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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不想吃西瓜     1840印第安重生txt下载     1840印第安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绝对零度】

    而后,两人翻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卡诺。”

    “汤姆森教授,看来我们所见略同。”马哨微笑着说。

    汤姆森先是吃惊了一下,随即也笑着说道:“是的,或者说——我们都是卡诺的信徒。”

    对后世学物理的人来说,卡诺循环注定是难忘的回忆,其提出者萨迪·卡诺毫无疑问是热力学最重要的早期奠基者。

    事实上,早在二十几年前,这位年轻的法国军官就给出了一个对于绝对零度的估计,已经接近真相。

    如果不是卡诺英年早逝,热力学的正式确立很可能要提前十年——他的死因是霍乱,这导致他的遗物包括大量研究资料都被付诸一炬,热力学的发展因此遭受挫折。

    当然,这样一个天才的死亡虽然延缓了热力学的发展,但也没有阻止。

    在开尔文出生的那年,卡诺发表了关于绝对零度的一些思考。

    而就在卡诺逝世的十几年后,青年开尔文接过了这一使命,正式提出了绝对温标。

    现在,穿越者马哨毫无疑问要掺上一脚。

    “设计一种温标,首先需要确立它的零点。”马哨缓缓说道,“对于科学的温标,它的零点应该就是自然界的最低温度,绝对零度。”

    “……萨迪·卡诺在1824年的工作为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在他的基础上,我们应该更进一步,设计出真正的‘绝对温标’,或者说‘热力学温标’。”

    汤姆森深以为然:“没错,你和焦耳的论文其实已经很好地揭示了这种温标诞生的必然。”

    “你在论文里说‘温度的本质是分子的平均动能……’,我认为热力学温标在这里已经呼之欲出。”

    现在汤姆森已经完全相信,眼前这个印第安人确实是那篇论文的作者,一个有着罕见才华的物理学家。

    他甚至隐约感觉到,马哨对热力学乃至整个物理学的理解比他还要深刻得多。

    当然,汤姆森最终否定了这个隐约的感觉——因为他不相信有人对物理的理解能远超自己,即便是学院里某些居高临下的老家伙。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在大众观念里被视为野人的印第安人,拥有如此水平的物理学造诣,也确实堪称神奇了。

    也难怪焦耳会在信里对马哨赞不绝口,甚至连带着吹了一波印第安人。

    “对于我们来说,建立绝对温标要容易得多。”汤姆森说着从书堆里抽出一本期刊,“我们现在有确切的实验数据。”

    马哨:“是维克多·雷格诺教授去年发表的数据吗?”

    “你也看过那篇论文。”汤姆森点头,将手里的期刊翻到其中一页,“事实上,作者雷格诺先生是我的导师之一,三年前我去法国的时候,在他的实验室里待过一段时间,他让我受益良多。”

    两人阅读着雷格诺发表在这本杂志上的实验数据,讨论许久。

    “……根据雷格诺先生的数据,我们可以得出,绝对零度应该是-273摄氏度。”马哨说到。

    汤姆森:“是的,-273摄氏度,气体压缩的极限。”

    绝对零度的起源便是气体压缩的极限,人们发现,压力恒定时,气体温度越低,体积便会越小。

    那么一个自然而然的想法就诞生了,当气体的体积被压缩到趋近于零,此时的温度便应该是自然界的最低温度,毕竟体积总不能为负数。

    当然这个想法尚有缺陷,要直到二十世纪初能斯特定理的提出才算是比较完善。

    而更深刻的数学证明,则是二十一世纪的事。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能斯特定理之类的东西为时尚早,马哨现在只需要依照卡诺等前人的思路,把绝对温标拿出来,然后再做一点小修小补的工作就行了。

    “哦,抱歉,我好像有课来着,我得先去给学生们上课了。”汤姆森和马哨讨论了几个小时,直到惊觉还有教学任务要完成,看了一眼时间,急忙站起身来说道。

    马哨点头:“上课更重要些,我能理解。”

    “你似乎也是老师?”汤姆森说。

    马哨:“我是部落的酋长,我不仅要带领族人们保卫家园,也需要将这些知识告诉他们。”

    “这听上去……真有趣。等上完课之后,我们再继续谈。”汤姆森匆匆地想象了一下马哨为众多头戴羽毛的印第安人讲物理的场景,然后就拿着讲义出了办公室。

    汤姆森离开之后,马哨也不好出去乱逛。

    这里虽是大学,却并不比市井文明多少。他顶着黄种人的面孔出去转悠,若是再碰到麦金托什这样的人,又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索性他便写起了论文,标题直接剽窃了历史上开尔文的原作《关于一种绝对温标》,内容自然是如标题一样。

    由于马哨事先已经写完了一整本的《热力学》,所以对于这篇论文的内容他几乎不需要思考,下笔飞快。

    需要停顿的也就只有几处涉及开尔文的地方,他将这篇论文伪装成是他和开尔文讨论的结果。

    他不打算独占,他甚至将开尔文的名字摆在了自己之前。

    毕竟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篇很重要的论文。相比之下,他更需要借助开尔文的影响力。

    汤姆森结束了这天的教学工作,当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马哨正拿着几页手稿在端详。

    “这是什么?”他随口问道。

    马哨:“我把我们之前的讨论写成了论文,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汤姆森愣了一下,接过手稿阅读片刻,不禁吃惊地说:“这,这是你用两节课时间写的?”

    “是啊,怎么了?”马哨看上去似乎不以为意。

    汤姆森沉默须臾,又问:“我是说……你写文章一直这么快吗?”

    作为一个公认的天才,格拉斯哥大学最年轻的物理教授,他写作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同事们经常惊叹于他的思维敏捷,他也一直为此感到得意。

    直到现在……

    虽然文章不长,但毕竟是论文,只用大约两节课的时间搞定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汤姆森觉得,抄一篇文章的速度也不过如此。

181【太阳的年龄】

    “有时候确实很快。”马哨想了下。

    “难以置信,只用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写出了一篇近乎完美的论文。”汤姆森认真地阅读了一遍,不禁再次感叹道。

    “感谢你将我的名字放在首位,坦白说,在看完你的论文之后,这令我有点惭愧……”

    停顿了一下,他又迟疑道:“我感觉即使没有刚刚的讨论,你也可以独自建立起完善的热力学温标。”

    马哨:“汤姆森教授,是你给了我灵感,不只是刚刚,你过去几年的研究成果也深深启发了我,就像焦耳、卡诺、伦福德一样。”

    “相比之下,我写出这篇论文更像是苦力活。世上的成就都源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灵感,但百分之一的灵感往往更重要。”

    汤姆森神色微动,似乎回味了一番此言,然后露出笑容:“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与百分之一的灵感……我喜欢这句话!”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马哨先生,到我家坐坐吧,关于新生的热力学,我想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聊的。”

    马哨:“非常乐意。”

    两人离开格拉斯哥大学,随即便去了汤姆森家。

    马哨见到了汤姆森的父母,准确地说是父亲,汤姆森的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

    老汤姆森是一位学识渊博、性格和善的数学老教授。

    显然,汤姆森能成长为万众瞩目的天才,一方面是天赋异禀,另一方面也是父亲教导有方。

    在马哨这个教育从业者看来,后者更加重要。

    专业的教育甚至可以让大猩猩学会手语和人类交流,更不用说让普通人变成天才。

    当然反过来也是成立的——愚蠢的教育可以让天才变成普通人,甚至让人变成大猩猩。

    对于马哨的到来,汤姆森的父亲起初自然是诧异和遮掩下的一丝反感。

    但由于数学和物理上的共同语言,老汤姆森很快便同儿子一样,与马哨相谈甚欢,将那些从社会舆论中得到的二手偏见抛诸脑后。

    马哨与这对父子谈了许多,既有很严肃的数学和物理问题,也有些不太严肃的。

    “你们觉得太阳的年龄是多少?”汤姆森在餐桌上提出了这个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的问题。

    “也许只有上帝知道吧。”老汤姆森随口说道,一边吃了块面包。

    汤姆森又道:“在看过焦耳和马哨的论文之后,我最近思考了这个问题,我认为太阳燃烧的能量可能是由引力的势能转化而来。”

    老汤姆森:“为什么不能是化学燃烧?”

    汤姆森脱口而出:“不可能是化学燃烧,如果太阳是烧煤的,最多几千年就烧光了。”

    “太阳尺度的重力势能确实比化学能量庞大得多。”马哨说了句。

    汤姆森眼前一亮:“你也认为太阳的能量源于势能?”

    马哨沉默了两秒钟。

    太阳的能量当然是来自核能,不过这时候人们对核能一无所知。

    此时科学家能想到的最庞大的能量来源就是太阳的引力,这确实很庞大,至少比烧煤强多了——很多人真觉得太阳是烧煤的。

    但与核能相比,这依旧是个严重偏小的估计。

    “我认为太阳有其它的能量获取方式。”马哨说。

    “什么方式?”

    马哨摇头:“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我估算过,太阳的引力势能转化为热能,大约能持续几千万年,但我感觉这个时间有点短,所以我怀疑太阳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能量获取方式。”

    “几千万年还短吗?”老汤姆森笑着说,“很多人为太阳只有六千岁,特别是教会里的人。”

    马哨:“我看了一些关于地质学的文章,有的地质学家估计,地球的年龄可能达到上亿年。太阳应该比地球更古老,至少也是上亿年,甚至上十亿年。”

    “当然了,这更多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看法。”他话锋一转,“科学要讲证据,有多少证据,就说多少论断。”

    停顿了一下,马哨又说:“因此,威廉,我认可你的理论。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太阳的能量来源于引力势能。”

    老汤姆森:“没错,证据是最重要的。”

    汤姆森想了想:“马哨,你估计太阳年龄的计算还在吗?”

    马哨:“不在了,只是在废纸上随便算了几笔,说不定还算错了。”

    他压根没算过。

    他只是对这段科学史有所了解而已,科学家们最早就是这么估算太阳年龄的。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开尔文也在这段历史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汤姆森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我觉得我们应该认真研究一下这个问题,推测太阳获取能量的过程,以及它最可能的年龄。”汤姆森说,“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马哨点头:“不可否认,这至少是个有趣的问题。”

    于是随后一段时间里,估算太阳年龄就成为了他和汤姆森的主要工作。

    他们先后提出了好几个模型,算出来的太阳年龄从最开始的两千万年变成了最后的五亿年。

    之所以有如此跨度,主要是因为马哨一再强调“太阳应该更古老”,在汤姆森提出模型之后,他多次修改、补充了假设前提,为理论中的太阳续命。

    尽管如此,在续到五亿年之后,两人还是续不动了。

    “不能再古老了。”汤姆森拿着手稿,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已经充分考虑了引力和陨石的能量,五亿年就是极限了,这应该是太阳年龄的最大值。”

    马哨点头:“好吧,不过我还是认为太阳应该更古老一些……”

    “……”

    过了一会,他说道:“我们把几个模型以及结果都公布出去吧。”

    “好。”汤姆森点头。

    两人把假设和计算的过程整理为论文,马哨再一次将汤姆森的名字放在了自己的前面。

    看着作者栏里的两个名字,汤姆森沉默了一会。

    马哨:“怎么?”

    汤姆森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我其实并不怎么认同谦虚是一种美德……直到我遇见真正谦虚的人。”

182 【英国舆论】

    汤姆森显然是想偏差了。

    马哨将《关于一种绝对温标》的第一作者让给他,或许可以说是谦虚,但这篇绝对不是。

    因为马哨知道这篇文章的结论是错的,而且错得相当离谱,连过程都是错的。

    尽管汤姆森似乎很在乎这个问题,但这篇文章注定只是科学史上不起眼的边角料。

    当然,凡事还要看同行的衬托。

    在马哨眼里这篇文章错得离谱,但与同时代其它关于太阳年龄的推测相比,这篇文章已经是最接近真相的了。

    很多基督信徒还遵循着上百年前印到《圣经》里的臆测,认为太阳的年龄只有几千岁。

    科学家们虽然抛弃了这种明显愚蠢的观点,但也没有给出更像样的结论。

    相比之下,马哨和汤姆森至少构建了一套目前为止挑不出毛病的理论,用引力势能和陨石取代烧煤,得出了五亿年这个结果,更合理也更震撼。

    因此当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引起的反响反而更大,至少比《关于一种绝对温标》大得多。

    毕竟只有物理学家才会关注绝对温标,但太阳年龄这种事,任何人都有兴趣瞄两眼。

    仅仅在论文正式发表的第二天,格拉斯哥的几家报纸就纷纷对此做了报道。

    那些比较保守的报纸,摆出了《物理学家估计太阳年龄已有五亿岁》这样的标题。

    而比较奔放、活泛的报纸,则显露出热衷于搞大新闻的商业媒体的天性,着重报道了马哨,直接用《印第安科学家计算太阳年龄》之类的标题。

    毫无疑问,印第安人、科学家这样的组合更容易吸引眼球。

    因而伴随着报纸的发行,在苏格兰乃至整个英国,庙堂之上,江湖之远,都开始讨论这件事。

    即使从马哨的个人视角出发,他也能感受到舆论的这种变化。

    一家书店里。

    “……伙计,你听说了吗,有个印第安科学家计算出太阳的年龄是五亿岁。”

    “印度科学家?”

    “不,印第安,美洲的野人。”

    “这怎么可能,你确定没搞错吗?如果是印度科学家,我还能理解,但美洲印第安人,他们怎么可能有科学家?我听说他们连文字都没有,还在用石器狩猎。”

    “但事实就是这样,好几家报纸都报道了,千真万确。一个印第安科学家,和格拉斯哥大学的汤姆森教授,合作了一篇论文,估算出了太阳的年龄——五亿岁,这可真是个惊人的数字!”

    又有一个人加入讨论,抱着一种傲慢的语气:“你们显然对科学界的事一无所知。”

    “你又知道些什么?”

    “早在计算太阳年龄之前,那个印第安人就已经发表了几篇惊人的论文,在学术界影响很大。凡是对学术界稍有关注的人,至少在一周之前就知道这个印第安科学家的存在了……”

    “……”

    “大酋长,你听见了吗,那几个人正在讨论你呢。”乱发凑过来道。

    “当然。”马哨不以为意地说道,一边将手里的书合上,递给乱发,“看看店里还有没有这本书,有的话多买几本。来一趟英国不容易,我们得多采购些书籍。”

    最近几天,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对自己的议论了。

    正所谓,当你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么肯定还有一千只蟑螂在暗处开party。

    马哨能不止一次地亲耳听到这样的讨论,可想而知,这样的讨论在英国必然已经十分普遍了,很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而且比他预料的更夸张一点。

    伦敦,白金汉宫。

    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结婚八年,但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了。

    就在几十天前,她生下了路易斯公主,不过经验丰富的她显然很快就适应了产后的生活。

    此时此刻,女王陛下正抱着她的小女儿,紧靠着丈夫交谈着,而他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则在阅读内阁提交上来的文件。

    倘若不是房间布置得如此富丽堂皇,他们看起来几乎像是寻常的恩爱夫妇。

    “……亲爱的,我打算送给法拉第先生一间汉普顿宫的房子,你觉得怎么样?”阿尔伯特亲王说。

    “当然了。”维多利亚女王说道,“法拉第是值得尊敬的科学家,他为英国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

    说着她仿佛想起什么:“关于科学,最近我听说有一个印第安科学家?”

    阿尔伯特亲王点头:“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一个来自美洲的印第安人和一个苏格兰教授对太阳的年龄做了计算,结果好像是五亿岁。”

    维多利亚女王:“这听上去有趣极了,一个印第安科学家,闻所未闻,我想可以见一见他。”

    “是的,不过我们更应该听听科学家的看法,也许那个印第安人只是个哗众取宠的家伙。等法拉第先生来的时候,我们可以问问他的看法。”阿尔伯特说着,忽然皱了下眉头,“哦对了,还有件麻烦事没处理呢。”

    “什么事?”维多利亚女王问道,尽管是英国的女王,但她显然更喜欢让丈夫履行自己的职责,因而她的询问更像是某种礼节,而不是真的关心什么事务。

    阿尔伯特亲王:“美国人说我们以印第安人为中间人,在墨西哥战争中非法销售一种武器……罗素首相认为是某些公司的私下行为,但查了很久之后,至今依然没有结果。”

    “非法销售?”

    阿尔伯特亲王:“那种武器叫做转轮手枪,它的专利属于美国的柯尔特公司,柯尔特公司也在英国注册了专利,但印第安人在战争中销售的转轮手枪并非柯尔特生产。”

    “据说有上万支转轮手枪被卖了出去,这无疑违背了专利法,更重要的是,这一万支枪在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影响,所以美国人抗议得很激烈。”

    维多利亚女王想了想:“为什么不能是其它国家的公司?”

    阿尔伯特亲王摇头:“能在北美生产一万支枪,除了英国之外,也就只有美国的公司了。总不能是印第安人自己生产的吧?”

    维多利亚女王笑道:“这可说不准,我们还以为印第安人没有科学家呢。”

    阿尔伯特亲王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亲爱的阿尔伯特,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们应该休息了。”维多利亚女王忽然贴近说道。

    阿尔伯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紧张:“维多利亚……你刚生完孩子。”

    维多利亚女王则说:“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们的路易斯现在都学会翻身了,我的身体早就恢复了。”

    “……”

183 【麦金托什的自我催眠】

    威廉·麦金托什是格拉斯哥大学的资深教师,教的是物理学,或者换一个更有古典范的说法——自然哲学。

    尽管,在这座人才济济的大学,麦金托什除了略有资历之外,再无任何出众之处。

    但作为人们眼中的自然哲学家,他总是能在生活中得到格外的尊重,他很喜欢这种体验。

    不过最近几天,麦金托什却感觉自己的尊严仿佛跌入了泥沼,挣扎一刻都不能停止,所有的体面都荡然无存。

    由此带来的焦虑,让他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白天在学校时,他的状态也是恍恍惚惚,时不时地拿出一本被固定翻开到某一页的学术期刊,愣愣地注视着半晌。

    一切状态的源头自然是这页的论文——《对太阳年龄的估算》。

    汤姆森又一次搞出了大新闻,学术界内外都在议论。

    汤姆森年纪轻轻就如此出风头,这固然令人羡慕嫉妒恨,但格拉斯哥大学的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甚至整个英国都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离谱的事。

    毕竟,牛顿当年开创经典力学时,不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吗。

    作为最需要鲜活大脑的领域,科学界有太多的少年天才,此时的英国仍是大英帝国,科学的中心,天才辈出,对此自然不难接受。

    但这篇引起巨大反响的论文,居然还有个印第安人第二作者,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在欧洲,对于印第安人,或许会有人报以同情和友善,却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和科学能有什么联系。

    然而现在,一个印第安人硬是以物理学家的姿态出现在了大英帝国的媒体上——马哨,这个别扭的音译名显然不是英文名或者任何欧洲人的名字。

    如果仅此而已,麦金托什或许会和大多数英国人一样,只是以某种猎奇的心态议论一番。

    但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和马哨有过一番接触,对他来说无比糟糕的接触。

    “真正的野蛮人”,这句话至今仍回荡在麦金托什耳边,让他心中时不时地涌上阵阵恼火。

    起初他还能掩耳盗铃一番,说服自己不与野蛮人一般见识,但当看到这篇论文之后,惶恐瞬间填满了他的内心。

    虽然他尚不能完全确定马哨是否就是那天狠狠羞辱他的那个印第安人,但事发就在身边,太多迹象都指向了肯定的答案。

    “真正的野蛮人”再次在麦金托什的耳边疯狂回荡,魔音阵阵。

    难道,难道……野蛮人真是我自己?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显然不可能!

    当理性指向自我否定时,人难免会逃避理性。

    麦金托什不敢深想下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眠,内心不断重复着“我显然不是野蛮人”的独白。

    催眠卓有成效。

    几天的恍惚之后,麦金托什的症状更进一步,思维发散起来。

    于是他索性拿着论文,径直找上了汤姆森,并且态度颇不客气。

    这很不寻常,汤姆森是万众瞩目的物理天才,谁都知道前途无量,麦金托什虽然资历深厚些,往日照样要对汤姆森客气三分。

    “汤姆森,你为什么要为论文署上那个印第安人的名字?”麦金托什说。

    汤姆森怔了一下,不解地说道:“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也是作者之一。”

    “他是个印第安人!”麦金托什强调道,“一个衣不蔽体、用石箭在草原上狩猎野牛的印第安人。”

    汤姆森笑了笑:“严格来说,那只是一部分印第安人,或者是大部分。现在我们则见到了另一小部分,甚至是唯一的一个,一个天才的印第安物理家。”

    麦金托什又要说什么,汤姆森却似乎还没说完,紧接着又道:“如果马哨不是作者之一的话,我又有什么动机让他在论文上署名,将自己的荣誉分给他?”

    麦金托什沉默了半秒钟:“他也许支付了一笔钱……”

    “我不是伯努利。”汤姆森皱起眉头,“马哨也不是洛必达。恕我直言,麦金托什,这样的无端揣测已经是一种冒犯。”

    麦金托什这时方才清醒了几分:“我很抱歉,汤姆森。”

    汤姆森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为什么会格外强烈……不过我可以理解大多数人的想法,如果不是亲自和马哨交流过,我也无法相信有这样一个印第安物理学家的存在。”

    麦金托什没说话。

    汤姆森继续说道:“不久之后,剑桥大学要举行一场学术会议,热力学是会议的重要议题。”

    “我会参加会议,马哨也会去做一个报告,我想只要你听过他的报告,就不会再有什么疑问了。”

    ……

    “剑桥大学?”听到这个名字,马哨不禁怔了一下。

    “牛顿爵士的母校。”汤姆森笑着说,“相信你一定早就想去那里看看了。”

    马哨点头:“是啊,在剑桥大学进行学术报告,以前的我绝对不会料到自己能有这样的一天。”

    汤姆森:“我相信,这是一个消除外界疑问的好机会。你也许还不知道一些人对你怀疑到了何种程度,甚至认为我是收了你的钱才把这份荣誉让给你的,就像约翰·伯努利那样,简直匪夷所思。”

    “不对,我可不会像伯努利一样。就算我真要出售自己的研究成果,也不会出尔反尔。”他又补充道。

    当年约翰·伯努利为了挣达不溜,将自己的一些研究成果卖给了法国的大贵族洛必达,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洛必达法则。

    洛必达死后,伯努利又想拿回荣誉,曝光了当年的交易,结果遭到了众多学者的鄙夷。

    学术交易本身已经很可耻了,交易完了还违约,简直比白嫖还过分。

    两人聊了片刻。

    “过几天我们就该出发了。”汤姆森说,“格拉斯哥可没有直达剑桥的火车,我们得先坐火车去伦敦,然后再去剑桥。”

    “到了伦敦之后,我们也不会立刻登上去剑桥的火车,我还需要拜访我的一个朋友。而你第初来伦敦,应该也想四处看看。”

184 【伦敦】

    伦敦。

    在英国本土的几个大城市当中,格拉斯哥差不多位于最北边,而伦敦则近乎最南部,两者相距五百多公里。

    以这个时代的火车速度,即使不考虑中途停靠、换乘的时间,去一趟也要十几个小时。

    事实上,这段颠簸的旅途成为了马哨坐过的最漫长的一次火车,不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连续坐过二三十个小时的火车。

    抵达伦敦时,正是一个清晨,弥漫在街道上的雾气让马哨稍稍领略了“雾都”的风采。

    也只是稍稍。

    后世,那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烟雾事件导致了数千英国人死亡,举世为之震惊。

    而在1848年的当下,第二次工业革命刚刚萌芽,伦敦的雾霾还没有那么夸张。

    不过马哨并不能确定这雾霾到底练成了几分火候,因此他还是戴上了口罩,也让同行的其他人都戴上。

    得益于先进卫生知识在阿帕奇部落当中的普及,马哨的部下们自是都欣然戴上口罩。

    当然,就算他们不懂,也不会质疑马哨的决定。

    汤姆森倒是有些不解,指了指马哨脸上以及递过来的口罩,不禁疑问道:“为什么戴这个东西?”

    “为了我们呼吸道的健康。”马哨解释说,“这些雾霾本质上是一种灰尘,当然少吸为好。”

    汤姆森显然不以为意,笑了笑:“或许是吧,但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要知道,伦敦的雾气可是一大景致,有些初来伦敦的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品尝这些雾气。”他又说。

    汤姆森说的是实话。

    作为日不落大英帝国绝对的核心,伦敦这座世界第一大城市,在很多人心目中简直可以用“神圣”来形容。

    这样一座神圣的城市,放个屁都是香的,一群人凑过来吸。

    后世有人说美国的空气是香甜的,这根本不算什么。

    此时以及接下来的一百年内,伦敦连雾霾都是香甜的。

    无知的人们选择臣服于感官上的浪漫体验,对自己颅内分泌的多巴胺顶礼膜拜,在他们看来,能吸伦敦的雾霾就是最大的荣幸。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店,跟我来吧。”汤姆森说,“我们得在那里住几天,等焦耳也到了之后,我们一起出发去剑桥。”

    “好。”马哨点头。

    众人随即便在汤姆森的带领下,住进了一家并不豪华但还算舒服的酒店。

    然后汤姆森就外出拜访朋友去了。

    马哨等人则多待在酒店等他回来,也等焦耳赶到,除此之外,有时也会外出逛逛。

    马哨本来以为,凭借着自己惊人的体型,绝大多数麻烦都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极少数没有被扼杀的,也应该以比较隐晦、克制的形式呈现,没人愿意与一个二百多斤的大力士发生肢体冲突。

    然而事实证明,马哨错了。

    又或者说,伦敦这座人口超过两百万的超级大城市,实在是人才济济,无奇不有。

    就在抵达伦敦的第三天上午,他带着梅奥医生和乱发离开酒店,前往附近的一家书店。

    不料就在经过一条有些偏僻的街道时,一个语气不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那个黄皮猴子!”

    马哨眉头皱起,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就看到几个男子朝这边走来。

    几人当中,除了一个蓄须中年人西装革履,看上去颇为体面,余下基本都是流氓的打扮,衣衫不整,吊儿郎当。

    出言不逊的则是为首的光头男子,二十多岁,虽然不高,但却还算强壮,尤其是脖子很粗。

    光头男子脸上有一道伤疤,说话时露出一颗断了半截的大门牙,显然经历过大量的斗殴,看上去有几分凶恶。

    “黄皮猴子,你是哪来的?”光头男子丝毫不怕看上去异常强壮的马哨,再次使用了这个充满恶意的词语。

    马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我是猴子的话,你又是什么呢,小家伙?”

    对男人来说,小家伙这个词显然更加难以容忍。

    光头男子登时便恼火道,几步走到他身前,指着道:“你说什么!”

    他的流氓朋友们也笑着起哄道:“哈哈哈,他叫安倍小家伙。”

    “安倍,如果我是你,我绝对忍不了!”

    “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安倍,狠狠地揍他!沃德一定希望你这么做!”

    “安倍?”听到这个名字,马哨不禁一笑,自然是产生了某些联想。

    他这一笑,安倍顿时更加恼火,旋即身体一侧,摆出了个类似拳击的姿势。

    看到这个动作,马哨大概理解安倍为何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了,看来多半是练过一些拳击,甚至可能是个高手。

    一个街头流氓是拳击高手,这听上去似乎有点奇怪。

    但在此时,这确实很有可能。

    这时候的拳击远未成为一项规范的运动,基本上是违法的,和街头斗殴纠缠不清,拳击比赛也完全是赌博和腐败的聚集地,几乎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了。

    对于一个拳击高手而言,大个子确实不怎么可怕。

    不过马哨并不是傻大个,经过在军队中的长期实践和摸索,阿帕奇军体拳已经是一门成熟的实战格斗技术。

    至少比这个时期的拳击成熟得多。

    安倍摆出了一个类似拳击的姿势,但细节上却大相径庭,双腿拉直,抬头挺胸,远不是后世标准的站法,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大酋长,他是个拳击手,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惹他。”梅奥小声说道。

    “事实上,我很想了解一下英国的这项运动。”马哨却道,“它好像是违法的?”

    “名义上是的。”梅奥说,“不过实际上很流行,甚至是一些贵族都会参与地下拳赛的赌博。”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种肮脏的活动,暴力、流血、死亡、赌博、假赛、明目张胆的犯规……但还是有许多人沉迷其中。”

    马哨点点头,然后对着安倍一招手:“希望你的骄傲不是狂妄。”

    “我会让你跪在地上求饶!”安倍哼了一声。

    话音未落,他起手便是一个左刺拳!

185 【拳击经纪人】

    身体素质和技巧上的双重碾压,可以产生物种级的差距。

    安倍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种可怕的差距——他仿佛一只正在挑战狮子的土拨鼠,孱弱且笨拙。

    短短几个来回之间,马哨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的几乎所有出拳,紧接着就以难以抗拒的重击作为回应。

    沙包大的拳头本可以击中安倍的脑袋,但马哨不希望闹出人命,因此收了些许力道,也改了位置。

    “砰!”

    他一拳打在安倍胸口。

    尽管他已经控制了力量,但对于安倍来说,这样的一拳仍然难以承受之重。

    于是仅仅一拳,安倍就被击倒在地,捂着胸口呼吸困难。

    半晌过去,他虽然爬了起来,却显然无法再战。

    “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战斗。”马哨淡淡说道,他的西装整洁如初。

    从安倍发起攻击到被一拳撂倒,中间不到半分钟时间。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安倍就已经毫无尊严地瘫在地上了。

    与安倍同行的几个白人男子无不惊得睁大眼睛,无法相信眼前的场景:“这——”

    梅奥医生也是吃惊万分,他并不清楚马哨在军队中组织的种种格斗训练。

    与马哨在英国学术界一番交流之后,他更是潜意识地产生了一些刻板印象,很少想到马哨可能会有惊人的战斗力。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科学家和格斗家,这两种身份似乎是存在一些冲突的。

    乱发作为一个长期跟在马哨身边的阿帕奇士兵,对此自然早有所料,便对惊讶的梅奥医生笑道:“这种下三滥的货色,来十个也不够大酋长打的!”

    塞巴斯蒂安说:“这样的地痞流氓不值一提,只有获得过金腰带的拳手才配挑战大酋长。”

    “我们走吧。”马哨看着有些不甘心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的安倍,犹豫了一下,最终只道。

    他们转身离开。

    安倍的几个同伴则围过来,有人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输了?你失手了吗?”

    安倍低着头,半天才说:“我没有失手,是他太强了……”

    “他有多强?”这时几人当中画风有些另类的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说道。

    安倍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吉迪恩,我的拳头就算没有被他躲过去,也根本伤不到他,而他只需要一拳就能把我打倒在地。”

    吉迪恩沉默片刻,随即望向马哨几人离开的方向,迟疑了一下,然后跟了过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

    书店门口。

    “约翰·吉迪恩?”马哨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你刚刚说你是什么?”

    “职业经纪人。”吉迪恩说,然后又强调道,“专门为拳击手服务的那种。”

    马哨:“那个安倍就是你的客户吗。”

    “算是吧。”吉迪恩点头。

    梅奥这时说道:“服务于拳击手的职业经纪人,是不是也服务于赌徒?”

    吉迪恩有点尴尬,但还是说道:“某种程度上也没错。干这行就是这样,我们发掘有潜力的拳击手,让他们去参加挑战,并让观众们下注。”

    马哨又问:“所以你跟过来找我,是认为我是一个有潜力的拳击手?”

    “不。”吉迪恩的回答让人感到意外,紧接着又补充道,“在我看来,你的潜力不是一个拳手,而是……拳王。”

    “拳王?”

    “是的,拳王。”吉迪恩说,“你的体格远超常人,几乎无人能比,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优势,何况你还有着惊人的敏捷。任何拳手或者武术家,做梦都想拥有这样的天赋。”

    “我相信,只要稍加训练,熟悉拳击的规则,你一定可以成为拳王,这可以为你带来巨大的财富,成千上万英镑!”

    马哨看上去不为所动。

    吉迪恩又暗暗打量了几眼,觉得马哨虽然是个黄种人,但却似乎并不缺钱,甚至像个大贵族,身边的随从都打扮体面,还包括两个白人。

    对于一个大贵族来说,“成千上万英镑”确实没什么吸引力。

    于是吉迪恩又加了句:“当然还有荣誉。”

    “拳击这个领域还有荣誉可言?”梅奥医生道,他对拳击似乎颇为反感。

    吉迪恩一滞:“目前而言,拳击确实遭受了许多非议,但我认为,这项运动以后会得到更多的认可。”

    他继续对马哨说道:“想想吧,马哨先生,如果你能击败那些有名的拳手,成为拳王,所有英国人都会认识你,全世界的报纸都会提到你的名字,这难道不是一种巨大的荣誉吗?有谁不想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人物?”

    马哨思索了一会:“吉迪恩先生,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吉迪恩有点奇怪:“没有——在今天之前。”

    梅奥再次表达了他对拳击运动的不屑:“喜欢拳击的人可不会关注学术。”

    吉迪恩皱着眉头,他并不在意梅奥对拳击运动的鄙视,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喜欢拳击的人”,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桩生意罢了。

    他只是没想明白这和学术有什么关系。

    显然,他虽然自认为并不在梅奥观点的打击范围之内,但他确实对学术界的消息知之甚少。

    马哨忽然说道:“如果我想进入拳击或者说格斗的领域当中,你有什么计划吗?”

    梅奥不禁说道:“大酋长,恕我直言,进入这个领域并不是什么好事,那里只有地痞流氓,没有真正的战士,更没有值得尊敬的英雄。”

    “或许吧,但我决定试一试。”马哨却说,“对我来说,欧洲的名望是一个重要的需求。有人热心于物理学,但也有很多人对物理学毫不关心,我不仅希望前者知道我,也希望后者能知道我。”

    在军队组织格斗训练的过程中,他就不止一次地萌生了进入格斗界的想法。

    他早就意识到,就像他的物理学一样,阿帕奇军体拳同样是超越时代的东西,就算不像物理一样碾压式地超越,也足以在这个时代产生巨大的影响。

    不过就像梅奥说的,这个时代的拳击运动名声相当差,即便是所谓的拳王,也难登大雅之堂。

    而且想在拳击领域出名,成本也比在学术界出名高得多,在这个乱象横生的圈子里,一不小心可能连命都丢掉。

186 【要讲武德】

    所以,马哨想要更低风险地获得好名声,必然要整点不一样的东西。

    或者说,他需要在格斗这个领域里发起一场改革。

    在1848年的现在,作为英国的传统武术,拳击是众所周知的流氓产业,形式野蛮,运作腐败,技巧也不够成熟。

    这种现状路人皆知,哪怕是最热爱拳击运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项运动存在太多鄙陋的东西。

    换而言之,格斗运动的改革其实已经迫在眉睫。

    吉迪恩说:“每一位拳击手的出道都是从挑战他人开始的,我可以为你安排教练和对手,只要你在挑战中不断获胜,就可以成为万人敬仰的拳王。”

    马哨问:“你能给我找到什么样的教练和对手?”

    吉迪恩:“对一个天生的王者来说,教练并不重要,只是帮助熟悉规则,我就可以担任你的教练。规则很重要,非常重要。”

    马哨笑了下:“可是我听说,拳击比赛中的犯规屡见不鲜。”

    “确实,但规则仍然很重要。”吉迪恩道,“一个合格的拳手,要懂得如何最低限度地不犯规,以及如何让对手犯规比自己更多。”

    他又道:“在很多比赛中,获胜者往往不是公认的更善于战斗的那一个,而是更善于利用规则的那一个。”

    马哨忽然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建立一套新规则?”

    吉迪恩怔住:“新规则?”

    马哨:“所有人都知道,拳击的规则漏洞百出,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建立一种更规范、更体面的模式,取代传统的拳击。”

    吉迪恩:“确实有议员在这样主张,热爱拳击的人都希望它能成为一项体面的运动……但,这和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

    马哨说:“相比于在既有规则下成为王者,建立新的规则取而代之才是真正的荣誉。”

    “吉迪恩,回想你所知的历史,你就会发现,最杰出的英雄总是某些规则的创造者。”

    约翰·吉迪恩是一个相当纯粹的生意人,不过这句话依旧引起了他的一些遐想,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

    “你打算建立什么样的规则?”他问。

    “就是阿帕奇格斗术的规则。”马哨说。

    吉迪恩似乎有些没听明白:“什么?”

    “我是一个美洲原住民,也就是你们白人口中的美洲印第安人。”马哨缓缓说道,“阿帕奇是我的部落的名字。阿帕奇格斗术,这项格斗运动比拳击更适应实战,也更讲武德。”

    “武德?”这个词可能是马哨原创的,吉迪恩自然更听不明白。

    “关于武术的道德。”马哨解释道,“比如不欺凌弱小,不弄虚作假,尊重对手,尊重生命……”

    “我们阿帕奇人的武术,就是注重武德,切磋时讲究点到为止,非必要的流血不值得鼓励。”

    吉迪恩:“好吧,听上去不错,不过你打算怎样建立它,或者说让人们接受它?”

    马哨:“没有实战的都是花拳绣腿,不管什么武术,挑战总是必不可少……所以,就像一个拳击手出道那样,这套规则的出道也应该以挑战的形式呈现。”

    “吉迪恩,既然你是一个职业的经纪人,那么我聘请你帮我联系一些有名气的拳手,让他们来挑战我——按照阿帕奇格斗术的比赛规则。”

    吉迪恩犹豫道:“当然,我乐意这么做。不过拳手们恐怕未必愿意参与一场使用陌生规则的比赛,除非你也愿意给他们报酬。”

    “说的没错。”马哨点头,“所以在接下来的挑战中,战胜我的人可以获得五百英镑的奖金。”

    果然是个大贵族,也许是个富有的酋长,吉迪恩不禁这样想着。

    五百英镑是个惊人的数字,对绝大多数工人而言,至少要不吃不喝攒个十年才行。

    以致于吉迪恩都有点想挑战马哨了:“五百英镑,这足以让伦敦的所有拳手都想来试试手脚了,不,应该是所有的男人!”

    马哨补充道:“我可不希望有那么多挑战者,因此失败也不是毫无代价,挑战失败的人需要支付一英镑——当然不是支付给我,我不需要,这笔钱将会作为善款,捐赠给大饥荒中的爱尔兰灾民。”

    吉迪恩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禁笑着道:“好主意,这下没人会说我们进行的是野蛮活动了!”

    马哨微笑着说:“没错,我们要进行一场慈善募捐活动。”

    尽管拳击比赛在英国非常流行,贩夫走卒和王公贵族都相当热衷,但在名义上,拳击乃至各种格斗比赛仍是非法运动,有可能被警察叫停。

    搞一个慈善的名头,无疑可以大大降低这种风险,说出去也好听。

    马哨给了吉迪恩一笔钱,作为酬劳和经费,让他帮忙组织,联系伦敦的拳击手,参加这场名义上的慈善募捐活动。

    五百英镑的奖金还是很诱人的,相比之下,挑战失败只需要支付一英镑,而且还是以慈善捐款的名义,也不怎么丢人,脸皮厚的完全可以宣称“我其实就是想捐款”。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接受伦敦拳手的挑战成为了马哨的日常生活,每天都会有几个拳手和他进行切磋。

    事实上报名的人数远比这更多,但马哨不可能都接受,至少也得是有点名气的拳手。

    切磋的结果没有什么意外。

    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以及领先时代的格斗体系,马哨击败了所有来挑战他的拳击手,并且多数战斗都很轻松,至少不会受伤,他也尽可能不伤及对手,确实是点到为止。

    伦敦是世界拳击运动的中心,马哨在这里摆起了擂台,而且连续轻松打倒了一堆小有名气的拳手,媒体的报道自然迅速发酵,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不列颠。

    事实证明,这东西比物理学受关注多了。

    以致于,当焦耳从曼彻斯特来到伦敦时,见到马哨的第一句话就是半开玩笑地说:“我在火车上听说,伦敦出现了一个来自阿帕奇的战神——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187 【慈善募捐活动】

    “如果伦敦没有第二个接受拳手挑战的阿帕奇人的话,那么应该就是我了。”马哨笑着说。

    焦耳的笑容却收敛了几分:“我知道你们是一个尚武的民族,事实上英国人也很尚武,有些人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拳击是一项高风险的活动,至少比物理学的风险高得多。”

    马哨点头:“你说得没错,不过我参加的并不是拳击,而是阿帕奇格斗术。”

    “阿帕奇格斗术?”焦耳眉头微皱。

    马哨:“我马上就要去参加一场比赛,你也一起过来看看吧,焦耳,相信你很快就会意识到,这项运动和拳击截然不同。”

    焦耳:“好吧。”

    吉迪恩帮马哨租到了一座露天擂台作为比赛场地,就在他们入住的酒店不远处。

    说是擂台,但如果与后世专业的格斗擂台相比,这里和空地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地面干净些罢了,摔到地上不至于弄得太脏。

    英国本土并不大,再加上铁路、电报较为普及,可以说是世界上信息传播速度最快的一片区域。

    过去几天的比赛,已经为马哨赢得了颇大的名声,他接下来的对手在本地也很有名气,因此早早就有许多围观者和记者聚集过来。

    数百人在此围观,并不宽敞的地方因此显得有些拥挤。

    “他来了,他来了!”

    “那个阿帕奇战神来了!”

    随着马哨的出现,围观者当中顿时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有几声呵斥。

    “别挤,不许进入比赛场地!”

    除了围观者之外,自然还有许多维护秩序的,其中既有受雇于马哨的保安,也有本地的治安警察。

    按照法律,警察们应该叫停这里的活动。

    但警察们并不会严格地执行法律,尤其是对于全民热衷的拳击比赛,只要不明显牵扯到黑帮、犯罪,他们往往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他们一般也不会主动帮忙维护拳击比赛的秩序。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首先是因为这是一场“慈善募捐活动”。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而且可能更重要——这里为他们提供免费的啤酒。

    名义上是协助慈善募捐活动,实际上是喝着啤酒看拳击比赛……世上还有更美的警察差事吗?

    “汤姆森,你也在这。”焦耳看到了老朋友。

    汤姆森笑了笑:“我当然在这,我可是和马哨一起来的。不得不说,阿帕奇格斗术比拳击有趣多了,我都不太想去剑桥了。”

    焦耳:“会议的时间是三天之后,没错吧?”

    “是的,所以我们还能再看两天的比赛。”汤姆森说。

    “比赛即将开始!”约翰·吉迪恩作为主持人出现在场地中央,他穿着整洁的西装,声音响亮。

    “首先,有请挑战者——尼古拉斯·沃德!”他伸手示意,看向场地一侧的挑战者,一个三十多岁的强壮男子。

    “今天的比赛一定很精彩!”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我很好奇沃德这家伙会不会再次展现出他对规则的‘独特理解’,他虽然是一个强大的拳手,但他的风评一向不怎么样……”

    “这不是拳击,而是阿帕奇格斗术,真男人的格斗,沃德以前的玩法可没用!”人们议论纷纷。

    沃德身边也围着一些人,显然是他的朋友们,其中还有个熟面孔,也就是几天前挑衅马哨的那个流氓安倍。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傻大个。”沃德看着正在脱去上衣的马哨,说了句。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安倍说,“但事实上他非常灵活,而且强壮……沃德,我相信只有你能对付他,但你也要小心。”

    在愈发热烈的气氛中,吉迪恩宣告了比赛规则:“阿帕奇格斗术崇尚武德,基本的原则是尊重对手,尊重生命。”

    “毫无疑问,以下动作为严重的违规动作,包括踢裆、插眼、击打后脑……任何一方出现严重的违规动作,都将直接被判负。”

    “比赛以一方投降或者无法反抗为终止。”

    “按照约定,挑战者获胜将得到五百英镑的奖金,并退还一英镑的押金。失败则不退还押金,所有未退还的押金都将作为善款的一部分,帮助在饥荒中受难的不幸的爱尔兰人民。”

    介绍完规则,吉迪恩提高了音量,激动地说:“让我们欢迎来自美洲的战神,战无不胜的斗士,阿帕奇的马哨大酋长!”

    人群随之爆发出热烈的声音。

    “阿帕奇,阿帕奇!”有人对强大而又英俊的异国斗士仰慕不已。

    也有人无条件地支持本地拳手:“沃德,揍扁这个乡巴佬!”

    “沃德,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代表的是大英帝国,是伦敦的所有拳手,别输给这个美洲来的野人!”

    在沸腾的声音中,马哨缓缓走到场地中间,赤裸上身,下身则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裤,像是跆拳道的裤子。

    这是他设置的规则之一,参赛者可以赤裸上身,但下身应当衣着体面。

    毕竟,胸肌、腹肌可以很漂亮,但两条大毛腿却难免有碍观瞻,尽管印第安人几乎没有腿毛。

    格斗要想摆脱“野蛮”的标签,一些形式上的工作也是要做的。

    沃德也遵守规则,赤裸上身,但下身穿着长裤。

    “你好,挑战者。”马哨上前行了一礼,双手在两侧摊开,类似欢迎的动作,又像是微微托起什么。

    这是他为了比赛而专门设置的礼节,意思是坦荡和尊重,比赛双方要互施此礼然后才能开始战斗。

    体面的服装和礼节,这些直观的设计为“阿帕奇格斗术”增色不少,一下子就和人们印象中野蛮的拳击运动区分开来。

    外行们对此尤为热衷,争相模仿,马哨这条简约的白色长裤已经成为爆款了,伦敦的许多服装店都在销售。

    拳手们未必在乎,但既然参加了比赛,想要五百英镑的奖金,自然要遵守规则。

    因此如所有挑战者一样,沃德也模仿着马哨的动作行了一个礼。

188 【硬件碾压】

    “比赛开始!”

    随着吉迪恩的声音,又一场阿帕奇格斗术的挑战赛开始了。

    所谓的阿帕奇格斗术,规则近于后世的综合格斗,限制更少,允许甚至鼓励进行地面缠斗。

    之所以鼓励缠斗,首先自然是因为这样更加贴近实战,毕竟现实中的搏斗没人会只用拳头。

    另外也是为了减少流血。

    在拳击特别是这个时代盛行的裸拳拳击之中,拳手们不戴拳套互殴,很容易打得头破血流,既不体面,也不安全。

    相比之下,使用裸绞、十字固之类的技术,让对手不流血地被降服,看上去当然更加文明一些。

    在这几天的战斗中,马哨也是这样做的。

    前来挑战他的拳手们总是凶狠地挥舞着凸起的拳峰,试图一拳打断他的鼻梁骨。

    而他则很少这样做,尽管过去几天里他击败了每一个挑战者,但却几乎没有KO。

    面对诸多陌生的关节技和绞技,大部分挑战者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反抗后,都选择了投降。

    当然也有一部分挑战者对投降极不情愿,比如眼前的这位挑战者尼古拉斯·沃德。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甚至可以说是马哨摆擂台的这几天里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沃德强壮而迅捷,更重要的是谨慎冷静,或者说狡猾,善于游走和试探,不像很多挑战者那样将攻击性写在脸上。

    马哨一度很难碰到他,导致战斗逐渐变成了一场持久战,半个小时都没有结果。

    一般而言,大块头的续航能力要差些。沃德执行持久战的策略,优势应该在他。

    但遗憾的是他错了,身体素质恰恰是马哨最大的优势。

    马哨虽然为阿帕奇带来了未来的格斗体系,但他早已不是最精通这套体系的人,不止一个阿帕奇人比他更懂格斗。

    但他依然不可战胜。

    使他在格斗中所向披靡的不仅是格斗技术,还有营养学。

    在这个进化论都还处于朦胧阶段的时代,人们对营养学几乎一无所知。

    而早在重生之初,马哨就开始用他了解到的知识,珍惜地规划着这副新身体的成长。

    经过这些年的坚持,科学的饮食和锻炼,让他获得了近乎完美的身体素质。

    甚至可能,他现在拥有的就是这颗星球上最完美的人类身体。

    这不仅让马哨强壮无比,也更加敏锐、持久,这种硬件上的碾压,才是他强大的原因。

    归根结底,他肢体上的强大不过是头脑中知识的一种外延,那些很多还没有被众人所知的知识。

    沃德的身后或许站着整个伦敦的拳击手,但站在马哨身后的则是过去未来那些最伟大的人。

    所以这场持久战的结果是小个子沃德被累得气喘吁吁,而马哨看上去依旧生龙活虎,仿佛还可以跑一场马拉松。

    “怎么会这样……”沃德喘息着,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马哨,头脑里有些空白。

    他并非一个盲目自信的人,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看上去如此笨重的家伙耗到筋疲力尽。

    现在的局面,看上去更像是马哨发起了持久战的策略。

    “沃德,你在犹豫什么!冲上去打爆他的脑袋!”半个多小时而无结果的周旋让许多观众感到不耐烦。

    “无敌的沃德,KO他!”作为一个知名拳手,沃德有不少粉丝,现在他们正在疯狂叫嚷。

    沃德咽了口几乎不存在的唾沫。

    伴随着耳边的这些叫嚷声,面前的印第安人却显得愈发可怕,剧烈运动下有些泛红的皮肤使其看上去就像一头燃烧起来的北美野牛。

    仿佛下一秒,这头炽热的北美野牛就要咆哮着冲撞过来,将他碾碎。

    沃德已经大约猜到了结局。

    他有点想投降,但明星的包袱阻止了他。

    当着这么多围观粉丝和朋友的面投降认输,无疑会让这位著名拳手感到难以承受的耻辱。

    所以他只能继续打下去,并且放弃了持久战的策略,转而更加主动频繁地发起进攻。

    随着策略的改变,他的局面更加不利,不多时就被马哨制住。

    最终马哨一个裸绞,将沃德绞晕在地,宣告了比赛的结束。

    “比赛结束,感谢尼古拉斯·沃德先生为灾民捐赠一英镑!上帝保佑好心人!”吉迪恩站出来说道。

    “比我想象得要无趣,看来我不该对沃德抱有太高期待。”威廉·汤姆森说,“你觉得呢,焦耳?”

    焦耳:“我看不太懂,不论是拳击,还是……嗯,阿帕奇格斗术。尤其是马哨最后用的那招,怎么一下子就让沃德晕过去了?”

    汤姆森笑笑:“马哨告诉我,这招叫‘裸绞’,它能让人的大脑短暂地缺血从而导致昏迷。”

    焦耳迟疑道:“听上去很危险,那个沃德不会出什么事吧。”

    汤姆森:“一般不会,马哨很喜欢这招,可能是因为见效快。我至少见他用过十次,每次都是挑战者瞬间晕倒,但没多久就醒过来了……看,沃德已经醒过来了。”

    这时马哨走过来,一边擦着身上的汗水和灰尘。

    “一场漂亮的胜利!”汤姆森举起啤酒。

    马哨笑道:“可是我刚才好像听你说这是一场无趣的比赛。”

    “哈哈,你的耳朵真是敏锐。”汤姆森先是怔了一下,“不过,无趣的比赛和漂亮的胜利并不矛盾。”

    “沃德算是英国最著名的拳手之一了,看看这些忙碌的记者,相信我,接下来的一周内,英国的每家报纸都会提到一个阿帕奇战神的存在。”他又补充道。

    焦耳则提醒道:“还有阿帕奇物理学家,马哨,三天之后我们就要去剑桥大学参加会议了。”

    马哨点点头:“的确,拳台上的挑战应该先告一段落了,我得为讲台上的挑战做点准备。”

    汤姆森一怔,他显然对格斗相当有兴趣:“这里的比赛到此为止了吗?”

    “不,我的族人会代替我。”马哨说,“虽然我是阿帕奇格斗术的开创者,但我并不是最精通的那一个,我的继任者们比我更精通,他们一定会把它变得更完善、更受欢迎。”

    焦耳眨了眨眼:“听上去和科学差不多。”

189 【剑桥大学】

    “没错。”

    比赛结束之后,马哨找来吉迪恩,与他商量以后的计划。

    “看来你在赌场上又赚了一笔。”马哨看着春光满面的吉迪恩,笑了笑。

    吉迪恩也笑道:“哈哈,他们以为沃德就能战胜你,但我相信没人能击败你,你是天选的斗士!”

    马哨收起笑容,转过话锋:“任何事务想要长期运转,营利都必不可少,但赌博不适合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这也是过去拳击的一个弊病。”

    “大酋长,你打算怎么做?”吉迪恩说。

    他口中的‘大酋长’是阿帕奇语,他还不是很清楚这个词的意义,但由于马哨的部下都这样称呼,他也就随俗了。

    “门票,赞助。”马哨说,“我们首先得依靠这两条,还可以试试教学,虽然实现盈利未必容易,但至少比赌博、打假赛好得多。”

    吉迪恩:“大酋长,擂台上只要有你在,门票肯定有多少卖多少!”

    马哨:“我不会一直在,事实上过几天我就得离开伦敦,以后估计也不会太多参与格斗。”

    吉迪恩一愣:“那谁来参加比赛?”

    “我的族人。”

    “他们也和你一样强大吗?”

    马哨沉吟道:“不,但他们也技术精湛,甚至比我更精湛,都是合格的斗士。”

    吉迪恩不禁皱起眉头:“可是只有最强大的战士,才能吸引如此多的目光和金钱……至少,他们可能守不住五百英镑。”

    “在我之后,五百英镑的奖励挑战可以结束了。”马哨说,“我的族人会像普通拳手那样走上擂台。”

    “比赛的规则也应该完善,比如我们得设置重量级,我可以接受来自一切重量级的挑战,因为几乎没有比我更重的拳手,但其他人则不同。”

    “体重是巨大的鸿沟,我们应该让体重相差不大的人参加比赛,否则难免有失公平……”

    硬件的差距是最根本的差距,一个小孩即便技巧再纯熟,也不可能与成年人肉搏。

    理想的竞技显然应该是技术的比较,必然要限制硬件的差距。

    所以,如同后世众所周知的常识一样,马哨为比赛设置了几个重量级。

    接下来,“弘扬发展阿帕奇传统武术”就成为了马哨一部分族人的工作。

    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本国大侠力挫外国大力士”这样的桥段总是容易触动人们的情绪,对尚武的阿帕奇人与欧洲人来说更是如此。

    前来挑战马哨的英国拳手,所有人都宣称为了英国拳手的荣誉,至少口头上都是如此。

    而马哨过去几天连续不断的、绝大多数可以用“轻松”来形容的胜利,也让阿帕奇人们大感兴奋。

    在现实世界,阿帕奇是大英帝国眼中的蝼蚁,而在这座简陋的擂台上,微不足道的蛮族将帝国揍得满地找牙——这是多么令人振奋。

    当然,马哨真正向往的尊严不仅仅是在擂台上,或者说压根不是在擂台上。

    他有时甚至觉得,这种尊严仿佛一种有意无意的施舍和安抚:现实世界中横行无忌的帝国,在体育场上让对手得到了空前的尊严和满足。

    至少在后世那个体育竞技文化被推广至全球的时代,看着那些破败但却将某项运动视为至高追求的国家,他总是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因此对他来说,擂台上的荣誉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标。

    不出所料,沃德的失败引起了英国拳击界的强烈反应,更多的挑战者相继涌来。

    然而遗憾的是,他们挑战不到马哨了。

    事实上,从此以后,马哨再也没有在任何公开的格斗比赛中露过面,他仅仅只是留下一段不败的记录,然后就离开了这个领域。

    人们也渐渐忽视了他的这层身份,全英国的媒体都报道了这样的消息——来自阿帕奇的战士正在走向剑桥大学的物理学讲台!

    一个来自美洲的蛮族战士,要在剑桥大学进行学术报告?

    这一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物理学、拳击的圈内圈外,男女老少,全都知道了马哨的存在。

    英国的舆论彻底沸腾了。

    如果让马哨找一个形容的话,他觉得恐龙复活也不过如此。

    当他乘坐火车抵达剑桥,记者和围观者几乎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人山人海,喧嚣至极。

    “阿帕奇人在那里!”

    “这家伙可真是个大块头,一眼就能看到他。”

    “难以置信,这个野牛似的印第安人居然还是个物理学家?”

    “他该不会是骗子吧?”

    “如果你不相信他的实力,可以去挑战他,我可是亲眼看过他在伦敦的比赛……他简直是一头巨龙。”

    “我是说物理,他怎么会是物理学家?这讲不通,我宁愿相信我隔壁的汤姆是物理学家。”

    “谁知道呢,我又不懂物理,反正马上就是那个什么学术报告了,相信皇家学会会告诉我们答案的,听说法拉第先生也会出席……”

    “拍张照片吧,阿帕奇人!”许多人都带着相机过来,不过受限于此时的拍照流程,他们想要成功拍一张照片,必须得先争取到马哨本人的配合。

    “不了,谢谢……能让一下吗?”马哨几乎被挤得无路可走。

    “拍张照片吧!”

    “我已经拍过很多照片了。”

    “再拍一张吧,拜托了,先生!”

    马哨最终只好说道:“好吧,你们可以为我拍一张照片,但在此之后,你们需要保证我顺利离开这座车站。”

    “没问题!”一众摄影师纷纷忙活起来,将各自的照相机对准了马哨。

    拍完照片之后,马哨一行人租了马车,直奔剑桥大学而去,不多时就抵达了这座享有盛名的学术殿堂。

    尽管此时的英国舆论充斥着关于马哨的消息,但作为英国最顶级的学府,剑桥大学依旧保留着矜持,并没有对他施以特别的待遇。

    “欢迎你们,汤姆森教授,焦耳先生,还有……嗯,马哨先生。”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剑桥教授,眉头微皱地念着这个在他看来拗口至极的阿帕奇语名字。

    “好久不见,史密斯教授。”开尔文和焦耳显然认识此人,笑了笑。

    “你好。”马哨问候道。

    史密斯教授点头,然后似乎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看过你们的论文,非常吸引人,但也有些让人困惑的地方……我相信有同样困惑的人并不少,你们最好做些准备,来自皇家学会的提问可不那么容易应付。”

190 【永动机】

    “多谢你的提醒,教授。”马哨微笑。

    史密斯教授不再多说,领着几人到了剑桥大学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作为世界顶尖的学府,剑桥大学的物质条件自然十分优渥,马哨甚至在这里品尝到了从清国进口的茶叶。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进口茶叶,包装上的中文让马哨不禁出神片刻。

    “怡和行……”他默念着这三个字。

    “怡和行的茶叶可是世界最好的茶叶。”汤姆森不懂中文,但显然知道怡和行。

    “难得剑桥大学这么慷慨,我以前可没这待遇。”焦耳小心地拿过刚泡好的茶水,同时不禁吐槽了一句。

    汤姆森笑道:“哈哈,你已经快成为皇家学会的一员了。”

    “马哨,你怎么了?”他注意到马哨的神情似乎有点奇怪。

    “没什么。”马哨敷衍道,将视线从汉字上移开。

    汤姆森眉头微动:“你懂汉字?”

    马哨犹豫了半秒钟,随即笑了笑:“略懂些,事实上我学习过许多语言,英语是其中之一,汉语也是。”

    “真的吗?”汤姆森和焦耳惊讶道,“给我们露两手吧,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说汉语的样子。”

    “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接下来的会议。”马哨说了句。

    很快,随着各路物理学家的到来,这场学术会议在剑桥大学拉开了序幕。

    会议在一处大礼堂举行,宏伟的礼堂里坐满了英国乃至欧洲各地的科学家们,当然还有剑桥大学的师生,以及一些记者,总共有上千人之多。

    在一个没有话筒的时代,这样的场面对于发言者来说显然极不友好。

    出席的上千人当中,坐在C位的毫无意外是迈克尔·法拉第,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人,眼袋颇重。

    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法拉第,马哨忽然想到了后世的一张照片,也是一个年迈物理学家被大群人簇拥着的场景,只不过主角是杨振宁。

    本来,初生的热力学只是这场学术会议的话题之一,甚至不是最重要的话题。

    但由于此时全英国都在讨论马哨这个热力学奠基人之一,热力学以外的讨论不可避免地被忽视了些,甚至可以说,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印第安人上台发言。

    那位麦金托什教授尤其如此,事实上这就是他来参加这场会议的原因。

    他想看看这个羞辱了他的印第安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可耻的学术骗子——最好是。

    “哦,终于轮到他了,那个阿帕奇人。”一阵议论响起,让几乎坐在最后排的麦金托什打起精神,望向礼堂前方的讲台。

    “让我们欢迎马哨先生。”主持会议的是史密斯教授。

    礼堂里响起并不热烈的掌声,更多的人将精力用于伸长脖子,以便看清走向讲台的印第安人的模样。

    遗憾的是,许多人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一些场景,比如一个穿着兽皮衣的野人。

    此时的马哨完全是一幅英国绅士的打扮,整洁的黑色礼服,如果不是异于其他与会者的肤色,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这里教书的年轻教师。

    “女士们先生们……”马哨刚一开口就闹了笑话。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开场词,但问题是这里似乎没有女士。

    这是一场学术会议,而且是相当重要的学术会议,在1848年,女性的身影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礼堂里传来一些笑声,不过马哨没有在意。

    “不久之前,我和我的朋友在论文里提出了‘热力学’这个名字,作为一门新生学科的命名。也许有些人对此感到不以为然,我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这门学科是如此的稚嫩,就像一个婴儿……”

    坐在第一排的法拉第,闻言不禁微笑了一下。

    十几年前,在一个类似的场景中,他也是将他在电磁领域的发现比做一个婴儿。

    “尽管热力学如婴儿般稚嫩,但我认为,这门学科的诞生是物理学发展的必然,它也必将成长为物理学最重要的分支之一,如同力学、电学。”马哨继续讲述着。

    “事实上,热力学的孕育已经持续了许久,特别是最近几十年,随着伦福德伯爵的发现,人们逐渐意识到了热的本质……”

    作为一个物理老师,对他来说,站在讲台上讲物理简直是一种本能,就像吃饭喝水。

    不一会,他就完全进入状态,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甚至还发作了一下职业习惯。

    “看黑板。”在黑板上写下几行公式之后,马哨随手一敲黑板,同时说道,这让台下的教授们面面相觑。

    “他好像把我们当成了学生……”

    “真是个狂妄的家伙!”一些教授不禁感到恼火,“没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果然是一个野蛮人!”麦金托什自然更是恼火,但这愤怒的咒骂听上去却没什么底气,因为没人能否认马哨的内容讲得很出色。

    一些听众不吝赞美道:“说实话,我觉得他讲得堪称完美。听完他讲的这些,我完全被他说服了——热力学必然会是物理学最重要的分支之一。”

    “他确实是一个物理学家,一个印第安科学家,真是奇妙……”

    人们议论着。

    马哨讲了半个小时的物理学史,即使是外行的记者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们未必懂那些公式,但却能听懂物理学家们的故事。

    随着叙述的推进,他讲到了能量守恒定律。

    马哨:“我想,这里的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能量守恒定律’,或者叫‘热力学第一定律’。”

    “这条定律告诉我们,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由此我们可以确定,永动机不可制成,所有关于永动机的尝试都注定失败。”

    话音未落,礼堂再次响起一阵密集的议论。

    永动机是个热门话题。

    由于前人无数次的失败尝试,绝大多数科学家已经基本意识到永动机不可制成。

    但直到最近几年,随着能量守恒定律的发现和普及,科学家们才真正死了这条心。

    “真是令人遗憾,能量守恒定律宣判了永动机的死刑,我们不可能获得这种梦想的装置了……”

    “也许我们可以设想另一种能量装置,比如让海水的温度下降从而提取能量……”

    在这些议论声中,毫无意外地,马哨听到了一些关于第二类永动机的言论。

    于是他紧接着说道:“既然能量只能被转移,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设计出这样一种装置,它虽然不能创造能量,但它可以从拥有庞大能量的事物中提取能量,比如海洋,我们只需要让全球的海水下降一摄氏度,由此获得的能量或许就足够让火车跑十万年。”

    “这听上去不错……”人们说道。

    “你怎么看?”焦耳看向身旁的汤姆森。

    “嗯……直觉告诉我这似乎也不可能。”汤姆森沉吟道。

    马哨任由人们议论了片刻,然后才说道:“然而我要遗憾地告诉各位,这样的设计同样不可能存在,事实上我认为这种设计完全可以被称作‘第二类永动机’,它和第一类永动机同样荒谬。”

191 【熵】

    “为什么?”许多人不禁问道,“这并不违背能量守恒定律。”

    “是的,第二类永动机并不违背能量守恒定律,但它却违背了另一条定律。”马哨停顿了一下,“这条尚未被明确的定律正是我今天的演讲主题——热力学第二定律。”

    他说的是“尚未被明确”,而非“尚未被发现”。

    与其它学科相比,热力学的发展似乎更接近于渐进式。比如能量守恒定律,部分科学家早就隐约意识到了,只是最近几年才被明确下来。

    热力学第二定律也是,一些敏锐的物理学家同样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条定律的存在,只是说不清楚,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此时的物理学家们只要再回头仔细审视卡诺定理,就不难意识到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存在。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两三年之后,在重新审视卡诺定理之后,克劳修斯和开尔文就会分别给出他们对这条定律的理解。

    而如今,克劳修斯和开尔文显然没有这个机会了,马哨会把热力学第二定律讲个通透。

    “第二定律?”法拉第不禁说道,“听上去很有意思。”

    马哨说:“第一定律告诉我们,能量不生不灭,而只能被转移,而第二定律讲的则是能量转移的规则——能量并不能随意地转移。”

    “大自然对我们的限制总是比我们想象得要多。”他插了一句。

    “关于这种规则,直白地讲,就是不可能把热量从低温物体传向高温物体而不引起其它变化。”

    “在知道了热力学第一定律之后,我们回头看看卡诺定理,不难发现,热力学第二定律其实是卡诺定理的前提,只有它成立,卡诺定理才能成立……”

    台下议论纷纷。

    能量守恒定律告诉人们,热和功是等价的,可以互相转化,而卡诺定理描述的热和功却并不完全相同,功可以完全地转化为热,反之却不行。

    如果能量守恒定律和卡诺定理都没错,那么显然,还需要另一条定律来支撑这个体系,也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能量虽然可以互相转化,但却有方向的限制。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经马哨这一说,很多物理学家都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一点都没错,如果没有这条定律,卡诺定理就无法成立了。”

    “这确实意义关键,绝对可以算是热力学第二重要的定律。”

    “该死,前不久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是我居然没有细想!”有几个物理学家懊恼不已,“上帝啊,我错过了什么!”

    “他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一些人看着台上的马哨,不禁酸溜溜地说道。

    显然,他们认为发现热力学第二定律是运气使然。

    这倒也没错,如此粗糙叙述的物理定律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难以让人心服口服。

    于是马哨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一个粗糙的描述,它看上去不像是物理的定律,而像是哲学的格言。”

    “就像牛顿的著作,物理是哲学和数学的结合……因此,为了使它成为真正的物理定律,我们需要用数学语言进行阐述,我们要引入一个可以计算的概念——熵。”

    “熵?”台下的人们一头雾水,尝试重复这个拗口的名字。

    马哨没有使用他前世所知的熵的英文名,而是用了阿帕奇语里的“原劫”,灵谕教的宗教术语,英国人自然会觉得拗口。

    “这是个阿帕奇词语,意思是‘原始的劫难’,类似原罪。”他解释道,“事实上这确实也是一个宗教词语,我的族人为这个词语赋予了一些宗教概念。”

    “阿帕奇人信奉什么宗教?”人们难免感到好奇。

    于是马哨先是大致介绍了一下灵谕教,然后话锋一转:“当然,我并不是很提倡宗教,我一直在建议人们遵循更理性的思维方式……不管怎么说,至少在这里,一场物理学会议上,我们还是少谈些宗教话题吧。”

    毫无疑问,马哨描述的宗教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这也是他想要的。

    但他没有多说,毕竟他不能做传教士,眼下也不是传教的场合。

    “在这里,原劫或者说熵,是一个纯粹的物理上的概念。熵的内涵很复杂,从几年前想到它,一直到现在,我对它的理解不断被修正。”

    “首先,我们来回顾卡诺的工作。”

    说着,马哨再次转过身,在讲台后面的黑板上写下一些公式。

    “我们可以对任意热循环过程做微分,将其约化为由大量卡诺热机叠加而来的热循环过程。接下来,根据卡诺的结论,我们得到这个结果……”

    对于在座的许多物理学家们来说,这些都是他们熟悉的内容,不难理解。

    当然,那些不懂微积分的物理学家除外——确实有这样的物理学家。

    比如法拉第的微积分水平就很值得怀疑,大概率是不懂的。

    法拉第出身贫寒,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远非一个精通数学的物理学家,他的工作基本都在实验领域,是出色的动手能力和物理直觉让他成为了一流的物理学家。

    可以说,在同段位的物理学家当中,法拉第的数学水平可能是最差的那一个。

    数学上的短板,也是他未能将电磁学的研究更进一步的原因,好在不久之后,年轻而又天才的麦克斯韦将替他完成这项使命。

    片刻之后,马哨将公式中的一个变量圈出来,说道:“这个变量,或者说状态函数,就是我所说的‘熵’。”

    他圈出来的变量自然是克劳修斯熵,这也是“熵”的最早定义。

    “……现在,我们不难发现,对于一个孤立系统而言,它的熵是一个无法减少的数值,熵变必然大于等于零。熵无法减少,便是反映了能量转化的方向性。”

    “这里的不等式,也即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数学表达。”他指着黑板上的克劳修斯不等式。

    这一通操作下来,在场的物理学家们不得不服了。

    如果说,发现热力学第二定律可以靠运气,但从这条定律中提炼出数学表达式,没有一番扎实的功底是万万做不到的。

    “熵……我想用不了多久,这个词就会出现在所有的教科书上了。”汤姆森感慨地说。

    “一个伟大的发现!”法拉第不禁拍手称赞,虽然他看不懂数学推导的过程,但凭借着超凡的物理直觉,他无疑感受到了熵的奇妙之处。

    “啪啪啪——”随着他的掌声,其他物理学家也纷纷跟着鼓掌。

    “谢谢。”马哨笑了笑,礼貌地回应着。

    然而随后他便收敛了笑容,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是我最终的思考结果,也远不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真正面貌。”

    掌声迅速平息,人们安静而又诧异地看着他。

    在他们看来,刚刚的演讲已经称得上是物理学的典范,然而马哨却告诉他们,这并不是结果?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马哨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我们用数学表述了热力学第二定律,但是我想你们都注意到了,‘熵’这个概念似乎还没有实际的物理意义与之对应。”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经过长期的思考,我得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正是因为这个答案,我才会将该变量命名为‘熵’——阿帕奇语中的‘原劫’,一个象征着无尽劫难和考验的概念。”

    停顿了一下,马哨又道:“接下来,我们来探讨‘熵’的本质。”

192 【争议】

    马哨刚刚讲的是克劳修斯熵,但熵的内涵远不止于此。

    在后世,熵这个概念堪称顶流中的顶流,所有学科都在乐此不疲地讨论它。

    自然科学和哲学对熵的讨论旷日持久,文学影视作品也将它奉为座上宾,由它延伸的概念和理论多不胜数。

    不提其它学科的讨论,只在物理学的范围内,熵也有三个重要历史阶段——克劳修斯熵、玻尔兹曼熵、信息熵。

    每一个阶段的更迭,都意味着人类对世界本质规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接下来他要讲的便是玻尔兹曼熵,也是后世最常被讨论的熵。

    至于信息熵,他并不打算讲,毕竟是一百年后的东西,有些太过超前了。

    “对一定的物质而言,气体的熵比液体大,液体的熵比固体大。由此是否可以设想,熵其实是一种关于混乱、无序的度量?”马哨缓缓说道。

    “毕竟显而易见,一团物质从固体变为液体、气体,它的结构变得更加混乱,内部的粒子更加肆意地运动。”

    马哨踱步至黑板前,接着说道:“直觉或者说偏执告诉我,这个设想是对的……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为这个设想赋予数学表达?”

    听到这里,许多人纷纷感到脑洞大开,惊奇不已。

    “物质的混乱程度?这个要怎么用数学表达?”人们不禁疑问。

    “这真的可以做到吗……”

    马哨拾起粉笔,直截了当地在黑板上写下玻尔兹曼公式,并说道:“当然有办法,这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真实面貌。”

    玻尔兹曼公式虽然简洁,但如果想要人们理解,一番解释自然少不了。

    看着茫然的物理学家们,马哨没有急于解释公式本身,而是说:“让我们来设想这样的场景,在一个盒子里,有两个氢气分子……”

    “分子?”话音未落,台下一阵议论。

    此时人们对基本粒子的认知极其匮乏,而且不统一。

    原子论尚有争议,分子论更是没什么人认同。

    “或者说原子也无妨。”马哨想了下,改口道。

    “我不认同原子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是臆测,物质应该是无限可分的!”有个物理学家当即抗议道,态度有些激烈。

    马哨笑了笑:“臆测?在我看来,无限可分才是毫无事实依据的臆测,人类什么时候进行过无限次的分割?”

    “从古至今,我们一直在进行有限的分割,依据经验的原则,最合理的推测就是物质具有有限的可分性。”

    “原子确实超出了我们的感官,但无限可分不仅超出感官,甚至超出一切经验,更加虚无缥缈。”

    “就像有只蚂蚁在桌面上行走,它的每一步都和上一步一样踩在木质的桌面上,于是它便天真地以为脚下的木质平面是无限延伸的,这多么荒谬。”

    原子论本就是此时学术界最大的争议性话题之一,各派争论已久。

    事实上,这场争论要一直持续到爱因斯坦的时代。

    马哨一番话的语气又并不平和,这更加激起了人们的热议。

    “他说的没错,原子论才是真理!”

    “胡说八道,道尔顿的理论简直是异端!”

    “贝采里乌斯的信徒都是@%/!”

    “你再骂!”

    一时间,场面似乎有点失控。

    马哨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关于原子论、分子论,我认为布朗运动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案例,不久之后我会发布论以文详细阐述我的观点,届时欢迎各位批判……至于现在,我的演讲主题并不是这个。”

    好在教授们素质还不错,没有真的让场面失控,不多时就安静下来。

    马哨在黑板上画了个示意图,继续说道:“是原子还是分子,又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微小颗粒,都不影响我接下来的论述,假设有盒子里有两个氢原子——姑且这么说。”

    “毫无疑问,宏观上,这两个氢原子的分布有三种情况,全在左边,一左一右,全在右侧。”

    “而在微观上,三者对应的状态数则分别是一种、两种、一种……让我们来画一条曲线来表示它。”

    “假设每种微观状态出现的概率相等,这条曲线反映的其实就是原子的分布概率。”

    “显然,随着原子数量的增加,这条曲线会越来越窄,原子会有更大概率较均匀地分布在空间中,这和我们的生活经验相符——空气可以自发地扩散,而不会自发地收缩,我们几乎不可能遇到空气原子都集中到一处而导致人憋死的情况。”

    一通讲述过后,马哨让人们的目光重新回到玻尔兹曼公式:“现在我们可以理解这道公式的含义了,一个系统熵最大时,也就是处在最混乱、对应微观状态数最多的宏观状态。”

    场面安静了一会。

    大多数人听得似懂非懂,并没有立刻理解玻尔兹曼熵的奥妙。

    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马哨刚刚给出克劳修斯熵,不少人连克劳修斯熵都还没弄明白呢。

    但这难不倒马哨,作为一个老师,这种状态他在所有学生身上都看到过。

    他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不断地举例子、打比方、出题目,如同工程师训练人工智能那样,向学生的脑海中灌输大量的数据并进行标记。

    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毕竟很多认知是难以言表的,只能通过训练的方式获得。对多数人而言,密集的试错与迭代的都是专业学习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

    于是马哨开始了风暴般的讲解,提出了日常生活中的诸多案例,并出题考察,完完全全是一幅老师讲课的姿态。

    他完全有资格这么做,作为一个一百八十年后的优秀教师,倘若他都不能教导这些十九世纪的前辈,大概只能说明人类是个没有长进的种族。

    随着授课的进行,即使是教授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拥有黄色面孔的印第安酋长,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导师。

    在这个当今世界的学术殿堂里,他的每一个声调都仿佛是古希腊圣贤的回响。

    最终,除却少数不学无术的混子教授,以及法拉第这种严重偏科的物理学家,在座的听众们大多理解了玻尔兹曼熵的概念。

    只不过,理解并不意味着认同。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马哨说道,并稍稍收敛了老师的姿态,以便让自己看上去谦逊一些,“有疑问的同……嗯,朋友可以举手示意。”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举手示意,他的位置比较靠后,这让他不得不站起来,显然不是什么资历深厚的学者。

    “怎么称呼?”马哨随口道。

    “乔治·布尔。”男子说。

    听到这个名字,马哨不禁怔了一下。

193 【演讲结束】

    乔治·布尔何许人也?

    如果不是重名的话,布尔代数的创始人就是这位了,对计算机学科稍有了解便必然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显然,布尔先生此时还没有取得那么大的成就,出现在这里更是显得颇为另类,毕竟他是个数学家,而且身份有点业余,最近才在学术圈露出些头角。

    在剑桥大学遇到学术名人并不是值得意外的事,和开尔文、焦耳谈笑风生一段时间之后,马哨对此更是早就有所适应。

    但布尔的情况却有些特别,因为说起来,这位大数学家的研究成果和熵有几分联系,或者说和香农有些关系。

    未来香农那篇震古烁今的硕士论文,便建立在布尔代数的基础之上。

    “请说,布尔先生。”马哨说。

    乔治·布尔:“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但我有一个疑问,如果按照后来这条公式的定义,熵的增加似乎并非必然事件?”

    “理论上确实如此。”马哨点头,然后伸手比划了一下,“但只要估算一下就知道,即使只是我手掌里的空气分子——可能有十的十几次方个,其熵减的概率也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近乎不可能。”

    “我们可以设一个概率,叫它N,指肉眼可见的自发熵减的发生概率。”

    马哨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字母N,然后继续拿着粉笔说道:“这个N会有多小呢?我猜,把粉笔从这边扔到另一边,让它恰好在黑板上写出一句莎士比亚的诗,这件事的概率可能就是N。”

    布尔眉头微皱,似乎是还有些疑惑,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马哨笑了笑:“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布尔先生,事实上在这道公式诞生的前后,我的内心也不断涌出各种疑惑,我将其中的很多都记录了下来,不久之后我会将它们公之于众。”

    接下来,又有人提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将熵定义为‘能量的可转化程度’,而不是相反?”

    马哨:“你有这样的疑问,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有理解我对熵的进一步解释。如果只是作为研究蒸汽机的一项数据,把熵反过来定义也无妨,但显然,熵不会局限在蒸汽机领域,甚至不会局限在热力学、物理学之中……”

    台下上百个人举着手,问题还有很多。

    不过马哨没有这么多时间。

    事实上他已经额外占用了会议的大量时间,接下来的几位演讲者已经在排队了。

    队伍倒是并没有继续延长,因为显而易见,再排下去就要等到天黑了。

    “最后一个问题。”马哨随便指了一个人。

    “熵的概念有些晦涩,但不得不说,您是一位杰出的讲师,我想我已经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提问者谨慎地说。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熵的定律,或者叫‘热力学第二定律’……它似乎揭示了一种毁灭的结局——我们的世界将最终演化至熵最大、最混乱的状态,走向寂灭?”

    人们纷纷响应这个提问。

    “是啊,这也是我想说的问题,这条定律太可怕了!”

    “我宁愿相信这条定律是假的。”

    “唉,混乱,这就是宇宙的结局吗……”人们悲观着。

    马哨微微一笑:“各位还记得我说过的,‘熵’这个词在阿帕奇语中的含义吗——原劫?”

    “我们必须承认,这条定律揭示了一些不幸的、令人悲观的真相。”他在讲台上踱步,缓缓说道,“第一定律告诉我们,你永远赢不了宇宙,而第二定律则似乎告诉我们,你甚至不能打成平手。”

    “但事情也并非那么绝对,毕竟我也说过,熵减在理论上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甚至整个宇宙的逆转也并非毫无可能。”

    “宇宙的……逆转?”

    马哨:“是的,我认为‘逆转’这个词很恰当,因为熵似乎也指明了时间的方向,它就像是时间的箭头,昭示了不可逆的次序。”

    “事实上,我认真考虑过宇宙的逆转或者说重组、回归,并且得到了一些数学上的结果。不过如果展开讲的话,会议的其他演讲者恐怕就没有时间了。”

    听众热议不已。

    熵似乎可以揭示整个宇宙的命运,而且已经有了数学结果?

    毫无疑问,现在没有谁想听其他人的演讲了,人们甚至觉得马哨的演讲才刚开始。

    马哨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抱歉各位,我想我已经占用了太多的会议时间。如果谁还有问题与我探讨,我们可以在会议之外进行。”

    他看向乔治·布尔,给了一个暗示的眼神。

    布尔作为十九世纪最重要的数学家之一,自然是值得打一番交道。

    “或者等我的书籍出版,所有我能解答的问题都将在书中阐述。”马哨最后说道,“感谢大家听完我的冗长演讲。”

    “啪啪啪——”两秒钟之后,意犹未尽的听众送来一阵掌声。

    马哨松了一口气,坐回到开尔文和焦耳身边,随口问道:“你们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汤姆森笑道,“你简直是天生的讲师和演说家。”

    焦耳也道:“没错,我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被你说服了。”

    马哨笑了笑,没说什么。

    然后,汤姆森和焦耳的笑容却收敛起来,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和尴尬。

    马哨也感受到了这种尴尬,兀自喝着水。

    直到大概半分钟之后,汤姆森才打破了这种尴尬,开口道:“所有的这些都是你早已解决的问题,包括和我们讨论的那些……对吗?”

    马哨作为一个未来的物理老师,在和汤姆森、焦耳往来的过程中,难免要装糊涂,装模作样地讨论一些他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伪装总会有破绽,偶尔说漏嘴在所难免。

    只是一直以来,汤姆森和焦耳都没有过多注意,并没有意识到马哨在装糊涂。

    直到这场演讲,随着马哨不断抛出重磅内容,当众表演了一番开天辟地的绝活,两位敏锐的科学家终于回想起马哨之前那些装糊涂的举措,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个远道而来的印第安人,早就凭借一己之力,构建起了一座近乎完善的热力学大厦。

    马哨沉默了两秒钟,决定说一些实话:“的确,有些问题是我已经解决的……坦白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否则你们可以想象,英国的期刊不会接受一个野蛮人的投稿。”

    “热力学温标的论文其实是你早就写好的?”汤姆森深吸一口气,又问。

    马哨:“嗯……差不多。”

闲更新说明

    其实这本书开写之前,我的思路是让主角成为非洲运奴船上的“货物”,以黑奴的身份踏上美国的土地,然后展开故事。

    相比于印第安人,这样显然更好写,因为印第安人的社会是半封闭的原始社会,与我们熟悉的那些历史缺少交集。我们对印第安人知之甚少,历史本身也没有给他们多少关注。

    黑奴则深度融入彼时的美国社会,背景、矛盾更加丰富,资料也相对好查。为此我已经想到了许多有意思的内容。

    但是由于考虑到黑人主角可能会引起较多争议,最终这本书的主角变成了印第安人,一个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争议或者说没什么存在感的民族。

    现在看来,这个选择还算明智……否则前段时间某新闻传出的时候,这本书的评论区可能就要被刷屏一波了。

    有得也有失,随着主角身份的变更,原本设计的许多剧情自然也都作废了。

    那就写印第安吧,不过写着写着,我的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个更有意思也可能更适合印第安人的题材。

    而且这个题材从来没有人写过,类似的题材似乎都没有,为此我常浮想联翩,更想尝试去写一写这个题材。

    所以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的心态可能像是一个凑合结婚的人,看着现在的对象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选错了,看着外面的某人觉得这个也许会更好……总之就是不理想。

    ●

    尽管这本书已经规避了“黑人主角”这样的设定,但还是有一些争议,对于其中的部分,我想在这里集中谈一谈,也是和大家分享一些自己的观点。

    大概几个月前和一个读者进行了些比较典型的争论,由于评论区的回复长度受限,有时还会被系统删,一直想开个单章表达下我的看法。

    争论的焦点是关于中西方冲突,那位读者,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如果中国没有问题,为什么西方都在针对中国,难道中国特殊吗”。

    我说中国确实特殊。

    他说就算特殊也不行,法律不会因为你特殊就不惩罚你的犯罪。然后就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公知论调了,普世价值云云。

    看到这我有点无语,毕竟如果你把西方放在一个相当于法律、正确的位置上,那只要与西方发生冲突,无论如何错都在中国,这显然是荒谬的。如此下意识认为西方是标准的观念实在有些可怕。

    说一说中国为什么特殊。

    首先特殊在体量。

    不论秕糠还是金玉,只要堆积得足够多就会变成黑洞,只要分割得足够多就会变成量子。

    体量本身就是一种结构,而且可能是最重要的结构。体量的差异,自然也是最不能忽视的差异。

    而两千年乃至更久以来,我们几乎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

    一位可汗曾这样定义小国:一个国家,如果它的领土没有中国大,那么它是小国,如果它的领土比中国大,但人口没有中国多,那么它还是小国。

    一定程度上这不能算是玩笑,中国确实太庞大,仿佛突破了某种“临界体量”,但却长期稳定存在,成为了极为奇特的存在。

    当然,特殊是相对的。

    以西方为“正常”,中国便是“极其特殊”;而如果以中国为“正常”,则西方便是“极其特殊”。

    因此严格来说,认为中国特殊,认为中国是伪装成国家的文明,这些依然是西方中心主义的说法。

    站在“东方中心主义”的立场上,我们大可以说西方是特殊、另类、不正常,西方诸国是一群伪装成国家的领地和公司,只有中国才是正儿八经的国家,中国的样子才是一个正常国家应该有的样子,中国的价值观才是普世价值观。

    西方中心主义和东方中心主义,哪个更接近真理?当然是后者,至少东方人口更多,欧美发达国家加在一起,不过十一二亿人口,尚不及中国,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原则,我们才是标准,我们的价值观才是普世价值。

    如果放眼世界,我们不再是多数了,但西方就更不是了。

    总之不论如何,西方的价值观都不是什么普世价值观,更不是金科玉律。

    西方国家与中国的冲突,与其说是“占多数的正常人针对占少数的不正常人”,不如说是“占少数的不正常人叛逆占多数的正常人”。

    ●

    还有一些关于爱国的争论。

    在与人争论的过程中,我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爱国,只是认定的祖国不同,物理祖国分明,精神祖国各异,心理认同和现实归属一定程度的分离,其实是一种常态。

    比如都说是爱中国,有些人爱古代中国,有些人爱当代中国,还有些人爱不存在的中国。

    我就曾经狂热地爱过古代中国,那时我既是皇汉,又差不多是公知……有些人觉得这两条属性互相矛盾,其实是统一的,前者认为古代中国牛逼,后者认为外国牛逼,共同之处是认为新中国不行。

    后来我就觉得吧,对国的认定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单说爱国,谁都如此自诩。不管他干了啥说了啥,在旁人看来多么不爱国,他都能给自己圆回来说自己爱国,找借口是人类的一大天赋。

    比如常见的一个借口,片面强调阶级利益和内部矛盾,以淡化客观存在的国家整体利益,把对外转移矛盾之类的话挂在嘴上。其实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可以互相转化,里面有人向外输出矛盾,外面也有人向内输入矛盾,站到了国家利益的对立面,爱什么也罢,终究与爱国没有半毛钱关系,世上没有东食西宿的事情。

    类似的还有对“打马恩牌”一说的嘲讽。马恩的思想是科学,科学的一个特点就是中性,既可以被我们用来打击敌人,也可以被敌人用来打击我们,掌握者皆可使用,一切科学技术莫不如此。有些人嘲讽“睡王打马恩牌”的说法,仿佛马恩不是科学,而是玄学了。

    说回正题,什么才是中国?

    我所认定的,首先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中国,真实存在的当代中国人的集合,这是中国的肉体。如果甄别地说,有些人想沉船,有些人想跳船,而有些人则是船本身,最后者是法律意义上的中国人的大多数,也是中国的主体、本体。

    然后还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中国,就是中国的精神,比如厚朴的世俗主义与集体主义。

    想通了这些,爱国就变成了一种情感和理性的结合,不言自明,更没有什么可怀疑和犹豫的。

    当然……这些都是简单一说,更深入的东西这里也不好多谈。以上提到的这些可能已不太合适(审核编辑手下留情)。

    ●

    默认西方为标准很可怕,但对西方的轻蔑同样如此。

    我在书里夸过《几何原本》,有人对此表示不屑。

    几百年前,中国人对《几何原本》的态度要么是狂热崇拜,要么就是轻蔑忽视,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奇技淫巧、旁门左道,而徐光启则是“看懂了,而且大受震撼”,五体投地,索性皈依了天主教。

    时至今日,许多人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长进,依旧是在皈依和轻蔑的二极管中徘徊。

    当然这也称不上什么羞耻,西方作为现代科学的发源地,情况不见得比我们好,远没有普遍地理解科学。

    甚至可能,发源了现代科学的西方会在未来沦为科学的边缘,丧失掉他们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这没什么好奇怪,龟兔赛跑、为他人做嫁衣之类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事实上我觉得这是大概率事件,西方文明发源了科学,但世俗、务实、集体主义的东方文明才是科学最终的归宿。

    如果它真的发生了,那无疑是历史上最精彩的一次NTR。

    今天我们可以理性地看待《几何原本》,没必要因《几何原本》妄自菲薄,但也不该忽视轻蔑,上来一句“呵呵”。

    《几何原本》的意义不在于那些初中级别的定理、推论,而在于它所开创的模式——从几条毋庸置疑的基本事实出发,通过严密的逻辑推理得到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

    这种模式前所未有,由此人们发现了获得真理的方法,或者说进行有益争论的方法。

    说句题外的,我有时胡思乱想,觉得这种模式的诞生是不是源自吵架?毕竟希腊对外交流频繁,文化环境复杂,又缺乏共同语言,日常生活中应该充满了各种争论,人们肯定对吵赢架有很大的需求。而想要在缺乏共同语言的环境中吵架,诉诸毋庸置疑的基本事实和逻辑无疑最具说服力。希腊人在各种争论中养成了这种习惯,不断挖掘基本事实,终于在最容易挖到底的几何领域成功挖到了底,找到了理性的宝藏。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和优越性实在没什么关系,只能说明广泛展开交流的好处,而且这种好处还是一次性的,毕竟科学不需要诞生第二次。

    由欧氏几何,我们可以窥见科学的本质,或者说一定程度上的同义词——讲事实和逻辑。

    常有人将某些非科学的东西与科学相提并论,说“xxx与科学是两套不同的体系,各有优劣,不要踩一捧一”之类的话。

    然而科学是讲事实和逻辑,那么所谓科学以外的体系,是不讲事实的体系,还是不讲逻辑的体系?不讲事实、不讲逻辑甚至两者都不讲的东西,还能称得上“体系”吗?具体的例子我就不提了,太引战。

    科学就是我们认知世界的基本准则,可能通向终极真理的唯一绳索,所谓“科学以外的体系”或者“科学的缺陷”就像“宇宙之外的世界”一样毫无意义。

    科学,才是真正的普世,唯一的普世,人类文明的主线。

    这也是我在这本书写了很多科学相关内容的原因,有些读者觉得主角跑去欧洲发论文是不务正业,但我觉得没有比科学更正的业,穿越历史类的小说就应该多写科学技术,否则穿越历史就是个噱头。

    总之,我们应该尽可能地理解和尊重科学,特别是已经趋于成熟的自然科学。而不是把科学当做所谓的“西学”,报以偏见和蔑视。

    教员不也说过,要多向自然科学学习吗?

    在自然科学当中,反直觉、反情绪的东西比比皆是,看上去美好的东西可能丑陋,看上去天经地义的论断可能错得离谱,被大自然打脸的科学家多如牛毛,多了解这些打脸的过程,便不容易被煽动和裹挟。

    如果你发现一个人,喜欢谈戴森球、核聚变、经济发展、军事政治……这类话题,不管他讲得多扯淡,他都多半不是公知。

    反之,那些对现实和科学绝口不提,嘴上全是道德、情感、人性,时而净化心灵,动辄灵魂升华,谈玄说妙的家伙,即便不是标本级的古墓派公知,也多少沾点习气了。

    ●

    当然,也有些人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只谈现实,完全不讲道德。

    这也是我常与人争论的另一个问题。

    这本书的主角在发展的过程中,对于公平正义之类的道德有所追求,其中既有利益的考量,也有纯粹个人观念的因素。

    一些人认为这是圣母行为。

    首先我想说的是,道德并不是一个虚假的东西,对个人如此,对国家亦然。

    对国家来说利益是第一位的,这句话自然没错,常常被用来反对将国家拟人化、道德化的言论。

    但许多人也因此非黑即白地认为国家完全不讲道德,甚至认为道德就是彻底的虚妄和伪装。这显然是错误的。

    国家或者说任何高度分工的大型组织,固然将利益放在第一位,但道德也是重要的因素,也会极大影响其行为和命运。

    前苏联的崩溃,治理上的沉疴旧疾固然是首要因素,但理念的背弃和形象的垮塌同样不容忽视。

    不要说现代国家,就是封建集团,也讲究个“大义”、“师出有名”。

    事实上,在我查资料的过程中,也意外地发现殖民者干的不全是坏事,也有些人干了好事,比如主动收治原住民病人。

    我们完全可以认为道德是一种特殊的利益,对它的追求绝非虚妄。

    特别对于印第安人这样的弱势群体来说,对道义的宣扬很有必要,毕竟如果弱势群体自己都不屑于平等正义,欺压者当然更无所顾忌了。

    事实上,任何人都可能在某些时候成为被欺压的一方,所有人都免不了要向道德求助,既然如此,我们理应对它保持尊重。

    被欺负了就把道德搬出来为自己辩护,不被欺负就把道德扔到一边,甚至吐几口唾沫,这种行为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说,就算演戏也演得认真一点吧,演个全套。

    其次,主角追求的道德并不高,至少以今人的标准看无疑是如此。

    比如他的族人强暴白人妇女,他并没有救下被害者,而是开枪给了她一个痛快,这个行为或许不够“杀伐果断”,但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圣母吧?

    当然,真正让我感到离谱的是,有人不知是什么眼神,居然看成主角救下白人妇女并带在身边……

    我知道一些人看书的方式是“量子波动速读+脑补”,但这么离谱的情况实在是头一回见到,为此我不得不在原文反复强调了主角的“暴行”,以免被扣上圣母的帽子。

    ●

    还有一些质疑是针对“可行性”的,也就是认为主角在十九世纪追求那些道德不切实际,乃至主角的一切目标都不切实际。

    我认为还是有可能的,因为前提条件已经颇为充分。

    主角被设定得足够强大,甚至过分强大,一个先知先觉、知识丰富、非常善于教学、有一定觉悟的物理老师在穿越后又获得了无与伦比的精力和行动力,还有“天生领袖型”的颜值、体格。

    抛开超前知识不谈,同时具备其它特质的人在现实中已是万中无一。

    此外还有下雨天这样的真实历史中基本不可能存在的完美土著搭档,难道他们真的不能彻底改造部落、改造世界吗?

    英雄史观不可取,但这是一般情况,穿越者则不是一般情况。

    就穿越这种在现实世界不存在的情形而言,英雄史观是可取的,超越了物理规律的人当然也可以超越历史规律。

    ●

    也许有人会说,你写个网文还考虑这些?

    如果是其它题材,比如魔兽、漫威,我可能不会考虑这么多,但我始终认为,历史网文不同于其它题材的网文。

    穿越过去、比较历史、改造旧世界……这类小说的大量涌现,是惊人的现象,往大了说,这是新中国磅礴生命力的体现之一。

    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一类小说,如此大规模地呈现出如此高浓度的历史唯物主义。

    尽管也充斥着很多粗制滥造、简单重复甚至开倒车的内容,但它的意义绝不止是供人消遣,我相信未来的人们会给这类小说一个公正的、耀眼的评价。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想写历史文,哪怕我知道二次元同人更赚钱,也更容易写。

    事实证明,想认真写历史文确实不大容易。

    ■关于更新

    闲谈的最后,已经好久没更新了,也在这里专门解释一下。

    更新慢的原因一方面是这本书不太理想,成绩不太理想,写得也不太合心意。

    不过,更关键的原因也是现实中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不好挤时间。

    所以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也许是一两年,我可能都不会有太多时间花在网上……更新就随缘吧。

    至于太监烂尾,太监是不可能的,烂尾……估计是肯定的。其实网文这种长度的连载,多数都是烂尾,至少几乎没有一本书是公认的“没烂尾”。

    另外,我可能会抽空把黑人和想到的另一个印第安题材写出来……不过由于设定过于奇特甚至可能绝无仅有,因此未必会写长篇,写成短篇或许不错。

    总之随缘,反正也没多少时间花在这上面,索性彻底咸鱼吧。以后有时间了,可能会多翻腾几下。

    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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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印第安重生介绍:
马哨,中学物理老师,重生到1840年的美国,成为一名阿帕奇族印第安人。他必须拯救自己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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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十九世纪、美洲、墨西哥、殖民、印第安人、黑人、华工、铁路、科学、工业革命、南北战争……1840印第安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840印第安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840印第安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