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扑朔迷离
黑暗中余进迷迷糊糊,耳边传来一片呻吟声。
无奈睁开眼,转头对着旁边一名汉子道:“虎哥,别哼哼了,昨天不是还说自己能再战三百回合吗,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
余进隔壁床位上,一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大汉胸口缠满了纱布,正躺在那里痛的呲牙咧嘴。
“你小子不过是皮肉伤,趴着养两天就好了。俺可是先锋营的人,那叫一个什么......风勇雨雪?”
“奋勇杀敌,浴血作战?”
“对,对,奋勇杀敌,浴血作战!”
虎哥兴奋的拍了下床沿,牵动胸口伤势,痛的不禁惨叫了一声:“他奶奶的,痛死老子了!等伤好了,非要将对面那帮云狗杀个干净!”
余进懒得搭理,趴在床上以手作枕,再次闭目养神起来。
梦中时间和现实时间不同,有时长有时短。有过几个时辰就醒来,现实中已经过了十余天的,也有梦中十天半月才醒转,却发现只过了三天。
“看来这次少说也得十天以上.......”
自己三天前被放冷箭导致晕厥,也因此避过了那场战乱。
待到鸣金收兵,大军收捡尸体的时候,意外发现余进还有气在,自然是带回伤营施救。
余进趴在床上,思虑万千:“法力尽失,修道相关知识一片混沌........凡间武技之类倒还是记得。”
亏得自己当年没有嫌弃藏书阁里的凡人武技,全部都看了个遍。不然在这战场上,存活几率可是要大幅下降。
摸了摸左手臂,上面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余进不用掀开都知道上面是什么,自己当日昏厥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自己左手臂上刻下了四个字。
“务杀赤眼.....”
将这四字咀嚼了几遍,余进百思不得其解:“赤眼?我当时遇到了什么?”
既然只说了赤眼二字,那不出意外应当是人。
务杀....看来这人与那红雾有莫大关系,不然自己也不会刻下这个信息。
按余进过往经验来看,梦中一切都是和自己经历有关。哪怕是再怎么光怪陆离,也一定有迹可循。
可余进回忆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虎哥口中川国和云国是什么来历。
“有意思....自定真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如今自己的目的,是要找出那赤眼之人,那么军队就不能擅自离开。
还是要先想办法打探情报才是。余进心想,按昨天给自己换药的老药师所说,自己所在编队尽数战死,只余自己一人。
不如设法以伤势为由做个伙夫,也方便打探消息。
定好后续方案,余进沉下心来,耐心等待伤口愈合。
“掌控程度还是太低了。”
虽然如今可以保留部分记忆,但多寡完全随机,造成的障碍也不是一星半点。
就比如现在,明明知道自己是修道之人,可关于仙道之事却全然没有印象,不适之感强烈至极,偏偏当下没有解决之法。
梦中时间不定,仿佛是过了好几天,又好似是恍惚了一瞬。待到余进彻底回过神来,自己伤势已经大好,可以下地行走了。
身边虎哥还在躺着,余进起身之后对其打了个招呼,迈步走出了营帐,直奔自己直属百夫长所在之处。
那名百夫长倒是没有为难余进,见余进所属行伍只剩他一人,大笔一挥,将余进安排到了伙房。
余进心如明镜,虽然只是梦境,但还是要讲究基本逻辑的。
如果自己在军营内肆无忌惮的打听,肯定会引起他人注意。
还是需要小心为上,毕竟那赤眼之人虽有很大概率是敌营之人,己方军营却也不可不防。
伙房里的人大都老实巴交,不难相处。余进被安排和一名王姓中年男子负责一个区域的伙食二人没几天就熟稔的像多年老友。
“王叔,该起灶了!”
“小余,你先去吧,俺今天有些不舒服,一会就来。”
一锅肉汤煮好,备好几抽屉大白馒头,余进敲响铜锣:“开饭了!”
没一会,身前人头攒动,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人敢于哄抢。
此军纪律倒是不错。余进暗赞,这些天他也没少暗中打探,赤眼之人没有丝毫进展,对自己所处之地倒是有了一点认知。
“为了一座矿山就这么打生打死,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再也回不去故乡。”
看着那些士卒在狼吞虎咽,余进忍不住感叹,看着真实,实则虚幻。只要自己醒来,那周遭一切都会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毕竟只是一场梦。
正想着,肩膀被人一拍,却是王叔过来:“小余,你一个人摆弄半天也累了,这里让俺来吧,你去吃点吧。”
余进笑了笑,将手中锅勺递给王叔,取了碗肉汤,一个白面馍,自个蹲到一处角落吃了起来。
该角落也有几名军卒,此时正在胡天说地。
余进也当乐子听,时不时打趣插上一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见气氛正好,瞅着众人正好都没说话的一个空挡,余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士卒好奇,笑问道:“你这伙夫,天天好吃好喝,又不用上战场,有什么好叹气的?”
余进苦脸道:“还叫各位哥哥知晓,做伙夫虽然安全,可不能建功立业,难道还能做一辈子不成?”
见身边人都安静下来自己说话,又道:“本来小弟也是军卒,渴望着能够沙场立功。可谁知前几日在战场上受了伤,从此双手无力握不了剑,不得已才做了伙夫。”
身边一阵唏嘘声,一名老卒拍了拍余进肩膀:“小兄弟,你这也算是命大啊。等到仗打完了,回家赶快讨房媳妇吧,别再想着什么升官发财,都是不实际的东西。”
老卒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对着周边人说道:“你们几个也都别想着什么功劳,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余进顺着老卒话头:“谁说不是呢?我那天受伤倒地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眼睛通红,像血一样。你说哪有人眼睛是红色的?怕不是老天警戒,让我少造杀孽哦。”
周边人都是一阵安慰,说什么神鬼要尊敬,让余进打完了仗回老家结婚之类云云,只有那名老卒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阴晴不定。
余进自然是注意到老卒神情,也不多说什么。
等到士卒三三两两散去,余进追上那名老卒:“之前看老哥好像想说什么,难道是小子话中有什么不妥?”
那老卒略带诧异的看了眼余进,眼神中出现一丝戒备,随即消失无踪:“你小子现在说话文绉绉的,读过书吧?”
不待余进回答,老卒又道:“算了,也没有几年好活,你过去有什么俺也不想知道。只是刚才你说的那红眼,倒是听别人说过。”
余进连忙追问,那名老卒皱着眉头,似是犹豫了一会,最后附耳和余进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撇下余进,匆匆离开了。
当夜,余进躺在床铺上,思考着白日老卒的话。
“云国敬神,农事有农神,官场有文神,战事自然有战神。传说被战神赐福的人,战场上会目发红光。这种光一般人看不到,只有同为神明赐福之人才可以看见。”
“难怪那老卒态度突然转变.....怀疑我是云国内奸,后来又见我不像,才告诉我这些?”
31.探寻赤眼
在床上辗转反侧,余进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余进出了房门,开始处理起一天起灶所用柴火。
柴房附近,一人举起劈柴斧头,手起斧落,一块块短原木被劈成大小均匀的木柴。
劈了不下数百块,手中斧头往地上一扔,抹了抹额头汗渍。看着自己一个时辰的‘战果’,余进喘息了几声,自嘲道:“修道人做梦练武,我也是独一份罢。”
如果自己还是仙道之躯,凡间武学看一眼便可以信手拈来,哪用得着如此辛苦?
“可惜梦里肉体凡胎,只能这样熟悉了。好在进展颇快,将这几门武学炼至纯熟也要不了几日。”
耳边传来一道脚步声,余进虽然有些疲累,依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放松警惕,立即将站立姿势一改,变得平平无奇。
声音渐近,房后转出一人,余进装作不在意一看,见是昨日老卒,奇道:“咦,今天是老哥巡逻?这倒是巧了。”
那老卒似是心事重重,听到余进所言,摇头笑了笑:“不是,是有事......”,口中说着,目光却落到了那堆木柴上。
脸上笑容微僵,站在房边不动,目光定在那堆柴火上一动不动。
要糟。余进见那老卒看着柴火光滑表面,哪还不知自己已经露了马脚。
该如何是好?先不说那老卒未必会听自己解释,再说该怎么解释?
你昨天刚打听敌国之事,今日就被发现在偷偷练武,怎么看都是心怀不轨之辈吧?
余进心中微恼,不是嫌那老卒来的不是时候,而是怪自己太不谨慎。
一会见招拆招吧,以后定要多多注意。余进这般想到。
至于灭口,更是想都没想过。军营之中莫名失踪一名巡逻士卒,定会引起波澜。到时候不利自己行事。
且如此行事,也非自己所愿。
二人面面相觑,余进心中在思解决之法,那老卒却先开了口。
“好剑法。虽然用的是斧,可柴火上剑意盎然,这一招‘力劈华山’若是劈在俺身上,俺是受不住的。”
“老哥也学过武学?”见对面之人语气里似是没有敌意,余进微微松了口气。
又见自己借斧使出的剑法被其一眼认出,不禁好奇。
那老卒微微摇头:“不过是活的长了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话是这么说,可老哥只看断面就可以认出是剑还是斧,这份眼力小子可是佩服的紧。”
余进这话真心诚意。梦中之人都可以看出自己的破绽,说明自己平时还是不太注重细节,以后要引以为戒。
老卒对余进的话充耳不闻,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眉头紧皱。
“俺去打听了,你受的是箭伤。”
“对。”这种事情找伤营军医一打听便知,余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昨天说自己当时见到了一名红眼的人,就是那人射伤你的对吧?”
问出这句话后,老卒眉间皱纹仿佛更深了,然而双目炯炯有神,一眨不眨的盯着余进,等待着余进回答。
余进沉默一会,点头应道:“是。”
“想报仇却不知道敌人长什么样,战场上也不适合探寻。如果还是军卒,每日操练哪有时间找人,干脆先当一名伙夫,打听清楚再说?”
这下余进真的有些惊讶了。自己真论起年纪比这老卒还大,可阅历方面简直被碾压成渣。
“你这性子来什么军队,该去江湖闯荡。”见余进默然,老卒自以为说中,“上了点年纪的老兵几乎都知道红眼传说,但谁都没见过,所以都当做是笑谈。”
虽然不知道老卒为什么要帮自己一个陌生人,可余进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当即凝神倾听。
那老卒继续说道:“俺也是刚进军队的时候听老人说起过的,以前军队俘虏过一名敌军将领,不知道为什么当天就斩了祭旗。人头落地的时候,那人眼睛里冒出红光,嘴里还嚷嚷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喊了好几句才死掉.......”
“俺觉着你不像装出来的,所以和你说这些。如果想报仇的话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那种人都是有大军层层保护,没机会的。”
层层保护?余进摸了摸左手臂,上面伤口早就好了。
如果那人如老卒所言身在敌军深处,那我为什么会刻下这四字?余进心中生疑,自己当不智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听着威风。可如果没有身边士卒浴血厮杀,哪来的这等功绩?
余进愈发感到不对劲,低头沉思了一会,猛然抬头,盯着那老卒问道:“还请老哥告知,对方有没有哪个将领喜欢冲锋在前?”
老卒闻言一愣,挠了挠下巴,思索了一会,不确定道:“印象里倒是有那么两个.....你是说?”
余进点头:“我中箭倒下之时,记得那人身边并没有什么护卫!”
“不应该啊......”老卒面露不解之色:“你确定自己没记错?要知道云国军队将这类人看的异常重要,怎么可能不派人保护?”
余进自然是在胡诌,自己哪还记得当日之事?
可余进坚信自己判断,如果真是层层大军保护,那么自己绝对不会留下那四字。
既然留下了信息,那就说明自己可以做到。哪怕按最坏情况推之,自己也应该有手段置其于死地才对。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那人绝对有落单的时候!说不定就是一个喜欢单骑陷阵之人!
当然以上都是自己猜想,不一定准确。万一当日是判断失误,那可就坑死自己了。
所幸自己还有一手底牌。余进暗思,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还请老哥告知是哪两人,小子感激不尽!”
见余进坚持己见,老卒也是无可奈何。
“那两个人很好认,一个拿的是一把大戟,力气大的很,一挥就是三四个弟兄丧命。还有一个拿着一根长枪,枪耍的又快又狠,很多弟兄还没看清就见了阎王。”
话已说出口,老卒想了想,又道:“俺这几天看兄弟们修养的也差不多了,说不定又要开打了。到时候你到这里,俺带着你上战场。”
余进一字不落的认真听完,躬身谢道:“多谢老哥帮忙,余进感激不尽。”
“哎,这不算什么。”老卒面带强笑:“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那就是大功,俺也能沾沾你的光,说不定还能脱了军籍,回家当个老农。”
原来如此,余进了然:这老卒巡逻期间特意到此,也是抱了万一的心思。后来之所以不阻拦自己,也是想着如果成了,自己也能分润到一些功劳。
二人又攀谈片刻,商量了一些细节,却听得一阵密集鼓点声。
老卒和余进面色均是一变,这是点将鼓!
那老卒急忙对着余进说道:“快跟我来!我手下还有几个空名,你顶上是一点问题没有!”
余进虽然只是名伙夫,可身上甲胄和一般士卒无二,和老卒一起走到路上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跟着老卒一路到了其所住营帐,帐内早已空无一人。那老卒走到帐内一处架子上,取下一把制式长剑扔给余进:“有段时间没用了,保养的还行。”
余进伸手接过,拔出一截看了一眼,见寒光闪烁,知道老卒所言不虚。
合上剑鞘点点头:“打一场是够了。”
此时第二声鼓点已经敲毕,老卒催促余进道:“快点,三通鼓毕,不到者斩!俺不是将领不会掉头,可如果迟了,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
招呼上余进,二人急急忙忙的向着集合地赶去。
32.战场寻敌
路上士卒甚少,哪怕有那么几名也都是在一路疾驰,生怕迟到受罚。
待到余进和那老卒跑到集合地,已是人山人海,但却无人交头接耳,除了甲胄摩擦碰撞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此时第三通鼓刚刚敲起,老卒松了口气,对着余进道:“这边。”
二人跑到一处军阵站立好,旁边几人看了过来,认出余进正是昨天一起吃饭的伙夫。
心中好奇,可此刻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只能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
等到三通鼓毕,军阵前方点将台上一排将领中走出一人,对着台下众卒吼了几句话,众卒便都大声吼了起来。
“扫除云狗,卫我河山!”
开始只是前面能听到的人这么叫,很快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余进也有样学样的在喊,可连自己在说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震耳欲聋。
好在口号喊了一会就停歇了。
随着那看似主将之人伸手一挥,大军开拔。余进随着人潮出了大营,这时身边士卒才敢说话,其中一人微微侧头,对着余进悄声问道:“小兄弟怎么会在这里?”
余进咧嘴一笑:“承蒙各位哥哥关心,小弟后来觉得还是得搏一搏。万一逮着条大鱼,那岂不是发了?”
周边人不疑有他,纷纷笑了起来。
刚才询问那人更是拍了拍余进后背,憨厚笑道:“小兄弟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多余的话哥哥也不多说了,可别死了啊!”
大军行到一处开阔之地,并排列开。余进是第三排,正好可以看到对面军队。
也是和自己这边一般,士卒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看来主将也不是泛泛之辈。
没有什么阵前喊话,只有一层层命令传下来,余进和身边士卒一会被调度到左边,一会又被调到军阵中央附近,直到再次被派到左翼边缘,才定了下来。
见对面也是一样在排兵布阵,余进心中升起一股不解:“和我在书上读到的不同,战争应该是无所不用其极才对,怎么会当着敌军的面慢慢调兵遣将?”
哪怕没有仙道参与,这般情况也太过古怪。
反正是梦境,说不定是自己潜意识影响所致,还是醒来之后慢慢分析吧。
余进摒弃杂念,开始在对面军阵中找寻起老卒口中二人。
可此时自己身体不过是个凡人,哪来那么好的眼力?
看了半天一无所获。余进之好放弃。
“看来只能等待两兵相接之时再去寻找。也好,这样就更有把握.....”
并未等待太久,只听一阵与点将鼓频率完全不同的鼓声传来。
余进所处是一支偏军,并未随着鼓声进军。
看着那支中军出阵,余进集中注意力,观察起这场战事来,分毫不敢大意。
二军甫一相触,霎时间就是血肉四溅,断肢齐飞。一片祥和平原,瞬间变为修罗地狱。
余进哪见过此等阵仗?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哪怕是在梦中,也是脸色微微发白。
自己终究不是军卒,不适应沙场残酷。对着身边老卒强笑了一下,自嘲道:“当了几天安逸伙夫,倒是有些不适战场了。”
“没事,类似情况俺也听说过。等着敌人刀子砍过来,就什么不适应都没了,到时候砍人反而比谁都利索。”
老卒看似不怎么在意,心中对余进评价却低了一分。
两军鏖战许久,也看不出谁优谁劣。
余进已是适应不少,却在此时听到自己所在队列百夫长大喝道:“出阵!”
来了!余进精神一震,见自己一方是从侧翼包夹,暗喜:“虽然我不懂战事,可远看这战场大致呈梯形,从侧面开始寻找,却是省了不少工夫。”
兵贵神速,自然不能和之前一样速度。余进所在这支偏军刚一出阵就开始加速,等到即将与敌军短兵相接之时,数千人已成猛虎下山之势,如一把尖刀狠狠插入战场左侧。
敌方自然不会看着对面增援,早早就有了对应措施。
一支骑兵不知从哪出现,趁着余进等数千人前锋刚刚和战场接触,进退不得之时,直直冲锋过来而来。
为首者人高马大,满脸横肉。身穿将领盔甲,手持一把九尺大戟,战马侧挂有一张大弓。
余进见到此人,双目圆睁,手中似是掐了个法决,刚抬起又放下:“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如果那用枪之人迟迟不到这边,就是在远处战场,应该赶得及。”
又患得患失起来:“如果我推断有误,二人都不是,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只能鱼死网破。”
骑兵越来越近,也容不得余进多想,身前数人就被一杆大戟横扫而过,血花漫天。
余进一个懒驴打滚躲开大戟回扫,趴在地上正欲起身,耳后恶风阵阵,哪还不知道背后受袭?
翻身拔剑,使出一招‘拨云见日’。但听一声悲鸣,一只战马前面双蹄已被斩断,连带着背上骑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快速观望了下四周,余进不敢起身,怕被群起而攻。
手脚并用爬到了马腹处,见那名骑士已经昏死过去。犹豫了一瞬,手中之剑却未刺下。
“怎么如此迂腐......”无奈自嘲了一句,把那骑士拖到马腹侧,一见刺死还在喘息的战马,背靠战马腹部,小心翼翼的观察起战场来。
“真是残酷至极。”看了一眼,余进便不忍再看。可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还是强忍不适,找寻起那名持戟军官来。
那名军官冲入军阵,骑着战马砍杀数十人之后就无法深入。也不去管另一侧即将杀穿军阵的队伍,从战马上一跃而下,手中战戟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木棍,挥动时呜呜作响,如割草一般肆意屠杀着川国士卒。
如此显眼,自然马上被余进找到。
余进见此人仗着自己力大无穷肆意妄为,心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烧。
“忍住,只是梦境.....还有一人没有出现......”
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梦,总算是没有冒然冲出去。
这时,余进眼角撇到战场一侧又冲出一只敌军,为首军官背上也有一张硬弓,手持一杆八尺长枪,枪出快如闪电,一刺便是一个士卒倒地。
来的好!余进大喜,是成失败,就看现在了!
收剑回鞘,余进左手法决一起,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自己太阳穴就是一刺!
食指直直没入到底,却没有流出一丝鲜血。
余进神色狰狞,将食指逆时针转动几圈,双眼却越来越明亮。
一名敌军双眼血丝密布,击杀敌人之后喘息了几声,起身寻找下一个敌人。发现余进站立在那里不动,条件反射般冲向了余进,举起手中之剑就刺了过去。
眼看剑尖马上就要刺入余进心口,可下一刻就停在了余进胸前,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
那士卒此时好像才清醒了几分,低头看了眼手中长剑,发现剑身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不得寸进。
还不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这时,余进才缓缓收回食指,太阳穴上完好如初。
低头扫了眼自己剑鞘上刚沾染的血迹,呼出一口气:“幸好没杀人。”
随即抬头看向那名持戟军官,只是瞥了眼就移开目光,转头看向另一人。
那持枪男子刚一映入眼帘,余进就紧盯不放:“找到了!”
常人眼中,那男子是一名猛将,枪下不知有多少亡魂。
可在余进眼中,那人周身血气四溢,双眼更是两道血光直射而出,站在百丈之外都感到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咧嘴一笑,余进右脚用力一跺地面,如离弦之箭直冲那名男子。
一路上横冲直撞,却没有伤到一人。
只是片刻,那名男子眼前便出现了余进的身影。
余进面色冷然,剑指那名将领:“你!”
“纳命来!”
33.厮杀不休
余进方才将食指伸入自己的太阳穴,施展的是一种自创秘法。
设法在体内储存几丝梦引,关键时刻用梦引刺激神意,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对梦境的掌控力度。
虽然事后会萎靡不振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余进可以说是无人可挡。
掌控梦境,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任意支配自己梦中一切事物。
余进虽然还没有到达这个境界,但那一下刺激也不是白受的。
三尺范围之内,一切都会向对余进最有利的方向发展,而有利程度视余进主观意识而定。
遂一路疾驰而来,没有一个士卒成功伤到余进。不是突然转头,就是攻击时武器莫名其妙转变了轨迹。
现在更是身处战场,却没有一名士卒靠近。
那名持枪将领见余进来者不善,又口出挑衅之言,不怒反笑道:“本将纵横沙场十余年,今天倒是开了眼。区区一介小卒也敢在本将面前嚣张?”
确定此人就是自己目标,余进也懒得再开口。估摸了下二人距离,持剑的右手紧了紧:“三丈。如果以我现在状态全力冲刺,差不多瞬时便到,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只要露出一丝破绽,我就有可乘之机。”
最好是速战速决。余进双膝微微弯曲,随后便听到‘砰’的一声,身形几乎模糊成了一道残影,如在追风逐电。
几乎是眨眼间,那名将领就被余进一剑穿胸部,剑身直没入柄刺。
长枪脱手而出,仰头吐出一大口鲜血。
将领身边几名小卒见状,顿时惊慌失措道:“于统领!”
纷纷举枪刺向余进。可余进一剑刺出之后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推着那于统领直直冲向前方。
见到如此轻易就重创了敌人,余进心中却是不喜反忧:“小心无大错!优势越大,越不能放松警惕!”
心中警戒,余进右手臂上猛然青筋暴起,剑柄仿佛不堪重负般吱吱作响,竟是要顺着这穿胸一剑,将这名于统领斩成两段!
剑锋刚向上移动一点,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余进持剑手腕。余进抬头,正与一双血红眼眸对上。
那将领对着余进似笑非笑的呲了呲牙,双脚向后狠狠一蹬,二人前冲之势一顿,在地上划出短短两道划痕之后停了下来。
那于统领停下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左手紧抓余进手腕不放,右手化作鹰爪直取余进双眼,同时一脚狠狠踢向余进下阴。
神色狰狞,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被重创的样子:“老子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余进右手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眼前鹰爪越来越大,也是面露凝重之色。
双腿紧紧并拢,刚好夹住撩阴腿。头往左边一侧,躲开挖眼一爪,不待面前敌人变招,持剑手腕微微转动,身子主动向着右边倒去。
于姓统领只感胸口一阵剧痛,又感身体一阵不平衡,哪还不知道余进打算?
“想要趁我单足立地,将我摔倒奠定胜机?想都别想!”
一声闷哼,不顾自己胸口伤势,左手变抓为按,弯腰提膝,狠狠的撞在了余进持剑手腕上。
‘嘎吱’一声,余进手腕剧痛不已,不由得松开右手,向后急撤了几步。
摸了摸手腕,发现里面骨骼几乎尽碎,可以说只留着一层皮。
心中惊讶:“一剑穿胸,还有如此大力。而且刚才如此之近,却没有丝毫影响,足以说明此人非我梦中人!”
暗暗感知了下秘法持续时间,神色微缓:“时间还够,就是不知他还有什么底牌未出。”
神色凝重看向那于姓统领,见其双手握紧胸前剑柄,‘噗’的一声,长剑应声而出,被随手丢到了远处。
大量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那人皱了皱眉头,伸手在伤口上抹了下。
余进看的真切,其人目中红光大放,急速闪烁个不停。
待到那将领将手移开,血流早已止住。
“呵,戎马一生,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小子,报上名来,本将不斩无名之辈。”
“余进。”
“哦?那倒是巧了。”那人听到余进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记住了,杀你之人乃破字营统领于近!”
与自己同名?听到这个名字,余进心中大震,仿佛想到了什么。
可于近哪会给他这个时间?双目血光大作,赤手空拳便冲了过来。
见余进呆立在原地没有反应,心中奇道:“这小卒难道还有什么后手?可他两手空空,肉搏方面是我占上风。”
不去想其他,一记‘云龙探爪’冲着余进使出。
这一记要是打实在余进心口,必定当场暴毙。
余进此时好像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一记龙爪冲着自己胸口袭来,脸上似笑非笑,再无凝重之色。
见余进这般神色,于近大感不妙,可招式已出,半途变招更容易露出破绽。
心头一横,更添几分力道:“我倒不信,你之前还隐藏了实力!”
话音未落,就见银光一闪,一只手臂摔落在地。
于近低头一看,地上的手臂正是自己的,再看向余进,发现余进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把长剑。
“你......你什么时候?”
于近捂住伤口,这次没有止住鲜血。脚步不断后退,心中疑惑万分:“他到底是从哪里拿出的剑?不好,刚才不应该扔掉那把剑的。”
正疑惑不解,却见余进举起手中之剑,一套七星剑法使出。
于近竭力抵抗,可凡人之躯如何硬抗兵器?没一会就被挑断四肢筋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余进将手中之剑插在地上,见于近眼中红光微乎其微,笑了笑走上前,撕下衣服帮其包扎起来。
于近本来已经闭眼等死,可感到余进所作所为,一怒之下睁眼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如此羞辱于我,哪怕化为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呵斥辱骂之言不绝于耳,余进充耳不闻。
手上动作不停,边包扎边笑道:“于兄误会了,在下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罢了,并无羞辱之意。”
见其不理自己,余进又悠悠问道:“难道兄台不想知道,我手中之剑是如何出现的?”
污言秽语顿时一清,于近沉默了半响,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憋出一个字:“说!”
余进笑的灿烂无比:“因为,这里是我的梦境啊。”
34.抽丝剥茧
此话一出,于近顿时默然不语。
片刻之后,一阵狂笑从于近嘴里传来:“没想到,我是败在一个疯子手上?哈哈哈,真是滑稽!”
笑声震天,久久不曾停歇。
良久,于近才止住发笑。抬头看着余进,面带嘲讽之色:“本将出身西地豪门,少时习武,十八岁就入得军中。随军十三年,南征北战,大小战事不下百场,向你这般的失心疯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大开眼界!”
于近此时心中极愤:沙场之上你死我活,不管是什么阴损手段,只要有效就行。
所以无论余进是用什么方法在身上藏了一把剑,导致自己落败生死,于近都毫无怨言,甚至还生出了几丝敬佩之意。
可像现在这样,废了自己之后不但为自己施救,口中还胡言乱语,分明是在戏耍羞辱自己。
奈何四肢俱废,受制于人,也只能过过嘴瘾。
心中涌出一股悲愤之意,于近暗暗一叹:自己英雄一世,没想到最后却死在这么个小人手上。
余进没有理会于近嘲讽,又忙碌了一会才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
见于近还是平躺在地上,满脸悲愤之色,奇道:“于兄可是还有哪里没有愈合?不至于啊,按理来说行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才对.....”
于近只当他在放屁,自己伤势自己能不清楚?四肢经脉都被你砍断,还能重续不成。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儿?
心中烦躁,抬手挥了下:“要么杀要么滚,少在那里唧唧歪歪......咦?”
余进一如刚才,笑的阳光灿烂:“于兄,我没骗你吧?”
面前于近颤颤起身,摸了摸自己周身,发现不只是被砍断的经脉,连自己使用神赐之力才勉强愈合的胸部伤口也再无刺痛之感。
于近抬起头盯着余进,面带震惊之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等本事,云国之内只有大神官才有这个能耐。
“此梦之主。”余进依旧微笑答道。
“少戏弄我!”于近怒极,忍不住一拳打了过去。
拳头眼看就要击中余进面门,余进只是把头微微一偏,就躲了过去。
于近挥了个空,脚下一个踉跄。余进伸手将其扶住:“于兄,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然,你的伤势明明无药可救,怎么会被我随意包扎了几下就痊愈了?”
挥手摆开余进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于近怒斥:“少在那里胡言乱语!我至今三十余岁,所有经历都历历在目........”
还欲在说些什么,却被余进打断:“于兄,你还记得自己两岁时每天经历吗?”
“那是自然!”于近不假思索道,脑海中随即便浮现出自己二岁时的一切事迹。
正欲再说些什么,可突然感到不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见对方陷入沉思,脸色渐渐露出惊恐之色,余进脸上笑意也是消失不见,正色道:“看来于兄是发现异常了。”
于近低着头,脑中不断回想着自己过去人生,越想越详细,从自己牙牙学语到沙场建功,每一天都清晰无比。
这绝对不正常!于近心里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什么过目不忘之人。而且,过目不忘只是记忆力好,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
身体微微颤抖,于近低下头,涩声道:“我不信你说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可这不能解释自己身上的古怪。
那些记忆仿佛无穷无尽,不断涌现,每一件都确确实实是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事情。
甚至还有自己以前忘记了一件事情,忘记的过程也是清晰的回想了起来。
“这一切,简直,简直就像......”
“简直像是提前设定好的对吧?”
于近猛的抬头,眼神凶狠的看着余进,声音嘶哑:“以前从未有过这等事,是遇到你之后才会这样!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还是差了点啊。余进心想,自己是’醒觉‘了,可’他‘还差了点,还要撒一把猛料。
“若我算的没错,于兄是在十余天前,才获得那所谓的’神赐之力‘吧?”
听闻此言于近浑身一震,余进见状知道自己说的没错,挽起左手袖子:“于兄,这是我十余天前被人暗箭射伤,昏昏沉沉无意中刻下的,你看看?”
手臂上伤口早已结疤,却不难认出是‘务杀赤眼’四字。
见到这四字,于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捂着脑袋想了半天,又骤然紧盯着那四字,目不转睛。
余进保持伸手的姿势没有动弹,看了眼四周:依然是混战不休,只是自己二人附近却没有一人接近,甚至连厮杀声音都没有传过来一声。
“是我刻的。”
一句话将余进注意力引回,于近看着那四字,神色不安,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那日我射伤了一名敌兵.......然后......然后我走上前去,在那人手臂上刻下了这四字.......”
“却没有任何印象。”余进接过话茬道:“我在晕倒之后,醒来是在伤营中。手臂上四字不会感觉不到,可我第一反应却是自己刻下的。”
“这里是我的梦。”余进把脸贴近于近:“任何人记忆都会出错,任何人都会有错觉。可在这里。”余进手指指向自己脑门:“我不会有错觉。”
好像被余进的气势压倒,于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语气略微惊慌:“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理会于近话语,余进自顾自说道:“我之前施展了一种秘法,可以让四周事物向我有利的方向发展。想要拿剑,伸手就有人递给我。想要杀人,会有人伸着脖子往剑上凑。”
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于近:“唯独对你无效。”
“在我的梦里,能做到这些的,只有我自己。”
话说到这个份上,于近哪还不明白余进的意思?
二人面对面,久久没有发声。
“呵。”许久,于近不屑的笑了笑:“然后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少来这一套!”
话语掷地有声,铿锵道:“我不管什么梦不梦的,也不想知道你意欲何为。我只知道,背后是我云国国土,前方是我要诛杀之敌!”
伸手指向余进:“你若不拦我,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过你,以你的本事离开也是轻而易举。可若是要拦我,那就再次生死相搏!”
“非也非也。”见于近再次与自己对立,余进也是不恼,而是悠悠道:“之所以和于兄说这么多,只是有一事相求。”
嗯?他又想干什么?于近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本不想理会,但想了想还是问道:“先说说看。”
余进左手随便向着空中一抓,不知从哪飞来一把士卒长剑,正好落到余进手中。
双手捧剑,对神色戒备的于近躬身道:“还请于兄,取在下头颅。”
35.明了道心
“你疯了!”于近惊呼出声,哪有人会让别人砍下自己首级的?
余进不为所动,把剑往前递了递:“此绝非玩笑。还请于兄成全在下。”
惊疑不定的接过剑,于近犹豫许久,将手中之剑举起,可随后便将剑放下:“你说的那些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于近原本已经强迫自己不去认真思考余进口中的‘梦境’,可余进这一句话,却让他颇有些进退两难。
杀还是不杀?他这么做有什么阴谋诡计?难道想趁我放松警戒偷袭?可他明明早就可以取我性命......
思前想后都没有得出个结论,于近左右为难,只感自己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却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四面八方逐渐涌过来的红雾。
余进似是没有看到雾气似的,依旧不紧不慢道:“于兄不用犹豫。若是我前面所说为假,那么你不过是杀了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如果是真......”
那么想必自己就会消失吧,于近如是想到。
梦见自己死亡,那么做梦之人自然会醒来。到时候梦中世界不过是一个泡影,一戳就破。
再次将剑举起:“我与你是同一人,这事我坚决不信。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既然做出决定,那么多余之话也不必多说。
深吸了口气,于近紧握剑柄,对着余进的脖颈就砍了下去。
一颗头颅高高抛起,血色洒满了大地。
余进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上前弯腰捡起于近的头颅,一双透露出惊骇,疑惑,解脱等等神情的眼睛映入眼帘:“多谢于兄成全。”
随着于近的死亡,四周血雾开始缓缓褪色,逐渐变成了原本灰雾模样。
手中头颅也化为一丝灰雾,余进缓缓坐在了地上,看着灰雾逐渐涌来,直到将自己上下全部包裹:“唔,怎么形容呢...开战了?不行,这是那玩意喜欢的......”
无尽灰雾之中,一名少年双腿盘膝,左手托腮做冥思苦想状,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没过一会,余进似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响指:“决定了!”
灰雾更浓,余进起身,身子逐渐向灰雾之下沉没。
越往下,雾气就越浓。也不知沉了多久,浑身上下雾气仿若要凝成实质,移动身躯之间都似有些凝滞之感。
第一次潜入自己识海这么深,哪怕余进心境略有小成,也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
灰雾终有尽头,余进看着脚下好似依然无穷无尽的灰雾,知道再往下就出了雾气范围,便停了下来。
下面就是自己识海最深之处。
抿了下嘴,余进目露坚毅之色,神念微动之间,脚前显露出一个空洞。
霎时间,无尽血光从那个洞口涌了进来,同时还在不断撕裂灰雾,扩大洞口。
血光照耀余进周身,余进面目微微扭曲,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天大痛苦。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关上那处雾洞,反而是低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一眼,余进双眼就爆了开来,随后是头颅,脖颈,手臂.....最后全部化为几丝血雾,被灰雾不断挤压,最后全部消失在了灰雾底部。
雾洞开始逐渐愈合,血光似是有自己意识般在不断挣扎,最后还是寡不敌众,消散在无穷雾色中。
整片雾气尽头再次恢复了纯灰色,变得一片平静。
灰雾中心,几道雾气不断翻滚,逐渐凝成了一道人形。
余进睁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有余悸:“哪怕是意识形态,也能让我感受到那种如坠地狱的感觉......”
若不是自己突破明心,心境堪比金丹修士,这次还真的危险了。
之前梦中,直到那人报出名字之前,余进都没有感到有丝毫不对。
可当于近二字一说出口,一股浓烈的违和感瞬间充斥了余进全身。
要知道,做梦遇到同名之人,那是极为不妙。
那说明做梦之人根性不定,道心不纯,对自己缺乏自信,才会导致意识分裂,以同名异字,或者同貌异名等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种情况,一个搞不好,就是性情大变,再严重点,更是神识湮灭,只余肉身浑浑噩噩。
而余进所遇情况却并非上面所述,而是那血色侵入,分走了自己部分潜意识,这才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杀伐果断,百战无敌的猛将。
扪心自问,余进从未有期望自己成为过那种人,所以虽然当时还没有想起修真之事,但直觉上就感到不对。
哪怕是做梦,也绝不会梦到这么一个自己。
道心永固,唯我独尊。梦里绝不可能会有他人与自己一样的名字!
可能是突破定真已久,厚积薄发。也可能是想明白了自己唯一,更可能二者都有。
就这么水到渠成的突破道了明心境界。
突破瞬间,余进就回想起了过去种种,灰雾再也掩盖不了自己过往,对梦境的掌控更是上了一层楼。
自然而然便发现自己梦中有异物,可感觉上却是同根同源,怪异之极。
于是暂缓攻势,只是将那人击伤,没有取其性命,分出大部分心神去解析异常。
越解析余进心中越是后怕,幸好自己不喜杀生,所以留了那人一命。不然一剑下去,自己也会随那人死亡!
究其原因,是因为那人虽然来源于血色,可意识实打实的是出自余进。杀他就是杀己,绝无幸免!
察觉到这一点,余进自然不会下傻傻的上当,而是不断与之周旋。
靠着自己这些年梦境构建的经验,不断动摇那人心境,最后骗其将自己一剑枭首。
余进对一切心知肚明,又是主体,自然不会真的死去。
而于近,不过是部分潜意识得血色之助分化而出。先是被余进一顿忽悠,最后又那么一激,终是忍不住挥剑,这一下二人自然同时死亡。
余进自然无事,可于近见自己死亡,顿时对余进先前所言深信不疑,自然是彻底消亡,那部分潜意识也是回归。
“本以为能够悠闲度日,可没想到我体内还有这等隐患。”回想刚才经历,那种感觉,与自己当日玉衡殿上杀意勃发时一般无二,余进哪还不知道徐道衍让自己修行这门功法的真正意图?
“天生入杀伐,吾心望闲云。”
淡然一笑,余进对着脚下喊了一声:“你要玩,那便玩个痛快!”
说完之后等待良久,灰雾之上没有任何反应。
余进哈哈大笑,随即身影便消散在无穷雾色之中。
36.归灵池畔
天空中鹅毛大雪如柳絮般,不断的飘落在地面上。
玉衡峰一处断崖上,一个微微凸起的雪堆莫名的颤动了下,顶部积雪簇簇而落。
随后雪堆“扑”的一声被破开,从里面窜出了一名少年。
“呸呸呸......这雪下了多久?怎么都把人埋住了?”
余进刚醒来就发现上下洁白一片,一张嘴就是一大团雪落在了自己嘴里。
用法力震落身上积雪,余进将面前放置一月之久的桌子等物收好:“这次倒是收获颇丰,不但功法突破,修为也涨了不少。”
心情一好,就连凛冽寒风也如春风拂面。
“不过,那玩意还是个隐患.....”余进心知肚明,那血色与自己同根同源,绝无分开的可能。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大派的好处了。余进丝毫没有担心之色,自己搞不定就去找师傅,师傅搞不定就去找掌门,掌门搞不定还有祖师,自己好歹是个真传弟子,门中长辈还能放着自己不管不成?
择日不如撞日,余进如是想到。
师尊一般都在自己洞府修行,身为一峰之主,轻易不会外出,正好前去请教。
拿出纸鹤,余进晃晃悠悠的向着后山处飞去。
徐道衍所居洞府开凿在后山一处峭壁中间,据说是徐道衍自己亲手开辟。
洞府下方不远处就是归灵池,池中之水是星光菁英混合了上百种宝药而成。
玉衡一脉的长辈大都泡在池中修养,至今未曾彻底痊愈。
水池中央有十几道身影,被雾气遮挡,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个轮廓。
池子四面边缘处也分别有几人在打坐修养,比起中央那些沉睡不醒之人,这几人的状态明显要好上太多。
“哟,余师侄来了?”一名少年模样的道人正百无聊赖,远远就看到余进骑着纸鹤飞来,从池子里站起来,高兴招呼道:“十天半月不见你小子过来,这次有没有好酒?”
余进缓缓落地,先是执了个弟子礼,随后起身陪笑道:“不好意思王师叔,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一听没有酒,王师叔顿时兴致缺缺,“扑通”一声坐回到水池:“你小子,每次都说下次一定,哪次真带酒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白眼狼,当年喝酒就不该带你。”
这王师叔全名王天戊,当年不知从哪搞到的一瓶仙酿,可一人饮酒实在无趣,周围同道又都不好此物。
余进当时去找徐道衍请教修炼之事,可大殿内空空如也,自家师兄又在闭关,只能到徐道衍洞府处找寻。
于是就被王天戊忽悠着喝了两盅,玉衡峰便自此诞生了第二个酒鬼。
见王天戊在那里不断嘟囔着“白眼狼”三字,余进微微一笑。
这些年也没少和这些长辈打交道,众位长辈的脾性他都是摸的一清二楚,哪还不知道王天戊表面上不高兴,实际上根本没当回事?
“师叔啊,不是师侄不想孝敬您,实在是师尊有命,不敢不从啊。”
当年二人才喝了几杯就被徐道衍发现,王天戊不但被没收了全部的酒,还被徐道衍下了禁令,伤势彻底痊愈之前,不得饮酒。
这下可要了王天戊老命了,沉睡的时候不饮酒还好,醒来之后一天不喝点就心痒难耐。
可自己伤势未愈,擅自出池瞬间就会被徐道衍发现,自然只能依靠余进这个新酒友。
余进这些年性格的变化,如果说云初是罪魁祸首,那王天戊就是加速了变化过程。
见余进不断推脱,王天戊大怒:“下次要是不给我带,你上次偷偷给我带酒的事情我就告诉你师傅,到时候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余进见状也是气笑了,偷偷给你带酒你还要拖我下水?当即反驳道:“好啊,师侄违反禁令受罚是应当的,就是怕到时候师侄受不住惩戒,不小心向师傅透露出些不该说的......”
王天戊一愣,随即色厉内荏道:“你少在那里胡说!我王天戊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说对吧师兄。”
余进闻言一惊,回头一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尊!你也看到了,王师叔妄图以大欺小,借用长辈身份强迫弟子违反禁令!师尊你可要为弟子做主啊!”
徐道衍冷着一张脸,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余进一脚:“好的不学学坏的!”
又狠狠的剜了眼王天戊,王天戊顿时把身子全部泡在了灵液里:“师兄不要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道衍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摆出一副为人尊长的样子,对着余进慈眉善目道:“进儿啊......”
听到这个甜腻至极的称呼,余进打了个冷颤,顿时将身子伏的更低:“师尊息怒!弟子知错!若以后再给王师叔带一滴酒,弟子自缚玄冥谷!”
见余进果断认错,徐道衍这才没好气的道:“站起来!”
话音刚落,余进瞬间立的笔直,面带悔改之意,弱弱道:“师尊,弟子有事请教......”
“讲!“
待到余进将这次修炼所遇之事一说,徐道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点小事也来找为师?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天生杀意强烈又怎么样?相关讲解藏书阁里多的是!”
余进一想也是,自己在藏书阁里也没少看到过类似描述,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
再请教了下自己修为进度的问题,又是被徐道衍一顿说教。
“那么急干什么?说了多少次,筑基筑基,什么叫筑基?你现在不精心雕琢,将来怎么承载大道?”
徐道衍面上越来越气,不顾自己仪表,大声咆哮道:“你说慢?好,你现在告诉老子,就按最差进度来算,你多久筑基圆满?”
余进心中略微估算了下,恭敬回到:“大约....半甲子左右。”
听到这个回答,徐道衍面带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嘲讽道:“慢吗?要寿尽了?”
自己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询问下,哪有焦急过这个?甚至还觉得是不是快了点。
这话余进可不敢说,自家师尊正在气头上,说出口岂不是找骂?
只能不断点头,嘴上恭维不停:“师尊英明,师尊威武,师尊深谋远虑,弟子远远不及...”
一顿马屁拍的徐道衍舒坦之极,这才放余进离去:“认真修行,不要懈怠!识海之事不用太在意,但也不可小觑,顺其自然便可。”
余进点头受教,对着徐道衍施礼拜谢之后,骑着纸鹤飞空离去。
离去良久,池中露出一个脑袋:“师兄,走了?”
徐道衍淡淡的“嗯”了声,目光紧盯着余进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挪开。
王天戊起身问道:“师兄还看什么?师侄天资聪颖,筑基后期便有金丹心境,已是稳稳压住那隐患,此后只要稳扎稳打,修为心境没有落下,超过你我是迟早的事。”
“没错。”徐道衍面带欣慰,之前的恼怒之色早就不翼而飞:“不过师弟啊。”
“嗯?怎么了?”
矮胖老道面若春风,语气和善:“我是说过老三的性格太内敛,要改改。你自告奋勇我也是同意了的,可是现在这个样子.....”
王天戊直打了一个寒颤:“师兄,这不能怪我啊,余师侄当年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现在这样也非我所愿啊!”
点点头,徐道衍赞同道:“没错,确实怪不到师弟你头上。”
见徐道衍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王天戊呼出了口气:“师兄明鉴.......师兄,你要干什么?”
二人之间的空地上光芒一闪,一副桌椅出现在了地面上。
徐道衍慢悠悠的坐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壶美酒,开始自饮自酌起来。
“哎~师弟不用激动,师兄只是看这里风景不错正好下酒。哎哎,你可莫要违反禁令,否则可别怪师兄我不留情面。”
水池边,一道哀号声不绝于耳。
37.时光悠悠
余进自是不知晓自己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骑着纸鹤一路前行。
回到翻云阁之后,余进径直上了二楼。环顾了一圈,越发觉得二楼内那些花草字画,乃至于床铺桌椅均是无用之物。
“白白占了这么大的地方。”
在余进看来,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外物。想要欣赏美景,山中风光正好。想要小憩饮酒,也多是在外面,楼阁内除了修炼好似再无他用。
抬手想要将二楼清理一番,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闲暇之时说不定突然有兴趣了呢。”
散去收摄法决,转身上了三楼。
三楼还是原来空无一物的样子,余进熟门熟路的走到灵气最浓郁处坐了下来。
回想起徐道衍之前所说,余进眼神深邃,手指不断点击大腿:“师尊说的对,门派建立这么久,什么情况没有遇到过?”
天生某种情绪强烈,自己确实在藏书阁看过类似的记载。
这种情况形成的原因千奇百怪,更是极难探查。所以余进也没有往这方面深思,而是在不断思索解决之道:“按书中记载来看,那位悲意强烈,常常有厌世之举的前辈,在成就金丹之后就大有好转,最后更是将这股悲意炼成了一门神通。”
具体是如何炼成,是什么神通,书中语焉不详。
但想来应该是不凡,余进如此想道。
自己《大梦心经》已达明心境界,按书中记载堪比金丹心境,应该能起到压制作用吧。
不断推论,最后余进得出了一个结论:修行。
“果然修行才是王道!如今心境想必是难以提升了,那就慢慢打磨法力。等到修成金丹之后,就让师尊允我下山,看看现在天下是个什么模样!”
想着想着不禁兴奋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如果是以前,余进自会将这股兴奋之意压制下去,继续保持心如止水的状态。
不过余进现在并不想压抑住这股情感:自己所思所想皆是真心实意,一无外邪作祟,二非离经叛道,何来抑制一说?
这是余进突破明心之后得到的感悟。
赤子之心,随性而为,却又发乎情而止于礼。收放自如,方为明心。
此念一出,余进顿时感觉到自己功法运转加快了几分,知晓自己现在心性贴合《大梦心经》纲要,喜悦道:“梦引还足够,此等良机,想必能做一个好梦。”
再次仰天躺下,呼呼大睡了起来。
一切如常,余进每月入梦一次,闲暇之时不是在七峰间游山玩水,就是去归灵池拜访王天戊等前辈,一切顺其自然,不急不缓。
而那杀念,更是再没有出现过一次。
二十余年后的某一天,余进再次从梦中醒来,细细感受了下体内几乎凝成实质的法力:“这次也是这样吗....”
自从一年前筑基大成之后,自己的修为进展就慢了下来,最近几个月更是几乎没有寸进。
按理来说早就该突破了。
当年练气圆满时也是这般,余进思忖道。
可那时是没有功法才导致难以突破,与现在情况似是而非。
所幸余进也早非吴下阿蒙,藏书阁前三层的书几乎被他看了个遍,里面成就金丹之法不下十余种,自己情况正好符合其中一种。
“法力似实非实,苦修而无进展者,可用此法。”
脑海中回想这篇法门:根据修行功法不同,需让修行者被鼎蒸,水压,火炙等等,再辅以灵药若干.....
余进却发现了一个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根基深厚者慎用。”
细细思考了下,余进恍然:自己当时境界不到,自然不会理解这样做的用意,只是匆匆略过。现在想来,瞬间豁然开朗。
“这法门是给筑基期服用过丹药的修士准备的。”
外界施压,辅以秘药成就金丹,只有根基不稳的修士才会这么做,而且用这种方法成就金丹,先天就会低人一等。
自己根基不稳?笑话。余进这些年也没少和其他真传打交道,自然知道自己基础如何。
不用多么夸张,一句“道基深厚”的评价是跑不了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
脑中闪过无数金丹突破的典范,余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些前辈突破时的心境如何?”
藏书阁记载的再详细,也不会记录这些。
余进感觉有些牙酸:不会是自己心境太高,对法力运转微察秋毫,致使法力丝缕间密集到了极致,从而导致无法突破吧,那自己也太冤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没错,一般人修到筑基圆满,体内法力看上去粘稠无比,实际上运转如意。而自己体内法力不但运转滞涩,还都快凝成实质了!
看上去好像余进更容易突破,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就好似将一团棉花攥成球和将一团沙子攥成石头一般,后者固然比前者强上无数倍,可难度也是增加了无数倍。
只能去请教师尊了。万般无奈之下,余进只能不情不愿的去找徐道衍指教。
不是说师徒之间生出间隙,而是近二十年来,徐道衍训斥余进的次数是越来越多,最后甚至发展到了余进左脚进门都被好一顿说教。
心中尊敬之意倒是没有丝毫减少,可自家师尊这样实在是烦人。
谁都不想成天有个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可当那个人是自己的师尊的时候,就只能忍着。
余进甚至怀疑自家师尊是不是对逝去的云师叔有什么不满,见自己和云师叔一般散漫,于是把千年怨气都发泄在了自己身上?
不对,云师叔哪有自己散漫?师尊也真是,我惹不起还能躲不起?
可惜这次躲不过去了。余进暗叹,希望这次师尊的唾沫星子不要溅到自己脸上。
先是去了玉衡宫,余进本以为自家师尊和以前一样不在,只打算走个过场。可两名守门童子一见余进到了,连忙弯腰恭敬道:“见过师兄,老爷正在大殿内议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余进惊讶,徐道衍是个什么德行他这个做弟子的还能不知道?
能躺着绝不坐着,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堪比天璇的那帮坏胚。
自己以前没少被坑,后来吃了几次亏之后才慢慢好转。
好像就是在那几次没被坑到之后,师尊就只能过嘴瘾了.....
“师兄?师兄!”
旁边童子见余进站立在原地不动,叫了两声。余进堪堪回过神来,谢过童子之后,整理了下仪容,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宫殿。
余进走进殿内一看:大殿内还是一如既往,只有徐道衍和王师兄,还有一个神色兴奋的少年。
脚步猛的顿住,余进看着那少年,脸上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哦,老三来了?”徐道衍看上去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余进见到自己没有施礼的问题:“来,见见你华师侄。”
旁边王伯安拍了下那少年的肩膀:“这是你小师叔,还不赶快拜见?”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对着余进施礼道:“师侄华逸,拜见小师叔。”
华逸神色中兴奋混杂着拘谨,看着有些紧张,礼数上倒是没有什么差错。
余进深深的看了华逸一眼,对着少年点了点头,便转头向着徐道衍深深一拜:“见过师尊。师尊在上,弟子有一事相求。”
“这倒是少见。说吧,你有何事?”见余进难得如此正经的给自己行礼,徐道衍也是好奇。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又想干什么?
将身子挺得笔直,余进抬起头直视徐道衍,一字一顿道:“还请师尊,允弟子前往红尘窟炼心。”
38.前往天玑
师徒二人相视无言,大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余进神色肃穆,已经彻底下定决心。
看着座下少年一袭白衣,眉宇之间朝气蓬勃,徐道衍微微失神:“原来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吗......当年雏儿,现在也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啊。这法子我都没想到,风险虽然大了点,却最是适合老三现在情况。”
这就是我徐道衍的弟子!心中得意,可徐道衍绝不会将其表现在脸上:“你可想好了?如此行事,加上你所修功法特殊,这风险可是不低。”
“弟子已经想好了,修行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嗯,既然如此,你便持我法令,去天玑峰一行吧。”
一道金光从徐道衍袖中飞出,余进接入手中一看,是一枚金色令牌。
令牌呈长方形,正面刻有七枚星辰,背面上是徐道衍名讳。令牌上面有无数细微光点不断闪烁。
余进也看了两眼就将令牌收起,对着徐道衍拜道:“师尊,弟子去了。”
“嗯。”徐道衍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师弟,想必下次见面,你就是金丹期了。师兄在此提前道途顺利。”
余进对着王伯安一躬身:“借师兄吉言。”
对着华逸善意的笑了下,余进缓步退出了玉衡宫,起了纸鹤飞向天玑峰。
路上余进想起一事,不禁拍了下脑门:“哎呀,给师侄的见面礼。”
转念又一想,自己身上也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物件,难道送酒?
万一再养出个小酒鬼,那二师兄还不得打死自己。
“嘿,红尘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余进对此行颇为期待。
这个念头是余进在前往玉衡宫的半路上突发奇想想到的:既然是心境过高导致的问题,那再提高一层不就行了?
现在的问题无非是法力之间太过紧密,导致自己现在难以自行凝丹。
那么只要心境更高,说不定就可以察觉到每一缕法力间更细微的空隙,空间多了自然结丹难度大大下降,而且到时候金丹质量也会有相应的提高,说不定还能丹成一品。
自己修行功法在心境上得天独厚,而如果失败也不打紧,不过是再来一遍,余进想到。
二十多年前自己这方面难以进步的时候,就有过去红尘窟的打算。后来顺利突破,也逐渐放弃了这个打算。
而之所以不先向徐道衍请教就直接做出决定,除开自己已经对此事有了七八成把握外,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华师侄第一次见我这个师叔,岂能落了自己面子?”
理由看似荒谬,可余进偏偏对类似的事情极为在意。
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明明相处一段时间自己怕是就要现出原形。
摇头失笑,余进又想到另一件事:“二师兄收徒了....”
五十余年,山门终于将北辰州收拾的差不多了吗?
不过还没到真正大开山门的时候,应该只是零零散散的先培养些新血,余进随意想到。
自己又没到元婴,收徒之事早得很。
倒是门内大比....
一想到这事,余进就一阵头大。自山门回归之后,由于事务繁忙,门内大比就终止了。
自己也是因此清闲了数十年都没有与他人斗法,与其他峰弟子相交都是用了星敛决隐藏自己修为的。
既然山门开始逐渐接纳新弟子,那就说明门内大比也快重新举办了,到时候自己赢也不是输也不是,里外不是人啊。
车道山前必有路,遇事不决走为上。余进暗自盘算,自己只要顺利突破金丹,然后以增长见闻为由去门外闯荡,师尊还能不让自己出去不成?
时间嘛,早了不行晚了不行,温师兄不是掌门弟子么,找他打听下。
规划好后路,余进只感觉神清气爽,纸鹤速度都不由得快了几分。
三个时辰后,天玑峰已是摇摇在望。
距离天玑峰还有三里地的时候,余进对着天玑峰打出了一道法符,然后就操纵纸鹤在原地不断盘旋。
没过一会,一道人影便从天玑峰中飞出,逐渐接近余进。
人还未至,一道饱含喜悦的声音就传到了余进的耳朵:“余师弟!你可是难得来我这一趟啊。”
来者正是当年余进见到的第一个同门,温青段。
余进面上也是笑意连连,对着温青段大笑道:“师兄哪里的话,自上次一别,师弟我对师兄一直是念念不忘啊。不知师兄欠我的灵石什么时候还?”
听得此言,温青段面不改色,仍是满面春风道:“师弟啊,你这可不厚道了。咱们当年说好的,你三我七。虽然事后暴露,可师兄我也没让你吃亏,甚至自掏腰包补偿你的损失,你看看,为兄可曾有过半分怨言?”
二人都是笑呵呵的,可气氛却微妙了起来。
“师兄,论话术,我是说不过你的。”
“哎,别这么说,不过是为兄站在道义这一边,立于不败之地罢了。”
切,明明就是仗着我找不到证据。余进暗恼,当年怎么就觉得这位师兄风光月霁了?明明是无耻之极!
好在自己这些年也不是白过的。余进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水晶球,坏笑道:“师兄,你猜这是谁的影像?”
温青段一惊:“这小子虽然在无耻一道上还比较稚嫩,可一些手段却相当不凡,自己也是吃过一次亏的。”
当即不敢大意,脑中急速运转:“有这个自信让我失态的影像.....那次赌局是我两一起办得,肯定不是。而其他的....这小子都不在场,不可能知道的....”
“给师兄个提示。”余进左手托着水晶球,不急不缓道:“是那个人的。”
温青段停止思索,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余进,余进也很配合将水晶球激活了一瞬,一位绝美女子在空中翩翩起舞的影像也随之闪烁了一下。
“呵。”不屑一笑,温青段哈哈道:“师弟,你也太天真了。”
“扑通”一声,一名七尺男儿在半空中跪下,飘到余进身边抱住余进大腿,声音撕心裂肺:“余师弟!不,余师兄!你是我亲哥!一眼,就一眼!求求您了,发发慈悲吧!”
“是啊,我真的太天真了。”余进叹道,“低估了你的下限。”
“灵石呢?”
“都在这。”
“嗯,师兄等一下。”收起灵石和水晶球,余进又拿出了另一个水晶球对着温青段:“笑一个。”
见温青段面带犹豫,余进板脸道:“嗯?玉倾仙子最新的舞姿不想看了?”
温青段顿时点头如捣蒜:“想!师弟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将装有温青段一生之耻的水晶球放回储物戒,余进看着还抱着自己大腿,一脸可怜相看着自己的温青段:“红尘窟,带路。”
“好嘞,师弟您跟着我!”
跟在温青段身后,余进脑中回想着自己对温青段的印象。
温青段,男,天玑真传,掌门亲传弟子。二百余岁,为人无耻,常面不改色坑人于无形,且管挖不管埋,拿了好处就跑,为人恶劣之极。
奈何,对一名为“玉倾”的仙子甚是痴迷,几乎到了失智的地步。
39.林荫对话
有温青段为自己带路,余进直接从纸鹤上一跃而下。
脚下瞬间出现了一艘小舟,稳稳的载住余进。
温情段转过头来,陪着笑脸道:“师弟对师兄如此放心,师兄甚是欣慰。放心,定然将你平平安安的带到地方。”
余进去红尘窟干什么,温情段心中也大概有数。
遂也没有询问,而是打起一万分的精神驾驶小舟,力求没有一丝颠簸。
金丹期的境界不是盖的,没过一会二人便到了天玑峰上。
天玑峰和玉衡峰建筑格局大致相近,只是植被却多出玉衡峰数倍,整座山峰郁郁葱葱,参天巨木随处可见,几乎掩盖了此山大半建筑。
二人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宫殿处,温情段对余进谄媚道:“师弟,一路可算安稳?”
“还行。”余进不咸不淡答道,“师兄,事不宜迟,还请带我去往红尘窟。”
温青段摆出一副为难之色道:“师弟,不是师兄不想帮你,只是我们这边的规矩你也知道,这个却是不好破例。”
右手对着余进搓了搓手指,余进也是露出一丝无奈:“拿去。”
从储物戒将水晶球取出,随手抛给了温青段。
温青段连忙伸出双手将水晶球接住,打开看了下投影,顿时喜笑颜开:“是第三十二期的‘霓裳’没错,还是初始版。”
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半天,温青段才抬起头:“师弟,这等好物你是如何搞到的?给师兄介绍下门路呗。”
“那就要看师兄你之后的表现了。”
“放心吧,那帮小子的手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保证让师弟你一刻钟之内站在红尘窟前。”
看着温青段拍着胸脯打包票,余进也是微微安心:“温师兄虽然下限极低,可本事却是实打实的,论对《太玄经》的理解,不是是门内金丹第一也差不多了。”
红尘窟,内有万丈红尘,修士一旦进入洞穴就如轮回一世,前尘尽忘,各种幻想亦真亦假纷至沓来,构建一段新的人生。待到洞内之人轮转一世之后,就会自动将其送出。
出来之后记忆恢复,二世记忆在识海一真一假难以分辨,一般都会闭关一段时日,将多出来的一世经历消化也好,祛除也罢,都对淬炼道心,坚定意志有莫大好处。
至于在洞窟内就觉醒记忆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修士少之又少,一般修士若想淬炼心境,红尘窟自然是最佳去处。
而那万丈红尘却不是无穷无尽,若是肆无忌惮的任人使用,早晚有用尽的一天。
所以早在红尘窟刚被被开辟出来的那几年,当代掌门就定下了一条规矩。
要入红尘窟,需有一名峰主法令,且需请一名天玑弟子心甘情愿为其闯过三关。
美名其曰双赢,既可锻炼入窟之人为人处世之道,又可不断培养天玑弟子。
“师弟你也不早说要去红尘窟,害的师兄我差点出了洋相。”
一处树荫小道上走过二人,温青段正对着余进喋喋不休:“咱俩谁跟谁,师弟有所求,师兄我难道还能不帮你不成?见外了啊。”
言下之意,下跪对你来说根本不算出洋相是吗?
余进对这位师兄的下限之低又一次有了新的认知。
跟在温青段身后,一路风平浪静。
兀然,温青段停下了脚步:“师弟,到了。”
嗯?这么快?
余进越过温青段肩膀向前看去,本该是小道的地方却莫名变成了一面山壁,山壁中间一处黑黝黝的洞口正对着二人,从里面不断传出‘呜呜’的风声。
温青段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可余进非但没有移动脚步,反而叹气道:“第一关是幻境吗?不错是不错,完成度也高。只是可惜....”
“可惜在师弟面前,这点手段怕是不够看。”身后传来温青段的声音,旁边那道身影一阵扭曲,最后如泡沫般消散在了空中。
余进回身,对着来人翻了个白眼:“离得这么近,风声入耳却无气流,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温青段点头:“这帮小子常年没有人来,一个个都懈怠了。回去得给他们补补课。”
这‘补课’的价格想必不菲吧。余进默默想到。
二人继续往前,余进向温青段问起另一件事:“这些年来这边的人很少吗?”
温青段点点头,唉声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山门一边要休养生息,一边百废待兴,上面人都要忙疯了。”
对余进诉苦道:“师弟你入门不久不知道啊,这几十年师兄光是去平叛就去了不下数十次。那帮凡人也不知怎么摸索的修真功法,有的竟然还像模像样。可怜我一个小小天玑,拿着小小俸禄,干的却是开阳的活啊。”
有凡人摸索出了修真功法?余进注意力却集中在温青段这句话上,急忙发问道:“师兄,那些凡人是如何摸索的?这也太快了。”
却见温青段没有回话,而是手上戒指微光一闪,取出一把木剑向着西北方向扔了过去。
远处传来一声痛呼,伴随着些微落地声。
“师弟,下次注意啊,埋伏途中时时刻刻不能分心,更别说被他人的话语吸引了!学费记得放我洞府啊!”
喊完话之后,温青段回头看向余进:“第二关过了,师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待到余进又把刚刚问题重复了一遍之后,温青段才恍然道:“这事啊。不大也不小。”
边走边讲道:“虽然历时长久,可一些功法残片,前人洞府还是有残存的。某些凡人偶然得到类似之物,便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那些动乱,大都是此类人物。”
“至于剩下的一些,排除掉前者传授之人外,都是天纵之才。”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对余进说道:“师弟你可敢相信,世上真有一年练气大成的天才?”
一年?余进被这个时间吓了一跳:“师兄可是在开玩笑?还是那人吃了什么助长修为的丹药?”
温青段摇摇头:“自然是没有的。那人只凭一纸粗浅至极的功法,自行改良了一番后,就修到了练气圆满。”
“真是......难以置信。师兄,这人现在在何处?”余进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这等人物若是入得门内,岂不是大道可期?说不定还能使门派早日恢复鼎盛时期气貌。
“在何处?”温青段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大笑道:“那人倒行逆施,仗着修为高胡作非为,甚至逆乱人伦。被师兄我撞到,除了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外,还能有什么下场?”
此等天才,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余进微微顿首,赞同道:“如此人物,确实留他不得。”
不由感叹道:“哪怕天资再佳,可不敬天地,心无人道,便是我等之敌。”
“对头!”温青段拍了下手掌:“师弟,第三关你过了。”
余进这才发现,二人所走的林萌小道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尽头,而面前景象正好与之前第一关的幻象一致。
向着前方洞穴走了几步,一阵微风拂过脸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甜腻至极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
背后被拍了下,温青段笑道:“第三关就是引路人这个秘密可不要说出去,好了,进去吧。”
余进先是感觉到一丝意外,随后便释然:“也对,谁会怀疑请来的帮手?不愧是天玑。”
回身拜谢过温青段之后,余进微微催动体内功法,一步步走进了洞窟黑暗之中。
40.云家有进
一道嘹亮的啼声响起,一名婴儿呱呱坠地。
婴儿出生在一个大富之家,是家里主人的第三子,也是最受主人家喜爱的孩子。
无病无灾的成长到了十岁,某一天清晨,一名唇红齿白,面带微红的少年平躺在院子里一块大石头上,整个人呈‘大’字形,面带慵懒,看上去惬意之极。
无数朵洁白云彩挂在天空中,缓缓的移动着。少年眼睛随着云彩慢慢移动,不见一丝不耐之色,反而是兴趣盎然。
一阵清风拂过,吹动少年衣衫,少年这才惊觉:“不好,又过了早课时间!又要被先生责备了。”
神色一变,那股悠闲之意荡然无存。少年脸色看着有些焦急,然而动作却不急不缓。
轻手轻脚的爬下石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取了几本书后,少年紧紧抱住怀中书本,一路小跑出了房门,直奔书房而去。
路上形形色色的仆人见到少年跑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对少年问好。
“小少爷早啊!”
“小少爷又迟到了?”
“小少爷!小的刚刚路过书房,刑先生面色可不太好,可要小心啊!”
今天是刑先生讲课?少年心中一惊,脚下不自觉又快了几步,边跑边不忘回头喊道:“谢了!赏钱忘不了你的!”
奔跑速度越来越快,少年穿过三座院子,踏过一片草丛,翻过两面围墙,绕过一处花圃:里面种的是玫瑰。
半天才跑到了书房门口,推开房门大气不接下气:“先....先生,早,早上好啊。”
书房内空间不大,也就三个书架,几张桌椅随意摆放着。
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名中年人,中年人髯长及胸,眉间有几条皱纹,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手中书本目不转睛,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少年问好。
中年人默不作声,少年问好过后也不敢再多嘴,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
书房中只有少年不断的喘气声和中年人的翻书声。等到少年气喘匀了,中年人才抬头瞥了少年一眼:“比上次又晚了半个时辰。”
少年两手背到身后,面色不安,讪讪道:“刑先生,我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将这事告诉父亲....”
“哦?你何错之有?”中年人又把头低下,看起了手中的书本,脸上没有一点对自己学生迟到的不满。
少年这下是真的被吓着了:前两回都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事后还被自己老爹好一顿暴揍,怎么今天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
少年心思单纯,不知道刑先生这样问有什么用意,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不守课时,耽误学业,怠慢师长.....”
刑先生突然抬手:“停。”
随后合上书本,起身走到少年面前,蹲下使头部与少年齐平,盯着少年眼睛道:“初次是恼你不尊师,第二次是怒你不长记性。可两次教书下来,便知道你不是那种会故意怠慢他人的孩子。”
伸手摸了摸少年脑袋,刑先生语气温和:“记忆力不错,听课也认真,下课的时候也不忘问好,这种孩子,怎么可能会三番两次的故意迟到?肯定有什么原由,说给我听听?”
一番温和言语下来,少年早已眼前起雾,揉了揉眼睛,微微哽咽道:“先生,不是我不想按时到,只是,只要天气好,就不自觉的看着天空发呆,有时候一看甚至能看一天。”
“我爹说我是魔障了,请了好几个先生来看过,也吃了不少药,可我还是忍不住去看....”
刑先生并未大惊小怪,而是继续和善询问道:“那可否告诉先生,为什么会忍不住呢?”
少年此时已经止住抽搭,回忆了下,语气恍惚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天上白云飘飘,每一朵形状都不一样,不知不觉就沉迷进去了。”
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等到回过神,往往都是过去了一两个时辰了。”
刑先生并没有取笑少年,面上温和神色不便,眼神却犀利了起来:“那你看着云彩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什么都想,大多时候都是在想天上云彩真好看,我如果能飞上去就好了。还有就是,就是........”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少年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实在是天方夜谭,为自己的话语羞耻不已。
可在刑先生的不断催促鼓励下,还是呐呐说了出来:“就是感觉云彩好像人在跳舞一样,好看极了。”
“怎么跳的?”刑先生语气微微急促了些,可少年并未察觉到异常。
向后退了几步,按脑中的记忆摆动身子,初始还有些生涩,没一会就熟练起来。
刑先生站了起来,盯着少年那看上去滑稽至极的‘舞姿’,一言不发。
少年越跳越觉得体内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渐渐兴奋了起来。正当舞蹈跳到一个节点的时候,挥动中的手臂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好了,就到这把。”
突然被打断,那股兴奋之意也瞬间散去。少年脸上莫名一白,刑先生见状,轻轻地在少年背上拍了一掌:“我还有点事要做,你先去书房自己看看书罢。”
少年有些不解,却听刑先生叮嘱道:“以后私下里切勿再做这种事,也不要在他人面前跳,切记!。”
见少年乖乖点头,刑先生展眉一笑,转身迈步离去,越走越远。
少年听从刑先生的话,在书房里随便取出一本书开始读了起来。
没过几个时辰,少年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大笑,不由好奇。
于是放下书本,出了书房,正好撞见刑先生和自己老爹一前一后迈进书房院子。
上前问好:“父亲,先生,刚才那是?”
却见自家老爹摸了摸自己脑袋,对着刑先生道:“如此,小儿就交给先生了。”
刑先生笑着点头:“令公子天赋卓绝,是不可多的的良材美玉,在下定然尽力。”
少年父亲‘嗯’了一声,低头看向少年:“云进,以后你就跟着刑先生吧。记住,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又嘱咐了云进几句,才不舍的离去。
云进在自己老爹说出第一句的时候就楞住了:自己要离开这个家了?
后面老爹的那些嘱咐几乎都没进云进耳朵,脑中只有一句话:我爹不要我了?
刑先生似乎是看出了云进所想,笑着拍了拍云进肩膀:“不是不要你了,是你需要到别的地方,学习新的知识。”
见云进满脸疑惑,刑先生哈哈笑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放心,先生我是不会骗你的!”
经过之前和刑先生的一番对话,云进对这名先生还是相当信任的,在加上自己老爹也同意,便点了点头:“先生,我们是要去哪?”
“云天阁!”
“云天阁,那是哪里?”
“能让你随心所欲看云的地方!”
41.欲探天穹
云进躺在一处高台上一如既往的看着云彩,可心中不知为何一阵烦闷。
“云师兄!云师兄你在哪?”
“师姐,我听人说云师兄近几天常常出没这边,要不要到这里看看?”
“好,就听师妹的。哼哼,这次一定要逮到他。”
女声清脆悦耳,可在云进耳里却如催命恶鬼般。
无奈起身,从五丈高的高台上一跃而下:“这地方没法待了。”
自己十岁那年随着刑先生到了云天阁,初时确实是如刑先生所言,自己可以在任何时间去赏云,也确实是过的快活无比。
就这么安逸的过了两年,也渐渐的懂了一些人情世故,不禁对当初刑先生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某天瞅着刑先生和另一名老者路过,自己上去询问,却被说是还不到时候,让自己继续过想过的日子。
云进心大不假,可也不是傻子。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便偷偷跟上二人,打算一探究竟。
然而没跟上几步就被二人发现,也没有被二者训斥。反而是交给了自己一本书,让自己对着书上图画文字修炼。
炼就炼呗,总比一无所知要强。
于是,云天阁百年以来最天才的弟子,“无定剑”云进便诞生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云进只想安安稳稳的观云赏雾,可自从那次不小心把一名前来拜访云天阁的名宿打伤之后,自己就没有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不论走到哪,都有人莫名的冒出来,有交友的,有请教武功的,这些都还好。
云进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莺莺燕燕,成天看到自己就和饿狼看到肉一样,个个表面矜持,可那眼神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说实话,一开始云进还是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的。可当自己连观云的时候都被无数人打断,想静静的时候都被一群人围观,这就很让人不爽了。
自己是个和善性子,又不善言辞,不懂得拒绝。所以哪怕早已不胜其烦,对他人还是言语温和。
“走了走了,阁内是不能再待了。”
找到刑先生说明情况,刑先生倒是痛快放人:“你入阁九年,也是时候出去闯荡下了。”
备好盘缠细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云进偷偷摸摸的下了山。
一入红尘,如游龙归海。
先是回云家看了眼,自家老父身体还算硬朗,不过比上次见面更苍老了些。
“父亲,孩儿这道真气可以护您不受风寒湿邪侵害,您以后也要多注意身体。”
为自家双亲渡入几道真气,云进又问起自几两个哥哥情况。
“家里一切都好,老大经商有成,老二在边疆为将。放心,近年没有什么战事,再过几年,你二哥应该就回来了。”
见自家老父一脸欣慰之色,云进也是真心的为两个哥哥事业有成而感到高兴:“那孩儿就此告辞了。父亲您要保重身体。”
云父还要挽留,可云进身体如鸿雁一般,只是一个起落,就是七八丈开外,哪能追的上?
见自家儿子有如此本事,云父长长出了口气:“没想到到了我这一代,官场,商场,江湖倒是都占全了?可惜没给老三说下一门亲事。”
云进心中包袱尽去,出了城后只感觉一阵快意直抒心头,不禁仰天长啸道:“心中无尘扰,云雾现逍遥!”
长啸过后,就要开始赶路。可究竟要到哪里去,云进也是一头雾水,干脆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遇山翻山,遇水淌水,一往无前。
而在江湖中,也逐渐传出了关于云进的传言,不是昨天有不长眼的山贼被一锅端,就是今天某某少侠狂傲不羁,然后被教做人.....
风雨飘摇,云进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他的传言也就传了三十多年。
一年秋季,一片枫树林中,一名少年模样的身影做在一棵枫树脚下,一手放在微微抬起的膝盖上,脸上一副与当年一般的惬意神色。
枫叶如火,在空中围着云进纷纷起舞。而枫叶背后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其上点缀着朵朵白云,看的云进如痴如醉。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看够?”耳边传来了一道女声,云进没有回头,盯着天空淡淡道:“你追我追了这么久,也不腻?”
树后转出一名女子,穿着一身宽大儒衣,面色清秀又不失妩媚:“这么多年下来,当年往事早就如过眼云烟。如今。逸儿只想陪伴在公子身边,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普通侍女。”
美人在侧,又是这般恳求,若是一般江湖汉子,怕是早就点头答应了。
可云进自然不是一般人。起身拍了拍身上杂尘,转身看向那名女子,语气温和道:“谢过文先生的美意,可在下只想寄情于山水,每日与苍穹浮云作伴。恕在下不能答应。”
女子面色微微一变,随后又变得凄苦:“二十余年,风雨无阻。如今,我只是想要陪在你身边,你都不愿答应?”
皱了皱眉,云进语气依旧温和,可在那女子耳中却如坠冰窖:“追我二十余年,是文先生自己的意思。在下可从未要求过文先生追赶在下。先生是儒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应当是懂得。”
一阵大风刮过,吹起了无数枫叶。
“好.....好!从此往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女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想要动手又打不过,最后只能狠狠撂下一句话,留着眼泪逐渐远去。
云进看着女子身影渐渐消失不见,这才松了一口气:“说的我还想去找你一样.....我有病啊?”
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已是夕阳。
“差点错过美景!”
急忙提身一纵,三两步间就跃到树林中最高的枫树顶端。
残阳似血,照耀着天边的云彩如被火烧一般,配上脚下大片的火红枫叶,一种逍遥之意油然而生。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云进对着夕阳不禁感叹道。
不过还差了点什么。夜幕降临,云进在林内起了一座火堆,看着火光跳跃,心中沉思:“如果能脚踏天空,入得苍穹之上,那该是何等绝景?”
一想到这一块,心中便如猫挠一般。自己武学虽然可以说是独步天下,可也没到能凌空虚度的程度。
“得想个办法....”云初盯着火光喃喃自语道,可用什么办法呢?自己能拿的出手的,只有武学....
武学?云进眼前一亮,‘刷’的一声站了起来:“自创!自创一门可以上天的轻功!”
心中顿时涌起无限豪情:“天才如我,定然可以成功!到时候云巅赏月宫,穹顶观日出!”
思到妙处,整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干!”
一个月后,江湖上涌起了轩然大波: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无定剑’云进,一人一剑挑战天下轻功第一的“浮渡派”!
42.往事成空
一月后,浮渡派山门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众多人士鱼龙混杂,不论是初入江湖的年轻少侠,还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宿老都混迹其中,欲一睹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定剑”真容。
可从早上等到正午,都没有等到那名传说中的人物。浮渡派的反应也是奇怪,这般大事却没有一个主事之人出现,只有几个巡山弟子在那里战战兢兢,生怕对面众人下一刻就一齐攻入派内。
等了半晌,有人实在是按捺不住,不禁大声叫道:“说好的‘无定剑’呢?怎么这么不守时间?”
见有人带头抱怨,本来还算安静的人群顿时变得人声鼎沸,有抱怨云进来的慢的,也有说浮渡派不懂得待客的,种种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众人正不断发泄着不满的时候,云进从浮渡派山门阶梯上缓缓走下,看到前面有这么多人,面带几丝疑惑:“今天是浮渡派的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围在这里的江湖人士中不乏见过云进的,看见云进下来连忙指着云进大喊道:“‘无定剑’出来了!”
“什么!”
“哪里哪里?”
“这就是成名已久的‘无定剑’?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不懂了吧,传说云前辈功参造化,功力之深可保容颜不老!”
耳边传来各种惊叹,羡慕等声音,云进大感头痛:“冲我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云进看着有些面熟的中年道人主动走出人群,对着云进打了个稽首:“玄宇宫魏庭德,见过云前辈。”
“嗯。”云进冷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识对方。
面前这人以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但也不算什么熟悉之人。
而且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云进,在这种情况下,表现的越冷淡,麻烦就越少。
云进一言不发,魏庭德也不敢就这么晾着。仔细斟酌了下语句,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还请前辈知晓,我等之所以集结于此地,是因为一月前有消息传出.....”
听魏庭德讲述完前因后果,云进大感头痛:“这都哪跟哪?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浮渡派麻烦?真要找别人麻烦还要通告天下?都什么逻辑。”
心里觉得面前这帮人脑子都不好使,然而面上冷淡依旧:“谣言罢了。云某只是和浮渡派诸位长老交流下轻功心得,并无什么不合。”
云进懒得管是谁散布出去的,更懒得理会面前这帮江湖人士。心中只想赶快找个僻静之地进行闭关。
想做就做,轻轻一跃就越过人群,施展轻功离开了此地,留下一帮江湖好汉在原地面面相觑。
云进先前所言确实不假,他真的只是找人打听了下江湖轻功最强的门派,然后就登门拜访。与几名长老相谈甚欢,并用自己独自琢磨出来的几种武学,换得可以自由出入该门派藏经阁半月的权限。
“那帮老头肯定藏私了。”回忆了下藏经阁里藏书的内容,明显有几门功法后续不全。
然而云进并没有在意:“最基础的到手,到时候顺着前人思路捋一下就行,也不算什么麻烦。”
半月跋涉,云进到处寻找闭关之地,可都觉得不甚合意。
左右难以抉择,最后把心一横,一路回转到了云天阁:“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就今非昔比,想来在阁里也不会再有那些烦心事。”
云天阁还是原来的样子,云进回到阁内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刑先生。
可刑先生早在五年前就寿终去世了。
云进得知这个消息后默然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切都化为一丝长叹,对着身前紧张激动的弟子道:“行了,你下去吧。我要准备去闭关了。没有要事,不要来打扰我。”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转眼就传遍了整个江湖。
然而无论江湖上有什么风波,都与此时的云进无关。
在崖壁一处洞窟中,云进面前堆满了书籍。其中有门内的相关典籍,也有自己根据记忆默写出来的轻功秘法。
“嗯,轻功的精要就是真气在体内经脉的行走方式,还有提纵之法....”云进不断翻着面前的书册,总结着自己之前浮渡派一行的心得。
“浮渡派的前辈们也都是天纵之才,竟然能想到模仿飞禽设计运功路线,轻功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可这般运功快则快矣,滞空能力却是不足。
云进沉思:“欲要行空,这种功法却是不够看。不过思路倒是正确。若是能够将真气模仿鸟类翅膀挥动,想必就可以真正的行走于空中了罢。”
云进沉迷于创造功法之中,除了每日三餐有弟子用吊篮送到洞口需要自己去拿,其余时间不是在推演功法,就是在捕捉鸟类进行研究。
期间有无数次因为实验自己创造的功法而导致走火入魔,可云进凭着深厚的真气和对人体筋络的理解,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江湖上依然每天上演着各种爱恨情仇,云进之事早已无人问津,甚至有不少人觉得云进早已走火入魔而死了。
而云进这一闭关,就是十余年。冥思苦想,突破了无数难关之后,终于创出了两门功法。
一门是参照鸟类飞行挥动翅膀所创的《纵翼决》,可以真气外放,挥动之间直冲云霄。但是运行之时耗费甚大,操控真气也颇为晦涩。
另一门是为了弥补前者不足而创造的《横羽功》。一旦运转,就可以使自己对体内真气的运转明察秋毫,如臂使指,大大减少消耗。
“二者同时运转,便可以如飞鸟一般,纵横天下,停转如意。入得九天之上,看那人间致景。”抚摸着手中略显粗糙的纸张,眉间的皱纹刚刚舒展开,下一刻又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问题就出在‘同时运转’这一点。”云进想道,“一门可以同时满足二者条件的功法实在是不切实际...可没想到同时行功会如此困难?”
以云进的天赋,一心二用不是什么难事,二门功法的运转路线也设计的颇为相近,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哪知自己甫一运转,二道同源真气瞬间就互相厮杀了起来,要争个你死我活。
强行压制住躁动不已的真气,云进这才知道这二门功法在创造时虽然同样参考了鸟类,关系却如同水火一般,决不可同时运功。
只差一步就可以实现一直以来的夙愿,这让自己如何能甘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创造一门可以兼收并蓄的功法!”云进暗暗发狠。十四年枯坐都忍下来了,岂能前功尽弃?
思索了一会,逐渐有了头绪:“无非就是阴阳两转。这点我云天阁是魁首。”
阁内功法自己早就烂熟于心,当即开始推演了起来。
山中不知时,转眼又是二十个寒暑过去。
洞窟内的云进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逍遥姿态,眉发皆白,皱纹已经爬满了脸庞。
多年呕心沥血,心力交瘁之下,再高的功行也难以抑制衰老的发生。
呼出一口白气,云进抬头看了下洞外,却见雪花飞舞,又是一年冬季。
不自觉的笑了下,目中露出一丝怀念之色:“若是以前,自己怕是在雪中漫步,看那雪国风光下的云彩,是如何动人吧。”
只是感叹了一瞬,云进就又低头开始忙碌起来:“这个法子也不行,会影响横羽功操控真气的精度....”
眉间皱纹又深了少许,可云进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快了....快了!”
又过了五年。
今天天色正好,虽然是夏日正午,太阳却不甚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空中白云朵朵,一片片形状尽不相同,似马似虎似龙,给人无尽遐想。
“真是个好天气啊。”一面千丈高的崖壁上有一个洞窟,从里面逐渐走出一名老者,在洞窟边缘处颤巍巍的站定。
老者举起右手做了个遮阳的动作,带着一丝怀念和满足的笑容,看着天空中缓缓移动的云彩:“多少年......没有这样惬意过了?”
欣赏了一会,好像是不满足于只站立在原地,又好像是不小心,老者向着洞窟外的空中踏出了一步。
整个人瞬间便从洞窟上摔落下去,以极快速度向着地面坠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老者依旧面带笑容,眼睛微微闭合了一会又睁开:“蹉跎八十年,今上九重霄!”
随着云进的话语,身上崭新的衣袍突然无风自起,翻滚不休。
双臂一振,坠落之势立时大减。又是一挥,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大鹏一般,向着天穹直冲而去。
云天阁内偶有弟子恰好见到这一幕,惊呼道:“有.....有有.......有仙人啊!”
飞行在空中,云进对着蔚蓝天空大笑不已,自己终究是可以得偿所愿!
“这三门功法,到时候就给阁内那些后辈罢!”
正如此想着,突然嗓子一甜,上升之势顿时受阻。
“原来如此......心力消耗过大,大限.......将至了吗.....”
面带不甘之色,云进使出最后的力气,伸手想要触摸面前已经近在咫尺的云彩。
可上冲之势已经用尽,最终还是没有触碰道那道云雾,云进便以来时更快的速度跌落了下去。
“真是....不甘啊......”眼中流下几丝浊泪,老者在半空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玑峰,红尘窟。
余进不知何时已经从窟内走了出来,双目紧闭,却缓缓流下了两行眼泪。
43.诡异事件
阳光明媚,洒在余进的身上,如同披上了一件耀眼的金色衣裳。
余进站立在洞窟出口一动不动,脸上两道泪痕早已干涸,双目依然紧闭。
面色一会挣扎,一会又变得喜悦,随即又露出悲伤之色,千变万化,仿佛身体里有两个人似的。
过了几个时辰,余进才堪堪勉力睁开双眼:“我是云进....这里是?难道我没死?”
又猛的把眼睛闭住:“不对,我是余进,北辰玉衡真传,修道.....”
话语突然卡住,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余进咬着牙似是争斗了许久,才憋出后续话语:“修道....七十年有余!”
一句话脱口而出,余进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了下来,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子。
强撑着膝盖起身,左右转头看了看:“温师兄不在....离我进去过了多久了?”
刚刚好不容易才把属于云进的人生记忆压下去,余进现在急需一处闭关之地,消化此次所得。
可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回玉衡峰了,连走路都成问题。
送自己过来的温师兄也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不可能一直在这边等着自己。
“没办法,只能就地凑活了。”大部分心神都被牵制,余进此时也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无奈只能坐在原地,闭合五识,力求短时间内彻底消化那一段人生。
所幸真传玉牌还是有作用的。光芒笼罩之下,哪怕有弟子看到也不会贸然打扰。
然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余进闭合五感之后没有多久,晴朗的天空已经变的乌云密布,没一会就是大雨滂沱,不断打击在真传玉牌放出的光圈上。
光圈看似一触即破,可雨滴打在上面却是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奈何余进现在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自然是无法看到这一幕。
此时余进识海中,一白一红两个光球正在互相争斗不休。
其中白色光球大占上风,打得红色光球节节败退。
可红色光球时不时的也凶狠反击,逼得白色光球不得不暂避锋芒,不断争取喘息时间。
“真是难缠!红尘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真的好像有一个转世之身在和自己纠缠!”
白色光球就是余进神识,哪怕自己现在处于优势,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对面虽然是一段虚拟的人生,那股执念却是坚韧无比,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沾染到。
如果被对方污染自身,进而露出破绽,那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其彻底消化完毕。
余进每次进攻,都会从对方身上刮下一点记忆片段,周而复始。
在梳理消化的同时削弱对方,这是历代先辈的经验总结,也是当下情况的最优解。
“虽然有些艰难,但优势是越来越大了。”默默估算了下双方现在差距,对面比初始之时已经缩小了整整一倍:“在过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能彻底吞噬完毕。希望这段时间内没有人来打扰吧。”
然而能到红尘窟的弟子只要看一眼余进就知道是什么状况。就算不帮忙护法,至少也不会故意干扰,却是余进多虑了。
直到余进彻底吞噬掉了红色光球,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
识海中余进默默体悟着名为云进的人生,可即便是幻化出的人生,八十多年的经历一股脑的涌进来,也让余进大感吃不消。
“既然已无大碍,那就回去慢慢整理吧。希望这次能借此突破‘见性’境界。”
睁开双眼准备起身回玉衡峰,然而刚刚站起到一半,余进全身上下就僵住了。
天空中红云密布,翻滚不休,时不时有雷蛇穿梭其中;地面上狂风大作,洪水滔滔,几乎快淹没到自己。
“怎么回事?”余进又惊又怒:“我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怎么门内变成了这样?”
难道有外敌入侵?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余进掐断:自家宗门可以说是无敌与北辰州,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几个宗门都远在他州,各自都有摊子要处理,怎么可能来攻伐北辰?
至于是否是哪位前辈突破,余进心中更是想都没想过。
门内前辈突破异像大都和星辰有关,比如七星横空,紫薇轮转等。
就算有不修星辰正法的门内高人,突破之时也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天上红云看着有点像血炼门的路数。”空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任凭狂风如何呼啸也无法吹散。
而地面上的洪水,余进仔细观察了下,觉得那股幽森之气有点像冥河宗的冥泉,可颜色却不对。
“不管是哪门哪派的神通,如此声势绝非善类,还是先去找找有没有同门,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抬头瞄了眼天上不断在云层中穿梭的雷蛇,余进觉得还是步行比较安全。
自己现在所处之地大概是天玑峰中上层,峰顶是天玑宫,和玉衡宫一般是一峰中枢所在。
余进琢磨道:“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说哪里有还人,天玑宫的概率最大,先设法去那里看看。”
敌人面都没露,余进却一点都不敢大意。
施了个隐身的法决,又施展‘星敛法’使自己的气息微若游丝,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向着山顶疾奔而去。
一路上又不断施法隐去自己行走痕迹,同时不断观察四周,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停下观察许久,简直是将‘潜行’二字做到了极致。
余进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前行,但别说敌人了,连一只活物都没有看到。
眉头微皱,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当初和温师兄一路走来,兔子松鼠之类的动物也是见了不少,怎么这里却一只都没有?”
哪怕都是躲了起来,可也绝不会如此安静。
余进倚靠在一颗大树背后思索了片刻,悄悄伸出一丝神识,向着周围慢慢探去。
神识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丝生机。
“不对...不论是冥河宗的冥河还是血炼门的血云,都不会造成这种情况。”
余进越来越觉得当前情况诡异,心中微微有些焦急。
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去顶峰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路上除了狂风呼啸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可余进仍然是谨慎异常,不敢松懈半分。
跋涉了半天终于到了顶峰,天玑宫就巍峨耸立在峰顶中央,已是近在咫尺。
哪怕是在这里,四周也是寂静无比。余进保持着隐身状态不敢解除,一步步的向着天玑宫靠近。
直到到了宫门处,都没有丝毫异常发生,余进不禁疑惑万分:到底是什么情况?
宫门也没有开启禁制,余进小心迈入大门,进入到宫殿内部。
七宫内部的布置大同小异,没一会就走到了大殿内,可仍然是空无一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进总感觉周围变得阴冷了不少。
又寻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影,只能无奈走出宫殿。
刚一出宫殿,余进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天上血云不知什么时候压低了不少,宫殿大门前已经是无尽汪洋!
什么时候?
44.再次交锋
从天玑宫一进一出,顶多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余进清楚的记得,自己刚进宫殿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情况发生。
“这么短的时间,无声无息的压了过来....”
但凡任何神通,只要施展出来总要有一个目标才是。
余进站在山顶,法力凝于双眼向着远处眺望。然而入目所见不是血云就是洪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仰着脖子凝视了一会空中的血云,见其没有一丝一毫下压的趋势。
虽然有些不愿相信,但事实在前,由不得余进不承认。
“十有八九,是冲我来的。”
能施展出这等天象的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物,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德蒙这等大佬看重?
越想越觉得不合理。而站在外面看着这般景象,哪怕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异常发生,也让人不禁感到微微发憷。
宫殿是不能再进去了。一旦自己没有了广阔视野,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
余进暗自苦笑,自己明明是筑基顶峰,说不上什么强,但在这个层次也绝对不算弱。
可面前和天威无异的神通,又岂是自己这点修为能够抵抗的。
“真希望这一切只是场梦境......嗯?”
‘梦境’一词跃入脑海,余进识海中顿时如同划过一道闪电,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余进先是左手单手施了个法决,又将右手抬起,食指对准自己太阳穴,不断的颤抖着:“不会吧...我疯了么.....”
当下局面诡异非常,而自己又束手无策。只能赌一把了。
如果自己猜测为假,那不用说,自然是身死道消。而如果是真....
“那就还有得说道!”
说罢,余进不再犹豫,右手手指对着自己太阳穴用力一戳。
既没有血花四溅,也没有当场毙命。
余进紧闭的双眼睁开,微微散发出两道神光。
面上罕见的露出几分怒意:“又是你这玩意在搞鬼!”
自己体内潜藏的杀意!
还以为早就将其镇压,哪知道竟然趁着自己入红尘窟历练,心神彻底沉睡的时候出来作怪!
怪不得之前那么明显的异常都没有察觉到,余进想到。
也怪自己太过大意,以为心境有金丹水准就可以暂时高枕无忧了。那杀意十年如一日的渗透镇压其上的灰雾,逐渐侵蚀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然后是自己给了这次机会。余进恨恨想到,以后修炼的时候一定要更加注意,仔细查看异常才是。
“不过,既然我已经知道这里是梦境,那就好办了!”
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法剑:“心想事成,本就是梦中才有的特权,明心之后便可初窥此道!”
将法剑举起,斜斜对准血云,余进用力对着血云直直劈下了一剑。
一道剑光通天彻地,光华照耀周天。
天空中的血云中间出现了一道大大的裂缝,裂痕周围的云雾不断向着断开处翻滚着,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愈合。
余进面色余怒未消,向前一跃,跳进了宫殿门口台阶下的洪水之中。
洪水滔天,瞬间就将余进吞没,连个浪花都没有溅起。
而那血云仿佛有着智慧一般,在余进没入水中之后,开始缓缓向上抬升,仿佛要逃走一般。
“哪能让你就这么走了!”水中传来一声暴喝,漫山的洪水好像在一瞬间沸腾了一般,只是一刹那,不下百股水柱冲天而起,接触到血云之后就紧紧抓住,难以分离。
洪水里缓缓涌现出一名身高万丈的巨人,全身由水组成,波光粼粼:“你控制的梦引究竟是太少!否则我的识海怎么会化作这片汪洋?”
毕竟只是无神无智之物,哪怕先天再高,只要做好准备,自己也可以淡然应对。
心里虽然带着些轻视,余进手上动作却不慢。
只见洪水不断向着天空涌去,和那血云逐渐混合在一起,如同当时吞噬那红色光球一般。
血云在无尽识海中不断翻涌挣扎,可毕竟此处是余进主场,一旦被其识破就只能无计可施。
最后和部分洪水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片浓郁无比的血水,被还是清澈的洪水层层包裹,动弹不得。
余进不断的将其浓缩,最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酒杯大小的圆珠,色泽通红,看着几欲滴血。
隔着厚厚的一层洪水,余进神色凝重的注视着面前的血住。
就是此物,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如果自己触碰到了这玩意,恐怕危险程度不下于一场夺舍。
甚至犹有过之....余进有些后怕,若不是自己多次确认过,真不敢相信此物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这些玩意,要是没有就好了。”
这东西的根源,早晚有一天要探查清楚。余进如是想到。
转念又想起一事,不禁气馁万分:“这次怕是没办法突破了。”
本来若是一切顺利,自己出了红尘窟,将此行所得整合完毕之后就有很大几率突破《大梦心经》的‘明心’境界,然后就可以不断梳理法力,金丹只是迟早的事。
可出了这么一个岔子,自己没办法第一时间整理心得不说,识海还被污染了不少,清除也是一大麻烦事。
识海不清明,突破就是无稽之谈。
但等到自己清理完毕后,法力已经自发的适应了当前心境,自己更是无从下手。
最让余进头痛的还是识海被污,他人无法帮忙。不然就可以请师尊帮自己出手了。
“唉,时也命也。也罢,不能突破就不能突破吧。”心态只是低落了一会,余进又打起精神:“整理完这次所得,就去下山游历吧。经历真正的红尘,说不定还能让我有所体悟。”
余进心中也知晓,自己如果放低要求去用别的方法结丹,定然是百分百成功。
可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走心境突破这条路,那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绝不会轻易言弃。
“该醒了。”余进如此想到。
随着这道念头升起,上下左右都逐渐的化为了丝丝灰色雾气,没一会就变成了余进熟悉至极的景象。
感应了下,自己的识海依然包裹着那颗血珠,余进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放回去是不可能的,先回玉衡峰再说。”
现实中,余进身体在红尘窟前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而在余进前方,两名道童正在百无聊赖的聊着天。
“师兄,你说咱们还要守着这名师兄多久啊?”
“怎么,待不住了?”
“嗨,倒不是说对这位师兄和温师兄有什么意见,只是成天站在这里,实在是无趣的很。”
“你说的也是,不过毕竟是职责所在,可不能疏忽。”
两名童子你一言他一语的闲聊着,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陌生声音:
“二位为余某护法许久,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声音吓了二人一大跳,连忙回头看去。
却见那名少年道人已经起身,手中拿着两瓶丹药,笑意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