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再回宁府
跑到宫门去转了一圈儿,倒是跟小喜去赵家卸下东西回到府的时间差不多,从小喜手上借了些银子,这才解了六娘的燃眉之急。
刘姨娘已是等的急了,让小青守在侧门上候着,到了三房的院子守在门口的是徐妈妈,依旧是那张和气的脸,三年时光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这条路是六娘第一次进府的路线,六娘记忆深刻,周遭的景致一应没有变化,却是物是人非,那一日回府的冷清,今日却是四下里喜气洋洋,刘姨娘这几年将院子打理的不错,人手也淘换了不少,许多都是六娘不认识的。
六娘心情好,虽然这里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她依旧有兴致去看周遭的景物,虽然五郎的事儿还让人头疼,可到底找到人了不是眯着眼看身边那几颗海棠花,才发现像是树枝粗壮了些许正房那边那颗参天老树却是一点儿变化都看不出来。
见六娘不急,徐妈妈也不好催促,任由她打量着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待她瞧够了,这才笑着道,“姑娘的房间已是收拾好了,姨娘说,别的地方怕是不太方便,还要委屈姑娘在松露苑住下来,那边虽说景致比不得别的地方,却是胜在清净,省的这两日府里的人来来往往的没个消停。”
六娘抬起头有些不解的望着徐妈妈,松露苑通共就那么几间房子,哪里住的下了?
虽然她本就不打算在府里住,她却是不信刘姨娘心思那般多的人会如此怠慢她。
小喜在一边解释道,“听风苑那边一直锁着,正房这两日才打扫出来…前年姨娘便让人在松露苑里又盖了几间房子,若是没什么大事姨娘都在那儿处理院子里的事。”
这倒是刘姨娘的风格,六娘想了想,即便不住府里,也要有个房间才合适,就像她现在就颇有些灰头土脸的味道,哭了以后,又在地上打过滚…即便是用帕子擦过了,还是有些痕迹。
颔首道,“那我先去房间里收拾一下再去跟四少爷和姨娘请安吧。”
徐妈妈便引着六娘往松露苑走,小喜指挥着几个丫头把六娘车上的东西给搬进来,六娘见状连忙道,“车上的料子你给她们分一分吧,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和大丫头一人两块,旁的一人一块…剩下的再搬到我房里。”
这是秦州产的棉布,市面上的价格一块要顶十块丝绸,不过六娘拿到手的价格却是不高,都是用棉花换来的,这样的东西送起来体面又实惠,毕竟她是来这儿打扰别人…估计一辈子也没两次,出手大方些,跟院子里的人打好关系总是不错的。
六娘此言一出,引得几个丫头立即就笑了起来,方才看见她的漏风嘴相互使过眼色的,此刻看她的眼神却是亲切无比。
六娘见状满意的点头,换乳牙这事儿把她极欲隐藏的年龄给暴露了,还好有银子开路,到时候背地里肯定议论的是她大方…至于漏风嘴这种不体面的事情一定会被大家选择性遗忘的。
倒是徐妈妈在一边惊叹…短短三年,六娘出手倒是越发阔绰了,这样的料子,也就是府里的太太们舍得穿。
六娘见状挽着徐妈妈的手往前走…低声笑道,“好东西我都给您留着呢。”
她虽在庄子上住着,该有的礼节却也不曾少过,刘姨娘身边的人四少爷身边的人还有徐妈妈,都是必不可少的。
徐妈妈闻言也笑了起来,她倒是不贪六娘那点儿东西,不过被人记挂着的感觉总是不错的,如今在刘姨娘手下干活,日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便是打扮的鲜亮些,也没人会与她脸色看,“你能来,主子们高兴,我也是再高兴不过的,何必破费倒是惯坏了这些小蹄子。”
六娘在庄子上种棉花的事儿旁人知晓的不多,也就赵家和府里大太太知道一些,她也没说破,只是笑了笑。
进了屋子,便有小丫头打了水,徐妈妈亲自拧了帕子递过来给六娘擦洗,一边道,“四少爷这会子与六少爷出门办事,说是让您候着,他回来了便来瞧您。老太太那边今儿个又问了一次三老爷,姨娘那儿有些推脱不过了。婚事上的一干事情有大太太操办,端宜公主虽规矩大了些,却也是有礼的人家,新房的家具已是搬过来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六娘洗了脸,换了一身颜色鲜亮些的衣服,又重新梳头,闻言道,“妈妈,府里的事儿您也不必与我细说了,我来不过是客,万事都有刘姨娘做主,便是刘姨娘那儿有什么不周到的,还有老太太大太太在呢!四少爷那边儿若是回来了便让人叫我一声,断然没有让主子来瞧我的道理,等我见过了刘姨娘,还要去大太太那儿磕个头。”
徐妈妈闻言一愣,虽然将六娘当做主心骨的时间不长,她却是一见钶六娘就忍不住说了起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次来,六娘是了。
随即又道,“老太太那儿也问起您了,说是自从你去了庄子上,便没人能做出那个点心的味儿了。”
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六娘自知那些点心做的不过平平,别人瞧过一次就能知道怎么做吗,做的好的人比她多了去。不过,既然被问到了,回来了总不好不去请安,好在如今她已经不算侯府的人了,倒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对着镜子瞧了瞧头上的两个发髻,见没什么不妥当了,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徐妈妈,“还要劳烦妈妈让人去厨房跑一趟,请她们帮我准备些食材。”
徐妈妈要推,六娘笑道,“我如今不是府里的人了,总不好叫人白白的做活。
三房如今可没有小厨房了…大厨房那是别人的禁地,她要借来用,便是给老太太做东西,没有银子也不好说话,她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儿小事去求大太太。
徐妈妈这才收下了银子,六娘便起身往外走去,此刻,刘姨娘正在花厅理事。
总的说来…三房的事并不多,三太太不喜交际,于姨娘更是让三房上了许多人家内眷交往的黑名单,便是这两年努力的修复,也只有些亲戚来往,大不了再加上四少爷的朋友罢了。
加上如今家中的人口不多,吃饭用度都在公中,刘姨娘几乎只需要打理铺子和庄子上的事儿…当日钱管事被打压的口服心服,走的时候交接的很分明,也荐了几个妥帖的管事,这些人通过三年的考验,每年拿回来的银子证明了这一点。
铺子半年一次,庄子则是一年一次…基本上刘姨娘过的就是甩手掌柜的日子,逍遥至极,每天处理半个时辰的事儿,剩下的时间都在带孩子,也就是四少爷的婚事才让她忙了起来。
六娘到的时候,刘姨娘正一边听下面的婆子说起新房那边还有什么疏漏,一边盯着身边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手上的针线。
听见门外在报六娘来了,轰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急急的往门口走去…引得那小姑娘一脸的好奇。
“你可算是到了!”刘姨娘一把抓住六娘的手…拦着她行礼,摆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那小姑娘眨巴眨巴了眼睛,却是没有动。
六娘顺着刘姨娘的力道往里走…看见站起身来的那小姑娘的时候,轻轻的挣脱了刘姨娘的手,冲着那小姑娘行了一礼,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八姑娘了,奴婢在府里的日子不多,倒是还没曾与八姑娘请安。”
八姑娘见状微微的侧过身子只受了半礼,细声细气的道,“六娘姐姐不必多礼,您是母亲身边的人儿,往日里不见便罢了,如今见了,合该是我向您道谢才是,说来这些年我还受过姐姐不少的东西,”说到这里,顿了顿,从身边的针线篓子里拿出一只荷包,笑着递过来,“想来姐姐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这虽不值什么,到底是我一番心意。”
六娘连忙接过,轻轻一捏,里面硬硬的,像是一只镯子,府里的姑娘体己并不多,想来是特地准备的了,又看了一眼那荷包,针线都是上佳的,显然是得了刘姨娘的真传,比起她的女红不知好了多少,心头不由得叹息,这刘姨娘依旧还是那么多的心思,她真不介意她们直接送她银子的,“那奴婢便谢过八姑娘了。”
六娘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八姑娘见状略微迟疑的看了刘姨娘一眼,“姐姐既然要与姨娘说话,我便不在这儿打扰了。”
“姑娘也留下来听听吧,”刘姨娘拦下了八姑娘,扭过头望着六娘道,“如今八姑娘跟着我学管家,八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是该听一听的。”
侯府的庶女,日后便是给高门做填房也有些艰难,只能嫁的底一些,日子才好过,可有些事儿却不是她们说了算,三老爷回来以后,八姑娘该如何自保,这还真不是她能教的了的,以前养在老太太身边,如今老太太不开口,她也不能把人送回去,于是她抓瞎了。
六娘闻言再看了看刘姨娘,又看了看这位看起来有几分娇弱的八姑娘。
刘姨娘丰腴了许多,只是今日的脸色有些发白,可见这三年过的无忧无虑,而这位八姑娘瞧着却有些偏瘦,眼神含愁,不过六岁左右的小姑娘,也不知旁人给她说了些什么,全然没个小姑娘的天真烂漫。
六娘见状抿了抿嘴道,“姨娘说的是,那奴婢便造次了。”
三人分了主宾入座,刘姨娘便迫不及待的将问题给抛了出来,“老爷这事,如今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若是回来了,怕不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第七章老太太有请
这意思,是要让六娘想办法不让人回来,六娘闻言只是摇头“以奴婢之见,四少爷的婚事若是三老爷不在,怕是脸上不好看,老太太又三番两次的提起,再推脱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何况,侯府的三老爷若是真在寺庙里出家了,怕又是一场笑话,还不如顺水推舟的将三老爷请回来。”
见刘姨娘眼中带着疑虑,八小姐也是惨白着小脸,六娘又道,“奴婢听说,于姨娘如今面貌全不似以往,整个人竟然像是老了二十岁,性子也变得有些古怪,三老爷在山上替老太太念佛吃了三年的苦,还需替三老爷寻几个妥帖的人儿伺候才是。”
八小姐露出迷惑的神色来,刘姨娘闻言眼光一闪,似有所悟,却还有些疑虑,“如今我只担心一回到家,便阄将起来,坏了四少爷的亲事。”三老爷的怨气不是一点儿重啊!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低声道,“那便让他不敢在婚礼之前闹不就行了?”
“怎么说?”刘姨娘挑眉问道。
六娘道,“姨娘这是当局者迷了,您忘了咱们四少爷要娶的人是谁了么?”
是人就有弱点,从三老爷出尔反尔的决定要回来一刻开始,弱点就已经暴露出来了。
将声音压的极低的在刘姨娘和八姑娘耳边说了出来,引得刘姨娘一阵惊呼,“那可是假传…………”说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这六娘也太胆大了!
六娘摊了摊手道,“不过一句话罢了,没凭没据的,他还敢当面去求证不成?也不消去求旁人…求求端宜公主这事便成了。”
八小姐闻言一双眼睛盯着六娘闪闪发亮。
六娘在刘姨娘这儿用过午饭,又略歇了一会儿才去了厨房。
过午的阳光烤的人要冒烟似的,这会子是要去厨房做些点心,既然要见老太太,自然不能把老太太摆到大太太后面。
想到老太太,六娘突然想起今年老太太的寿辰她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也就是月初的事情,还不到一个月…她一直都在庄子上住着的,本来这事儿其实可有可无,如今被问起来了,显然又要有一番说辞。
这并不能影响六娘的好心情,见到了五哥了,六娘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似的,她如今跟侯府的关系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合作伙伴来的好…即便老太太有什么想法,最多也就只能让她在口头上吃瘪,受点儿小委屈,她就权当敬老了。
徐妈妈办事是妥当的,等六娘到厨房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她也就略微动了动嘴…自有管事婆子把东西做出来。
拎着做好的点心,基本上是卡在老太太午睡起来以后,跟在刘姨娘身后,六娘往老太太的院子行了去。
这还是第一次六娘进老太太的院子。
进去第一个感觉就是活泼,院子里的花儿开的正艳,六娘分辨了一下周遭的植物,一年四季的花儿全都齐活了,若只是花儿那也就罢了,重要的是院子里的小丫头们的衣裳也皆是鲜亮的…嘻嘻哈哈的声音响个不停…六娘听来觉得有些吵了,不过,也许刚好适合老年人?
这边六娘和刘姨娘刚进院子,那边就有小丫头上来笑嘻嘻的打招呼…叽叽喳喳围着刘姨娘,有拉着小青说话的,还有接过六娘手上的食盒的,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样儿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拉着六娘的是珠儿,如今也长到了十五六岁的样子,笑吟吟的道,“老太太方才睡起来还念着你呢,说是想吃一口那杏仁儿豆腐,可巧,你就把东西给送过来了。”说着,冲着六娘使了个眼色。
六娘知道珠儿姓肖,虽没闹清楚到底跟肖管事是什么关系,两家有亲是假不了的,以往有什么事儿赵妈妈都是让珠儿过来传话的,见她使眼色,知道老太太这儿怕是早得了消息,点了点头,冲着她笑道,“没见着佩儿姐姐呢。”
珠儿闻言咯咯笑了起来,“佩儿姐姐如今都十八了,哪儿还能在院子里呆着?”
六娘恍然,十八岁再不嫁人,都成了老姑娘了,这院子里的丫头一茬一茬的换着,大太太身边的红绡绿翘不也都嫁人了么?
以珠儿的年纪怕也留不久了,两人以前的关系是很熟的,六娘笑道,“只是不知她如今过的可好?姐姐的好廿子怕也近了?”
珠儿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霾,很快就笑了起来,“往日里还觉得你是个正经的,如今却是打趣我起来了!老太太允了佩儿姐姐自家婚配嫁到了城外的一户殷实人家,前两个月刚生了个儿子。”
六娘没有错过珠儿脸上的一丝不愉,不过别人的事儿她也不好多问,只是暗暗后悔自己干嘛八卦,不过这久未见面的熟人见了面,好像除了说些这种没啥营养的话以外也没别的好说。
只能尴尬的笑道,“这可是大喜事。”
见六娘脸上的神色尴尬,珠儿知道她是误会了,低声道,“哪儿有姐姐没嫁,妹妹就出门子的道理。”
赵家人还好说,肖家人都有些头疼,事情拖了这么久,海棠也不好主动的再进院子来挑起那一庄,这边老太太也不问,肖家不说大张旗鼓的嫁女儿,就连办的小一些也不敢,总不能一顶小轿半夜三更的偷偷抬出门吧?那哪儿是嫁女儿啊?分明就是纳妾!
如今就闹得个不上不下的局面,海棠在上面压着,下面的一个个的也只能拖着,六娘闻言只能叹息,这孽造的,也不知道该怪谁。
好在这段路不长,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上房门口,外面的情形已是有丫头进去报了,六娘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一个不认识的丫头撩了帘子出来,笑吟吟的冲着刘姨娘行礼,“老太太让刘姨娘和六儿姑娘进去呢。”撩了帘子请两人进门。
两人冲着那唤作钗儿的丫头道了谢,六娘才跟在刘姨娘身后进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要比外面暗上许多,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温度骤然降低,绕过门口的十二面屏,六娘适应了片刻才分辨出里间的情形。
摆设略显的鲜艳,屋子里没有檀香的味道,反而是飘荡着一股花香味儿,桌上摆着一只身上画着花团锦簇的花瓶,那花瓶里的一簇鲜花正是那香味儿的来由。
说是老太太起身了,起身也不尽然,暑气重的日子,人午睡过后总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因此,六娘看见的是一个身着淡青色细棉布衣裳的白发老太太斜斜的靠在炕头,身侧便是窗户,身上没有什么钗环,头发倒是梳理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很精神。
老太太身材适中,脸上的笑纹很深,看的出是个常笑的,一双老眼虽半眯着,却是不显浑浊。
六娘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低眉顺眼的跟在刘姨娘身后,刘姨娘则是一进门便笑了起来,从嘴巴里蹦出的声音犹如珍珠洒落玉盘一般清脆悦耳,语气比起往日里不知活泼了多少,“老太太,奴婢来跟您请安了,还带来了您一直念叨着的六娘,您要怎么赏我?”
轻盈的一个蹲身礼,那动作活泼的跟个小丫头似的,一点儿也瞧不出往日里那股子沉稳劲儿。
六娘这才注意到刘姨娘身上的衣裳也是鲜亮的粉红色,将整个人衬托的年轻了不知几许,心头便对老太太的性子约莫有了些底。
老太太闻言呵呵的笑了起来,声音慈祥,指着刘姨娘道,“都多大的人儿了,还到我跟前讨赏卖乖,倒是教坏了我屋子里的丫头,我那点儿老箱底全叫你们给哄了去!”
说罢扭过头望着六娘道,“这就是六娘了?”
六娘本是站在一边的,闻言连忙走出来,站定了才道,“老太太,奴婢跟您磕头了。”
便要跪到地上磕头,旁边珠儿已是备下了蒲团,正要上来安置,老太太却是突然脸色一变道,“你们都退下!”
屋子里的丫头皆是一愣,不明白老太太怎么会突然翻脸,六娘不动声色的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膝盖撞到地面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实实在在的就这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两个大丫头见状往外退了下去,珠儿抱着蒲团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而刘姨娘则是微微张大了嘴巴,方才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一个怪异的神情。
老太太拍了拍刘姨娘的手道,“你也下去!”就这么任由六娘在地上跪着,不叫她起身。
刘姨娘看了看六娘,又看了看老太太,却是被老太太盯了一眼,那一眼看的她心头一阵发虚,只能投给六娘一个小心的眼神,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六娘还真没想到老太太一见面就给了她个没脸,跪在地上低着头,静静的等着老太太发话,却是没想到,老太太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六娘也不好抬头,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规规矩矩的跪着等待。
第八章老太太凶猛
这一跪就是半个时辰,六娘只觉得双腿发麻,忍不住想要动上一动,却又强自忍耐了下来。
她搞不懂老太太想要做什么,要折腾她的方法多的是,何必让她在面前跪着?
屋子里寂静无声,若不是六娘笃定老太太正瞧着她,她也许会以为其实炕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忘记了她的存在,而屋子外面与方才的喧嚣截然相反,寂静的能听见微风吹拂过的声音。
六娘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要跟老年人比耐心,她显然是比不过的,特别是人家坐着,她跪着的情况下。
正想抬头,却是听见门外一阵轻轻的骚动,有人走了进来。
“老太太”是赵妈妈的声音“公主府上的林妈妈来了,说是想来跟您请安。您看?”
“让她等会儿。”老太太淡淡的道,眼睛片刻也不停歇的盯着六娘。
赵妈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六娘,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老太太,眼神一阵闪烁,是珠儿给她报的信,老太太把人叫过来便让人在这儿跪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一言不发,为的是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这几年,老太太待她越发的淡了,有些事即便不说,她也知道老太太其实心里有底,可老太太不发作,就这么冷着,让她有些摸不准,却是越发的觉得委屈,三老爷那儿她没有半点儿怠慢,决定是老太爷下的,便是三老爷的伤病,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海棠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的错待?
她早就想把窗户纸给捅破了肖家上下的怨言不少,为着海棠已是耽搁了好几个孩子的婚事,她也没脸再拖下去了!
显然,老太太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突然间,赵妈妈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老太太,不知六娘做错了什么,您老人家要如此罚她?如今六娘已不是侯府的人了今日是来做客的。”
老太太闻言淡淡的看了赵妈妈一眼,那一眼里蕴藏的含义让赵妈妈的呼吸一滞,老太太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说我为什么要罚她?”
“六娘她………………”赵妈妈说到一半,就被老太太打断了“你的干女儿我就罚不得了?”
收六娘为干女儿这件事赵家虽然办的不小,却是没有告知府里的显然是有耳报神说与老太太听了,赵妈妈刹那间将许多的事都想明白了过来。
老太太卡着海棠,是心有不甘,是想找个人撒气,也是她刚好成为了瞒着老太太的主谋之一,只要她用海棠挑起一点点线头事情就不会发生到现在,可是,她又怎么敢?
三年下来的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竟然成了一张纷乱的网,只所有的人都网在〖中〗央,苦苦挣扎。
谁的错?
赵妈妈双眼迷茫,老太太别过脸去,拍着炕上的小几,喝道“到现在你们还要瞒着我?”
赵妈妈眼眶微红以头触地“老太太息怒,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任打任罚!”
老太太啪的一声将炕上的小几掀翻在地指着被吓了一跳的赵妈妈道“你……你……”
赵妈妈一直是她最信任的人,却是不想,竟然为了这一件事,最终还是离了心,竟然以为她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她。
想到她当初放海棠过去的决定,她这一辈子做错的事不多,可这一桩,就错的离了谱,这三年,她起初以为赵妈妈会挑个时机和盘托出,左等右等却是没有等到,到了后来就变成了赌气,裂痕已经造成,想要修补已是不可能,一时间只能盯着赵妈妈心头百味杂陈。
六娘被罚了一个多小时的跪,这会儿心里是有点儿憋火的,罚她竟然是为了引出赵妈妈,饶了这么大个圈子,赌气赌的让人闺女儿成了大龄剩女,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太太好了。
上位者的想法可真奇怪,当日也不过是为了她老人家的身子骨,要让她瞧见三老爷当时要死要活的德行,今天她坟头的树恐怕都比六娘高了。
“干娘,您就告诉老太太吧。海棠姐姐如今都快二十了,您便是为了老太太的身子骨不敢乱说话,可如今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想必也有了心里准备。”
赵妈妈闻言抿了抿嘴,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有些话,她怎么说的出。?老太太见状盯着六娘,一句海棠都快二十了,倒是引得她一阵愧疚。
六娘见两人样子只觉得膝盖疼的越发的厉害,让赵妈妈说,也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抬起头望着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事儿是奴婢亲历了的,既然干娘不说,不知可否让奴婢来说?”
她如今不是侯府的人,又不是没来历,老太太不可能对她下死手了。
“你说。”老太太道。
赵妈妈见状连忙瞪了六娘一眼,如今六娘好容易跳出去,怎么能再参合进来?有赵老太太在,有肖家在,她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被赶出侯府罢了,这正是她如今所求的。
六娘却没理会赵妈妈,赵妈妈和老太太的裂痕早就在海棠被送到三房的时候就造成了,别人她管不着,可赵妈妈既然是她干娘,就算要走,那也要走的体体面面的。
抿了抿嘴道“那于姨娘是妖怪变的,被海棠姐姐发现了,所以她要害海棠姐姐,三太太有观音大士托梦,叫破了她的身份,她便迷的三老爷要杀三太太,好容易咱们把三太太救下来,老太爷本打算将于姨娘让和尚收了的,三老爷却是说离了于姨娘他便不活了,老太爷不得不把三老爷和于姨娘一起送到庙里,希望能唤醒三老爷。却是担心老太太知晓了,会再病倒,因此海棠姐姐九死一生的回来了也不敢告诉您。如今听说三老爷已经清醒了呢,就是被那妖怪祸害了太久…所以显得虚弱了些!”
六娘说的轻描淡写,几句话将其中的隐情都透露了出来,却也没有尽数照实说,老太太却不是没见识的人,如何听不出来?
六娘一说完,老太太便全身瘫软的靠在炕头,她只是偶然间听人说自家三儿子去的那个官职原是另一个人在做,此事全家上下都瞒着她…她便知道此事是老太爷的意思,一直不动声色的要打听自己儿子的下落,这个却是没人告诉她的。
却是不想,竟然养虎为患,养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害镰棠!杀三太太!
疯了!
都疯了!
于姨娘这是要干什么呐!
越想六娘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只恨的握拳直捶炕沿,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害的她母子离心…便是最信任的赵妈妈也跟她生分了起来。
早知道她还要什么名声?便是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也比丢了面子还失了里子来的好!
老太太捶了两下炕沿脸色从通红突然间变得发白起来,手捂着胸口开始喘息,六娘和赵妈妈见状都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都不再跪在地上…飞快的跳起来,扑了上去。
赵妈妈扶住老太太替她顺气,六娘一起身便觉得一阵脚麻,像是〖针〗刺似的疼,仲手胡乱的揉了两下,感觉能行走了,才飞快的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一边劝道“老太太…事情都过去了!三老爷如今已是好了…四少爷就要成亲,新奶奶是端宜公主的次女,这可是双喜临门啊!您喘口气,想点儿高兴的事儿…为了这么个东西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划算。
一番话说下来,又饮了一杯茶水下去,老太太总算是气顺了些,赵妈妈冲着六娘使了个眼色,六娘连忙替换了赵妈妈的位置,坐到老太太身后替她顺气,又继续道“五少爷和六少爷的婚事也快了吧?这些年奴婢都不在府里,也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姑娘?听说大奶奶又给老太太添了个重孙女,二奶奶给老太太添了个重孙,三奶奶也快要生了?不知道三奶奶这一胎是男是女?若是儿子,二少爷便后继有人,若是个姑娘,老太太的曾孙一辈却是凑成了两个好字……”
六娘絮絮叨叨的说着,老太太的面色也渐渐的缓和了过来,赵妈妈寻到了药丸子,过来的时候见老太太的脸色虽然依旧灰白,却比刚才好了许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服侍老太太吃了下去。
扶着老太太躺下来,见老太太疲惫的闭上眼睛休息,六娘用力的抹了一把冷汗。
好险!被罚了一个多小时跪,天气又炎热,她冒失了,四少爷的婚事没砸在三老爷手上,却是差点儿砸在她手上。
与赵妈妈对视了一眼,皆是看见对方眼中的心惊,却是有一种心头大石落地的轻松。
接下来的事,就要看老太太要怎么决断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事儿是必须通知刘姨娘赶紧做的,六娘眼珠子一转,便率先跨出门去,赵妈妈也紧跟了出来,招呼小丫头去寻外院的管事请大夫。
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大太太和刘姨娘形色匆匆的赶过来,看见六娘连忙迎了上来,六娘只是略微交代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大太太便赶紧进去了,六娘则是拉着刘姨娘在一边站定,在她耳边低声道“最迟明天必须接三老爷回来,那件事现在就得办!让去的人这么说……………”
老太太这会儿是被气糊涂了,顾不得其他,等老太太清醒了,想明白了,再问清楚细节,她肯定玩儿不过人老成精的,得赶紧脚底抹油才行,六娘打定了主意,事情既然都解决的差不多了,除非有什么大事,否则她坚决不登侯府的门了。
第九章海棠的婚事
溜得太快,忘记了还有两个码头要拜的结果就是,只隔了天,宁羽直接到了赵家,惹得赵家上下因为这个小主子的到来鸡飞狗跳了一场。
十七岁的少年郎已是长成了,下巴上已经能看见青色的胡渣子,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沉稳又可靠,比起三年前那个中二少年来说,此刻的宁羽又向参天大树迈进了一步。
这让六娘生出一股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不过也就是感慨了一下而已,继续磨着海棠帮她做衣服鞋子。
自打有了那么些田地,又因为刺绣阄的眼睛有些近视以后,六娘就很少做了,手艺只能算平平,如今要用到了,才发现自己没用,不过短短三天,就把手上扎了好几十个针眼,让海棠看不下去了,抢了她的活儿,让她别浪费了上好的料子。
六娘知道,自己这是急的,拿着衣服鞋子,就忍不住去想穿这些的那个人,一走神,就悲剧了。
一阵疼痛从指尖传来,六娘第一反应就是看海棠,发现海棠正在认真的绣花之后,偷偷的把食指汗含到嘴里,轻轻一允,正要拿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海棠皱眉望着六娘,“问你给谁做的衣服你不说,整日里浑浑噩噩的,不是发呆就是叹气,你不会是……”
六娘早熟,要不是那张漏风嘴,怎么看也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思春,也不是不可能。
六娘尴尬的将手指抽出来,嘿嘿笑了两声,“没事。就是太久没做手生…做错了又怕被你训,一着急,就更错的厉害了………………”
六娘这番鬼话已经说了不下十次了,海棠才不信呢,将针往布料上一别,手里做到一半的男子里衫往针线篓里一放,“你不说,我就不做了。我打小到大也就只给我爹和弟弟做过这些东西…让旁的男人拿到了这针线,我还见不见人了?”
六娘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才做完夏天和秋天的衣裳呢,春季的可以凑合穿秋季的,可冬天才是重头戏好吧!
“你就当我是那啥啥了吧……”六娘打躬作揖的赔笑道,“姐姐放心,这些东西一准儿落不到别人手上,我可是姐姐的妹子…你不帮忙,我就只有花银子出去买了,外面那些东西哪儿比得上姐姐的好手艺!何况,姐姐没脸,我也没法见人不是?”
海棠见六娘这模样忍不住嗤道,“瞧你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哪儿像是没法见人的,我瞧着东京城的城墙也未必有你脸皮厚,姑娘家家的,满口胡话!”
六娘嬉笑道,“胡话?没有呀!那啥啥是胡话吗?”顿了顿,见海棠一脸的哭笑不得,又道,“姐姐若是想听胡话,我倒是有两句…就是不知道姐姐听了会不会打我?”
海棠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千万别说!你这丫头满肚子的坏水儿,我才懒得自讨没趣儿呢。”
六娘只想岔开话题,自然要说下去的,笑嘻嘻的道…“我在想不知道哪家的好儿郎能娶到我家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姐姐。”
“你还越说越起劲儿了不是?”海棠闻言起身跺脚就要来抓六娘,笑骂道,“还美貌与智慧并存呢!下一句是不是有其姐必有其妹?没羞没臊的小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六娘低呼一声便跳开了去,便在屋子里跟海棠你追我躲了起来,海棠的腿脚是受过伤的,每到雨天,比天气预报准多了,只追了片刻便不行了,捂着胸口直喘气,拿眼刀扫六娘。
婚事是海棠的心病,虽说六娘带回来的消息是老太太已经知晓了,可迟迟没有下文,这事儿还真不能提,毕竟她腿脚受了伤,嗓子也受了伤,又是上了年纪的老姑娘,若是时间足够,细细挑选,未必不能找到合适的,可这边的事儿只要一有下文,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怕就等不及了。
以往海棠不提这个,六娘也从来不提,如今骤然被六娘提起来,海棠就有些带上脸了。
六娘是知道这事儿为难的,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低声道,“好姐姐,生我的气了?”
海棠眼光一扫,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六娘,另一只手便直奔咯吱窝,六娘尖叫一声,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反击,两个人便在炕上滚了起来,闹了半晌六娘告饶这才松开。
六娘躺在炕上喘息,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海棠则是将打倒的针线篓子收拾起来,一边道,“这天气热的,叫你一混闹又是一身的臭汗,你这些东西不是初一就要么?”
六娘闻言翻身趴在炕上望着海棠道,“就差冬天的衣服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说真的,你的婚事你就没想过?这事儿就在眼前,你可别因为脸皮薄,就什么都听之任之了,虽说老太太和干娘铁定是对你好,可日子是你自己过,你自己也要有个主意啊!”
海棠深深的看了六娘一眼,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盯着那缺了几颗门牙的地方连连摇头,六娘一脸严肃的望着她,却是听见海棠道,“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因为没了牙齿啊………………”
六娘恼了,她是有羞耻心的成年人好吧,换乳牙疼不说,吃饭不方便,说话还漏风,她都够懊恼了,还被海棠说成无耻之徒,想要反击,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扔了个白眼给海棠,“想转移话题?我可不你的当!”
显然,歪楼方面六娘才是高手,海棠还未够班,被六娘盯了半晌,叹息了一声道,“左右就在年底,若是没有合适的,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六娘仔细看了海棠的表情,发现她是认真的,想当年她也曾经有过这种想法的,不过,这几年出来走过了以后发现其实世界很广阔,就算这个世界对女人苛刻了点儿,一样可以有不同的活法。
“其实,”六娘眨巴着眼睛开始给海棠洗脑,“要是实在没合适的,就找个懦弱点儿的,有没有本事不要紧,关键是你能压得住,你有本事挣钱,所有的东西都拽在手里,什么都由你说了算,高兴了打赏他一瓜两枣的,不高兴了,姑奶奶我还不伺候了!只能你给他气受,他没法气到你,日子过的一准儿比现在还逍遥呢!以后也不愁没子嗣送终。女人,一辈子图个什么?看老太太就知道了,不就是个儿孙满堂么?”
海棠闻言一愣,哭笑不得的盯着六娘,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六娘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还是有很多地方没考虑到的,“成亲可不是两个人过日子。
六娘点头,“所以咱们的择偶条件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噗崾!
海棠被六娘一本正经的样子阄的笑了起来,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六娘脑门儿上一戳,唾道,“满口的胡说八道,我瞧你是被热糊涂了吧?那样的人克父克母,搞不好还克妻克子,带衰亲戚,命硬着呢,哪儿好了?即便你不信这些,可亲友全无的人,要有了什么事儿,还要全靠我娘家帮衬,我娘家要有了什么事儿,却是一星半点儿都帮不上,我还不如去做姑子呢,至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六娘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只是觉得海棠不能因为着急儿凑合了,做姑子也不合适,大好的人生古佛青灯不能吃肉,亏死了,又想了想才道,“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先做两天姑子也无所谓,到时候就到我那个庄子上住着,也没人能骚扰你,等你那些弟弟妹妹该成亲的都成了,你再还俗,咱们慢慢挑!”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手上捏着一个信封,是海棠的小丫头春儿,“大姑娘,六儿姑娘,秦州来信了。”
六娘闻言一愣,之前她已是跟家里人说好了,就这几日让表哥过来接她,虽然赵家可以派人送她回去,可这千里迢迢的,赵家人在那边也没什么生意,而表哥则是可以跟着那边商行运送棉布上京的车队过来,想就该是这几日到的,她还在寻思要怎么想借口推迟回去的日子,却没想到人没到,信却来了一封。
六娘连忙谢过了春儿,便迫不及待的接过信封,使海棠针线篓子里的剪子给拆开了来,信前面不过是寻常的叙述家中的情况,一切都还好,又说很是挂念六娘,当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六娘呆住了。
表哥不来了!
倒不是李中嫌弃跑一趟太麻烦,而是因为韩过要上京来赶考,所以,让六娘收拾好屋子,照顾好韩过,等韩过考完了放榜以后再一起回去!
六娘反反复复的把信看了三遍,确定上面写的的确是她所认为的那些东西,然后,整个人傻掉了!
她是准备好了要回家不假,可是,那是因为韩过不在秦州啊!
他明明在冯家寨的!
怎么可以突然搞突袭?
她都没有做好要见他的心理准备!
第十章韩过到了
六娘纠结了一番,才从海棠那儿闹明白了原来如今的官员也是可以科考的。
这时代的文化普及率不高,要考上进士是非常困难的,官员无论是在中央还是在地方上有大量的空缺,许多的地方基层官员都属于火线提拔,就是所谓的一件事儿办好了让某某大人赏识了,随手就给个小官儿做,这样的人里是有不少人才的,也占据了基层官员的绝大部分,为了让这些人才有大展拳脚的机会,相对的针对官员考试的制度也就相应而韩过显然就是属于这一种。
六娘自以为是了解韩过的,她想,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有大抱负,至于是君主立宪,还是自己想当皇帝就不可知了,看他对发展工业的热爱应该比较偏向于君主立宪,可看他对三宫六院的向往却是偏向皇帝。
之所以了解这一点,是在通过海棠了解了一下如今的官员体系以后得出的结论。
以韩过如今武将的身份,要挣钱,要升官,都是很容易的,特别是在他有了不少功绩的情况下,大可不必去参加这场考试,但是他参加了,因为他有野心!
如今文官的地位大大的超过了武将,整个文官集团在这个时代有着超官都可以指着一个一品大将军的鼻子破口大骂,别人却是要夸他气节,地位再低的文官都可以对武将指手画脚,再高级的武将也入不了内阁,影响不了中央的政治决策。
韩过有野心,即便满身的功绩,不是科考出身都会让人诟病…他永远都越不过那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想要大展拳脚,就得再上进,想要再上进,势必通过科考了。
对于他的大抱负,六娘心里是有些非议的,她的目标是看好形势抱好大腿,当个地主婆…平平安安的和家人过一辈子。
而他挑选的则是一条艰辛的道路,一步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可惜她就算反对,他也不会听的。
六娘对这些不太赞成,却也不反对他考功名,她自以为到了现在,她的心态已经调适的差不多了,做出的抉择一定是以对这个家好为前提…这时代对读书人的优待让人眼红,若是他真考上了,至少能让家里每年少交好几十两的税。即便考不上也没关系,在家读书总比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让人安心。
六娘自我安慰,还早着呢,他想要位极人臣…至少还要奋斗三十年。
如今不过六月底,离秋试还有三个月,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在赵家住着,尉氏她倒是有个庄子,只可惜离东京还有些距离,要出门访友也是不大方便的。
六娘琢磨了一番以后,决定在大相国寺附近赁个两进的房子,那边儿环境清幽…出行也很方便…附近还有东京最大的书院,韩过要想考前突击,有这么个地方看书也是不错的。
寻了中人找房子,房子要两进的…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韩过若是带外人回来,她也可以避开。
如今许多要赶考的人都到京城了,趁着这个时候探亲访友,开开诗会,交流交流想法,要是在考前能以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扬名天下,也不失为一个上进的机会。
这种时候东京的房子可不好找,何况还是在闻名东京的白鹿书院附近,好在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多费了些银子,到底是找到了。
房子租到了,屋子里的东西也需要准备起来,家具倒是齐全的,只是厨房的东西卧室书房的东西却是需要一一的置办。
六娘寻思着既然要住上三个月之久,两进的房子打扫起来可麻烦的紧,加上这时代穿衣吃饭都是极费力气的活儿,还要看门守园,外出跑腿,她一个人也操持不下来,索性一并寻中人买下一家人和一个丫当时本来有两家人可以供六娘挑选,一家是三十多岁的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和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那中人也打听清楚了,这是一个官员家眷卖掉的,那个官员得了急病去了,家眷不得不离开京城,因路途遥远,有些下人不愿背井离乡,才求主人将他们打发了。
看这家人的模样也是经见过世面的,人也本份老实,一家上下都能干活,这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家人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家人不分开,这本符合六娘的要求,四个人恰好能把院子里的事儿都打理起来,六娘却是死活不同意。
最后另挑了一户四口之家,小子只有五六岁,饭吃的多,却干不了什么活,还拖带了一个什么活都干不了的老婆子,六娘又千挑万选的选了一个黑黝黝的壮硕丫头,这才算满意了。
海棠为这个还跟六娘争执了一番,显然是前面那一家四口更适合,六娘扯了一大堆有豫的,先说老年人夜里睡不稳,一点儿响动就能惊醒,看门艟年轻人实在,海棠不信,六娘只得说自己比不得海棠天生丽质,好在人是比较出来的,丫头黑了就能衬的她漂亮,惹的海棠捂着肚子笑了大半晌才作罢了。
这家人本就是因为主人嫌弃他们小的干不了活却是吃的不少,老人还要看病吃药,才卖掉的,被六娘买下来,对六娘感激涕零,打发出去买东西,那对年轻夫妻虽只有二十出头,却是稳重的,买回来的东西都很实在,六娘见状倒也放心了。
因要住上三个月才会离开,五哥的衣服倒是不急了,六娘又从赵家借了些人,和海棠两个领着人,不过两天功夫就把宅子给收拾了出来时间几乎紧迫的让六娘没办法胡思乱想,六月三十那一天,这边刚收拾妥当,搬进去,韩过就到了。
先是寻到赵家去接妹妹,便被赵家的管事送到了宅子。
六d良当时正在厨房里帮白嫂子做饭,手里还捏着一个面团,突然间厨房一暗,一道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大声叫道,“六娘!”
看外表,真是个爽朗俊逸的青年,身高有一米八多的样子,身材也很结实,一身青布衫风尘仆仆,头发上还染了不少的黄色尘土,可见,此人是一路飞奔,根本没有打理就直奔厨房来了。
黝黑的皮肤衬托着露出的两排洁白牙齿,笑的阳光灿烂,双目有神的盯着六娘,将身后的阳光尽数遮挡住,只在身侧露出微微的金光,看起来犹如仙人下凡一般。
六娘被这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模样惊的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突然跳了出来,像是凭空出现似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的仲手擦了一下。
随即,韩过便指着六娘大笑起来。
这还是韩过第一次看见六娘这么傻乎乎的样子,记忆中的丫头人小鬼大,不知为什么,他老是觉得六娘看他的眼神阴嗖嗖的,让他很不舒服,后来的事儿也证明了这丫头不爽他,拿野鸡砸了他不说,还拿着棒槌揍他,更是跟爹娘说他是妖怪而不着-她哥哥。
说真的,他有些憷六娘的,因为这丫头他开始相信所谓小孩子的灵魂轻,一双眼睛也许真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曾有几度,他都担心真有高人收了他这只孤魂野鬼。
好在除了六娘其他人貌似并没有异常,也没有哪个高人看出他怎么了,这才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却也收敛了言行,更是尽量的避免跟熟悉的人接触,他可不想被人淋一头的狗血!
后来六娘写信求他办事,他才总算找回了点儿当哥哥的尊严,两人的书信来往,他看见的是一个完全变了样儿的妹妹,突然之间有礼到近乎客气,开始的信初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可要是细读两遍,就会发现太生分了,当然,这不是他发现的,他根本没什么空闲去将一封信读上好几遍,这是芸娘告诉他的。
他承认,当年的事他有不对的地方,在找六娘的时候也没有尽全力,他对这个妹妹也是不爽的。
不过,既然六娘先低头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小姑娘虽然傲娇了些,难伺候了些,到底还是他妹子,而且,这个妹子真的挺能干,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干,上京之后能有这么一番机遇,对于韩氏夫妻来说也许觉得没什么,他却是在外闯荡过的,知道即便是运气,那也是一种能力。
花了两年时间与六娘修复关系,如今,她的书信中的语气自然了许多,但是他还真没想到六娘在听说他要来京的时候竟然准备了一个宅子,这真的让他喜出望外,这事儿,他之前可没敢通知六娘,因为他很担心上门六娘会给他甩脸子。
看见一向人小鬼大的丫头竟然傻乎乎的盯着他,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还不自觉的用面粉给自己抹了一个大花脸,他再也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嗯,其实他这个妹子还是很萌的嘛!
六娘将手拿下来,才发现满手的白面,心头一阵懊恼,这混蛋,出现之前也不让人通知一声,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吓死人的潜质吗?
还芙她!
他竟然敢笑她!
不知道她是被他吓到了,才会阄了自己一个大花脸的么?
此刻,门外才响起阿满气急败坏的声音,跑步的声音就像是个火车头,咚咚咚的冲了进来,气势十足的大吼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闯人内宅?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手上抓着扫帚就劈头盖脸的冲着韩过打了过来。
第十一章第一次交锋
韩过正看着六娘笑的开心呢,一个不设防,就被阿满打了个獯着,随即便开始狼狈的躲避,无可奈何的跳脚,大叫道,“喂!喂!我是你们家二爷!六娘!六娘!你快告诉她啊!哎哟!你还真打!”
六娘本来是横眉怒目的,却又不好发作,正在思考到底应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韩过,就发现阿满冲过来了,来不及阻止,阿满挥舞着扫帚开始揍人,韩过的哀嚎声传来,只让她觉得无比的悦耳!
韩过狼狈不堪的躲避着阿满,六娘只觉得这个黑乎乎的丫头买的再划算不过,见状大笑了起来,一笑,心头的阴云尽数消散,也不跟阿满解释,只乐的在一边看阿满追的韩过满院子的逃跑。
最终还是白管事领着赵家的管事搬东西进来的时候,发现被追的鸡飞狗跳的韩过,这才拦下了阿满。
解释清楚了,阿满满脸尴尬的把扫帚往旁边一扔,在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六娘,韩过则是不停的拿哀怨的目光扫六娘,这个妹子,貌似还是没多贴心啊?
六d良只是抿着嘴吩咐众人赶紧收拾,把韩过的东西都安置到该安置的地方,自己拉着韩过去梳洗。
“二哥啊!”六娘特意的将那个二字咬的重重的,“你也别怨阿满,都是我的错。”
站在井口旁,倒掉被染的泛黄一盆水,将拧好的毛巾递到韩过手里,又将桶里剩下的水倒进盆子里,虽然是道歉,面上却是一点儿愧疚都没有,笑眯眯的道…“我之前就告诉她,若是有不认识的男人闯了进来,就给我照死里打。”
韩过闻言哆嗦了一下,没想到六娘竟然如此狠辣,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却又不确定这话是真是假,她看起来挺高兴他的到来的,却是不拦着揍他的丫头…这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啊?
这话他也问不出来,更也不能冲着一个小姑娘发脾气,只能郁闷的拿着毛巾往脸上一盖,不吭声了。
六娘心情好,占了便宜还卖乖,继续道,“二哥,你可别生我的气…我是见着二哥太高兴就忘了叫住阿满了。我在侯府里呆了这么多年,经见过的也不少了,这东京城鱼龙混杂登徒子可不少,我又是一个人住在这儿,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让人闯了进来坏了闺誉…我就别活了。”
“我没怪你,”韩过听六娘说的可怜,将帕子揭下来,见六娘依旧笑嘻嘻的,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心头恨那个黑丫头恨的牙痒痒,偏偏又觉得自家妹子决不能吃别的男人的亏,否则他不是要当人的便宜小舅子?两厢一衡量,觉得丫头还是彪悍些的好…就照着这股蛮劲儿…想欺负六娘的家伙就得掂量掂量。
自己去重新蹲下来在水盆里拧了一把,一边擦脸,一边郁闷的道,“谨慎些是对的…你是我韩过的妹子,即便不能横着走,有人招惹上门了却是绝不能忍气吞声!就算你真打死一个,我也只会替你扛着。
不过,在家里打死人也有点儿麻烦,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咱们还是讲究下方式方法,告诉那丫头,家里多准备几根棍子,放在顺手的地方,下次要有人敢瞎闯,就可劲儿的照着脚下招呼,能赶出去就赶出去,再找人偷偷的跟着他,看清楚了是什么人,等我回来了找人蒙他布袋,要不能赶出去,就给我打残了,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儿,二哥替你扛着!”
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不,养几条狗?”
六娘闻言眼光一闪,一股莫名的情绪浮了上来,他到底只是护短,还是真正的疼她?
往日的信上看不出什么,两人三年的交流也不过相互交代些事儿,便是嘘寒问暖,六娘自问也是本着客套的心态来做的,根本就没挂在心上,自然也觉得这家伙也是跟她客套而已。
这番话,却是说的她心里微微的发涩,有一刹那,她真以为她的二哥回来了,她却是知道她的二哥不会这么说话,这番话,怕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说出来。
待韩过梳洗完毕,六娘才领着他去了他的房间。
韩过住在第一进,只有个不大的天井,外面除了白管事夫妻领着自家的小儿子以外便就是韩过的书房和卧室以及一间客厅,六娘则是领着小满和那位白嬷嬷住在第二进。
在布置上,六娘很下了一番功夫,务必要做到简洁又不失便利,韩过显然是满意的,这间房间布置的朴实无半分奢华,摆设也透露出布置的人的用心,样样都是上好的物件,却没有他所预料的脂粉气,屋子里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墨香中夹带着一丝梅花的清新,却是不知道从哪儿散发出来的。
隔壁就是书房,笔墨纸砚都是用的上好的,白管事正领着自家那个小儿子把韩过带来的书都都归置到了书柜上,这显然是个惊喜,白管事虽然识字不多,却也不是睁眼瞎,旁边那个小子吃饭吃的不少,却也是个早当家的,乖巧的让人心疼。
见六娘将这个地方打理的井井有条,韩过不由得多瞧了六娘一眼,心里微微震惊,面上却是不愿显露出来,怕让六娘见了笑话他,几年不见,往日里对他老是横眉冷眼的妹子这是真长大了,还能耐的置办下了一份儿家业,吃穿用度皆是上品。
六娘这才领着他到了饭厅,饭厅不大,布置的也简洁,白嫂子因为韩过的到来又多做了两道菜,已经把饭菜给摆好了,六娘引着韩过坐下,这边,小满则是捧上了两杯漱口茶。
六娘自知自己置办这些东西的时候是憋了一口气在胸口的,想要跟韩过较一把劲儿,别瞧着你折腾的风风火火也赚到了不少钱,说到底还是个暴发户,姐姐在这儿不声不响的也能置办下这么一份儿家业,你来了虽然不得不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也得寒碜你一下,叫你瞧瞧什么叫有底蕴人家的气度。
谁知道韩过捧起茶杯,只轻轻一闻,便含笑道,“雨前啊,只可惜这水是井水,烧水的柴……”
六d良差点儿没吐血,丫的!她到现在才能勉强尝出来是啥茶水好吧!这混蛋上辈子真的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眼睁睁的看着韩过优雅的用雨前茶水漱口,再由小满伺候着挽起袖子,这才拿起筷子,招呼六娘道,“吃吧。”
六娘内牛满面!
白瞎了她的雨前,白瞎了她的湖笔,白瞎了她的徽墨,白瞎了她的宣纸,白瞎了她的澄泥砚,白瞎了她的银子,白瞎了她的精心布局,白瞎了她这两天对小满的调教!
早知道就用普通的东西应付过去了!
韩过看见六娘郁闷,还以为六娘是在难过没置办好行头,心头不由得微微感动,他的妹子其实是很在乎他的嘛。
说来他这些年也没能给妹子置办什么行头,倒是受了六娘如此盛情款待,生怕失了哥哥的威风,一直端着呢,这会儿却是估摸着装逼装过头了,连忙笑着道,“想你准备仓促,便是井水也不错了,饭菜也很好吃,可见你的用了心思的。
我很高兴,幸苦了。”
说完,还仲手摸了摸六娘的脑袋。
这语气,这神态,像极了上级领导来参观视察,完事儿以后矜持的表达对下属的满意。
你妹啊!
我是想让你出丑!出丑好吧!
不是来献媚求表扬的!
韩过在一边举箸,慢条斯理的在那儿享用丰盛的午餐。
六娘咬牙,一定要让这家伙吃一次瘪,小满的那几扫帚不算!
“这是雪水!”六娘死鸭子嘴硬的道,“去年冬天,我亲手从梅花上扫下来存的,只得了这么一坛。”
韩过奇怪的看了六娘一眼,皱眉,突然觉得这是不是自家妹子在考验他,要不怎么会在这种事儿上纠缠?唔,面子啊面子!
笑道,“我没尝到梅花的味儿啊?是不是被人换掉了?”
六娘怒目瞪着韩过,“一定是你尝错了!”
“有人拿雪水泡的雨前漱口吗?”韩过奇怪的盯着六娘,嘀咕了一句,觉得这丫头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句话差点儿没把六娘给呛死,难道没见过世面的其实是她?!!!
一口口水咽下去,却没进入食道,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韩过见状连忙放下背脊伸手替她拍背脊,终于琢磨明白应该是小丫头想在他面前争脸,却是叫他一句话给戳破了,心头大呼不妙-,好容易让这个仇视他的小丫头改了态度,这会儿一不小心就让他再次给得罪了,想到自家这妹子傲娇的程度,心下大赫。
见六娘咳的脸色通红还想说话,连忙从旁边抓过一杯茶水,递了过去,一边替六娘顺气,一边道,“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刚才同你说笑呢,这会儿还觉得嘴里有股梅花的余香。”
余香你妹!那明明是鱼香!!!
六娘瞥了一眼方才韩过吃的那条鱼,突然觉得自己着像了,一遇上这个家伙,她就会方寸大乱,她本想告诉他,天下之大,总是有人比他多几分见识,别把自己瞧的太高了,偶尔也要听听别人的意见,最后却是因为她输不起,变成了小女儿的意气之争。
这么做只会让韩过把她当成小孩子,这就没意思了。
悻悻的端着茶杯猛灌了两口,好容易才把气理顺了,抓过一个馒头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面对满桌丰盛的饭菜却是没什么兴致。
第十二章故事
跟韩过斗气的事儿不着急,第二日却是宫人出宫的日子。六娘一大早便让白管事套好了车,领着小满出门去了,留下白嫂子伺候那个还没起身的混蛋。
六娘其实很想把所有人都带走,让韩过饿一下肚子的,后来想想以那家伙的性格也饿不着,事后她却还要费事儿的去解释也就作罢了。
到了宫门口,打发了白管事去酒楼定个雅间,六娘领着小满留了下来,站在角落处静静的等候宫门的开启。
此刻天色刚亮,宫门外已经有了不少宫人的家眷聚集在这儿翘首以盼,其实宫门开启的时候要到辰时末,六娘不耐烦跟韩过解释自己为什么出门,更是心里激动,所以早早的就来了。
那严太监倒是个守信的,六娘等了一个时辰就见到了人,算是宫人里出宫最早的一批,白管事这边的包厢也定好了,正好过来接他们过去。
早就跟白管事和小…满,丁嘱过了不准多言,六娘看见韩五郎便直接拉了他上车,到了酒楼便给了些铜钱让两人出去自己打发时间,六娘这才拉着五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为了上酒楼的时候不让人诧异,五郎在车上便换了一身衣裳,是六娘拉着海棠赶工出来的,穿起来挺合身,五郎仔仔细细的看了妹妹给自己的衣服,忍不住的要多低头看上两眼,看的时候眉眼都含着笑,显然是妹子给他的衣服把他给乐傻了。
“傻乐什么呢你!”六娘微微抿着嘴唇看五郎傻乎乎的样子斥道。
“我妹子的手艺可真好!”五郎傻笑道。
六娘皱了皱鼻子,心里有些愧疚不是她亲手做的,脸上却是佯怒,冷哼了一声“我的手艺可没那么好是我请我姐姐帮忙做的。”“娄妹子的眼光好!”五郎立马改口,六娘送他东西,他能不乐么?多少年没人给他做过衣服了?在宫里,连针线都会自己动一些了,还是有妹妹的人最幸福!
“只瞧了两眼就知道我要穿多大”…
“我伸手量过的!”六娘挑眉,提醒他那天她可是抱着他不撤手的!
对于六娘故意挑刺儿的行为,五郎没有半点儿不乐意,只是纠结了一下,就试探着问道“料子是你选的吧?”
“还是我种的呢!”六娘下巴一扬得意洋洋的宣布。
“我就知道我妹子最疼我!”五郎乐呵呵的摸了摸软乎乎的布料,这衣服显然是在做好以后又洗过的,穿在身上很舒服。
这次总算马屁拍对的地方,六娘心情舒爽了。
亲哥哥就是不一样!
那混蛋拿了她多少好东西,竟然一句夸奖的话都不肯说五郎不过得了几件衣裳,就乐成这个样子。
六娘决定回去要好好的练习针线,就算费点儿眼睛都不要紧,收礼物的人开心,还懂得哄她开心,她就算变成一千度的大近视也不要紧。
“坐下来吃东西呀!”拉着五郎往凳子上坐白管事已是点好了一桌子的菜六娘心情好便一个劲儿的往五郎碗里夹菜,这次轮到她在一边盯着五郎凶猛的吃相傻乐。
五郎吃一口,便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顺便还要替她夹上一筷子兄妹两个不时对上一眼,然后就开始傻笑一顿饭吃下来,倒是没说什么话,只顾着乐了。
吃完了饭,五郎捧着肚子在那儿消食,六娘显然也吃的有些撑了,捧着肚子开始哼哼,便是连眼珠子都懒得动弹一下,于是,就一直放在五郎脸上。
突然,六娘皱了皱眉,在五郎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嗖的一下跑到五郎身边,开始扒他的衣服,五郎正懒洋洋的看着妹子不想动呢,哪儿防备六娘这么突然的一下。
六娘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自然是知道如何脱下最快捷,一下子就将五郎的衣服扒开了,然后,就看见了一具带着伤疤的身体。
难怪五郎换衣服的时候把她赶下车了,她还以为他只是因为身体的残缺有些不乐意让她看见,后来却是觉得不对劲,不过一件上衣罢了,他又没发育,他们可是一起光着屁股洗过澡的,他当年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在被她鄙视了以后死活要跟她比谁站着尿的比较远,以证明谁才是真爷们儿!
就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小家伙,在她面前赤裸下上身还真心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这身上的伤痕虽然不像三太太的那样多,可当日的三太太又不是她什么人,她最多奉上些同情心罢了,如今五郎身上的伤痕却是比伤在她身上还要疼。
住在西地,六娘对各种各样的外伤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了解,五郎这伤是鞭子抽的!
胸口有好几条!
六娘当下里脸色就变了,阴着脸扯开五郎遮掩的手,一把把他的身子转过来,又看向他的背脊。
五郎要避开,六娘喝道“你动下试试!”
背上更多!
难怪他瘦了呢,难怪他的身子看着不像当年那般强壮。这一身伤,怕是耗费了他不知多少元气,也不知到底养了多久。
六娘伸手轻轻的挨上其中一条还是红色的,突出来的伤痕,五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整个身子一缩,便飞快的窜到了一边。
“谁干的?”这次六娘倒是没有拦他,声音里充满了怒火,要是那严太监,他最好别出宫了!
五郎略显尴尬的把衣服穿回身上,一声不吭的抿着嘴,脸色有些苍白,眼珠子不停的转悠着。
六娘何其了解他,他还没动,她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冷哼一声道“你不知道你一想说谎,眼珠子就会瞎转么?还转?!!!”“好姑娘不会随便扒人衣服!”五郎试图转移话题。
六娘只是冷笑。
正如六娘了解五郎一般,他也很了解她,见状就知道今天的事儿他不说怕是不能善了了,怕是他干爹也得受牵连,如今他可不敢小瞧自家妹子,苦笑着道“这是旧伤。进宫之前的事了,新伤加旧伤,养了半年,进宫以后也是多亏了干爹照顾,干爹对我有大恩!”
六娘阴着脸道“有恩报恩,以直报怨,我们韩家人从来不欠人东西!”五郎叹息了一声,槽衣服扣好,伸手拉住六娘在墙角坐了下来,低低的道“你先告诉我你的事儿,我再告诉你吧。”见六娘要反驳,又道“你不说,我也不会说的。”化们兄妹两,这丹年的日子都不好过呢。
“不过是当时顺娘姐姐有了孩子,差些钱应急罢了”六娘说的轻描淡写,一颗心全在五郎身上,哪儿有心情说其他,可五郎的执拗跟她有一拼,为了尽快听到五郎的事情,她不得不用最简单的话将事情概括出来“后来二哥说要来赎我,却是遭于姨娘横加阻拦,其中又有不少误会,我才会到了这儿。”
顿了顿又笑道“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能找到你呢!”
五郎闻言却是眉头皱了起来,他当年离家的时候家里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何况,他是知道六娘三年前就去官府消了奴籍的,家里又怎么会让六娘在东京平白无故的盘横上三年?
替三太太守陵,说着好听,可当年的六娘才刚满七岁,谁家的孩子就这么放任她流落在外?
就算是侯府待六娘不错,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庄子上没个人照应,下面的那些人一个个牙尖嘴利,便是有那忠心听主子话的厚道人,可大部分人却是看人下菜,六娘若没个大人时时在旁边看顾,便唯有自己硬气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想她一个七岁的孩子,跟一群大人斗,也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他在宫中行走了几年,这样的事儿还看的少么?
六娘必然瞒了他什么!
“家里怎么会山穷水尽到要卖掉你的地步?这些年,大家都怎么样了?”五郎不动声色的问道。
提到这个,六娘不由得眼神一暗,五郎失踪之后“三哥也没了…”说起这个六娘的眼眶开始泛红“四哥为了替三哥报仇,也不见了。”“二哥当时大病初愈,脑子有些糊涂,旁人以为咱们韩家没落了,便欺负上门来,大嫂那兄弟硬绑了大嫂卖掉了,顺娘姐姐又被那王家少爷调戏,二哥要与他理论,却是不小心打坏了那王家少爷,咱们才不得不赔掉了家里的田地。后来二哥出去寻活路,那年家里是最艰难不过的,过了年才渐渐的好了起来,如今爹娘在秦州种棉huā,家里的田地都买回来了。二哥如今则是帮着周大人管着屯田的事儿,昨儿个刚到了东京,已是安顿下了。
听到这里,五郎眉头皱的越发的紧,若只是如此,合该家里情况好起来以后就要接六娘回去,把六娘留在东京的决定只让他越发的不解,可六娘要瞒着他,她撤谎他从来看不破的,偏偏他又不乐意见到家里人。
“当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等五郎理清心头的疑惑,六娘便再也忍不住了,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问道“我们都以为你是被蛮子抓走了……”
六娘不止一次的后悔当日放任五郎出去,她以为她和五郎对那片山林已经足够熟悉了,却是忘记了擅泳者溺于水,而没她盯着的五郎野起来是没边儿的。
山上的野物平日里不少,可五郎失踪的日子刚下了第一场雪,山上的野物近乎绝迹了,那时候唯有老猎人才能找到吃的,偏偏有小股的蛮子被官兵打的逃上了山,那些人找不到吃的,又不敢冒险翻过雪山,便骚扰靠山的村子,抢到什么就吃什么,其中,也包括了人!
其实,平日里靠山的村子都知道,千万别让孩子去山上玩的,也只有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才会到山里找吃的,在那儿失踪的人,就从来没有找回来过!哪怕是尸体!
第十三章妹妹,别哭
“那日,我去捡柴,偶然发现别人的陷阱里有一只狐狸,郎淡淡的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神情有些迷茫“身上没受什么伤,就是没找到吃给饿的,我去的时候已经死了。那狐狸虽然死了,那身皮毛却还是刚换过的,我寻思着家里人也没空,便自己拿到城里,恰好是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自己去了,却是不想我不过是个孩子,身上揣着那么值钱的东西,身边又没个大人,旁人自然是要欺负我的,我再聪明也没用,他们抢了我的东西,又怕我回家将事情说出来,会有人来找他们麻烦,便把我捆来卖掉了,我逃跑了几次都没逃掉,最后便被卖进了宫里………………”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了六娘一眼,心头再次庆幸当日没带上六娘,六娘却是叹息了一声道“那一日,我该跟着你的………………”当年的五郎也不过九岁,还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别说怀璧其罪,就是本身也是个会走动的银子!
五郎只是苦笑了一下“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我自知犯了大错,没脸回去见爹娘的,却是不知家里竟然成了那般模样。”
“现在已经好起来了!”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望着五郎道,能找到人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回顾过往没什么意思。
“所以………………”五郎迟疑着道“我的事,还是别告诉爹娘了……家里有二哥,还有你,就当我死了吧我如今这模样………………我不想让他们再伤心一次………………”
“五哥!”六娘不认同的低叫道。
五郎的话既已说出了。,便是已经反复思量过了,此刻也没有回头路,咬牙望着六娘“你说,我回去能做什么?”
身体残缺也可以身强志坚!
这话六娘说不出来!
她只能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见六娘要说话,五郎摆了摆手他已是豁出去了,有些话这会儿不说明白,接下来只会更难堪,抢声道“你在侯府也呆了有日子了,该懂的事也是懂一些的,你告诉我,你即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爹娘他们会如何?即便你有能耐接我回家,我已经十三岁了!你该明白的!”
言语铿锵的一字一句打进六娘心里,五郎尴尬,却是故作强硬的样子只让六娘难受的闭上眼睛。
十三岁,乡间的男孩子面临的是说亲,也将要到变声期没有喉结,没有粗犷的声音,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痕迹,闲言碎语能将五郎彻底的淹没了,甚至整个韩家都会被闲言碎语给淹没掉!
六娘可以说自己不在乎,她甚至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陪着五郎,可身为当事人的五郎呢?韩氏夫妻呢?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呢?
除非把五郎一直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否则他们要面临的都是狂风骤雨一样的闲言碎语,窥视的眼神。
人言可畏,舆论足以毁掉一个人!一个家!
三岁看老,她的五哥打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有股不服输的狠劲儿,也不乏聪明灵动,她曾想过,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只要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一定是一颗让人仰望的参天大树。
五个哥哥,大哥踏实憨厚,二哥稍显迂腐,却是满腹经纶,三哥稍显粗鲁,却是不失血性,四哥言语不多,是个内秀的,五哥却是将上面四个哥哥的优点集于一身,唯一的缺点就是傲气了,他是韩家最傲气的一个孩子,做什么都不能容忍不行二字!
他要强到了近乎对自己苛刻的地步。
这样傲气的一个人,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缺陷?
如今对她说这些,已经是难堪的几乎不敢面对,回到家,只会彻底的毁了他!
只有在这儿,在宫里,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人的一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旦找到了心灵的支柱,找到了人生的支点,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变得不重要了,犹如大科学家们一生不娶妻生子,一辈子投入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之中,可以不眠不休,抛弃了一切的娱乐,甚至忘记吃饭,他们依旧快乐!
六娘其实只想过平凡的生活而已,也希望家人的生活也一样的平凡,可惜的是,有些路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当命运之轮转动的时候,你所选择的只能是哭泣,还是微笑着去面对!
她想让他活的开开心心的!
既然简单而平凡的幸福再也无法将领到他身上,她只能任由他的心意去行事,然后在他累了的时候给他提供一个可以休憩的港湾,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他一点点温暖。
他是她的哥哥,她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定的哥哥,她真没用,要不是遇上的是三太太,要不是遇上三太太的时机对了,她连今天的地位都达不到,可是她的哥哥如今却是要走上一条前途未卜的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别哭啊!”
不知什么时候,六娘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滚烫的泪水流下来,烫的五郎惊慌失措的嘶吼了起来“你别哭,让我做什么都行!”
六娘知道,此刻,若是她强硬的要他回家,五郎是不会拒绝的,他心疼她,她的哥哥连让她哭泣都舍不得,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受到伤害?
“三个条件!”六娘哽咽着道“你做到了,我就不告诉爹娘!”
五郎闻言一愣,他想过她会像上次那样,撒泼耍赖,甚至满地打滚,就是没想过六娘竟然如此简单的就答应他了,是了,他忘记了自己的妹妹有多聪明,看着六娘含泪的双眸,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一切他的脸刹那间涨红起来,有种无所适从,只想远远的躲开的冲动。
他原以为六娘其实只懵懵懂懂的明白一点的………………
他的妹妹,从小就聪明的让他惊为天人的妹妹,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她懂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多的到了让他难堪的地步……
六娘的手紧紧的拉着他的衣摆,他只需要轻轻的一挣就可以挣脱,从而从这里远远逃开了去,再也不用再忍受这种浑身赤裸一般的感受可不知禺什么,他却是动不了,六娘的眼神,六娘的手指都牢牢的抓住了他。
轻轻的,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
“第一,告诉我那些人是谁。”六娘咬牙道五郎抿了抿嘴,想到六娘和二郎如今身后的实力,想要收拾那些人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却是因为身在深宫而无法出手,点了点头。
“第二,不论你遇上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六娘盯着五郎的眼睛“就算是死!我也希望我能有个心理准备,能替你收尸!”
五郎的身体猛的一震,难堪的别过脸去,六娘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低叫道“你答不答应?不准骗我!一旦你违约我也不会再遵守我的承诺。”
“宫里没那么凶险的。”五郎垂下眼睑道。
“那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份还不够高知道的秘密还不够多!”六娘道“你却是不能否认,严公公要是有个好歹,你怕也逃不掉。何况身边有多少人想要抢去你的位置?上次与你们一同出宫的那个人呢?不在了吧?”
像严公公这样的人精,绝不会不懂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六娘不管这件事到底是别人干的还是五郎干的,她只知道那个小太监的消失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五郎也没有否认。
六娘笑着道“有些事,我在宫外知道了,还能帮你一二,我还不信所有的宫人在外都没个家眷了,他们要敢动你,好歹我也能替你报仇。”她是女人,更是小人,为了家人可以不择手段。
“何况,你若是犯了什么错处,有人替你求情和没人替你求情那是两种结果。”
五郎只是抿嘴,显然他也知道其中的好处,却是不想将六娘牵连进来,六娘见状抛出了最后一招“二哥来了,来参加科考。”
前面的话若是五郎不为所动的话,最后一句却是击中了他,闻言再次苦笑,六娘果然是懂他的,他傲气,却是不愿让家人受苦,六娘这是在逼他啊!
皇宫是一国的心脏,是权力的中心,其中的暗潮汹涌是常人难以揣测的,因此宫里的人都格外的谨慎,都是看人下菜的,便是给消息,也只会挑不要紧的看人给,替人说句好话,那也要看你是不是位置到了,圣眷是否足够,官场上的风向瞬息万变,帝心难测,他爬的越高,对韩过的帮助越大,对韩过的帮助越大,对韩家的好处也就越大。
只要,别让人发现他和韩家的关系。
这样,他势必常常要与六娘联络,还要竭尽全力的保全自己,也帮助韩过,因为他的好坏直接影响着韩家的每一个人,六娘这是在告诉他他如今还能帮得上忙,他的安危牵系着韩家,他在韩家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他不好,韩家也好不起来。
他这个妹子,竟然连他也算计上了。
“你这又是何苦?”
“二哥要是考上了,你管不管?”六娘可不管这些,韩过能不能升官发财她管不着,可五郎是好是坏,她必须时时刻刻都了解。
若是非要一个借口五郎才会接受她提供的帮助的话,那她就给他找一个!
权力的中心永远是暗流涌动,不是你踩人,便是人踩你,她宁愿五郎意气风发的死在拼杀的路上,也不愿意他黯淡的呆在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最底层,一日又一日的消磨着斗志,用后悔啃食他的心灵,老来落魄消沉或是满腔怨气的默默死去。
五郎苦笑“我怎么可能不管?”
六娘却是没吭声,只是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五郎见状揉了揉额头,突然发现原来不是小时候被妹子耍的团团转,便是长成了,在外经历了那么多,他和六娘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跟六娘说话,丝毫不比在宫里跟人说话来的省力,这个妹子真的是让他骄傲,却又让他头疼“我答应你。”叹息了一声“说第三个要求吧。”
六娘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第三个要求是,再给我三个要求!”
五郎闻言哭笑不得的盯着六娘,随后伸出手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咬牙切齿的道“你就是吃定我了!”
六娘拉下五郎的手,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摇晃着叫道“你要不要答应呀?不答应,前面的就都不作数了哦!”
“你索性让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就行了。”五郎被晃悠的有些头晕,瞪了六娘一眼“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你,还跟我耍心眼,便是我拒绝了,你也能找到千百个理由来说服我,我这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就知道五哥最疼我!”六娘憨笑,却是突然听见楼下一阵激烈的吵嚷声………………
写这章的时候我不小心哭了……求粉红票安慰………………
第十四章仇人见面
韩过操着手站在人后,冷冷的盯着他的仇人。
就是这个混蛋,让他来这个世界以后,吃了一个大亏,却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六娘一大早就出门了,只留下一个老婆子一个小孩子还有白嫂子在家里伺候他,他来东京除了要考试之外,却是还有一些事要办的,昨儿个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貌似不小心又把六娘给得罪了,既然六娘不在家,他自然要把自己的事儿先办起来,才好空出时间安抚下自家傲娇的妹子。
因此起床之后,便去寻了一个同门,约到了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却是不想,竟然在这酒楼门口就撞上了!
想到三年前芸娘在宁府受辱,六娘这三年在宁府险些没了性命,韩过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欺负了他韩过的人却没遭到一丁点儿报复,岂不是白瞎了他韩改之当年立下的重誓!
虽然此人已是被六娘教训过了一次,如今这模样也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儿,整个人病恹恹的,可韩过还是没打算放手,六娘教训过一次了,可他韩改之还有家中双亲还有芸娘的份儿还没收回来!
即便再愤怒,韩过也不是不知道不艄跟人正面冲突的道理,便是他在这儿把宁三老爷给揍上一顿,叫他吃些皮肉之苦,对宁三老爷来说,除了丢了面子其实也没伤筋动骨,他若是忍不得一时之气,也不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冲突的起因源自于自家那个耿直的过了头的师弟,一身的文人风骨尽够了,却是眼睛里容不下一点儿沙子。
宁三老爷所干的事儿东京城里是人人尽知的,他那师弟看见了宁三老爷便忍不住引经据典的出言讽刺了几句…笑他宠妾灭妻,笑他嫡庶不分,笑他没了人伦,一番话还没说话,宁三老爷已是挥舞着拳头吆喝家丁冲上来了。
韩过自是不会吃这个亏,他好歹也在战场上厮杀过了两次,占着韩家人的高大身材,力气十足…一把拉起师弟,便拎着板凳跟对方干了起来。
六娘向下看的时候,韩过恰好拉着自家师弟靠着墙角站定了,手里正拎着一根凳子虎视眈眈的望着试图接近他的人。
而宁三老爷则是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身后,扭曲着脸大声叫骂,“打死他!给我往死里打!”
六娘站在楼梯口只看了一眼,便快速的缩回头,这场冲突双方的人她都认识…眼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两位冤家怎么就撞上了?
“是二哥!”五郎虽然不认识宁三老爷,可他自家的哥哥却是认识的,见状就想往前冲,冲到一半又缩回了身子,看了六娘一眼,眼神却是有些闪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六娘在苦笑,她还真没想到之前跟五郎说的话会这么快就应验了,这会儿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害五郎还是在帮他。
宁三老爷一身绸缎,身边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一看便知道是富家翁,便是这样,韩过也未必会吃亏的,她需要担心的只是对方事后的报复…韩过与他身边那个年轻男子一身青衫,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打扮,这酒楼接待客人的身份都不寻常,读书人的身份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便利。
这件事发生在闹市区,可大可小…若是压不下来,必官集团和权贵们之间的一场战争,当事人不论有理没理,怕是最后都会变成神仙打架遭殃的倒霉蛋,若是事情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两个人怕是都会被上层所恶,最后谁都不能成为赢家。
而以六娘对韩过的了解,此人是不肯吃半点儿亏的,宁三老爷憋屈了三年,怕也是受不得半点儿气,这两个针尖对麦芒,一旦对上,简直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想到这里,六娘就开始猛揉额头,她必须马上开始准备最坏情况的预案了。
“我不好出去,咱们先看看再说,他大病一场后许多事儿都忘记了,如今未必认识你,你先回去换了衣裳,若是不行你就直接出去通知官府的人来,穿着那身衣裳,他们必是不敢伤你的。”
顿了顿又是苦笑一声,“若是事情闹大了,还要请严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五郎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闻言点了点头,便护着六娘往回走,掏出衣裳换了起来。
六娘则是开始翻口袋里的银子,这次出来,除了要吃饭,她还打算再给五郎些银子防身,如今却是要便宜了韩老二,一想到几天功夫,这韩老二就用掉了她足足一年的收成,心头就有些不爽。
那家伙果然是个败家玩意儿!
决定了,回去以后从今天开始大家一起吃糠咽菜!
韩过自然不知道这一场冲突已是让六娘误会了,今天这事儿还真不是他挑起的。
此刻面色铁青的盯着面前的几个管事,他韩过不闹事,却也不怕事,既然事端已起,便不能把这个亏给咽下去。
将几个冲上来的管事打回去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注意着对面管事的动静,一边思索着要如何将此事闹大了来,好叫宁三老爷吃个大亏!
宁三老爷受的委屈可不小,在被接出来之前,便被一个太监拎到一边耳提面命了一番,只说若是他再在家中闹事,让他那儿媳妇进门就受气,便要将他发配到南疆去过好日子,他不知是六娘出的馊主意,还以为真是皇帝下的口谕,只能摸摸鼻子认怂,毕竟,老侯爷那儿兴许还有老太太求情,可若是让长公主的闺女儿受气,那是在打皇帝的脸,谁求情也不管用。
在家里闹腾不起来,还要看人高高兴兴的准备婚事,旁人只拿他高高供起,却也没真心拿他当爷,手边更是连银子都没几两,老太太那儿刚病了一场,他也不敢闹腾,上次把老太太给气的说不出话,没人替他求情,他才会遭了这三年的罪,这次要一不小心真把老娘气死了,日后也没人给他求情了,唯有上街来散心。
谁知道上街也不消停,想他当年何等的风光,如今随随便便一个穷书生也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时间脾气也就起来了,非要叫这书生知道好歹!
几个管事中不乏有些头脑的人物,虽然宁三老爷恼羞成怒,可他们是知道如今这些书生的厉害的,这些读书人整日里没甚正事儿,最爱指着人鼻子骂街,旁人还要赞他们几句正直懂礼,却是不知被骂的人心里也在骂娘,在骂管你们这群鸟人鸟事儿。
可大家都知道这些书生的弯酸刻薄,却是没谁真与他们计较的,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惹不起!
沾上了就是一身腥,被人整日在背后编排是非,便是没什么过错的人,这些书生都能随随便便罗列出数百条罪状,否则怎能显示他们的渊博?
何况他们家这位本就不着调的三老爷!要真打伤个书生,那些读书人还不跳起来,纷纷踩上一脚,方能显得他们的清正。
因此,宁三老爷在喊往死里揍,真正上去的也就那么几个脑子转不过弯的,剩下的一干管事却是有些迟疑,双方才能如此对峙起来。
“老爷的话也不管用了是不是?”宁三老爷见几个管事拖拖拉拉的在后面犹豫,却是不肯上前,心头暴烈之气大涨,上去便是一脚。
其中一个管事正犹豫着想劝,“三老爷…………啊………………”
宁三老爷一脚踹在他胸口,那管事飞了出去,众管事见状对视了一眼,便知是劝不进去的了,左右便是闯了祸,也有上面的人扛着,一时间飞快的往韩过两人冲了过去。
韩过正在思索如何让此事闹大,见状冷笑一声,板凳一横扫,打趴下了一个冲的最快的二货,飞起一脚,又将紧跟在后的另外一个壮男踹到。
他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冲动了些,却是血气方刚,打架的事儿显然是干过不少的,跟韩过配合无间,也是一板凳撂倒了想要偷袭韩过的家伙,一时间,两人的防御竟然滴水不进,两人胸中豪气大涨,对视一眼,大笑了起来。
那年轻男子大笑着嘲道,“宁家老侯爷老持稳重,宁家老大好歹也学了三分,宁家老四虽没什么成就,好歹也没干过啥出格的事儿,便是那庶出的老二,也算得上个人物,宁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无信无义无君无父钻女人裤裆钻的站都站不稳的老三出来?”
既嚼字了,要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明白才好。
看热闹的人闻言一阵大笑,有人在人群中叫道,“虎父犬子!宁老侯爷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就是不知道那于怜儿到底生的什么模样,倒叫咱们三老爷如此痴迷,也不知与她春风一度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没瞧见三老爷都被吸干了浑身的精气,丢官去职,那样的祸害你也敢上?”
周遭众人一通荤笑话惹的宁三老爷勃然大怒,于怜儿是他心口的一道疤,如今被众人挑起,却是找不到是谁说的这话,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韩过两人身上,目光一闪,便抓起凳子,冲着韩过砸了过去!
第十五章后果很严重
“啊……”小心!”
宁三老爷如今的身子骨可大不如当年了,当日被老侯爷几脚踹断了肋骨,又没有好好调养,如今是一身的病痛,如何敌得过韩过的年轻力壮。在众人的惊呼中,韩过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抬手轻轻一挡,便将那凳子给挡了回去,狠狠的砸回到了宁三老爷的腿上。
旁边的几个管事只听得宁三老爷惨叫一声,顿时乱了,也顾不得再与韩过纠缠,纷纷转身去看宁三老爷的伤势。
韩过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步高声道“宁老三,你以妾当妻,逼死发妻,是为君子所不齿,我等早想与你辩个是非曲直,替三太太讨回公道。怎么你做的,倒是咱们说不得了?难不成你以为我等也是那深宅妇人,容得你只手遮天?我乃白鹿书院曲然先生坐下弟子韩改之,最是见不得你这等无信无义无君无父之徒,咱们大可到官府去论一论是非曲直,我倒要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公理!”
此言一出,楼下叫好声一片,楼上是雅间,大多自恃身份,只派了下人在外看戏,因此没什么声音,却也笑的暧昧。
白鹿书院!
那是个尽出愣头青的地方啊!
愣头青之所以被称为愣头青,就是因为他们够愣,又认死理,这样的人上去指着宁三老爷的鼻子破口大骂,那还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这群愣头青名声偏生还不错,他们虽然认死理,那也是圣人的道理,能高声说出来的,在百姓之中,还是很受钦佩的。
一般情况下,谁要是惹上了这么群人,都是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不为别的,只为白鹿书院出生的学子众多,惹上一个,便能招来一群,用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背后还有曲然这个大靠山,这曲然虽不做官,却是门生故旧无数,他的故旧位列一品的不少,学生中四五品的那是多如牛毛,无事时不党无派,一旦书院遇事便自成一系,其影响力比起当朝的宰相也是不差的。
看到这里,六娘便知道她低估韩老二了,这二货虽然家事上二,在外面精的跟狐狸似的,到了这里,韩过已是赢了一半!
衡量韩过永远也不能局限在这时代人的眼光上,韩过一点儿都不愣,不过是把自己打扮的很愣罢了。
宁三老爷没什么好名声,谁跟他对上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韩过一开始便替自己造势,先骂宁三老爷德行不佳,将自己摆到了〖道〗德制高点上,争取来了一片大好的舆论局面。
接着他便使出了杀手锏,自己的身份是白鹿书院的读书人,曲然先生坐下的弟子!
宣告自己白鹿书院学生的名号,瞧着是在装愣头青,却是在划一道线,将天下读书人都绑上他战车的线!
读书人掌控着这个社会的舆论权,掌控着这个社会的〖道〗德评判标准,看似弱势,却是绝对的强势,他这是在逼宁三老爷冲他开骂,甚至是动手!
韩过的眼光并没有局限在眼前这一场的输赢上,即便他输了这一场,挨上一顿狠揍,接下来都会有大批的人会替他讨回公道,读书人,不会容忍权贵集团对他们权力的挑战,他们可以一文不名,可以没有任何权利,却是没有人可以录夺他们指责别人不对的权力!
他们是整个社会〖道〗德唯一的标杆,没有人可以挑战!
宁三老爷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跌进韩过挖的坑里!
充作个二愣子,却是内里门清,旁人都当他傻得,却是不知真傻的是以为他傻的人。
韩过不过装傻充愣的说了一段话,便让自己跟整个文人集团站在一起,很简单的手段,放在现代不过是借着踩人炒作自己罢了,简单,却是有效,关键是要找对时机和目标,如今在这京中名流云集的百味轩说出这番话,是再好也不过的。
宁三老爷这边在韩过的一通话之后一直没有动静,韩过有些意外,沉着脸望向那边,才发现有个衣服略微有些不同的小子站在那群虎背熊腰的管事中间。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不知是什么时候钻到了宁三老爷身边的,轻轻的拉了他一把,宁三老爷看见他的时候明显的一愣,竟然忘记了发怒。
那小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宁三老爷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顿时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的跟着那小子上了楼。
韩过微微露出一抹失望,手紧紧的拽着凳子,青筋暴起,似是在寻找什么机会,周遭围观的人则是冲着退却的宁三老爷发出一阵嘘声,片刻就有人围上了韩过与他身边那男子说话。
六娘看见宁三老爷竟然跟着那小子上楼来了,脸色一变,便要拉着五郎躲起来,却是发现五郎也打算溜,两人转身便进了厢房,将门合上,五郎呼出了一口气“是裕王身边的人。”
这酒楼权贵名流出没,遇上一两个曾见过的也不意外,难怪五郎溜的那么快了。六娘本打算好好招待一下五郎,却没想到撞上了这么一件事,立马从善如流的道“下次我们换个地方见面!”
掐着指头算了算,发现裕王和宁三老爷貌似是拐了几道弯的亲戚,最近的一道莫过于四少爷和裕王是连襟。远一些的莫过于老侯爷是皇帝的舅舅,裕王的舅公,这位算是裕王的表叔?
就是不知道这位裕王到底护短不护短了?
“这事儿,怕是二哥要吃亏。”六娘正在寻思,五郎已经开口了,满脸的愁容。
六娘也这么认为,不过,看见方才的事,她不信韩过没点儿心里准备。
宁三老爷是个脾气暴烈的,这种人最好对付,至于那位裕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却是没见过,不过,从深宫里走出来的人物,五郎又有这么一说,显然此人不是易与之辈。
“这位是什么样的人?”六娘冲着宁三老爷消失的方向指了指。
“很重规矩”五郎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所以与性子活泼的裕王妃有些处不来。”
这么一说,六娘联想到方才宁三老爷如同见到鬼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这位怕是个板起脸来六亲不认的主儿,偏生他重礼法,凡事都按照规矩来,你抓不住他的错处。
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能让他抓到把柄”六娘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得想法子提醒二哥一声。”她跟宁三老爷的粱子结的可不小,新仇旧恨的算上,要是有高人出手,估计会被人往死里整。
妾郎点头“怕是会有人挖坑给咱们跳。”表面上守规矩可不代表私底下会这么做,一句话的事儿,下面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的要替他办事呢。
宁三老爷气成那个模样,谁都知道他是个忍不了隔夜仇的,裕王要顾着天家的颜面,亲戚的情分,丈母娘的想法,怕是会插手此事,至少,他出手了比让宁三老爷混闹来的好。
六娘想了想道“那我去一趟侯府罢。”大太太如今每年的出息一多半都牵挂在韩过身上,只要别让裕王参合进来,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五郎摇头“那位到底会怎么做如今还未可知,如今贸贸然的去也不好,还是先看看吧,若是不行,再去也不迟。”人情的事儿用一次少一次,什么时候耗光了,不是陌路就只能成仇,这种情分还是用在刀口上的好,若是事情不大,他也不是办不下来,不过huā些银子罢了。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果然,遇到事情有个人商量便有了主心骨,再不像往日每每遇上韩过便大失方寸,而是觉得即便再危险,也会有人在最后一刻守护着她的。
有哥哥的孩子是块宝呢!
六娘和五郎都怕撞上熟人,只能凑到窗户旁往外望,便看见韩过与那年轻男子一脸的意气风发从酒楼里走出去,不时还不忘冲着围观的众人拱拱手,一副凯旋英雄的模样,殊不知两人身后跟上了两个宁家下人打扮的管事。
六娘脸色一变,与五郎对视了一眼,便开始揉额头。
“你近些日子不要出门了。”五郎低声吩咐道。
六娘闻言苦笑,四少爷的婚期就在七月十二,她怎么可能不出门?
她却是不能让五郎担心,笑着点头道“我一定在家里乖乖呆着!”又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五郎,让他有事直接请人带信到家里。
韩过既然走了,宁三老爷和裕王却是还在,闹不好一出门就给撞上了,两人只得在包厢里坐着,聊起往日的细枝末节。
好在六娘本就打算在这酒楼消磨一日时光,倒也不嫌麻烦,经过韩过这么一打岔,两人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至少两人都没有再为什么事激烈的争执过。
这么说着话,时间也过的快,待到裕王和宁三老爷离开以后,也差不多到了五郎要回宫的时候,白管事驾着马车过来接,六娘将五郎送回了宫门,这才乘着马车回了家。
回程路上,六娘让白管事顺道去了一趟赵家,拜托了海棠帮忙寻几只恶犬,最好明日就送过来。
回到家里,又吩咐白嫂子做了些点心,请白嫂子和白管事去将周围的邻里都拜访了一遍,六娘便等着韩过回来。
六娘没想到韩过会回来的这么早,晚饭前便回来了。
看着六娘铁青的脸和桌上只摆着的两道素菜,韩过心头暗叫糟糕,六娘果然生气了。
妹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今儿个本就灌了一肚子的酒水,没吃什么,就是打算回来陪六娘吃饭,好好安抚她一番。原以为回家能有大餐的,他特地空着肚子回来,谁知道六娘竟然只摆了一道咸菜和一个炒青菜在桌上,还有一碗照的出人影的粥,他本还想提醒她这些日子要少出门的,这会儿怎么敢说出。!
昨儿个貌似真的显摆过头了哇?
果然这个妹子很傲娇!
六娘可不管那么多,她今天中午是吃的很撑,也以为这家伙怎么也要等差不多宵禁的时候才会落屋,看见韩过盯着桌上简陋饭菜的眼神,嘴角微微勾了勾,阴嗖嗖的宣布“我今日一早到大相国寺烧香,在菩萨面前发下宏愿,从今日开始要茹素百日,替二哥祈愿,愿此次二哥科考顺利。我还以为二哥要在外面用过晚饭才回来呢,因此没有准备二哥的饭菜。”
第十六章第二次交锋
封建迷信害死人!
韩过在心头狂叫,虽然挺感动的,可让一个十来岁正在发育的小姑娘吃素,他一个人吃肉的事儿他怎么做得出来?他也不敢反驳,看六娘的脸色就知道她此刻心情非常的不好,明明他出门的时候交代过白嫂子说要回来吃晚饭的好吧,六娘这是故意的呢!
都是昨儿个表现的太过头的错,否则他还可以跟她论一论子不言怪力乱神,考试都要靠自己努力的道理。
在六娘身边坐了下来,陪笑道,“你替二哥祈愿,二哥自然是要与你一道的。”
六娘的目的就是要让他陪,自然不会说什么客气的话,又让小满打了一碗稀饭上来,便默默无声的吃了起来。
韩过吃的满头大汗,这咸菜和那炒青菜都跟盐罐子里捞出来似的,一块入口,他能送下一碗饭去,偏偏六娘还在劝他多吃些,连灌下三碗稀饭,撑的肚子里咣当作响,他打定主意无论这次六娘怎么劝,怎么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他都要坚决的拒绝的时候,六娘总算放下了筷子。
优雅的用茶水漱口,吩咐小满将饭桌收拾好,站起身来笑望着韩过道,“说来,咱们兄妹一别三年,昨日是瞧着二哥累了,便没有与二哥好好说话,今儿个不知道二哥能不能请我到你的书房坐坐?”
韩过瞥着六娘多云转晴的脸,感觉她的气头应该差不多过去了,想来是方才自己的表现让她满意了,这会儿哪儿还敢拒绝,日后他有日子肚子是要受六娘管束呢。
自家这妹子果然是个傲娇属性!
韩过一边嘀咕…一边笑着道,“你要来,二哥是求之不得的,正好,今天我在外面买了些礼物想要给你呢。”
韩过从房间里搬了一个大包裹到书房,里面放着好几份儿脂粉和头花,脂粉是习香斋的,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脂粉铺子…那头花也是今年宫里流出来的新式样。
六娘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正用一只小炭炉烧水沏茶,见状嘴角一阵抽搐,化妆品!这脑子里要缺多少根弦才会给一个十岁正在换牙的小姑娘送这些祸害皮肤的东西?
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韩过一双讨好的眼,六娘戏弄的心思一起,笑道,“这全是给我的吗?”
韩过闻言一愣,他本来想给六娘先挑的,倒不是这些东西有多贵…便是贵些,他也不是舍不得,而是自己跑一趟脂粉铺子可被人着实围观了一场,他倒是不怕被人围观,却是被师弟说了一顿。
不过,看见六娘带笑的双眼…唯有硬着头皮道,“我是不知你喜欢什么味儿和花样,所以多挑了几种回来,不喜欢的就给芸娘和顺娘吧。”
六娘不稀罕这些东西,只是想戏弄韩过罢了,却是没想到韩过竟然长进了,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道,“都拿去给你的顺娘和芸娘吧,我一样都不爱。”就是不知道顺娘如今的面貌还用得上这些不…怕是到最后只能落到芸娘的手里…这人,到底会不会买礼物呀!
看见六娘似笑非笑的样子,说到顺娘的时候还特意咬的重些,韩过便想到当年他曾说过的话…就为了那些话,这几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如今方才明白,只要是女人,无论是五岁还是八十岁,千万别在她面前拿别的女人做比较。
闻言便以为六娘又不满了,暗道六娘的醋劲儿还真大,不得不低声哄道,“你不要,就给顺娘和芸娘吧。你爱什么?二哥重新给你买去。”
六娘闻言被气乐了,也懒得再提醒他,嗤笑一声道,“你什么时候闻到过我身上有这奇奇怪怪的味儿了?你一个大男人跑去脂粉铺子头花铺子也不嫌臊得慌。我说不爱便是不爱,你若真想送我东西,倒不如挑些书与我,我看着心里也高兴。”
“你识字?”韩过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家妹子还是个才女,如今的文化普及率可不高,便是男子也未必有机会认识自己的名字的。
看六娘的模样,打扮的清清爽爽,看着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顺眼多了,这模样却是有几分小美女的做派,他倒也没介意六娘说那脂粉味儿奇怪。
“二哥,你忘了当年曾教过我了吗?何况,往日里我与你的信是白写了不成?”六娘都想翻白眼了,这人什么眼神儿啊?没发现如今顺娘需要的不是化妆品,而是祛疤的药物便算了,连她识字都不知道,歧视人也不带这样的。
“我以为这些年你都落下了。”
韩过闻言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把话给圆回来,他还以为六娘给他的信是别人代写的呢,以字观人,那信上的字迹笔锋刚劲有力,虽不是十分的好,却也不像是个女孩子的字迹,他一直以为是个男人替她写的呢。
见六娘只是笑笑,连忙转移话题,“你都爱什么书?经史论语怕是不适合女孩子看,我与你寻些诗集游记可好?”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要不,二哥写本书与你看?”
六娘眼光一闪,心头开始犯嘀咕,琢磨着他写出来的书自己看过的可能性,弯弯嘴角笑道,“那是极好的,不过,怕是二哥如今要考试,要温书,没那么多时间呢。”
韩过越想越觉得这事儿的可行性很强,而且兴许还能替他带来些意外的收获,顺带给自己赢得妹妹这个粉丝,以后这丫头也就没那么难搞了,摆摆手笑道,“无碍的,整日里看书也是无聊,闲下来的时候写上些许便成,到时候让你做我第一个读者!”
六娘只觉得嘴角再次抽搐,恰好壶里的水沸了,连忙低下头装作忙碌状,“二哥看过许多书吗?”
韩过不明白六娘为何有此一问,只当是六娘不信…笑着道,“还行吧。
六d良一手去开茶壶盖子,一手执壶,将沸水倒入茶壶中,看茶叶在壶中随着沸水翻滚,散发出阵阵的幽香,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当年…家里即便富裕,这书却也买不起几本,二哥许多的书都是抄回来的,只是天下的书何其多,又怎么可能尽数的抄回来?便是要借来看,也不尽能够借到,家中的书通共没几本,我都是瞧过的…偏生我却是写不出什么书来。当年二哥告诉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来古人的话真真是有道理的,如今二哥竟然已是能自己著书了。”
韩过闻言一愣,这几年他经史论语看了不少,其他方面却是少有涉猎…有些东西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要是一不小心写一本儿出来发现妹子看过了,那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看来这事儿还要放一放才行,连忙笑道,“你不信便罢了,左右这不是几日功夫就能成的事儿,我先寻些书与你看就是。”
六娘倒也不管他到底想到了什么,她根本没指望过他能听进她的话,既然他肯与她寻书看…她瞧见了总归是要提醒他的…这便已是达成了她的目的,低头将茶水注入杯中,捧起来递给对面的韩过。
韩过连忙接了过去,六娘又道…“二哥要去拜访故旧,总是要准备些礼物的,今日听说二哥空着手出门,怕是不太好吧?”
“老师他出门访友并不在京中,今日见的不过是个小师弟,他家境贫寒,我与了他些银子倒还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六娘肯主动替他管家,韩过本该是感动的,此刻笑的却是有些尴尬,看六娘的脸色应该是已经调整过来了,试探着道,“今日我在外面遇上了一个人。”
“哦?”六娘端起一杯自己饮了起来,只是略微的挑眉。
他打算怎么跟她说这事儿?如今她和宁府联系紧密,而他,怎么算跟大太太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把人小叔子给打了,这笔账可不好算,何况,还引来了一堆麻烦,也不知道他回家前把尾巴甩掉了没有。
韩过却是神秘的笑笑道,“过些日子二哥给你个惊喜!”
可千万别是惊吓!
没想到韩过竟然就是这么轻轻一提,六娘撇撇嘴,用衣袖挡去脸上的不屑,调整好了表情才放下杯子,噌道,“你牵起了头,引得我好奇却又不说了,真是再可恶不过。我便拭目以待,倒是要看看你为何要这般捉弄我!若是让我失望,我可不依!”
韩过见六娘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一双清丽的眼睛盯着他,那微噌的样子格外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六娘的头,六娘皱眉,飞快的让开了去,低叫道,“圣人曰,男女七岁不同席,二哥,我已经十岁了!”
韩过闻言大笑,“你要想要惊喜,那得乖乖的呆在家里,如你所说,你已经十岁了,哪家十岁的大姑娘还自己到处瞎胡跑来着?”
六娘瞪了他一眼,从凳子上跳起来跺脚道,“四少爷七月十二便要成亲,我若是不去,却是交代不过去。便是今日,我也是去替你求签来着,什么叫瞎胡跑?倒是你,我今日替你求的那签文上写着让你近些日子少出门,否则会有祸事临头!”
韩过不得不承认,每次遇上六娘,他都能从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得疑神疑鬼起来,眼睛在六娘身上扫了几圈,他决定要不还是听她的“在秦州便是抽不出身来才会提前到东京来的,到了东京也就见见师友,我是来东京参加考试的,如今自然是要以读书为重。七月十二,”说到这个的时候,韩过面露几份不虞,还是道,“我陪你去吧。”
六娘还以为他不会听她的话呢,毕竟前面她的暗示他都直接给忽略掉了,没想到最后这一项竟然听了进去,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见韩过如此乖觉,倒也觉得不能让他为了口吃食溜出门去,大方的招呼来小满,让她奉上下午剩下的点心,倒是惹的韩过一阵激动。
果然要讨好了妹子才能不饿肚子么?
第十七章绝色
一辆青色的马车沿着小巷缓缓的行进来,那马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巷子内传的很远,那马车行了长长一截,方才在一扇有些斑驳的木门前停了下来,那驾车的车夫跳了下来,伸手叩响木门。
车上,一只青葱般的玉手撩开青色的帘子,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钻了出来,跳下车的时候,门内方才有人应声。
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来,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眼睛在那车夫的身上扫了一圈儿,便挪到了那姑娘的脸上。
脂粉未施,却是肤质如玉,细致的几乎看不见毛孔,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琼鼻樱唇,发色如墨,身材窈窕,好一个绝色美人儿!
便是他见多识广,一盯上,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那马车夫见来人不说话,却是打量他家姑娘,不由得皱眉,虽然对方模样长得倒也俊朗,那眼神却是怎么瞧也不正,也不知此人是个什么来路,六儿姑娘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有了瓜葛?稍微侧身,拦去青年男子的目光,扬声问道。
“这位兄台,请问,贵府六姑娘在家吗?”
韩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是谁走错了门呢,原来是找六娘的,没想到六娘在东京城竟然认识了这么个绝色,闻言笑道,“不知阁下是?”
“主人家姓肖,我家姑娘是特意为六姑娘送东西来的。”那马车夫面色不虞的道。
“原是肖姑娘,在下韩过,六娘正是我妹妹,”韩过连忙笑道,拉开大门…“两位请进吧,我这便让人唤六娘出来。”
说罢,便扬声唤起了白嫂子,唤罢以后便要迎两人进门。
海棠脸色见状微微一变,哪儿有男人出面招待别人家的女眷的?
知礼的男子见到这情形怕是早就别开了眼去,便是直接关上门转身就走,也不会有人怪他失礼,哪儿会像眼前这位…将她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不说,还杵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好生无礼!
偏生这人竟然是六娘的哥哥,她也不好发作,想到往日里赵妈妈提起六娘家里人时露出的不屑,对此人越发的厌恶,心头暗暗后悔不该下车,这会儿她想上去却又怕被人瞧了去…只低着头不肯言语。
这院子不大,外面的响动里面也能听见,六娘闻声便已经迎出来了,看见海棠的时候微微一愣,她昨儿个上赵府要了狗,却是没想到会是海棠亲自送过来。
再看海棠微微低头的样子…而那二货时不时的用不经意的眼神往海棠那边扫去,怒火腾的一声升了起来。
“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六娘扯着嘴角迎了上去,路过韩过身边的时候踩了他一脚。
韩过却是没反应过来,无辜的看了六娘一眼,朋友来了也不给哥哥介绍一下吗?瞪他做什么?
六娘见他还不动,心头怒火越盛,当着外人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拉着海棠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替海棠遮去部分目光…“快到我屋子里坐会儿吧!”
看见六娘…海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面色却是依旧有些难看,低声解释道,“这两日家里人都为了四少爷的婚事忙的脚不沾地…只有我亲自跑一趟了。”
韩过闻声微微露出一丝失望,如此美人儿,这声音竟然如此难听,果然是没有十全的么?
海棠不动,六娘扭过头发现韩过还在,知道海棠是不为了韩过的缘故才不肯进门,胸口那把火烧的越盛,扯了扯嘴角道,“那狗儿是寻到了?在哪儿?我要瞧瞧!”
说着,便去撩帘子,海棠连忙一把拉住六娘,低斥道,“别碰,伤了你可怎么办?”说着看了韩过一眼,却是发现他正盯着自己,也顾不上六娘的面子了,心头冷笑一声,对那车夫使了个眼色道,“旺叔,你先把狗儿领进去,可别让这它们伤了人!”
最后半句话咬的特别重,拉着六娘便站到了一边。
旺叔早就不爽韩过了,见自家姑娘向他使眼色,怎么能不明白,手放在口中打了个响哨,便自顾着往门内走去。
那车上的帘子猛的一抖,几条黄黄黑黑的影子便窜了出来,旺叔也是个损人,竟然哪儿也不去,就往韩过身后站,待到韩过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张露出闪烁着光芒的洁白犬齿流着口涎的恶犬扑面而来,口中还呼出丝丝腥风。
哎哟一声,便被扑倒在地,那狗儿在他脸上踩了一脚,便飞快的扑到了旺叔身上,旺叔早有准备,那狗儿又被韩过卸去了一大半的力道,自然没有被扑倒,用厚实的手掌用力的拍了拍那狗儿的脑袋,那狗儿便欢乐的开始围着旺叔撒欢,而韩过被撞的四仰八叉之余又被另外几只体型庞大的狗儿毫不客气的踩了几脚,此刻一身狼狈,脸上一片惨白。
六娘和海棠对视了一眼,六娘在闷笑,海棠本还担心她会不愉,见状也是捂着嘴角闷声偷笑。
六娘这才后知后觉的哎呀一声走上去,低叫道,“二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旺叔也一脸紧张的凑上来,叫道,“二爷?您没事儿吧!这畜生都知道让一让的!回头我便好好教训他们!”
韩过能说什么?
他也不是蠢人,自然看出来对方是故意戏弄他了,偏生自家妹子竟然帮着外人,心头再次叹息,好端端的美人儿竟然是个泼辣的,真真是可惜了。
狗踩了他几脚他也不能踩回来,这狗儿还是他妹子要的,当初也是他的提议,如今刚好用得上,旁人好心的给他们送过来,他感激都来不及呢。
为了妹子,他忍得一个蛮力丫头,又岂会容不下几条畜生!
咬牙忍!
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被踩的很疼的胸口一脸郁闷的爬起来,“我没事儿,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歇会儿就好,你们快进来吧,六娘,你带肖姑娘去歇会儿这大中午的,在外面站着怕是会中暑。”
见他起身的手脚还挺利落,沽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六娘连忙叫过白管事扶着韩过回去休息,又请旺叔进客厅歇息,打发了白家小子陪旺叔说话,这才引着海棠往自家院子里走。
进了院子,六娘便让白嬷嬷把院门一关立马转过身子冲着海棠道歉,“我这二哥,旁的都好,就是眼神儿不太好,除了读书,旁的时候脑子也不好使倒是没有旁的意思,还望姐姐莫要生气,我在这儿替他向姐姐赔不是了。”
六娘估摸着韩过还真没别的意思,第一眼的惊艳是肯定有的,耍流氓这种行为他显然是不屑的,估摸着在幻想海棠自动扑上来呢。
论语不是都说了么,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六娘也不能拿完人来要求任何一个男人。
海棠方才戏弄了韩过一场胸口那口气已是出了,她也没吃什么亏,自然不会与六娘计较,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否则怕是日后只会毁了两人的情谊,“不过多瞧了两眼罢了,也少不了一块肉,只是你要知道,若是日后再如此,我怕是不会客气了。”
六娘巴不得有个不买韩过账的美女收拾他一顿,好叫他知道不是全天下的美女都是胸大无脑的,“姐姐若要揍他,我便替你拿棒槌!”
海棠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可是你亲哥哥,小没良心的,你就不怕揍坏了他,倒是惹得你老娘流眼泪。”
六娘自以为很难让海棠了解她对那二货纠结的心理,在所有人眼里,他到底是她的血亲,比旁人都要亲近几分的,却是不知道前儿个小满揍了他一顿,她才是最高兴的人,只是笑道,“姐姐这么说我可不依,我很有良心的,姐姐待我亲,我的心自然是向着姐姐的。”
海棠闻言伸出食指戳了六娘的脑门儿一下,“今儿个这小嘴儿抹了蜜似的,便要替你的好哥哥求情,也用不着这么着。”
六娘只能心头叫苦,她这哪儿是给韩过求情啊,分明是大实话好不好,偏生这年头实话不值钱,没人信呢,再说下去怕是海棠真会生气了,只得拉着海棠去瞧那几条狗,那狗儿离了旺叔,正围海棠打转,六娘蹲下去瞧,还扔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根本不爱搭理她,六娘方才见到这几只狗儿是如何欺负韩过的,这会儿只能巴巴的望着,却是不敢去逗,那白晃晃的牙齿瞧着就渗人的紧。
“你要恶犬,一要便是好几条,还要的这么急,”海棠蹲下来伸手抚摸着地上懒洋洋的那条大黄狗,另一只手拉着六娘的手去摸摸它的头,一边道,“却是不知这狗儿通灵,突然换了主人,怕是连饭也不肯吃的,唯有让旺叔也一同过来了,我瞧着你这里也能住的下,就让旺叔住在外院吧,平日里就栓在院子里,让旺叔偶尔带他们出去散散就行,想来既然你二哥在,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等过些日子你走了,再让他们回庄子上。”
天气太热,这院子里也没颗大树,烈日一照,便热的人心里发慌,六娘摸了大黄两把,看着这四条被热的直吐舌头的狗儿,又见海棠脸已是热的泛红,额头上的汗水点点,心头一阵愧疚,若不是那混蛋,她也不能要这狗儿要的这么急,三老爷怎么也要过些日子才能想起她的,如今让海棠亲自跑了一趟,倒最后还闹了这么一场。
连忙道,“咱们先进屋子里凉快凉快,家里还有些用井水镇过的酸梅汤,我让小满给拿过来。”
海棠与六娘熟稔惯了的,也不推迟,跟在六娘身后进了屋子,六娘忙让小满去端酸梅汤,自己去打了盆热水来让海棠洗脸。
收拾毕了,脱了外衫海棠依在窗边,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道,“你最近又是做衣服,又是要恶犬的,神神秘秘偏生又没个说法,我瞧那衣服也不像是你二哥能穿的,倒像是个半大孩子的,你家也没这般大的兄弟,这到底是在折腾什么呢?”
顿了顿又道,“我方才在巷子口瞧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儿望,你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第十八章刘老三
六娘有满腔的苦水无人可倒,便是海棠也不行的,倒是让海棠后一句吸引去了注意力,“巷子口有人?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不过偶然看见一眼罢了,他站在巷子口,我站在你家门口呢,只瞧见有人探出了个头,被我瞧见就缩了回去,根本就没瞧真切。”海棠道,实际上她是在避开韩过的时候偶然回头看了一眼。
她不过就这么随口一问,六娘却是上了心,想了想,便跳起来往外走去,“不行,我得去瞧瞧!”
海棠自然不能放六娘一个人去,支起身子问道,“你真得罪了什么人?”
六娘仲手理了理头发,无可奈何的道,“否则我也不能要恶犬,我先去瞧瞧,可别让他做下什么事儿来。”她对当年那一场火的记忆深刻,那孩子如今依旧病恹恹的,顺娘身上的伤痕根本没办法见人。
海棠闻言倒是添了几分担忧,站了起来,“我瞧那人衣衫不整的样子,想来是个破皮,你自己去怕是要吃亏,咱们带上大黄几个去玩玩,这几只狗都是我瞧着长大的,如今四五岁了,正是力气大的时候,欺负个把人还不在话下。”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将挽起的衣袖放下,弯下腰开始穿鞋子,一边道,“昨日事忙,我也不好说与你听,如今倒是无妨了,我二哥昨儿个险些跟人在百味轩打起来,你猜另外一位主儿是谁?”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海棠低声道,初来乍到便跟人打架,这韩过也太……
六娘瘪瘪嘴笑道,“是咱们的三老爷!”
这事儿到了此时也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显然宁三老爷不打算放手…韩过也有要将事情继续闹下去的想法,这两位简直是一拍即合了,见海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补充道,“是裕王拉住了三老爷,散了后,我便瞧见有人跟在我二哥身后,想来是他带上门的了。”
海棠汲上鞋子…沉吟了片刻才道,“他这是替你出头吧?”想法是对的,就是方法貌似不怎么样。
六娘不觉得韩过是那么没脑子的人,打个地痞流氓他都能想到要蒙人布袋,何况是宁家的人,傻子才跟人当街闹起来呢。她事后打听来的经过也证明了她的想法,不是韩过,是他身边的那个愣头青在替三太太抱不平。
“迟早也要撞上的…”
六娘也不解释,她巴不得海棠越讨厌韩过越好,对其他的倒是不在乎,宁三老爷跟她的过节不差这么一桩小事儿,当年全盛时期的宁三老爷不是她的对手,如今有了五哥帮忙…那二货也是个不容小窥的,她自然也不怕,“与其等我回家了不知他什么时候念叨起我来,如今提前些倒是还算省事儿。”
两人穿戴好衣服,六娘便拉着海棠的手往后门走去,饶了一截,从巷子口里走进来,恰好将人给堵住了。
那人正敲开了对面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冲着那守门的打听她家的情形呢!
海棠一看那人眼睛就眯了起来…高声喝道…“刘老三!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男人闻声一愣,随即缓缓的转过头来,只瞥了海棠一眼,便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海棠见状眉毛都立了起来…一声吆喝,四条狗便嗖的一声飞扑了上去,将那刘老三死死的压在地上。
被刘老三问话的那户人家见状看了两人一眼,六娘没上邻居家行走过,旁人也不认识她,那人显然是个怕事的,的一声甩上了门。
海棠和六娘这才走了上去。
六娘这才看清楚此人长得倒还算端正,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有股诵,不出的吊儿郎当的气质,身上一身绸缎衣裳,愣是让他穿的跟抹布似的,显然他是有些怵海棠的,否则不能瞧见了海棠就开跑。
这刘老三被一条狗压住,另外三条则是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这会儿已经吓的快哭了,高声叫道,“海棠姑娘!姑奶奶,我错了!快让他们走开!快啊!”
海棠冷冷的盯着刘老三,此人当年曾经想调戏她一个姐姐,被她给狠狠收拾了一顿以后,见了她便如耗子见了猫似的,从此有她的地界他都绕道走,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又在这儿撞上了,嗤笑一声道,“刘老三,四年了,你倒是越发的长进了。说!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刘老三心头正大骂晦气,今日出门竟然忘了翻黄历,遇上了这女煞星,闻言险些没哭了出来,“我的姑奶奶,我这是领了差事,真不是跟着您过来的。我+瞧见您,不都躲开了吗?”
一边说,一边努力的别开脸,不去看大黄那张凶恶的脸,生怕它一不小心就给他脖子一口,这条小命今儿个就交代在这里了。
“我呸!”海棠唾了一口,“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是跟着我来的?”
“别!别!”刘老三闻言就急了,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就倒了出来,“姑奶奶,冤枉啊!不是!真不是!小的是领了三老爷的命,来查查那韩秀才的底细,真跟您没什么关系,谁知道您竟认识那韩秀才啊!要知道,小的打死也不来!”
海棠与六娘闻言对视了一眼,六娘点了点头,海棠又道,“三老爷让你来的?你哄谁呢?三老爷可不认识什么韩秀才!你分明就是跟着我来的!大黄~”
大黄闻声耳朵一竖,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刘老三也是跟着一个哆嗦你跟女人就没法讲道理,她认定的事儿便是你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可如今不说也不行,海棠也是个狠辣的婆娘,惹急了她,他今儿个别想囫囵回去了。
刘老三叫道,“三老爷认识他的!姑奶奶,你听我说呀!这韩秀才在秦州的时候咱们三老爷就认识的!您当时只在内院,自然不知道他,您回去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这韩秀才有名着呢!浑身的军功,便是皇上也是满口的称赞,若不是没个出生,如今也不至于只是个小小的九品,这是真的,您回去要是打听得小的骗了您,您还不把小的给活剥了?”
“便是认识,三老爷也没道理跟他过不去!还说你不是骗我?”海棠伶牙俐齿的问道。
“姑奶奶!”刘老三见海棠听了进去,哪儿还敢隐瞒半分,“昨儿个在百味轩,这韩秀才砸伤了三老爷的腿,若不是裕王拦着,昨儿个就不能叫他囫囵回来,这事儿闹的也不小,您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三老爷说要将他三条腿都打断呢!”
“三条腿?”海棠挑眉,六娘捂脸,刘老三才发觉自己不知觉间貌似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转移话题,“裕王说了,这韩秀才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让三老爷不准动他,否则三老爷讨不到好。三老爷气不过,回去了才叫小的们来打听这韩秀才的底细,说是必要让他吃个大亏方能解心头之恨。姑奶奶,我可都说了,您还是赶紧叫这位狗祖宗赶紧让让吧,要是它一不小心给小的一口,小的这可就冤枉大了!”
海棠冷哼了一声,看了六娘一眼,见六娘轻轻点头,这才轻唤了一声,大黄从刘老三身上下来,却是围着他东嗅嗅,西闻闻。
刘老三被狗儿放开,翻身爬了起来,见那狗儿不散,苦着脸道,“姑奶奶,小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可都说了,要是没其他事儿,您就让小的告退吧,既然您认识韩秀才,这事儿小的也不敢再沾手。您就是那天上的神仙,小的不过是受命而来,混两个酒钱罢了,您就放了小的吧。”
海棠指着六娘道,“若是旁人,我才懒得管你要去祸害谁呢,这个却是我妹子,想必你也是认识的,你要混酒钱,却是招到了我妹子头上,我不为难你还能为难谁?”
刘老三抬头瞥了六娘一眼,心头暗叫一声我命休也!
六娘不认识他,可侯府出身的人又谁不知道这小丫头的大名?
就是这小丫头,帮三太太翻了身,又收拾了钱管事夫妻,海棠在外还要装装样子,这六娘却是凶名在外的,听人说,她还亲手砍下过蛮子的脑袋,这两年虽然收敛了,可谁敢招惹到她头上?
韩秀才姓韩,六娘也姓韩,又都是秦州人士,加上海棠还从她家门口钻了进去,这会儿出来的却是这两位,刘老三要是再不知道韩秀才是谁,他就是白痴了!
看六娘淡淡的看着他的那眼神,顿时只觉得乌云罩顶,只差没跪下来了,“小的给六儿姑娘请安,六儿姑娘,小的可真不知道三老爷让查的是您家啊!要知道,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来!”
六娘自然不知道当年在替芽儿请大夫的时候跟那刘管事吹嘘的一番话竟然传到了刘老三的耳中变成了这样子,见刘老三一脸的认命,还以为是海棠的话起了效果,对于这种破皮无赖,却是不能逼的太死的,从身上掏块碎银子拿在手中把玩,“你要赚些酒钱还不容易?”
第十九章卖萌求安慰
刘老三早就听人说六娘是个大方的,这次回府,三房院子罡一人得了一块布料,都是上好的布料,喜的好几个婆子见人就夸六娘不忘本,见到银光一闪,接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一两,心头一阵欢喜,却又突然看见海棠冷飕飕的目光,捏了那银子几把,只觉得汗水片刻就将手心打湿了。
海棠不好得罪,六娘也不好得罪,可三老爷那边儿还是不好得罪啊!
“三老爷只说让小的们跟着那位韩秀才,却是没说要做什么,只是让小的们看看那位韩秀才住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看见了什么便回报回去。”
刘老三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决定了要怎么办,三老爷虽厉害,却是管不着他现在,眼下里这两个凶婆娘搞不真会放狗咬他,到时候赚不着三老爷的打赏,还白赚一身的伤回去。°何况六娘出手大方,什么话都没说,一两银子就到手了,三老爷如今却是有些窘迫,钱都在刘姨娘手里拽着呢,便是事情办成了,也指不定有多少银子拿。
六娘闻言笑了,“你告诉三老爷我和我二哥住在一起就行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诶………”刘老三闻言就叫了起来,“我怎么敢说这个!姑娘放心,我回去只说什么都没打听到便是了,韩秀才既然是姑娘的哥哥,姑娘还要早有准备才是,要不,姑娘还是赶紧搬走吧?这一次三老爷可气的不轻呢!”
六娘摇头道,“此事他本就知道的,我也未曾想过要避人。”说罢,望着刘老三道,“事情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些地皮流氓是全然无下限的,只要能镇得住他们,再使点儿银子,通风报信只是小事,她本还打算要去一趟宁府,看看三老爷要搞什么动作呢,既然有现成的人选,自然要利用起来了。
刘老三闻言一喜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办好了两头都有银子拿,他自然乐得答应,只觉得这会儿才拿银子拿的实在了,放在口里咬了一口,正是那个味儿,只喜上眉梢的道,“姑娘吩咐小的无敢不从若是三老爷那边儿有什么动作,小的便让人给您捎信儿。”
打发了刘老三,与海棠一并回到院子里,海棠这才有些担忧的道,“你这般让他回去说话,谁知道那位会做些什么?”六娘并着她一家上下如今怕都是三老爷的眼中钉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六娘不慎在乎的道,“他便是真要做什么,总要找个由头,我这里周围的邻里不少,还有几条恶犬,不妨事的,我怕的是他在我这儿无处下口,跑到咱们的庄子上闹事或者在府里为难干娘。”
人生在世左右不过那么几个弱点人不出门,就怕祸从天上来,庄子如今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她如今天天闲着不是下厨就是绣花,否则便是看书,正是无聊的紧,倒是不怕有人上门来惹事,权当陪她玩了,可她接受不了经济上的损失啊,如今正收夏粮,庄子上的人忙的脚不沾地,一个不慎搞不好便要损失一大笔钱”
海棠闻言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赵妈妈如今虽和老太太冰释前嫌,可裂痕已是有了,想要恢复到往昔的无间早已不可能,三老爷跟前的事儿自然是能避便避,闻言点了点头,便要告辞,旺叔是要留下来的,这几条狗的凶劲儿六娘通过今天的两件事认识深刻,便寻了白管事送她回去。
送走海棠,六娘便气势汹汹的冲到韩过房门口,把门砸的作响,韩过正捧着书看呢,被那敲门声吓了一跳,打开来一看,就看见横眉怒目的六娘。
“你惹我姐姐生气了!”六娘没客气的道,说着便径直走进去,气呼呼的往凳子上一坐,看韩过怎么答复她。
“不过瞧了两眼罢了,哪儿有这么小家子气?”韩过无所谓的道,瞧见六娘抿着嘴,眼神变得凶狠,连忙转变了神色,可怜巴巴的道,“她不也让她家的狗踩了我几脚么?我这会儿胸口还疼着呢,都青了……”
“没的哪个知礼的会把眼珠子粘在人家姑娘身上,也没的哪家的正经姑娘被人直勾勾的瞧着不生气!”六娘咬牙,这家伙根本没闹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看都看了………………”韩过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委屈的道,“又没少块肉,她那凶巴巴的样子,以后白给我瞧我也不看的。”
“要有人这么瞧我,你怎么做?”六娘只觉得胸口一堵,扬起下巴,恶狠狠的瞪着韩过,打算若是他敢说没少一块肉,她就拿桌上那砚台砸他!
真的是太过分了!
“谁敢!”显然,韩过是瞧明白了自家这妹子保守的过份,也知道再不哄哄今天晚上估计又要吃咸死人的咸菜了,恶狠狠的道,“谁敢看我把他眼珠子给抠出来!”
“哼!”六娘冷哼了一声,却是依旧虎着脸,只让韩过自己去想,旁人的父兄是怎么作想的。
“好了,好了!”韩过腆着笑脸上去哄道,“别生气了,我下次保证不瞧她了还不行么?”
六娘知道也不能把他给逼急了,白了他一眼道,“我才懒得搭理你爱瞧谁呢,反正我这姐姐下次来遇上了,你不许再这样。”她也知道瞧两眼不会少块肉,可你也得看社会环境啊,即便是现代,你去试试瞧瞧阿拉伯女人?那些女人被瞧了不能嫁给瞧了她容貌的人,还不被父兄用石头给砸死了!
真的是太丢人了。
韩过如今也算是瞧明白了一点儿,六娘脾气很大,很不好糊弄。还好对海棠他也没什么兴趣了,他才不要母老虎呢,小意温柔的才有意思,他又不是采花大盗,女人么,世上多的是。
这话他也不敢在六娘面前说,见六娘还有些余怒,便捂着胸口哎哟了一声,见六娘抬眼看过来,连忙皱着脸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胸口闷闷的。”
“啊?那我让人去请大夫!”六娘闻言也有些急了,这家伙要真出点儿什么事,爹娘加一个五哥,即便不生她的气,那哀怨的眼神也能把她给愁死。
“你只管你的好姐姐,却是不要二哥了!”韩过见状捂着胸口靠在凳子上,一个劲儿的呻吟叹息,“罢了,你陪你的姐姐去吧,何必管我死活。”
六娘闻言悟了,顿时满头黑线,他这是在跟她卖萌求安慰吧?
是吧?是吧?
二十多岁的人了,两辈子加起来搞不好已经是个老妖怪了,他怎么做得出来!
要真是她二哥,她还不得担心死?
若是她这会儿掉头就走,这家伙能不能被气死?
脑子里许多念头一转而过,跟他肉麻,她可做不来,六娘顶着满头黑线,有些生硬的道,“我瞧还是请个大夫的好,毕竟被那狗儿撞的那么厉害,可别耽误了落下什么病根儿。”
说完便转头要走。
韩过见状急了,开始大声呻吟起来,“哎呀!疼!”
六娘的嘴角抽搐着,转过头来,认命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这是心病!”韩过高声宣布,“你要你姐姐,不要二哥!也不想想谁才是你的血亲,哎呀,以前是真白疼你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心里疼的厉害,气都喘不过来了,好难受,好疼………………”
掀桌!
前面好几年,那都是她亲哥哥在疼她好不好!冒领功绩也冒的这么理所当然,这个混球!
六娘真想呛他一句,当年你要你的顺娘,不要你的妹子,这话到嘴边却是没吐出来,她与韩过本是陌路,当年照顾他最多的是顺娘,她岂能苛求他对一个陌生人有多深厚的感情?
有些事儿总要时过境迁才能悟出其中的对错,如今的关系不远不近正好,若是说出那话,两人怕是又要走上陌路,他以为当年她不懂事,就让他这么以为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未来才是要紧的。
垂着眼睑走上去,低声道,“我替你揉揉吧。”
伸手按了上去,不轻不重的揉着,却是听见韩过低低的道,“大哥的衣冠冢我去过了,大嫂那儿我不好去,也让人送了她些银子。
六娘不知他如何会突然提起这些,心一慌,手也停了下来,却是听见韩过低低的道,“往日不曾说,只是觉得,我应该亲口告诉你。”
六娘只觉得鼻头一红,却是突然没了应付他的兴致,扭过头,便要往外走,他们本来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提往年?只要不提当年,她还是可以平心静气的与他相处的。
若不是当年他傻乎乎的什么情况都没闹明白,便一味胡来,家里又怎么会如此支离破碎?若不是因为韩过醒来了,她也不会放任五哥自己出去混闹的,五哥又怎么会落的如此下场?
刚走了两步,便被韩过一把拉住手臂,六娘懊恼的挣扎了起来,低叫道,“你放手!”
“你听我说!”韩过没想到六娘竟然反应如此的大,他以为她经历了这许多事,已经足够成熟了呢,为何他变相的道歉,她却是反而跟疯了似的?
六娘挣扎不开,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哭出来了,这模样,她确实没办法再跟韩过相处下去,她需要冷静,偏偏韩过死死拉着她不肯放,心下一狠,扭过头,一口便咬在韩过的手上,这一口咬的力道十足,片刻便见了血,韩过疼的惊呼一声,一撒手,六娘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二十章抓逃奴
三天了……
六娘不见他,万事都有白管事和白家小子上前来伺候,吃饭会有那个黑乎乎的丫头替他送到房里,可六娘就是不见他!
整日里把她自己关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他过去,就会被那个缺了牙齿的老太婆给拦下来,他跟那老太婆说他要看看妹子,那老太婆也不知道是真聋了还是假聋,就说让他好好看书,不要为了别的事儿费心神。
这让韩过觉得挫败,无处使力的感觉让他感到彻头彻尾的挫败,来到这个世界,不敢说无往不利,可从来没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挫败过!
他根本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道歉的话,怎么会惹的六娘生这么大的气,即便是他“调戏,了她的姐姐,唔,若是说多看两眼就是调戏的话,六娘也没生这么大的气啊。
他能感觉到六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显然六娘的年纪让他没办法把这件事儿归结为生理期或者更年期综合症,思前想后就是闹不明白六娘到底在气什么,无论如何这人生气也该有个缘由吧?
搞不明白,韩过也没心思研究了,只鼻六娘是脾气古怪了,他要看书,要探访朋友,前几天还应了师弟的邀约一同去参加个诗会,没能见到六娘,他也只能跟白管事交代一声就出了门。
听说韩过出去了,六娘还真是着实松了一口气的,有些事,还真不是言语能说的明白的。
那天跑的太快,她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这种事旁观者说着轻省,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知道有些时候真不是说想开了想开的,理智控制不了感情,明知道不该怪韩过,可她看见了他就忍不住要去想种种的可能性。
到如今,她也不知道再听到他提起往日,她会不会再次崩溃,她只知道那日若不是小满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她绝对无法平淡的面对韩过的。
所以只有躲着他了。至少,让她多一些时间调整心情,不求日后能淡然面对,至少能够将种种可能性设想周到,以期面对的时候她能有个妥帖的应对,不再发生上次那样她落荒而逃的情形。
至于韩过怎么想,她真的顾忌不到了……
“哗!坪!坪!”
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六娘被惊醒过来,扔下手里的针线便站起来推开窗户往外叫道“小满,你去瞧瞧是谁呀!”只听得小满在外应了一声,六娘便起身理了理头发,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往外走去。
被敲响的是后门,多半是街坊领居什么的过来借些东西或是串门。
刚走出门,就听见小满在叫“姑娘,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呢!一瞧那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男人干嘛跑来砸人后院的门?
六娘皱了皱眉,正在犹豫的时候,却是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六儿姑娘,是六儿姑娘吗?快开门!出事了!”这声音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稔,六娘一愣,还是走了过去,凑到门缝里一瞧,原来是刘老三!
满脸的焦急,头上的汗珠豆粒大小,直往下滚落,脸色通红,喘着粗气,显然方才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六娘连忙冲着小满使了个眼色,让她牵着大黄过来,手里又拎了一根棍子,这才把门打开一条缝,低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把你急成这个模样?大呼小叫的,怕是四邻都听见了!”
“他们带人来抓你了!”刘老三喘息着,急急的道“他们方才一看见韩秀才出门,就立马带人过来了,你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吧!”“抓我?”六娘挑眉“谁要抓我?凭什么抓我?私闯民宅,强抢民女,他们不知这是大罪么?”
“哎!”刘老三急的直跺脚“他们早就备好了人手,就在附近,片刻功夫就能到!一直守着那韩秀才出门的时候呢!说是要来拿逃奴,哎,六儿姑娘,你怎么还不急啊!人马上就到了!”
“逃奴?谁家的逃奴?我什么时候变成逃奴了?”六娘被他闹糊涂了。
刘老三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的回头望“我是特地说要留下来望风,才能给你报信的,三老爷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不过,看样子这次是要让你和韩秀才跌个大跟头,来的人也不是咱们侯府的人,我也不能跟你多说,转眼就人到了,六儿姑娘,你还是赶紧出门躲躲吧!”“谁家的人?”
六娘闻言挑眉,刘老三虽然一脸的焦急,还在往后望,脚下却是没半点儿挪步的意思,知道这人是不见兔子不撤鹰的主儿,真要那么急,他也不会把着门不撤手了,一看那眼神就知道肚子里揣着小算盘讨赏呢,伸手在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链银子递给刘老三。
见六娘如此上道,刘老三面色一喜,这么位财神爷可不能出什么事儿,如今六娘家里就只有一个壮年管事,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妇孺,笑着道“我已是替姑娘打听过了,这户人家姓金,府上的奶奶原也是府里的老人,一直跟在于姨娘身边,后来才放出去的,如今在城外也是有些体面的庄户人家,却是与府里的干系不大,有些年头没联系了,也不知三老爷是怎么又把他们给找了出来。要不要我替姑娘去赵府跑一趟?府上人手不多,这次他们可带了二三十号人过来呢!”
六娘本打算让小满跑一趟的,闻言问道“你走了,他们不会寻你麻烦么?”
刘老三没想到六娘给了银子以后竟然还替她考虑,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姑娘从母夜叉变成了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不过他却是不嫌弃银子烫手的,跑上一趟又能有几两的入账,赵家人的手面也阔绰着呢,连连摇头道“二三十号人呢,这巷子也不宽,便是少了一两个也没人能注意到,便是有人发现了,我随便糊弄个几句这事儿就能遮掩过去。
六儿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快把消息带到!”
“行了,我知道了,赵府就不必去了,你若是不嫌麻烦,索性替我去侯府跑一趟吧,四少爷知道了这事儿,必然会重赏你的。”六娘笑着道,三房的奴才,自然要三房的主子来收拾。
刘老三闻言一喜,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着?四少爷的手面可比赵家人阔绰多了,赵家人怎么打赏下面,也不敢越过主子去啊!
刘老三欢天喜地的去了,六娘坪的一声关上门,脸就拉了下来,伸手用铁链子将门死死栓住,冲着小满道“走,咱们瞧瞧去!”
小满是有些紧张的,圆乎乎的脸皱成一团,她长得黑,爹娘一直想拿她换钱好给哥哥娶媳妇儿,又因为年纪大了,没什么人肯买,还是六娘买下她以后好吃好喝的供着,六娘虽然性子促狭了些,可待她是真好的,望着六娘担忧的道“姑娘,若只是一两个男人,就奴婢一个人也是不怕的,加上白管事和旺叔,每嫂子也有一把子力气,七八个人咱们也未必能吃亏,可这二三十号人,咱们打的过吗?”
六娘闻言一愣,随即大笑,这个丫头她喜欢!
这脾气就对了她的胃口,平日里性子憨厚,却也是个心理有谱的,干活一个人顶俩不说,遇事儿没跟别的丫头似的哭哭啼啼,竟然还敢跟男人打架,这么好的一个丫头,怎么就让她给捡到了呢?
六娘笑眯眯的道“怕什么?有门挡着呢,便是门被人撞开了也不打紧,听说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你、我加上白管事、旺叔和白嫂子,咱们五个就守在门口,一人一把菜刀,伸手砍手,伸腿砍脚,我倒要看谁敢越过门来!”小满闻言顿时信心倍增,眼光贼亮贼亮的道“还有大黄!”顿了顿,又有些为难的看着六娘道“不过,奴婢没听说哪家姑娘拿着菜刀跟人拼命的,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姑娘还没定亲呢,还是在屋子里呆着好了。何况,就算姑娘要去,咱们家也找不出那么多的菜刀啊?有大黄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吧?”这丫头还当真了!
六娘笑的险些直不起腰来,问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若是我定亲了,便可以拎着菜刀去跟人拼命了?”
小满闻言一愣,见六娘正用促狭眼光的瞧着她,才知道又被自家姑娘给打趣了,懊恼的一跺脚道“姑娘就会捉弄人!上次糊弄奴婢去捉弄二爷,如今又说这话,哪家姑娘把定亲放在嘴边的?哼!奴婢去让白管事把前门给锁上!”她还在记恨上次六娘让她揍了韩过的事儿呢,没的听说哪家丫头把爷给揍了的事儿,这会子韩过看见她的眼神儿都怪怪的,她真担心那位爷哪天实在忍不下去了,把她也给揍一顿,到时候,她是还手呢还是不还手呢?
六娘可是说了,韩家的家规是不兴男人打女人的,动手砍手,动脚砍脚!
这话不是安慰她才说的吧?这个姑娘的性子还真不好捉摸,小满真的很纠结……
“不用了,你让白管事去赵家跑一趟!”六娘连忙哔住小满。
小满一愣“不是有那个人去侯府了吗?”
六娘笑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啥?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难道还要分开放?丢了怎么办?”1】、
满不解的追在六娘身后叫道。
“意思就是说我信不过那个人,所以让白管事跑一趟”六娘笑道。
“信不过他干嘛还要给银子给他?”小满依旧不依不饶的追在后面,六娘摇了摇头,她不愿如此多疑,可做人怎么能不留一手,特别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
她就说之前怎么一直没动静呢,原来是在等韩过不在家的时候,想来韩过那身材打架也不能多顶几个人,顶用的还是他的身份吧?
想到一个秀才身份能带来的好处,六娘真嫉妒的有些得红眼病了,若不是她是女儿身,怕是早就跑去科考了,不说中举当官,混个秀才来当当,搞点儿特殊化待遇也是好的啊!
而刘老三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将她和韩过整的不能翻身?若她是三老爷,要如何才能把她和韩过整的不能翻身?
怕是只有一个名了?
逃奴……
六娘琢磨着这两个字儿,总觉得其中的意思蕴含万千,虽然她早就不是奴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