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最后的一师一校TXT下载最后的一师一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最后的一师一校全文阅读

作者:一垄青禾     最后的一师一校txt下载     最后的一师一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最后的一师一校全文阅读

第一章 报到

    “哎!这些人也真是的,如果一次通知到位,你就没有必要这么折腾了,也没必要再花这些冤枉钱了!”

    坐在从H镇返回县城的车上,王明泽的内心还在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他全然不顾身边驾驶员在跟自己说什么,自顾自地骂咧着:

    “这些人也真是的,跟人家说话也不一次说清楚,害得人家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到处白跑。”

    ……

    教育局打电话来的,听声音是个中年女人,她扯着听着就让人生厌的娇滴滴的声音说,让王明泽8月25日到H镇中心校报道。

    于是,王明泽一大早就将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股脑儿的从家里包车运到县城,再从县城包车转运到H镇中心校。

    在出发之前,王明泽也跟自己前些年毕业后分配到H镇的学长联系了,他们听了王明泽介绍自己在学校里签订的《服务年限承诺书》上的相关条款后,都纷纷表示,按照协议,王明泽应该被分配到中心完小(中心校所在地的完小)。

    于是,王明泽也就放心大胆地把行李装袋并一次运往了H镇。

    ……

    到了H镇中心校门口,驾驶员不断地看着手腕上的老上海机械表,并催促王明泽尽快将行李卸下。

    “兄弟,我可耽搁不起啊!约好的送你到H镇,现在已经过了我们平时下车的地点很远了,你看,我们都已经到中心校这边来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送到更远的地方了,你知道,我们都不容易,我现在这个时候卸完货赶回去,到县城我还可以再拉上一趟,若是再送你一会儿,耽搁了出去的时间,错过了回到县城最后一趟的时间,我今天白跑了不算,就连油钱还要倒贴了!”

    “不就是想叫我多给你加几个钱吗?我偏不,反正我又没有出H镇,凭什么给你加钱?”王明泽愤愤地想,脸上却不露声色的对着驾驶员笑。

    王明泽知道,他们这些拉货的、载客的驾驶员都这样,来去匆匆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就是金钱,他们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在路上多耽搁一时片刻,萍水相逢的人情味,对他们而言是虚无缥缈的,完全没有多要点运费来得实在。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最终,在王明泽的再三请求下,驾驶员才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看你也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身上也没有更多的钱,刚步入社会,你也确实不容易,今天哥就好人做到底,等你一会儿!”

    于是,驾驶员刹停了车,在中心校大门外的街道边等,等王明泽到中心校报到了,问清楚了情况再帮忙把行礼送到H镇街道氛围内中心校指定的某个地点去。

    ……

    走进中心校大院时,王明泽一眼就看到了一楼那个钉着“办公室”牌子的大房间。

    那块四方形的粗糙厚实的木板,被染成了石灰一样的白色,既像仿宋又像黑体的“办公室”几个字,随意的写在白色的木板上。

    整块木板,在因为变质而泛白的红色门框和木门上,显得异常显眼。

    王明泽径直向那块牌子走去,那间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电脑也都开着机,主机的电风扇,在桌子底下漆黑的角落里嗡嗡嗡地呻吟着,像一群得了重度哮喘病的老人。

    王明泽探着头朝里面望了几次,偌大的办公室,没有一个人在上班。

    “人呢?都哪里去了?”王明泽心里想着,转身到处搜索着,看办公室以外的那些房间,有没有开着门的。

    办公室边上的那些房间,大门紧闭,看样子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打开过了。

    有几个房间的窗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几粒小椭圆形的老鼠屎,像无意间散落在灰土里的秕谷,被时间风干得干瘪生硬。

    办公室前面的院坝里,一棵高大的荔枝树,遮蔽了大半个院子,无数知了在枝叶间争先恐后的聒噪着,油腻腻的叶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反射着从太阳倾泻下来的发烫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王明泽也不好意思到处去找去问,他只好在办公室的门口木木地站着等。

    ……

    不多大一会儿,一个头发卷曲,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截脸的矮胖女人一边朝办公室这边走来一边打量着王明泽。

    “你是来报道的吧?”

    还没等王明泽回应,“卷发”哒哒哒的高跟鞋就径直地踩进了办公室。

    经过身边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水和焗油膏掺和起来的刺鼻味道,被“卷发”热乎乎的体温裹挟着,“轰”的迎面滚来。

    王明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浪拍得晕头转向,他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把手紧紧地控制在窄小的衣兜里,不让它伸出来去捂自己无处安放的鼻子。

    办公室里,呼呼转着头的电风扇,将桌上的纸张吹得哗啦啦直响,那些没订在一起的材料,早已被吹得满地都是,像是地板上胡乱贴上的狗皮膏药。

    进到办公室的“卷发”也不去捡地上的那些纸张,只顾伸手在杂乱的大办公桌上抓过一个本子,摊在手里胡乱地翻着。一边翻着一边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王明泽”,王明泽答道。

    “卷发”翻眼瞟了一下王明泽,冷冷地说道:

    “你是最后一个了,别的人早上就都来报道了,现在都已经在去往各村学校的路上了。”

    她那几节又短又白的手指,像用福尔马林泡过的鸡爪一样,在册子上哗啦、哗啦地扒拉着。

    “哦,在这里,听好了,你明天下午两点以前必须到上河村完小报道,别再去迟了,李校长他们那边还等着开会,给你们安排具体的教学任务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在本子上的空格里写着什么。

    王明泽家所在的乡镇是整个县里离H镇最远的,从家里到H镇,他得先从家里到县城,再转车到H镇。

    当初教育局分配工作的时候,听说原则上每个老师都分回到自己所在乡镇的完小。

    可分配下来的结果,王明泽是唯一的例外。

    他被分到了离家较远的H镇,是唯一没有被分配回自己所在乡镇的老师。

    由于离得较远,别人早上到中心校来报道的时候,他王明泽还在家里赶往县城的路上奔波。

    王明泽本来还想打听一下和他一起被分到上河村完小的还有谁。

    可还没等他吱声,“卷发”就已经急匆匆的往办公室的外面走了。

    经过王明泽身边时,“卷发”侧着身子,踮起脚尖,使劲吸着大肚子从门框里挤了过去,丝毫没有顾及还站在门框里的王明泽,也没等王明泽让出一条道来。

    哒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那股浓烈的焗油和香水味,还在电风扇摇头晃脑的办公室里,被吹搅得漫天飞扬。

    “啊!上河村不就在县城与H镇的中间吗?早知道我被分配到了那里,就没必要再大费周折的把行李运过来了呀……”王明泽很是气愤。

    “嗳......你好像是党员吧?”,已经走到对面二楼的“卷发”,将胖乎乎的圆脸探到栏杆外面,朝王明泽这边大声地嚷着。

    还没等王明泽搭腔,“卷发”又嚷道:

    “到上河完小,让李校长给你开个组织关系接收证明”,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

    ......

    走出中心校大门,驾驶员远远的看见王明泽来了,就麻利的打开了车的后备箱,一副要将货物立马卸下,飞奔而去的架势。

    “都是些什么人?怎么那么急啊?赶着去投胎吗?妈的!”

    驾驶员好像看出了王明泽的气愤,立马陪着笑脸迎上来说道:

    “出来了?兄弟,货是不是就下在这里?”

    “谁是你兄弟?势利眼……”王明泽在心理骂道。

    王明泽虽然正在气头上,但刚出校门的他还没有勇气开口骂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

    缓缓压住内心里的怒火,王明泽喃喃地对驾驶员说道:

    “我被分配到上河村完小,你一次帮我把行李运回县城,价钱和刚才的一样,照付。”

    其实,王明泽也知道,现在去上河村学校报道也来得及,但那里没有他认识的人,现在的他,对任何陌生的人都极度的不信任,对任何陌生的环境都莫名的恐惧。

    于是他决定先回县城,明天早上再找车把行李运到上河村完小。

    驾驶员听说又要将行李运回县城,而且价钱照付,这样回去的路程就不用空跑一趟了,心里乐滋滋的,愉快地关上货箱的铁门,屁颠屁颠地跑到前面发车去了......

    “妈的,都是些什么垃圾人!”

    进到驾驶舱里的王明泽嘴里骂咧着,狠狠的砸上了车门……

第二章 泥泞路上

    一整夜,大雨始终没有停过。

    早上醒来,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王明泽的脸,就像窗外的这片天空,阴云密布。

    街上冷冷清清的,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像一群遇到了天敌的鱼群,一下子四散躲避,只留下一片瘆人的寂静,在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下,静静地矗立。

    王明泽信步来到菜市场,他记得菜市场里有家卖米线的早点铺,味道一般,但份量很足,他家的一碗米线抵得过别家的两碗。

    “先填饱肚子再去找车,这么大的雨,一会儿路上指不定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呢!”,心里想着,王明泽往那家早点店走去。

    ……

    吃完早点,王明泽来到菜市场门口,政府指定的小货车停放区里找帮忙运送行李的小货车。

    说来也巧,王明泽一进停车区门口的栏杆,昨天那个驾驶员就远远的朝他招手,示意王明泽去跟他包车,俨然一副很熟悉的老朋友的样子。

    两人谈好价钱,到宾馆一楼的行李寄存处装了行李,就向上河村出发了。

    上河村是一个整体搬迁的移民村,原来的村子在一个不大的山谷里沿河而居。

    两年前,政府要建水库,在河的下游拦起了水坝。

    河水水位上升,上河村整体搬迁到了水库东边的小山包上。

    水库的大坝正在建设,大量运送建材的货车把道路压得坑坑洼洼的。加上一夜的大雨,道路中间到处是深深浅浅的水塘。

    小货车在水坑间上下颠簸,左右晃动,如同小船在大浪滔天的海面上随波浊流,随时都有被浪涛拍碎的当心。

    车头和车身的连接处吱吱嘎嘎的响个不停。

    一脸严肃的驾驶员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车头前方的路面,像是在路中间寻找着掉落的银针。

    副驾驶位上的王明泽,扳直了腰板,直挺挺的杵在那里,双手别扭的紧紧抓住了车玻璃上方的扶手,沉默不语,紧张异常。

    汽车在水库大坝的进场路上盘旋着上升,车头朝天,仰躺在副驾驶座上的王明泽,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晒得满头大汗。

    上到坝顶之后,汽车突然一个前扑,车头猛一下向谷底扎下去,王明泽额头贴着前挡风玻璃,抓住扶手的手不得不抓得更紧了。

    下坡的路比上坡的路更加艰难,小货车像一只不听使唤的溜冰鞋,在满是黄泥的路上带着行李和两个人忽忽悠悠地向谷底滑去。

    王明泽的手抓得更紧了,手心里浸出来的细汗,温温热热的,王明泽抓住扶手的手像被抹上了肥皂沫,溜溜滑滑的怎么也抓不稳。

    驾驶员因为紧张,不断地在跟王明泽讲话,想让说话的轻松感稍微舒缓一下自己的紧张,以便车开得更加稳当。

    王明泽也因为紧张,在极力地躲避与驾驶员对话,以便于让驾驶员更加安心地开车。

    王明泽机械地回答着驾驶员,全然没有听明白驾驶员所说话语的实际内容。

    驾驶员感觉到了与王明泽谈话时徒劳的,于是自言自语的重复着泥泞路上的驾驶技巧:

    “低速档位,慢给油门,稳住方向;低速档位,慢给油门,稳住方向......”

    道路上因为车轮滚动而飞溅上来的泥浆,像一层厚厚的黄油,将前挡风玻璃涂抹得严严实实的。

    王明泽和驾驶员只能从雨刮器摆动出的那一个扇形的窗口里窥视着外面的路况,颤颤巍巍的心随着颠簸不已的路面忽起忽落。

    “我们走对了吗?该不会是走错了吧?”从来没有到过上河村的王明泽,像对未来的人生道路一样,对写在文件上的这个陌生的村庄充满了无尽的焦虑。

    弯弯曲曲的路面,像一条来回蠕动的长蛇,扭扭捏捏地向山的褶皱里爬去。

    汽车每绕过一道山梁,王明泽的内心里就会告诉自己,我要去的那个村庄应该就在下一个山谷里。

    可进入到那个山谷之后才发现,那里依旧道路泥泞,满目苍凉。

    “我要去的村庄,一定在下一个山谷里”王明泽又一次安慰自己道。

    ......

    谷底的路比坝上的路好走多了。

    上河村整体搬迁到水库东面的山包上之后,原先居住的土地一下子全空了。

    土地一旦空置,野草就会疯长。

    短短两年间,原来烟火交织,鸡犬相闻的村庄被时间的刀锋无声地切割成了碧绿的草地,学校拆除后留下的那圈土墙,远远望去像一个残缺的碉堡,矗立的碧绿的草地中间。

    “之前我来过一两次,现在的学校比过去的好多了,都是砖混结构的新房子,校园也比过去的宽敞明亮多了。”

    看着谷底的美景,驾驶员显然轻松了许多。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给王明泽介绍着他对上河村的映像。

    那条弯弯曲曲的不知名的河流,像一条洁白的玉带,把碧绿的河谷一分为二。

    远远望去,让人有种置身草原想要策马扬鞭的冲动。

    王明泽这才想起两点开会的事……

    他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中午一点过八分,离昨天中心校办公室“卷发”说的两点还有一段时间。

    他长长的输了一口气,将车玻璃一次摇到底,欣赏着车窗外面的美景。

    汽车爬过一个小土包之后,远处山包上那片白墙黛瓦的新校园就映入了眼帘。

    白墙内,在蔚蓝色的天空里飘扬着的五星红旗显得异常耀眼。

    看到学校,王明泽的内心里瞬间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激动。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高兴的想:

    “好漂亮的学校!在这么美的校园里,我将开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体现我自己该有的人生价值!几年后,你们拥有的是钱,而我,拥有的将是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王明泽说的“你们”,是他师范读书时候两个很要好的哥们。

    和大多数毕业生一样,毕业前夕,大家都在规划着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

    王明泽、张华、刘强他们“三剑客”曾经约定,不去参加事业单位考试,一起去深圳打拼。

    之前,他们有个去深圳打拼的学长,在深圳买了房买了车,成家后还把父母亲都接到他后面去帮着带孩子,让家人彻底过上了农村人梦寐以求的城市人的生活。

    在乡下人的心目中,城里人的生活是幸福的。学长的生活,是王明泽他们内心里所向往的,学长的人生,也是王明泽他们这几个同门师弟极力想复制的。这个王明泽没见过面的学长,一直都是他们几个学习和模仿的人生榜样……

    最近,听说这个学长在深圳又开设了一个课后辅导辅导班。

    毕业前夕,他向王明泽他们发来了邀请,请他们去协助他,共同开创属于他们自己的新生活。

    王明泽是家里的长子,弟弟妹妹还都在读大学。

    他想去深圳,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够赚足供弟弟妹妹读书的费用。

    可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父母之后,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们认为考试就业才是正道,通过考试走上工作岗位也才不会枉费他们那么多年对王明泽的关心。

    “要是你现在去外面打工,你就是我们王家最大的不肖子孙......”电话那头的父亲,恶狠狠地抛下这句话之后,没等王明泽解释,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王明泽再试着打了很多次,可电话里一直都提示说“你拨打的电话正忙”。

    ……

    最终,对父母一向唯命是从的王明泽,选择了背弃兄弟的情义,参加了教师招录考试。

    为此,张华和刘强表面上说他们尊重王明泽的选择,可打内心里却对这个不够讲义气,出尔反尔的兄弟有些意见。

    王明泽到车站送他们的那天,刘强阴阳怪气地跟王明泽说:

    “兄弟,你们党员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好好服务几年,人民就会将权力放到你的手中,相信你今后的前途定会无限光明,到你当官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这两个难兄难弟啊!”。

    “对!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一旁的张华深情地应和着。

    ......

    山包上的上河村,除了学校村委会这些公共设施是统规统建的之外,百姓的房屋都是统规自建的。

    有的百姓拿到了补偿款后,第一时间就把房子建了起来,也有的百姓由于各种原因,建房的速度没有跟上。

    于是,尚在建设之中的上河村,村间的道路与水库坝头上的道路一样泥泞,难走。

    正当王明泽在车上认真地幻想着今后工作的时候,突然觉得小货车的前轮一下子落空,陷入泥潭里动弹不得了。

    驾驶员试着加大油门,左右打了几把大方向后,车子陷得更深了。

    “马上就到学校了,居然......”

    看着满脸怨气的驾驶员,王明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三章 特殊的会议

    两点开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王明泽所乘坐的小货车却陷在了村子下面的陡坡上。

    学校近在咫尺,王明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要不你先走上去开会吧,到学校里顺便看看老师们有没有车,如果有的话,等开完会你请他们开着车下来帮忙拖一下,不然啊!今晚看来只能在这里过夜了......”实在没有办法的驾驶员对王明泽说道。

    “你把车门锁了,和我一起上去吧,到那里我们开会,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等会开完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来拖车。”王明泽对驾驶员说道。

    于是,两个人把车门锁上,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由于是胶泥路面,没走出去几步,地上黏糊糊的黄胶泥就把鞋子粘得越来越重了,没走几步,小腿就不听使唤地抖着。

    王明泽拖着铅块一样笨重的白运动鞋,双手紧紧地拉住路边田埂上围着的栅栏,踉踉跄跄地向学校走去。

    ......

    “是小王老师吧?我是李文昌,欢迎你到上河村来……”

    一个身材矮胖,满脸肉坑的中年男人,伸出手来热情地握住了王明泽的手。

    他那厚实而有力的手掌,充满了男人的力道,让人有种非常踏实的饱满感。

    “是啊是啊!欢迎到上河完小来任教,我叫张亮,是这里的教导主任,在今后的工作中,还请小王老师多多支持……”

    一双修长,指关节像竹节一样外突的冰凉的小手握住了王明泽的手,与之前李校长那双温暖而厚实的大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教导身材瘦小,皮肤白皙,一笑,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就在两条眯缝着的单眼皮底下灵活飞快地转着,一看就是个心思缜密,点子较多的精明人。

    “是啊是啊,欢迎你,小王老师……”几个前来迎接的老师都满脸堆笑的迎向了王明泽,一种初次见面的欣喜与愉悦感,让每个在场的人都沉浸在无限快乐的氛围里。

    在场的老师,张教导给王明泽一一作了介绍。

    那个矮胖的李文昌就是中心校“卷发”口中所说的上河村完小的李校长。

    当李校长得知运送王明泽的行李的小货车还陷在村子下方的山坡上时,他扯着与矮胖身板极不相称的大嗓门,组织学校的老师们走下山坡,七手八脚的把王明泽的行李搬进了学校。

    然后,张教导带着两个老师到村委会去请正在村里施工的工程队。

    工程队的小挖掘机磕磕绊绊地开到了小货车边,张教导和工程队一个看着像包工头的小胖子指挥着挖机,挖斗往小货车的屁股底下一铲,就把小货车抬出了泥潭。

    被抬出泥坑的小货车,调了个头,晃晃悠悠的朝水库坝头方向去了。

    ……

    “嘿嘿……小王老师,会议也没什么可开的,教材还没有到位,要求我们的老师们先回校,就是提前回来做些开学前的准备工作,摆摆课桌椅,打扫打扫卫生,制定一下课程表,教学计划啊什么的”李校长一边给王明泽倒着开水,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你看,我们学校的这些老师,都是些有着几十年教龄的老教师,他们长期坚守在最艰苦的教学工作一线,吃的苦受的累不少啊!幸好,你们来了,我们这些老教师身上的负担就减轻许多了……”

    “李校长,我对教育教学工作也没什么经验,今后,我一定会虚心向老教师们学习,也请李校长放心,尽量多安排些工作给我,多让我锻炼锻炼,我会努力的!”王明泽不知该如何回应,照着书上写的说了几句,算是表态。

    “辛好在学校读书的时候看过这方面的书,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王明泽庆幸地想。

    “幸好,这个学校还不赖,李校长这么热情,张教导也平易近人,没有领导的架子,别的那群老师,看着也都不是很难相处的人……”想到这,王明泽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一旁的李校长笑呵呵地说道: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啊!真的,年轻真好!现在的教育教学条件比过去好多了,相信你一定会干得很好的,一会儿,你到张教导那里领一下粉笔、教具、备课本等教学材料,等上箐小组下来接你的人到了,你就随他们出发……”

    “啊!怎么?……”

    王明泽一脸惊愕,内心里瞬间生出许多疑问:

    “我不是被分配到这个学校里吗?怎么还要再往山上去呢?山上的学校离这里远吗?该不会把我安排到传说中的一师一校吧?……”

    “没想到,老一辈传说中的一师一校还存在?这样的差事竟会落到我的头上?……”王明泽表面强作镇定,内心里却一团乱麻。

    一旁的李校长好像看出了王明泽的担忧,他顿了顿,安慰地说道:

    “现在的学校,条件比以前好多了,你去的那个小组,离这里也不远,我们走路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昨天来的小李老师,他到中箐小组,比你近一点,可那里的学生比你上箐小组学生的多,他早上就已经上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到学校了……”

    李校长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接着说:

    “我早上就和上箐小组的熊组长打过电话了,请他找人牵两匹马下来,帮你把行李驮运上去,熊组长性格随和,为人豪爽,他一定会帮你安排妥当的。等过两天我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我和张教导上来看你们……”

    见王明泽不说话,李校长扯开嗓子喊:

    “张教导,小王老师的教学用具准备好了没有?”

    他边喊边跨出了门槛,把王明泽一个人留在了校长办公室。

第四章 上山(一)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满地。

    偌大的校长办公室,瞬间叫人有些局促不安,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被这淅淅沥沥的雨笼盖得无处安放。

    在房间里实在憋闷的王明泽,起身慢慢地踱出了校长办公室。

    “小王老师”一个甜美的女人的声音,柔声柔气地叫住了正想走到雨里的王明泽。

    “小王老师,张教导请你过去会议室,去拿你的教学笔记本、教案本和教具”一个身材娇小的女老师,蓬松刘海下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王明泽。

    王明泽的眼神左右飘忽,不知所措,他不好意思抬眼直视眼前这个女人的大眼睛,只在原地,低着头躲躲闪闪地小声说道:

    “嗯!嗯!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进到会议室的王明泽,立刻又为自己刚才在那个女人面前的局促而感到自责:

    “应该说一声谢谢的......”

    “来,小王老师,这些是你的材料,一会儿你上山的时候一次带上。上去之后,学生们还没有到校的这几天,请你多辛苦,提前做好开学的各项准备工作,我和李校长会找时间上来看你们的......”

    “嗯!嗯!好的......”王明泽一面说着,一面还在为刚才没有说那声“谢谢”而不能原谅自己。

    “到时候......欢迎李校长你们上来检查指导我的工作......”王明泽小声的说道。

    “哈哈......小王老师,别搞得那么严肃好不好,咱们都是同事,不存在什么检不检查的”张教导一边收拾桌上的书本,一边眨巴着他那双忽闪忽闪的小眼睛。

    张教导看这个新来的老师像个娇羞的小女生,羞羞答答的,扭扭捏捏的甚是好玩,于是就故意扯大了嗓门说道:

    “小王老师,你还没有女朋友吧?你去的那个小组盛产美女,他们村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女村哦,你到那里之后,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好好的找个媳妇哦......”他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挑逗地看着王明泽,直看得王明泽浑身鸡皮疙瘩,很不自在。

    “好了好了!小张老师,你就别再逗我们的小王老师了,你看你把人家说得脸都红了,再说,现在的大学生哪个没有女朋友的?像小王老师这么帅气的小伙,在学校一定就有很多女人倒追了,能没有女朋友?”从门外刚跨进门的李校长大声说道。

    “没......没有......”王明泽支支吾吾地想说自己在学校里没有女朋友,可当他说出口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好像是希望在上箐村找女朋友似的,于是把到喉咙里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李校长见状,也来了开玩笑的兴致,他笑呵呵地对王明泽说道:“不过,小王老师,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哦,在你还没有转正之前,找女朋友也要把握好分寸,到时候你大学时候的女朋友和上箐小组的女朋友闹起来了,对你转正可是有影响的哦,我这个校长,到时候也帮不了你了,爱莫能助咯......”

    “哈哈......”李校长和张教导笑作一团。

    站在两个人中间的王明泽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左右这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的领导,他不好意思的连连说着:

    “不会......不会......”

    ......

    几个人正说话间,刚才那个叫王明泽来领教具的女老师进来了。

    “李校长,上箐小组来接小王老师的人到了,可是......”女老师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李校长追问道。

    “他们没有牵马下来。”女老师怯生生地答道。

    “什么?没牵马下来?这个熊组长是怎么搞的,昨天不是跟我打保票说一定找两匹马下来接小王老师吗?他是怎么办事的?那么些行李教具,他们能背得动吗?”李校长的嗓门越来越大了。

    在李校长越来越大的嗓门下,那个娇小的女老师显然也紧张了起来。

    她怯怯地说道:“校......校长,您......您还是自己下去看看吧,我也说不上来......”

    校长脸上的肉瞬间横了下来,脸上那些坑坑洼洼的肉坑,在怒火的烘烤下,显得更加的明显。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鼓了气的癞蛤蟆,满身的囊包叫人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这些人,成天申请要正式老师,现在给他们了,他们倒撅起尾巴了......”

    ......

    王明泽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上箐村自从开办学校以来就一直没有派正规的老师前去任教,之前的几任老师,都是上箐小组就地请来的代课教师。

    代课时间最长的是一个叫老杨的老师,他先后在上箐小组代了十几年的课。后来,因为他在城里上幼儿园的孙子需要接送,他便辞去了代课的差事,到城里领孙子去了。

    自老杨老师之后,上箐小组也先后请了几任代课教师,这些教师都是些初中、高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大学的子弟。刚刚找他们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拍着胸脯保证说要为家乡做贡献,一副只讲奉献不计回报,为家乡的明天奉献青春,舍弃金钱在所不惜的样子。

    可当他们看到那些外出打工的人风风火火,穿着时髦,花钱大手大脚,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骑着五光十色的闪闪发亮的摩托车在城里飞来飞去的时候,这些当初信誓旦旦的奉献者又无一例外的都叫着嚷着要去城里打工挣钱。

    去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文文静静的女代课教师,代了不到一年,也跟着她那个头发枯黄的小男朋友到广州去打工了,说是要凑钱结婚。

    于是,这几年的上箐小组,老师一直是找了走、走了找,孩子们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打打闹闹的野着。父母们看着着急,就天天来找熊组长;熊组长实在没办法就天天往李校长的办公室里跑;李校长没办法就只能拉着张教导,到处打听哪家的高中毕业生还没有出去打工。

    至于成绩,不论是张教导李校长,还是孩子们的家长,都已经习惯了年年倒数,不再奢望什么时候孩子们的成绩能跟正常的孩子一样。

    久而久之,上箐村的孩子智力低,读书差,几乎成了上河村以及附近几个村的基本共识。要说原因,大部分人都说上箐村的水质差,人喝了会变笨,还有一部分人说是因为上箐村所处的位置风水不好,犯了天龙的忌讳,可也许是因为怕得罪人,就是没有人说老师教书不会教的。

    原先的老杨老师在代课的时候,上箐村孩子们的成绩就一如既往的差。一二三年级,不论总体还是分级,不论单科还是全科,平均分超过20分,那就算是历史性的大胜利,破天荒的头一回。

    当初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在家的老杨老师,从来不屑于教什么拼音字母。因为他自己也确实不会,想当初他读小学的时候,他的老师也没教过他。

    教书十几年,老杨老师最纳闷的事就是,这些正规学校毕业的老师,一个个人模人样的,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好像除了外交部长以外他们什么都会干,可把他在上箐小组一二三年级每次考试都第一名的学生拿给这些正式的教师教,四五六年级,这些正规的教师准能把在他那些一直名列前茅的学生都给教成倒数,而且还无一例外。

第五章 上山(二)

    几个人来到学校的球场边,看到眼前这群来帮忙背行李的人,王明泽哭笑不得。

    来接自己的,竟然是一群八九岁的孩子,看他们的样子,连走山路都困难,更别提帮他们的新老师背行礼了。

    “你们几个小朋友来干嘛来了?”李校长弯着腰,耐着性子问道。

    “我......我们......来......来接新老师......”,领头的那个个子最高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道。

    “来接你们的新老师啊?你们几个是来帮新老师背行李呢还是叫新老师被你们的?谁叫你们来的呀?”李校长笑眯眯地问道。

    “嗯......是......”

    还没等那个小女孩说完,李校长就接着问。

    “小山,你的爸爸呢?是他叫你们下来的吗?”

    一个眼睛溜圆,穿一件大出身体好几倍的黑色大夹克,拖一双大出脚丫好几倍的大拖鞋的小男孩,壮着胆子,吸了一下鼻涕,大声地说道:

    “是的!我爸爸今天上山去了,是他让我们来接新老师的……”

    别的孩子见这个小男孩敢这么大声的回答校长的话,都哈哈地笑着,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那……新老师的行李你背得动吗?”

    李校长弯下腰,笑着问道。

    “背得动,我背不动我哥哥帮我背”被大家羡慕地看着,让孩子顿时增加的信心,他回答问题的声音更加的洪亮起来了。

    “哈哈......哈哈......”孩子们又一次笑开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一个腼腆的站在人群外面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背上背个篮子,和小山小朋友一样,穿一套极不合身的衣服。他红着脸,看着弟弟腼腆的笑着,被泥巴裹着的脚趾头在鞋子的破洞里一抬一抬的往外探。

    李校长也被逗笑了,他嘿嘿地笑着,无奈的看着王明泽,说道:

    “小王老师,你看,看样子你的这些行李今天是背不上去了……”

    看着眼前这八九个孩子,他们小的六七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背着篮子的有四个小孩,其他一半多的孩子,都是空着身子走着下来凑热闹的。

    王明泽沉默着,一声不吭的分着行李。

    “得先把被褥,做饭的炊具背上去,不然……”王明泽思量着。

    “小王老师,你看这样吧,你先把必需品背上去,其他的教具,还有你留下来的行李,过两天我派人送上来给你……”,李校长安排着。

    “也只能如此了……”王明泽收拾着行李,头也不抬的答道。

    ……

    最终,那个个子最高的小女孩背上了电饭锅;小山的哥哥背上了电磁炉;另外一个小女孩背上了一套碗筷和一个烧水壶。

    王明泽借了剩余的那个篮子,里面背着粮食,上面绑着被褥,自己背着。

    其余的孩子全部空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

    虽然山里的孩子个子都普遍不高,但走起山路来,他们都是小能手,走山路,那叫一个溜。

    学校出来没多久,这群孩子就把他们的新老师甩在了后面。

    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鞋底的胶泥越粘越厚,王明泽拖着沉重的步伐,紧紧地追着前面这群步伐轻快的孩子。

    孩子们与老师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看王明泽落后的距离拉大了,孩子们就会放慢脚步等后面的老师跟上。

    看王明泽赶上来了,孩子们就会加快脚步,确保与老师拉开一定的距离。

    要是王明泽实在走不动了,在身后叫孩子们休息一会儿,他们就停下,在离老师足够远的路边上站着,彼此也不说话,只是偶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会心的微笑。

    孩子们全然没有要主动跟老师说话的意思。

    一路追赶的王明泽内心里不由得有些怨气,憋在胸口里的那股子气没地方释放,他想骂人,但没有人可以让他骂,他想大叫,但又觉得时间和场合都不允许……

    于是,他将这股无名的怒火发在自己的身上:

    “活该自己受罪,当初要是坚决跟张华他们去深圳,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于是,他把怨气撒在父母身上:

    “思想那么不开窍,只想着什么光宗耀祖,却不会替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让自己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受累……”

    于是,他把怨气撒在校长身上:

    “安排这么些小不点来接,害得我自己背行李不算,还要照顾孩子们在路上的安全……”

    于是,他把怨气撒在这群孩子身上:

    “怎么都不会主动跟老师说话,只会红着脸看着你笑,也不会等一等老师,叫老师一路背着沉重的行李追赶……”

    ……

    “我倒要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讲话?”王明泽心想。

    王明泽跟着孩子们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绑被子的绳子断了,他只能抱着被子继续往前走。肩上的粮食沉重,脚下的道路湿滑,再加上双手被无处安放的被子束缚着,王明泽越走越小心,越走越艰难。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目之所及还是无边无际的大山……

    最终,一路跌跌撞撞的王明泽,终于向眼前这群不起眼的小不点妥协了:

    “同学们,离你们的村子还远吗?”

    那个个子最高的女孩,红着脸,看了一眼她的同伴,回头羞答答的对王明泽说道:“快到了!”

    别的小孩也应和着:“快到了!快到了!”

    可是,走着走着,还是不见什么村子……

    王明泽又问前面的孩子:“快到了吗?”

    “快到了!快到了!”孩子们还是微笑着回答道。

    ……

    王明泽不知道自己到底问了多少次,在翻过一个小陡坡之后,远处灰蒙蒙的细雨中,终于露出了一个房子的屋顶。

    “是那里吗?”有些欣喜的王明泽问道。

    “是的……”孩子们齐声答道。

    “呼!”终于要到了,王明泽长长地输了一口气。

    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竟足足爬了三个半小时!

    ……

第六章 初到上箐村

    “李校长不是说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吗?怎么一路上来,都没有见到一个村子呢?中箐村不是应该在下面吗?”王明泽纳闷地想到。

    ……

    上箐村是一个二十几户人家的村民小组,村间的道路全是泥泞的小路,泥水中大小不一的石块错落有致地延伸着,孩子们排成一队,轻快地在石头上行走,像影视剧里正在走梅花桩的功夫小子,又像一群飘忽不定的蜻蜓在点着春水。

    王明泽拖着笨重的身躯,晃晃悠悠的跟着前面的孩子。

    “哎呦……”跟在后面的王明泽,重重的跌在了泥里。原本想要踩在石头上的鞋子,一下滑进了黑臭的污泥里,手中的被子在空中抛出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篮子里的粮食白花花地散落一地。还没回过神来,王明泽笨重的身子就已经扎扎实实地睡在了软乎乎的泥里,身上满是腥臭难闻的污泥,嘴里满是咯吱作响的沙土……

    来不及恶心的王明泽快速的爬了起来,前面的学生齐刷刷扭过了脖子,一个个憋红着脸,紧紧地把笑声关在了紧闭的嘴唇后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孩子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上前来扶王明泽一把。

    王明泽拖着疼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捡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

    学校是一间破旧的小房子,上下两层,前面有一片不大的泥地,泥地里到处是细碎的小石块,石块中间散落着一些黑黢黢的牛屎和马粪。学校没有大门,没有围墙,也没有窗明几净的教室……

    孩子们放下行李,还没等王明泽说话,他们就一溜烟地全散了。只留下王明泽一个人,在孤零零的学校前静静地站着……

    “这就是我要的生活?好一个光明的前途,好个伟大的人生意义和价值……”

    脸上的泪水不明所以地顺着脸颊躺了下来。多少年了,王明泽早就认为他已经忘记了流泪,哭的功能早已在他的身上退化。可眼下,这个可怜的人,竟不明所以的泪流不止。

    学校的一楼是两间房子,大的一间是教室,里面空空如也,水泥地板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坑洞,坑洞中的黄土不知去向,只留下冰冷的水泥洞口,像一个张大的嘴巴,在向人们诉说着来自内心里无边无际的空虚。

    教室前面墙上的水泥黑板,由于年久失修,黑漆脱落,裸露出褐黄的墙体,斑块之间,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粉笔字,由于时间过于久远,粉笔字与后面的水泥融在了一起,只隐约看清“军爱李春花”几个字。

    教室边上是一间比较小的房子,从缺了玻璃的窗口往里看,里间和外间用木板隔开,外面房间的门被一把生锈的大铁索锁着,生锈的铁锁,满地的灰尘和门框里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告诉人们,这个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去过了……

    王明泽正想从门缝里看看屋里的情况,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是新来的老师吧?”一个低沉的老男人的声音问王明泽。

    “这是学校的钥匙,楼下好多年都没有人住了,平时上课都在楼上,老师也住在楼上”说着,他把两把用塑料绳栓吊在一起的钥匙递给了王明泽。

    “我家就在这里”他指着学校边上的一所房子说:“每年假期我都帮着守学校,李校长一个假期给我一百块钱的守校费,以后你要下山办什么事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照看,当然,免费帮你,不收钱!”

    王明泽在和老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拿了钥匙,打了楼梯口的木门,上楼去了。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的一样,只是显然没有一楼的破败。

    教室前面的墙上有一块和一楼一样的水泥黑板,只是比一楼的更黑一点。后面有一块用两根木头斜靠在墙上撑起来的木黑板。

    教室里那两排低矮破旧的课桌椅,朝水泥黑板摆着六张,木黑板前面也摆了六张。

    墙上的两扇木制窗户,大部分玻璃已经破损,只留着空空的玻璃框子,仅有的几块玻璃,由于长期没有清理,灰尘将透明的玻璃变成了几块土黄色的斑块。

    教室门上边的墙壁上,贴着一排菱形的早就泛白了的红纸,纸上的字却依然清晰可见。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打开教室边上的小房间,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

    小房间被一分为二,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厨房,卧室与厨房之间,用一个木制的门框隔着。

    进到里间,一束白光从窗户里投进房间,亮光以外的昏暗里,一个木制的床架靠墙放着,四周的墙壁被泛黄的报纸覆盖着,一碰,那些陈年的报纸就纷纷地碎成了粉末。床上面拉着一块红白条纹的塑料编织布,用来遮挡从屋顶掉落下来的灰尘。

    床头的墙壁上,一块四方的木板上斜挂着一个老式电表,中间的转盘死死的定着,没有丝毫转动的痕迹。电表边上是一个脱了顶盖的拉线开关,垂着一截不知材质的细绳子。王明泽伸手拉了拉,绳子断了,开关“哒”的响了一声,吊在房间中间的发黑的白炽灯没有任何动静。

    从窗子透进来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雨天的傍晚,天总是黑得很快。

    学校里找不到水龙头,也不知道学校的用水是怎么解决的?

    容不得多想,王明泽打开了所有的门窗,找来了放在教室后面的竹扫把,打扫起了房间……

第七章 教室里的羊

    扫着扫着,屋子里就黑了。

    王明泽去翻手电,却怎么也找不到。

    “明明放进篮子里了,怎么就找不到了呢?”王明泽自言自语的说道。

    王明泽简直不敢想象,没有电,如果再找不到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仅凭他手机里仅有的不到20%的电量,该如何熬过这漫长的黑夜?

    王明泽把身上满是泥土的衣服扒拉下来,扔在了窗前的办公桌上,再在垫着纸板的木床架上,草草地铺上了刚才上山路上早就被雨水浸湿了的床单,再将满是污泥的被套扯下来,把湿漉漉的被子丢在床上......

    貌似收拾停当了之后,站在黑暗里的王明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哎!”

    ……

    “到了之后,给家里打个电话”出门的时候母亲一再交待的话,此时又在王明泽的耳边响起。

    “靠,不会吧?”拨出电话才发现,学校里居然还没有信号。

    “妈的,什么鬼地方?没电,没水就算了,居然还没有手机信号”王明泽想。

    咕噜噜!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王明泽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他这个时候才想起,一天下来,除了早上在县城吃的早点,他甚至连一口热乎水都没喝上,现在身体闲暇下来了,肚子才像突然想起似的,开始不停使唤了。

    王明泽看看四周渐渐黑下来的世界,在看看外面陌生人家墙缝里透出的微弱的灯光,心理无限的惆怅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

    “这晚饭又怎么解决呢?”王明泽在脑海中思索着各种的解决方法。

    平日里,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里,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对王明泽来说那都不是问题,只要一句话,随便混上一两顿饭那根本就不是问题。

    可眼下,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王明泽才突然发觉自己的一无是处,此时的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平日里自觉主意多的他,此时却怎么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现在天都黑了,这没电又没水的,外加人生地不熟的,看来这顿晚饭是真的指望不上了”王明泽有些沮丧地想着。

    凭王明泽现有的经验,赶紧睡觉,让自己睡着了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让自己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王明泽想:“再说,饿上一顿半顿的,对我这个大男人而言,不算事儿”王明泽自我安慰道。

    王明泽想起了因为背不出课文或解不出文字题,被老师留在教室里不许回家吃饭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的王明泽是班里最调皮的孩子,在班里成绩差不算,还整天带着一帮“小弟”到处鬼混,打架、逃课。

    老师让同学们背课文,背完一个回家一个,王明泽一定是被留下的。

    有一次,吃午饭时,王明泽又被留下了,老师告诉他背不出来别回家吃饭。

    “好的,反正我也不饿!”王明泽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班主任老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师者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于是他恶狠狠地对王明泽说道:

    “你小子就等着吧!饿了的时候希望你的嘴还能像现在这么硬!”

    砰!

    老师甩上了教室门,走了。

    “我就不背,谁怕谁啊!”王明泽无所谓地趴在课桌上睡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还在气头上的老师又把王明泽留下了:“加油王明泽,希望你别被饿晕了。”

    王明泽看看老师,不言不语地坐回了坐位。

    老师的自尊心又在作祟:

    “哦!对了,你不准出教室半步,要解手,也在教室里解吧……”

    砰!

    教室门又被老师重重地砸上了。

    说来也怪,老师才走没多久,王明泽就想小便,而且他是怎么憋也憋不住了。

    ……

    “在教室就在教室,反正是你叫我在教室的……”最后,王明泽按照老师的要求,自言自语地走向了教室门后面的角落。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正在教室里小便的王明泽,被吃过饭来到教室里的全班最好告状的女同学看到了。

    “哇!王明泽,你居然敢在教室里小便,我这就去告诉老师去……”那个女同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王明泽。

    王明泽知道,此时他就算再讲什么求饶的话,那个女人是绝对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的。

    于是他狠了狠心说道:

    “告诉老师就告诉老师,你以为我真的怕啊?”

    这句话正中那个爱告状的女生的下怀,她幸灾乐祸的跑着去告诉老师去了,只留下王明泽一个人在教室里抓耳挠腮的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被老师发现后,他连夜叫王明泽的家长来学校,说要把王明泽开除,王明泽的父亲为让老师解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暴揍了王明泽。

    在王明泽的记忆里,父亲是个爱打孩子的暴力分子,他教育孩子的唯一方法,永远都是打。

    他听到王明泽在教室里小便的事情之后,不问青红皂白的拉过几根平时专门准备着揍王明泽用的竹棍,就往教室里面跑。

    王明泽知道老师让那个爱告状的女生去叫自己的父亲之后,整个人一下子不再那么硬气了。

    他一个人爬在桌子上,像是在刑场等着被砍头的囚犯,全身缩成一团,无法控制自己的瑟瑟发抖。

    老师见这个平日里自己怎么也制服不了的野小子,现在听说要叫家长来之后,突然变成了这幅怂样,一种彻底征服敌人之后的快感,让他趾高气扬,得意洋洋不可一世,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后排缩成一团的王明泽。

    父亲来了之后,也不听老师作何解释,直接拿出身后拉着过来的竹棍,使出浑身的劲就往王明泽的身上招呼。

    全班的同学被吓得四散逃窜,讲台上的老师被惊得目瞪口呆,他拖着一个长长的下巴,张大的嘴巴无可奈何地说不出一句话。

    王明泽被打得在地上打滚,父亲绕着在地上打滚的王明泽拼命的招呼,手里的竹棍被打得裂了,断了,噼噼啪啪的四散飞溅。

    整个教室里只有王明泽哭天吼地的哀嚎声,还有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谩骂声。

    整场戏,最终在父亲拿来的几根竹棍子全部碎裂,无法再发挥其棍子打人的功能之后结束了。

    讲台上的老师看不下去,也劝阻不了,不知道什么跑到教室外面躲着去了。

    也许是看到自己把人全部都吓跑出去了,心理有些过意不去,父亲大声的恐吓王明泽道:

    “小畜生,你再不听话,就别读书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平时见到父亲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王明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父亲之后,径直走过去,把自己的课本全部撕碎了,咆哮着对自己的父亲吼道:

    “不读就不读,老子才不稀罕呢!”

    父亲又要扑上来,被闻讯而来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架开了。

    “学校不是你打孩子的地方,你要教育,回自己家教育去,别吓到其他的孩子”校长恶狠狠地骂道。

    父亲这才恶狠狠地对王明泽说道:

    “小畜生,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时的王明泽,内心里已然不再害怕自己的这个父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父亲,歇斯底里地朝父亲咆哮道:

    “来呀!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

    最终,回家之后的王明泽,在母亲的掩护帮助下,父亲的火气消了,虽然他没有道歉,但对王明泽的态度,说明他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他妥协了,自那以后,从来不再过问王明泽在学校的成绩和表现,他一直都是那句话:“你要读书,我砸锅卖铁都会供你读,你要说不读,我半句话都不会劝你”

    老师也放弃了,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下课把王明泽留下过,无论成绩好坏,王明泽都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下课后正常回家吃饭。

    ……

    回忆着多年前的事情,赶了一天路的王明泽在潮湿的被窝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

    睡梦中,楼下不知谁在翻东西。王明泽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咚咚……咚咚咚……

    楼下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不对!楼下的房间里也没什么东西啊,是谁在翻什么东西呢?”

    王明泽壮着胆,在手机微弱的亮光下,摸索着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雨还在窸窸窣窣的下着,山坡上,村民家中昏黄的灯光还在零星的亮着。

    顺着楼梯的扶手,王明泽下到了一楼。

    咚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这声音真真切切的出自一楼的教室。

    王明泽小心翼翼地把头凑近窗户,屏住呼吸朝教室里观察。

    噼里啪啦!丁零当啷!

    一阵乱响,一群羊被凑近窗户的王明泽惊的四处乱窜。

    教室中间的大土坑,原来就是这群羊长久在那里睡的结果。

    王明泽也被突然受惊的羊群吓得不轻:

    “天啊!是谁这么缺德,竟把自家的羊关在了学校的教室里?这……这也太缺德了吧……”

    王明泽正想进去把羊群赶出教室。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穿着雨衣雨鞋的女孩,冒着雨跑来,她一边跑一边用她那带有磁性的甜美女声说道。

    “今天在山上放羊的时候我的这几只羊走丢了,我在山上到处找都没有扎到,天黑了我就径直往这里来了……”

    走到跟前,那个女孩拉下了罩在头上的雨帽,捋了捋沾在额上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找不着我的羊的时候,直接来这里就行了,它们经常自己跑回到这里来……”

    “是啊是啊,我家的羊总喜欢往教室里跑,可能是嫌我家的羊圈太小了吧!”这时候,刚才送钥匙来的老汉也打着伞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第八章 饭桌上的尴尬

    “我刚才过来看了你两次,发现你的门一直关着,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我猜你赶了一天的路,一定是累得睡着了,所以就没忍心上楼去叫醒你……”送钥匙的老汉对王明泽说到。

    那个女孩麻利的把羊群赶出了教室,冒着雨水把它们赶出了学校前面的空地。

    被羊群推开的教室门里,一阵羊毛的膻味里夹杂着羊粪的臭味迎面扑来。

    砰!

    王明泽拉上了教室的门,心想:

    “得找把锁来把门锁了。”

    “老师,走!去我家吃饭,你这里没电,没办法做饭吃,你又是刚刚来到我们村,人生地不熟的,我刚才就想上楼叫你过去吃饭了,可看你楼上没什么动静,心想等清娥回来了,咱们在一起吃……”

    “清娥?这应该是那个女孩的名字”王明泽想。

    “我……”

    王明泽支支吾吾的,本想象征性的拒绝一下,可还没有等他开口,老汉已经伸手抓住了王明泽的手往外拉,一边走一边说道:

    “走走走!这出门在外的,就别那么客气,你来我们这里教书,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那么见外,也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粗茶淡饭的你就将就着吃点,等明天把学校打理好了再说别的吧……”

    老汉不由分说地拉着王明泽就走,实在饿得慌的王明泽也半推半就地跟着老汉走了。

    到老汉家屋里坐下了,王明泽才想起学校楼上自己房间的房门,因为走得急,也顾不上关……

    ……

    “清娥啊,快给新来的老师泡杯茶来。”

    老汉一边招呼王明泽坐下,一边扯着嗓门大声招呼着。

    “来了!”那个带有磁性的甜美的女声应到。

    一个穿白色上衣,浅蓝色牛仔裤的女孩出现在了眼前。

    她长发及腰,一缕缕柔顺的发丝扭卷着交缠着向下倾泻,像是刚洗完头发后用毛巾擦拭过一样,还飘着淡淡的清香。

    女孩像一道温暖的阳光,无声的飘到王明泽的跟前。

    弯腰往茶杯里倒水的时候,耳边的长发翻滚着卷过肩膀往胸前垂下,她习惯性地腾出一只手来,扭着白净的脖子,将发丝甩到身后,再用纤细的手指熟练地将面颊上的发丝敛到了嫩白的耳根后。

    “清娥?难道她就是刚才赶羊的那个女孩?”王明泽想。

    刚才那个被雨衣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人,现在扒了粽衣,里面竟是这么白净的一道月光。

    看着她楚楚的笑容,王明泽的内心里,一下子像盛开着一朵洁白无瑕的睡莲花。

    无意间,她清幽的眸子与王明泽鼓足勇气向外窥探的眼神碰在了一起。两个试探的眼神在半空里一碰,便又闪电般纷纷躲开去了。

    王明泽的眼神躲到了杯子里的绿丛中,女孩的眼神却躲躲闪闪地藏到了手中水壶上那簇火红的牡丹蕊里去了。

    女孩的腮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像白莲头上泛着的红晕,白里透红,红中带白,甚是可人!

    ......

    放下水壶,她麻利的帮着妈妈将做好的饭菜端到火塘边的小饭桌上。

    “来来来,老师,快坐,粗茶淡饭的,你就将就着吃点,千万别客气。”

    王明泽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大叔,我叫王明泽,您叫我小王就行。”

    “来,小王老师!”一旁盛饭的女孩将一碗盛好的米饭放到了王明泽前面的饭桌上。

    “谢谢......”

    王明泽不敢去看女孩的脸,只顾低着头应承着。

    “小王老师,我叫宋清娥,您叫我小宋就行”女孩故意将“小”字拉长音调,大着胆子调皮地看着王明泽微微的笑。

    王明泽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来来,吃菜,王老师”宋老汉忙着往王明泽的饭碗里夹了一块肉,接着说道:“王老师可千万别客气,到这里你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我儿子也和你一样,他在镇里的中心完小教书,是你的同事。”

    “哦!对了,清权不是说这个周末要回家一趟吗?”宋老汉转身去问坐在女儿边上的妻子。

    妻子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他说倒是这么说,可回到家的时候才能当真,谁知道呢,他成天说自己忙,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

    “少说两句吧妈!”宋清娥给母亲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呀,你爸跟你哥上你一句都不让别人说,在这个家里啊,你就是我的小冤家......”宋清娥的母亲假装生气地说道。

    一旁的宋老汉帮腔道:“你呀!......”

    可还没等老汉说完,宋清娥的妈妈接着说:

    “你呀!娃娃都叫你给惯坏了,清权还好点,清娥上你一句都不让说......”

    宋清娥的母亲转过身来对王明泽说道:

    “当初啊,我叫她去补习一年,她说考不上高中羞人,不愿意去,你说,她爹竟然同意了,就这样把我这好好的闺女给荒废了......”

    宋清娥的母亲给宋老汉添了一碗饭,接着说:

    “后来我叫她和小伴去省外打工,你说,这糟老头子糊不糊涂,偏不让她去,不让去就算了,还让她去放羊,你说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活生生地成了成天羊膻味臭烘烘的小臭蛋......”

    一边说着,她一边给身边的送老汉夹了一块肌肉:“老糊涂!”

    宋老汉解释道:“读书是好,可我闺女不愿意读我们就不去读,我当初也不是没有去读书,帮着家里人放羊,也成天羊膻味臭烘烘的,结果,你还不是嫁过来了,日子还不是照样过起来了?”

    “死鸭子,就你嘴硬。”

    ......

    一旁的宋清娥没有吭声,只是假装生气地瞪着眼睛看着两个老人。

    宋老汉和妻子见状,都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饭,不再吭声了。

    为了缓解饭桌上的尴尬气氛,王明泽开口说道:“叔,学校里没有电,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之前的老师不用电吗?”

    ……

第九章 火塘夜话

    “这学校啊!之前的老师都是村里找来的代课老师,他们吃住都回自己的家,没有人住在学校,时间长了,怕老鼠咬开电线,不安全,所以熊组长让电工把线给剪了,现在你来了,明天你去找一下熊组长,叫他请电工来帮你把电接上就可以了。”

    从宋叔的嘴里得知,这所学校是组里每家每户投工投劳建设起来的,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

    “那个时候啊,大队里说要给孩子们盖学校,乡里没钱,我们就家家出人力,投工投劳的去盖学校”宋叔说道。

    宋清娥的母亲也帮着回忆着说道:

    “何止是投工投劳啊,砌墙的砖和房上的瓦,还是队里到外面请来专门的烧砖师傅,在村外的突破上挖土造窑,一块一块烧出来的,建房子用到的木料和木板,也是队里派男人专门到山上去砍,砍好之后女人们去拿肩膀背回来的。”

    “是啊!砍好之后,村里所有的男人都上山去扛木料,所有的女人都上山去背木板......宋林的父亲,就是那个时候被木头给压死了的......”

    “怎么?还死过人?”火塘边的王明泽差异地问道。

    “是啊!宋林的父亲那天的任务是去砍木料的,他本来想把树往山坡下倒,也是照着那个方向砍的树,可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向经验丰富的他,那天把那棵树倒下来的时候,它就偏偏往自己这边来了,结果,来不及躲闪的他就被树干给砸到了,大伙忙着把他往家里背,可是还没到家,人就咽气了……”

    宋老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陷入了沉思。

    一边的妻子继续回忆道:“那天早上,村边的那颗大歪脖子树上,不知从哪里来的乌鸦叫个不停,村里的狗,一个个哭嚎着,他的命就该如此,这是他的命啊......他在家里的媳妇还跟我们说,乌鸦叫得这么凶,这是村里要死人的预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老人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说的竟是自己的男人,她说这话没多大一会儿,她男人就被大伙从山上背回来了......”

    大家陷入了沉默,火塘里的火在噼啪炸响。

    宋老汉把燃烬了的柴快往火塘里送了送,接着说道:

    “这个学校是大家东拼西凑盖出来的,上面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上箐人的血汗呢,近些年,学校的老师一换再换,找来的都是代课的老师,他们不好好的教,孩子们成天放羊一样的野着,看着也叫人心急,现在好了,小王老师来了,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多了。”

    “是啊!而且还是正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们的孩子有福啊!”宋清娥的母亲也帮着腔说道。

    “王老师,你来了,你得管好那帮熊孩子!可别再叫他们去祸害咱们村的水井了,我可不想成天喝他们的玩剩下的脏水”正在收着碗筷的宋清娥说道。

    宋老汉说道:“整个上箐小组都还没有通自来水,穿过小组的那条水沟边上有个大水井,是全组唯一的饮用水源,要是碰到哪家请客办事,挑完了井中的水,别的家就只能等上几个小时,待井中的水再次浸出来了才能喝得到水。”

    “村里的那帮熊孩子,总喜欢拿着破瓶烂罐,洗衣粉袋在水里盛水玩,很多时候,前去挑水的人只能把孩子们仍在水里的东西顺手捞出去,再将就着打回井里的水来喝了......”宋清娥坐下来补充道:

    “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我们的小王老师了,孩子们从来都是最听老师话的,只有你,才能让他们乖乖的别再往井里扔那些乱七八糟,见了叫人恶心的东西了......”宋清娥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

    “嘿嘿……一定......一定......我一定教育好他们,让他们别去祸害水井”王明泽点头表示同意。

    ......

    咕噜噜……咕噜噜……

    刚才也许是空着肚子的原因,不觉得急。现在吃饱喝足了,这肚子就开始闹将起来了。

    “学校的厕所在哪里呢?白天的时候也没找到呀......”

    王明泽在脑海中快速闪回,搜寻着学校厕所应该在的位置。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一阵强过一阵的闹腾,丝毫不给他王明泽再仔细想一想的机会。

    “宋叔......您......您家的……卫生间……在哪......”

    “卫生间?......”宋叔一脸的疑惑。

    “嗯......卫生间......就是......”

    “就是厕所”刚好从厨房里出来的宋清娥解释道。

    “哦!走,我带你去。”宋叔恍然大悟道。

    “不......您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王明泽支吾着。

    “你找不到的,我带你去才行。”来不及争了,王明泽跟着宋叔出了房间......

    到羊圈后面,宋叔随手指了指羊圈后面的那棵大树。

    王明泽迟疑着向树下走去。

    原来,树下的地里埋着一个又深又长的大木槽,上面钉着两块窄窄的木条。

    “我艹,这就是厕所?这也太......”

    ......

    回到火塘边,宋老汉说:

    “老了老了,也真的不中用啦!年轻的时候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以前还察觉不到,现在越来越觉得了,还是多读点书好啊......”

    “那你当初还不叫你姑娘去补习?”宋清娥的母亲回嘴说。

    宋老汉看看坐在火塘边的宋清娥:

    “不听话的东西,你现在还感觉不到不读书的可怕,你到和我一样老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读书真的是太可怕了!”

    宋清娥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我都不读那多年了,没发现有什么可怕的啊?”

    “还犟嘴,你看我,连卫生间是厕所都不知道,还不可怕?......”宋老汉嗔言道。

    “这有什么可怕的,又不影响小王老师上卫生间,对吧?小王老师。”

    宋清娥故意问一边的王明泽。王明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吞吞吐吐的“哼哼”了几声......

    “你呀,本事要是有你嘴巴一半厉害,就好了……”宋清娥的妈妈假装生气的数落道。

    ……

第十章 奇葩接线法

    “宋叔,我该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闲的时间长了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闲了一会儿的王明泽起身就要往学校走。

    “王老师,等等!”听到王明泽要走,宋清娥从身后叫住了他:“给!学校里没有电,这个……用得着。”

    说着,宋清娥给王明泽递来了两根红色的小蜡烛,还有一个打火机。

    “哦!”王明泽也才突然反应过来,低声地说了声:“谢谢你!”

    接过蜡烛,回到学校,因为没有水,也没地方洗漱,王明泽换了睡衣就囫囵上床睡觉了。

    ……

    第二天,太阳出奇的好。

    一大早,王明泽便被一群孩子吵醒了……

    打开门,在学校前空地里打闹的十几个孩子,见老师走出房间瞬间全都安静了。

    那群孩子一个个巴巴地望着楼上的老师,小眼神里到处是希望老师给他们安排任务的无限期待。

    新教材没来,再说,学校也还没打扫出来,该给孩子们布置什么任务呢?

    思来想去,王明泽来到学校前面的空地里,对孩子们说道:“同学们,你们今天先回家去,明天早上拿扫把、撮箕、水盆过来,我们打扫卫生……”

    孩子们有点不舍地散开了,出了空地,有几个较调皮的小男孩欢蹦乱跳地往家里跑,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大声的嚷着:

    “老师说,明天打扫卫生!老师说,明天打扫卫生!......”

    孩子们散了,王明泽拿着塑料桶,向村子中的水沟边走去。

    上箐村村民分散在一条水沟两边的斜坡上住着,水沟里没多少水,沟沿却被切割出了五六米深的高坎。

    坎上,用整棵树剖成两半拼成的木桥连接两岸,这是两边村民过往的唯一通道。

    昨天进村经过木桥的时候,天生恐高的王明泽大气也不敢出,他在孩子们的身后,两只脚掌都没敢离开桥面,搓着脚板擦过了独木桥。

    宋叔所说的水井,是一个用石块垒出来的圆形水坑。

    沟沿上有个出水的地方,乡亲们在上面刨出一个坑,再堆上石块,用来固定从坑沿上滑落水里的泥土。

    要挑水,你得先沿着沟沿下去,到坑边,用瓢把水打到桶里,再提着桶向上爬。

    王明泽来到井边,正如宋清娥所说,水面上果然飘着几个塑料袋,不过不是洗衣粉袋,而是一个红色的食品包装袋。

    水井上方的斜坡上,有棵粗壮的柳树,掉落的柳树叶子像一艘艘金黄色的小船,在水面上飘飘悠悠的荡着。

    柳树下的荆棘丛中,一只老母鸡正“咯咯咯”的召唤着散落在荆棘丛里的鸡仔们,它在地上有节奏地扒拉着,飞溅的泥土雨点般落在水面上,刷刷的响声里,金色的小船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水底,两个百事可乐瓶,几个红牛罐稳稳地躺着,它们都被腔内的水死死地拖着,像一片狼藉的沉船遗迹......

    提一桶水爬上沟沿的斜坡,心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到了嗓子眼,紧紧的,连心跳都觉得很吃劲。

    放下水桶,挺直腰板,王明泽长长的舒一口气,胸腔才有了些许的舒缓,呼吸也才要慢慢地沉入了胸膛。

    当王明泽气喘吁吁的提着水桶走到学校前面空地的时候,有个穿迷彩衣,古铜色皮肤,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正在学校前的空地上等着,那个男人见王明泽抬水过来,笑着迎上前去,笑呵呵地说道:“你好!你就是王老师吧?”

    王明泽放下水桶,与来人打了招呼,询问了身份后才知道,他就是李校长口中所说的熊组长,光凭长相就可以看出,此人确实如李校长所说,是个豪爽之人。

    “熊组长,你看,能不能帮忙叫电工来接一下电路?”

    熊组长爽朗的笑着,露出了一排又大又白的牙齿:“哈哈……没问题,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我是来叫王老师去我那里吃饭的,饭吃了,我们再说别的事吧。”

    王明泽也没有客气,洗了脸就到沟对面的熊组长家去了……

    “不好意思啊王老师,昨天本来是要下去接你的,但因为临时遇到点事,我到山上去了,我叫小山他们约上同学几个去接你,行李我今天再牵马下去帮你驮回来……”坐在火塘边的熊组长说。

    ……

    吃过早饭,熊组长爬到房子后面的山坡上打电话。

    “我们这里地势低洼,两边都是高山,手机信号覆盖不到,得爬到高处才有信号”从山坡山打电话下来的熊组长,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之后,熊组长满脸歉意的对王明泽说道:

    “电工这几天不在家,他到城里办事去了,过两天他回来后,我再叫他上来接电……”

    “啊?……”王明泽条件反射的想抱怨几句,可话到嘴边,便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了。脸上还强装理解地说道:“哦!没事!没事!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再说吧……”

    “没事儿的,过两天再接也一样,这几天,你就在我家吃住吧,别客气……”熊组长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呃!”

    ……

    吃过饭之后,熊组长果真牵着马到上河完小帮着王明泽驮运行李去了。

    由于上箐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用不到高压电。学校上空经过的线路,是比高压线细很多的380伏的三相电线。

    王明泽仔细查看了房间内的线路,厨房到卧室再到电表的线路都没有问题,唯一断开的就是学校边那根木电杆上的连接点。

    “不是专业的电工,不能随便开展爬杆作业,再说,没工具我也爬不上去啊……”王明泽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想着接电办法。

    “电不接是不行了,电工说过两天,估计两个星期他也不会来……”看着卧室窗户上方钉子上挂着的那一圈铝线,王明泽陷入了回忆。

    记得几年前,也是和现在一样的拉线开关。放学回到家里的王明泽,一不小心竟把家里拉线开关的拉线给扯断了,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得把断了的线接上才可以关灯,家里的总闸在房子的外墙上高高地挂着,不接上父亲回来看到了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王明泽拿定主意后,自己找来一根干燥的小木棍,挑着线头往开关上那个黄灿灿的小孔里穿,每次快穿进去的时候,总因为手酸,眼花而功亏一篑......

    终于,线头上分叉出来的细线穿过了小孔,王明泽小心翼翼的想伸手拽住那细如发丝的线头。刚伸手,突觉指尖一麻,手被甩开的瞬间,眼前一道电光闪过。

    王明泽跌落在床上,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他在床上静静地趟了很久......

    最终,他把拉断线的过失成功地嫁祸给了父亲——

    他用木棍挑着开关中的转轮,将铜片扒到了没有接触点的格子里。再将线头放在拉线开关里,扭上开关盖,制造了一个开关拉线完好无损的假象。

    父亲回到家,去拉那个开关,一拉,线就断了。

    王明泽成功躲过了一顿打骂。

    ......

    “对!用木棍挑!”

    王明泽突然想到了办法——

    他将铝线从窗子里放下到一楼,将线拉直后,再将两根铝线的线头弯成两个鱼钩状的弯钩,到学校后面的大爷家借来一根长长的竹棍,挑着线头,晃晃悠悠的把线头挑到了木电杆上的两根电线上。

    线钩挂上去的瞬间,王明泽异常紧张,恍恍惚惚的眼前一阵眩晕袭来,他屏住呼吸,生怕那年家里接电时眼前闪现的那道电光,像飞蛇一样再次顺着竹竿刺来,咬住他握住竹竿的指尖,瞬间将他甩趴在地上......

    “噢耶!”

    看到线钩子稳稳的挂在了空中的电线上,楼上卧室的窗户里透出了橘黄色的灯光,王明泽高兴的叫出了声。

    回到卧室,借着泛黄的灯光,看着电表转盘在嗡嗡的声响中飞快地转着,旁边的指示灯忽闪忽闪的闪着,王明泽的心里竟也飘飘然起来:“嘿!这世上真就没有能难倒我王明泽的事……”

    他打了个响指,哼着小曲去厨房里接煮饭用的插盘去了。

    ……

第十一章 寻找手机信号

    接上插座后的第一件事是给手机充电。

    自从来到学校,王明泽的诺基亚手机就一直没有响过。

    用惯了手机的人,这手机突然之间没什么动静了,那种莫名的焦虑感会让人倍感不适,瞬时间好像哪儿都不对了。

    手机的电还没有充满,王明泽就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玩着玩着,他突然想起了还没有给家里面打个电话。

    于是,拔下充电线,王明泽试着在房间里搜索手机信号。

    可找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手机屏幕左上方的那几条小短线,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这信号也太他妈难找了吧,什么鬼地方!”

    找累了的王明泽仰躺在床上休息。

    迷迷糊糊中,手机短信息提示音连续响了几次:

    “靠,原来这里有信号!”

    抓起手机,王明泽第一时间给母亲拨通了电话:

    “妈!我已经到学校了……”

    还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的母亲就抱怨道:

    “你这孩子怎么了,不是……告……你到……就打……电话回……来……这都……几……天……”

    “喂!喂!妈,能听见吗?……”

    “喂……喂……”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再看手机,屏幕上方的小短线也消失了。

    再打,就怎么也拨不出去了……

    王明泽拿着电话,像拿着排雷器在地上搜索地雷的排雷兵一样,全神贯注地扫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鬼信号,怎么突然就蒸发了一样呢?”

    王明泽站着、蹲着、趴着甚至将手机举在头顶上的空中,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认真,那几条消失的短线却始终都没再次出现,像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妈的,什么鬼!”

    王明泽把手机丢在床上,平躺着望着头顶的塑料编织布,穿堂而过的风,将那张红蓝相间的塑料布吹得上下鼓动,不断发出牛皮鼓一样的声音。

    砰……砰……

    上面的灰尘随着塑料布的上下颠簸,纷纷落下,在透进窗户的阳光里,像一场纷纷扬扬的白雪。

    王明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翻了个身,再次看了看手机信号处的那几根短线。

    确认那几根短线确实没有出现后,他又再次躺回原地,玩起了游戏……

    砰……

    顶上的塑料布被风吹断了拉绳。

    唰……

    王明泽被盖在了塑料布下,塑料布上的灰尘,还有许多的老鼠屎落了他一身。

    呸……呸……

    “真他妈晦气。”

    王明泽一边骂咧着,一边起身去抖身上和被子上的灰……

    阿拉擦擦呀哔哔拉哔哔……

    被窝里响起了《甩葱歌》那欢快而熟悉的旋律。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王明泽赶紧扑到床上,没再拿电话,而是就地按了接听键,再按了免提键:

    “妈,妈,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母亲表示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怎么了儿子,学校里住得还习惯吧?……”

    从小到大,王明泽最害怕母亲这样的询问,记得小时候,王明泽跟伙伴们打架,被打得再疼,他也会坚强的忍着,不会让自己掉一滴眼泪。

    这个时候,要是母亲出现,还没等母亲说话,王明泽定会哇哇大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稀里哗啦的整个一个泪人,吓得与他打架的孩子撒腿就跑……

    听着电话那边母亲的嘘寒问暖,王明泽鼻子酸酸的,他不敢多说话,他知道,此时的他,只要一开口,准会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母亲听出自己有一丝的难过,更不能听到自己哭泣。

    “嗯!嗯!……”

    王明泽小心翼翼的回答着母亲的询问。

    “你安全到了就好,你也长大了,也该知道自己照顾好自己了,你别担心我们,我们都好,你好好工作,等忙过这阵子,我来学校看看你……”

    “不!……”

    话到嘴边又被王明泽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拒绝母亲,说服母亲不要那么远的跑来看他。

    打小,王明泽就盼望着,等有一天自己出人头地了,也叫父母到自己的后面享享清福,神气神气。

    可眼下……

    他不想让家人看到他现在的境况,更不想打破他在父母亲心里那个光芒万丈的幸福形象。

    “我可是家里第一个“吃皇粮”的人,是父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骄傲,决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们为我担心……”

    “喂……喂……儿子……能听到吗?……”

    “是信号又不好了吗……”电话那边的母亲自言自语到。

    “没……没什么……能听到……能听到……”

    ……

    与母亲通完话,王明泽发现,刚才起身的时候把手机抖到了墙与床的夹缝里。

    “难道这里才有信号?”

    王明泽小心翼翼的挪动手机,屏幕上方出现了两截信号短线,顺着墙往上挪,到离床大概30厘米的地方,短线出现了三根,再往上,就又没有了。

    王明泽如获至宝,重复试了几次,终于肯定,离床30厘米处是整个房间里手机信号最强的地方。

    他顾不上身上的灰,也顾不上床上的老鼠屎,还有那张半吊着的塑料布。

    急忙找来一颗钉子,在离床30厘米处,把钉子钉入了墙壁,像一个风水先生,紧紧地钉住了龙脉,生怕手一松,这龙脉就会消失不见。

    钉好了,将手机挂了上去。

    点亮屏幕一看:“嘿!真不错”

    那三截短线,稳稳的亮着。

    王明泽这才起身抖去身上的灰……

第十二章 开学第一课

    自此,王明泽的手机就一直悬挂在床头的墙上。

    用电话时,王明泽得直接躺在床上,打开免提,一旦让手机离开半厘米,他马上就会变成与世隔绝的“世外人”。

    第二天早上,学生们早早的就来了。

    按照王明泽的要求,他们有拿撮箕的,有拿水盆的,也有拿扫把的。

    有几个小不点,因为太小,他们的母亲拿着扫把跟来,看到王明泽疑惑的眼光,一个个不好意思地说道:

    “老师,我们的孩子太小……不会扫地,就让我们来帮忙吧……”

    王明泽也是第一次组织学生,这是他做老师之后的第一次组织活动。

    谁曾想,组织学生打扫卫生,学生家长也掺和了进来。

    “难道是对我让学生打扫卫生有意见,表示抗议吗?”

    王明泽心里有些紧张。

    但作为老师,千万不能在学生和家长们面前露怯,更不能在学生面前紧张。

    咳咳!

    王明泽清了清嗓子,对大伙儿说道:

    “孩子们还小,不会扫的就不用扫了,你们先把他们领回去吧,明天再来……”

    那几个家长没有要走的意思,都笑着看着王明泽,看得王明泽满脸发烫,很不自在。

    一个又高又丰满的妇女像是故意挑逗地说道:

    “老师,其实我们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反正都是闲着,就让我们帮孩子们打扫一下学校的卫生吧……”

    “是啊是啊!老师,孩子们小,学校需要打扫的地方又多,我们来帮帮忙,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干……”大伙纷纷应和道。

    “需要打扫的地方确实很多。”王明泽想,“可是我也没有要让孩子们一次打扫完的意思啊!”

    王明泽原来想,让孩子们打扫一下教室就行,至于别的地方,得他亲自动手,慢慢地扫。

    咳咳!

    “那……好吧!谢谢你们!”

    听到王明泽同意她们留下来帮忙打扫学校的卫生了,几个学生的家长高兴的互相看了看,举着扫把就打扫卫生去了。

    水沟对面的熊组长,看到学校里在打扫卫生,叫上那面的学生家长,也前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没多大功夫,家长们就把学校打扫干净了。

    父母们代劳打扫卫生,孩子们在屋前的空地上嬉戏打闹,好不开心。

    看着打扫干净的学校,熊组长一伙人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

    “大伙再搭把手,帮王老师把我昨天驮回来的教学用具和行李一次搬过来!”

    在王明泽连连的“谢谢”声里,一伙人向熊组长的家里涌去。

    ......

    一切准备妥当,王明泽开始布置起了教室。

    上箐小组共有21名学生,分四个班次。

    一年级4名学生,三女一男;

    二年级6名学生,四男二女;

    三年级4名学生,二女二男;

    学前班7名学生,四女三男。

    为了便于教学,四个班级的学生被安排在二楼的教室,分两边背靠背坐着。二三年级面向水泥黑板,分两排;一年级和学前班的面向木黑板,也分两排。

    开班会了,王明泽叫一年级和学前班的学生拿着凳子,坐到二三年级这面来。

    学生们坐定后,大部分学生都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老师,只有那群学前班的学生,叽叽喳喳的象群小鸟。

    “老师,李丽花打我......“

    “没有,是他先打我的。”

    “老师,老师,熊小山在讲话。”

    “我没有讲。”

    “老师!老师……”

    ......

    教室外面,那群家长将教室门和窗户团团围住,从窗户一眼看过去,一排各式各样的头,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朝教室里张望。

    “美芬、美芬,好好坐着。”

    “妈妈!妈妈!快过来!快过来!这里有位置,快点……”

    教室里面和教室外面在各种对话,完全没有上课的感觉。

    哇……

    有个小男孩不知何故,突然间大哭了起来。没等外面的家长进来,他读三年级的姐姐跑过去抱住他,询问原因。

    小男孩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手指指着边上的小女孩:

    “她……她咬我……”

    边上的小女孩丝毫没有胆怯:

    “谁让他打我的,是他先打我的……”

    说完,她也“哇!”地哭出了声。

    门外的两个妈妈,红着脸笑着进来哄孩子,她们不知所措的局促感,引得外面的家长们一阵哄笑……

    所幸,课本还没有到,而且是开学的第一课,主要目的是叫大家互相认识认识,收一收在外面野惯了的心。

    看外面的家长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来想好好开完这个班会是有点困难了。”

    王明泽面露难色,给学生们交待了几个注意事项和上课的相关要求后,匆匆的让学生们放学回家了……

第十三章 失明的老人

    学生和家长们走了。

    学校一下子清静了下来。学生在的时候,学校显得拥挤不堪,走到哪都觉得放不开手脚。

    可一旦学生们都回家去了,偌大的学校里只有王明泽一个人,突然间觉得学校变大了,自己变小了,那种孤独感,总让他有一种空落落的恐惧,在漫无边际的夕光里蔓延。

    “这么个学校,那么多的学生,竟然会没有厕所?......”

    王明泽想到了学校的厕所。作为这个学校里唯一的老师,学校里的大事小情都得他王明泽一个人操心。

    “当家难啊!“

    “王老师,你在吗?”一个老人在一楼的教室门前叫王明泽。

    “在,在的”

    王明泽一边回着一边走出房间,向楼下走去。

    “下来一楼闲,你那里我就不上去了。”

    王明泽走到楼下,一个头戴毡帽,头发花白的老头在那里等着。他下巴上的胡须像雪一样白,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出迷人的金色。

    老人在水泥地上席地而坐,盘着的腿边,一根被摸得黑亮黑亮的竹手杖伸到夕光里。

    老人的眼睛看不见了,但耳朵却异常灵敏。

    听到王明泽来到跟前了,老人笑着说:

    “听说老师你姓王,家是哪里的啊?”

    王明泽拉过靠在教室窗子下面的凳子,告诉老人,一边请他坐在凳子上一边介绍着自己的出生地。

    “哦!哦!你家那里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那几年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现在眼睛瞎了,一样也做不了,只能成天在家吃干饭咯......”

    老人没有为眼睛看不见而有些许的难过,好像他天生就是看不见一样,好像所有人生来就都是瞎子一样,他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从容不迫。

    王明泽由衷的对老人感到敬佩。

    老人爽朗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这下好了,你来给我作伴,我就不孤独了,哈哈......”

    老人的家在学校后面,那天接电时,王明泽就是在他家借来的竹竿。

    “哈哈......是的是的,我们相互做个伴。”王明泽笑着对老人说。

    老人捋了捋金色的胡须:

    “你放心,你上课的时候我不会打扰你,给孩子们上课要紧,你上你的课,我在外面听你们,也和王先生来学学知识,听孩子们上课也是一种享受呢”

    说完,他又爽朗的“哈哈”地笑了。

    王明泽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人儿孙满堂,但因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白天全部外出劳动了,只能留老人一个人在家。

    王明泽小心地问起了老人的眼睛。

    “嗨!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痛不痒的就看不见了,前几年还帮着家里放羊,现在不行了,他们把羊都卖完了,可惜了......”

    老人陷入了沉思......

    王明泽也沉默着......

    老人接着说:

    “你要是早来几年就好了,你买些羊,我去放羊的时候一起帮着你放,用不了几年,你也会有一群白花花,圆滚滚的肥羊,啧啧!太美了......”

    老人捋着胡须,微微的仰着头,好像真的有一群白花花,圆滚滚的肥羊在他的视线里奔跑。

    “王老师啊!你和我们放羊人其实是一样的,你现在就放着我们上箐村的小羊羔呢。之前,它们没有奶喝,没有草吃,现在你来了就好了,我们上箐村的羊羔们有福咯,在你这个正牌放羊人的精心照料下,它们会慢慢长大,慢慢变得膘肥体壮的......”,老人充满期待地说道。

    王明泽静静地听着这个老者的教导,心理一种莫名的崇敬感油然而生,突然间觉得与老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也不再陌生了,他说话也大胆了许多:

    “大爷,你的眼睛看不见,行动很不方便吧?”

    老人突然来劲了,他哈哈地笑着,非常自豪地说:

    “不是我吹牛,你们眼睛好的有时候还不如我呢,很远地方走来个人,我能毫不费劲地听出那是谁,我到哪里都不用人搀扶,光凭这一双耳朵,一根棍子,我就能来去自如呢......“

    “心里亮堂的人,眼睛就没什么用了。”老人又爽朗的笑了。

    哈哈!

    “是啊!很多眼睛好的人其实都是瞎子,眼瞎,心更瞎。”王明泽陷入了沉思。

    “王老师,记得经常来我家闲,那么好的一个小伙,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委屈是会有的,慢慢的就会好了......”

    说着,老汉用竹拐杖在前面探着路,熟练地跨过了学校空地与道路之间的那道坎,朝着学校后面的家里去了。

第十四章 突然而至的通知

    王明泽起身走上二楼的卧室。

    他刚跨进厨房门槛的时候,挂在床头墙上的诺基亚突然间响了。

    过去看了一下号码,是李校长打来的电话。

    王明泽的内心里突然有了些许的不安:“没电的这段时间里,李校长有没有打来过电话?该不会是因为电话打不通而来怪我吧?”

    王明泽在迟疑中点开了手机免提,李校长显然已经在为王明泽那么久才来接电话而不高兴了,他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

    “怎么?小王老师!你很忙吗?”

    “没……我……我……”王明泽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

    在王明泽向他解释说明了晚接电话的原因之后,李校长的口气才稍稍舒缓了一些。

    他冷冷地说道:

    “明天早上八点半召开全体教职工会议,这是我们这个学期的第一次会议,不允许迟到,要是早上你起不来,你最好今天晚上就下来,年轻人应该要有朝气,不能什么事都落后于别人,这可不好!”

    “什么?八点半?那么早,我怎么赶下去啊?”王明泽内心里万分的惊愕,但电话那头的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对领导,王明泽可不敢当面提出任何疑问。

    他机械地应答着电话那头的李校长。

    挂了电话,王明泽在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该如何下去:

    “天都快黑了,现在下去指定要摸黑,下去的路我又不大熟悉,天一黑,万一走错了路那就麻烦了。”

    “算了,还是明天早上下去吧,早上下去天会越来越亮,天亮了就不容易迷路,比较安全。”

    “八点半的会议,按照那天上来的时间算?……”

    “唉!不管了,四点半起床下去,这样还赶不到,那就没办法了,谁叫你们把会议时间安排得那么早,也不为我这个路远的人想想……”

    ……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明泽就起身草草地洗了一把脸。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王明泽锁上了门,拿着手电,趁着还挂在西天之上的月亮还没有完全落下,一个人向月亮阴影里的村口走去。

    来到出村的独木桥上的时候,王明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学生,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孩子们他要去开会的事。

    “不对,我去开会了,我的学生呢?他们来了,岂不是要扑空,昨天又没有告诉他们今天休息,这该如何是好啊……”王明泽为自己因为没有经验的疏忽而造成的麻烦自责不已。

    昨天李校长打来电话的时候,上箐村的孩子们都已经放学回家了。接到通知的王明泽,压根就没有想到该通知孩子们今天不用来上课。

    如果那时候想起,自己没时间去一家家的通知,也可以跟宋清娥说,请她早上学生们来学校的时候帮忙通知他们回去休息。

    可因为那时候没有想起,没有采取相应的措施。

    现在这个时候,整个村子里,除了被自己刚刚路过时的脚步声惊醒而狂吠不止的那几条狗之外,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清醒的,要到哪里去找人帮自己通知孩子们啊?

    “哎!经验不足啊!”

    王明泽自言自语到道,在脑子里闪过各种解决办法。

    “路上面的宋叔家?宋清娥现在应该睡得正香,把她吵醒了不好,不妥!”

    “学校后面眼睛看不见的老汉?老汉倒是比较热情随和,叫他帮忙跟学生说一声,他指定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也一定会乐意帮忙,可毕竟一个眼睛都看不见的老人家,现在去吵醒他,于心何忍啊!不妥!”

    “河沟对面的熊组长?他家的狗太凶,而且一到晚上,他们就解开狗脖子上的铁链,现在过去叫,人还没有叫醒,一定就已经被他家的恶狗撕成了碎片。不妥!”

    ……

    王明泽的内心里瞬间闪过的几个解决方案都被他自己一一的否定了:

    “王明泽啊王明泽,你也太菜了吧,这么简单的事情,昨天你为什么就想不到呢?你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王明泽在内心里恶毒地骂着自己。

    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都上箐村,王明泽突然觉得自己的渺小与可怜。

    在这个小山村里,此刻的他是这么的无助。

    在这个陌生的小世界里,他王明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来者,他与这里格格不入,这里虽小,但无亲无故的他,是那么的寸步难行。

    这个平日里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本想着要来干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用自己的能力告诉世界:“还看今朝”,可此刻,就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连找个人帮忙带一句话都变成了不可能办到的事!……

    看着月光下的上箐村,错落的房子在月光里静默,房屋里没有一点光。

    平日里一直胡乱叫唤的狗,此刻也都沉沉的睡过去了。

    整个村子,没一点灯光,随着狗叫声的湮灭,整个村子又归于沉静。

    月光下的冷风拂过面颊,叫人不由自主地去拉紧衣服的领子,王明泽的内心却急如焚:

    “怎么办?不准迟到,那学生怎么办?……”

    ……

    “要不……写个通知?”王明泽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个想法。

    “对,写个通知,等天亮后学生们来上学的时候看到通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对!就写个通知。”

    于是,王明泽又折返回去学校,打开教室门,摸索着推开教室的门,就着月光,快速走到水泥黑板前面,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的写上了通知,让学生们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学校。

    写完了通知,王明泽朝后退了两步,就着月光再认真的读了一遍黑板上的通知。

    一切妥当,他快步走出教室,

    “对!教室门别关,就这么开着。”

    生怕学生们看不到通知的王明泽,把教室门敞开着,背上包,在月光下向村西边的山坡爬去……

第十五章 一路惊魂

    天上白晃晃的月亮静静地挂在村子西面山头的松树枝上,冷冷清清的天空像被擦拭过一样,在月光的映照下像一面清澈透明的冰镜,洁净中略显几分清冷。

    一阵微风吹过,隐隐的松涛从远处的山岚上潮水般涌来,“沙沙桫桫”的低吼声由远及近,渐渐变强......王明泽紧了紧身上洗得已经发白的那件浅灰色夹克的衣领。

    抬头再看时,那阵山风已经翻过了这面的山梁,之后又一路嘶鸣着向远处的松树林翻滚而去了……

    站立在山脊上的王明泽,心中顿时有一种万物之主的优越感,看着山坡下这个还在睡梦里的村子,王明泽的内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像母亲望着睡梦里的孩子一样,此时这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孩子,不再像叫人生气时那样的讨人烦了,反倒有了几分的可爱。

    王明泽重重地跺了两下脚,想抖去鞋上的泥土。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家的狗听到了动静,试探着叫唤了几声,一下子惊醒了梦中的孩子。

    一声……

    两声……

    ……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狂吠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山村薄如蝉翼的美好,在这片逐渐嘈杂的狗吠声里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

    ……

    王明泽飞快地向另一面的山坡上飞快的走了下去,身后的犬吠声一下子全部隐到身后的山坡背面去了,只留脚下走路带起的泥沙,窸窸窣窣一路的响......

    刚才走到坡顶的王明泽,内心里异常地平静,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

    而此刻,随着犬吠声的隐没,四周再次陷入了寂静,王明泽内心里的波澜又渐渐地强烈了起来。

    吱吱吱……

    路边的灌木丛里,不知名的小动物好像被王明泽突然而至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王明泽的心里咯噔一下:

    “妈的,那是什么?”

    他加快了脚步,快速地躲了过去。

    “这个胆子也太他妈小了吧,这些地方能有什么野兽,胆小鬼,一点不像男子汉……”

    “我艹!什么鬼?”

    正想着,路边的树丛里扑棱棱地响了起来。

    王明泽条件反射地窜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底下,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安抚了惊恐万状的内心之后,才鼓起勇气试探着向有响动的地方探望。

    不知是什么鸟,一只跟着一只扑棱着翅膀向对面山坡上的树林里飞去了。

    “可能是山鸡”,王明泽自我安慰地自言自语道。

    ……

    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放学后王明泽总喜欢和几个小伙伴上山去捕鸟,他们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沿着水沟边铺设捕鸟的陷阱。

    这个时候,王明泽总是一边铺设,一边想象着来沟边喝水的鸟儿,看到陷阱里的粮食后,都一个个争着抢着往陷阱里钻。

    可现实是,也许是他们铺设陷阱的技术还不到火候,等他们前来查看的时候,一群群面颊通红的山鸡总是在丛林里噼里啪啦的乱窜,而他们幸幸苦苦布置的陷阱,却一无所获。

    很多时候,陷阱里的粮食是被山鸡吃光了,可陷阱的开关却依然在那里杵着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弹开的意思。

    ……

    从大树底下走出来的王明泽,走了很长一段路了,胸膛里的心还在“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

    走出一个弯道,不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片白花花的东西,在月光下异常的显眼:

    “会是什么呢?之前上来的时候,映像里也没有这么一片白的地方啊?”

    王明泽内心里纳闷着,脚下的脚步却不曾停下,只是明显比之前放慢了许多。

    “应该是一片白色的塑料布吧?”

    “不对啊,那么一大块的塑料布丢在那里干什么?”

    “别自己吓自己了,那应该只是一片白色的土坡或者是一整块白色的大石头......”

    “不对,之前上山时候的印象里,没有那么大的白石头呀,也没见过什么白色的土坡,这一带可都是红土啊!”

    ......

    王明泽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向白色的物体走去。

    ......

    由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那片白色物体上,王明泽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等他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离得很近了,一股凉飕飕的寒流在脊背上倾泄......

    王明泽发现,就在身后不远处,一个庞大的不明物体正朝着自己走来,而且,它已经离自己很近了,鼻孔里呼出的气息声就在脚跟后呼哧呼哧地响......

    “哇!”

    王明泽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向前射出了好远。

    跑了几十米,发现耳朵后面没什么动静了,王明泽这才停下了脚步:

    “妈的,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稍微缓过神来的王明泽发现身后的那个东西没有再追来,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去看。

    它原地站在路中间,昂着头静静的张望着王明泽。

    “妈的!”

    王明泽转身向前走去。

    “不行,老子就是要看个究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它给吓破了胆!”

    王明泽转身,向那个望着他的庞然大物走去。

    “还是算了吧!赶路要紧!”

    “那可不行,这个不是老子的风格!”

    那个东西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王明泽。

    王明泽迟疑了一下,决定再近前些,看清它的面目。

    “妈的,那不就是一头牛吗。”

    王明泽一边嘀咕着,一边在为自己刚才的狼狈相感到可笑。

    上箐村这一带的村民,平日里都会把牛群赶到山上去,任其到处觅食,放牛的人,只需要一段时间去找找看看自己的牛群在哪个山头上游荡着就行了。

    冬天山上冷,每到晚上,山上的牛群就会往低洼处跑,躲避上头的劲风。

    “他妈的!”王明泽还在为刚才的惊吓愤愤不平,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很远。

    猛一抬头,刚才远处看到的白花花的东西就在眼前。

    那是一片坟地,刚才远处看到的白花花的东西,不是土坡,不是大石块,更不是塑料布,而是一座新坟。

    “真他妈晦气!”

    王明泽嘴里骂咧着,朝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吐沫。

    “呸!”

    “唰!”

    全身的汗毛也瞬间全竖了起来……

    强压着狂跳不止的心,王明泽快速的向前走去。

    走过去了,可感觉中身后总有个人在跟着自己,你快他也快,你慢下来了他也跟着慢下来,小时候走夜路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了王明泽身上。

    “不怕!不怕!没什么可怕的!”

    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加快了步伐……

    王明泽又一次扭头往身后看,那里还是一无所有

    回转身,刚走两步,身后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王明泽终于还是没有压住自己的恐惧,他撒开腿,飞快地向前跑去,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没跑多久,身上冒出来的汗水就已经浸湿了衬衣,热乎乎的湿气从领口袖口向外乱窜:

    “妈的,全当老子跑步锻炼了。”

    王明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继续向前跑去。

    远处的树林间,王明泽清楚的听到了上河村里的鸡叫声,他这才放慢了脚步,汗淋淋地朝着鸡叫的方向跑去……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161/ 第一时间欣赏最后的一师一校最新章节! 作者:一垄青禾所写的《最后的一师一校》为转载作品,最后的一师一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最后的一师一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最后的一师一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最后的一师一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最后的一师一校介绍:
......现实告诉我们,柳暗花明之后,未必就是另一村的豁然开朗,当这个年轻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为之付出所有心血才搭建起来的“象牙塔”,一瞬间轰然坍塌的时候,他的命运,再也抓不住那棵让自己继续走下去的“稻草”......最后的一师一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的一师一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的一师一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