣流连烟花之地的花花公子,非绝艳者难入法眼,像思迩这样的小丫头根本不是他的菜。
何况,思迩若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哪里这么简单?
段家虽然在商贾之中举足轻重,但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地位自然比不上那些王孙贵胄。
当初皇帝给她赐婚的时候,原先是定的太子,然而太子早已娶妻,她若嫁去也不过是个侧妃,说白了便是为妾。
后来被爷爷求赐给凌逸辰,世子的地位到底是比太子低了,娶个商贾之女为妻也无所谓,皇帝便也乐意促成。
然而思迩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是绝不会同意思迩下嫁的!
先不说身份地位上的鸿堑,便是段家能给他带来的利益也不够强大。至少比起那些权臣或者两国联姻而来,段家提供的资产也便无足轻重了。
但现在思迩存了这样的心思,究竟是对是错……
凌思迩见卿黎久久不答,有些急了,扯了扯卿黎的衣袖道:“姐姐,你告诉我嘛!”
她努着小嘴,满心满眼都是殷切企盼。
卿黎一时犹豫,究竟该不该让她认清事实,像戳泡泡一般断了她这个念想。又或者,圆了她的心愿,日后如何且看造化……
她想了想,认真问道:“我告诉你了,你打算做什么?”她现在还是想知道一下思迩的想法,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凌思迩一听这话懵了,随即脸又烧了起来,忸怩着道:“姐姐说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她不自觉低下了头,然而眼中的光彩却越来越盛。
那个大哥哥人很好呢!不像其他人因为她公主的身份都礼让三分,她喜欢他亲切随意的样子……
“姐姐,你快告诉我吧!我想知道呢!”凌思迩又蹭又摇的,卿黎知道今天若是不给她一个答案,她是不会甘心的。
也罢,只是个名字而已,她在这宫中,手还伸不到那么长。
“他叫段俞风,是城南段家的长子。”
第四十八章 调查
凌思迩拉着卿黎问了很多,不过她毕竟与段俞风相交不深,大多是一问三不知的。
她隐隐有些担心,思迩对段俞风似乎不是一时兴起,若是认真的……
卿黎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缄默。
她还是不要打击思迩的积极性了,也许一切都是自己的瞎操心。未来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凌逸辰很快便寻了来,也不顾凌思迩的拉扯便把卿黎带走了。
可他的脸色不是太好,想来应该是皇帝找他处理什么棘手的事吧……
卿黎默然地靠在车壁上,耳边听着车轮轧过青石板路的脆响。虽然行进地还算平稳,但总是免不了颠簸,有些难受。
这一刻,她倒是无比怀念前世的交通工具了……
凌逸辰暗沉着鹰眸,睨了眼靠在一旁闲适的卿黎,出声问道:“你之前离开一个多月是去了祁县?”
三皇子和九皇子归来,大致禀报了一下情况,当他听到三皇子所说的李青解决了这场怪病时,便已然猜到了是谁。
卿黎微挑眉梢,点点头默认了。
看来祁县的投毒案有了眉目,三皇子和九皇子已经班师回朝了……
“那投毒之人是谁?”卿黎好奇问道。
她虽然知道毒物出自何人之手,然而对那幕后黑手却是一无所知。
且她也想知道,究竟是哪位能人异士,居然可以请得动性格孤僻的毒妖夙莲?
凌逸辰愣了一下,眉心一蹙,卿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逾越了。
这是朝堂之事,与她本身并无关联。何况,任谁都不愿意她一介女流之辈越俎代庖吧……
不好意思地一笑,卿黎重又靠回车壁上看向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致。
凌逸辰眉心蹙得更深了,他知道黎儿这是误会了。
刚刚自己犹豫,并不是不想让她知道这里面的原因,而是此事牵连有些广,他实在不想卿黎卷入其中。
可是转念一想,黎儿识破了这场阴谋,其实早已卷进去了。
更何况,他若是想要得到她的信任,自己便首先得开诚布公坦诚相待啊!
这事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就是说给她听那也无妨。而且她素来聪敏,说不准还能从中指点一二,便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呢!
凌逸辰觉得可行,敛眉说道:“祁县是水墨与西川接壤之处,据三皇子的调查,这次投毒隐隐指向了西川……”
西川和水墨不合,多年来纠纷不断,御风关也是多为动荡。他这几年镇守戍边,可没少见识过西川人的阴险狡诈,那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卿黎微怔,见他眸光中的认真,这才意识到他是愿意相信她,所以决定毫无保留……
微微一笑,心中一暖的同时她也疑惑问道:“西川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能够说动毒妖夙莲,定是用了什么了不得的代价,可他们不去收回本息,偏偏只用在一个小县城上,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吗?
这一点凌逸辰也想过。祁县地理位置不优越,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偏僻的,而西川针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城县,的确令人费解。
“也许,这只是一颗引路之石……”凌逸辰能够想到的便只有这样了。
许是一个试探,若是效果极好便开始大规模使用,只是半路却被别人给破解了。
卿黎却并不认同。
夙莲此人极为自负,也不会容许别人对他的作品表示怀疑,试探一说并不成立。
他唯一顾忌的人便是爷爷,这一出更说不定是对卿家的挑衅。
不过终究是猜测了,具体如何怕也只有当事人知晓。
凌逸辰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京都之中也有许多西川奸细的,不久前就有藏书阁卷宗失窃之事,还有刑部内部机密泄露之事,皇叔便是让我全权处理,将这些隐匿者揪出来。”
他的语气不怎么好,甚至有些怨怼。
卿黎挑眉笑问:“还有你战神大人办不成的事?”
他能够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必然是谋定而后动。虽然刑侦破案不是他的本行,但凡事都是相通的,如今还能难倒他?
这可就有点反常了……
凌逸辰无奈扶额,“你知道皇叔派谁做我的助手吗?”
看他无语的样子,卿黎也是好奇,配合问道:“是谁?”
“九皇子!”他冷哼了一声,叹气着摇头。
他平素与九皇子交情不深,但也知道他游手好闲,往日除了打扮自己再没有其他喜好。
也不知是踩了什么狗屎运,这次祁县一事让他功成而返。皇叔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让他做自己助手!
更何况,他明明才刚刚成婚好吧!他也想闲赋在家和卿黎好好相处的,偏偏摊上这档子事!他能不气吗?
见凌逸辰这般苦恼,卿黎心中好笑不已。
俗话说得好,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九皇子她也接触过,确实是个不大靠谱的主,有这个麻烦拖着凌逸辰的后腿,也难怪他现在这样要死不活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从哪里开始?”卿黎强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
没办法啊,日子过得太过无聊了,她需要一点新鲜事让自己充实一下。偶尔能够看到战神大人吃瘪,想来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凌逸辰没好气地睨着卿黎,但是想到他们之间能像现在这样和谐共处,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
“这事倒不急……”他微眯起了鹰眸,其中的凌厉光芒一闪而过。
敌人在暗他在明,本就是占了一定的劣势。如今与其主动出击打草惊蛇,倒不如守株待兔伺机而动。
抛出大大的诱.惑,他就不信,那群人还能够沉得住气!
刀削石刻般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他倏地柔和地望向卿黎,“你待会儿有事吗?要去哪里?我可以陪你的。”
既然有时间,那就陪着夫人好了。他们之间也是需要一个契机,将那些模糊的屏障打破。他想要更了解她……
卿黎眨巴了一下双眼,抬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如今才刚到巳时,离午饭还差了些时候,倒是可以去喝杯茶,而且有些事她也需要去交接一下。
浅浅的眉眼微弯,她笑道:“那就去果子巷的深水茶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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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对策
卿黎对着外面吩咐了几声,马车便一路驶向深水茶庄的后门。
那里到底是鱼龙混杂之地,卿黎既已经嫁做人妇,便该懂礼知节,虽然她从来不甚在意这些,但也不愿就这般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凌逸辰当然对这做法完全赞成。黎儿的容颜太盛,气质又如此脱俗,他也不希望有其他男子觊觎自己的妻子。
小厮下车轻叩了几下,报上来者便有人将后门大开,让马车长驱直入。
深水茶庄的后院很是宽敞,不太像是茶楼后院,更像是大户人家的一个院落,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雅致清新。
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很快从里间出来,上前到卿黎面前躬身抱拳行礼道:“小姐,雅间已经备好了。”
那声音干净明脆,比乐器演奏出来的还要好听,卿黎每次都会觉得眼前一亮,印象深刻。
“有劳钟叔了。”
钟炎躬着的身子又低了几分,小心将卿黎迎入茶庄。
从头至尾,钟炎都忽视了凌逸辰的存在,这让他不禁气闷。
卿黎好笑地戳了戳那个愣在原地的人,扬眉率先进屋,凌逸辰也只得不去理会那人的无礼,跟着一同进去。
那个叫钟叔的看着虽然平凡普通,但步伐沉稳行动矫健,明显是深藏不漏。而且他也感受到,在暗处有两个高手紧紧跟随,滴水不漏,那功力甚至与他都不相上下。
他还真不知,黎儿身边居然会有这么多能人异士!
从前对她的认知还是太过浅薄了……
凌逸辰摇摇头,紧随着卿黎的脚步,侧目望了眼那娇丽的侧影,眸光泄露了太多的温柔。
钟炎布置的雅间不算太大,一扇翠竹屏风立于窗前,挡住了大部分照射进来的阳光,只有少数几缕从缝隙间透过,照射进屋内。然而尽管如此,屋内的光线还是较为明亮的。
地上铺了一条纯白的羊毛地毯,没有桌椅,仅仅一方矮几,周围摆放了几个柔软的靠枕。
卿黎席地而坐。
矮几上早已摆上了糕点,且沏好了两杯茶,是她喜爱的龙井和栗子糕。
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清香甘洌还带了淡淡的茉莉香,而且温度适宜,甚至还没遗漏掉凌逸辰的份。
钟叔的细致和观察入微很是难得,着实是个人才,也不枉当初费了些力让他做这茶庄的主事。
钟炎将手中的账本放到了矮几上,退到一边躬身道:“小姐,这是三个月来深水茶庄、宝兴钱庄、南蜀酒坊、上良米行和珍宝斋的账务明细。”
“嗯。”卿黎喝着茶,淡淡回道。
等他说完,她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对上钟炎略微兴奋的双眸,浅笑问道:“怎么?有什么好想法?”
钟叔为人向来谨慎自持,唯一的缺点又或者说是优点便是对做生意极其热衷。
卿家除却回春堂和药行是由卿黎直系管辖之外,其他分支产业都是交给了钟叔打理,只每隔三个月审查一次。
而钟叔对于做生意的热情便是体现在盈利上,他总能想出一些好法子来,让人赞不绝口。
如今这双亮灿灿的双眼,一定是又有新的主意了!
钟炎朝凌逸辰望了一眼,一时间有些犹豫。
虽然世子爷是小姐的夫婿,但总还是有些顾忌的……
凌逸辰脸色一变,卿黎则笑着挥了挥手,“没事,你说吧。”
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凌逸辰才不会那么无聊去对外泄露。何况,他都愿意对她真诚相待,她其实也可以试着去信任他的。
听到小姐这么说,钟炎也不在意了,所幸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
“最近其他项目基本未变,唯有上良米行盈利大大提高,尤其是近一月内,比之往常的收入要涨了三倍有余!”
他有些激动,眸光闪亮,“我以为,可以将南街几座收入不高不低的酒坊改为米行,如此提升进账。”
陆家前段时间得罪了户部侍郎高大人,如今被盯得很紧,生意早已一落千丈。失去了米粮方面最大的竞争对手,卿家绝对可以乘机插足抢占先机的!
先人一步在业界树立起良好的名声和口碑,这一点在为商之道中弥足珍贵。
卿黎不语,拿起一块栗子糕咬了几口,软糯酥香,味道确实极好。她只是这么笑着,却并没有对钟炎的意见做出评判。
钟炎有些急了,低声问道:“小姐以为如何?”
他双眼注视着卿黎,小心翼翼。
小姐的判断力他望尘莫及,之前曾经因为瞧不起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而吃了个大亏,蒙受巨大损失,从此他便再也不把她当成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了。
而如今,自己的想法若能得到小姐的首肯,对他而言便是一种荣耀。
直到吃完了手中的栗子糕,卿黎喝了口茶才笑道:“钟叔的想法不错。”
她顿了顿,笑得更加开怀了,“不过,我却打算将那几间米行改为茶庄。”
前半句听得钟炎心花怒放,可还未等他喜形于色,便被卿黎后半句惊得目瞪口呆,他不解问道:“小姐,为什么?”
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珍惜,反而还彻底断了这条路,小姐究竟何意!
凌逸辰也很好奇,他虽对于商场了解不多,但也知晓商人重利,黎儿这怪异举动太过令人费解。
面对两双询问的眼神,卿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哪天它又活过来了?”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陆家虽然如今处在低谷期,可凭着陆源生那只老狐狸的精明,这低迷时期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高大人或许能够暂时限制住陆家的经营权,但是一旦有更高职位的人从中干预,他还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其他产业陆源生管不到,但是他在米粮上龙头老大的地位,还不让他横着走?
在这之前彻底抽身而出,让他有气无处撒,这样不是更有趣吗?
一想到陆源生脸色青黑的模样,卿黎便忍不住低笑起来。
钟炎本来还一头雾水,见小姐乐不可支,突然灵光一闪,“小姐莫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知道小姐是怎么和无极门保持了密切的联系,总是能得到准确的最新消息,这一点可让他们方便了不少。
他想,一定是小姐知道了什么内幕,所以才下了这个决定吧!
果然是跟了她两年的心腹啊!一点也不含糊!
卿黎点头浅笑道:“据说陆家最近和三皇子来往密切。”
她只点到为止,接下来的不用多说他也该明白了。
明面上,高大人是三皇子的岳父,但终究还是隔了层君臣关系。且高大小姐嫁与三皇子两年未有所出,高大人对三皇子还是心中有愧的。
如今若是三皇子心向着陆家,那高大人又有何力去阻拦?
第五十章 旧闻
钟炎眼神一凛,无奈一声叹息。
幸亏小姐机敏,否则到时被人耍得团团转,就该自己不舒心了!
他望了眼那个浅笑品茶舒缓慵懒的女子,发自内心地躬身了下去,“是,小姐,那几间米行我会尽快撤除的!”
若以为她只是个清雅无害的柔弱女子,那可就要吃大亏了!
想着当年在她手下栽倒,钟炎不禁冷汗涔涔。
卿黎淡笑点头,将袖袋中那只陆婉秋送的镯子交到钟炎手上,“替我去珍宝斋找一只成色类似的血丝碧玉镯。”
现在还没到时候和陆婉秋撕破脸,她暂且按兵不动,再看看她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是。”钟炎接过镯子便自行退下,只留下卿黎和凌逸辰。
雅间之中,静谧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外头的阳光更甚了,有更多光线透过了翠竹屏风,除了它本身的暖意,还带了绿竹的清新诗意。
手中的茶有些凉了,失了原先的风味,已经开始泛苦泛涩。
卿黎放到一边,随手翻了翻先前钟炎拿来的账目。
密密麻麻的小字布满了账簿,事无巨细一笔一划都记载的分明,虽然紧凑,但那精炼的小篆优美工整,足够赏心悦目。
只略微翻了几页,卿黎便合上了不再去看,拿起一块栗子糕品尝起来。
“就这样?”凌逸辰挑眉望着厚厚一沓的账本。这么多帐,她就只翻看了一下,难道不怕别人做假?
卿黎淡笑摇头,“用人勿疑,疑人勿用。”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钟叔做事她绝对放心,本来都可以不用管的,只是那人古板执拗得很,非得送给她来看看,为了安他的心,她也只好做做样子了……
凌逸辰哑然失笑。对面的女子淡雅随意自信从容,如此与众不同的才情风采,若为男子,定然是人中龙凤。
突然一愣,凌逸辰很快就把自己这想法抛之脑后。
什么若为男子!
黎儿若是男子他该怎么办?何况,她就是如此便已经天纵英才了!
卿黎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了窗棂边上,拿起随手放在窗台上的一本奇闻杂志看了起来。
那是之前闲来无事随便翻看的,现在要等钟叔回来就当打发打发时间吧。
浅金色的光晕包裹了她的全身,如小扇般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带了淡淡光芒,深深浅浅,斑斓若曦。
她看得出神,凌逸辰也不打扰,便是静静陪着她。
这样的安宁平和是他之前十多年想都不敢想的。
不用劳心费神顾虑家国,不用刀口舔血浴血奋战,不用午夜梦回凄婉孤寂。有的只是那人那景那山那水,是有她作伴的温暖宁静。
他想,等到边关平息,父王的身子也有了起色之时,他便交了兵权,和她游山玩水吧。
至于那个一年之约,他可以放她自由,大不了以后便去追逐她的脚步,这也同样有趣。
凌逸辰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嘴角微勾,望着她的眼里盛满了柔情。
卿黎沉浸书中,灼灼视线置若罔闻,直到看完了一个小故事,突然噗嗤一声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不屑和哀叹,并没有寻常的莞尔欢乐。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凌逸辰好奇问道。
卿黎摇摇头,合上手中那本书,“前朝悯帝陈后的故事,无趣得很。”
她倚靠在窗边,耀眼的阳光有点刺目,让她不得以闭上了双眼。
前朝陈后,该是历史上沉重悲惋的一笔了。
当年悯帝出身不高,若非得以陈氏家族鼎力支持,加之陈后殚精竭虑出谋划策,怕也坐不上帝位。
只是帝王曾经许诺的富贵荣华三千独宠,到后来却是亲自将誓言打破,后.宫充盈雨露均沾。
从前共患难时情深不移,后来飞黄腾达之际,竟落得“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下场。
到最后,一场大火,将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吞噬。
雕栏玉砌的玉宇琼楼,代表国.母象征的昭阳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夕尽碎,带着陈后最后的情深绝望,伴着惨绝凄婉的朗声狂笑,通通化为灰烬。
据说,在那一片废墟之中,未被毁尽的石桌之上雕刻着一对短句:“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卿黎有些惋惜,这样的烈性女子,宁愿自.焚其身也不要禁锢在那个已经冰冷无情的牢笼之中,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还是对那个帝王的控诉?
传言陈后死后不久,悯帝便遣散了后.宫。可这般亡羊补牢之举又有何用?不过便是让自己能够心安几分罢了。
合上的双眸再次睁开,清润的眼中泛着坚定明睿的光芒。
时空的不同,理念的差别,在这个世界,想要找到“愿得一心人”的不渝,怕会是一种奢侈吧……
没由来的,卿黎淡淡的眸光突然扫向了凌逸辰,却见他此时竟是敛眉沉思着,神情之间还带了些苦恼。
是什么让他也这般为难?
“你在想什么?”卿黎坐回他的对面。
她豁然觉得,那张不可一世桀骜张狂的脸上不该有这般的阴郁,竟有一种冲动,想要伸手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
难得见她关心了自己一次,凌逸辰笑了,喝了一口已经苦涩的茶,却依旧觉得心中甜滋滋的。
“其实……藏书阁失窃的卷宗恰好都是与悯帝陈后有关的。”凌逸辰如是说道。
藏书阁中摆放了各种珍贵卷轴,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那些盗贼冒着生命危险潜入,竟是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记载!
当时他只觉得不可思议,直到国子监大人提到那个传闻,他才隐隐有些印象。
“你相信一个人能凭空消失吗?”凌逸辰陡然问道,神色间全是认真,竟不是在开玩笑。
卿黎一杵,本来下意识地摇头,可是一想到自己都能穿越了,还有什么灵异之事发生不了?
“也许吧。”她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正仅仅是个人看法而已,信不信又有什么区别?
凌逸辰失笑,她总能把所有事都看得这般通透!
当年陈后自.焚于昭阳殿,事后竟是没有一丝痕迹留下,也有不少在场宫女太监曾看到,那熊熊大火之内,陈后着火的身子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些并未流传出去,毕竟反常即妖,悯帝许是对陈后愧疚,不忍她被世人称为妖孽,于是将这事狠狠压制了下来,只有密卷中记载了一二。
前朝覆灭,那些珍贵的卷轴便尽数充入水墨藏书阁,也由此还有人知晓。
悯帝不信陈后身死,不久后便退位四处找寻。他搜罗了许多奇珍异宝,价值甚至远超国库,只愿能够将陈后哄回。
而这批异宝如今下落不明,若是能够寻到,定然富可敌国。
只是此桩陈年旧事太过天方夜谭,其实也没几个人放在心上。可如今有人前来偷盗卷宗,是不是说明他们信了,想从中找寻蛛丝马迹?
卿黎听了这些也只是嗤笑一声,甚是无语。
第五十一章 坚持
连下了两天的雨止住了,天色却还是一片灰蒙蒙,带了些许冷意。凉风吹动满园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演奏一曲乐章。
肃静的祠堂之内,青烟袅袅,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静默地跪在蒲团之上,恭敬虔诚,只是两人的面色都是柔和的。
卿黎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凌逸辰,他正闭目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将视线移向上位的灵牌,那两个比邻的位子挨得如此之近,好像无论如何也分不开。
她想,若说在这时代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她的父母便是了吧……
今日是三日归宁的日子,本来卿黎也不想这么麻烦的。毕竟卿家人丁单薄,爷爷如今又不知去了哪里游玩,他们便是回去了也没多大意义。
然而凌逸辰却是坚持己见,说便是祭拜一下岳父岳母大人也是好的。
这个人终究还是太过认真了……
卿黎失笑,将手中的燃香交给了安宁便起身走向屋外。
呼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清风,连带着胸腔之中都有些冷,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慢步走到院落之中。
未干的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沾湿了她的裙角,染上污渍,然而此时她也不去在意了。
不知最近是怎么了,总是有些不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自嘲地摇了摇头,明明还没到秋天,她怎么就开始忧思了呢……
凌逸辰在不远处看着她,消瘦的月白色背影隐在灰暗日光之下,更显单薄,如墨长发随风飘散,连带着他的心也乱了。
微凉的手突然被一只炽热的大掌包裹住,卿黎错愕地回眸,便见他正一脸柔和地望着她,幽黑深邃的双眼中带了淡淡的悲叹,手上温暖粗糙的触感竟让她莫名的心安。
“怎么了?”卿黎笑问。
为何觉得他是在怜惜她呢?她竟不知自己哪里值得他如此的……
凌逸辰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似乎是在给她力量。
“黎儿……”他缓缓吐口,低哑的声音随风飘散,唯有那只手掌还是如此炽热灼烈。
深邃的眸光微闪,他幽幽叹了口气,“一个人的时候,会难过吗?”
没人陪伴的孤寂,失去至亲的痛苦,他很懂!
黎儿虽说外表看着平和温婉,但那内心却是淡漠的。从小父母双亡,无人作伴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兀自叹息?
见他眸中的深邃,卿黎也总算是明白了几分。
原来他是刚刚祭拜之后,以为自己自幼没有父母关爱,所以才会如此……
难过?
会有吗?
卿黎垂眸深思,悠远的记忆如碎片般缓缓袭来,有些模糊了。
她只隐约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同样生在商业之家。
父母竭力培养哥哥,对她则放纵了许多。他们可以为她提供一切的物质需求,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但对她的关爱却是少的可怜。
许是天性.淡漠凉薄,她也不会太多的失落惆怅,反而照样过得自在乐意。
而今生,虽然父母双亡,但爷爷却给了她翻倍的怜爱,还有景轩这个弟弟的作伴,有一群可爱的人在身边,她哪里还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难过呢?
最多,只是遗憾罢了,毕竟自己从未得到过父母之爱。
注意到他眼底的波动,卿黎回握住了那只温热的大手。
他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了吧……
浅笑着摇头,盈暖的笑意直达眼底,“不会。”淡淡的声音,像是轻轻的安抚,如一泓清泉,冲淡了他心头的哀愁。
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卿黎突然挑眉笑问:“你最近应该很忙吧。”
明明有一堆事傍身,却能抽出空来陪她来卿府,不过是不想她被别人说闲话吧。
这个人总是为她着想,最近好像越来越习惯他的纵容了……
记得以前一直怀疑,为何凌逸辰学不到父王的雅致和他母妃的温柔,其实,他的温柔细致都是隐藏在这张貌似冷酷的外表之下吧。
凌逸辰本来还在为那只握住他的小手惊愕,便听到她清浅的声音。他真想就这么任性一回,不去管那些琐事,便只是呆在她的身边。
无奈一声叹息,他赌气般地抓紧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一言不发。
若是被人看到这样孩子气的战神,怕是要被吓得瞪出眼珠子了。不过他就是愿意在她面前展露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喂,你这是要罢工了?”卿黎好笑,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突然觉得他真是异常的逗趣呢!怎么从前以为这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
没好气地看着她,凌逸辰深沉地一声叹息。真想把她打包随时带在身边呢!
似乎也是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原先布着阴霾的脸也喜笑颜开,他瘪了瘪嘴说道:“我送你回王府吧。”
回王府?卿黎神色一动,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有点事,待会可以自己回去。”
陆婉秋那只手镯中的蛊虫给她敲醒了警钟,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点应付的东西了。未来的日子怕是要不安分了……
“那好吧。”凌逸辰也不强求,干脆地地松开手便大步流星离去。不是不愿回头,只是怕一回头就不想离开了。
呼呼的凉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手上还残留着他淡淡的余温。
卿黎接过随风飘来的一片竹叶,放在指间把玩。
她有些搞不懂自己了,现在这是在试着去接受一个人吗?
可是,接受他便意味着要去接受他的身份,成为皇室中的一员,而她真的愿意放弃自由,去那个五颜六色的大染缸里挣扎?
一时间,她竟是得不出答案了。
自嘲着苦笑,她的情商果然还是不合格呢……
既然如此,又何必太过在意?情之一物,不过是生命的一部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
一滴雨突然落在了鼻尖,她抬眸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怎么都看不透厚重云层之外的日光。
春日将尽,就要入夏了,季节交替之时雨水充沛,又有一场雨要接踵而来了。
松开握着竹叶的手,任它随风而去。
看着它自由飘散的轨迹,卿黎的嘴角扬起了自信坚定的弧度。
对于自己想要操控的东西,她绝不会妥协,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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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巧合
这场雨又连着下了几日。空气湿濡,在这样的天气总是不愿出门,卿黎干脆便直接窝在软榻之上看书。
平日也没有多余的消遣,前世学医,今生亦是接触医道,所以总是对这方面带了些偏爱,闲来无事之时最大的娱乐大约就是翻些医书了。
前几日回府取了几本古籍,记载的都是南疆虫蛊,她看得有趣。
身边两个小丫头,一个剪烛,一个奉茶,伺候地她惬意舒适。难怪会有古人吟诵“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了,确实是件风雅之事。
原本陷在书中的心思因为轻轻的推门声被打断,卿黎抬眸便看见凌逸辰走进内室,他神色之间有些急切,该是有什么事来找她。
“你们去休息吧。”卿黎挥了挥手,兰溪安宁便抿嘴应声退下,只是那嘴角戏谑的笑容还是让卿黎有些不大自在。
这两个丫头……
无奈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本,卿黎拿起桌上的一杯香茗,等着他开口。
凌逸辰也不多废话,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递了过去,“你认不认得这画中之物?”
那画里就只有一朵娇花,无叶鲜红,亘古沧桑,赫然便是上回言亦倾拿来的绢帛之上所绣之物,且形态大小竟是分毫不差!
曼珠沙华……
比起上次的惊愕,卿黎这回更多的却是迷惑。
一次出现或许是意外,但两次出现难道还是巧合?
莫非真的是自己粗识陋见,不识画上之物的真实身份?
“你知道。”凌逸辰用了肯定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惊喜。看她的神情一定是知晓的!
卿黎犹豫了一下。
曼珠沙华在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她不知道,叫不叫彼岸花她也不清楚。
在面对言亦倾时,她可以笃然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无论是对是错后果如何她管不着。
但是对于凌逸辰,她却不想因为自己错误的认知,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听过一个传说,在冥界的忘川河边长了成片彼岸花,引领着孤魂步入轮回,而对那彼岸花的描述与画中无异。”她思忖了片刻,才给出这么一个虚幻的答案。
前世听闻过的彼岸花的故事确实只是个传说,真实性根本无从考证。如今这么说,便是希望他不要拘泥在这上面,还是现实些好。
听了这回答,凌逸辰俊眉一蹙。
怎么牵扯到的东西都是这么虚无缥缈的呢?
轻叹一声,他重又将画纸拿回来,边看着边摇头叹息。
终究只是传说,如此神幻的事不便信以为真,线索到这还是断了……
“这画是从哪里来的?”她对这个问题颇感好奇。
将画纸收回,他坐下叹道:“昨晚藏书阁又潜入了两人,抓获之后纷纷服毒自尽,只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这张画纸。”
本以为找到了线索,奈何无论是文渊阁的傅大学士或是太医院的院判郭太医都不认得此花为何物。他想,以黎儿对草药的博识也许会有收获,可惜结果也没如何。
凌逸辰叹息着摇摇头,“有秩野传记记载,前朝陈后年少之时曾生过一场大病,险些丧命,醒来后什么都忘了,不仅性情大变,各种新奇点子还层出不穷,尤其喜爱一种红色娇花。”
他顿了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后来悯帝为搏其欢心,特意在天蚕云锦上绣花制成绢帕,陈后都爱不离手呢!”
依着如今牵扯到的诸多事宜,想来那红花便是画上之物了。这个陈后的生平还真是精彩!
凌逸辰没有留意到卿黎听完这些话后眸中的惊愕和思索。
死而复生,性情大变,还喜欢彼岸花……
这怎么有点像……穿越者?
微一挑眉,卿黎开始在脑中搜罗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有关前朝陈后的事迹。
正史上对于这位陈后的记载并不多,更多的则是出现在了民间小说杂谈之中,评价颇高。毕竟她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高位之下却自.焚其身的皇后,各种传言当然漫天飞舞。
本来,帝王之爱便不会为了一人停留,纵使曾经山盟海誓,但当安逸平稳之后,他想要的便会更多,史上的例子从来都屡见不鲜。
若是陈后嫁与了寻常男子,倒还可以力排众议只身去挡桃花,至多留个悍妇妒妇的名声。但既然嫁给了君王,她便早该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卿黎心中嗟叹。
似乎这位前朝陈后是与她一样,古代的身体中包裹着一个现代的灵魂。便是由着如此,所以她甘愿烈火焚烧,也不愿再忍受自己夫君光明正大的出.轨与背叛吧。
这一切若是真如她所想,那这个彼岸花的出现倒是有得解释了!
只是可惜,这么一个传奇女子,最后还是以那般惨烈的方式了结自己……
她有些惋惜可叹,又突然想到凌逸辰方才提到的天蚕云锦,不正是言亦倾上次拿给她看的绢帕吗?
这件事连皓岳也参与了进来?就为了那么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宝藏?
“那两个来偷盗的人是西川的?”卿黎问道。如果是西川和皓岳一起出动的话,那可能此事真的不是空穴来风了。
凌逸辰敛眉微思,摇了摇头,“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脚上穿着厚底的长筒马靴。”
卿黎想了想,西川地处西北部,是贫瘠苦寒之地,男子犹善马术,再加上终年严寒,所以将马靴底部加厚御寒,可以说这厚底马靴是西川人的特征了。
只是,他们既然进了水墨,居然还秉持着原先的习惯,好像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西川国人似的!
是真的如此恋家恋国?还是胸有成竹到不拘小节?又或是没脑子地忽略了这些问题?更甚至是存了心的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然而无论哪种原因,被人揭露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不是让两国嫌隙更深吗?
这一些其实凌逸辰也已经想到,不过是被其他人武断地判定了下来,他一时间找不到证据去解释,便只是存了这么个心思。
见卿黎此刻沉思,他心中泛起了淡淡的不忍,“夜了,早些休息吧。”
颀长的身子站起来,在烛光下摇曳出长长的剪影,却并不急着离去。
他今晚是要宿在这?卿黎眨巴了一下双眼,见他依然杵在原地,便会意地走向床边。
近些日子以来,他经常便是在揽月阁和原先所住的凌云阁两边跑。
当然,在自己这边留宿完全是为了给下人们做做样子,他们也不过是和新婚那夜一样各占一边罢了,从来不会逾越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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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太子
卿黎次日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早就没了凌逸辰的身影。
一连数日的阴雨天终于结束了,一抹格外绚丽的阳光穿透云层,给原先阴冷潮湿的空气染上暖意。
灿烂的阳光总是让人心情大好,卿黎正想着出门随意走走,便瞧见温岚快步走来。
温岚是凌逸辰乳娘的女儿,父王也基本将她视为了半女,因此她在府中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这些时日卿黎虽与她交涉不深,但也能感受到这是个端庄秀雅的女子,如今能让她脚步如此凌乱,会是什么事?
“给世子妃请安。”温岚匆匆行了一个礼,光洁的额上带了一层薄汗,神色焦急,“世子妃,太子身染怪疾,苏公公来请世子妃去一趟。”
苏安公公,那可是服侍皇上的老人了,因为深受皇上信任,平时也会偶尔作威作福一下,脾气还不小。现在人家等在正厅,她是半点怠慢不得。
看着温岚凌乱的呼吸着,卿黎眯起了双眼。
太子染疾和她有何干系?宫里难道还没有太医吗?
听说那院判郭太医曾经也是一方名医,能坐上院判的位置又能简单到哪里去?哪里还用得到她?
微微皱眉,她淡淡说道:“带路吧。”
人都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温岚闻言立刻便领着卿黎前去正厅,此时一个身材发福面容白净的公公正坐在位上,虽然等了些时候,但他脸上也没有不愉的表情。
看见一个素衣女子走了进来,苏安立刻站起身来。
他未曾见过世子妃,也少有关于她的画像,只听德妃娘娘说她是个清雅绝丽的女子,并且千交代万交代不要得罪了人家。现在看那素衣女子的淡然随意,想来便是世子妃无疑了。那气韵确是非凡,难怪连德妃娘娘都给了这么高的评价!
“给世子妃请安。”苏安即刻躬身行了一个礼。
明润的双眼打量了一下,卿黎浅笑,“苏公公请起。”他到底是有求于人,否则凭着那脾性,可不该是这般嘴脸了。
苏安起身,依然躬身着说道:“世子妃,太子今日昏睡不醒,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皇上听闻世子妃医术了得,特地遣老奴来请您去一趟。”
昏睡不醒?
卿黎微微一挑眉,嘴角玩味起来。
顺风顺水惯了,她也想要有些疑难杂症来挑战一下。
“那就劳烦苏公公带路了。”连郭太医都没有办法的病,她倒是有点兴趣。
……
太子府离皇宫不远,建筑风格都是千篇一律的奢华,虽然华丽高雅,但卿黎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再没有去欣赏的兴致。
皇宫脚下,活在那么多双眼睛之中,住的地方再过美丽,也不过是一个全透明的牢笼罢了,身为这众矢之的,就更要谨言慎行,生怕做错一步。
太子住的是碧霄殿,规模该是众院之中最大的一个。庭院的布置错落大方,清新雅致,再加上种了几棵松柏绿竹,添了几分傲骨。
较为惹眼的该是殿前摆放的一排蝴蝶兰了,蓝紫相间,娇丽美艳。只不过现在已是初夏,这绚丽多姿的兰花也有些萎靡了。
素雅的花香袭来,卿黎突然觉得有点怪异,还未来得及细想,一声清亮动听的声音便随之传来:“世子妃来了!”
这个优美的嗓音卿黎还记得,上次对于德妃的最深的印象便是她的声音了,如今这语气虽还是端着的,但也免不了沾染了几分焦急。
德妃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紫衣华服的女子,娇嫩容颜秀丽标致,一双灵动的眼睛水润有神,如今带着点点泪光,更是我见犹怜。
很有灵气的一个女子!
能够站在德妃身边,又是如此华贵的打扮,她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卿黎见过德妃娘娘,见过太子妃。”宫廷礼仪总是免不了,何况此地眼线众多,她便更容不得出错。
德妃忙上前一步将卿黎扶起,“世子妃快快起来,今日实在是叨扰了!”
她有些哽咽,拿着丝绢沾了沾眼角,握上了卿黎的手,“太子从昨日起便一直昏睡着,怎么也不肯醒来,后来差了太医来瞧,却没有一丝起色……”
说到后来,德妃又忍不住了眼中的湿润,就是太子妃许华云也在一旁小声啜泣着。
手上微凉的触感让卿黎有些触动,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德妃的手背,“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我愿意一试。”
终究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在乎和关心,她虽未曾体会过,但如今也能感到德妃满满的情谊,何况在身边还有一个孕妇呢!
卿黎转向了许华云,“太子妃不要难过,可得为了你腹中胎儿着想。”这苍白的脸色,状况不是太妙……
许华云一愣,收了眼中的泪,微微妾身,“多谢世子妃提醒。”
几人不再继续寒暄下去,忙带着卿黎走向殿内,一屋子丫鬟仆人跪着,气氛有些凝重。而内室之中,太医们挨个把脉,但都摇头叹息,见几人进来,又纷纷俯身行礼。
卿黎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既不是花香也不是熏香,并不难闻,但她却还是感到一阵气闷。
走到床沿边,卿黎正欲搭上太子的手腕,骤然左臂传来一阵异动。
她错愕抬眸,望向太子凌千羽安静沉睡的面容,俊秀如玉的脸上一片苍白,眉心隐隐透着几丝乌黑,薄唇轻抿,没有血色。
细细探了脉,眼中已是一片幽深了然。
收敛了情绪,浅笑着回过头,她看向正战战兢兢的几位太医,“诸位觉得太子得的是什么病?”并不急着治疗,她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德妃和许华云心中急切,正欲询问,便见卿黎淡淡望了她们一眼,那意思是稍安勿躁。
清淡的眸光莫名的安抚了她们的心情,索性便等着卿黎接下来的举动。
众太医纷纷摇头,随即便跪伏在了地上,“臣等无能,不知太子究竟何病,臣有罪!”铿锵之声悲痛悔恨,好似他们真的是做了何等十恶不赦之事。
身为医者,固有的骄傲让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能力有限,何况他们位及太医,自身便带了优越感。
然而上次十三皇子之事,他们早已经见识过世子妃的本事,且如今自己确实没有办法,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也不好继续打肿脸充胖子。
皇上在太子身上下了多少心血大家心知肚明,太子有恙他们无能为力,最后结果,轻则被罢免官职,重则人头落地,总之必定不得善终。
他们伏着身子,光滑锃亮的黑石地砖倒映了他们的表情,各个都是胆战心惊,更有甚者滴下了几点冷汗。唯有一人从头至尾未有任何表情,全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站定在他面前,一开始闻到的那股奇香更是馥郁。
卿黎唇角扬起,看着砖面上映着的那人有些空洞的眼神……
第五十四章 幻梦
卿黎淡笑不语,从暗兜中取出了一根银针,不由分说便朝他的天灵穴扎下。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噗通”一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那人已经面色青黑地躺在了地上。
“郭太医!”身旁几个太医齐声惊呼,下一秒,卿黎便感受到了各种惊恐不安的眼神。
原来这个人就是郭太医……
“这……”德妃看着开始口吐白沫的郭太医浑身抽搐,面容可怖狰狞,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虽然她对这群庸医也是深恶痛绝,但也没想着如此便处决了啊!
而且郭太医身为首席院判,地位超然,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动的,她怎么……
卿黎摇摇头,幽幽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可惜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这幅模样。
未曾理会满屋人纷杂的目光,她吩咐道:“去煮些食醋拿过来。”
很快便有人下去做事。
卿黎走到许华云身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许是心神疲惫,又或许刚刚被郭太医的样子吓到了,如今只是弱弱地呆在一边,攥紧着手中的帕子。
“太子妃怀有身孕,闻不得过于浓烈刺激的气味,还是去外间静候吧。”她的状态不是很好,这时候不能再受一些外界刺激了。
许华云一愣,下意识便摇头,却又听得卿黎在旁说道:“太子妃放心,殿下会没事的。”
她嘴边的一抹浅笑自信淡然,从容的姿态总是让人心安。许华云也意识到,这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没由来地便想去相信她。
德妃拍了拍许华云的手,安抚道:“华云,先去外面休息一会儿吧。”照卿黎这么说,羽儿该是有救的,华云操劳了这么久,又有着身子,不宜过多地劳心费神。
连母妃都这么说了,许华云便也应道:“是。”
她不舍地望了望床上面色苍白的凌千羽,上前一步握住了卿黎的手,希冀道:“世子妃,劳烦了!”
水润的大眼望着卿黎,那其中尽是纯净的企盼,手上冰凉的温度彰显着她的不安和担忧。
卿黎笑着点点头,回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放心。”
这位太子妃虽然出身名门,性子倒是单纯可爱,不骄纵,也没有眼高于顶的傲气。
若是身处太平盛世,她未来定会是个贤后,可现在朝堂纷乱,以她这温婉软糯的性子,怕是会吃亏的吧……
许华云由丫鬟搀扶着去了外间,卿黎也从思绪中抽身。
恰闻到一股浓烈的酸味袭来,她便知道,那食醋是煮好了。
将沸腾刺鼻的热醋放到凌千羽床边,很快他安静的睡颜便发生了变化。
先是眉间轻蹙,然后额上鼻尖便出了一层薄汗,只是那颜色隐隐泛着淡青。原先舒展的双手握紧了起来,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德妃在一旁看得直哭,一遍遍叫唤着凌千羽的名字,惹得他的挣扎愈发明显。
直到凌千羽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卿黎也快受不了醋的酸味了,她这才从左臂处取出了那只活跃着的金蚕。
金蚕肥嘟嘟的身子各种翻滚蜷曲,很是兴奋,在她手心又蹭又磨的,就像在撒娇卖萌。
若不是场合不对,卿黎真会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东西看来是饿了……
把金蚕放在凌千羽枕边,它自动地就挪到了他耳洞旁,微微顿了顿,下一秒便“?溜”一下进了他的耳朵。
德妃一声惊呼,下意识便想要去干预,却被卿黎按住了手。
对上后者淡笑的眸子,德妃也只得愤愤然作罢,忐忑不安地一瞬不瞬望着他。
老天保佑,羽儿会平安无事的!
凌千羽的挣扎越来越明显,达到顶峰之后又缓缓放松下来,眼睛骤然睁大,在德妃又惊又喜的神情中再次安然闭上,呼吸慢慢趋于平稳。
金蚕悠哉哉地从凌千羽另一只耳洞中爬出来,动作比先前慢了不少,甚至身子都肥了一圈。
卿黎嘴角抽了抽,终究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小心将它收回来,她想这只小东西现在应该想要好好睡一觉了……
“世子妃,羽儿怎样了?”德妃轻声问出。她刚刚看到羽儿睁眼了,怎么现在又闭上了呢?
细细把了脉,卿黎点头道:“殿下已经无碍,只需好好休息调养便可。”这次对他的身子损伤还是比较严重的,未来若不好好疗养一番可该留下病根了。
德妃松了口气,拿出绢帕细细擦着凌千羽脸上的汗水。
雪白的丝绢染上淡青的污渍,让她疑心问道:“羽儿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还是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了,连汗的颜色也这么奇怪……
卿黎眉心一蹙,转向了一旁依旧躺在地上抽搐的郭太医,“殿下是被人下了名曰幻梦的蛊,中蛊者会在不知不觉之中陷入沉睡,慢慢透支生命。”
幻梦性情温和,不喜刺激,她刚刚用醋就是将幻梦激怒痛苦。而金蚕以蛊为食,对于蛊虫很敏感,方才她不过是放了它去进食而已。
中蛊!德妃曾经听说过这么个诡秘的东西,而今已是大惊失色。正想询问是谁要害太子,便见卿黎已经站定在了郭太医面前,既是怜悯又是无奈。
“是郭太医!”德妃笃然。
所以刚刚卿黎不由分说就把郭太医放倒,所以之前问诊之时郭太医才会虚与委蛇!
她当时还奇怪,郭太医身为院判,医术可不差,为何完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与往常相比简直大失水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搞鬼!
怒火蔓延,德妃美貌的脸紧绷起来,殿中之人噤若寒蝉,唯恐这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也只有卿黎还能神色自若摇头叹息,“是他,也不是他。”
“此话何意?”
“他也是中了蛊,受制于人而已。”先前刚进屋时便发现一阵奇香,她一开始未曾反应过来,后来接触到太子身上的幻梦才恍然想起子母蛊之说。
施蛊人以自身养母蛊,将子蛊种植于他人体内,时间一长,中蛊者便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开始听从他人的指令。
郭太医如今浑身散发蛊香,便是典型的蛊毒与人合为一体,早就没救了。相信太子被植入幻梦也是在郭太医无知的情况之下。
听了解释,德妃总算是收敛了一些火气,可还是蹙眉问道:“既是子母蛊,就应该母子相连,难道不能通过郭太医找出背后之人吗?”她一定要找出是谁要害她的孩子!
卿黎微微惊讶,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不愧是在后.宫摸爬滚打之人,思维明晰,难怪能走到今日的位子。
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卿黎摇了摇头,“子母蛊的一大特别之处,子蛊完全听从于母蛊。母蛊死则子蛊亡,子蛊灭而母蛊相安无事。”
也就是说,除非那个黑手亲自现身,否则是无法追溯根源的。
然而卿黎倒是有一点疑惑,据古籍所说,只有在南疆某些大家族里,才会懂得如何培养子母蛊,可他们素来都选择避世,怎么还牵扯进来了?
不定的视线转到了手腕上戴的玉镯,那是经过她掉包的血丝碧玉。
清澈的眸中精光一闪,她嘴角微扬,轻轻摩挲腕上的玉镯。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第五十五章 结交
对方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太子的命,而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最大的获益者会是谁?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如今朝堂间的党派愈加明晰,皇帝虽然心知肚明却也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任由其发展下去。
一家独大的后果,不是外戚实力过大,助长了他人气焰,便是自身权力下放,失去了完全统治。
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来牵制太子,以达到自己绝对的高度集中。
只是可惜,这样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被一个契机打破。
太子妃身怀有孕,子嗣的传承直接便巩固了太子的地位。
常年被打压之下,某人便再也把持不住了,打算速战速决,所以才想到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招数……
南疆的蛊虫确实难得,但对当地人来说却是司空见惯。
听说陆源生那房受宠的小妾,曾经也是南疆大家族中的一员,只是因为犯了事被逐出族门,奄奄一息之时又是恰好被陆家收留。
纵然有着虫蛊不可外泄的规定,但在滔天恩情之下,什么伦理道义皆不算数,那么提供一些少见的蛊,便也不足为奇。
加上最近陆家和三皇子之间的频繁互动,如此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最后都恰好指向了一个人而已……
卿黎哀叹扶额,她怎么好像又是无缘无故被卷进来了?
这回太子得幸无恙,三皇子定然不会甘心,打草惊蛇之后,他也许会暂时收敛一些,可同时的,她也得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上次与三皇子的一番浅显之交,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深沉,与这样一个人打交道可绝对不是一件舒坦的事……
而这次皇帝让她来治病,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存了心要她牵扯进这场夺嫡之争?
难道她真的就是那么空闲,非得来理会这些无聊之事吗?
她何其无辜!
卿黎叹息苦笑。以后再遇上这种状况,她还是称病不应吧……
太子状况已经稳定,郭太医德妃自会处置,见没有什么事了,卿黎告知一声便准备离去。然而德妃却是不依,拉着她问了许多相关事宜,好似非得把那个真凶揪出来。
德妃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概雏形,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本想在卿黎身上打探一二,奈何她皆是打着哈哈过去了。
事实上,不是卿黎没有眉目,只是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争斗,她也不想过多掺和进去。
今日帮太子解决幻梦已经是极限,其他的还是装傻充愣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究竟要如何斗得你死我活,那全是他们的事,与她无关!
德妃自知问不出其他,加上心系太子身体,索性便不多留,卿黎这才起身告辞。
外间,许华云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着,一双嫩白双手不停地搓揉,旁边的侍婢们怎么也劝不住。
看见卿黎出来,许华云立刻就迎了上去,慌忙问道:“世子妃,殿下他怎么样了?”水润双眼又有了隐隐的泪痕,楚楚可怜好不动人。
“没事了。”卿黎扶着她微抖的肩膀淡淡说着。
隔着春衣,依旧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意。
她究竟是伤神到何等地步?一个孕妇怎么可以这么虐待自己?
卿黎正想说些什么,许华云便大喜过望准备朝内殿走去,却被一把拉住,“里面味道未散,太子妃还不宜进去。”
看着她眼里的不放心,卿黎无奈笑笑,将她按到位上坐下,“太子妃放心,殿下只需要好好休息便没什么大碍了,倒是你,要是还不好好对自己,肚子里那两个可该受不了!”
身子这么弱,还有孩子的负担,她怎么还不知节制?
“两个?”听了卿黎的话,许华云顿时错愕。太医可没和她说过腹中是双生子啊!
卿黎含笑颔首。刚刚拉住她手的时候便悄悄把了脉,确实是喜脉无疑。
普通的喜脉是在本身脉象上带了胎儿一丝微弱脉搏,而太子妃的脉象中却有两个微弱的脉象,这分明就是双胎的特征!
只是她的身子有些弱,加上气血两虚,所以不是很明显。
许华云得到确认,之前一直哀愁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温柔浅笑。双手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眼中流转的分明就是母爱的光芒。
卿黎觉得那模样太过耀眼,竟连自己都有些艳羡。
如果她的父母也在人世的话,对她也会是这么怜爱的吧……
静默着站了一会儿,卿黎劝道:“太子妃这胎相不是很稳,不可再过多劳累费心,需要好好休养。”
顿了顿,她微微一想,将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囊取了下来,递到许华云面前,“这里面装了些安神的香料,会对你有用。”
嘴角轻扬,她并没有说,这香囊里其实也装了金蚕的排泄物,至少可以保护她免受蛊虫的侵扰。
太子妃这一胎来的不是时候,眼下有太多人惦念着。尤其那个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帮她,或许是为这宫中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吧。
德妃关心自己的儿子,确实是有亲情的成分在,但她也同样在意自己的身份。
母凭子贵,若是太子出了事,她的地位便会大受影响。
而许华云不同,她对凌千羽的情谊皆出于内心,甚至从不过问其他琐碎事宜,只要他平安无事便可。
这样简单纯真的女子,卿黎也不希望她遭受什么不好的事……
许华云微愣,含笑便把香囊接过,清幽香气流入鼻翼,让她烦躁的心情得到了舒缓,而且太子现在安然无事,她霎时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
“多谢世子妃!”许华云微微妾身,明润的双眸打量着卿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眼前的女子虽然容颜绝丽,然而在那一身气韵面前,倒也是其次了。她清淡风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不像是人间之人,却又没有冷清的疏离,而是舒缓地想让人靠近……
许华云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女子,突地很想结交一下。
嘴角挂起和煦的笑容,许华云上前握住卿黎的手,“算起来你我年龄相仿,也不必世子妃太子妃这样唤了,若不嫌弃便唤我华云吧!”
觉得这提议不错,她又细细想了想,“我虚长你几月,就叫你卿妹妹好了!”
她一时兴起,并未意识到什么奇怪之处,而卿黎却是由衷一愣。
亲妹妹?
难道还有干妹妹吗?
淡淡的喷笑声从周围下人嘴边溢出,卿黎也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总算那个“罪魁祸首”终于意识到自己闹的笑话,脸色一红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卿黎回握住了她有些寒凉的手,笑道:“叫我黎儿就好。”
貌似今日之行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还是结识了这么个单纯又可爱的女子……
第五十六章 又见
原先有些沉重的氛围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与许华云闲聊了一阵,卿黎发现,她除了单纯之外还有些小迷糊。
这样的性子,加上又处在如此一个尴尬的位置,就算有德妃帮着处处提防,也难保出不了什么岔子,这让卿黎不禁为她日后的日子捏一把汗。
毕竟还是觉得与她投缘,卿黎便叮嘱了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相关事宜,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这个时代,医女并不多见,几乎所有的大夫太医皆是男子。许华云虽然对这一胎也珍视重视,但面对他们总是有些避讳,如今遇上卿黎,便毫不顾忌地询问了许多。
二人相谈甚欢,霎时一个青衣小婢上前行礼说道:“太子妃,三皇子前来慰问探望殿下。”
这一消息让卿黎一怔。
她前脚刚进太子府不久,凌千墨后脚便来慰问了,是如此等不及要知道结果了?
上次在祁县一遇,他并未识出自己女儿之身,还向她抛出橄榄枝意欲收为己用,如今若是见了,可不知该有怎样精彩的表情了。
然而她现在已是避之不及,若是出门,又刚刚好撞上对方,与其如此,倒不如光明正大些,自己也好轻松自在。
卿黎无所谓了,许华云却有些不安。
朝堂政事她不懂,可母妃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千万要提防着三皇子。她也隐隐感觉到殿下和母妃对三皇子的敌意,早已经自动将他划分到危险人物之中。
而今他上门探望,还是用这么光明正大的由头,她哪里能够将人拒之门外?
纵然内心忐忑,许华云还是吩咐道:“去将三皇子请进来吧。”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淡定一些,相较而言,卿黎就显得惬意自得了许多。
凌千墨不疾不徐走进殿内,温润的脸上还是带着善意的笑容,他见到许华云便浅浅作了一揖,也算是打过了招呼,只是在那看不见的角度里,深沉的眼中划过一道暗色。
“三弟不必多礼。”许华云虚托了一把,眸光若有似无转向了内室,而凌千墨也是同样瞥过了一眼。
迅速地收回视线,凌千墨状似有些担忧地说道:“今日听闻太子皇兄身体有恙,我心甚忧,便来探望一二。”
他嘴上说着些漂亮话,其实当然知道太子出了什么事,只是父皇将那卿黎请了来让他微微不安,也不知会不会打扰自己的计划。
心中一凛,他四处打量了一圈,眸光落在许华云身后那个素衣女子。
素色衣裳太过冷清单调,一般不会为贵族王侯所爱,但他也是见多识广,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柔亮的布料分明就是上佳的素云霓裳!
她微垂着头,看不清长相,可那周身恬静的气息却让他如此熟悉,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风雅神韵的人影……
“这位是?”凌千墨出声问道。
终于还是到了……卿黎淡笑着微微妾身,“三皇子有礼。”她抬眸直视凌千墨惊愕的脸,毫不避讳。
反正早晚都要知道,扭扭捏捏可不是她的作风,倒不如痛快一些。
凌千墨迟疑了一阵,不信又惊疑问道:“你是……李青?”他竟然眼拙至此,没认出她是个女子!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凌千墨的疑惑自有人替他作答,许华云恰时说道:“三弟认错人了,这位是世子妃卿黎。”
她含笑望了后者一眼,而凌千墨得到这一消息,温润玉脸上瞬时松动了少许。
说不出自己如今是何感觉,方才知晓她是女子之时还未来得及升起的喜悦被一盆凉水浇息,那幽沉的眸光出现一丝龟裂,有精光从中溢出。
只是片刻,凌千墨当即收回了外露的情绪,再一次挂起温润笑意,“世子妃,久仰了。”凌千墨微微拱手,风.流儒雅,好像方才他的失态是所有人的幻觉一般。
卿黎淡笑不语,一则是不想与他过多交手,二则是觉得这种礼尚往来的寒暄太过无聊,便也仅仅妾身颔首了事。
眸眼微眯,凌千墨皱起了眉。
她的刻意疏离自己在祁县时早就领教过了!可不知为何,对于她的冷淡,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好像下定决心了不想让她如意!
“有世子妃在,太子皇兄应该是相安无事了吧。”他含笑望着卿黎,眸底的暗潮汹涌不知是何物。
如果真的被她搅和了,倒也不用担心这火烧到他的身上。且不说此时做得隐秘,她未必知晓,便即使她心如明镜,但她也是个聪明人,可不会选择引火烧身。
卿黎暗暗苦笑,他想问太子病情就问呗,何必牵扯到她?这让她怎么回答?
说是,好像是收了他的恭维,她心里别扭,说不是,那又与事实不符……
不过她想,这个问题,应该不用她来回答吧。
淡笑地沉默着,如她所料,许华云眉眼笑着又心有余悸说道:“是啊,若不是黎儿,殿下可不知会如何呢……”
她面带感激地望向卿黎,没有注意到凌千墨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然而卿黎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卿黎玩味笑笑,觉得实在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华云,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她拍了拍许华云的手。德妃就在里屋,凌千墨此行不过是查探虚实,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
许华云听了也不多留,点头说道:“那你以后可得多来啊,我还有好多事问你呢!”一边说着,她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笑得柔和。
“自然。”
卿黎淡笑着对凌千墨妾身便欲离去,可刚走到他身边却被叫了住,“世子妃,本皇子最近有些肝火过盛,不知该注意些什么?”
他面上谦和有礼,像极了一个虚心请教的儒生。
当然,如果那双眼里不是那么意味深长的话……
肝火过盛?怕是被气得吧!
这算是对她的警告?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吗?
卿黎好笑道:“三皇子可以服用些清热解火的茶饮,饮食作息规律,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忧思过度,有些事其实不用太过劳心费神。”
这也算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了,她不会刻意掺和进他们之间的事,大可以放宽心。
凌千墨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满意地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太子妃指点了!”虽然不能拉拢于她,但若是必要的话,他也不想与她为敌……
第五十七章 盈夏
卿黎走出了太子府,马车缓缓离去之时,她忽然心思一动挑帘看了眼太子府的门楣。
匾额上的鎏金大字锃亮光鲜,华丽气派不输皇宫,尊贵无匹。
便是这么一个人人艳羡的所在,也是他们尔虞我诈的战场,虚与委蛇地游走在众人之间,每日提心吊胆又有何意思?
就为了那么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高处不胜寒的苦恼,那个人该是最懂了吧!
她此时倒有点理解为何当初父王会将太子之位拱手送人了,他那般风雅之人,最不屑的就是做一些暗地里的勾当,还是未来做一个闲散王爷来得逍遥自在多。
无所谓地笑了笑,卿黎放下手中的纱帘,靠在车壁之上闭目养神。
耳边传来各种声音,马车在有节奏地平稳前进,还有几缕清风不时透过车窗吹拂在她脸上,柔软舒适到有些微醺了。
就在她已经舒坦到昏昏欲睡之时,马车驶到了王府,她也只得怔怔地睁开眼,在心里哀叹一声起身下车。
虽然到了王府也有些时日了,然而她却从不费心去记那些庭院小路。一来是安宁兰溪会帮她引路,二来也是不想对这个自己暂居一年的场所有所留恋。
然而今日出行匆忙,她未让安宁兰溪跟着,如今倒是分不清是哪条道了。
不想去麻烦其他的仆人,卿黎突地升起一丝兴味,既然不认得,那就走到哪里算哪里好了。
一路上的仆役婢女都对她异常的恭敬,她知道这是凌逸辰平时做出来的效果。都说爱屋及乌,他们对战神大人该是又敬又爱,那么对于她也同样不会多差。
沿途的风景秉承了辰南王府的刚劲有力,卿黎在松林间发现了一道隐蔽的曲径,嘴角一勾便沿着缓缓行走。越往后,窄小的路径就越发宽敞。
周围的青松层层叠叠,只有少许细碎阳光透进来,偶尔能够听到几声虫鸣或是鸟叫,想要追寻声音来源却是不得而见。
满地的青柠草散发着清幽香气,随着风自由摇摆。入目的全是一片苍翠,仿若只身进入青绿的世界,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卿黎惊喜,对后面的景致愈发期待,就像小时候发现了一个美妙洞穴的兴奋,想要进行一番探险之旅。
愈加葱密的植被将阳光遮掩得所剩无几,而卿黎却能够听到明快的水声,有点像溪流冲击石块的声音,轻松而脆响。
往里又走了些时候,陡然能够听到幽幽的琴声传来,离得远了听不分明,但眼前的光亮越发强盛,直觉告诉她,在那个拐角后面别有洞天!
事实确实如她所料,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小湖,湖水清澈。阳光折射下,水面波光粼粼,覆上淡金色光晕,还泛起了薄薄的雾气,有种飘渺虚无的味道。
湖心是一座三层的水榭楼台,白纱随风而动,不时有风铃叮呤脆响还有溪水哗哗之声。
这样清丽绝尘的景致,直让人想看看它的主人是否也是个超然脱俗之人。
方才引人留恋的琴音总算是清晰了,悠长绵软,如歌如诉,如慕如泣,琴音流转之间带了欢愉与哀怨,还有浓浓的思念,让人不禁在沉溺中随之而去。
走过竹桥,来到水榭之前的一个小平台,木质匾额上用小篆写了“清心居”三个字,小巧秀丽不失雅致,该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只是这“清心”二字略带出世之意,莫不是其中住的还是个世外之人?
卿黎虽然疑惑,但再未向前一步。
非礼勿入。她闯进这里已经是无礼之举了,就算再怎么好奇,主人未曾发话,她也不好擅自踏入打扰。
纱帘层层叠叠,卿黎倚在门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男子正在抚琴,他的身形消瘦,神情动作却是异常专注,潇洒恣意。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一曲终了,男子才沉沉叹了口气,抬眸透过白纱看向卿黎,淡淡说道:“黎儿,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让卿黎意识到这个抚琴的男子正是凌瑞。
微微错愕,卿黎便含笑着走进,稍一妾身,“父王,是我叨扰了。”
原一直以为父王只是个温雅之人,竟也有这般风.流随性的一面,以至于她方才都没认出来。
凌瑞并未责怪,仅仅含笑地轻抚着手中那把琴,“无碍,既然来了,也是缘分吧。”
他淡笑地挥了挥手,声音有些飘渺,眼神柔和地就像是能滴出水来,“这里原是盈夏所居之处,本王闲来无事之时便来转转。”
盈夏?
原来是前王妃……
卿黎四处环顾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并不奢华,或者可以说是过于简单了。
四周皆以纱帘阻挡,无论哪个角度都可看见外面的景致。中央放置了一把十弦琴,一旁则置着一张红木雕花躺椅,边上矮桌上放了一套茶具和几本蓝皮封面的书籍,其余便只有一张四方棋盘了。
这么简约的装饰还真有清心寡欲之意!生在陆家这种商贾之家,还能此般随意洒脱,卿黎顿时觉得极有意思。
凌瑞的眸光转向那张躺椅,低低笑道:“以前盈夏总是喜欢在躺椅上看书,还任性地让本王在一旁抚琴给她听……”
他轻笑出声,嘴上虽然有些埋怨,但语气中全是满满的宠溺,神色间的温柔神往怎么也遮掩不住,满目温情。
卿黎也跟着笑了。陆盈夏,当年闻名京都的才女,原来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估计也只有在信任依赖的人身边才会如此吧。
淡笑地看向凌瑞,发现凌瑞也在看她,微愣之后便听到他朗笑说道:“黎儿,其实你真的很像盈夏!”也难怪辰儿会如此难舍……
她像陆盈夏?卿黎微一挑眉,摇头失笑,“父王谬赞了,我不及母妃万一……”
虽未曾见过,但她也曾经听过这第一才女的辉煌。
传闻陆盈夏自小才华横溢,连文渊阁大学士都对她赞不绝口,直感慨她为何不是男子,否则定是国之栋梁,肱骨之臣!
听说她所做的诗词和画卷都是众人争相收藏的珍品,当年可不知迷倒了多少王孙贵胄,最后嫁与辰南王也被传为了一段佳话呢!
卿黎自知才情平平,也没有那么高雅的情操,唯一拿得出手的医术又与之没有丝毫可比性,试问又怎么会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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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尝试
凌瑞轻笑出声,“黎儿,你可知自己既飘渺又淡然的性子和盈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黎儿更多了几分平和,没有盈夏的孤傲。
卿黎一怔,浅笑不语,实则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自己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她很是不解。看父王的样子分明是难忘至斯情深不移,那当初又为何还娶了人家的庶妹?
看得出卿黎的疑惑,凌瑞只是笑笑。
有些事情不便于说,而且这孩子虽然足够的聪明,却同样足够的慵懒,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可不会浪费心力去多想。
凌瑞起身走到一处纱帘旁,透过纷飞的白纱看湖面荡漾的微波,眸中光芒明了又灭,思绪也是飘飞了很远。
似乎是想到了好玩的事,他突地低笑说道:“辰儿小时候最喜欢粘着他母妃了,那个皮小子贪玩得很,可没少做让本王头疼的事!”
低低的声音有点像是喃喃自语,明明是笑着的,可听在卿黎耳中却觉得有莫大的哀伤。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为苦涩了,幽幽叹息着:“盈夏去世后,辰儿就变了,自请前往戍边,誓要让自己百炼成钢。那一年他才十二岁,说起来,也是本王对不住他……”
凌瑞摇着头,语气里带着骄傲,也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心疼。
这样的一番话,让卿黎不禁眉间轻锁。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刚经历过丧母之痛,就自请戍边?
那样的苦寒之地,就是成年男子都可能无法忍受,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居然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痛到麻木,想通过在那种枪林箭雨里的厮杀锻炼,用身体上的苦难疼痛,将自己悲伤的一面封闭起来吗?那么多种方式,他为什么要选择对自己最残忍的一种?
卿黎想起那日在万香楼上初见他的场景。生冷刚硬,霸道内敛,时时刻刻的提防和进攻姿态,每一点似乎都在向她展示他那十年中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世人都说世子爷英武神勇,十五岁开始领兵杀敌,至今仍无败绩,被尊称为战神,却原来,他也不过曾经是个欢快活脱的孩子而已。
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但是她想,像凌逸辰这么骄傲的人,绝不会需要别人的同情或是怜惜的。如今自己,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父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怎么觉得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凌瑞淡笑,明锐的眼淡淡瞥过卿黎,忽的认真说道:“黎儿,给那孩子一个机会吧,他孤单很久了!”
辰儿对这丫头的留恋,他都注意到了!
这两人在其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罢,可真以为他老了,看不出他们是貌合神离吗?
不对,或者应该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睿智的眼神让卿黎避无可避,她便干脆淡笑着迎上,毫不避讳地看向他,“父王,我有我的坚持。”
清淡的眸中是一片沉静,没有惶恐、不安、无知,平静地如一汪清泉,素净地几乎淡去,那一身素衣在风中清扬,好似要随时乘风离去。
凌瑞几乎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像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另一个人,低浅的声音传到她的耳里:“自由而不羁的灵魂,容不得有任何牵绊。”
原先还能够弯眉浅笑淡然与之对视的卿黎,瞬间如遭雷击一般愣在了原地。
父王他……居然知道!
卿黎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根本无从开口。耳边只剩水流哗哗之声,不时有清风拂过带动白纱飞舞。
凌瑞走至那张红木躺椅旁,眸光不知在温柔注视着什么,“盈夏也是如此,不屑权贵,不慕名利,钟爱山水,甚至有些愤世嫉俗。”
嘴角微弯,他和蔼慈祥地望向卿黎,“不要轻易给那个孩子判了死刑,你若不去尝试,永远不会知道他会为你做到何等地步。”
他也曾愿意放弃一切,只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而今,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辰儿是绝不会步他的后尘,也断不会让他失望的……
卿黎秀眉蹙起,大脑仍处在放空阶段,还未来得及细想,突然一声压抑的轻哼响起。
抬眸望去,便见凌瑞已经半跪在躺椅旁,手紧紧抓着扶椅,消瘦手掌上的青筋突起,看得出来他此时的痛苦。
“父王!”卿黎快步走到他身边,将手指搭到他腕间,下一秒,眉间的褶皱便再也拂不开。父王这毒……
凌瑞忍了一阵,脸色都苍白了几分,鬓角微白的碎发也被汗水浸湿。
他收回手,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虚弱的话已经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开始大口喘着气。
最近这疼痛已经是越来越频繁了……
卿黎微愕,还想说些什么,凌瑞却开始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本王今日说的。”
他已经极为疲惫,现在的状态再也谈不下其他,只得勉勉强强躺到躺椅上,闭目不再看她。
但愿今天所说对黎儿有点用吧,他也只能够帮到这个地步了……
苍白的脸上已经刻上了皱纹,额角鬓发都开始花白,卿黎怔怔地望着凌瑞消弱的身形,五味杂陈。
父王年轻之时也是个才华横溢风姿卓绝之人,如今这般饱受痛苦,只是为了卸去皇帝戒心,好为凌逸辰铺路……
都说父爱深沉如山,确实不假。
心中蓦地升起一丝孺慕之情,卿黎郑重说道:“父王,我会治好你的。”清雅的嗓音虽淡,但其间的自信坚定却不容置疑。
凌瑞依旧闭着双眼,好像沉睡了一般,不予作答。卿黎也不再打扰,小声离去。
这个地方,该是父王最后的心灵寄托所在了,她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按照原路返回,依旧是满目的翠绿,只是此时,她再没有来时的轻松明快,反而觉得单调压抑起来。
“你若不去尝试,永远不会知道他会为你做到何等地步。”
凌瑞的话又一次响在耳侧,她脚步一缓,停了下来。
头顶朦朦胧胧的阳光笼罩,在松林间忽明忽暗,像极了新婚那晚龙凤双烛的光焰。
犹记得那日假寐之时,她清晰地听到了凌逸辰说的那句认真。如今再次想来,竟开始觉得烦躁不堪!
袖下的双手紧了又松,卿黎倏地苦笑自嘲。果然她还是迟钝了……
第五十九章 刑部
卿黎走回原先的入口,那是隐秘在松林之间的一条小径,几乎是被青柠草覆盖,不仔细看便会被遗漏。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少有人问津的路口,温岚悄声候着,不动声色,以至于卿黎走出之时被吓了一跳。
“世子妃。”温岚福身行了一礼,低垂的美目偷偷抬起瞄一眼卿黎,又迅速地垂下,轻声说道:“世子妃,世子请您去一趟刑部。”
她恭声说完,再未有任何逾越的举动,而卿黎却是为她这一连串的异常行为眉梢微挑。
温岚怎么会知道在这里等她?还有刚刚那个眼神,带了明显的幸灾乐祸……
低眸看了眼脚下的草地,卿黎眼中光芒微闪。
通常路走得多了,草便不易生长,而这条幽径被草丛覆盖,显然是少有人出入。
恐怕府里还有什么明文规定,不许闲杂人等踏入此地,否则定会受到责罚。
而这个温岚,应该是一直远远跟着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甚至她在看到自己进去后也不曾提醒半句……
她知道温岚对凌逸辰的心思,而她身为凌逸辰的正妻,就算温岚再怎么释然还是会黯自神伤。
今日此举不过是想看她出一丝丑,以满足己身的不甘,这一点她可以理解,不过……
“以后不要再跟着我。”卿黎眸光微暗淡淡说道,随意地瞥了温岚一眼便转身离去。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窥探的滋味,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虽然知道温岚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但是,再温顺的猫儿被惹急了也是会亮出锋利的爪子的,她可不想未来某一天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
温岚怔怔地愣在原地,肩膀颤了颤才低声应道:“是。”
柔弱的声音不知说给谁听,她抬眸看向卿黎远去的身影,又将视线投向那层层叠叠松林之中的某个方向。
之前曾有一次,她误入了清心居,结果便是被王爷数落许久。
虽然王爷最后未曾责罚,可也一连冷待了她数月。而今,世子妃同样无意闯入,然而方才看她神色无异,分明就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原来无论是王爷或是世子,对世子妃都是特别的。
温岚咬紧了下唇,眼中泪光点点。
她今日小人之举,故意想看世子妃受训,结果却是将自己输了个彻底。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这么坏了!
……
卿黎安稳地坐在马车之中,只是这一次,她再未如往常一般闲适随意,而是用指尖轻敲着窗沿。
点击的节奏颇为漫不经心,似乎在昭示着她内心的空洞和无力。
方才父王与她所说的话她不是没有感触,可说实话,她还没做好这个准备要去面对凌逸辰,甚至觉得愈发剪不断理还乱,这样的不分不明她很是不喜!
淡淡叹息了一声,卿黎挑帘看向外面的风景,沿街的房屋商铺还是清一色的繁华,但也同样带着古朴沉重。原先是想要透透气,却结果事与愿违呢。
自嘲一笑,卿黎缓缓放下车帘,轻揉着眉心。
路过有不少行人看到了她如清水芙蓉的绝丽容颜,一时间纷纷驻足凝望,似乎是失了魂魄,更甚至开始猜测那纯黑马车之内究竟是何等人也。
有名门望族认出了那是世子妃,叹息遗憾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朝马车离去的方向望去。周遭开始议论起来,直感叹她的清雅仙姿。
万香楼的雅间之中,一个蓝衣秀雅的男子临窗而立,周身儒雅和威严两种气息极为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清润明朗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兴味,绝色容颜与清华气质都在昭示着他的翩翩卓然。
若是卿黎在场,她一定会发现,这个人正是花节那日第一个赠她桃花枝的男子。
听着楼下熙熙嚷嚷的谈论之声,他破天荒地第一次去聆听这些市井消息。
方才惊鸿一瞥,他便知道那女子正是自己花节当日所见。只是当时的她清雅秀丽如一片柔和的白月光,而如今,却是眉间轻锁。
他很好奇,有什么样的事能让这样一个清浅绝丽的女子劳心费神。
纷杂喧闹的大街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便是“世子妃”三字,这似乎在表明方才那位女子的身份。
男子握着白玉酒杯的手倏地一紧,一双凤目微眯,口中喃喃自语着说道:“卿黎……”
白皙的手指轻抚着杯沿,他清朗的眼中波光流转了许久,而眉间的褶皱却是越来越深。
一旁的小童听到男子的低语,惊讶问道:“主子,可是那医圣卿洛的孙女卿黎?”他感觉到了主子周身突然凉薄的气息,微微怔愣。
男子不语,依旧用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玉杯,嘴角也挂起一丝淡雅的笑意,“日后一定会非常有趣的……”
他笑着说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卿黎,他真是很想知道,与她交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刑部的门面算是六部之中最为简单的,但也是在这简单之中带了厚重的威严。这里维护着京都的平稳安定,甚至能够牵扯到水墨的繁华安泰,责任不可谓不重。
门口守候的衙役一见卿黎都愣了一下,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绝丽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而仅仅片刻,他们又一次变回了冷面之人,厉声喝道:“刑部重地,闲人误入!”
他们不知道卿黎便是世子妃,也只是当对方是个少不更事的千金小姐,不小心到了这里。只是她好歹是个女子,他们也不好撵人,只得厉声喝止她的步伐。
卿黎浅笑着看向那两个小役,年纪不大却懂得遵纪严明,那个刑部尚书训练得不错,朝廷倒是没有白养了他们。
卿黎不语,也不做任何动作,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轻轻倚靠着马车车厢,随意地就像是在看一处风景。
初夏的阳光微热,尤其如今已是将近正午,更显得灼烈起来,卿黎感觉被晒得有些晕眩了。
信步走到阴影中,她继续闲散地靠着,既不说话也不上前。
凌逸辰既然差人告知让她过来,应该不用她费力去解释一番了,耐心等待即可……
衙役正在苦恼怎么将这个奇怪的女子赶走,却突然听到一声略带焦急的声响:“黎儿!”
第六十章 验尸
卿黎闻声望去,便见凌逸辰正好走出来,在那两个衙役目瞪口呆之下,堂而皇之地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入刑部,期间只字未提。
两个衙役纷纷面面相觑。
向来谨慎自持的世子爷居然会光明正大地去牵一个女孩子的手!这与他们心目中铁血冷心的战神形象大相径庭,一时间两两相对无言。
然而听到方才世子爷那声呼唤,他们又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天仙般的女子就是传闻中的世子妃!
该死,他们居然对世子妃这般无礼!
两名小衙役突然一个激灵。
看世子爷这么疼惜世子妃,要是因为他们惹了世子妃生气,世子爷因此责怪下来,那他们……
想到后果,两人顿时冷汗涔涔,连脸色都白了几分。
而事实上,到底是他们想得太多了。
恰恰相反的,卿黎非但没有生气,对他们这严谨负责的态度很是赞赏呢!职责所在,她有何理由要去埋汰他们?
手上温热的感觉让卿黎心湖一动,她怔怔地抬眸看向凌逸辰刚毅的侧脸,见他神色之间的焦急,霎时敛下了胸中那股异动。
他能这么急,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凌逸辰将卿黎带去了大堂,周围站着不少人,只有九皇子凌千柯悠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中央站立的三人尤为瞩目,依服饰来看,都该是三品以上官员。
然而最吸引她的不是这些人的官职,而是地上躺倒的两个黑衣人。
他们的脸色惨白,已经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血色,胸膛未有起伏,嘴角还带着一丝乌黑凝固的血液。
已经死了……
卿黎正在专注看着他们,在场之人在因卿黎容颜怔愣片刻之后忽然行礼,“见过世子妃。”他们或躬身,或半跪,显得异常严肃,就连凌千柯也是起身颔首打了个招呼。
大抵是因为世子爷的威慑,她也跟着狐假虎威了一番吧!
对自己这想法颇为好笑,卿黎很想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不过幸好忍住了。
还是很不习惯这些封建礼教,她摆手淡淡说道:“不必多礼。”
没有再留意众人,她重又将视线投向那地上的两个尸体,恰逢凌逸辰有些严肃的声音响在耳侧:“昨夜这两人偷偷潜入刑部,泄露行迹之后本是被抓获了,然而他们牙中藏了毒,一见情况不对便立刻服毒自尽。”
这样的手段太过狠烈,能训练出此等死士,背后之人定然不会简单。
他低低叹息说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无法判断身份,所以只能从服用的毒.药上面找寻蛛丝马迹。”
只是连提刑司都检验不出任何端倪,所以才一直拖着无从下手。
今早在九皇子姗姗来迟之后,无意间提起让黎儿过来看看,也许还能有所收获,他一想有理,因此才遣人回府去请。
卿黎听了他的话,眉角一挑。
九皇子不是一直和她对着干吗?现在居然转性了?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女子了,对他“第一美男子”的名声构不成威胁了,所以也不在意了?
好笑地看向凌千柯,后者立刻有些尴尬地端起了一杯茶灌几口,眼神忽闪忽闪着死也不去看她。
卿黎忽然觉得这神情甚至和景轩还有几分神似!莫非他们俩混得久了,连举止都这般相像?
没有再过多地留意他,卿黎上前蹲下检查起地上的黑衣人。
她身为医者,前世又是学过解剖学,对人体构造相当熟悉。何况生老病死见得多了,如今再面对尸体也不会有什么别扭。
看着那个谪仙般的人物和尸体呆在一块,众人不自觉地吸一口凉气。
寻常女子见着死人早就嫌晦气躲得远远的了,也只有世子妃还愿意靠近吧……
还真是特别呢!
众人又惊又奇,专注地看着卿黎检查尸身。
美人验尸,对他们来说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怎么不愿多看几眼?
凌逸辰虽说对他们过分关注黎儿很是不满,可此时也只得咬牙忍住。仅此一回,下次再也不会让黎儿这么曝光在众人面前,她的锋芒他想独自占有!
所有人都是专注地看着那个素衣女子,眼中或炽热,或新奇,或疑惑,仅仅只有一人,眸中充满了不屑,而那人正是提刑司张青山。
他面色阴沉,对于这个小姑娘实在没有多看得起!
世人都说世子妃医术如何高超了得,姿态如何卓绝飘然。今日见了,那风情气质确实高雅脱俗,他尚且认可,然而若说这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能在医术上多了不得,他就觉得有些水分了。
就算世子妃出生医药世家,承业于医圣,天赋异禀,可短短十多年,小有成就倒说得过去,但要说回春妙手,那就是大大夸张了!
在他看来,不过就是民间之人见她容颜气质非凡,所以给她传得神乎其技而已,事实其实并没这么夸张。
更何况,他当仵作数十年,位及提刑司十年有余,多少冤案错案在他手上了结?
放眼整个水墨,怕就是连医圣卿洛也不一定在验尸上比他能干,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难不成还能在这上面对他指点一二?真是笑话!
张青山不屑地瘪瘪嘴,看她还真是有模有样在检查,不禁在心中嗤笑一声,哼,装腔作势!
卿黎仔仔细细检查了两人,拿过一旁备好的湿帕净了手,起身含笑地看向张青山。
这个中年人身形消瘦,面容普通,放在人群中绝对找不出来,然而一双眼睛倒尚算明锐,只可惜,此时带了满满的傲气。
刚刚她可是感受到这人怪异的眼神了,看他身上穿着绯袍配银鱼袋,与另外两人的紫袍金鱼袋不同,该是三品提刑司张大人了。
看样子,他对自己很是不满嘛!
卿黎玩味一笑,直言问道:“张大人觉得这两人有何奇怪之处?”她也想知道一下他是怎么想的。
张青山本来对于卿黎识得自己还有些惊讶,然而很快就被她那句话冲散了情绪。
他心底暗嘲不已,果然是故弄玄虚!
这丫头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吧!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到最后还不是要来请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