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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印第安重生全文阅读

作者:想不想吃西瓜     1840印第安重生txt下载     1840印第安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上架感言

    要上架了。

    数据不太理想。不过发书前也有一些预料,毕竟是第一次写历史小说,还是印第安人这么偏门的题材。

    希望大家多支持一下吧。虽然不指望这本书能赚什么钱,但也不可能纯粹用爱发电。写小说还是挺累的,尤其是历史小说,尤尤其是外国历史小说,尤尤尤其是外国原住民的历史小说……

    查印第安人的资料太麻烦了,中文资料少得可怜,要经常看英文资料,英语又不好,只能借助机翻,梯子有时还会断。这也是更新不太给力的原因之一。

    上架之后会多更一些的。

    不知道为啥现在还创建不了vip章节,白天再发布上架章节吧。

    再求一波订阅。

106 【詹姆斯·波尔克总统】求订阅

    查维斯继续说道:“他肯定会同意的。”

    “可是——”阿丘利塔迟疑了一下。

    “阿米乔是我叔叔,我当然了解他。”查维斯打断了他,“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一定会把他说服,相信我,阿丘利塔。”

    “好吧。”阿丘利塔最终点头。他不确定阿米乔州长会不会同意,但他可以确定,查维斯一定能把州长说服。

    查维斯随即就问道:“这种手枪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马哨:“如果你们一次采购五百支以上,单价二十五银元。”

    阿丘利塔皱眉:“二十五银元?这太贵了,几乎相当于三把棕贝丝。”

    马哨笑了笑:“阿丘利塔上校,请问你觉得三把棕贝丝和一把勃朗宁1845,哪个更实用?”

    阿丘利塔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答案,没人会背着三把棕贝丝上战场,但每个人都愿意在腰上别一把勃朗宁转轮手枪。

    “即使是这种并不成熟的柯尔特手枪,刚刚推出时的售价也达到了五十美元。”马哨晃了晃手里的柯尔特手枪,“这玩意卖五十美元确实是贵了,但勃朗宁卖二十五银元,可一点都不贵。”

    “在战场上,勃朗宁有时可以让你救自己一命,至少也可以多杀敌人,额外一颗敌人的脑袋或者自己的脑袋,难道不值二十五银元吗?”

    “二十五银元,这是最低价。”他又说。

    查维斯思考了一下,直接问:“你们有多少支勃朗宁转轮手枪?”

    马哨:“我们这次只带了五百支。如果你需要更多,下次我会带来。”

    查维斯:“我需要两千支,两个月内,你们能给我送过来吗?”

    “没问题!”马哨果断地答应道。两千支勃朗宁手枪,足以为他带来三万多美元的利润,绝对称得上是阿帕奇军火生意的开门红了。

    随后双方交付钱货,又交流了一些关于手枪使用的问题。

    “砰砰砰——”马哨再次上手演示,这次他几乎是用一秒钟时间就打出了六发子弹,看得阿丘利塔和查维斯都是瞪大了眼睛。

    “你是怎么做到的?”查维斯连忙上前问道。

    马哨微笑着演示了一下动作,他一手将扳机扣下去,另一只手连续拨动击锤:“只要这样做,你就可以让手枪更快发射,不过你几乎无法瞄准。如果你是个高手,或者当你面前挤了一堆敌人时,可以试试这种方法。”

    用这种方法还能瞄准的左轮高手,马哨目前还没有亲眼见识过。

    不过前世在网络上他倒是见过,一个老哥在0.88秒内连发五枪,并且全部命中目标,创造世界纪录。

    “查维斯先生,你是阿米乔州长的侄子?”马哨问了一句。

    “是的。”查维斯。

    马哨又拿来一个木盒:“这里还有一把限量版勃朗宁1845,是专门为阿米乔州长准备的。查维斯先生,还请你转交给州长。”

    “没问题。”查维斯点点头。

    然后他随口又说:“坦白说,我第一次见到像你们这样的印第安人,你们看起来和那些野蛮人毫不相干。”

    马哨面带微笑,没有说话。

    “如果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像你这样,我们之间应该不会有那么多冲突。”查维斯继续说道,“……墨西哥和美国开战之后,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倒向美国吧?”

    “当然不会。”马哨肯定地说。

    阿丘利塔问:“所以你们更愿意帮助我们?”

    马哨摇头:“也不,我们将保持中立——我们不想在一场他人的战争中付出伤亡。”

    阿丘利塔沉默了一秒钟:“精明的选择。”

    他转头看向查维斯:“我们该回去了,让士兵们试试新武器。”

    “再会,阿帕奇人。”

    “再会,阿丘利塔上校,查维斯先生。”马哨说道,目送着这些墨西哥人返回圣菲城。

    待墨西哥人离开,独眺说:“一万两千五百美元,卖军火可真赚钱。”

    马哨:“这只是五百支,我们接下来还要生产一千五百支卖给圣菲城的墨西哥人。”

    独眺看向翻译:“老鹭,刚刚那个查维斯是不是说,如果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像大酋长这样,墨西哥人和印第安人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冲突?”

    “没错。”翻译老鹭是个纳瓦霍人,他的口音听上去有点特别。

    独眺不屑地笑道:“狂妄的墨西哥人,如果所有印第安人都像大酋长一样,美洲哪里还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马哨:“我们也回去吧。”

    老鹭却连忙说:“等等,大酋长。”

    “怎么?”

    老鹭接着说道:“我们已经到了圣菲城,难道不去‘蓝珠山’看看吗?”

    “对啊,大酋长,蓝珠山离这里又不远。”好几个人都附和道。

    对许多印第安人尤其是纳瓦霍人来说,蓝珠山是一座圣山。

    马哨也觉得无所谓,便点头答应了:“好,我们去蓝珠山看看。”

    ……

    华盛顿,白宫。

    严格来说,这个时代还没有白宫,白宫这个名字是1902年时老罗斯福总统取的。

    现在它的名字只是“总统府”。

    总统府内,星条旗下。

    “真是受够了这帮废奴主义者,这帮家伙为了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为了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整日夸夸其谈,满口仁义道德!简直就是想搞垮联邦!”詹姆斯·波尔克总统看着眼前又一份有关废奴议题的文件,有些恼火地说。

    对于这位坚定拥护奴隶制的总统来说,废奴主义者简直是万恶之源,浪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而且有关废奴的事务还越来越多,三天两头地就有人提这茬。

    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叹了口气。

    作为最勤奋的美国总统,虽然目前波尔克只干了十个月,头发却已经脱落不少,皱纹和黑眼圈更是日渐深重。

    大约两个月前,他刚刚度过五十岁生日,但他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快六十岁了。

    “总统先生。”这个时候,办公室门外直接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微胖老人,老人的眼睛似乎有点斜视的毛病。

    “怎么了,布坎南?”波尔克问。

    “墨西哥拒绝会见我们的使者。”国务卿詹姆斯·布坎南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波尔克总统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告诉扎卡里·泰勒将军,让他率领他的士兵,前往格兰德河……然后等待墨西哥人开出第一枪。”

107 【纳瓦霍圣山】求订阅

    在老鹭的带领下,马哨等人来到了纳瓦霍人的圣山,蓝珠山。

    在墨西哥人口中,这座山叫做赛博莱塔,洋葱之意。

    蓝珠山高千米左右,时值冬季,山上白雪皑皑,山脉四周也大都是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景色倒是还不错。

    “这里也是阿科玛人、霍皮人、拉古纳人、祖尼人的圣山。”老鹭向往地望着雪白的山顶,“事实上,有几十个部落将这里看作圣地。我们为了争夺这里,也经常爆发冲突甚至战争。”

    他深吸了一口气:“每次在这里深呼吸,我都感觉有种奇特的灵气融入我的肺脉之中……”

    “这里看上去确实不错。”马哨随意地说了句,骑着马在山下缓缓前行。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雪地中出现了一道宽大绵延的沟壑,从众人眼前一直延伸之远处。

    “这是一条古河道。”老鹭像个导游,为马哨讲解道,“传说这里曾流淌着双子战神的血液。”

    马哨却渐渐有些不耐烦。

    他来这里只是顺道看看景色,而这里的景色也并没有多出众,因此稍微转了转之后,他就想调头离开。

    “时候不早了,我们——”

    马哨正想吩咐众人返回,却忽然目光一凝,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在身前半掩的冰雪之中,他看到了一丝金色的光芒。

    这,莫非是黄金?

    如果这里藏着一座金矿,那可真是圣地了。

    想到这里,马哨心中顿时有点期待,当即翻身下马,几步走到金色光芒所在,伸手一拨,从雪里拨出来一块金黄色的……晶石。

    晶石呈现为堆叠在一起的片状,明亮的黄色,隐隐还透着点绿色,看上去很漂亮。

    老鹭笑着说道:“啊,大酋长,你不愧是大灵的使者,第一次来就能捡到如此珍贵的晶石。”

    “啧啧,这晶石真是漂亮!”其他人也称赞道。

    但马哨的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

    他认出了这晶石的来历。

    这是一种铀矿石……

    作为物理老师,马哨当然知道铀是什么东西,事实上他还专门了解过许多,所以能一眼认出这是铀矿石。

    其实不难辨认,铀矿石号称矿石中的玫瑰花,长得有姿色很正常,眼前这块还不算最骚的。

    美国中西部本就有着丰富的铀矿资源,这里既然发现了铀矿石,多半就是一座铀矿了。

    马哨真是万万没想到,纳瓦霍人的圣地居然是一座铀矿。

    还特么的吸入灵气,你吸的那是核辐射啊!

    不过倒也没那么可怕,这种未经提炼的铀矿石辐射水平很低,除非长时间贴身携带,否则不会有什么危害。

    尽管如此,马哨也不想闲着没事带一坨核辐射在身边,所以他将矿石放回了原处。

    “大酋长,你不要吗?”人们惊讶道。

    马哨想了想:“不,我只是暂时将它放在这里。以后我再来取,并且会连同整座山一起取回。”

    铀的价值不言而喻,未来想要发展核武核电,必须要有铀矿的支撑,这是大国必备的战略资源之一。

    但马哨现在还不必着急。

    一来科技树还远得很,核武器可是一百年后的东西;二来则是现在也没人重视铀。

    现在人们已经知道铀的存在了。

    但还没人知道这种元素究竟有什么用,人们只是用它来给瓷器上色。

    在原本的历史中,要到93年,哈恩和施特拉斯曼发现核裂变,人们才意识到铀元素的可怕之处,并很快掌握了这种可怕的力量,制造出了原子弹。

    所以马哨根本不担心有人跟他抢铀矿,完全可以等到阿帕奇发育得足够强大之后,再来占据中西部的这些铀矿。

    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造出核弹……马哨心中默默地想着。

    他是物理专业出身,原子弹的公开资料他也看过许多,毕竟哪个男孩没有过造原子弹的梦想。

    而且十九世纪后期和二十世纪早期,正是物理学群星闪耀的年代,他肯定能忽悠几个顶级物理学家过来当助手。总而言之,理论方面没有任何阻碍。

    铀矿也没有问题,眼前就是一座。

    剩下的就是工业技术层面的难题,马哨需要从零开始,搭建出一套有能力浓缩铀的现代工业体系。

    除此之外,还必须要有飞机,不然核弹造出来用马车拉吗?

    如果他真能在有生之年造出核武器,事情就好办多了。

    马哨回首仰望蓝珠山,不禁喃喃道:“这确实是我们的圣山……”

    ……

    眠熊城。

    马哨带人去了圣菲,下雨天便代理了部落的大部分事务,每日忙个不停,稍有空闲还要更新、调整《灵谕》。

    这天中午,酋长大厅里,下雨天正一边啃着牛肉干,一边伏案书写,修改着《灵谕》中的某个故事。

    他的修改过程更像是强迫症发作,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斟酌。

    正是他的这种写作方式,使得《灵谕》的表达充满了美感,即使忽略内容,依然散发着语言的魅力。

    下雨天调整了一段话的语序,又读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萨满祭司从外面匆匆进来:“大祭司。”

    “怎么了,皱纹?”下雨天问。

    皱纹满脸皱纹,看上去四五十岁,其实才不到三十岁,此时他的神色严肃得有些惊恐:“大祭司,城里好像、好像、好像发生了……瘟疫。”

    “瘟疫!”下雨天神色骤变,腾然站起身来。

    瘟疫是所有印第安人最恐怖的回忆。

    白人殖民者的入侵,为这块大陆带来了大量的陌生病菌。

    就像文明程度一样,在欧亚大陆复杂环境下演化出来的种种病菌,对美洲原住民也产生了类似降维打击的效果。

    白人不仅被动地传染,也主动地将带有病菌的物品赠送给印第安人,让瘟疫在印第安世界疯狂蔓延。

    不知多少印第安人因感染这些入侵病菌而死,这也是印第安人人口锐减的重要原因之一。

    经历了三百多年的磨练,印第安人的抵抗力已经大为改善,但瘟疫依然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梦魇。

    下雨天深吸了一口气:“你确定吗?”

    皱纹说:“应该是……已经人传人了。”

108 【瘟疫】求订阅

    下雨天沉默半晌:“带我去看看。”

    随后两人来到一间木屋,房间里躺着几个病人,其中两人昏迷不醒,还有几人伏在床边咳嗽。

    “咳咳咳……”

    “咳咳!嗬——退!”

    一口浓痰咳出,落在床边的木桶里。

    “灰石,你怎么样?”下雨天问道,却不敢靠得太近。

    灰石是一位萨满医师,他此时也躺在床上,虚弱地咳嗽着,萎靡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恐惧:“我这几天给他们治疗,结果一个也没治好,反而自己也得了相同的咳病。大祭司……咳咳,恐怕这是一种瘟疫啊。”

    下雨天又问:“蒜油你用过了吗?”

    “用过了,蒜酒蒜油都用过了,毫无用处。”灰石说道。

    “大祭司,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皱纹问道。

    下雨天眉头紧锁,左右踱步,显然也感到束手无策。

    在萨满传统里,治疗瘟疫的手段多如牛毛,但他很清楚,这些其实都是糊弄人的把戏。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萨满祭司不知道跳了多少驱逐瘟神的舞蹈,结果还是动辄全族灭绝。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羡慕那些迷信跳大神的人了,那些人虽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但至少可以很自然地逃避问题。

    他觉得最惨的就是自己这种人,能意识到灾难的降临,但却没有解决灾难的能力,徒添悲观。

    “如果马哨在就好了。”下雨天不禁说道,“他一定有办法的。”

    在他看来,马哨无疑是第三种人,既能清醒地意识到灾难,又有解决灾难的能力。

    “没错,大酋长一定有办法!”皱纹也坚信地说。

    “瘟疫,瘟疫!”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惊悚的呼喊,“瘟疫来了,报应来了!瘟疫来了,报应来了!”

    下雨天神色大变,连忙冲出房间,随即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老人正在边喊边跳大神,四周围了一圈族人。

    族人们正在议论纷纷。

    “发生了什么?”

    “秃鹰,你说清楚,什么瘟疫来了?哪有瘟疫?”有人质问道。

    秃鹰的脸上涂满了已经被废弃的萨满传统图案,花花绿绿。

    此时此刻,他正摇头晃脑,让灰白的散发迎风飘起:“瘟疫来了,就像我做的梦一样,一场雪将带来大灵的惩罚!”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卫生室看看,连灰石都染了咳病,他信奉的那套医术毫无用处!统统是骗术!”他声音起伏,像是在吟唱。

    “真的假的,瘟疫真的来了?”人们的脸上浮现出惊恐。

    对于瘟疫的恐惧,早已经深深印入印第安人的骨髓。

    “跳舞吧!”秃鹰呼喊道,“让我们像祖先那样跳舞,这才是真正的医术,只有这样才能保佑我们!”

    三言两语,埋藏在人们心中的恐惧就被逐渐唤醒,一种迷茫和颤栗的气氛开始扩散。

    眼看人群就要跟着乌鸦起舞。

    下雨天赶过来,当即呵斥道:“秃鹰,你在胡说些什么!”

    秃鹰冷笑几声:“胡说?我说的难道不对吗?难道卫生室里没有瘟疫?”

    “大祭司,到底有没有瘟疫?”人们也连忙询问道。

    下雨天一滞,随即说道:“大灵不会单独惩罚任何人,秃鹰,你身为萨满祭司,公开歪曲《灵谕》,难道不是胡说?”

    秃鹰笑道:“哈哈哈,《灵谕》还不是你写的吗?连文字都是你和马哨造的,你们不过是——”

    话音未落,就有一声断喝传来:“秃鹰,你敢对大酋长不敬!”

    秃鹰转头一看,就见几个士兵走过来,为首者赫然是厚肩,眠熊城的百夫长兼民兵长。

    他正要解释什么,厚肩已经下了命令:“把他给我抓起来!”

    “是!”几个士兵不由分说,立刻就将秃鹰抓了起来。

    “瘟疫来了,大雪是大灵的惩——”秃鹰挣扎不过几个青壮士兵,嘴里却还是不休地喊话。

    下雨天见状,连忙从旁边抄起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终于让他安静下来。

    “把这个散布谣言、侮辱大酋长的家伙带走!”厚肩说道,然后走到人群里,环视四周,“没有瘟疫,大家都回去吧。”

    族人们将信将疑,议论着散去了。

    “多亏你及时赶到。”下雨天松了口气。

    厚肩凑近一些,低声问道:“真有瘟疫吗?”

    下雨天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现在大酋长不在,我们得商量一下。让士兵看好病房,我们去大厅说。”

    厚肩点点头,随即安排了戒严,然后前往酋长大厅。

    大厅里陆续来了十几个人,随后就关上门。

    “皱纹,跟大家说说具体的情况。”下雨天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会议。

    皱纹点头,缓缓讲述道:“五天前,卫生室接待了第一个咳病患者。当时他的病情还不是很严重,灰石给了他一些传统草药,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结果他的病情不断加重,第二天就被家人抬进了卫生室。”

    “我们赶紧使用了蒜油,然而并不管用,他的病情不断加重,最终陷入了昏迷。”

    “在此之后,病人的儿子、妻子以及隔壁的一对兄弟都相继出现了咳病,今天就连灰石也得了……所以我想,这多半是一种瘟疫。”

    他话音落下,房间里寂静无比,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下雨天看了看四周:“情况就是这样。瘟疫的可怕想必不用我多说,现在大酋长又不在,我们必须万分谨慎。”

    厚肩:“我会组织全城戒严,现在正好也是备战状态。”

    “光戒严没有用。”下雨天说,“我们还要实施隔离,把已经染病的人都隔离起来,避免他们和健康人接触。”

    风声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应该查一查最近和病人接触过的人有哪些,把他们也隔离起来。他们身上可能已经生长了一种‘微生物’,大酋长说过,微生物是导致疾病尤其是传染病的重要原因。”

    下雨天思考了一下,随即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把现有病人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查出来,然后也都隔离。”

109 【口罩】求订阅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

    就在这时,皱纹的表情忽然有点难受,将手搭在嘴前,一副忍耐模样,直至将脸都憋红。

    他终于憋不住了,呛声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他这一咳嗽,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没事,我没事。”皱纹连忙解释道,然后又不禁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下雨天说:“你可能也感染了,也在家自行隔离一下吧,我们各位也都要注意。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办法了。”

    “唉,如果老师在就好了。”人们纷纷感叹。

    下雨天沉默片刻:“的确,他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师。但大酋长总有不在的时候,我们也不能完全依靠他的力量,也应该学会独自面对一些问题。”

    “好了,散会吧,一切按照刚刚讨论的进行……希望我们能挺过这一关。”

    在下雨天等人的意志下,眠熊城开始了戒严和隔离,将已经患病或者疑似患病的人统统隔离起来,以遏制瘟疫的蔓延。

    而随着戒严和隔离的进行,关于瘟疫的消息也迅速扩散开来。

    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患病、被隔离,人们很快意识到,瘟疫确实降临了。恐惧和惊慌的情绪在全城弥漫。

    下雨天也直接宣布了消息,确认瘟疫开始流行,同时号召族人减少外出,尽可能待在家里。

    同时军队也全面运转起来,承担了戒严和隔离过程中的所有强制环节,监督着族人还有那些劳动改造的犯人。

    在这场瘟疫中,眠熊城展现出了强大的动员和组织能力,不说与其他印第安人相比,就是与同时代的白人相比,也绝不逊色。

    毕竟,这个时代的瘟疫防治也就这样了,除了隔离没有其它办法,能做好隔离就是满分。

    即使到后世,隔离也依然是最主要的防治措施。

    尽管眠熊城的应对已经相当及时和到位,但压抑、恐慌和混乱还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印第安人可能是最害怕瘟疫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祖先的可怕遭遇早就扭曲成了关于地狱和恶魔的种种传说。

    冷冰冰的戒严和隔离对控制瘟疫很有效,但却难以安抚人们的情绪。

    越来越多的流言在城内散播。

    一些蛰伏的野心家也暗中开始了行动。

    几天之后。

    天空下起了雪,为这个梦魇般的冬季更增添了几分白色的恐怖。

    就在雪花飘落之际,隔离区传来了第一个死亡的消息,有人病死了。

    “秃鹰的梦境成真了,哈哈,这果然是大灵的惩罚!”得知这个消息的鹿手激动不已,房间里的其他几人也都面带笑容。

    磨骨嘬着烟,一副仙人似的表情:“我早就料到了。马哨和下雨天亵渎传统,迟早会得到报应。”

    鹿手说:“对马哨来说,这是惩罚,但对我们来说,这是恩赐和启示——大灵显然希望我们把阿帕奇带回正轨!”

    “你打算怎么做?”磨骨问。

    鹿手:“我们首先要让真正的萨满重新起舞,磨骨,你和你的朋友们要把舞蹈的传统带回来,让族人们利用舞蹈的力量对抗瘟疫。就像我们的祖先们那样。”

    磨骨点头:“的确,舞蹈才是真正的医术。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在瘟疫中坚持跳舞,所以才活了下来,可以说没有舞蹈就没有我,我一定会让这项传统恢复光荣。”

    “让萨满再次伟大!”几位老萨满纷纷说道。

    “我们不仅需要召集萨满,还要召集一些士兵。”鹿手接着说道。

    “士兵……”磨骨沉吟着。

    一位萨满说:“现在马哨不在部落,瘟疫又在不断扩散,据我所知,一些士兵也不像以前那么坚定了。”

    鹿手点头:“没错,这次我应该能找来一些士兵,甚至包括一位什长,他们都曾和我并肩作战过。”

    “有了萨满和士兵,在合适的时机,我们可以直接控制酋长大厅,割了下雨天的头皮!”他恶狠狠地说道。

    “对,割了下雨天的头皮!”房间里的人们应和道。

    死亡的病人逐渐增多,一个人,三个人,十个人,二十个人……越来越多的噩耗从隔离区传出。

    不过,爆发的情况倒是没有发生。

    尤其在死亡人数达到二十人之后,新增患者和新增死亡的数量都开始了缓慢的下降。

    鹿手等人期待的“合适的时机”,迟迟没有等来,反而把马哨给等了回来。

    当马哨回到眠熊城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分散守在城外的至少两百名战士,有士兵也有民兵。

    “这是怎么回事?”望着这些如临大敌的守卫,独眺不禁说道。

    “难道美国人来过了?”马哨这样想到。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真相。

    “大酋长,你终于回来了!”看到马哨之后,守卫们的反应几乎可以用喜极而泣来形容。

    马哨看着精神状态有点不太正常的士兵们,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瘟疫!”守卫解释说,“城里发生了瘟疫,已经有几百人得病了!大酋长,你快把瘟神赶走吧!”

    听到居然是发生了瘟疫,马哨也是神色一变。

    他连忙进到城里,找来下雨天询问。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回来了!”下雨天见到马哨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显然最近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疫情怎么样了?多少人感染?多少人死亡?”马哨接连问道。

    “算上犯人,目前我们总共隔离了七百三十人,包括确认生病的和疑似生病的。”下雨天如数家珍地汇报道,“死亡人数是二十八人,还有十一人病重昏迷。”

    马哨怔了一会。

    “怎么了?”下雨天问。

    马哨摇头:“没什么,你们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的好。”

    确实是这样,如果换成其他印第安部族,这会多半在集体跳大神呢,白人也不会好到哪去。

    君不见即使在21世纪,有些人感染了瘟疫之后也是凑在一起高呼哈利路亚什么的。

    眠熊城第一时间采取了隔离措施,而且还区分了确诊和疑似,这表现得简直接近完美了。

    马哨自问,即使是自己来处理这场瘟疫,也只能做得稍微再好一点而已。

    所谓稍微好一点,指的当然是一样工具——口罩。

110 【老萨满】

    口罩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但在微生物生理学发展起来之前,人们对各种疾病的机制知之甚少,一般不会在医学事务中特意使用口罩。

    马哨已经了解到,眠熊城此番爆发的瘟疫多半属于某种肺炎。

    既然是肺炎,口罩自然必不可少的。

    所以他连忙找来一些妇女,教她们用棉布缝制简易口罩,样式差不多就是伍氏口罩,也就是后世伍连德先生在抗击鼠疫过程中设计的口罩。

    当着众妇女的面,马哨将棉布折叠起来,然后两端剪开做绷带,戴在面上,遮住口鼻。

    “就像这样,制作大量口罩,尽快让所有人都有一副。”他说道。

    下雨天看着简陋的口罩,迟疑道:“这真的管用吗?”

    马哨:“你们已经知道病人要隔离,口罩当然也是一种隔离,而且可能是最关键的一种隔离,毕竟病从口入。”

    下雨天点头,但仍问道:“还有其它办法吗?”

    “没有。”马哨摇了摇头,“蒜酒和蒜油没有用,隔离就是我们唯一的手段了。”

    眠熊城已经购买了一些蒸馏工具,因此可以制作大蒜油。

    大蒜油之中的大蒜素纯度更高,也不必溶在烈酒里使用,疗效自然更好,只是有些浪费,毕竟蒸馏过程会导致一部分大蒜素因热分解。

    最早的几个重症患者,在治疗过程中都用上了蒜油,然而却并无作用。

    可见这次瘟疫的罪魁祸首,多半是某种病毒,抗生素也无能为力。

    既然抗生素无能为力,仅有的手段就是隔离了,遏制住病毒的传播。

    “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下雨天叹息。

    马哨却还算乐观:“那倒不会,隔离虽然原始,但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只要能及时隔离并且坚持一段时间,这场瘟疫肯定能遏制住。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不错了,至少没有出现爆发。”

    “但愿是这样。”下雨天话锋一转,“不过,除了瘟疫之外,我们还有一些麻烦要处理。”

    “你是说……”马哨大概能猜到。

    下雨天:“那些老萨满试图复辟他们的传统,并宣扬瘟疫是大灵对你我的惩罚。带头的是秃鹰,厚肩已经把他抓起来了,但秃鹰以外的人还在暗中散播谣言。”

    “瘟疫一来,这帮牛鬼蛇神也跳出来了。”马哨不由哼了一声。

    下雨天说:“厚肩的意思是,找个机会直接把他们抓起来,统统枪毙了。你怎么看?”

    马哨想了想:“我们还是把防疫作为第一要务,遏制住瘟疫比什么都管用……当然,如果他们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部落也正好可以少养几个闲人。”

    养老萨满的成本可不低,为了尽可能让他们不要出来胡作非为,部落既要给荣誉头衔和社会地位,还要给物质享受。

    比如眠熊城最大的六座居民屋,都是老萨满所有。

    在部落的各种维稳开支当中,付给这些老萨满的贿金是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之一,仅次于同化外族的开支。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成本,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成本,比如败坏社会风气带来的隐性成本。

    不少年轻人学习了知识之后,认清了老萨满的蛀虫本质。

    然而就是这些蛀虫,却活得无比滋润,社会地位也高高在上,而且还能抱怨这个抱怨那个。

    相比之下,自己累死累活也不过是过着平淡的生活,无人看重,心中苦闷也无处抱怨……想到这里,任何人都难免心生沮丧。这种情绪的扩散,必然对社会的发展产生拖累。

    但部落也没办法,这些老萨满就是有拥趸,就是有影响力和煽动力,尤其在中老年群体中。

    面对老萨满的煽动力讹诈,部落只能乖乖交钱,好吃好喝地把他们供起来。

    如果有机会,马哨自然还是想省了这笔钱。

    下雨天越想越恼火:“这些老萨满真是可恶!一群最不劳而获的家伙,还要四处诋毁,整日搬弄是非!”

    马哨:“我们看他们是不劳而获的蛀虫,但对于他们的拥趸和信徒来说,他们可是更高贵的精神劳动者,他们每一次跳大神都是在为大众制作精神食粮,辛苦得很。”

    末了他又随口说了句:“他们要是识字多一点,恐怕还要写本日记什么的,供信徒们诵读。”

    “什么日记?”下雨天没听明白。

    “没什么,就是把他们的想法写在纸上。”马哨说,“不过他们永远也没这个本事,腐朽的身体和信仰让他们彻底丧失了学习新事物的能力。一直到死,他们都会反复咀嚼着老一套。”

    两人谈了一会。

    下雨天忽然说道:“希望我老了以后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口罩制作简单,稍有裁缝经验就能制作,因而迅速在全城推广。

    为了提高口罩产量,马哨还专门派人去克拉克镇收购棉布。顺便还买了大量烈酒,作为消毒之用。

    “这是什么?”磨骨拿着一副口罩,看向身前的士兵。

    士兵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口罩:“这是‘口罩’,大酋长制作的用来隔绝瘟疫的工具,像我这样戴上,就可以降低染病的可能。”

    磨骨毫不犹豫地扔开口罩:“简直是胡说八道,这种东西怎么能防瘟疫?你们没有一点常识吗?”

    士兵又要说什么:“大酋长说……”

    磨骨却打断他,指着自己脸上涂的花花绿绿的颜料:“戴上口罩只会盖住我们脸上的图案,脸上的图案都被盖住了,拿什么对抗瘟神?”

    “年轻人,我劝你也把口罩摘掉,在脸上涂上图案,就像我这样,认真地涂上三种颜色。这是祖先传下来的东西,比什么都管用。”

    士兵显然不怎么信这个,但嘴上还是要客气:“还是请您戴上口罩吧,大酋长说了,要让每个族人都戴上口罩。而且,戴上口罩也不妨碍脸上的图案。”

    “我不会戴这种东西!”磨骨坚持道,“我从五岁就开始学习萨满医术,没人比我更懂瘟疫。”

111 【没人比我更懂瘟疫】

    士兵还想再劝:“已经有不少老人病重甚至病死了。”

    “你在质疑一位最杰出的萨满祭司!”磨骨恼火地说,然后又一次强调,“没人比我更懂瘟疫,我的父亲就是瘟疫的幸存者,我更是钻研了五十三年医术。”

    他将口罩拾起,塞到士兵手中:收起你的无礼,年轻人,还有这个所谓的口罩!”

    “……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将是部落最大的错误。你们必然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然后才能理解传承自远古的萨满智慧。”

    说着,磨骨还发出一阵长叹,神情惆怅而又复杂。看得出来,他确实相信他所说的。

    士兵最终只好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包括犯人在内,眠熊城内绝大部分人都戴上了口罩。

    只有少数人坚持不戴,他们都是信奉着相似的理念——遮住面部的口罩会让瘟疫变得更加可怕。

    传统上,印第安人普遍喜欢在脸上涂抹各种颜料,用以表达胜利、丧葬、祈祷等含义。

    印第安人之所以曾被认为是红种人,就是因为经常在身上涂抹红色颜料,导致被白人误以为天生红皮肤。

    既然是涂在脸上的图案,当然是要昭之于众的。

    戴口罩遮蔽了图案,便等同于让图案失效。因此这些人为了维护脸上的图案,同时也为了表达某种反抗或者特立独行,坚持拒绝戴口罩。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出人意料,更严格的隔离和消毒,还有口罩的普及,让瘟疫的传播更加无力,新增感染人数迅速降低。

    而那些坚持不戴口罩的,则成为了相对容易感染的人群。

    后面新的感染者,大部分都来自这些不戴口罩的人。

    “展膛,目前手枪的产量怎么样?”马哨坐在酋长大厅,一边伏案书写,一边问道。

    “已经基本不受瘟疫影响了。”展膛汇报道,“现在每个月可以生产八百支转轮手枪,三月之前,我们肯定能生产出一千五百支,完成圣菲的订单。”

    “做得不错。”马哨点点头。

    阿帕奇兵工厂已经基本摆脱瘟疫的影响,这并不是因为疫情已经过去了,而是主要得益于分布式流水线的特性。

    参考后世东亚岛国军工生产模式的分布式流水线,本来就是分散组成,并不需要集中大量人员,即使在全民隔离状态也可以照样生产。

    唯一的麻烦就是为感染的工人寻找替补,这也不难解决,感染的工人总共二十几个,也不是什么高难度工作,很容易找到人顶上来。

    马哨此前一直觉得分布式流水线不过是临时之计,现在发现它在疫情中竟表现不俗,不禁重新审视了一番这种生产模式的意义。

    在某些领域,这种模式也许可以长期存在,至少可以作为集中式流水线的补充而长期存在。

    展膛问:“大酋长,等一千五百支手枪生产完毕,兵工厂要继续保持产量吗?”

    “当然要。”马哨回答说,“以勃朗宁1845的性能和价格,接下来两年内,我们最少可以卖出一万支。”

    “如果战争进行得比我预想得更激烈,三万四支也有可能。”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即使我们不涨价,就按二十五美元卖,每支利润十五美元,卖出一万支,就是十五万美元的净收益,三万支就是四十五万美元。”

    “所以我们不仅要保持产量,还要提高产量。这也是在训练工人,让更多阿帕奇人加入工业生产。”

    就在此时,萨满灰石来到酋长大厅——灰石是第一个痊愈的人,身负抗体,又是萨满医师,所以他现在是防疫工作的主要负责人。

    “大酋长,磨骨他感染了。”灰石说道。

    马哨一怔,随即抬起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灰石的表情既同情又有几分讽刺:“至少三天前他就感染了,但为了面子一直拖到今天才来医院,现在他已经快要不行了。”

    展膛鄙夷道:“这老蛀虫终于要死了吗?我记得上次见到他,他还在鼓吹没有人比他更懂瘟疫呢!”

    灰石点头:“恐怕是的,磨骨年近六十,又抽烟喝酒,这回病重,多半是挺不过来了。”

    马哨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吧。”

    随后他就跟着灰石来到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痛苦咳喘的磨骨。

    “咳——咳咳咳!”此时此刻,磨骨正咳嗽得浑身颤抖,额上汗水涔涔,目光涣散,灰白的头发干枯得仿佛炸起来。

    “磨骨。”马哨稍微走近几步。

    磨骨努力地平复着咳喘,眼神重新有了几分聚焦,看向马哨:“大……大酋长……我……”

    说话时他语气起伏,目光恳切,颤抖的声音听上去近似哭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马哨在这一刻,对这位资深蛀虫也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然而,磨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同情心瞬间烟消云散。

    只听磨骨吃力地说道:“我……我染上瘟疫并非医术不精,而是天意,是,是好人不长命啊!”

    马哨:“……”

    “我奉劝你……早日悔改,不要再让阿帕奇堕落下去。”磨骨的身体抽搐着,奋全身之力。

    马哨依旧没说话。

    磨骨神情恍惚,仰望着屋顶:“大灵在召唤我,我就要上天堂了。我还有,还有一个要求,大酋长……千万不要把我的尸体火化……而是要葬在南方的一座有三座峰的山上,我梦到那里是我的归宿。”

    “我知道了。”马哨平淡地回复道。

    听到这句话,磨骨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释然,渐渐躺平身体,闭上眼睛,接受了大灵的召唤。

    不一会,他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马哨问:“他死了吗?”

    灰石上前检查一番,点点头:“死了,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说着他有些犹豫:“大酋长,我们真的要把磨骨葬到南方吗?”

    “当然是和瘟疫中的所有尸体一样,直接火化了。”马哨早就在推广火葬,疫情当下更不用说。

    其实他最想推行的是默认捐献制度,除非死者或者家属明确反对过,否则遗体一概捐献,类似后世西班牙施行的器官捐献制度。

    不过现在还没有器官移植的技术,印第安人也没能力进行解剖研究,所以暂时只能推行火化了。

    “记得烧干净一点。”马哨又说了句。

112 【表示】

    几乎每天都有人病死,磨骨只是其中之一,马哨返回眠熊已经一月有余,迄今为止,病死数量累积超过七十人。

    不过瘟疫带来的恐怖情绪却在渐渐缓解。

    因为死的人实在太少了!

    放在后世,四千多人病死七八十个已经是相当高的比例,但对印第安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过去的几百年,不知多少印第安氏族因为瘟疫而十室九空。

    在印第安人的记忆里,瘟疫几乎就是末日的同义词,就是地狱降临人间,黑暗淹没一切。

    所以在眠熊人的心理预期中,全城三四千人,如果最后死了几百人,这属于大灵保佑;如果死了一千人,这属于基本操作;如果死了两千人,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结果万万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竟然只死了几十个人,而且多数都是老年人和作死不戴口罩的,而且瘟疫已经几乎不再扩散了。

    瘟疫,何曾对印第安人如此手下留情?

    所以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之后,很多眠熊人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紧张的,至少有大酋长在,瘟疫就不值得在意。

    在许多人看来,瘟疫的拐点就是马哨的归来——马哨一回来,便像驱散黑暗、融化冰雪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了一般,瘟疫很快得到了遏制。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早在下雨天等人采取隔离措施的时候,眠熊城的疫情就已经得到控制了,只不过效果没有立刻显现。

    等马哨在隔离实施了一段时间后回来,并推出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口罩,疫情的遏制效果看起来就十分显然了。

    事实是事实,解读却是人定的,在许多人眼里就是马哨驱散了瘟疫,于是人们对他的崇拜和尊敬自然更甚。

    再加上老萨满团体在疫情中遭受重创,这种崇敬和《灵谕》迅速向每个人的心灵角落渗透、深入,包括一些曾经比较顽固的人。

    这种发展是鹿手不曾料到的,他完全不能想象,马哨竟然可以战胜瘟疫这种最可怕的天灾。

    鹿手本想着瘟疫会让马哨措手不及,结果事到如今,措手不及竟是他自己。

    经此一疫,老萨满们蔫了一批,火化了一批,他试图集结的些许士兵也大多不再理会他。

    更重要的是,他曾经的朋党们竟然有了改换信仰的苗头,不再坚信他所推崇的传统至上、阿帕奇至上之类的理论了,转而向大酋长至上、灵谕至上靠拢。

    信仰一旦不同,信任的基础也将分崩离析。

    鹿手不敢再信任昔日的朋友们了。

    他感到惶恐,他担心而且越来越担心老朋友最终会选择出卖他,将他私下里说的那些话都告诉马哨。

    如果真这样,那他就完蛋了。

    鹿手越想越害怕,最终去了儿子家,直接推门而入:“鹿尾!”

    屋里的青年似乎吓了一跳,连忙做了个动作,似乎在掩藏什么,一边抱怨道:“父亲,你怎么不敲门?”

    “我是你父亲,为什么要敲门?”鹿手理直气壮,“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习惯。”

    鹿尾说:“现在人们都是这样,进门前先敲门,不管什么关系。以前那是住帐篷,不一样。”

    鹿手对此显然毫不在意:“行了行了,我找你有重要的事商量。”

    “什么事?”鹿尾问。

    鹿手正要说,结果忽然眉头,指着儿子屁股底下:“这是什么?”

    鹿尾身体一僵,有点慌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呃……”

    鹿手不由分说,伸手一拽,直接从儿子屁股底下抽出来一本书——《灵谕》。

    “你在看《灵谕》?!”鹿手虽然不识几个字,但这个书名还是能认出来的,当下又惊又怒,一股气血直往脑门子顶,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鹿尾连忙慌张说道:“父亲,爸爸,你听我说——”

    鹿手怒不可遏,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居然看这种东西,这种篡改传统、胡说乱编的东西!”

    鹿尾急忙道:“小声点,父亲,邻居要听见了。”

    鹿手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大了,当即压制住怒火,戳着儿子的胸口说:“我的话你是不是从来没放在心上?我要把那两个混蛋赶出部落,你却在家偷偷看他们的书?”

    鹿尾苦着脸:“可是父亲,不懂《灵谕》我没法晋升啊,我看它纯粹是为了晋升。”

    鹿手一滞,随即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鹿尾无言以对。

    看着儿子的表情,鹿手内心的惶恐达到了顶点,他最终下定决心,咬着牙说道:“把你那个科曼奇朋友叫过来,现在就去!”

    “哦……”鹿尾出门而去。

    儿子出门之后,鹿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然后恨恨地使劲一拍桌子。

    过了一会,鹿尾带着另一个青年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鹿手看向青年。

    “我叫黑角。”黑角的口音明显是科曼奇人。尽管科曼奇人很多已经初步掌握了阿帕奇语,但还是难免有些奇特的口音。

    “黑角。”鹿手点了下头,“据我所知,你好像跟方脸关系不错?”

    黑角没说话。

    鹿尾这时说道:“没事,他是我父亲,你不用遮掩什么。”

    黑角看了他一眼,最终点头:“是,方脸是我的朋友。”

    鹿手又问:“你现在还把他当朋友吗?”

    黑角迟疑了一下:“朋友永远是朋友。”

    鹿手:“那就好。我这次找你,是希望你陪我去见一个人,同时也需要你做我的翻译。”

    “见谁?”黑角疑惑道。

    鹿手缓缓道:“眠熊城劳改营的犯人,你们科曼奇森林部落的大酋长,猫头鹰。”

    ……

    酋长大厅。

    “哨子哥,你的新口罩做好了!”少女欢快地跑进屋,如今这样叫马哨的也就只有小麻雀了。

    “谢谢你,小麻雀。”马哨笑了笑,接过崭新的口罩。棉布制作的口罩经过高温消毒后可以重复使用,也必须重复使用,不然没那么多材料,不过用多了也还是要换一副新的。

    小麻雀脸蛋微红地说:“不用谢我,或者……你总得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吧。”

    “你想要什么实际行动?”马哨随口问道。

    小麻雀没回答,只是脸蛋更红了几分。

    马哨思考片刻:“嗯……要不这样,你来数理进修班吧,我教给你更多的数学和物理。”

    小麻雀眨了眨眼:“??”

113 【世上有天堂吗】

    对于小麻雀的少女心思,马哨自然是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两人之间甚至隐隐有些默契。正是因此,小麻雀成为了唯一一个称呼他为“哨子哥”的人。

    任何人都会喜欢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孩,生理上正值青春期的马哨更不例外。

    但一切有个前提,即小麻雀得成年。

    生理上,小麻雀已经可以算作半成年,至少满十四周岁了。但就心理和知识而言,小麻雀还差得远,所以马哨主要还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

    是的,是妹妹,而非学生,因为马哨真有学生。作为一个老师,他对师生恋还是比较排斥的,跟学生发展关系让他有种负罪感。

    但妹妹不一样。

    他前世是独生子,这辈子更是全家就一口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负担。不仅如此,他还看了不少相关动漫什么的,比如......咳咳。

    学生绝对不行。

    妹妹什么的最好了。

    “数学物理?”小麻雀怀疑马哨在恩将仇报。

    马哨:“对啊,不然为什么叫‘数理进修班’。当然也会有一些其它知识,就像你在小学高年级学到的‘世界课’,只不过更加深入。”

    小麻雀抿了抿嘴:“可是,哨子哥,我不喜欢数学物理。”

    马哨:“没人喜欢学习,但每个人都应该学习,除非你想做一个脑袋空空的人。”

    “可是,非要学那么多数学和物理吗?我感觉根本用不到那些知识。”小麻雀又道。

    马哨:“只是在日常生活中用不到罢了。但这些知识本来就不是用来买菜的,而是用来搭建世界观的。知识是世界观的原料,甚至几乎就是世界观本身......把水火土气当作元素的人,和把氢氦锂铍硼当作元素的人,他们必然有着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他不小心犯了一个错误——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现氦元素。

    不过小麻雀听得晕晕乎乎,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个错误。

    马哨继续说着:“世界观就是对世界的观点,而世界是客观的,所以我们需要知识,需要物理,需要历史,还需要关于知识的知识,比如知识是怎么来的、怎么被推翻的。”

    小麻雀眨了眨眼,仿佛想起了什么:“等等,哨子哥,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世界包括我们的精神世界吧?既然如此,世界怎么会是客观的?”

    马哨笑了笑:“看来你很有学习的天赋,我的小麻雀。没错,我确实说过世界包括自然界、社会和精神世界,但这三者都是客观的物质。”

    “啊?”小麻雀感到难以置信。

    “想知道为什么,就继续学习吧。”马哨没有细说的意思。

    他甚至几乎没有表达过这个观点,可能小麻雀是第一个听到他表达这个观点的人。

    想要说清楚这点,至少得有信息论、图灵测试和脑医学的前置科技树才行,前两者还好说,都是理论性的东西,也不难理解。

    但脑医学的发展马哨可推动不了。

    如果让他来推动脑医学,估计也就只能试试后世被称为“诺奖黑历史”的额叶切除手术了。

    小麻雀被挑起了好奇心,但还是不太想学数学物理,脸上浮现出犹豫。

    马哨当即又说:“等你从数理进修班毕业,我就让你做我的贴身秘书。”

    阿帕奇人过去可没有贴身秘书这个说法,所以小麻雀难免有些会错意,脸上瞬间火红,对着他一阵粉拳捶胸:“哨子哥你真不害臊,谁要跟你贴身了!”

    马哨也有些尴尬,想要解释。

    不过话到嘴边,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而顺势一把抱住了小麻雀,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真不要?”

    小麻雀的动作瞬间静止,脸上更显通红,将头埋在马哨的胸口,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哨低头看着,觉得此时的她真像一只缩在他怀里的小麻雀。

    “小麻雀。”

    “嗯?”小麻雀正害羞着呢,声音像蚊子。

    “跟我学物理吧。”

    “......”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马哨!”就在这时,石鸦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

    马哨连忙松开小麻雀,他以前都是规定工作时间见他不必敲门,现在他觉得可以改一改了。

    “什么事,老师?”马哨感觉可能出了什么急事。

    口罩让石鸦的呼吸更加急促:“老熊......老熊的病情突然加重,你快去看看他吧。”

    听到这个消息,马哨连忙起身,小麻雀也打消儿女心思,两人跟着石鸦匆匆出了酋长大厅,前往一间病房,路上戴好口罩。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躺在床上的老熊,房间里站着几个人,下雨天也在。

    老熊此时的状态看上去和几日前磨骨临死前的样子差不多,咳喘不止,满额是汗,虚弱得目光涣散。

    不过,众人的心情却大不相同,尤其是眠熊氏族的人。

    氏族很小,小的只有几十人,多的一般也就两百人。

    对同一个氏族的人来说,彼此之间更接近亲人的关系。马哨还在老熊家里吃了几年饭,自然是有亲情的。

    而且老熊是个开明、和善的老人,至少他从来都希望着和平,尤其是原住民之间的和平。正是因此,曾经的眠熊小氏族有着一种少见的温和氛围,马哨喜欢这种氛围。

    因此看到老熊病重至此,他不禁感到鼻子一酸。不过他是个以哭为耻的人,倒是没有哭出来。

    “酋长......”马哨私下里还是习惯这样称呼老熊。

    “现在你是酋长啊,小哨子。”老熊虚弱地笑了一下。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一番姿势,然后艰难地说:“我大概就要死了......在这之前,我想知道,小哨子......你到底是不是大灵的使者?”

    马哨没说话。

    老熊却自顾自地说:“是的,你一定是的,尽管你自己从来不承认。你就是大灵的使者。”

    然后他的目光里涌现出希冀,看着马哨,声音更加颤抖:“小哨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人死后之后会去哪里?《灵谕》说一切皆在人间......难道这世上真没有天堂吗?或者......哪怕是地狱也行。”

    马哨很想说,世上无天堂,人死如灯灭。

    但看着眼里充满希冀和恐惧的老熊,这话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地狱也行......它究竟存在吗?”老熊重复道,他的声音更加颤抖了,他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114 【庞加莱回归】

    马哨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语。

    看着他的表情,老熊眼中渐渐有些绝望。

    此时此刻,这个快要离开世界的老人,看上去却像是刚刚来到世界的孩子,仿佛要委屈地哭出来:“真的......没有么?”

    马哨最终叹了口气:“有的。”

    老熊的眼中恢复了神采,呼吸急促无比:“真有天堂和地狱?”

    下雨天看向马哨,众人也看过来。

    毕竟马哨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他从来都是否定一切鬼神,包括他自己这个神。

    马哨点点头,缓缓说道:“是的,天堂和地狱都可以存在,它们也在人间,就像我们现在这个世界的存在一样。”

    老熊听得似懂非懂,脸上写着迷惑:“天堂和地狱......在人间?”

    “在未来的人间。”马哨解释道,“未来的人间会变成天堂或者地狱,而如果人间最终变成了天堂,死去的人便可以在那里复活。”

    “真的?”老熊似乎听懂了,枯槁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的笑容。

    马哨:“万事万物都在无尽的演化和更迭之中,只要我们的宇宙变成永恒的天堂,人的意识必然可以在这种演化中重新归位......”

    “于是,我们的死亡就像是睡了一觉,不论外界度过了多久,是一百年还是一亿年,对我们来说都将是一场梦的时间。当我们从梦中醒来,便从人间来到了天堂。”

    他描述的这种过程,其实就是“庞加莱回归”。

    在庞加莱回归的理论中,一个系统可以在度过漫长的时间后回归到它曾经的某个状态。当然,前提是这个系统满足一些基本条件,比如这个系统要有足够的时间。

    因为庞加莱回归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不要说是一个人,就是一粒沙子,它的回归时间也远远远远超过宇宙的预期寿命。在这样的时间要求下,庞加莱回归并没有实际意义。

    所以马哨加了一个限定条件:人间变天堂。

    他所谓的人间变天堂,其实想表达的就是宇宙获得了永恒的演化时间,不再有寿命的限制,当然,后人也必然将附会上庞加莱回归的其它条件。

    总而言之,他用这种方式向老熊乃至其他人许诺了一个天堂,同时也不算违背自己的信仰。

    毕竟庞加莱回归是有严格数学证明的,只要宇宙能达到条件,最后必然回归。

    老熊更加感到惊喜,呼吸愈发急促:“只要睡一觉......醒来就能来到天堂?”

    马哨微笑:“是的,而且也许就是现在的场景。你闭上眼睛,睡了一觉,然后悠悠地睁开眼睛,看到我们站在床边告诉你:亲爱的老熊,我们现在在天堂了!”

    老熊笑得流下了眼泪:“太好了,那我醒来之后,再,再和你们说......我,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

    他的肺剧烈而痛苦地喘息着,身体却安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中写着满足和向往之色。

    最终老熊缓缓地闭上眼睛,神态安详。

    显然,他正在期待着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许多人围在他身边哭泣着。

    过了一会,马哨和下雨天走出房间,下雨天说:“你是为了安慰老熊吗?”

    “是的,但那也不算假话。”马哨说道。

    下雨天诧异道:“可是你一直说没有天堂和地狱,只有人间。我也在书里写了,一切皆在人间。难道现在要改回来?”

    “不。”马哨摇头,“不存在的只是其它宗教描述的天堂和地狱,但这个天堂和地狱是可以存在的。以后我们甚至可以找出证明。”

    下雨天感到难以置信:“证明?你是说,像数学那样的证明?真的假的?”

    “真的。”马哨肯定地说。

    “这也太离谱了。”下雨天还是不相信,“你该不会是伤心过度了吧?如果实在不行,我建议你不如哭出来,老这样憋着也不好。”

    “......”马哨沉默片刻,随即用比较通俗的语言解释道,“想想我们的身体是怎么来的。你要知道,自然界的物质是不断循环的,尸体腐烂,融入泥土,泥土又长出植物,植物被牛吃掉,牛被人吃掉,食物被人体吸收,一部分在母亲的肚子里变为婴儿的身体,然后婴儿又长大、衰老、死亡、融入泥土,重复这个过程。”

    “只要我们的宇宙是永恒的,早晚有一天,曾经组成我们的物质会在无数次循环后重组为我们,我们便睁开眼睛,重回人间。”

    听着他的叙述,下雨天的眼睛逐渐明亮,脸上也浮现出震惊之色,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这……这简直,这简直!”

    面对这样的迷人景象,饶是以他的语文水平,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在这种美妙而又真实的理论面前,其它宗教描绘的天堂简直就是穷乡僻壤,黯淡无光。

    不过下雨天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不过,我记得你还说过,宇宙并非永恒。”

    马哨点头:“所以我加了一个前提条件——当人间变成永恒的天堂。永恒的天堂,时间无穷无尽,自然足够一切意识的重新归位。”

    下雨天想了想,又说:“按照这种说法,任何人都能回归,好人坏人都可以回归,我们的宗教岂不是失去了道德指导的意义?再者,天堂总归都是寄希望于来世,有脱离现实的倾向,容易使人在现世懈怠。这也正是你反对天堂的原因之一。”

    马哨:“人间并不一定变成永恒的天堂,也有可能变成地狱。”

    “而且,变成地狱是大概率事件,变成天堂则是小概率事件,毕竟万物有‘原劫’。”

    在灵谕教的体系中,没有原罪这种东西,但却有“原劫”的概念,意思是一切事物都有必然要经历的永恒劫难,都有混乱和破灭的天然倾向。

    万事万物,都处于一种不进则退的状态,这是物质的本性。

    他继续说道:“想要克服原劫,把人间变成天堂,就需要有信仰的人在现世主动斗争,永远斗争,为了伟大理想不懈努力……”

    “天堂,要靠我们自己建设。”

115 【传教工程学】

    听完了这套“天堂回归理论”,下雨天反复回味,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毫无疑问,这个设定为灵谕教弥补了一个严重的缺陷——终极关怀。

    在灵谕教的体系中,世界观、价值观什么的都非常完善,唯独缺少终极关怀,或者说关于死亡的关怀。

    这让灵谕教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宗教,至少不像是绝大多数人心目中的那种宗教。

    一个人要死了,基督教的神父说天堂,佛教的僧人说西天净土……灵谕教的萨满却只能说人死了就没了,这像话吗?

    现在,灵谕教也有了终极关怀理论,而且还是一个可以联系现实和科学的理论。

    下雨天不禁感叹:“这样的愿景是如此迷人,如果还能有数学证明,我想会有很多人愿意皈依我们。甚至于,灵谕教说不定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宗教之一。”

    马哨说:“我更希望是唯一,这应该是灵谕教的目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到最大。”

    他已经想通了。

    宗教胜利,何尝不是一种胜利?

    比如梵蒂冈,虽然没有几个师,照样如天朝上国一般,统治着亿万信徒的精神世界……某种程度上,梵蒂冈这样也算是一种入关了。

    如果灵谕教能实现宗教入关,在全人类的精神世界里缔造一个光辉神国,几十万印第安人或者至少几万阿帕奇人,也不必担心有毁灭之厄。

    当然,以灵谕教严密而犀利的内核,真发展到宗教胜利的程度,产生的影响绝不会仅此而已。

    下雨天为这样的目标感到振奋:“没错,我们应该把灵谕传播至整个世界。与那些古老的宗教相比,这是一个更丰富也更自洽的体系,它的理论堪称完美。”

    马哨点头:“我们还需要一些工程技术。”

    “工程技术?”

    “传教工程学。”马哨一词一顿地说,“我们要把传教当做一门工程学来发展,研究和利用信息传播的规律、人类心理的规律。”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把心理学、传播学、教育学等知识应用在传教上。

    不过此时还没有前两门学科,所以“传教工程学”可以说是开宗立派,未来至少可以分化出这两个重要的新学科。

    马哨作为业务水平一流的高中老师,心理学和传播学多少有所了解,对于教育学则更是正儿八经的专业人士,完全可以指导萨满们摸索。

    至少,心理学本来就会在十九世纪诞生,在他的指导下,传教工程学必然可以取代早期的心理学。

    以后什么心理学之父、传播学先驱,统统都得是灵谕教的萨满。

    把传教发展成一门堂而皇之的工程学,这样的操作大概也就只有灵谕教敢做了。

    毕竟除了《灵谕》之外,并没有第二本宗教圣典可以如此高度的兼容科学。

    甚至不应该叫高度兼容,而应该叫超前兼容。马哨在这门宗教里埋藏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前沿科学知识,并构建了一套相当完善的体系。

    在他可以预见的历史中,科学和灵谕教的关系都将如同最契合的情侣,严丝合缝,并且一日比一日紧密。

    其它宗教只能拼命攀附科学,散布科学家大彻大悟皈依我门之类的谣言,而灵谕教甚至可以指导科学的发展。

    “开创一门学科?”下雨天对此感到毫无头绪,“要怎么做?”

    “当然是先从实验开始。”马哨说,“让萨满们把传教过程中的现象和问题都记录下来,然后互相交流,归纳经验,总结规律。”

    “等疫情结束之后,这就是你的工作之一。”

    下雨天显然有些不自信:“我试试。”

    马哨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创建一门学科没有你想得那么难。只要熟练掌握基本的科学方法,你可以创造出任意学科,比如……杂耍学。”

    “杂耍学,哈哈。”下雨天不由笑了笑,这听上去有些滑稽。但事实上,的确有一位伟大的科学家把杂耍学博士证书摆在了家中最显眼的位置,只不过这是二十世纪的事。

    马哨:“也许杂耍学确实有些另类,但传教工程学绝对是一门潜力巨大的学科,它就像是一片崭新的沃土,稍加耕犁,就能孕育出许多。”

    时间渐渐到了三月。

    眠熊城的疫情已经得到了全面的控制,几乎不再有新增感染,随着病人的治愈或者说自愈,住在隔离区的人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阿帕奇兵工厂也完成了圣菲城的订单,生产出了一千五百支新式手枪。

    马哨随即找来独眺和老鹭,安排他们前往圣菲送货。

    保险起见,两人依旧带了一百多名士兵,否则万一遇到军队袭击什么的就危险了。

    一百多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只要不主动挑事,基本上就不会有危险了。

    毕竟就目前的北美而言,即使是最高一级的将领,麾下部队往往也就几千人的规模。

    比如圣菲城,作为一州首府,最高军事长官阿丘利塔上校手底下的正规军还不到一千人。而且这一千人很多还在用棕贝丝,马哨甚至觉得,要是不计代价,眠熊城都有可能把圣菲打下来。

    包括在快要打响的美墨战争中,几千人甚至几百人的“大战”比比皆是。

    作为一个中国人,马哨至今对这种战争规模感到怪异。

    领土面积加起来有上千万平方公里的两个国家,打起仗来,几百人几千人地打。

    真是太不内卷了。

    所以只要带上这些士兵,独眺他们就足以保证安全,平时还不好说,但这个关头,美墨两国都不想凭白多一个敌人,一百多人的兵力足以让他们收敛所有不友好的心思。

    队伍带上货物向西南出发。

    让马哨没想到的是,就在独眺他们离开眠熊城的当天晚上,他就得知了一个令他倍感意外的消息。

    “大酋长,猫头鹰想见你。”盲射来到酋长大厅。

    “猫头鹰?”马哨眉头微皱,“他有什么事?”

    盲射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他说是很重要的事,必须和你亲自交谈。”

116 【假释】

    劳动改造营。

    与最初的简易木棚相比,劳改犯们的居住条件已经改善许多,棚子都有了墙壁,还另外修建了不少宿舍,每个宿舍一般有八至十六个床位。

    疫情出现之后,出于隔离的需求,犯人的人均居住空间又大了些。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住在木棚里,住宿舍只是少数犯人的特权。

    比如猫头鹰,作为昔日的科曼奇大酋长以及一名长者,他就是能住在宿舍的犯人之一。

    马哨跟着盲射进入劳改营,前往猫头鹰的宿舍。

    由于疫情和气温的缘故,最近犯人们都比较清闲,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阿帕奇上面。

    当马哨见到猫头鹰时,宿舍里的几个犯人就正与一位萨满学习阿帕奇语,当然也是在接受传教。

    事实上,虽然大多犯人还不能熟练掌握阿帕奇语,但对于宗教却多少信奉一些,至少会相信《灵谕》里的那些精彩故事。

    “大酋长。”见马哨进来,几个犯人站起来,客气说了句阿帕奇语。

    马哨点头:“除了猫头鹰之外,你们都先出去一下吧。”

    待其他人都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猫头鹰以及盲射三人,他便问道:“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坐着说。”

    猫头鹰小心地坐下来,脸上隐约还有一丝犹豫,最终说道:“是……关于鹿手的事。”

    “鹿手?”马哨眉头微皱。

    猫头鹰点头,咽了口唾沫:“前不久,鹿手找到我,他……他希望我能鼓动犯人暴乱,然后他趁机控制眠熊城。”

    马哨的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你当时怎么回应他?”

    “我,我当时说考虑考虑。”猫头鹰看上去似乎有些心虚,紧接着说道,“其实我只是敷衍他,我根本没想过答应,所以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

    马哨盯着他,沉默片刻后说:“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鹿手不可能控制住眠熊城,就算他把我杀了,眠熊也不会属于他。”

    经过疫情这件事,马哨相信眠熊已经有了自我成长的能力,即使没有他的指导,未来多半也不会像原本历史中的大多数印第安人那样惨。

    至少,就凭鹿手的本事,还没有打断眠熊发展进程的资格。

    猫头鹰笑了下,没说什么。

    马哨思考了一会,然后看向盲射:“最近犯人们都表现怎么样?”

    盲射:“由于隔离的缘故,犯人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他们的阿帕奇语水平进步很快。而且就像族人们一样,他们也对防疫的成果感到非常满意甚至是难以置信。”

    马哨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以后我们就开始推行‘假释制度’。”

    “假释制度?”猫头鹰疑惑道。

    马哨解释说:“假释制度就是让你们有条件地恢复自由。等到疫情结束之后,阿帕奇语词汇量超过五百的犯人,只要能让家人搬到眠熊城定居,就可以假释。”

    “假释期间,犯人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但仍然要接受一定程度的管理和监督。这也是一种服刑,刑满之后,你们就可以获得自由,成为眠熊城的正式居民。”

    通过过去半年多时间的高强度开荒,眠熊城的耕地面积增长极快,农民的耕种技术也提高了许多。

    今年的粮食供应会相当宽松,所以马哨认为,可以继续大规模吸纳人口了。

    而想要大量吸收人口,最方便的途径自然是从这九百多俘虏下手。

    他们的亲族至少有两三千人,把这两三千人纳入眠熊城,部落的人口便能突破七千人,就是中西部最大的城市之一了。

    然后部落可以考虑建设第二座城市。

    当然,在这之前,马哨需要解决掉眼下的一点麻烦。

    他找来士兵:“通知所有议员,今晚八点之前,在酋长大厅开会,商讨疫情问题。”

    “是。”士兵应道,随即转身离去。

    不一会,几十位议员就陆续来到酋长大厅,他们都戴着口罩。

    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马哨便开场讲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另外,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把人带进来。”

    话音刚落,瞌睡人和几个士兵就带着猫头鹰从门外进来。

    看到猫头鹰突然出现,坐在位子上的鹿手顿时瞳孔一缩,闪过惊怒之色。

    猫头鹰不敢看他,垂首道:“大酋——”

    他话未说完,就在这时,鹿手忽然暴起,手持匕首刺向猫头鹰的脖子。

    鹿手也算是一个出色的战士,对付寻常人轻松得很,对付猫头鹰一个老头更不在话下。

    不过瞌睡人就站在猫头鹰身旁,他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眼看匕首就要刺中猫头鹰的脖子,电光火石之间,瞌睡人一把握住鹿手的手腕,然后猛地一折!

    “咔!”

    鹿手不由放声惨叫,匕首随之落地,发出“呛啷”一声。

    紧接着瞌睡人就将他按倒在地,喝道:“不许动!”

    房间里一阵骚乱,众人不由起身,远离了鹿手。

    “这是怎么回事?”许多人尚不清楚情况。

    猫头鹰惊魂未定,面色苍白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鹿手,踉跄地后退几步,幸好旁边的士兵扶了他一手。

    马哨也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鹿手,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认罪了!猫头鹰,把你知道都说出来。”

    “是,大酋长。”猫头鹰战战兢兢地直起身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然后他就将鹿手暗中联络他的事说了出来。

    鹿手怒不可遏:“这个言而无信的老混蛋,我要杀了你!”

    猫头鹰说:“我从来就没打算答应你,是你不自量力,妄想挑战马哨大酋长!”

    “哼!”鹿手气喘吁吁,冷冷地嘲讽着,“马哨大酋长?‘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这可是你亲口对我说的,怎么现在变成‘马哨大酋长’了?”

    “你胡说!”猫头鹰神色一变,“我根本没说过这种话!”

    马哨一抬手:“行了。”

    毛都没长齐,这种形容对印第安人来说有些奇怪。

    印第安人作为体毛最少的种族,本来就没多少毛,胸毛、腋毛大都没有,下面也常见白虎……可能叫“黄虎”更准确。

    他看向鹿手,缓缓说道:“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鹿手你杀人未遂,又阴谋分裂部落,理应处以枪决,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眠熊城目前的法律比较简单,罪名不多,刑罚也不多,性质恶劣的犯罪一律枪毙,非常节省司法成本。

    “要杀就杀!”鹿手哼了一声,无意争辩。

    但却有议员起身说:“大酋长,鹿手是部落曾经的战争酋长,战功卓著,是一位出色的战士……我觉得还是不必处枪决吧,不如让他去接受劳动改造,相信他一定会改过自新。”

117 【连根拔起】

    “坦白从宽,鹿手,只要你愿意供出同伙,倒也可以从轻处理,免去一死。”马哨看向鹿手。

    “我绝不会当叛徒!”鹿手毫不犹豫地说。

    马哨:“你现在不就是叛徒吗,背叛了部落的你。”

    鹿手面色涨红:“我没有背叛部落,正因为我忠于部落,所以我才要把你赶出部落!”

    他吃力地扭头看着马哨和下雨天,气喘吁吁地又喊道:“你们正在污染部落,不除你们,部落必然毁灭!这次瘟疫就是启示,就算你们这次挺过去,也早晚有一天要灭亡!”

    “你说你忠于部落,联系科曼奇人又该如何解释?”马哨不紧不慢地说,“猫头鹰他们还不是部落的人,你忠于部落的方式就是鼓动外人给部落制造混乱?”

    “我,我,这不过是必要的手段罢了!”鹿手语气结巴了几下,但还是坚持道。

    “每一个叛徒都可以这么说。”马哨缓缓道,“你不是不是叛徒,你自己说了不算。”

    “过些时间我会公开审判你。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审问一下黑角,以及你的儿子……把鹿手带去关起来吧。”

    “是。”士兵们将鹿手绑起来,带出了酋长大厅。

    然后马哨走到瞌睡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技术不错。”

    瞌睡人能制服鹿手,自然不是因为力气大,毕竟单论力量,鹿手并不逊色于瞌睡人。

    两者真正的不同在于,瞌睡人接受过比较系统的格斗训练,掌握了一些格斗技术,而鹿手却是个只会王八拳的莽夫。

    瞌睡人不是个健谈的人,他加入眠熊之后和风声相处甚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所以听闻夸奖,他只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马哨看着瞌睡人:“等疫情基本结束之后,我打算安排你和风声去组建一支侦察兵。”

    “侦察兵?”瞌睡人听着这个名词,“专门进行侦察的士兵吗?”

    “没错。”马哨微微点头,“侦察兵要比普通士兵更加精锐,不仅是出色的战士,也要像萨满一样博学。”

    眠熊军也称得上精锐之师了,装备、训练、军纪、战术、战斗意志都相当出色,至少在北美算是拔尖的。

    但这支军队的结构仍然比较简单,编制还是“什”、“佰”这样的粗糙划分,兵种也基本都是骑兵,只是训练时有步兵的训练内容。

    马哨觉得是时候把军队进一步完善了,比如组建一批专业的侦察兵。

    组建侦察兵的人选,他早有想法,风声和瞌睡人,这两人都是沉默、敏锐而又缜密的性格,能力也十分出众,正适合去组建侦察兵。

    会议结束之后,马哨便又先后审问了黑角和鹿尾。

    鹿尾是鹿手的儿子,黑角则是陪同鹿手去见猫头鹰的翻译,而且如果马哨没记错的话,这家伙跟当初的方脸似乎也有些联系。

    与鹿手相比,这两人显然就不怎么硬气了,稍微审讯一番,便将能说的都说了。

    尤其是鹿尾,一边招供,一边惶恐惴惴地问:“我说了,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能不能别杀我……还有我父亲?”

    马哨缓缓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的认罪态度很不错,又不是主谋,当然不会重罚你。不过你父亲就难说了,他一直不肯认罪,也不肯招供同谋。”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如果你父亲始终是这个态度,我只能建议你早做准备。我是说……葬礼。”

    鹿尾连忙说道:“我可以去劝他,大酋长,让我去劝劝他吧,我父亲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可以。”马哨点头,“你最好能让你父亲说出点什么,比如他都和哪些人暗中联络过。”

    “是,我一定让他坦白。”

    待鹿尾离开之后,下雨天看向马哨:“你打算把鹿手的同党都揪出来?”

    “没错,连根拔起。”马哨说道,“鹿手不过是某个群体的一个代表,只消灭他本人没有什么意义,还要把他的同党也揪出来,加以惩罚或者打压。”

    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借助此次事件,他可以摸清一些潜藏在暗处的反对者们,并且给他们扣上罪名,进而把他们连根拔起,铲除异己。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萨满多半都和鹿手有所联系,这回应该能清理掉一批。

    审问持续进行着,审问者主要是马哨、下雨天,以及几个萨满。

    在审讯过程中,受审者不断招供出“同伙”以及共同犯下的“罪行”,以求降低自己要面对的惩罚。

    最开始是鹿手一个人,然后变成了黑角和鹿尾两个人,然后是四五个人,然后十几个人,几十个人……

    很快马哨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事情起了变化。

    毫无疑问,随着审查的继续,很多招供的内容已经失真、跑偏甚至是失控了。

    比如在最近收到的几份审查报告中,马哨甚至看到了石鸦的名字。

    几份报告都提到了石鸦,至少可以说明,石鸦肯定是在鹿手组织的秘密聚会中出现过。

    这让马哨的思绪有些混乱。

    石鸦是他信任的人,虽然由于年龄的原因,思想也有几分古板,但他万万没想到,石鸦竟然也和鹿手有所联系。

    “好了,到此为止吧。”马哨最终叫停了这链式反应般的审查,他不确定审查会延伸到什么程度。

    “目前我们统计了多少个相关人?”他搓了搓脸,问向下雨天。

    “一百二十二个。”下雨天说道,“其中有七十余人和鹿手有过直接接触,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马哨看着散落在桌面上的审查报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默了许久。

118 【圣光与天命】

    半晌,马哨挑出来一部分报告:“这十几个人都重罚,态度足够好的送到劳改营,按照最严格的标准实施改造,态度不够好的处枪决。”

    这十几个人本来就是尸位素餐的老萨满,是他首先想铲除的群体,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而所谓最严格的劳动改造标准,差不多就是累死人的标准。马哨希望这些人在老到走不动路之前,把亏欠的劳动都补回来。

    “剩下的人,核实一下他们的情节严重程度。如果确实参与到鹿手的叛乱计划,或者在这次疫情中散布谣言,便与刚才那十几个人同罪。”他又翻了翻审查报告,“问题不严重的,可处警告、检讨、降职、时间惩罚。”

    时间惩罚大约也是坐牢,但与劳改不同的是,时间惩罚可以花钱买自由,犯人可以通过交钱的方式抵扣关押时间。

    具体的金额主要由犯人的收入决定,时间值钱的人罚得多,时间不值钱的人罚得少——时间就是金钱。

    对于受到时间惩罚的犯人,马哨不仅允许花钱买自由,甚至还通过一些细节的设计,鼓励这样做。

    因为他管理部落的一个最基本准则就是:闲人越少越好。

    把犯人关起来,给他衣食,却不使其劳动,这不就是在制造闲人吗。

    所以除了死刑犯之外,对于任何犯人的处罚,马哨都是尽可能从获取劳动力入手。

    对重罪犯人要强制劳动,对轻罪犯人也要罚款。

    当然,马哨也逐渐意识到这种方式的弊端——容易上瘾。

    过去大半年,他通过压榨俘虏的劳动力,让部落的耕地面积急速扩大了上万亩,还修了许多房屋、厕所以及一圈完整的矮城墙,付出的成本则只有不到两万美元。

    这种近乎白嫖的体验令人上瘾。

    以至于马哨产生过这样的想法:要不再多抓点人来劳改?

    一个政府对劳改的利润产生了依赖,把刑罚做成了一门生意,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大概这也是后世各国逐渐废弃劳改制度的一个重要原因。

    ......

    鹿手十分硬气,并没有认罪,即使面对儿子的劝说。

    所以自然,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几天之后,马哨在广场上进行了公开审判,就像当初审判断弓、方脸等人一样,几十名罪犯先后被他宣布了不同的处罚结果。

    “鹿手,在疫情中散布谣言,阻碍防控;试图趁机挑起叛乱,分裂部落;在议会中杀人未遂......上述罪行证据确凿,且犯人却拒不认罪,毫无悔改之意,故按律处以枪决,立即执行!”马哨站在广场中央,戴着口罩宣布道。

    由于疫情还没完全结束,观众的密度受到了限制,所以现场围观的人并不多。以往的公开审判,几乎全城的人都会来围观,但此时只有几百个人在场。

    尽管如此,马哨话音刚落,人群中还是传来喧闹的声讨:“居然阻碍疫情防控,这个混蛋应该被拿去喂狼!”

    “如果不是这些人在,病死的人本该更少!”

    “分裂部落,死有余辜!”

    “可耻的叛徒!”

    “鹿手,你这个叛徒!”

    人们咒骂着,有的还捡起石子、土块,甚至脱下自己的鞋子,丢向鹿手等人。

    听着人群的阵阵咒骂,尤其是一句又一句的“叛徒”,鹿手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脸色涨红得仿佛滴血。他很想再争辩些什么,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在公开的审判上,对待他这样的犯人,马哨只会象征性地给一次申辩机会,其余全程都是五花大绑加堵住嘴。

    “叛徒!”咒骂声依旧不断。

    鹿手只能听着族人的咒骂,口不能言,气血不断地往脑门子涌。

    难道我真是叛徒?他心中惶恐地想到。

    不可能,我没有做错,我不是叛徒!他迅速终结了自我怀疑。

    即使到了这一刻,鹿手仍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甚至于,他还在不断强化自己的认知,最终后直接走向了类似殉道者的自我认知——族人是愚昧的,他们不能理解我。

    他想着,他现在承受的不是耻辱,而是悲壮,他即将经历的不是罪刑,而是牺牲。

    怀着这种自我催眠的心态,鹿手成功忘记了死亡的恐惧,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大小便失禁的犯人。

    总共有六人被宣判死刑,鹿手、秃鹰、黑角都在其中。处决方式还是从背后随机顺序枪毙,死亡、耻辱以及未知给几个死刑犯带来了空前的恐惧,纷纷失禁当场,以这种极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除他们之外,在场的几十个犯人都是处以劳动改造。至于那些出现在审查报告中却没出现在广场上的人,大多是处以较轻的处罚。

    也有人未受惩罚或者只是受到口头警告。

    比如石鸦,马哨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和他提起这件事。

    马哨也大概能猜到石鸦的真实情况。

    石鸦的信仰和观点属于比较破碎的那种,既信传统萨满那一套,也信灵谕教那一套,既支持部落的变革,也和守旧的老萨满称兄道弟,既迷信,也讲几句科学......

    这样的人在鹿手和老萨满的聚会上出现也不算什么离谱的事,找个熟人牵线,以交流跳大神技巧之名,多半就能把他叫过来。

    其实这毫不稀奇,甚至可能更接近常态。

    就像马哨前世所见,一些人既推崇红色道路,又对僧道礼让有加,前一分钟还在讨论古猿下树,下一分钟就开始琢磨上帝造人......

    逻辑自洽从来不是什么必需品,东拼西凑和自相矛盾再常见不过。

    这也是马哨没有继续扩大审查的原因。

    绝大多数族人的三观并不是一个自洽的体系,甚至可以说是Bug一堆,充斥着大量互不相干甚至互相矛盾的观点,无限且严格地审查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打成罪犯。

    不仅是族人们,连马哨自己的三观都有Bug,虽然他不知道Bug在哪,但他知道一定有。

    所以,马哨最终明白,他的目标只应该是消灭最大的蛀虫以及最激进的反对者。

    他也顺利地完成了目标。

    疫情的成功防控为他带来了充裕的合法性,他的审判就像太阳一样不容置疑,碍事的虫豸们烟消云散。

    虫豸们的骨灰也为马哨的权威进一步施了肥,使其继续拔高。

    随着这种权威的不断上升,当眠熊城的疫情彻底结束之际,人们越来越多地将“圣光”挂在嘴边,而不再是“大灵”。

    所谓圣光,当然是对马哨的一种比喻性的称呼。这就像在很多时期和国家,太阳这个词也会被当作领袖的代称一样。

    根据灵谕教的教义,这也完全说得通。毕竟,作为创造了奇点的至高神,大灵是超脱宇宙的存在,日月星辰对祂来说与灰尘无异,祂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完全不在乎凡人的祈祷。

    赞美这样的超然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

    而大酋长则有着实实在在的人的身份,自然不同。

    阿帕奇人越来越多地口称“圣光”,与此同时,美国人也越来越多地口称“天命”。

    伴随着美墨局势的升温,“昭昭天命”在美国漫天涌现,成为了最深入人心的一个词,几乎每张报纸上都能看见这个词。

    美国人深信,美国就是天命,现在就是上帝赐予他们土地的时候。

119 【美墨战争打响】

    德克萨斯州南部,科珀斯克里斯蒂。

    科珀斯克里斯蒂是个小镇,此时这里有三千余人,不过小镇本身的人口只有不到百人,余下三千人都是驻扎在此的美国军队。

    扎卡里·泰勒准将,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

    这位六十余岁的老将军,已经在科珀斯克里斯蒂驻扎了半年时间,早在半年之前,波尔克总统就未雨绸缪地让他前往这里。

    半年时间的驻扎,让泰勒将军和三千士兵都感到有些躁动。

    直到三月的一天。

    “上帝啊,终于等到了!”泰勒将军看上去就是个大老粗,他不修边幅,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急不可待地拆开刚刚送来的总统命令。

    尽管他几乎急得将信封撕成两半,但取出命令之后,他却递给了身旁的一个年轻人:“布利斯,你帮我念念,你知道我不太擅长这个。”

    扎卡里·泰勒的文化水平颇受诟病,他的书写能力甚至被形容为“近乎文盲”。

    布利斯看上去三十岁出头,身材瘦高,气质斯文,却留着络腮胡须,他接过信件:“将军,总统先生命令我们立刻前往格兰德河,修建据点。如果墨西哥人开枪,我们应立即予以还击。”

    泰勒哈哈一笑:“很好,就是这样!墨西哥人向我们开出第一枪,然后我们把半个墨西哥都划入美利坚的版图!”

    格兰德河附近属于两国争议地区,美军跑到那里修建据点,几乎就是蹬鼻子上脸了,墨西哥人不反击才怪。

    随后泰勒召集一些部下,商讨具体的行动计划,并且很快得出了结果。

    动作如此迅速,主要是因为其实没有什么商议的过程,计划几乎是由一个人制定的,也就是他的得力助手威廉·布利斯。

    威廉·布利斯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天才,十九岁时就在西点军校担任数学助理教授。

    他被派到泰勒身边,大概就是为了中和泰勒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莽夫气质。

    事实证明,他们的组合很不错。泰勒十分信任这个年轻人,甚至考虑让女儿嫁给他。

    “让我来看看这条路线。”泰勒将军指着桌上的地图,“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应该会穿过河流、森林以及狭窄的小路。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分批出发。”

    “分批出发?”

    泰勒点点头:“没错,我们的军队过于庞大了,几乎有三千人。我担心士兵们无法快速通过这些地方。”

    人们被说服了。

    以此时北美绝大多数人的眼光来看,三千人确实是一支大规模的军队。

    泰勒继续说着他的计划:“我打算留守五百人在这里,剩下两千五百人,分成三个旅外加一个骑兵团,总共四批,间隔一天出发。”

    几天之后,美军两千五百人分成四批向南出发,陆续抵达格兰德河北岸,与墨西哥人的马塔莫罗斯隔河相望。

    到了地方,美军立刻着手修建一座要塞。两千多人每天加班加点,用时一个半月就建成要塞。

    也不知道是否是故意,这座要塞的位置相当不妙。

    它几乎正好处在马塔莫罗斯的火力范围之内。

    而就在要塞修成之际,扎卡里·泰勒率领大部队离开,前往北面不远的一座军事基地补充物资和兵力。

    于是,墨西哥人毫不犹豫地对美军要塞发起了进攻,将驻守在要塞里的士兵团团围住。

    不久之后,泰勒将军带着各种补给,率领部队返回要塞,成功解救被困守军,并且一鼓作气打下了马塔莫罗斯。

    5月18日,泰勒攻下马塔莫罗斯。

    5月23日,墨西哥正式对美宣战。

    美墨战争就此打响。

    墨西哥的正式宣战是5月23日,但当马哨得到这个消息,时间已经到了6月。

    并且没多久,他还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文章。

    文章的内容并不重要,一篇几乎无人关注、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的反战文章。

    但文章的作者却让马哨目光一凝。

    “伊利诺伊州,辉格党议员,亚伯拉罕·林肯……”

    粗略地扫了一眼文章内容,他确定这个林肯不是重名,就是后世那个大名鼎鼎的林肯总统。

    这篇文章里,作者反对美墨战争的最重要理由就是:德克萨斯加入美国之后变成了一个蓄奴州。

    在这个时期,反对蓄奴的伊利诺伊州辉格党议员,亚伯拉罕·林肯,显然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此时的林肯还不是什么总统,甚至没什么名气,只是一个初露头角的政坛新人,在伊利诺伊州做州议员,同时还在当律师。

    意识到作者是林肯之后,马哨将文章仔细读了一遍,然后思索着怎么与这位未来的美国总统搭上关系。

    林肯是必须要投资的。

    南北战争之前,马哨可能搭上关系的总统大概也只有这一位。

    毕竟目前也就林肯的处境相对低微,还在做州议员,其他几位未来总统至少已经是资深的国会议员了,扎卡里·泰勒、詹姆斯·布坎南更是将军和国务卿。

    而且林肯以后还有人生低谷,比如死个儿子什么的……

    美墨战争正在进行。

    但目前为止,战斗都集中在南方,距离堪萨斯千里之遥,战斗规模也都是几百几千人的层次。

    所以除了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之外,马哨对这场战争还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七月中旬,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一支军队从堪萨斯东北角出发,向着新墨西哥前进。

    军队由两千多人组成,指挥官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准将,准将身材瘦高,看上去不苟言笑。

    “马戈芬,你确定你能说服阿米乔?”准将骑在马上,头也不回地问道。

    在他身后不远,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人笑着说道:“放心吧,卡尼将军。我了解阿米乔,这个人贪婪而懦弱,只要他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心里就一定会盘算投降的条件。”

    “以墨西哥军队的实力,他们连三成的胜算都没有。我们只需要付出一些贿赂,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圣菲,一颗子弹都不用打!”

    卡尼准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又问:“就快到印第安人的领地了吧?”

    “是的,将军。”一个军官上前说道,“最近我听说,这附近的阿帕奇眠熊氏族好像发展很快,我们可能需要和他们多打些交道。”

    “发展很快?”众人闻言都是不信,马戈芬更是笑道,“是指这些印第安人学会用滑膛枪了吗?”

    军官似乎欲言又止。

    卡尼将军说道:“印第安人虽然愚昧,但也不好对付,中西部的印第安人数量又多,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阿帕奇人历来憎恨墨西哥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让他们也加入这场战争,和我们一起对付墨西哥人。”

    马戈芬:“这很简单,根据我的经验,印第安人的酋长比阿米乔还要容易贿赂。有时甚至只要一车烈酒,他们就能稀里糊涂地把所有土地都卖给你。”

    就在这时,卡尼准将忽然一勒缰绳,停在原地,皱着眉头望向前方的原野:“那是什么?”

    众人也纷纷停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随即都是吃惊地睁大眼睛。

    “这是……一座城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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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印第安重生介绍:
马哨,中学物理老师,重生到1840年的美国,成为一名阿帕奇族印第安人。他必须拯救自己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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