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凤姐挑拨
“老爷,汤药都喝了半月之多了,怎么像是还没动静?”耳红的可卿在男人嘴边问道。
“哪有这般快速!”贾瑞笑道:“如果是药汤太苦,不想喝,便就不喝了罢!”
当初问诊之后,贾瑞心中猜测一回,便是保守住了秘密,只与可卿说是因女子身子先天孱弱而致使生育率较低,多多努力或有结果。为做戏做足全套,贾瑞请老王太医开了个合适的药方,抓了药材煲汤煮药,给可卿调养身子,也为让她有个希冀。
须知,无子既是女子的“七出”罪名之一,也是女子产生余生无依无靠的恐惧来源。
“老爷,上回在府里头,二嫂子家的大姐儿摆生辰宴,”娇喘微微的可卿拿葱杆般的玉指止住了身下男人的作怪,努力把话说完了:“妾身观老爷,像是很喜欢大姐儿呢!”
“夫人安心!不管是男孩女孩,只要是你生育出来的孩儿,老爷我都喜欢!”贾瑞听了,停下大手,脑筋一转,便知是聪慧要强、心思百转的小媳妇,在试探的边缘上徘徊,于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老爷...”小媳妇的动情。
休息一时的可卿,不由想起了屋里床上某个幽怨的可人儿,心思一转,含情凝睇,笑道:“老爷,你既把缃梅收作房里人,为何还不让她开脸侍寝?”
贾瑞先是笑了,转而大怒,此时此刻,这是怀疑男人的某些能力呢?还是想要拉帮结派谋未来?
“不是早说过了?”教育完后,贾瑞不忘又解释:“如果你们女子身子骨还没长齐整,太早生儿育女的,对女子和小孩都不好!现今缃梅才十六十七岁,等明年开春了,再让她侍寝方是妥当!”
等年幼娇嫩的花儿再长开些才好。
回味过来的小媳妇顿时不依了,语态娇媚:“老爷!妾身进门之际,也才二八之龄嘞!”
“拍拍拍”
“这二者怎可相提并论?!”贾瑞佯怒:“不将夫人你早早娶回家里放好了,万一岳丈大人把你许配去了其他人家,到时候,纵然我有偷天换日、移山倒海之能,也只能仰天长叹、束手无策了!”
有些事情,还是早早谋划才够稳妥。
“老爷...”一通小情话,便让可卿脉脉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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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戴礼记.本命》:女有五不取(娶),其中一条是“丧妇长子不取”,意思是认为没有母亲的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儿,(其)礼法、德性会有欠缺。是以一般情况下,有条件的人家,都不会娶(母亲早逝的女子)。
故有秦可卿从豆蔻年华长到及笄之年的两三年时间里,上看不上,下看不上,只能待字闺中。
也有林如海会将黛玉送至都中贾母膝下,就是想请托贾母代为教养,长成大家闺秀,方可配得良人。是为远谋。
至于书中,为何都中的贾家长房、宁府嫡孙贾蓉,会娶秦家女子。一则有句: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先始于当年宁府的掌权人贾敬,其所做的伦理道德败坏的糊涂事传播于都中之后,各个豪门大院里的人家都不再联姻宁府中人,故使得宁府爵位的继承人贾蓉的婚姻择娶标准一降再降,最后不得已选了个对家族毫无助力的小门小户家中的女子!二则乃贾家之人皆不清楚,娶来的女子竟然是秦家从养生堂抱养回来的,养作为待价而沽、政治/经济联姻的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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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贾琏起身,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盘坐于炕上急急吃完早饭,便是吩咐丫鬟速速拿来外套,准备出得门去忙活。
熙凤见了,心中起了疑心,假笑:“二爷,政老爷的生辰不是刚办了?你这般匆忙像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办理的?”
地下的平儿为贾琏披上大氅,系好束带,再接过小丫头拿来的皮绒暖帽、棉布手套,一一替他戴上。
贾琏调整了一下头上帽子,笑道:“这不是又快到年尾了?辞旧迎新之际,当然有好事发生了!”
熙凤又笑:“不知爷说的是什么好事?说出来也让我们沾点福气!”
贾琏摆手笑道:“不可说不可说!过几日你们便知!”
说完,就要出门去。
昨晚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熙凤,哪能让他就这样轻松离去,赶忙下炕抓住了男人的衣摆,假意笑道:“爷,先别走!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贾琏以为熙凤是想说些体己话儿,拿手盖住熙凤的手背,笑道:“等我回来再说!”
熙凤扯住衣服不放,讥笑道:“二爷这么快就把来旺儿、王信的事抛之脑后了?”
“他们不是回来了?”见走之不掉,贾琏应道。
“他们人是回来了,”熙凤讥笑:“但百几十两银子却回不来了!”
毕竟是与熙凤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粉白脸面的贾琏眼珠滑动,便是笑道:“你这是心疼了?才百几十两银子,又不用你拿出来!本就是两个蠢材不知王法、不知进退,敢在时下做些不税的买卖,被抓了判罚银子也该自认倒霉才是!”
“哟!才百几十两银子!平儿你听听!二爷定是从外头得了不少体己银回来,没放在家里,便是不知藏掖在外头的那个小院里!”熙凤戏道。
贾琏陪笑:“我的行踪你又不是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个外头的院子来!外面的人正等着我呢,没别的话儿,晚上我回来再说罢!”
“还没说完呢!”熙凤的丹凤眼睨视,红唇嘲笑:“二爷岂不知俗语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自家的下人犯了事,自是家里处理才好!外人知道了,丢的也是你们贾家人的脸面!要说瑞大爷不在公堂上也就罢了,既然在堂上高坐了为何不给自家的奴才通融通融?”
“他俩上来求情了?还有脸面向你求情?”贾琏说道:“在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左右两边又坐着傅通判、董县令和堂下的一众衙役,堂外栅栏处还有一堆人看着,瑞哥儿怎好假公济私?”
这两个不知礼法的狗东西,早晚揭了两个狗东西身上的皮下来!
熙凤分辨道:“别人家的奴才跟主子,都能赚些好体面过活!我们家的奴才只有又打又罚的,他们也是怪可怜见的!再说了,下人家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地下捡来的,都是辛辛苦苦、任劳任怨服侍好了主人家,主人家高兴之余给了他们赏赐,他们才慢慢攒下来的!现在不声不响地就让瑞大爷在公堂之上给罚没了百几十两银子,如果主人家不替他们作主,指不定有的人在背后怎么乱嚼舌头呢!”
贾琏坐下,说道:“银子早已入了官库,事已至此,你说,该如何行事?”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管得着外头的事,这不正请教二爷您呢!”熙凤同坐下,观察男人的脸色,说道:“要说这瑞大爷借了府上的助力,现在成了气候,竟连家里的下人也不愿意宽待体谅,还不知后事如何呢!这般看来,也像是个没良心的种子!”
“住口!”贾琏拍桌怒视。
第七十五回 玉佩
一向伏低迁就自己的贾琏何曾显露过如此粗暴的作派?屋里的爆喝巨响,使熙凤被吓住了,一时脑筋来不及反应,怔怔无言。
贾琏“哼”地一声,起身抖动手腕,一展斗篷,快步离去。
瑞哥儿的品质性情,岂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屋里人所能够了解到的?
待熙凤回神过来,先知刚才是受了惊怕,好强的性子使得熙凤立马转变为恼羞成怒,是以紧攥握拳、指甲戳(掌)心,脸色变幻、咬牙切齿,暗中记恨,暂且不题。
又是两三日过去
一早,贾母便带着贾家的诰命们,入宫为老太妃祝贺千秋。
宴席上贾母寻得空隙,找了由头,向甄姓老太妃敬献了《女子身体健康和后代存活概率之间的联系》之书册。
老太妃听后得了些许兴趣,便是欣然收下。
光阴似水,转瞬间又到了年尾。
这日,可卿和众多姐妹聚在了贾母房中。
屋里中央的大铜炉升起腾腾热浪浓香,充塞到房内的各个角落。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还有听闻消息后过来凑热闹的薛姨妈,四人高坐在上,地下站立的是尤氏、李纨、熙凤和可卿。
四春姐妹、湘云、黛玉,赶场的宝钗,还有奶妈抱来的大姐儿,也都按次安坐,想要听听仔细,神神秘秘的可卿宣布有关自身的一件“大好事”。
至于宝玉,那是时时都在胭脂堆里。
“瑞大奶奶将大伙儿都召集起来,想必是要给我们派发押岁钱!可先说好了,大家伙也作个证,少于十两银子我可不依!现今我本是上上下下都要忙碌的大忙人,要治办府里头大大小小年事!要不是听了传话的小丫头说瑞大奶奶有好事宣布,我这才眼巴巴地带着大姐儿一块儿过来讨赏!还请瑞大奶奶快快将包好的押岁钱发下,我们领了便是各自散去,省得老太太觉得我们一群人在屋子里闹腾,扰了她清净!”
到了可卿跟前后,熙凤拉出大姐儿的小手,两母女一同伸手晃动,作出等着领赏讨要的作派。
贾母笑骂:“讨打,真该讨打!你自己讨赏钱也倒罢了,还说什么与我相关的!瑞哥儿媳妇,到我跟前来,别理那破落户,也不去学她,只会贫嘴滑舌的讨人嫌!”
众人都笑乐一回。
“老太太,”可卿上前站立,笑道:“我倒想封了十两银子的押岁钱奉上,随后便等着二嫂子的回礼,一去一回,也或许我还赚了呢!”
“我也是成日想着这般美事呢!”熙凤笑道。
待众人又笑过,可卿接道:“今日我家老爷是来兑现当年承诺的誓言来了!”
可卿招手让缃梅巧馨端上两个艳红托盘,上有红布覆盖。
一一掀开,内有几个小巧精致的玉佩。
可卿拿起一个,来至奶妈抱坐的大姐儿跟前,笑道:“这是叔叔给大侄女预备的嫁妆!从今年算起,年年都有一份,等到大姐儿出嫁当日,一并搬上车去!”
屋中除了贾母已是事先得知,现只顾慈笑,其余众人都惊讶不已。
“哎呦喂!”熙凤接过玉佩,拿手中仔细端详一番后,不禁失笑:“老祖宗,请你也瞧瞧!刚刚听了大妹妹的话儿,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替大姐儿高兴,难得有个好叔叔好婶婶惦记关心她!待我瞧仔细了,这玉也就只值个十来两银子的物!方知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瑞大爷都不是真心要送嫁妆,倒像是打发要饭的出去,这般埋汰人!老太太你可要为可怜见的娘俩作主啊!”
熙凤扑倒在贾母脚踏上,一手紧抱大腿,一手高举玉佩,声情并茂地表演。
贾母笑道:“我看这玉倒做得巧致!凤丫头!我出二百两银子跟你换来,你说可好?”
熙凤来不及多想,一咕噜爬将起来,拍手笑道:“换!老祖宗,老祖宗,我换!你们可都听清楚了,是老祖宗亲口说的,自愿拿出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换了这块玉去!如此算来,老太太的重孙女就备下了二百两银子的嫁妆,这才是真高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堂就换!”
“哈哈哈!都是自愿!好好好!鸳鸯,去屋里拿二百两银子给凤丫头!这块玉我可就收好了!”贾母将玉佩收进衣内。
“是,老太太!”鸳鸯笑道。
熙凤笑道:“老祖宗,你可要收好了这值二百两银子的玉佩!要我说,拿个极好看的玉盒装上最为要紧!否则,要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丫头还以为是个只值几两银子的物什,不小心随手打碎了,岂不是大亏了去!”
“好主意,好主意!是该拿个极好的盒子收起来!”贾母大声笑道,吩咐道:“翡翠,将上回入宫,老太妃送我的那个琉铧镶玉嵌珠水晶匣拿出来!”
“是,老太太!”翡翠应道。
可卿从盘中又拿了玉佩,送到惜春面前,惜春站起来,双手捧收。
“惜春妹妹!”可卿笑道:“这是你瑞大哥为你准备的嫁妆,请收好!”
“是,谢谢哥哥嫂嫂!”惜春躬身应道。
“湘云妹妹,这是为你准备的!”可卿笑道。
“连我也有份!谢谢瑞哥哥瑞嫂子”湘云笑嘻嘻地把玩着手中玉佩。
可卿笑道:“姐妹们都有!你瑞大哥说的,一个都不能少!”
“探春妹妹,这是你的!”可卿笑道。
“谢谢哥哥嫂嫂!”探春纳了个万福。
“黛玉妹妹!”可卿弯腰,握起黛玉的纤纤玉手,将玉佩放入她掌心中,说道:“这是你的!”
“黛玉谢瑞哥哥瑞嫂嫂!”黛玉盈盈下拜。
“迎春妹妹!这份是你的!”可卿到了迎春跟前,迎春早已立身等候。
“多谢哥哥嫂嫂!”迎春轻声应道。
可卿拿起最后一块玉佩,笑道:“元春妹妹,这是你的!”
知情聪慧的元春笑道:“谢哥哥嫂子!真好!”
一旁冷眼旁观的熙凤本是抱着银子在乐呵呵地看戏,才半盏茶时间不到,便觉得手上的银子重坠累手,递给丫鬟们抱着。直等到可卿将盘中的玉佩都分发完了,熙凤便赶忙站至中央,张开双手不住想四面招呼,笑道:“好咯好咯!瑞大爷的押岁钱终于派完了!现在我们也该各回各家了,都回去准备准备一个大大的荷包,后日用来装上老太太派发的大押岁钱!”
“凤丫头说了这么多句话,最后一句倒是真的!你们回去了,都赶紧缝制上一个大大的荷包,今年我的押岁钱比往年的都大!”贾母环顾半圈,畅快笑道:“其他人都有满满的押岁钱,就凤丫头一个空空的荷包!”
“老祖宗,你怎么不疼我了?”熙凤如同幼鸟回窝,愁眉苦脸的拽着贾母的手袖左右摇摆,“你要是不高兴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千万别忘了我的那份子押岁钱,也要满满的!”
“我怎么不高兴了?今日我高兴极了!”贾母仰头长笑:“今日我福运高,不曾想竟得了一笔外财,正高兴着呢!”
“天上的财神爷已经在老太太房里了?好祖宗!大伙都求你发发慈悲,请财神爷出来让大伙见见面,我们也沾点老太太的福气,也过个热热闹闹的肥年!”熙凤赶忙在贾母榻上翻箱倒柜的作势。
贾母哈哈一笑,手指指向熙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熙凤见着贾母的手指随自己身子的移动而移动,便是扮作苦笑:“我倒是想做老祖宗座下的善财童子,为老祖宗搬来十座八座金山银山,在屋子里放着作灯火用!只是,只怪自己没本事!连我身上的这件袄子,还是老祖宗赏赐的...”
贾母笑道:“好孩子!你刚才不是为我搬来一座银山了么?”
熙凤糊涂了,陪笑道:“不止银山,金山我也真想为老祖宗搬来!可就不知老祖宗说的银山是...”
贾母让人打开炕桌上的匣子,指着里面的玉佩笑道:“这不就是一座银山么?”
“玉佩...”熙凤心头隐约有股迷雾,陪笑道:“老祖宗,这是何方道理?”
“瑞哥儿媳妇,你来说说!”贾母呵呵一笑。
“是,老太太!”明眉锐眼的可卿顾盼说道:“好让二嫂嫂和姐妹们知道!玉佩是身份明证,拿着玉佩,就可在府上的官中领银子!今年每人可有二百两银子。现今银子已入了府上的银库,请了琏二哥来掌管姐妹们的账目。姐妹们需银子使,凭着玉佩到琏二哥手上换银子便是!”
老爷说的真对:大把银子花出去的感觉真舒坦!
第七十六回 烟锁池塘柳
房中静了一回。
这瑞哥儿真也舍得!白花花的银子不留着自己使用...怕是家中还有不少罢!邢夫人心中想到此处,不觉从眼眸中透出不少贪婪。
他哪里得来这么多银子?王夫人褪下手腕上的佛珠,圈在手中,一颗颗拨动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尤氏面上含笑,心中思忖,瑞哥儿重义轻财、良善果决,真是世间少有男儿!
熙凤脸上装扮起来的神色静止,张扬的手臂也在慢慢放下。本想假意用廉价的玉佩换来老太太的二百两银子,借着一包白花花的银子再在众人面前好好羞辱他媳妇一番,出口心中积攒多日的恶气,好叫他知道我的厉害,方才解恨!散场之时再将银子还送回老太太,言语上又将他媳妇讽刺几句,方是我的处世道理!谁知,落尽脸皮的竟然是自己,我错了么?
熙凤脑海中杂乱纷呈,又回想起了前几日在屋里,急急想要出去的二爷说过有好事发生,应该就是这事了...
有这么一位好兄弟好叔叔,难怪当时的二爷会发那么大脾气。
湘云听完,差点拿不住手上把玩着的乳白玉佩,赶紧攥紧了掌心内的“二百两银子”,微微松开,又看了一眼,就揣进怀中衣内的布兜里装好,抽出手后还轻轻拍了两下确认。
惜春探春迎春三姐妹默默感受着怀中玉佩的分量,身外虽冷,内存暖意。
看着场中神采飞扬的可卿,元春心中突然升起羡慕,刹那又惊醒,忙放下心中杂念。
瑞大哥对姐妹们都一视同仁。真好!黛玉有些开心地捂起了小手绢。
周身绫罗绸缎包得严严实实,才两三岁的大姐儿被奶母抱在怀中,头上摇摆着两根冲天小辫,肉乎乎的软鼻下边浅红唇色嘟嘟起翘,上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屋里众人呈现的百态。
有的人是在羡慕,有的人是在谄媚,有的人是在高兴,有的人是在妒忌,还有的人...察觉不出来。可卿悄悄打量着周边人物的神情。
围绕着可卿,众人又说笑一回,方才散去。
......
熙凤院,暖帐内
“二爷,好狠的心!”熙凤委屈说道:“大姐儿有这般好事儿,也不愿多提点我几句,害得我今日在老太太房里没脸没皮的,恨不得当时地上有个缝可以钻进去,才能消去脸皮上的燥!”
贾琏正搂实了怀中美艳的媳妇,停下手脚,笑道:“当初我不是已提点了么?怎好意思说透了!这毕竟是瑞哥儿的情义,旁人怎可沾光上去!”
“瑞大爷怎么会有这么多现银?从哪得来的?”熙凤十分好奇,这大把的银子莫不是他在任上贪污受贿所得?
如果是真的,倒是有了把柄在手!
“还记得瑞哥儿的二舅么?他在马邑有座煤窑子,每天有几百两银子的石炭从马邑运到都中来,银子不就有了!”贾琏笑道,“也是二舅的好造化!当年他和瑞哥儿一同去了马邑,见到晋州到处都是煤窑子,个个窑主受益不菲,家赀丰厚,就来了兴趣。恰好城中有人为结交瑞哥儿,便给二舅介绍了一处宝地,二舅买了下来,叫人一挖,真叫人大吃一惊!原来整座山全是石炭!怕不下万万斤之多!”
“原本那座山,时人唤为平鲁山,现已改名唤作石金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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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府丞贾瑞奏上:...凡外省州县,俱有此税契,且律开不税契者既有半价入官之罚,则凡民间置产为子孙谋,而贻以白契,其心必有所不安,且恐有**以争之者,是税契又民之所欲也。既为法之所当税,又为民之所欲税。上自内府各监局,大而阁部寺院科道等衙门,诸凡钱粮,皆取给于税契铺行。
故恳请圣上,将都城内外居民买田宅者,二十两以上,照旧例,每银一两,仍税三分,不及二十两者,免税;典田宅者,四十两以上,买价一半,每银一两,税银一分五厘,不及四十两者,免税;如原系实买捏写暂典,事发全追税银,问罪。
小民皆不知礼,日久多遗忘,不复知太上之恩宠。或可让民自愿纳税,此事便可益咏矣。此庶上可以裕国家之经费,而下不至于病无知之小民。
...云云。
......
......
祭拜了祖宗,闹过了元宵,一年光阴又是在潺潺向前而去。
到了仲春末,宁荣二府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将元春送嫁了出去。消停一阵时日,便是到了寒食节,过两日又到了清明祭祖踏青的时节。
一早,宁荣二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喧闹非凡。
因前两日,可卿到府里头给贾母请安,顺便邀请府里头闷得慌的姐妹们,清明那天,跟着府上的老少爷们一同出去,男人们到家庙铁槛寺祭柩烧纸、礼敬祖先,女眷到贾瑞的庄子里踏青游玩、亲近自然。
贾母听了,当下拍板,也要同往,还当场与座下的婆子媳妇丫鬟说了:有想要去的,清明那天都可逛去。
风声传出,于是乎,像是一呼百应,人从者众。
到了清明这日,前头带上全副执事,坐着八人大轿的贾母先行启动一程,后面跟着邢夫人、薛姨妈、尤氏、李氏、熙凤、贾蓉的媳妇蔡氏等人的四人轿,王夫人因身子不便,回了不去。可卿坐着马车,带着家人,向贾母和众人告了罪,赶超向前,先到庄子里头准备准备。再后便是府上各小姐公子们的车辆,加上随行的婆子媳妇丫鬟、管家执事小厮,乌压压的占了一条街的车马。
“佳燕,你庄子是怎么样的?”有同车的丫头问起。
原本的二丫,现在的佳燕笑道:“我也两年多没回去了...”
早早请示了贾母,男人们骑上俊马,早已远去,先绕到王家庄,又是检查安排一番,再到铁槛寺祭拜祖先不提。
王家庄
庄子里头的男人们,连半大的男孩都已出庄,他们或到田地做活,或是在四处警守,或是有事外出。只留下一帮村姑庄妇、稚子幼童,无处可去。
“奶奶!”一群人团团将可卿的马车迎进了村里。
“让无事的自行自便,别胡乱走动便是!”下了车,可卿看到村里的妇人都来拜见,随即安排下去。
“是,夫人!”身边的媳妇应道。
“家里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可卿问起了昨日派来庄里做些准备的媳妇。
原来今年初夏,贾瑞叫人在村中建了一处小巧的宅院,以供日后消遣小憩之所。到了秋时,已然建成。
“回夫人,都收拾好了!”媳妇应道。
“村里各处都打扫了?”“村里地下都平整了?”“在村里的大小牲畜都关好了?”“正房烧热了?”“净手用的滚水烧了么?””
“备几个煤炉子准备热热的蜂窝煤,留给后头来的府上嬷嬷重新烧水泡茶...”
“后厨那儿...”
可卿一边吩咐,一边在村中看了半圈,再进了自家小院。
入屋更衣休息一时,便有丫鬟进来报道:“老太太的大轿离村一里地了!”
可卿忙领了家人出去,来到村口处静默束手等候。
迎进贾母的大轿入了村子,可卿也在家人的围拥下,一起到了小院门口。
小厮们停轿,伏地低头,不敢多看。
“老太太,您慢点!”可卿和丫鬟们一同搀扶着贾母,踩着台矶进了屋里。
待贾母更衣出来,众人也到了,都在屋里等候。
贾母笑道:“瑞哥儿媳妇,我进来时看到这个庄子的屋舍道路像是挺齐整有序的!”
可卿笑道:“老太太,我家老爷说村里原来的房屋村道有些胡乱,便重新规划了一番,入冬前赶好的。还没说来想得个彩,倒叫老太太看出来了!”
贾母笑道:“你们岂不知坐得高,看得远么?”
众人笑了一回。
看着下首众小辈心不在焉的状态,贾母笑道:“你们小孩儿坐不住了想要出去就出去罢,等会我也出去仔细瞧瞧你们瑞大哥的庄子!”
“是,老太太!”众小忙起身回道,兴高采烈地小跑出去。
“爱哥哥,宝姐姐,咱们快走!”出了正房,湘云话还没说完,便是已经跑出大门外,急得跟随的奶妈婆子丫鬟喊道:“姑娘,仔细地下磕碰摔了!”
“姑娘,仔细你的裙摆脏污了!”
“宝姐姐,林妹妹,我们一块儿走!”宝玉向二人笑道:“上回我跟着瑞大哥来过一回!”
转头偏向的黛玉摇起了手中的山水团扇,自顾自地超过宝玉,向前走出大门去了。
“还不快追去?”宝钗举起了自己的绣着牡丹花的团扇遮笑,扇下的坠丝在不住地飘浮。
“姐姐,弟弟妹妹,我们慢点走!”探春笑道。
静静的迎春身边跟着四五岁贾琮,七八岁的贾兰,还有比贾兰大半岁的贾环,探春身边是淡然的惜春,五人在众多奶妈婆子丫鬟的围拥下,走出了大门。
王家庄建在小山前的缓坡上,地势西北高东南低,村落成半扇形,面南朝北。村中祠堂立在中间轴线上,前方有块平整空地,顺着往下的碎石村道,坡下有一半扇形水塘。村中的屋舍则围绕祠堂位置,错落而建。
贾瑞的新宅子建在东侧坡上。
绕过了大门前的影壁,难得出门一趟的几人便兴致勃勃地欣赏起山村里的别样景致。
泥屋茅堂、窄门低檐居多,偷偷望过来的女子小孩倒是精神尚佳、衣物齐整。
宝钗在细细细观察。
“宝姐姐,快来看看这个!”湘云看到了祠堂前的一处茅屋下,摆放的石碾石磨,大呼小叫地引人注目。
“妈妈说这个是石碾,磨面用的!这个石磨,磨豆腐用的!”长处于深闺大院里的湘云从未见过此物,也没听过此物,今日所见种种,着实令她开了眼界。
“湘云妹妹,此处是村人祭拜祖宗之处,不可随意喧哗!”宝钗拿起团扇轻轻拍打湘云头部,教导小湘云,“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宝姐姐,这村子好小,像是还没荣府大!”小湘云是个闲不住的人儿,汇合众人后,拉着大伙一起,花了两三炷香时间,顺着村道逛了一圈,顿时有些失望,“嫂子说过不能出村去,村口又有婆子守着,好没意思的!”
“是谁接连两天睡不好觉的?”
“是谁早早就醒来准备的?”
“是谁在车上一路高高兴兴的?”
众人听后,都嘲笑湘云一回。
“我倒有了个主意!”宝钗笑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此时众人已来到坡下的池塘边,此处有几个村妇在守着水井和去年开挖出来的池塘。
“宝姐姐,那是柳树,没甚出奇的!”湘云应道:“倒是可以让嬷嬷取来几支柳条编戴!”
众人顺着宝钗的团扇房向望去,是池塘边的几颗柳树。
看着新嫩如丝的绿条,在清风的吹荡下,像是一片飘飘渺渺的翠烟。多情的宝玉情不自禁地吟出:“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出一联,你们谁对上了,我就拜他为师,终生以弟子身份服侍!”宝钗举高了团扇,藏起了嘴边的狡黠。
有这般好事?!众人来了大兴致,纷纷嚷道。
“快说,快说!”湘云急急地催促。
“定能对上!”宝玉自得。
“嘻嘻嘻!”黛玉偷笑。
“宝姐姐,你说!”迎春探春惜春和贾琮贾兰贾环,也高兴地起了哄。
“听好了!上联是...”宝钗气定神闲地念出:“烟锁池塘柳!”
第七十七回 劝学
圣旨:顺天府府丞贾瑞,...未知太上远虑,不思太上仁德,身为朝廷命官,只知与民争利。....革去顺天府府丞一职!
......
......
荣府,梦坡斋
贾瑞摇头晃脑叹道:“天威难测啊!”
贾赦、贾政和贾珍等人也是沉默一时。
贾琏忙道:“瑞哥儿,卢侍读他们有没消息传下?”
贾瑞说道:“我没有去找他们!但已有些猜测...”
几人都看了过来,只听面色平静的贾瑞缓缓开口:
“可能是住在泰安宫的那位太上皇又插手朝政了!”
几人商议毕,各自散去,贾瑞来到贾母院接了可卿家去。
“老爷、夫人!”在家里等候的丫鬟们围了上来。
“老爷!”可卿笑道:“今日从妹妹口中得了个极好的对子!是宝钗妹妹前两日在庄里头的水塘边上,见了塘边的柳树,得来的灵感!”
“哦?”贾瑞放下茶钟一瑞“呵呵”一笑,颔首应道:“不错!”
可卿身躯前倾,双目传神仰看对坐的男人,笑吟吟的模样讨人怜爱,问道:“老爷,可有一对?”
“夫人,这可难为我了!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这些,我只是稍有涉猎罢了!自中举后,俱已放下!仔细想来,老爷我除了身材高些,字写得好看些,倒也没有其他值得夸耀之事!实在令人惭愧!”向众人摆头抱拳,贾瑞一副谦虚极了的表情。
“嘻嘻嘻!”屋里人都笑乐一回。
香菱跟屋里的其他人一样,只会手绢抿嘴偷笑。倒是立在贾瑞对面的晴雯已大胆不少,一边嬉笑一边用手指,偷偷刮脸,使劲嘲笑家中地位尊崇的“大老爷”。
“老爷!”可卿嗔道:“你打算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
原来当日自宝钗说出上联后,众小多是天资聪敏之人,闻得这般好联,先是都惊呆一时,十分赞赏一番后,就再也顾不得其他,吃饭的桌上,回去的车上,睡觉的床上,都在苦思冥想、口诵心惟。个中既有存见猎欣喜之心理,或也存想在众人面前得彩的较劲之心。于是乎,众小接连两日都是沉迷其中,行路之时摇头晃脑,翻书之时阵阵声响,睡着之时梦话连连,试图破解得出与上联匹配的下联。倒惹得府上不知情的内院的大人们,以为众小都在用功读书,内心欣慰不已,不提。
直到今日可卿又到了府上,到了贾母跟前请安,察觉出姑娘们的状态像是变了,竟都扎在书堆里,勤奋学习,张口邹衍,闭口老子,什么五行五音五色五味五方,什么意境场景格律契合工整等等。个个看似都是在忙忙忙碌碌的,这个摘抄笔录磨墨,那个手不释卷吟唱,竟不像往常一般,同邀顽牌游戏耍乐了,便好奇问了一句:“妹妹,你们是在做什么大学问呢?”
屋中的宝玉笑着抢答:“姐姐!我们是在翻阅书中种种典故,好能对出一个绝妙的下联来呢!”
《礼记.内则》: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温婉的可卿一直谨记自己老爷的话:少与厮混内帏的大宝脸说话。自家也不需如旁人一样巴结与他!于是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探春过来虚扶可卿的手臂,让她重新坐下,笑道:“好嫂嫂!这个对联很了不得呢!上联是:烟锁池塘柳。但这五个字,就像是一幅画卷:烟雾笼罩之下,有清幽的池塘,有细柳的丝绦。这些朦胧似画的意境,又含有相生相克的金木水火土五行,想要对出一个匹配相符的下联,实属不易!”
在案桌上抄录的黛玉搁笔,离案走出来,笑道:“瑞嫂子,这联是宝姐姐在你家的庄子里头,见了池塘边的柳树想出来的呢!宝姐姐还说了,谁要是对出来了,就拜他为师呢!”
说完,黛玉就扯开手绢捂嘴笑了。
众人说笑一回,门外的小丫头笑道:
“宝姑娘来了!”
大家相互见过,坐下吃茶闲谈。
宝钗笑道:“今日我过来,是向大伙儿道歉的!莺儿,把东西拿上来!”
打开包袱,宝钗拿出几本书册,分发与众人,笑道:“其实这上联并不是我作出的,实是瑞大哥所作!”
对对录?看着厚厚书册封面上的大字,黛玉心里默念。待听到宝钗说对联是贾瑞所作,眉目先是看了可卿一回,见她满脸都是懵懂好奇,黛玉便知只认得几个字的可卿也不知情,随后翻开书册首页。
开篇并不是序文,而是一篇名唤《劝学》的小文:
“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人之为学有难易乎?学之,则难者亦易矣;不学,则易者亦难矣。
吾资之昏,不逮人也,吾材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学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与庸也。吾资之聪,倍人也,吾资之敏,倍人也;屏弃而不用,其与昏与庸无以异也。圣人之道,卒于鲁也传之。然则昏庸聪敏之用,岂有常哉?
晋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
北晋之去南海,不知几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焉。人之立志,顾不如晋鄙之僧哉?是故聪与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聪与敏而不学者,自败者也。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不倦者,自力者也。”
乍眼粗看右侧开头二字,黛玉还以为是选用了荀子所作的《劝学》作篇头,谁知全文看完,才知猜错。自己因家中之故事,不喜经济仕途之学问,但也觉文中的关爱照顾的拳拳之心,令人动容。
“是瑞大哥写的!”宝玉一目十行看完,看到末尾署名,便是大叫。
第七十八回 宴席
“老爷,你看这是什么?”可卿呈上丫鬟递过来的书册。
贾瑞大略粗看,封面表皮毛糙不平,就知是盗版书,便笑:“这书是伪版!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又转而向吩咐丫鬟道:“虎妞,你和识兰香兰二人,到正房东厢的书房,正桌上有几本书册,都拿进来吧!”
“是,老爷!”健硕的虎妞和修长苗条的识兰香兰应道。
“老爷,为何家人们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星眸微转,撩人心怀,小媳妇似是眼笑眉飞,实则笑中有刀。
“这能怪我?”贾瑞翻看起书册,推起了太极架势,笑道:“当时你们都还太小,老爷我既怕说出吓着你们,又怕你们听了受不住老爷身上藏起来的文气,才不说的!都是为了你们好呢!”
每次看着自家老爷在一脸正气的模样之下,在真像面前也是作出厚颜无耻、百般说辞的声势,屋里人的全身细胞都会流窜出心安欢快的电流,又嗔又喜地以嬉笑声回击。
“你看,我在这不是写明了么?”贾瑞翻回序文这页,逐字逐句指着给可卿看,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只不过是借我之口,呈现给世人而已!我倒想借当今世人的聪明才智,对出了三联,好让我追随于他名留汗青,倒也不枉在世间走一趟!”
屋里人说笑一回,虎妞识兰香兰三人捧着几本书册进屋来。
贾瑞将书分发下去,笑道:“自市面上的伪版书多了,正版书籍倒不好卖了!”
滑滑细腻触感,阵阵墨香扑鼻,书页中的字体笔划齐整规律均匀有序,都是延圭墨水印制在澄心纸笺上。如此好纸好墨作出的好书,令人欲窥穷尽。
可卿看了,上面写有“对对录,第拾贰版”,笑道:“老爷!这书你是从何时开始印制的?”
“此时天色已晚,不如早些歇息可好?如要从头说起,那该有两三匹布那么长了!”贾瑞笑道。
“老爷,难得大伙儿有了空闲,你便说说嘛?”对自家老爷的不着调,可卿深有体会,一双忽闪忽闪的风流眼眸浏览过来,叫对面的男儿一阵好看。
“看了下时钟,像是还早...也罢!”贾瑞装模作样地看了身后的大钟,自顾自地加以自圆其说,不予理会地下的丫鬟们的暗中嬉笑,说起了故事:“当年四月刚进了学,我便是时常出了宅子,和族中的弟兄及亲戚的弟子同顽。到了仲夏,便在会芳园中,练习驭马射箭,风雨无阻,不敢间断!直至到了明年开春!”贾瑞接道:“和弟兄们出城踏青游玩,不经意偶到了一处山村之界。村中有塘,塘边有柳,水面烟雾弥漫,便得了些灵感,赚得上联!”
“为得匹配的下联,自己也曾苦思一时,终无所得!到了仲夏之时,前联尚未有对,又叫我得了两联,也是造化!上天眷顾,奈何我天资有限,再如此这般徒耗光阴,只是荒废学业罢了!想有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便是到了舅舅的书店,亲写下三联挂上,作了悬赏,以期世人帮忙传道解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谁知,林子大了,什么样儿的鸟都有,叽叽喳喳的事便是多了,徒增烦恼!索性就将他们的话儿都作成一本书,发出去让世人点评吧!”贾瑞笑道。
......
“老爷,圣上为什么不让你做官了?”放下了众人面前心静如水的伪装,躺在鸳鸯红帐内的可卿变回了心事重重的小女子。
“此事错综复杂,有很多缘故!”贾瑞笑道:“安心,我还年轻呢,只需等待几年罢了...正好有时间多陪陪你,老爷我还等你生养十个八个儿女呢!”
“老爷~~”秋水明眸的小媳妇被攻破身心防线了。
......
.......
荣府,梨香院
“瑞哥儿来了!”贾珍、贾琏和宝玉等人也起身见礼。
“瑞哥儿,你明知今日是薛兄弟的好日子,为何还是这般来迟?当罚三大杯!”贾珍环视半圈,笑道;“弟兄们,你们说该不该罚?”
“当罚,当罚!”众人举杯起哄。
“看来是躲不过了!也罢,小弟受罚!”贾瑞呵呵一笑,连饮三杯放下。
“好!”众人都吃了一杯酒。
贾琏笑道:“瑞哥儿,看你一脸喜色,莫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今日赴宴来迟,是因家中确也出了件喜事!”贾瑞笑道:“内子应是有喜了!”
“拍”贾珍一拍桌子,斟满酒杯笑道:“当真天大的好事!来来来,我们都为瑞哥儿贺!”
“为瑞大哥/瑞叔叔贺!”众人笑道。
“多谢多谢!”贾瑞也是乐得吃了这杯酒。
众人看着院中的戏台的表演又说笑一阵,薛蟠暗中和几人传完眼色,便起身举杯走了半步,到贾瑞跟前躬身笑道:“瑞大哥,值你心情大好,小弟想求你一事!”
“这是哪出戏?今日本是你的好日子,大伙应该都供着你才是!”贾瑞忙回礼,笑道:“薛兄弟有事但说无妨!大伙都在呢!”
“还请瑞大哥先答应了才好!我先吃一大杯!”薛蟠陪笑,一口吃完了杯中酒。
“哦...”贾瑞还没应答,身旁的贾珍倒先笑道:“瑞哥儿,今日既有你家中的喜事,也是薛兄弟的好日子,这般凑巧,也是天意!想来薛兄弟所说之事也不会是难成之事,不如先答应了他,你看如何?”
贾琏也笑:“珍大哥说得在理!薛兄弟也是诚意十足,瑞哥儿不如先应承下来也好,等过了明日不在理会便是!”
听完,众人都笑了一回。贾瑞笑道:“也罢!二位哥哥都说了,小弟敢不从命?薛兄弟,你说罢!”
“两位好弟弟,你们两个还不快出来向瑞大哥陪个不是?”薛蟠高兴朝着里间喊去。
话语刚落,便有踩着小碎步的妩媚两人从里面出来,娇啼一声跪下:“瑞大爷慈悲!”
“瑞大哥,小弟请你相公肚子里能撑船,饶了地下的两位弟弟可好?家去后的这些日子里,怪可怜的他们日夜哭泣,眼睛都肿了!现在他们也知道自己错了,小弟也给你作揖赔不是,请你准予他们重返学堂读书吧!”薛蟠连连拱手。
“薛兄弟,这事珍大哥作主便可,何必舍近求远?再说...”贾瑞朝地下的二人笑道:“余安、苏灿,你们说,上月我为何要将你们二人赶出学堂?”
地下的二人只哭哭啼啼的不说话。
贾珍贾琏二人看着地下伏地后浮现出来的娇躯形状,心头都有些火热,但碍于地下两人是贾家的亲戚亲眷,心中毕竟有大顾忌,不能像薛大傻子那般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勾搭上手,让人知道了容易造言诽谤,坏了二府的名声,不值。
贾珍也算个怜香惜玉之人,听到了贾瑞说起自己,便笑道:“瑞哥儿,自你赋闲在家,政二叔便让你领了家塾之事,诸事理应你来打理作主!不过...依我看来,他们两个毕竟年幼,小孩子心野贪顽一时做错什么,也可原谅一回!他们家中的大人也到府上求了一回,说是会好好管教!你看......”
贾琏也道:“两个小子,现在除了读点书,也似做不成什么事来!不如放在学堂里,再好好管教管教!管教好了,也算是瑞哥儿的能耐!”
“也罢!”贾瑞叹道:“你们两个,现在年幼,大家才怜悯一回,等你们长大了,可就没人惯了!现将你们二人交由芸儿监管,如有再犯,定无饶恕!芸儿,如果你有包庇,也要吃挂落!明日到学堂准时点卯!去罢!”
“是,瑞叔叔!”贾芸起身应道。
地下二人谢过离去不提。众人依席又饮了一回方散。
第七十九回 母女演戏?
“瑞大爷,请留步!”丫鬟笑道:“我家奶奶有请!”
和众人告别后,贾瑞出了厅,被引进了离后院一墙之隔的前院侧厅的书房。
薛姨妈和宝钗已坐在屏风后的罗汉床,屋里一堆婆子丫鬟们立于地下准备伺候。
“姨太太安好!”隔着屏风,贾瑞拱了拱手。
“瑞哥儿有礼,快请上座!给瑞哥儿上茶!”薛姨妈忙应道。
“瑞大哥安好!”宝钗摆了下腰。
“姑娘有礼!”礼毕,贾瑞坐下。
书房小小巧巧,临窗左上方处摆有书案、扶手椅和禅凳,沿窗下来两张交椅夹着一张茶几。书案对面立有书架,上边摆有一些书籍和装饰之物。角落里放有张用于读书之时小憩的罗汉床,现已用屏风遮挡。空地上还有香几、高几,放着香炉和盆栽等物。墙面也挂有几张字画。
贾瑞是初次踏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的书房,看了房内简约简单的布局,倒也有些缅怀先人,就是不知薛家人有无多手多脚地重新摆设。不过,想来呆霸王薛蟠文化知识水平,应该也没这份闲心下这份功夫。
“瑞哥儿,我刚听家人说了,你媳妇有喜了?”薛姨妈很是高兴地说道:“当真是天大喜事!我经事多说多两句,瑞哥儿,这可是你媳妇的头胎,需得细细留心!该吃什么来调养身子,日常要注意点什么,还要准备些像是催生保命丹之类的丹药,这些种种也是大学问来的!你们男儿家的不懂这些,明日我一早过去,再与你媳妇细细说来!”
贾瑞起身笑道:“有劳姨太太费心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宝钗笑道:“瑞大哥!小妹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了!还请瑞大哥原谅!”
“妹妹,这话从何说起?”贾瑞笑道:“内子说了,到了府上和众位姐妹同处顽耍,大伙儿都是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说笑,未曾听有什么没趣生分的事儿发生!”
“瑞大哥,好让你知道,这事不与嫂嫂和姐妹们相干!”宝钗笑道:“是我的不是,自作主张违背了瑞大哥的一片好心!前儿嫂嫂到了府里,和姐妹们说:你们瑞大哥不与姐妹说出三绝对联,就是不想让姐妹们过早知道此事,耗费心神虚渡光阴。毕竟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文人相公、墨客骚人,也没能得出一个与之匹配的下联!姐妹们先以女训书里的学业、针黹纺织的功课、养身健体的活动要紧,等再过两三年,再细细研究还不迟呢!那时我方知自己错了!故向瑞大哥赔不是!”
贾瑞笑道:“读书是好事,就怕世人都钻进了牛角尖上!世间的男儿们读了许多书,尚做不到明了事理,居上辅于国事、处下治于民疾,哪能再贪于风云月露之境,与一生的正事毫无关涉的诗词一道?然而,比起女儿家,男人们终究可以在外头行走,增长些见闻见识,或有可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地步!故只让女儿家读正正经经的书,学简简单单的字,方是道理!太难太杂的诗书于年幼的她们并无多少益处!是以当年我不曾与内院的她们说来。”
“宝钗谨受教!”宝钗垂头,捧腰施礼。
“瑞哥儿说话就是有理有据、循循劝导,真不愧是进士出身的人物!”薛姨妈叹道:“好女儿!你哥哥要是有瑞哥儿这般本事,像他照顾府上的姐妹们一般,替我照顾于你,即便我现在去了,也能走得安心!”
说完,屏风内的薛姨妈搂住宝钗,哭啼起来。
“妈妈!”说起了不学无术、只会闯祸的哥哥,聪慧的宝钗不禁也有些心酸,和薛姨妈相拥一起呜咽着。
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声音,贾瑞内心顿感无语,两母女是在表演演技么?
一个本是金陵一霸家里的奶奶,不知吃了王夫人递过来的什么迷魂汤,又加上自己藏着的些许小心思,才每日忍着性子、打脸强笑,继续厚颜住在荣府,充作为贾母闲时呼之则来、解闷取乐的篾片女相公。
还不知礼数,一见了十多岁的宝玉就搂在怀中,又留宝玉吃酒还说醉了便在屋里睡下,妄图成就女儿的好事。
一个本是金陵一霸家里的大小姐,连偌大荣府上的小丫鬟、老婆子都是好言好语、同顽说笑,又不时施以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继而掌握了府上的大小人事,最后便是连宝玉房里的个个小厮、丫头的品性为人都知道一清二楚。
举止娴雅的她敢在宝玉的眼前就解了排扣,将内衣里的璎珞掏出来,又借自己的丫鬟莺儿的口,说出了什么“金玉良缘”。连宝玉都不知道自己房里的边缘人物小红,宝钗一听声音便知是谁,又深知其品性。
以上种种,未能说透!
商贾之家的两母女都是戏精!都不是省油的灯!
奈何!家道如此,二人还有什么良策呢?
自有“夫死从子”之礼。宅里院中的事情,薛姨妈或许能说上一两句,但她哪能盯得住,在外头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薛蟠的每时每刻?可惜,儿子官事虽已了结,毕竟存有污点!又加之薛父早逝,外头没有稳妥行事之人,上下打点,好让女儿入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以谋长远。入京以来的这段时间里,家中银子使出去不少,但宫里仍无准信传下,结果只怕已是渺茫。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和将来为儿子擦屁股的人,或只能仰仗于女儿女婿了!
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礼。女儿家是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全凭家中长辈作主!真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薛家母女商定之后,宝钗或有细细想来,宝玉的温柔多情、软耳俯就,倒也是真能讨人喜欢,纵然不喜宝玉不取科举、不讲仕途经济的种种不上进之心,也只能服从母亲的命令。
故上京入府住了一年多后,薛家演出了王家暗中送来的谋略—金玉良缘之计!
至于历经内院大惊大险千奇百怪之事的贾母为什么看透后不说,盖因终是亲戚之家,有世交情分,身份高贵的人也不会话说透了,只能时刻旁敲侧击、话里有话:父销子残的商贾之家,还想将女儿嫁入豪门做少奶奶?做什么春秋美梦!
士农工商,以为是顽笑?
现在,怎么说着说着,薛家像是要把“戏文”延伸到自己身上了?贾瑞深深怀疑,其中或有大大的阴谋诡计,便笑:“姨妈思虑太过!现今,上有受天子信任的王世伯照看,下有世交的弟兄们相帮相扶。又观之薛兄弟在都中的为人处世、行事作派,已是循规蹈矩、知礼不少,可见他大有长进!大伙正该为薛兄弟贺,为何反而为之伤心?”
嘿嘿,金陵一霸,在神京夹起尾巴后,也只是一条小虫罢了!
第八十回 可卿殁了??
贾瑞已告辞离去,薛家母女回到后院商议。
“我的儿!瑞哥儿真是做出那煤炉子蜂窝煤之人?”坐于炕上的薛姨妈,身子前倾。
“应是没错了!”宝钗笑道:“煤炉子蜂窝煤这些新物什虽是在前年夏时出现,但城外的那座大工坊实际是上年开始建造的!那年正是瑞大哥回来娶亲之时!”
宝钗接着分析道:“瑞大哥成亲后几日,和贾家相交的公府侯门,都派人出去到城外各处买石炭去了,都是买了大量的石炭放到大工坊处!想来应是在瑞大哥成亲的时候,大家坐一起商议定了!”
“瑞大哥能臣也!想必是瑞大哥在晋州任职之时,见多了山中石炭,对炉子和石炭加以改良,而作成专用的煤炉子和蜂窝煤!”
“...金陵的家人传信上来,现由我们四大家再加上甄家把控的工坊,也是在开始销卖煤炉子和蜂窝煤的生意了!”
贾瑞出了梨香院门口,便到了后街,直接上马,来到宛平县衙。
“天祥兄,请!”董文盛情引进贾瑞进入后院小园亭中,吃茶闲谈。
“载道兄,请!”贾瑞笑道。
二人坐下闲聊一回。贾瑞笑道:“载道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董文笑道:“天祥兄但说无妨!”
“今日内子诊断喜事,便是要备齐各类琐事。小弟想请载道兄帮忙一回,县里没有入册**府的民妇,有无合适的里闾良妇推荐一二?”贾瑞笑道。
“恭喜恭喜!”董文亦笑:“好说好说!此事易耳!稍待两日后便送至府上以供择选!”
“多谢多谢!”贾瑞拱手笑道。
二人再商议一回正事,贾瑞便作别归家去。
“老爷!”入了后院,丫鬟们围上来服侍。
“老爷,老太太派人送来了些补品,还说明日要过来看看奶奶呢!”绿竹笑道。
“哦?老太太送了什么过来?”贾瑞看向可卿。
“老爷,有丸药、人参、燕窝...”可卿应道。
“老爷!老太太派程嬷嬷来了!”丫鬟们说道。
程嬷嬷笑道:“大爷、奶奶,宫里的老太妃派公公到府上传话,明日老太太带着奶奶入宫觐见!”
......
夏暑远足,秋风闯入。
“踏踏踏踏...”一人快步进了贾家私塾。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贾瑞正盘坐于台上,领着一群童子在诵读。
“瑞大爷!菅二爷传信!”来人行礼,双手举高信封。
“嗯。”贾瑞打开,看完,喜道:“来人,速速备马!”
贾瑞几人骑马,风风火火出了城门,来到了城外工坊。
“瑞叔!”大门外的贾菅躬身行礼。
“瑞大爷!”几名管事行礼。
“菅哥儿!”贾瑞看着贾菅脸上的瘀伤,问道:“像是受了点伤?”
“瑞叔,不碍事!”贾菅笑道。
贾瑞贾菅边说边进了大门,入了工坊。众人身后的大门重新关闭。
工坊为“田”子型布局,分隔成四大区域:储煤大区域、加工大区域、生活大区域、成品大区域。每个大区又分为若干小区域,有的小区围成独立的一方天地,也有小区四门大开皆出入,每个区域功能不尽相同。外墙皆为土砖堆砌而成,四面皆有大门,并各附有角门,方便出入。内部竖立的木质建筑大多数粗犷简单,以坚固扎实为主,并无多少美观。另有四通八达的甬道交杂其中。
“伤了多少人?”贾瑞问道。
“大概四五十人。俱无大碍!”众人一路左穿右插,向西而去。
“嗯...是那个村的人?”贾瑞又问。
“瑞叔,是小蒋村的人!”贾菅应道。
“都问清楚了?为何缘故?”贾瑞看着廊道两边的建筑笑道。
“在商业街有两村人起了口角,相互谩骂对方,路过的小蒋村有一人听了,发了狂,将说话的人打了,连劝架的同村人也被打伤了!”贾菅说道。
“头脑有些不正常?”见贾菅点头,贾瑞说道:“今日在商业街值守的人是哪家人?”
“是襄阳侯孙家之人!”贾菅说道。
“嗯。”贾瑞颔首。
进了一间木屋,几十人或蹲或躺或卧,浅声呻吟。
“都给他们上药了?”贾瑞看向躺在地上,身体已五花大绑还被几人按压住的壮汉。
“大人!”屋里几十人中有数人曾见过贾瑞一面的,抬起头瞄了眼,便赶忙跪下。
“瑞叔,都是皮外伤,已涂抹药膏了!”贾菅回道。
贾瑞坐下,笑道:“一个个来吧!有口角之争的是哪两个村子里的人?”
“大人,大人!请大人明察,我们并没有争论啊,只是...”一人喊冤
“住口!”贾菅喝道:“大人问你是哪个村的,如实说来便是!”
“是是是!大人,我们是桑峪村的!”地下的领队回道。
“大人,我们是清水村的!”另一队中的领队答道。
“嗯...”贾瑞问道:“你们两队的人做了什么?”
桑峪村的领队答道:“大人,我们吃完午饭后,打算进布庄买点布料带回家去,相熟的清水村人凑了过来,说也想买点布料回去。我们一路说话走向布庄,不知为何小蒋村的一人叫了一声就冲了过来,要打人!还好小蒋村的人赶上来拉架,不然的话...”
说完,桑峪村的领队有些后怕地看了眼底下捆绑着的人。
“在他冲过来之前,你们最后说的是那几句话?”贾瑞问道。
“大人,大人!”小蒋村的蒋大春喊着,爬了过来,神色惊慌惶恐:“大人,别让他说,别让他说,憨牛听了怕又是发疯!”
“去将他的耳朵塞上!”贾瑞呵呵一笑,随即安排下去,又道:“你小声点说!”
见有人将憨牛的耳朵拿东西塞住了,桑峪村的领队才小声说道:“我们在说村里谁的针线活更好,还说了些荤话...”又看了眼躺着的憨牛,继续说道:“最后说了句:你他娘的要...要...要死!他就冲过来了!”
“他说的对不对?”见众人点头,贾瑞问向小蒋村人:“他为什么发疯?”
“好让大人知道,因憨牛的母亲初春感染风寒死了,他就得了些癔症,直到仲夏才好了些。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还算有点力气,便出来做活挣些吃食!”蒋大春懊悔说道。
“呵呵呵!”贾瑞不说破,看向众人:“小蒋村人无辜殴打他人,按例当罚!是哪两个村子的队伍相助管事拉架的?”
“大人,我们是丰宁村的!”
“大人,我们是富安村的!”
对下的两村的领队人应道。
“有劳了!”贾瑞上前扶起,笑道:“按例每人赏百文,回程吃住免费!我另赏每队葛布两匹!”
“谢大人!”两队人喜道。
“桑峪村、清水村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贾瑞又道:“按例每人赏二十文,我另赏每队葛布一匹!”
无相关的人出去后,贾瑞接过贾菅递过来的木笄,问道:“真的是谁有木笄,他便听谁话?”
天色已晚,城门已关,贾瑞便留在工坊,将就一夜。
“瑞叔,现今石炭来源,有六成是都中附近的煤窑子中送来,余下四成是从临近之地的晋州、冀州、鲁州运来!”
“人手除了之前通过牙行聘来的人,还有内相、公侯抓来的人,偶尔另有各家送来犯了事的小厮做活几日...”
“瑞叔,当下工坊人手和石炭充足,一日可卖出一百五十余万个!除却都中每日用去一百一十余万个,余者散至各处!”
“当下都中石炭价格稳定在百斤一钱四分银子!从晋州运来的百斤石炭,成本约莫三十文钱,运费百三十文,共百六十文,故得百斤煤还可赚八文钱,可逐步填补当初晋州的煤价和运费亏空!”
“送来学习的王府和公府侯门的管事小厮在工坊里,都是从头做起,一直到最后的印蜂窝煤工序,秘方也是无保留交给了各管事!他们临走之前,都买了不少制作蜂窝煤的工具!”
有好工具才有工作效率!当初在商议的时候,工序中极为重要的制作蜂窝煤工具,贾瑞也是留了一手!
被抓来工坊里劳作的一些仿制蜂窝煤的人,能猜出将捣碎的煤粉中添加泥土可作出蜂窝煤形状,但是其使用工具都是极其简陋!一款手持(蜂窝煤)的木质模型,一个一个弯腰压印制作,效率低下!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们暂时想不出后世那种便捷制作蜂窝煤的工具来!
一直以来,此利国利民的民生工程,打一开始,贾瑞就未想着据为己有,也不敢抱着生蛋的金鸡惹人窥视!
不过,一则在古代社会,上层建筑才有话语权,才有能力大力推广开来;二则,贾瑞需要几桶金来办事;三则,也需做些政绩、交易和防备。
贾瑞笑道:“送来工坊的外国奴隶,现在会讲我国中之语言,有几人了?”
“瑞叔,现有...”贾菅应道。
叔侄二人聊到二更时分,方各自睡下。
一早,贾瑞醒来,胡乱洗漱了一回,正在和贾菅等人吃着早饭,忽地门外传来乱哄哄地声响。
“老爷!老爷!家中走水!夫人...夫人殁了!”灰头土脸的家人伏地痛哭!
第八十一回 后事
一路畅意奔腾。炭头从未像今日这般施展着全力,迎风飞扬。平日里走得都是不紧不慢的优雅小碎步,日子长了,似是连自个也忘了曾经身为马群头马的实力。
炭头是头高大威猛、体格壮硕的乌珠穆沁马。
贾瑞驾驭着炭头,一路飞尘。身后的马队紧紧追随。
悲痛、伤心、僵麻,还有莫名出现的恐惧...
已然做足了那么多的事情,这是发生了意外?还是天命的宿命轮回?
“咴咴嘶”大腿松开马肚,双手拉紧缰绳,待马匹抬起前足仰头长啸后停下,贾瑞翻身下马,不管不顾迎上来的一群人,径直进了宅子,穿过二门,进了后院。
后院空地上,已简单搭建了一个灵堂。灵堂后面是烧焦的五间正房及耳室,左右厢房却看似无恙。
里面堆满了人,皆穿素缟,围拥着中间仰躺着,已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人群里退开一条路,披头散发的贾瑞脸色惨白,踩着踉跄的步子,挪到了白布覆盖着的灵前。
贾瑞忍痛掀开灵布一角,一节烧焦干枯的手臂现出,便是再也受不住,滚滚泪水从脸颊不住划过。
痛失吾爱!
周边的人劝慰陪泪。
往常神采飞扬、胜券在握的贾瑞,换了素服后,浑浑噩噩、心如死灰的如同槁木一般,处理玩一些琐事后,再无心理会世务,喊来众人说了句:需按礼制,便是将诸事都交由弟兄们帮衬料理。弟兄们一面因死者乃是有五品职位的诰命,请了钦天监的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二七一十四日;一面派人去开丧送讣闻知会亲友。外面准备了搭棚挂幡等事,堂内则请来了禅僧道士念佛诵经。还有贾瑞一家子凄凄惨惨的悲嚎痛哭。
到了送殡之日,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将棺椁先寄灵于铁槛寺,日后再带回原籍。
期间,贾母派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等人帮忙接待女眷宾客,前来吊问的几家派人送礼、几家来人略坐,宝玉与秦钟的初次相见,值八月底林如海传信而有贾琏欲送林黛玉往扬州去,等事不提。
堂屋上,一帮子弟兄依次就坐。
“三弟,都准备妥当了?”贾瑞低沉说话。
“瑞大哥,几位姑娘的坟墓都已齐备!”办理的贾璘沉声应道。
“嗯...”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话说当夜,后院五间正房中,东屋套间里睡着可卿和陪床的巧馨,外间睡着两个随时伺候的丫鬟,一个是绿竹,另一个是巧馨的丫鬟婷儿。西屋住着是请来给未来孩儿的奶妈和陪睡照顾的香兰。原本住在西屋的丫鬟们都住进了东厢房。
家中一共香消玉损了六人!
因礼制,巧馨和三个丫鬟入不了金陵祖坟内安葬,四人的安身之所须得另择宝地。
“明日我先送了琏二哥他们,后日再送她们一程!其他的...”贾瑞睁目说道:“等我回来再讨吧!”
商议一回,众人各自散去。
贾瑞一人来到后院,看着物是人非的景象,心中又是一阵伤痛。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共死?
今夕或是何夕,能再见此良人?
缅怀一时,徒增心伤。贾瑞出了后院,转至跨院,快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嘿嘿哈哈”的声音。
“憨牛!”憨牛闻声放下锻炼的石具,喊道:“老爷!”
贾瑞轻声道:“吃饱饭了没有?”
“吃饱了!”憨牛瓮声应道。
“嗯,要吃饱,老爷以后还要仰仗于你呢...”贾瑞轻笑:“你继续搬石头玩吧!”
当日在工坊之中,事事有赏必有罚。该赏的人赏完后,就到了惩罚犯错的人。从小蒋村的队伍中收缴罚金之后,贾瑞见“从犯们”垂头丧气似有不服,便是实施了收买人心之策,以雇佣村中的憨牛为护卫缘由,打赏了他们几两银子。得益于贾瑞以前经营的良好声望和为村里处理了不稳定的“炸弹”,小蒋村人对此结果皆是大喜。至于主犯,贾瑞叫人关他几天小黑屋,饿上几天后,再送上京来。
岂料贾瑞家中变故,连几年不出工坊的总管事贾菅也跟着上京来了,工坊的其他管事不知该如何处理憨牛,直见他饿的奄奄一息了,才赶忙喂他一点吃食吊着命,又忙派人上来问话示下。
不知哪一天夜里,五花大绑的憨牛才见到贾瑞,当时一身素服的贾瑞一手提着装满浓粥的木桶,一手摊开掌心处的木笄,说道:“听话就能吃饱饭!憨牛,你会听话吗?”
松开双手的憨牛便是在一群虎视眈眈,像是要来抢食的人面前,急急吃完了两桶浓粥。
接下来又将憨牛的两手绑好,如此观察两三日后,贾瑞才把他放出屋外。
怕他无事乱闯,便叫他在角落里撸石,顺便守着院门。
“老爷!”开门的婆子小心翼翼地,待看清楚了扣门的不是那个乱叫的莽汉,是自家的老爷,才开尽了门。
“老爷...”屋子门口的小丫头掀起了布帘子。
“老爷...”屋里候着的丫鬟们都围了上来。
家中的突发变故,让原本脆弱的她们更加憔悴。
环视半圈,只有众人红肿的眼袋,苍白的脸庞,贾瑞轻声问道:“缃梅呢?”
“老爷,姐姐在按老爷的吩咐,在房里看着虎妞!”芳菊用着嘶哑的声音回道。
“去叫她们进来。”贾瑞吩咐道。
家里的年轻女子,除却十八九岁的缃梅,余者像识兰、芳菊、晴雯、香菱,年龄都才十三至十五岁左右,另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一个是当年可卿在马邑的村子里买回来的,另一个是巧馨进门时候带进来的。
家里就只剩她们了。
“老爷...”精神萎靡的虎妞进来又是跪于地下,伏首哭泣。
“你们扶她起来!”贾瑞吩咐,语气仍平静轻声:“虎妞,你不必太过自责!奶奶放你几日假期家去,是她的一片善心,想来回归天上的她也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再者说来,听闻当时火势猛烈,屋子里像是浇了火油一般,窜出来的火苗烤得让人不能近身!你们跟了我也有些时日了,我何曾有过无端端地迁怒于人?逝者已斯,你们能活下来,也是好事!你们都要像往常一般,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外头的事自是有老爷顶着的!”
第八十二回 花儿落了?
“老爷...”屋里又多了一群泪眼婆娑的小姑娘。
“这些日子里,你们也是手忙脚乱的忙上忙下,也是辛苦!”贾瑞轻笑:“就是不怎么听老爷的话了,个个都说没胃口,不想吃饭,所以现在人人都像麻杆似的消瘦不少。你们想给老爷省点米粮?去传饭!等会老爷要看着你们吃饭,不吃尽,就家法处置!”
“是,老爷!”对于自家老爷的“霸权”,丫鬟们只有无奈。
一会儿屋里便是摆桌设椅,端菜捧饭,贾瑞陪着她们又吃了一碗饭。饭毕,贾瑞又坐在了小院中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木椅一上一下,贾瑞的心也是一摇一摆。
命运,攒在别人手里,总是让人害怕啊!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嘿嘿嘿...
“老爷!”一张毛毯改在身上,缃梅俯身道:“深秋凉风起,老爷虽是身子壮,也要防备受了凉!老爷,不如进屋里躺会吧?”
“确是有些微凉!”贾瑞眯眼伸出猿臂,将缃梅搂进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子竟轻了这么多?老爷好不容易让你们堆点肉出来,又给变没了?要给我长回去,不然家法处置!”
“老爷...”紧贴于男人身上的体温,缃梅藏在心底的惊惶后怕,顷刻间便是安定下来,不觉从眼角中流出点水花,无力可使也掏不出手绢儿,有些羞涩又有些淘气,便直接在男人胸膛上抹尽了水迹。
“老爷在问你话呢?你可听清楚了?”逍遥椅子不住地晃动。
“老爷,妹妹她们在看呢!”如此这般的亲密动作,是去了的奶奶才能在青天白日之下享受的待遇,一同过来的香菱,定是捂手盖脸又叉分玉指偷看,尔后又想起了屋里的妹妹们,肯定也是悄悄地掀起半边布帘子在瞅着。又受到了男人身上莫名的攻击,加上些脑中的胡思乱想,缃梅受过男人宠爱的身子愈发软了下来。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贾瑞将鼻息深埋趴于自己身上的女人的堆砌鬓发上。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离别之后,迫使人的思维观念更加顺从社会环境。
“各家送来的打祭银,你们清点完了么?”贾瑞问道。
“老爷,都登记好了。”说起正事,缃梅仰起了脖子看着男人。
“这些银子就由你收着,家中之事就暂交由你来打理罢!”贾瑞笑道。
“是,老爷!”缃梅又是高兴,又是忐忑。
“进屋去吧,老爷再躺一会!”贾瑞吩咐道。
摇椅上的男人,跟着不平在不停晃动。
翌日一早,贾瑞来至荣府,送别贾琏和黛玉。
用了几日时间备齐了一应土仪盘缠之后,定为今日出发,贾瑞和贾蓉等人将二人送至码头。
“二哥,一路顺风!”贾瑞拱手礼道:“还请代我向林姑舅问安!”
身子微躬,脸色昏默,眼光暗淡,语气无神,周身环绕几分萧瑟。
自珠大哥去后,眼前的这位族中好弟兄变的如此模样,贾琏心中也是不忍:“瑞哥儿...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弟妹是个好人家,她在天上也是一直在看着你,也是盼你能过得快快活活的,她才是高兴!你需得保重自身要紧!”
众人也跟着相劝一回。
贾瑞轻声应“是”,贾琏叹道:“瑞哥儿,回吧!老太太有话与你说!”
“瑞大爷!”紫鹃走过来过来仰头:“瑞大爷,林姑娘说:请瑞大哥节哀!嫂嫂生前让我织个荷包给瑞大哥,现已完成,还请瑞大哥收好!”
紫鹃递上一个绯红色荷包。
“替我谢谢林妹妹,有心了!”贾瑞接过,尚有点体温,又一摸身上,便是笑道:“失礼!身上一文钱也没,下次再赏你罢!”
紫鹃笑道:“是,瑞大爷!”
看着紫鹃回船去,贾瑞笑道:“二哥,林妹妹身子尚弱,一路上就多劳你担待了!”
“瑞哥儿,但请放心!”贾琏颔首笑道。
目送二人的轻舟离去,贾瑞带着家人策马回城。
“瑞大爷!”荣府角门上的门子迎了上来。
“唉!”待贾瑞进去后,丁老三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初的瑞大爷是多么神气英武,现在看似竟像是枯木一般的人儿了!”
“丁管事,坊间传闻,”门子凑一起,小声说道:“说是瑞大爷命太硬犯孤星,故才又克死了...”
“混账!”丁老三喝道:“这也是能说出口的?仔细我回禀了老爷,赶你庄子去!”
残花褪去,只余思量。
秋天到了,树叶黄了。
途经贾母院中的花园,贾瑞不知怎么联想到了当年熟知的课文。
“瑞大爷进来了!”门上又已换成棉布席帘子了。
“瑞儿给老太太请安!”贾瑞行礼。
“快快快扶瑞哥儿坐下!”只才二十来日未曾见面,眼前之人便有了鸠形鹄面的模样,贾母十分心疼地站起身来连声吩咐。
“多谢老太太!”贾瑞坐下。
因今日要送别黛玉回扬州,故府上的女眷都是盛装以待。
贾母高坐榻上,邢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坐于塌下近处另设的凳子上,宝钗、三春和湘云坐于地下两排的椅子上,李纨和熙凤仍是地下站立。
近一年未见,府上的姑娘们又长大了些。
由一米左右的小女孩长成一米二三左右的女孩。
世事无常,方知卑渺。当年定下的宏伟初衷,未来的自己能护住花儿么?
胡思乱想之际,贾瑞的身形更显萧落。
贾母道:“瑞哥儿!我看你家里的厨子极像是做不出养人的东西来!这才几日,就消瘦成这般模样!何苦要别人瞧了为你心疼来!鸳鸯,从明日开始,在府上做了能吃的送瑞哥儿家去!”
“是,老太太!”玉齿咬着下嘴唇的鸳鸯应道。
贾瑞露出些笑脸:“老太太厚爱,小辈本不敢辞!但自古以来都没有这般道理...”
“糊涂糊涂!”贾母打断,气道:“你也不看看现在的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要使着那牛心古怪的脾气!你是存心要气我不成?鸳鸯,将饭送过去了,你亲自看着瑞哥儿吃尽了,方可回来!”
贾瑞立身连声“不敢”。
“知道了,老太太!”鸳鸯回道。
贾瑞默默裂开些嘴角,睹了眼鸳鸯后便是不语。
男人眼中的枯败世界,让鸳鸯心颤如同利刃在割蹭,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贾母又道:“瑞哥儿...秦氏已登仙界去了!我们这些个凡夫俗人仍是要过活残生!你八房人丁不盛,你要早作打算!”
贾瑞平静地说道:“知道了,老太太!”
屋内静了几息,贾母试探问道:“瑞哥儿,这次也由我替你作媒吧?”
贾瑞嘴角起了个弧度:“老太太,此事不着急,再等些时日也好!”
听到贾瑞态度似是同意,贾母有些满意,笑道:“也罢!我也需一些时日,再与你挑些合适人家的女子,也是要一月两月的!”
贾瑞露齿:“老太太,一两个月怕是不够...”
贾母奇道:“瑞哥儿,你是说想要找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你倒是不用担心...”
“老太太,是时间不够...”贾瑞摇头。
贾母劝道:“瑞哥儿,这事儿可拖不得,时间久了,怕是诸事都会不顺!”
贾瑞垂头:“老太太,请给瑞儿两三年时间吧...”
“糊涂糊涂!”贾母气得站起身来,伸手朝贾瑞指点:“纵然秦氏有千般好,她也已仙去了!八房的香火还是要延续下去的!你可不能犯了人伦大忌!”
贾瑞双膝碰地,惨然说笑:“老太太,瑞儿的整颗心都随她而去了!能用两三年时间再长出一颗来,也算是我的大能耐罢!”
院中的回廊中流窜出一股气流,将路过的“呜呜呜”之声传入了敛声屏气屋内。
配合男人的戏语引出一片痛切心骨的凄然。
不住抹绢的湘云再也受不住,大放悲声:“瑞大哥,你别难过罢!嫂嫂去了,我长大了嫁给你!”
第八十三回 娃,你还太小了哩!(求推荐 求收藏)
二百两银子值多少钱?
能每天挣五十文的工人,须得不吃不喝十三多年。
能买约一百三十担粳米。
能买十匹骏马(战马级别)。
能在城南买下一座精致小院。
能在神京城外买下占地一公顷的庄园。
能打赏下人二千四百次(每次百文)。
一下子拥有二百两现银可支配的史家大小姐史湘云,暴富了!
不仅荣府下人们的态度和蔼可亲多了,单说史府的家人知道此事后,不说下人,连自家的叔叔婶婶,也会传递过来惊诧的眼神,尤其弟弟妹妹是知道湘云在出阁之前都有一份子的时候,更是双眼放光!
虽是年幼,但已知事的湘云,隐藏在大大咧咧性格下的娇弱,得到了以往未曾有过的体验,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连做到深夜的针线活也不觉累甚了!
小小的湘云明悟到了金钱的魅力,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贾瑞的情意。
又长大一些的湘云,对人情世故的感受越深,偶尔便会对嫁了好男人的秦氏产生羡慕心理。
于是,一丝情愫,伴随着光阴在心里慢慢地发芽。
当湘云获悉秦氏去了,也是大哭了一阵,四分为仙去了的人,六分为贾瑞。
今日得见贾瑞,竟与去岁见过的男子完全不同了!以前男人脸上显露的精气神全无,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副毫无人气的躯壳了!这还是瑞大哥么?湘云的眼里马上就蓄满了池水,如不是双手绞紧了手绢儿,产生些许疼痛感阻拦,雨水要溢出来了!
在听到贾瑞说得痛心刻骨的话儿后,湘云便是再也忍受不住,流涕痛哭:“瑞大哥,你别难过罢!嫂嫂去了,我长大了嫁给你!”
一屋里人都望了过来!眼神内各种色彩!
这是极度失“礼”的话语!
高门大院里的女儿家根本没有选择婚姻大事的权利!只能服从家中安排,作为和另一家世家大族交易的筹码!
史家大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儿,很容易让人误解二人之间是否曾有过什么“私情”!
对大家闺秀的影响极为负面!
三春、宝钗不住地抹着手绢儿,垂头不敢出声。听到了湘云的“厥词”,三春都被吓住了,怔怔地看着湘云,像是要重新认识此人。
宝钗卷起了秀眉,微红的双瞳看向了湘云,又看向了地下的贾瑞。
随后,宝钗暗自摇头。
邢夫人微红的眼里闪烁着新闻,心里疯狂想着八卦。
从一开始,王夫人便是垂下眼帘,心里不住地暗自念佛。
耳闻瑞的五内俱焚的哀语,地下束手站立的李纨触目伤怀感同身受,一边强忍着要往下掉的露水,一边又不觉回想起自己夫君曾说过的话,心里不自觉地在默默酝酿着情感,当听到贾瑞泪干肠断的说出“整颗心都随她去了”,便是要溃坝!不理会一串串往下掉落的泪珠子,李纨赶紧捂住了咧开的嘴巴,只发出了一声“唔”!
李纨的异响给湘云的大胆言语给压住了,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凤姐在刚刚得知秦氏殁了的时候,也是为仙去的人伤感了一回,之后,心里也是升起一丝对贾瑞人生幸灾乐祸的快感!今日真正见着了贾瑞的一片痴心,倒也是红了一回眼睛。听到了湘云的胡话,大吃一惊,片刻反应过来后,便想开口打圆场。
“小儿家家的,受不住她瑞大哥的伤心,倒是说起了小儿的戏话!鸳鸯,你带史姑娘进去歇息一阵,别让她哭坏了身子!”贾母笑道。
“是,老太太!”鸳鸯急急擦干眼泪,牵起湘云的小手,就往里间而去。
“娃,你还太小了哩!”听完湘云的“表白”,贾瑞心里也是阵阵迷糊,强忍不去看她,只能垂低脑袋,免得别人的误解让她受更大伤害,荣庆堂的主人贾母应会处理这个突发事件。
“瑞哥儿留下,你们都下去吧!”贾母的心也受累了,语气疲惫。
如蒙大赦!众人向贾母行礼后,都是碎步出了房间,各自归去。
贾母看着地下跪着的贾瑞,心里百转千回,连连叹气:“你们去扶瑞哥儿起来坐下!”
翡翠等人便是围住了贾瑞,一齐用力,将沉重的男人搀扶起来。
“瑞哥儿,你要早作打算才是!”贾母劝道:“时日拖得越久,外头风言风语的话儿就越多!”
贾瑞正在思索着湘云说的小儿戏语,湘云怎么会说出这般话来,难不成是史家与湘云透露了些什么吗?
“老太太,”贾瑞应道:“流言蜚语的事儿多了,就让别人说去吧!”
贾瑞又迟疑地道:“老太太,瑞儿的事情可先延后罢!刚才云妹妹的话,不知是否某人曾在她耳边挑唆事端?事关重大,需将此事先查探出来才好!”
贾母深深看了眼贾瑞,心知贾瑞是想拖延时间,垂头沉吟一时,才道:“按你来说,该如何查明是好?”
“老太太进屋先问清楚了云妹妹,看她如何说来,再做商榷!”贾瑞回道。
“也好!”贾母颔首,“瑞哥儿,你就先安坐一会罢!”
贾瑞应“是”,丫鬟们便搀扶着贾母进了里间。
临窗的炕上,回神过来的湘云,正趴着烧红了脸面于炕桌上,不敢抬头。
幸而随身的鸳鸯也是善解人意,只递来了几条手绢。
“老太太!”鸳鸯从炕上下来上前搀扶,出声提醒于湘云,贾母进来了。
湘云也是赶紧下炕,垂头喊道:“老太太!”
贾母坐下,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里间只余贾母和湘云二人。
贾母有些责备:“云儿,你一个姑娘家的,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失礼的话?!定是某个不知死活的下人在你耳边挑唆于你,你要说与我知!”
湘云脸上既含羞涩也带伤感,轻声应道:“老太太,没人教唆与我,是我...我...自己想到的!”
贾母气得直拍桌子,拍疼了,又看地下颤抖的湘云,才叹道:“你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怎么想到这事儿去了?瑞哥儿不仅比你年长不少,现在又...”
湘云又是哭泣:“老太太,嫂嫂去了,瑞大哥他太可怜了!”
孽缘,孽缘!贾母心中连连叹气:“云丫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八十四回 秋天穿的裤子
婆子小丫头都在布帘外面的堂廊下站立,屋里只剩下一堆姑娘。
“瑞大爷,你吃这杯热茶!”羞涩的鸳鸯使用着鼻音。
“多谢鸳鸯姐姐!”贾瑞起身礼谢。
余下的一堆大丫头聚成一团在抿嘴。
先苦后甘,是老参茶。贾瑞尝了一口。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病靥的贾瑞朝西屋门前候着的,一群花堆里的鸳鸯,给予了一个温润的眼神。
两盏茶时间已过,贾母方唤人进去服侍。
丫鬟们搀扶着愁眉不展的贾母出来,坐回上首的暖榻。
“坐罢。”贾母让束手站立的贾瑞坐下。
贾母开口道:“瑞哥儿,这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老太太,不知妹妹怎么说?”贾瑞问道。
贾母有些烦躁:“不管云丫头想些什么,她是做不了主的!你自个是什么样的想法?”
脑中滑过两三弹指,贾瑞高声应道:“老太太,此事关妹妹清誉,因我而起,当由我来承担!待我家去,必定马上派家人备齐吉礼,亲写《请媒贴》诚请官媒,择选良日上门,求娶史家府上的大家闺秀!”
屋里的丫头听了,心神激荡。
躲于里间门后,忐忑的湘云听得如添蜜油而芳心负荷联动,血液澎湃只朝脸面脖颈涌聚,受不住地双手捂实了热烫烫的小脸扑倒于房内的拔步床。
“要是史家不同意呢?”贾母泼来一盆冷水。
贾瑞轻声:“老太太,如果史家不同意...我会派家人送拜贴与史府,亲会于史世伯当面!史世伯或看在小辈言辞恳切、滴水穿石的坚韧决心上,改变初衷也未必不可能罢!”
贾母叹道:“即便云丫头还没到出阁年龄,你也愿意久等?”
“只要史家同意,等候妹妹三年又何妨?!”贾瑞答道。
“唉!去吧!”心神憔悴的贾母下了逐客令。
贾瑞施礼,出门家去。
贾宅书房
“来人!”书写完毕,贾瑞唤人进来,吩咐家人:“将此贴送与牙行的杨媒婆!”
“是,老爷!”下人领命而去。
“嘿哈,嘿哈!”或是日日吃饱了的缘故,憨牛的中气越来越足。
“老爷!”憨牛喊道。
“嗯,我看看,...竹篮里的数筹,像是比前两日的多了一两根。憨牛,做的不错。”
贾瑞给憨牛定下了功课,做完一组石具锻炼的动作,便是放进篮子一根数筹。
“嘿嘿...”得到了夸奖,憨牛只有摸头傻笑。
“老爷!”丫鬟们围上来脱去衣冠,换上居家常服。
“今日的功课做完没有?”丫鬟奉上毛巾,贾瑞擦拭了手上的水迹。
“老爷,都做完了!”丫鬟们应道。
“老爷,晴雯将老爷说的秋天穿的裤子缝制出来了。老爷现在要看么?”缃梅像是有些羞涩。
“嗯?试穿过了?觉得暖和保暖么?”贾瑞问道。
“晴雯穿了...她说缓和。”缃梅拿来了绸缎缝制而成的裤子。
贾瑞接过端详,再看着家中容貌最为出色的丫头,问道:“会感觉勒腿么?”
稍微用力扯了扯裤管,有些弹性。
晴雯红着脸蛋,咬着彩唇说道:“老爷,没有。”
“走路的时候有无感觉会摩擦细皮?”贾瑞伸手进裤子内摸了摸里面的丝滑程度。
晴雯蚊声回道:“没...”
“嗯?”听出语气不对,环视着屋里人个个低眉带羞,片刻贾瑞便回味过来,自己手里拿的是女儿家穿过的贴身衣物,还伸手往里掏了掏,似是不妥?
“咳咳...”贾瑞张口就来几声减少尴尬的氛围,为维护家中大家长的形象,分辨了几句:“一时唐突!下不为例,你看可好?”
晴雯忍羞地接过秋裤:“老爷,我可不敢违背家法上的条例而受惩罚!老爷哪会有错事?”
“呵呵呵”贾瑞度之一笑,岔开话题,“既然你知道怎样缝制秋裤了,你就教与她们,尽量在入冬前,人人都能穿上!”
“老爷,让晴雯先给你做一件出来吧?”看着自家老爷露出的勉强笑容,缃梅心疼极了。
“你们女儿家的身子柔弱,你们暖和了老爷便高兴。听话!”贾瑞搂抱住不听话的可人儿,直让她霞光布满脸颊,口中透气不匀,才松开。
“老爷,妈妈传进来的,是衙门的人送来了各人的新身契,老爷说放哪儿妥当...”缃梅抱着一个木匣子,向院中逍遥椅上的贾瑞说道。
翌日,晨光熹微
“老爷,我来给你梳头。”香菱端来了铜盆,进入了贾瑞房间。
“嗯。”贾瑞轻轻颔首,知缃梅和芳菊今日身子不适。
香菱的动作十分温柔恬静,又让贾瑞感到舒适。
镜中的袅娜纤巧的倒影,容貌确是有些像小媳妇。
不过,可卿是可卿,香菱是香菱,二者不可混为一谈,怎能因此而移情代入他人?!
“月中之际,你便是要与我回金陵去。待我事情办妥,便带你去见你的生母。你的情绪可曾舒缓过来了罢?”贾瑞问道。
话说去岁夏时,贾瑞传信与江南的诸多同年好友,既有要事联络,也请他们帮忙查探查探家中新来的两个小丫头身世。
虽是已深知香菱的身世,但在天子脚下,岂敢作一名泄露天机之人?!为让事情合理合规,也必要走这么一道程序。而当贾瑞找来多混虫询问了一番晴雯之事,多混虫支语不清语无伦次,贾瑞便知不对,吓唬一番之后,多混虫求饶道出实情。方知是赖家听了晴雯所述后,在乡下随意找了个治庖宰之人,再将之威逼利诱,欺上瞒下冒充为晴雯的姑舅哥哥,以图远谋。
贾瑞虽得知了多混虫不是晴雯真正的姑舅哥哥,但是仍让他留下,没有揭发,想是给予晴雯留有一个亲人在身边的希望,也是好事。
警幻仙子曾言: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可见《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的晴雯,至少是出生在有田有地的殷实之家,而连家乡父母都已记不得的她,定是从小便流落在外,所谓的姑舅哥哥极有可能是她在途中所幻想出来的人物,妄图解救于她出了水火牢笼,不一定为真(有个姑舅哥哥)。
还是个厨子,可能是晴雯曾饿的受不住了,想到与吃的相关人物罢!
晴雯身上的信息不足以帮她找到家人,至今杳无音信。而香菱的家人已然找到。
当初贾瑞将香菱身上携带的诸多要点都已写于信上,方便查探。到了去岁冬时,便有回信。
当年姑苏阊门外十里街仁清巷,因其内的葫芦庙炸供引起的一条街大火,及居其中的乡宦家中遗失爱女之事,仍是在当地口口相传。
人虽已找着,但不知是真是假,不能及时相认,且大如州离神京相隔何止千里之远,路途遥远。又香菱的母亲封氏,柔弱女子妇道人家,不便出远门。贾瑞也不忍让香菱远行,便是安排在今年冬时,想让弟兄陪同封氏,坐甄家的大船上京来。
至于封肃的意见,随手便可打发。
岂料世事无常,秦氏殁了。贾瑞在办完后事之后,想要送她最后一程:带她回金陵祖地安身。便是临时决定,一同带上香菱和晴雯二人,一面为照顾贾瑞,一面为寻亲。
香菱的手指停顿,脸色苍白无助,将这些日子压抑的紧张不安爆发出来,伏地哭泣:“老爷,香菱只求留在家中,服侍好老爷,便是好造化.....”
贾瑞蹲下,直接抱住香菱,柔声细语“安心!你是老爷的人,谁也抢不走呢!”
第八十五回 心儿颤
霎时,香菱便僵直住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之后又立马松软了下来,呼吸着男人胸膛内的气息,惹得惊惶失措的小心脏“嘭嘭”地将体内的生命之源,流遍了全身,也是流经了脖颈,涌到了脸颊上,全身都飘起了醉人的酡红。连眉间的胭脂痣也没遗漏,红灿灿的发紫。
贾瑞像是抱住了一个正在散发热量的汤婆子,暖洋洋的,令人不舍放手。
“好了,没事了,有老爷在呢!”两手穿至女子腋下,贾瑞将垂眉羞涩、酥软无力的香菱抬高,举起她直往床榻上坐着,让她慢慢回神过来,自己则回到妆镜台前束发。
贾瑞弯腰,垂下头脸朝地,将脑后的长发都往前面拨去,随后右手放于头顶根部,左手拧起了头发,拧成一条粗大的辫子,右手再在台上摸出一根玉簪子,横在头发根部,左手把拧紧的发束盘在簪子上,用力盘了几圈,盘出形状来,最后将发尾塞入盘好的发髻中。
“老爷...让我来吧!”忍羞的香菱慌乱上前。
贾瑞回坐于妆台前,拿起网巾摊开,准备对着镜中的人影戴上。
“嗯。”贾瑞递去网巾。
香菱小心地用手指撑开网巾,避开发髻玉簪,往头部罩去,直遮到男人额头部位,再取来折上巾套上,并将帽后的两带飘垂为饰。
“老爷!老太太派鸳鸯姑娘来了!”朱婆子在门外喊道。
“嗯。”贾瑞刚刚嘴里应着,房门处的青色门帘掀开,手里提着大红十锦屉盒的鸳鸯就走进了贾瑞的卧室。门外站住了府上跟来的两个婆子。
“瑞大爷!老太太派我送来了御田胭脂米熬的米粥,此粥是最能养人的!你快快趁热吃了罢!”鸳鸯说着就放食盒于书桌上,摆出了热气腾腾的精美瓷碗,捧握丝绢包裹的镶银乌木。
“多谢老太太!多谢鸳鸯姐姐!”贾瑞一边让茶让座,一边看着一早就急急赶来的女子忙活,还不让香菱帮手。秋风虽凉,但来人的额头上也是冒出了微微水渍,贾瑞干枯的心房里也是感受到了滋润的风雨,轻声问道:“不知鸳鸯姐姐用了早饭没有?”
“回瑞大爷的话,还没呢!我早早地过来,正想尝尝瑞大爷家里的米粥,是什么口味的,能否养人,回去了好讲与老太太听!”鸳鸯一手拉着贾瑞往椅子坐下,再奉上筷箸,敦促男人用饭。
贾瑞轻轻一笑:“香菱,你去传饭,将你们常吃的早饭送进屋来!你陪鸳鸯姐姐一起吃饭罢!”
“是,老爷!”香菱答应着,出屋去了。
不愿坐下、在地上站立的鸳鸯,看着高大的男人静静地吃完两碗红枣粥,先递了漱口的茶水,再捧了漱盂上来,最后端来了净手的铜盆。
这时,缃梅、香菱才带了家人进来,看到鸳鸯在屋里忙活,赶忙接过,笑道:“怎敢劳鸳鸯姐姐大驾!真个羞煞死了我等人!老爷身边的事自是有我们来做的,何让刚进屋来的姐姐受累了!”
鸳鸯羞红了脸面,收拾着桌面,笑道:“今日是我不曾想到,瑞大爷吃饭的速度竟又比往常快了不少!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丫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贾瑞说道:“今日确是快了些!让鸳鸯姐姐受累了!你们安坐歇息,我出门去了!”
贾瑞出了院门,带上憨牛,来至堂屋。家人赶忙跟了进来,说道:“老爷,都准备妥当了!”
“嗯,”贾瑞颔首,看向憨牛,问道:“憨牛,吃饱饭没?”
“老爷!吃饱了!”憨牛答道。
“出发罢!”贾瑞起身,带头进了后院。
院中的正灵堂边上,有个副灵堂。里面放有四具小木房子。
憨牛一人一具一具地抬了起来,从侧门走,抬出了宅子,再轻轻放置于马车上。
贾瑞上马,带着家人出了城门,直奔王家庄。
一路无话,到了庄子后山坡下。
“老爷!”王长顺恭声行礼。
“起来吧!”贾瑞说道,下马上坡。
四具小木房子被抬上了半山腰处,放入了挖好的土屋,入土为安。
伫立于山上,脸色幽幽的贾瑞地看着神京方向,半响不动。
......
......
吃完了早饭,鸳鸯留下,和众人吃茶闲谈一回。
众人齐坐于屋内,清理着圆簸箕里面的首饰。是从后院正房位置的黑色木炭底下翻出烧焦的首饰,已烧的面目全非的首饰。
“她们回归天上去了,事情已过去...大爷伤心成这般模样...他...你们屋里人也劝不得了?”鸳鸯用一个小毛刷,清理一个融化变形的步摇。
缃梅香菱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瞬间眼圈红起,掉下串串泪珠子。
鸳鸯慌了急了,劝了这个,又求了那个,陪了不是,又罗揖一圈,连身上携带的两条丝绢,都已沾湿女儿们的伤心情感,也包含了她自己的一份。
“都不哭了!哭肿了眼睛,老爷回来见了便是要施行家法了!”到底是年龄稍大,成熟点的缃梅率先停住了哭声,和鸳鸯一同劝住了众人。
鸳鸯不敢再问,又略坐了一会,便是告辞。
出门之际,鸳鸯拉住了缃梅的手出来,二人在悄声说话:“来之前,老太太还想我问你话儿呢!瑞大爷好好的一个雄壮爷们儿,老太太交与你来照顾...为什么才二十来日,整个人倒成了世下般的光景来了?”
说完,鸳鸯又心疼地抹起了眼角。
“老爷说过,不让讲与老太太听了!”缃梅咬着嘴唇,憋着不说。
“好琥珀!好姐姐!好人儿!你就说了罢!”鸳鸯抓住了缃梅的手,苦苦哀求,“自见了瑞大爷成了那般模样,我的心也是疼死了!你就说与我听罢!不然我就要疯死掉了!你说了,我不告诉老太太便是了!”
连日的折磨,压抑中的缃梅也是想找个人倾述出来,减轻自己内心深处的苦楚,闻了此言,便是咬碎了口内的银牙,颤巍巍地说了:“不止奶奶有了身子,连馨妹妹也有了身子!”
鸳鸯的心儿都颤离了位置!
第八十六回 卿须怜我我怜卿
在李纨房中,一群姐妹围住了湘云。已过了一日时间,足以让湘云慢慢回神。
“好妹妹!昨日里你说话也太快了些!现在倒是知道害羞了?”
众人都向扭腰伏身埋脸于炕褥上湘云说笑,不时伸出团扇拍打藏不住的女子柔软腰肢
“好姐姐,都是好姐姐,饶了我一回罢!”只有沉闷的声音传出,含羞的湘云却仍是不好意思直面众人。
“嘻嘻嘻”见到平日里大大咧咧、争强好胜的湘云服软了,众人都乐得高兴。
“好了好了,你们啊,也别笑话了!”脸上挂笑的李纨出来打圆场,先是挥舞手绢驱散了一群珠围翠绕的花枝招展,再伸手扶肩板起湘云的软躯,手指揉起了女子肉颊:“你别闷坏了自个的身子,要不然,不知谁来替你心疼呐?”
“好嫂子,你也来笑话我!”羞红了脸蛋的湘云,摇晃起了李纨的衣袖,一副委屈不依的模样,“多亏昨晚你安慰好我了,我方能睡下!心里还十分感激呢。现在趁着姐妹们都来了,你倒成了领头的了!”
“哟,你们听听!”李纨直起腰身,笑道:“不说昨晚的事,刚才我还让姑娘们别笑话了,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不管了,你们都来咯吱咯吱她!”
如同得了懿旨般,各色彩蝶都向湘云扑了上去,嬉笑声中使出了无师自通的繁多招式,让受不住的湘云连连求饶:“哈哈...好姐姐...哈哈...我不敢了...”
洛阳佳丽本神仙,冰雪颜容桃李年。
如海棠醉日的姑娘们打闹一阵,方渐渐止住,跟着李纨学习作针线听讲道理。
......
......
“老爷!上京之后,可真见了市面!府上的老太太命真好!生活无忧无虑,不仅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又是儿孙满堂,可真真有福气!”
“你这是羡慕了?老爷倒是觉得在老太太房里吃饭做事都不自在!再说,你羡慕老太太,殊不知别人也羡慕于你呢!你有了老爷还不满足?还有空去羡慕别人?着实该罚!”
“老爷~~奴婢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赶快受罚?”
“是,老爷~~”
.......
“老爷!我有喜了?我也有喜了!”
“看把你猖狂成啥样了?不是老爷的枪法使得好,你能怀上?现在只顾自己高兴,倒把家中的大功臣老爷我丢一边去了!像是长了不少能耐,忒大了胆子罢!着实该罚!”
“嘻嘻嘻...老爷~~奴婢受罚!”
.......
“老爷,近排奶奶喜欢吃酸味的,她肚子里怀的肯定哥儿!老爷,你是想要哥儿还是姐儿?”
“看你翘起了尾巴上的软肉,老爷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了!你是不是想说你也喜欢吃酸的了?安心,不管哥儿姐儿,只要孩儿的相貌像你,智商随我,便是足矣!”
“老爷~~”
......
......
登高望远,徐徐秋风吹拂漫天黄尘。
“老爷!”
“老爷!”
“老爷!肚子饿了!”站了良久的憨牛委屈地说道。
“呵呵...”贾瑞回转身子,看着陪站的众人,点头说道:“下去吧!”
......
心事重重的俏鸳鸯,在轿中抹干了眼泪,整理好衣裳,重回到了贾母院,
“老太太!”鸳鸯进屋行礼。
“回来了?”见到鸳鸯回来了,软榻上的贾母起身,向解乏陪笑的薛姨妈笑道:“恕我不中用了,回房更衣。恕罪,恕罪!”
薛姨妈忙起身让道:“老太太请便!”
鸳鸯和翡翠等丫鬟搀扶着贾母入到里间,贾母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鸳鸯。
鸳鸯垂眉踟蹰,内心绞痛,脸面却装扮着平静。
“鸳鸯,你道出来罢!”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问明白了!是瑞大爷...瑞大爷是为瑞大奶奶跟肚子的孩儿谢了尘缘,伤心过度导致如此的...”鸳鸯应道。
老太太年龄大了,她已知道的无法,有不知道的,就不必让她也受累伤心罢!
......
“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搁笔,躺下。贾瑞又在院子里摇起了木椅。
...“老爷,家中的银子你都放哪儿?”
“都送你家去了,用作夫人你的嫁妆呢!”
“老爷~~”...
“老爷...”期期艾艾的缃梅一人走上前来。
“嗯?”贾瑞搂抱起了香喷喷的人儿,才问:“什么事儿?”
“老爷~~”缃梅不仅身子软了,连心也跟着热乎融化。
木椅摇晃了一会,贾瑞才问道:“想说什么呢?”
“老爷...”缃梅声音也吴语甜腻:“老爷...我将馨妹妹也有了的事,讲与鸳鸯姐姐听了!”
“嗯?又做错事了?”贾瑞很是用力地揉了几下女人身上的软肉,咬着耳唇,“等你身子好了,看老爷怎么惩罚你!”
“老爷~~”缃梅感觉自己的身心像水一般,化掉了。
两日后,史府
史鼐下了值,回到内院,待一众小辈上来请安之后,史夫人便让他们都散去。
“老爷!”史夫人开口,脸色奇怪,“今日家中有媒婆上门了!”
“哦?”史鼐也是惊讶一回,盖因家中的子女尚未长大,此事言之过早,怎会招惹媒婆上门,不解问道:“是谁?”
当日湘云之“戏言”,贾母下令,让听到的人都不许说出去,不然乱棍伺候。故现时的史家不曾听闻家中女子的大胆之“言”。
史夫人应道:“贾家贾瑞!”
“他?”史鼐愣了一回,沉吟一时才问:“意求哪个孩儿?”
“湘云!”史夫人答道。
“嗯...”史鼐沉思不语。
......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书房内,贾瑞手握《居士集》一卷,提笔抄录了前人诗词。书案上左侧放了一叠书,书上竖印《欧阳文忠公集》。
“老爷,杨媒婆来了!”家人来报。
“请她进来!”贾瑞吩咐道。
“给瑞大爷请安!”杨媒婆进来行礼。
“不必多礼!”贾瑞笑道。
经让茶让座的一番礼仪之后,杨媒婆堆脸陪笑:“好让瑞大爷知道!前两日我去了史家府上说亲,史夫人听了,也未曾言明,只说等请了史侯爷的示下,商议之后再作打算!昨日儿我又去了府上,史家答复说了,说姑娘年龄尚幼,不宜过早定亲订婚,或可等家中小儿大一大再定也未迟!史家言下之意...”
“嗯...”贾瑞颔首笑道:“连日里有劳杨嫂子帮忙费心了,贾瑞必不会忘却!”
杨媒婆忙笑:“不敢不敢!寸功未立,怎敢受功!”接着又迟疑陪笑:“不瞒瑞大爷知道!我这里倒还有一个合配良媒,小姐是刚过了十四岁的,模样标致、门户根基,也与瑞大爷配得过的!但不知大爷怎么样,也不敢造次。不知大爷意下如何?”
第八十七回 非人哉!
媒婆走后,贾瑞又卷握起了书本,从上往下才看了一两句,眼神便已空洞,无心再读。
...“老爷~~老爷只会把妾身当做小孩子一般哄嘞!”
“胡说!老爷怎么会把你当小孩儿呢?老爷我是把夫人你当个大小孩罢了!”
“老爷~~”...
“瑞大哥...我长大了嫁给你!”
脑海中一会回忆起了可卿的娇嗔,一会又回荡起湘云的“大胆示言”。
都是傻丫头!
二人也算是身世相仿,一般可怜罢!都是从小便已失怙失恃,连父母的容颜也未曾有过存忆,只孤零零一人降临在人世间。且有,秦可卿单有老父(不知是养父),史湘云只有叔叔婶婶,后天的生长环境也极为相似。
秦业年老体迈,又血脉不同、男女有别,给予不了渐渐长大的秦可卿足够的关怀,只随意将她交与了家中请来的无“礼”奶母养大!当秦钟出生后,可卿暗中被秦业培养成了“扶弟魔”一类的可怜工具人!
读过书的人都知“礼”!“礼”就是规矩!如原书中,可卿卧病在床,知礼之人,学过《三字经》的正常人,都不会打扰病人,好让其安心养病,方为读书人。现代华夏人也是如此!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事实是平日里装作恭恭谨谨的秦钟仍只顾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将自己在学堂受辱之事告诉了可卿,就是想要可卿(姐夫贾蓉)帮自己报仇雪恨!弟弟丝毫没有顾忌姐姐的病情,盖因平日里老父秦业的教唆罢!
有事就找姐姐!
可卿从小便没有了娘(秦业骗说是难产离去),内心便是极为渴望父爱,可惜秦业给不了也不想多给,尤其是秦业侍妾产下儿子秦钟,更不将女子可卿放在心上。又加上身边不知“礼”的奶母言传身教,可卿的心理逐渐变得要强好胜起来,渴望拥有权利!
原书中,一对荒淫无道、不知检点的父子,一个是长期屈服在父为子纲的伦理之下,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和毫无话语权的软骨头。一个是正值壮年、说一不二和善射善画的爵位袭身、贾家族长和宁府主人(现代霸道总裁人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在相处一段时间得以了解二人(比较)之后,会有多少个女人的内心深处会坚定不移选择前一个?尤其是后一个使用了例如威逼利诱之类的手段,则无往不利!
细说道来,在某种环境之下成长的女孩,或有心理之疾,恋(父)权的心理。
湘云或亦是如此?
且说湘云,虽然是和宝玉一块儿长大,从儿时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二人长大之后,史家或有过试探二人之事,贾家或是用了假言推脱。而到了林黛玉进了荣府,渐渐长大的湘云也是深知,自己已无任何机会,另外,很多事也由不得她做主!
直至自己循诺送来了银子,激发了湘云心底深处的心理,经过时间发酵,才让她情不自禁地说了不当之言?
“老爷!”晴雯携柳五儿端了茶盘进入书房。
“嗯?”贾瑞放下手中卷书,点头问道:“何事?”
“鸳鸯姐姐来了!姐姐派我来请问老爷,老爷是在书房吃饭,还是回房里吃饭?”晴雯摆上茶钟。
“嗯...不急!晴雯磨墨!”贾瑞从书架上选了张上好的红纸信笺。
“是,老爷!”晴雯应道。
“奉议大夫金陵贾瑞天祥敬拜!”贾瑞速速写好一篇拜帖,等笔墨干了,再装上外表刷成浅红色的檀木拜帖盒,唤来家人,吩咐道:“投送去史家府上!”
“是,老爷!”家人双手捧起盒子。
饭毕,贾瑞又坐在了院中的摇椅上。
“瑞大爷!外头吹来的风已凉透了!还请瑞大爷回屋安坐为好!闲着无事,大家一起凑凑热闹,抢个状元也是趣事!”鸳鸯走上前来说道。
“嗯...”贾瑞睁眼轻笑,“你是替老太太说话呢,还是自己要说的?”
鸳鸯听了,便红了脸,玉齿粘在了唇上,“只要瑞大爷回屋去了...谁说的...也没什么打紧的!”
“呵呵...实不相瞒,”贾瑞立起身来,盯着几尺距离的女子双眸,直到她受不住地垂眉低脸,才道:“我不陪你们玩牌,确是为你们好!省得你们输多了,失去了信心,怀疑起自己的水平来,岂不是又是我的不是?何苦到头让你们都来怪罪于我呢?”
“瑞大爷仔细吹来的风大,闪了自个的舌头!”鸳鸯弯腰笑道。
贾瑞终是陪着玉人们玩了一回。
这时,家人上来回话:“老爷,侯爷定了三日之期。”
“嗯。”贾瑞打开回帖看了确切的时间。
一日正值三更,贾瑞已熟睡。有家人急急小跑,来到门外喊道:“老爷!老爷!宁府的蓉大奶奶没了!”
贾瑞猛然坐起,在床上怔怔出了一回神,丫鬟进来了又是忙忙的穿好衣衣裳,家人牵马引灯,会同近处的几位族人,一齐赶至宁府。
费尽心思,苦口婆心,好说歹说,事情仍是发生了!
真烂泥扶不上墙!
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地人来人往,如同无头苍蝇,里面传出阵阵哭声,像是摇山振岳。贾瑞下马,先奔至停灵之室,礼敬一回。
再出来到大厅之上,彼时住在宁荣二府近处的族人都来了,围聚成一团。
贾瑞进来后向长辈见了礼,便是一言不发,坐于角落中冷眼旁观。
小厮搀扶,拄着根拐,脸上淌泪的贾珍,伤心欲绝的像是死了自己亲爹一般,正和族中长者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完还顿足捶胸地表达自己的悲恸,痛哭了起来。众人忙劝:“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顿时贾珍语气坚定地拍手:“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正说着,只见女方蔡家并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姊妹也都来了。
没来之前,贾瑞还抱有些许期待,现看了贾珍如此形态,便知当年是白做功夫了!
先是恐吓(有地龙卫监察),接着是将喝酒闹事的大嗓门调离宁府(让赖大去家塾呆着),最后回京又是单独劝说了一回(从马邑回来后听到风言风语)。
爬到灶台之下抹了层灰,自黑妄图欺瞒世人!
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
非人哉!
第八十八回 五个份子值多少?(哈哈哈,为庆祝获得三百个收藏)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贾瑞曾在贾母房中见过一次蔡氏,生得也是标致的人物。
堂堂贾家宁府的长房长孙,爵位继承人,取不成高门大院里的大家闺秀,唯有娶小门低槛家中的女子!
本应是娶妻娶贤,寻妾为色。既娶不成贤妻,那便只能娶色。
经媒婆的精挑细选之后,公侯府上的贾蓉娶了官宦之家的蔡氏。
了解了当下社会规则,知道了家族宗族的重要性之后,贾瑞作了很多事情。
可惜,都败给了贾珍内心深处的隐藏的无礼无德的龌龊!
可惜,贾珍也只是一枚无胆匪类罢了!
在外面不敢调戏妇女、不敢强抢民女,只日夜装作大度知礼的模样,是在维护保持所谓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的脸面!但是,他听到、看到、猜到别人能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做“坏坏的事”、“刺激的事”,内心也是有过火热的情绪,然后知道轻重而无胆地熄火。当某种心态又燃起又熄灭的时候,经由这种不断重复的压抑情感之下,加上极度妒忌和不平衡的心理孕育了变态的心理!
外边的可人儿不敢乱动,家里的人还不是任我摆布?!
由此推断,不管那个儿媳妇是貂蝉、东施仰或是无盐、玉环,他都要扒下一层灰来!
围着贾珍的那堆人正一起商量着如何风光料理丧事,大厅上的一伙人陪坐到了天明。
当下,贾瑞告了罪,回家去了。
“老爷!”神色如惊弓之鸟般的众人都围了上来。
“嗯。勿慌!是突发恶疾去了的!”贾瑞宽慰着家中的一群莺莺燕燕。
先是沐浴了一番,再重新梳洗打扮,接着穿戴整齐,看好了时间,先派了家人前去传话,再带上挚(挚:礼物),驭马前行,按约定的时辰时日,登门拜访。
“贾瑞给世伯请安!”贾瑞提前下马,走到史府大门前行礼。
这般礼贤下士?史鼐竟然亲自到了门口迎接!
“贤侄不必多礼!”伸手前扬,史鼐笑道:“请!”
“世伯先请!”贾瑞躬身礼让。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堂屋,依礼坐下,吃茶闲谈一回。
聊了些文人间的风雅时事,也见过了史家的一众小辈,方说起了正事。
贾瑞笑道:“好让世伯知道!存放于小侄手中的份子,其实也已不多矣!”
“自太祖皇帝算起的世交:东平王府、南安王府、西宁王府、北静王府四家,北静王和南安郡王这二府,是自立新事业。与太上皇焚香同拜说誓的四位王爷(效仿其父与人结拜,培养自身势力):东安王府、南平王府、西安王府、北平王府,除了穆郡王是自立新事业,其余几位也都是入股加入!还有乐善郡王、周国丈、谷国舅、永昌驸马并一些人等,或是入股,或是自立,或是总代,纷纷繁冗,俱已安稳!”
贾瑞起身作揖,“世伯在上,小侄居下!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尝闻府上大小姐乃温柔娴雅、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之女子!小侄愿将手中的五个份子,陪作聘礼,求娶贵府千金,请愿缔成良缘!”
说完,贾瑞一躬到底。
贾瑞为何这般急促?盖因于原书的金陵十二钗中,除却已够年岁出嫁的女子外,史湘云是第一个被订婚的!早早就被史家用作政治联姻的工具人!
待贾瑞走后,史鼐回到了后院。
“老爷!”史夫人迎上前来,好奇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昨日儿你去见了老太太...”史鼐收起了笑脸,反问道:“老太太真这么说了?”
史家已探得前几日湘云在贾母房中说过的“戏言”。在媒婆离去之后,史家就派人去了荣府,问个明白。陪同湘云的史家下人,不敢隐瞒,将事情说了。
至于贾母的吩咐,说了会打断腿,腿断仍可活。不说,被查探出来,得死。
待下人回报,史鼐夫妇又怒又气又恼!
怕都中的高门大院“误会”府上没有教养家中子女的水平!还有小小湘云胡言乱语,哪个公府侯门家的公子敢娶,这样一来湘云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继而暗中对贾母也有些恼意...
在您老眼皮底下竟能发生这般事情!
史夫人脸色奇怪,回道:“老太太确是如此说了!老爷,当时老太太的口气像是无奈妥协...”
“也罢了!”史鼐摆摆手,事情已定,不想探寻原因了,说道:“我已经答应那小子了!”
史夫人心存不甘,自己还想让湘云嫁个好人家,将来好能为孩儿得些助力,说道:“老爷!为何这般便宜了那小子?”
“夫人,”史鼐笑道:“那小子带了十足的诚意过来,也算是有心了!”
史夫人奇道:“老爷,刚才便见你心情舒畅,那小子到底带了何种诚意?”
“当年你不是好奇吗?”史鼐笑道:“为何让你去荣府贺节的时候,专门见了那小子的媳妇?”
史夫人忙道:“老爷,这有何相干?”
“到了明年三月底,家中就用起了煤炉子和蜂窝煤,你不也说便宜好用么?”史鼐继续打着哑谜,接道:“这两年家中也从都中银铺里领回两次银子了!”
“还有都中城外的工坊,金陵的工坊...”
史夫人隐约有些猜测:“老爷,难不成是...”
“当年那小子让我们隐瞒此事三年...”史鼐轻笑:“那小子可不仅仅是帮他二舅卖石炭的!其实整件事情都是那小子策划出来的!我们都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啊!”史夫人吃惊,“这般能耐?!”
“事情成了,才真叫能耐!”史鼐又笑道,“他不仅将事办成了,到如今还聚拢了大量的人情呢!”
“别看他现今闲赋在家,其实那小子是在藏拙罢了!”史鼐有些怜惜地看着自家夫人,又有些妒忌说道:“这是其一!其二,那小子家中有不少银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之贵!
家人(家生子)越来越多,(世交相亲)各种应酬越来越多,还有其他要花银子的地方,而府中进项却越来越少!
书中有记“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史鼐为何不怕路途辛苦,执意要带齐家人到地方上去?
原因就在于都中来往的人情(面子)贵啊!
“这倒也罢!”史夫人心中略有不快,说道:“老爷,左右不过几两银子...”
“哈哈哈!”史鼐放声大笑,停住了,才问:“三四万两现银,你也不放在眼里么?”
史夫人怔了,诺诺应道:“他何来这么多银子?”
“前年分润,从银铺里领回了四千余两银子,去年领回了近六千两银子,”当年错过了一个亿!史鼐语气仍有些懊悔,“这只是一个份子的分润!”
“那小子舍得拿出五个份子出来,做聘礼!”史鼐伸出五个指头比划道,“今年的分润,一个份子至少会有六千两以上吧!”
说完,史鼐心里便有些按捺不住,想叫管事的送来账本,好好计算一回。
史夫人仍要强说道:“老爷,有些事儿,这点银子未必好使...”
“夫人,可不止一点银子!是一年就有三四万两银子!”史鼐有些失笑地看着同床共枕女子,“这个生意经至少能做十年,怕二十年也未可知!你可知,现今都中银铺里的一个份子价值几何吗?只要有人卖,一个份子就能立马卖出两万两银子去!”
史鼐牵起了眼前可人的手,摩挲着她指头上的针眼,柔情说道:“如此,夫人你也就不必做针线到三更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