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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雕栏玉砌     恨嫁txt下载     恨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山道

    “六娘!”随着一声低呼,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了六娘身边,此刻将斗笠压的低低的将脸尽数遮了去,若不是熟悉他的人,哪里能看的出这人是谁?

    “表哥?”六娘惊讶的低呼了一声,看着李中恨不得把自己包的跟绣楼里的女人似的样子,她都没留意到李中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边来的,这会儿人太多了,都在一条泥泞的小道上艰难的前行,忍不住道,“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李中被六娘吓了一跳,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焦急的道,“叫人发现我就死定了!”

    相较于队伍里的人,他才是真正的逃兵,前线的形势糟糕至极,显然,不是每个当兵的都想战死沙场的,特别是李中这样军户出生被逼无奈上战场的人,几次战斗让他升了官儿,却也练出了他求生的能耐,看见情况不对头,就脚底抹油溜了。

    当然,这也和周瑞为了给韩过一个交代特意安排没让他顶在第一线的缘故在,也是李中的缘故,六娘多弄到了几匹马,此刻她才有这份儿福气骑在马背上节约点儿体力。

    不过,此刻的李中当了逃兵,虽然知道前线战事不可为,心理还是有些畏惧的,他这样的,抓回去了,运气好就是做苦役做到死,运气不好就直接扔上前线当炮灰,或者直接一刀砍了也不是不可能。

    韩过闻声扭过头来,就看见李中畏畏缩缩的样子,哪儿还有在战场上杀敌的气概?想到之前若不是李中坑他一把,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韩过对李中还是有些不爽的,见状笑道,“躲谁呢?”

    当日李中虽然帮了六娘的忙。却并不代表他就不心虚了,事前被六娘忽悠,觉得事情会危及整个韩家才被说动,事后才发现不小心卷入了韩家兄妹的争斗,他是老实人,找六娘算账还不至于,可遇上韩过,总有那么几分亏心的感觉。闻言脸色便涨红了,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

    “表哥,你可是有什么事?”

    在山下集结的时候,韩过就将这次来的人做了个划分,这亲戚连着亲戚,朋友连着朋友的关系大家倒也齐心,韩过寻来的是一些与他有过命交情的军户,差不多三四十人的样子,而李中则是领着他手底下的一小队人马一起过来的,这群人显然就成了这队人的中坚力量。

    先前李中虽没出现过。李全却是露了面的,说是人到齐了,这群中坚力量自然要运用起来,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以防山上遇上什么危险。

    此刻李中过来。所以六娘才有这么一问,顺带的也算是替他解围。

    李中闻言脸色一黯。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前面发现了有人逗留的痕迹。”

    韩过与六娘闻言皆是脸色一暗,虽然早就料到了山上不会太平,却是没想到才上山短短半天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场战争虽然一直是入侵者在高歌猛进。却不代表他们会在战场的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到完美,否则周瑞也不能领着大军在前线抵抗这么些日子了,总是会有些小部队出现点儿什么意外的。

    而本朝的百姓可不会选择呆在这个离秦州城不过大半日路程的山上,唯一的可能那就只能是敌人了!

    即便只有一两个人,他们就要寝食难安了。

    可别小看这一两个人,他们这一队的人里老弱妇孺太多,山路绵延,颇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只靠着区区百来个人想要守护上千人的安全根本就不可能!

    若是来人凶残成性,或者仅仅是饿了想要弄点儿东西吃,也许明天早上就会有人再也醒不来!

    不!

    也许是下一刻,他们就会遭到攻击!

    这儿,可是密林!最利于隐藏和偷袭!

    六娘望向韩过,韩过已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六娘见状问道,“下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在哪里?”顿了顿又道,“不管那么多了,先让咱们的人都集中到一处,提醒大家警醒些。”

    说着,一边环视周围的环境。

    说起来,这还真是个好地方,只是春季,已是绿意盎然,一条小道在林中蔓延,渐行渐高,各种各样的草木展现着勃发的生命力,参天大树之下还能看见各色的花儿,枯叶下面,偶尔有大片的蘑菇,只是因为这场雨而有些腐坏了,若是不考虑隐藏在背后的杀机的话,一路看过来的各种植物,即便六娘自恃见识不短,也有七层以上不认识,这儿的景色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只是,此刻这无所不在的美丽景色却成了无处不在可以供人遮掩身形的所在。

    他们的人到底是太多了,别人找的他们太容易,可他们想要找到别人却是十分的困难。

    李中闻言却是没有动,反而看向了韩过,韩过依旧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才发现李中在看着他,愣了愣才道,“我现在也没别的好法子,不过大家都是秦州城的人,跟着上了山之前就该有心理准备了,提醒大家一声也就是了,想来他们也不敢轻易来招惹我们。”

    说完,韩过又开始沉默。

    李中见状便去知会众人了,六娘见状则是扭过头看了看后方自家人的队伍,韩家几个行动力不佳的都骑在马背上,余下的几匹马则是驮着粮食,这些马匹周围则是围绕着韩家还算有些战斗力的管事,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或多或少背着一些东西的人了,最后才是浩浩荡荡的一群孩子。

    因为山路渐高的缘故,六娘才得以看的如此清晰,看清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比起后面的队伍来说,韩家如今这情形比旁的以小家庭为单位的队伍还要弱上几分。

    见状,六娘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转过头望着韩过,却是发现韩过正好也望着她,两人的脸色都难看的紧,竟然不约而同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话声落,两人皆是一愣,又是齐声道,“不能坐以待毙!”

    “我想过去瞧瞧!”

    两人听见对方的话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六娘笑道,“下大雨,想要闹清楚对方的情形已是不可能,不过,想来他们的行动也受限,也闹不清咱们的虚实,何况,上山的必然是逃兵,想来即便没受伤也失了锐气,看见咱们这样大的队伍,多半是要绕着走的,却也不能不防对方是心性残忍之辈,就有劳二哥走一趟了!”

    韩过静静的等到六娘说完了这才道,“我也正有此意,若是能拿下一两个活口,倒也可以问出些东西,咱们后面的路也能好走一些!”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又道,“若是找不到也别勉强,穷寇莫追,你的安全才是第一的!”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省的,怎么的也要留着有用之身护送着你们出了这片山林!”说罢便将缰绳递给六娘,自己头也不回的疾步往前方走了去。

    六娘没想到韩过会这么说,这话就像是她希望韩过去死一样,虽然她心里深处是有这种想法,可当面叫韩过说破,还是在两人处的不错的情况下,却是有种憋气的感觉,想叫韩过,却是被身后的人给叫住了。

    上来的是芸娘,穿着蓑衣,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还抱着孩子,却是行动自如的样子。

    芸娘是今儿个早上才出现的,一个人默默的抱着孩子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跟韩家任何一个人说话,六娘虽然知道她在那儿,韩家人却是不知道,由于人太多的缘故,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直到上了山,才发现韩家队伍里多出来这么个人,不过她不吭声的躲在蓑衣下面,旁人叫她也不应,久了众人只当她性格诡异,别说是谁了,就连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的事儿也只有六娘才知道。

    这会儿她骑马上来,唤住六娘,将压的低低的斗篷往上掀了掀,露出蜡黄蜡黄的脸来,用一双深沉的眸子盯着六娘问道,“姑娘让爷去前面做什么?”

    六娘的马术实在也不怎么的,否则也不会叫韩过帮牵着缰绳了,骑马走山路还是个技术活,这会儿韩过一走,就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闻言看了芸娘一眼,就看见那张越发憔悴的脸,她知道韩过都脱了形,芸娘必然也不会好过,却是没想过芸娘的气色比韩过还要差上几分,“你……”

    “姑娘是不是想问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芸娘笑问道,那笑容有几分古怪,突然放开了缰绳,伸出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缓缓的道,“人都说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奴死了一次,哪儿能没点儿变化?”

    六娘的目光被芸娘手上的疤痕吸引了过~~.-更新首发~~去,那些疤痕深深浅浅的,这会儿大部分已经痊愈,却还有不少是殷红色,张牙舞爪的样子,看起来只让人背脊发麻。

    六娘只觉得一个哆嗦,芸娘的样子实在古怪,她却是猜不出是什么缘故,猜不出那就直接问,“前面有些人留下来的痕迹,二哥是去瞧瞧有没有危险。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以为,在二哥身边,他会好好保护你的!”

第九章托孤

    芸娘闻言翻过手腕来瞧了瞧,随即便露齿一笑,淡淡的道,“孩子饿极了,奴也拿不出旁的东西与他吃。”顿了顿,又道,“姑娘可否替奴看顾一下孩子?”

    六娘闻言一惊,没想到一趟秦州之行,芸娘竟然会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而这却是因为她当日死活要逼着芸娘离开!

    这会儿再看芸娘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只觉得一阵一阵的肉疼,十指连心,何况芸娘还是一次一次的自己割自己的手!

    按理说,她该恨自己的才对啊!

    六娘望着芸娘,心里有些复杂,不明白这会儿芸娘为何还要托付她帮忙看顾孩子?

    芸娘见状只是笑了笑,看穿了六娘心头的~~.-更新首发~~疑惑,“孩子哭起来的时候,奴曾恨不得将姑娘千刀万剐!”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是正常人的情绪!就算芸娘再怎么聪慧大度,为了孩子,怕也大度不起来!

    芸娘见状又道,“不过,姑娘到底是这孩子的姑母,而奴除了帮爷做了些事以外,与姑娘并无过节,当日姑娘驱逐奴,却也未曾将奴置之死地,姑娘与爷的过节奴不敢多言,可此事与这孩子无关,想来姑娘也不会薄待这孩子的。”

    “姑娘替她起个名儿可好?”芸娘笑着继续道,“虽不是嫡出,却也是姑娘亲亲的外甥女。”

    六娘闻言越听越不是味道,这话,怎么隐隐有种托孤的意思?这是韩过的孩子,是韩家两老的孙子,怎么也轮不到她这儿来吧?她要是芸娘,进不了韩家门,正好海阔天空任逍遥。就算幸苦些,也不回来受这窝囊气!即便生的是个女儿,也一样可以调教的彪悍无敌!

    除非……

    “你的身子?”六娘突然灵光一闪,失声问道。

    生产即便顺遂,可产后一直奔波劳碌,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一口,还要割手指来喂孩子,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能拖垮了。

    芸娘淡然的笑了笑。那张蜡黄蜡黄的脸显的格外没精神,只是道,“奴还好,多谢姑娘挂心,只是奴想劝姑娘一句,爷即便千般的不好,韩家也不能没有爷!”

    六娘闻言一愣,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么?下意识的道,“我知道……”她要是不知道这一点儿。又何必做那么多在外人看来自相矛盾的事。

    “姑娘不明白!”芸娘摇头,“姑娘若是明白,当日在东京就不会与爷置气,留下了诸多祸端!姑娘若是明白,就不会有尉氏之祸!自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六娘闻言脸色一沉。“这是他告诉你的?兄妹置气,祸国殃民?”

    芸娘闻言一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活,让六娘的脸色陡然变化,“这只是奴听爷说了一些,自己看了一些而得来的!”

    六娘闻言冷笑一声道。“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要学会别轻易得出结论!孩子我会帮你看着,你要干嘛干嘛去!”

    芸娘脸色一暗,韩家兄妹两人之间的心结甚重,若是寻常兄妹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平凡的人物,即便是度过了此次难关,日后也不知道会何去何从,谁知道竟然弄巧成拙,见六娘的脸色如冰,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不管用了,想到当年自己从中规劝,就没能讨到好去,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的错综复杂更是不行了。

    略微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六娘怀中微微凸起的那个包袱,拉了拉缰绳往前走去。

    看着芸娘走远,六娘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只看见一张稚嫩的小脸正睡的熟,显然,两个大人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这孩子带的还是很经心的。

    想到芸娘方才说的话,六娘不由得一阵苦笑,芸娘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说对了!她算是恼羞成怒,不论她如何否认,却是无法否认若不是他们兄妹两个从中捣乱,历史的走向不会如此。

    若不是韩过,韩家不会有大祸,韩家没大祸也不会卖掉她,她也不会进了宁府,替代了某个不知名的丫头,顺带的提前解决掉三太太的麻烦,让宁家老爹的事儿爆发出来,而韩过从中推波助澜,直接导致老皇帝的提前死亡,随后便是各种纷乱诡异的局势,最后角逐出一个新的赢家,开启一场战乱……

    想想也觉得好笑,事情的起因不过就是韩过领着一个小丫头出门转了一圈。

    蝴蝶效应啊……

    历史不容轻易更改,一旦更改,一点点小小的错误导致的只能是面目全非!

    六娘对未来的局势也很迷茫,根据她的历史知识,周瑞原本在十年左右平定了西地的乱局,随后老皇帝死亡,顺利的交接权力,西地会有好几十年的安定,她原本做的打算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谁知道这战乱提前来临了呢,便是去蜀中,也不知道是否安全了。

    难道要支持韩过起义玩玩?六娘苦笑着摇头,从农家女,到大家丫头,再到小户千金,这会儿沦落为流民,不知道下一次她还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她希望是农家女,真心不想自己的人生如此多丰富多彩,就怕老天不成全呐!

    “想什么呢?这孩子是谁的?”不知什么时候海棠跟了上来,竟然也下了马,看见六娘怀里胀鼓鼓的一团问道。

    “我侄女儿!”六娘回过神来,笑道,“姐姐怎么也下来了?”

    海棠的脸扭曲了下,她不过骑了半日功夫马,两条腿内侧便被磨的生疼,不过,这比起走路来无疑轻松了许多,她倒也没抱怨,只是笑道,“我瞧着伯父伯母走路也累了,正好我与小喜都想活动活动筋骨,大家换着骑,倒也没那么累。”

    说着凑到六娘跟前看了那孩子一眼,见那孩子红润可爱,便伸手抱了过去,“我替你抱会儿吧。早猜是她,与她说话她却不理,还以为她还记恨你呢,倒是没想到她会把孩子交到你手里。倒也是个通透的……”言外之意不言而明,她在大家族呆惯了,看惯了为了孩子的前程而将孩子交予父族养育的事儿,不为旁的,只为了提高身份,日后能过的好一些。

    “她怕是不太放心爹娘吧……”六娘叹息,倒不是没听出海棠的言外之意,却也没有驳斥,毕竟她也不知道芸娘有没有这个意思,“她在韩家受了不少委屈,这孩子若是个儿子倒也罢了,偏是个女儿!”

    “你自己不也是个女儿?”海棠闻言有些不乐意了,瞪了六娘一眼。

    六娘闻言道,“所以她才让我帮忙看顾一下!”

    海棠闻言嗯了一声才道,“却是小瞧伯父伯母了,到底是韩家的子孙……”

    “未必……”六娘闻言摇了摇头,自家知道自家事,有些事旁人不好说,却不代表她不明白,芸娘未必瞧得上眼韩家两老的行事,韩家两老得了韩家的子孙必然不会再还给芸娘,若是善待也就罢了,顺娘整日在韩家两老跟前杵着,若是想起了往日旧怨对孩子不好,那看不好说,“总之,你先别告诉爹娘。”

    不过,总的说来,芸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头一天大家的体力都还算充沛,得益于这几年的风调雨顺没有战乱滋扰,大家带的粮食也足够吃,除了天公不作美以外,一路行来都还算顺利。

    寻到了几个山洞,眼瞧着离天黑也不远,大家伙便决定停下来休息开始准备晚餐了,韩过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却是不见芸娘。

    韩过径直的走到火堆旁,六娘见状连忙招呼小喜小宛几个帮韩过把身上湿了的衣裳换下来,自己则是舀了碗热汤递了过去,旁边韩家老爹半眯着眼睛抽着烟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前面情况怎么样了?”

    韩过先接过六娘递过来的热汤,道了声谢,这才转过头对着韩家老爹道,“雨下了两天了,山上的道路泥泞难行,后面的路怕是还要难走一些。我们几队人寻了这附近的一片地,却是没发现任何踪迹,想来对方已是发现了咱们的行迹,咱们再想去寻他们怕是不容易了。”

    “想来是蛮子的逃兵了。”韩李氏闻言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对方怕了,他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道,“想来是如此了。”说完也不多言,端起汤喝了一口,便站起身来道,“我那几个兄弟也每个人照顾,我去叫他们也过来喝口热汤。”说完瞟了六娘一眼才往山洞外走去。

    六娘见状心知有异,站起身从身边的海棠手里接过孩子,冲着韩过的背影叫道,“你先吃些东西,左右我没什么事,今儿个也不累,还是我去吧!”说着便追了出去。

    走到洞口,韩过已是等着她了,看见六娘出来怀里还抱着孩子,连忙伸出手抱过孩子看了看,见孩子睡的很熟,便知这半日功夫六娘将孩子照顾的很好,看了两眼便又将孩子递了回去道,“我们在前面搜寻了一番,对方人不多,像是发现了咱们的踪迹之后便退去了,为以防万一,怎么也得把人给找出来才行,芸娘对着山林甚是熟悉,我需要她帮忙,也就只有劳烦你帮忙看顾一下孩子了。”

第十章俘虏

    六娘闻言看了韩过一眼,心道韩过如此,到底知不知道芸娘的身体如今怕是经不得折腾了,若是以往,她只会在一边儿看笑话,此刻却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韩过和芸娘之前对她说的话,忍不住提醒道,“芸娘的身子不太好,这样的天气这么折腾,她支持的住么?”

    韩过闻言脸上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道,“芸娘怀疑咱们遇上的是蛮子的哨探,若真如此,事情怕就麻烦了……”

    对方从山上抄小道袭击秦州城,打算出奇不已的兵临城下,他们则是选择了一条最不该选的路!

    六娘闻言身体猛的一颤,不敢置信的望着韩过,却是看见韩过一脸的认真,六娘的心狂跳了起来,流民遇上对方的军队会是什么下场?被冲的七零八落是完全有可能的,最大的可能还是被抓回去当奴隶,实际上,在西地,这样的事儿多不胜数,否则那蛮子那大批大批的奴隶是从何而来的?

    “芸娘是如何得知?”六娘问道,不知觉间,声音竟然带出了几分嘶哑。

    “她娘是汉人,她便是从那儿逃出来的!”韩过给出的答案让六娘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向知道芸娘的身世复杂,却是没想到竟然复杂到这样的程度。

    实际上,芸娘的身世还要复杂一些,因为一半的异族血统备受排挤,两方都不待见她,亏得她那位美貌的母亲没有舍弃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察言观色几乎成了本能,聪明再加上一份儿美貌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幸运。女奴的身份不过是辗转在部落间被送来送去。

    韩过救下她的时候,是她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命运开始逃亡而被一群蛮子追杀,所以说,若说谁是最了解那些蛮子的人,韩过所带来的那些军户远远及不上芸娘的一半!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前面的死胡同,即便此刻转向也来不及了。

    韩过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低声道,“当然是宰了那些探子!一个也不能留!”

    探子与大军之间最少会有一到两日路程。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别让他们把消息给递回去。事情就还有可谓之处!探知了大军的东向,救全部人不大可能,至少可以让韩家人有针对性的避开对方,即便绕些路也不要紧!

    六娘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略微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是的,对方既然是探子,必然会摸清了咱们的情形再回头禀报。前方的秦州城才是他们的重点,想来咱们遇上的不过是第一波哨探,他们未必也没有戒心,否则不会退的如此快!”

    韩过闻言连连点头,“所以。我怀疑他们并不曾远去,怕是还在查探咱们的真实情况。必要确认了队伍的大小,有没有混入秦州的兵力,是不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们才会出击!”

    这也就是本朝的特色了。打仗的时候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叫人疲于应付,韩过更是将这个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前几年狠狠的阴了对方不知多少次,如今那些人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六娘闻言呼出了一口气,情况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严峻,至少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笑着道,“是啊,这儿可是山林!只要对方摸不清咱们的虚实,前方的哨探失了踪迹,他们必然会停下了再做打探,顺带的,咱们摸清了对方的布置,想要绕过去就不那么困难了。”

    这种地方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反倒是这个大部分农民出生秦州土生土长的人的战斗力更能发挥出来一些,让这些人上战场,一千对一百,他们都输定了,可在这山林之中,对方无法集结阵型,更是无法发挥出他们最出色的骑兵天赋的时候,他们想赢其实不是那么困难!

    因为,不论是消极躲避,还是正面搏杀,在这片广袤的山林中,他们只要逃出去了就算胜利。

    “顺带也送秦州百姓一份儿礼吧,能在山上多拖延这些蛮子一刻,便能有多几个百姓逃出去。”韩过眼带几分忧郁的道,抬起头望向密林的某个方向,因为树林的遮蔽,除了树木什么也看不见。

    六娘也不知道韩过看的是秦州还是在更远地方的东京城,不知为何,六娘看见他这样心怀天下的模样半点儿共鸣也没有,反倒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立即浮了上来,没好气的道,“如今咱们自身难保,你还有心情顾忌其他?”

    韩过被六娘说的一愣,随即开始苦笑,“是啊,若是有能力,自然可以心怀天下,若是自身难保,再想那么多,那就是不自量力了!如今我先把老婆孩子顾过来再想这些也不迟!多谢你提醒了!”

    这话说的六娘一愣,她还以为韩过反驳她的,毕竟这事儿韩过也没做错什么,倒是招的她一番挤兑,谁知道韩过竟然会一脸忏悔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韩过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的往一个方向行去,待到六娘回过神来以后,才发现他已走的远了。

    不多时,便唤了几个汉子过来吃饭,一干人便忙忙碌碌的开始吃饭,布置晚上睡觉的地方,这边儿饭还没吃完呢,就听见山洞外一阵喧嚣声。

    六娘探出头一看,就看见几个汉子押着一个壮硕的蛮子走了过来,一路上叫正在收拾的人瞧见了,皆是先一惊,随即便勾起滔天的怒火,要冲上来喊打喊杀!

    西地的百姓为蛮子所苦不知多少年,这份儿仇恨深深的植入了血液之中,看见活捉了一个蛮子,哪里能不愤怒,便是三岁的黄口小儿也要扔上一块石头,吐上两口口水的,因此,此刻人群乱糟糟的,而之后,还有更多的人闻声从山洞里密林处钻了出来,眼神愤怒,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因为谁也不会忘记到底是~~.-更新首发~~谁害的他们流离失所!

    那几个汉子一路大声呼喝,阻止众人的暴力袭击,只说是这人是韩过吩咐了还要留下来套问消息的,叫人别把人给打死了,又亏得这一路行来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仰仗的是谁,对韩家人倒也尊敬,否则那蛮子怕是撑不过短短的数十米路程。

    饶是如此,等到几个汉子把人送到六娘所在的山洞的时候,那蛮子身上已是不知被吐了多少口水,砸了多少石头了,头破血流的,其中一个汉子见六娘在洞口,这汉子是跟在李中身边的一个兵丁,是认识六娘的,便冲着六娘道,“六姑娘,这蛮子伊利哇啦的说什么咱们兄弟也听不懂,李大哥说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请你寻个懂这些蛮子话的人来问问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咱们就不在这儿耽搁了。”

    说着一脚踹在那蛮子膝盖后面,那蛮子便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摔在了地上。

    六娘连忙点了点头,又招呼众人过来吃些东西,众人却是不理,人群中有人闻言,已是自告奋勇的上来说自己懂蛮子话,一个个的摩拳擦掌,想要折腾这蛮子了。

    六娘看着一干人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疼,本地的百姓倒也有不少是懂得少许的蛮子语的,特别是近几年跟蛮子的交易日盛的情形下,可这事儿也不能让一大群人一拥而上乱问一气吧?

    偏偏她自己却是不懂这些话,而根据她的了解,别瞧着这些蛮子浑身上下的衣裳瞧着都差不多,有时候一个饰品佩戴左边还是右边就有可能来自不同的部族,拥有不同的语言,你若是搞不清楚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很有可能你以为你能听懂他的话,实际上那又是一门高深的外语。

    这边儿不要韩家人说话,已是有人摩拳擦掌的上了,好几个上去说了一通话,结果那蛮子却是一脸雾水的样子,只被人哄笑着赶了下来,问了一圈儿以后,原本个个激动不已的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不为别的,他们竟然都听不懂!

    六娘见状一声叹息,果然,最坏的情形发生了!

    这蛮子瞧着衣裳没什么特别的,可显然是来自远一些跟秦州没多少交流的部族,否则在场的人差不多将秦州周边部族的语言都学了个遍,不至于一个都找不出来。

    韩家老爹和韩李氏也在洞口瞧着,见状也是一脸的莫可奈何,六娘见状想了想,便冲着闹哄哄的众人叫道,“还要劳烦大家荐位见多识广的老人过来,此事关系到咱们接下来的安危,马虎不得,不知哪位叔叔伯伯对这蛮子最是了解?”

    众人闻言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思索着到底身边哪个人比较靠谱,正在低声议论之间,雨中,突然嗖的一声轻响,一根箭羽狠狠的扎入了那蛮子的肩膀。

    外围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那蛮子身前的一个青年男子在看见那箭羽的时候突然浑身僵直,脸色刹那间涨的通红,就是在刚才,他无聊的跑去踹那蛮子,却是不想脚下滑了一下,那箭是从他脸颊旁划过的,若不是那一下,那根箭射中的就是他的胸膛!

第十一章谁留下?

    嗖!那青年男子好运气的躲过了第一箭却不代表好运会一直伴随着他,破空而来的第二箭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后背,因离得近,六娘甚至听见了那箭尖破开他背上的肉时那一声噗的轻响。

    随即,便看见那青年男子扑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了。

    人群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蛮子!”

    众人纷纷望向四周,有不知所措四下里胡乱躲避的,有遭遇过这样情形蜷缩起身子后小心的四处观察周围情形的,而在山洞口的一干人则是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两只箭都来自同一个方向!

    “在那边儿!”六娘身后几个汉子大喝了一声,便往那个方向飞扑了出去。

    这几人正是回来吃饭休息的几个军户,都是在战场上死人堆里捡回了性命的人,那几个汉子身后,立即有人反应了过来,跟了上去,这些人悍不畏死,余下的人却是乱糟糟的,有些看见了那几个汉子奔去的方向,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胡乱的逃窜,有些则是在原地瑟瑟发抖。

    就在那几个汉子飞扑出去之后,几根箭矢恶狠狠的冲着众人扎了过来!

    来人不止一个!

    六娘的眼睛眯起,心头却是狂跳,她与韩过皆是猜对方不会轻举妄动,却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径直的杀了上来!

    那几个汉子却是浑然不惧,纷纷拔出刀来在跟前一挥,便将那飞舞的箭矢给劈飞了去!

    看着流矢乱飞,众人更是惊叫不已,越发的慌乱起来。站在山洞口,以六娘的身高根本瞧不见纷乱人群身后的情形,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随手往身边抓了一把,也没管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便拉着人低叫道,“帮我把人拖进山洞!”

    说完。便一步跨了出去。弯下腰,拖着那中箭的青年男子往山洞里移,片刻后,便觉得压力大减。抬起头,就发现帮忙的竟然是柳如眉!

    柳如眉的脸色惨白,眼中闪烁的尽是恐惧。六娘用力的将人往山洞里拉,她则是在后面推,恰好将六娘的身影尽数遮住。这样的高度,显然很容易被流矢所伤,六娘心中微微一动,没想到柳如眉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

    “六娘,这个蛮子呢?”小喜的询问声叫六娘回过神来,连忙道,“也拖进来!”

    小喜闻声便冲了出去。紧跟着的是海棠,却是没见其他人了。六娘拖着人往里走,便瞧见宛儿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倒是柳如眉的那丫头小坛和小满几个正惨白着脸帮着韩李氏收拾东西,韩家老爹却是不见了人影。

    六娘把人往地上一扔,这才去看那青年到底断气了没,只见那根箭从那青年背脊斜斜插入,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人却是昏了过去,到还没死,另外一个被小喜和海棠拖进来的蛮子,则是目光凶狠的盯着她们,肩膀上的伤到是不要紧了。

    “娘,爹呢?”将两个伤者都扔在地上,六娘这才扭过头问韩李氏,方才乱糟糟的,她根本没瞧见韩家老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去看马了!”韩李氏头也不抬的道,手下飞快的将东西打包,显然,若是情况不妙,就要将一些东西扔掉,准备离开了。

    这山洞并不大,马自然进不来,因此只将马栓在旁边一处可避雨的山石下。

    六娘闻言扭过头便往山洞外走去,韩李氏见状吓了一跳,惊叫道,“你去哪儿?不准出去!”

    “我就在洞口看看!”六娘道,她本就没出去的打算,即便自己身形较小,不会成为蛮子的攻击目标,她也没想法到箭雨中走上一圈,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只在洞口处探出半颗脑袋往外望,山洞外是一片还算开阔的平地,否则他们也不至于会叫人伏击,此刻,山洞外乱糟糟的情形已比方才好上了许多,大半的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偶尔还能看见扑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影,方才胡乱飞舞的箭矢也不见了踪影,便是去追踪的几个汉子也就在这错眼的功夫消失在了密林之后。

    雨落下后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将一切都掩盖了过去,只能从地上还瑟瑟发抖的人群以及斜斜插着的箭矢看出几分潜藏的危机,偶尔从林中传出的一声咆哮,却是不知到底是谁人发出,而方才才安顿下来的人们,有不少都收拾起了行囊,打算离开。

    这个角度,六娘看不见韩家老爹,也看不见密林背后的战争,更看不见一直在前方探路的韩过在做什么,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瑟瑟发抖的人群。

    实际上,六娘也在发抖,周围的树林密布,渐渐降临的夜色和雨幕将一切的危险都隐藏在下面,这是她第一次经历战争!

    韩家两个男人都不在,几个管事和管事婆子则在是一边儿照应着那群孩子,这个不大的山洞里只有韩家的几个妇孺,在这种情形下,需要她判断出形势,判断出下一步该怎么走,才不会把韩家人给带进坑里。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近在眼前的人尚且可能会被一根箭矢在眨眼间夺取性命,更不要说不在眼前的人了。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渐渐的浮起附近的地形,这是一路行来,她从身边的人口中打听来的,思索着若是出现什么变故,应该如何应对,从哪个方向离开,山中流民上千,只要判断得当,逃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眼角处人影突然一闪,六娘心中一惊,仔细看时,才发现是韩家老爹回来了,佝偻着身子警惕的观察着周围,韩家老爹展现着与平日里不符的敏捷,飞快的闪身进了山洞,才看见六娘正蹲在洞口冲着外面瞧,看见他回来,六娘跳起来问道,“爹,外面情形怎么样?”

    “马惊了几匹,”韩家老爹低声道,“不过不碍的,接下来怕是不能走正道了,只能钻林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六娘闻言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山洞里韩李氏领着众人已是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此刻人却是还不齐,“舅舅他们还在前面,咱们能往哪儿去?”何况,没了这些人,六娘也不指望韩家这群老弱妇孺能有几个活着走出去。

    韩家老爹回头看了一圈,就看见满山洞的女人孩子,想寻个人去传话都寻不到,只能皱眉道,“我先去寻白管事,等白管事他们过来了,你们就先往西南方向走,进了林子,蛮子就拿咱们没法了,等我寻到了他们,就来追你们。”

    这林子遮天蔽日的,里面不说猛兽,各种各样的危险数不胜数,若不是逼到绝路,谁也不敢轻涉险境。真进了林子就算是积年的老猎人也不敢说自己不会迷路,平日里迷路不可怕,这关键时刻迷路,很有可能一头撞到不该去的地方!

    可如今却是着实没办法了。

    六娘闻言便知道韩家老爹做的打算,不过是去寻了白管事他们护送,进林子以后也有个男人支应,不过,那群孩子怕就要被放弃了,接下来,再去前面寻韩过一行人,以及进林子//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追蛮子的那群人。

    显然,六娘对此不太赞同,那几个汉子追那些蛮子进了密林,六娘异常担忧的是里面会不会有陷阱,而前方的韩过去了也有约莫一个时辰了,迟迟未归,也不知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凶险。

    韩家老爹过去兴许能帮他们一点儿忙,不过,韩家老爹不是超人,一个人顶不了仨,若是韩过他们遭遇了危险,韩家老爹过去也只能是送菜,他这么一去,韩家人就会被分割成四块,越发的艰难了。

    可也不能不通知韩过他们,否则即便他们平安归来,双方人怕也再难遇上,运气要是不好,怕是一辈子都不得相见了。

    这样的故事,六娘从小不要听说的太多,只略微想了想,便道,“要不,咱们再等等!”

    韩家老爹闻言一愣,六娘已是道,“若是爹去遇上什么危险了呢?咱们离了此地,二哥他们上哪儿去寻咱们?咱们这群人,只有几个管事还算堪用,可一进了林子,那些管事可顾不过咱们来。”

    这个决定很危险,却也是无奈之举,韩家的负担本就重,如今家里的壮丁都去跟蛮子较劲了,进了林子以后,真心不是韩家人说了算的,只要没有足够多的男人,她们进去就是个死字!

    还不如在外面赌一把!

    韩家老爹闻言微微一愣,倒是明白了过来,他虽不多话,却是个心理明白的人,这深山老林里比不得外面,又是在战火纷飞的时候,如今真正能顶的起韩家一片天的也只有他了,韩李氏再彪悍也只是个女人,六娘再聪慧,也只是个孩子!

    不过……

    “你们去林子边上候着!”韩家老爹道,“我瞧着那些蛮子像是有备而来,搞不好后面还有大军,此地绝非久留之地,我留下在这儿候着他们!若是情形不对,你们便离开!”顿了顿,略微有些唏嘘的道,“我一个人,总好过大家都留在这里,若是我回不来,那时候……能逃掉几个算几个吧……”

    六娘闻言脸色一暗,这的确是最坏的情况,韩家,除了韩家人自己留下来,倒是不好叫那些管事留下,都是拖家带口的,这么做,只会让人心生怨恨,想了想,便坚决的摇了摇头,“爹,你带着娘她们离开,我在这儿等着!我人小,随便找个地方一躲,那些蛮子就找不到我了!”

第十二章目的

    鼻尖飘过的是带着腐败味道的湿气,身体却是一点点的冰凉了下来,难受的感觉让她的时间概念有些模糊,因为近了林子,此刻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她所呆的位置离韩家所藏身的山洞有一段距离,若是那边有动静,却是可以听得见,而藏身在树干上,倒是足以保证她的安全。

    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六娘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周围滴滴答答的雨声让她的心异常的平静。

    她要说服韩家老爹很容易,将事实摆出来,韩家老爹便无可辩驳。

    留下来,倒不是她想逞能,她已是想的很清楚了,留下的人未必会死,走掉的人未必安全,战争面前,不是算无遗策勇猛无敌就能活下来的,要想活下来,需要的是运气!

    从有人来袭,到所有的人分散逃窜,到现在,也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这是她默默的数数才勉强计算得来的结果。

    倒不是众人不想整合起来共同御敌,而是山林的地形太过复杂,整个队伍被分散成了许多块,而大部分人身边都有拖累,跟韩家老爹最终留下六娘的原因一样,自己一死,怕是家里的老弱都没了依靠,根本走不出这片林子,不到绝路哪里敢上前去拼命?

    这会儿回想起来,方才的那些箭矢齐射的时候,最多也不过三五根,大不了三五个人罢了,却是因为当时众人都在围观那蛮子,都聚集在他们所在的洞口,陡然遇袭而吓的毫无还手之力。

    六娘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被吓的毫无还手之力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一炷香功夫,不论前方是陷阱还是能成功的追杀到对方此刻都还没有答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在这树上呆着,等着最终结果的揭晓。

    这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穿上斗篷的话行动不便爬不了树,她肯定得脱下。此刻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身下的树枝很小。倒也能支撑起她的重量,只是咯的人难受,还要留意着周围的声音,生怕漏过了什么,唯一光亮的来源便是山洞那边,为了让自己能够看见山洞那边的情形,六娘特地加入了不少的柴。此刻山洞里正闪烁着一明一灭的光。

    此刻,六娘无比的渴望韩过能活着回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的渴望,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一阵苦笑,所谓的战争让女人走开,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回事?除了极个别的彪悍女人以外,很少有哪个女人能够在战争中安然无恙。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细响传入六娘的耳朵,像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这一声很细小,又掩盖在密集的雨声中。若在平日六娘是绝对听不出来的,此刻却是听的真真切切,她已经听了太久的雨声了,一模一样的雨声,神经高度紧绷,这吧嗒一声落入她的耳中的时候竟然格外的清晰。

    六娘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紧绷起来,虽然知道就算下面有人对方也根本看不见藏在树梢的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因为,她也看不见!

    即便看不见。六娘依旧忍不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屏住呼吸偏着头倾听着。

    哗……

    这一次,像是走过积水的声音,比方才的那一声,更近了几分。

    真的有人!

    六娘瞪大了眼睛,继续的听着。本以为这一次又要等上许久,却是听见噗通一声,随即便是一声沉闷的低呼,“啊……”

    这次的动静竟然格外的大!

    随即便的一声低咒,“那群王八蛋,下手可真黑!”这口音怪怪的,带着些不一样的感觉,到底哪儿不一样六娘却是说不上来,只是突然听见来自本朝的语言,心头松了一口大气,浑身上下也放松了下来。

    探出了个头,冲着下面低声叫道,“大叔?你受伤了?其他人去哪儿了?”

    “是谁?”树下的那人突然低喝道,声音有些慌乱的变了调,七手八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是六娘啊!”六娘没觉察到异样,理所当然的道,一边从树上滑下来,“大叔,其他人上哪儿去了?”

    “六……娘……”那人微微一愣,低喃着念道,六娘已是寻声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要去扶他,却是摸到了一样东西,手一抖,脸色赫然大变!

    这不是本朝人穿的衣服的质地,本朝人穿的不是麻布就是丝绸,好一点儿的还可以是棉布,可眼前这人,穿的是皮子!

    而且,这个人听说是她以后,并没有半点儿意外的反应!

    这不对!

    不管是韩过手下的人还是李中手下的人,哪个不知道她韩六娘的?

    心下大赫之际,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即便对方的言语可以沟通,可如今双方却是敌对,眼前这人身上的伤显然还是他们的人造成的!

    这不由得六娘不紧张!

    下一刻,已是拔出了韩家老爹留给她的柴刀,没有向前扑,而是往后再退了一步,她没拼命的打算,对方不过一个人,她要跑还是有机会的,即便对方受了伤,她也不以为自己是个战士的对手,唯一能自保的是,对方只道她是个孩子,不会对她做太多的防备。

    不想,却是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六娘~”这次奇怪的口音终于叫六娘捕捉到了,她依稀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芸娘的时候,就曾听见这其中奇怪的一种发音方式,当时只觉得芸娘说话的腔调挺迷人的,此刻才发现,这竟然是一种身份的标志!

    六娘不由得大悔,她实在不该听见对方会说本朝的语言就轻易出声下来的,本族可以有会说蛮子话的人在,对方为何不能学本朝的语言?

    “摔了一跤而已……”六娘缓缓的低声道,想要寻周围能逃生的路,却是发现伸手不见五指。行一步都嫌困难,若是实在不行,那也只有拼命了……

    用力的握紧手里的柴刀,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缓缓的继续问道,“大叔,你是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背上挨了一刀而已,不打紧。”那男人不经意的回答,又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六娘心里叹息,对方既然能逃出来。也不知道去追击的人到底如何了,他受的伤不重,一种可能是灭了去追他的人,第二种可能就是被人反追杀了!

    看眼前这男人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她,六娘只觉得心往下沉,手里的柴刀拽的越紧,缓缓的磨蹭着往后//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挪动,口中却是继续道。“他们抓了个蛮子,我跑过来看,结果蛮子来偷袭。就跟娘他们走散了,我害怕,就爬上树躲着了……大叔,跟你一块儿去的那些大叔怎么样了?抓到那些蛮子了吗?”

    “抓到了!”那男人低声道,“我扶你起来!”说着,便伸手往前一摸,却是摸到一件冰凉的东西。

    六娘只觉得柴刀碰上了什么东西,心头一惊,手中的柴刀便胡乱挥了过去,只听见对面那男人一声痛呼。自己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摸到了一颗树后,飞快的躲了过去。

    在这儿,想要跑是不可能的,大家都跟瞎子似的,在这儿乱撞只能叫对方听见自己的响动。一动不如一静,反倒有机会抽身出来。

    她可不会被对方几句好话给哄了过去,秦州百姓和这些蛮子是世仇,对方说不定也是在套她的话,能学本朝话的蛮子,还学的如此好,绝不可能是寻常出生!

    “你骗我!”男人突然道,语气有些深沉。

    六娘没吭声,偏着头听着对方的声音判断出位置以后开始小心翼翼的调整自己的位置,到底伤到了那男人哪里,六娘不知道,只是知道只要判断出了那个人的位置,就是她逃出去的机会!

    “为什么?”男人问道。

    六娘依旧没吭声,缓缓的往后退,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行,让男人离自己更远一些。

    “我不是蛮子!”男人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有些自嘲的道,“你是闻到我身上这股味儿了吧?”否则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看不见眼前这个六娘的样子,六娘也该看不见他的。

    六娘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继续往后退,他穿着蛮子的衣裳,这会儿她也瞧不清,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男人却是有些焦急的道,“我真不是蛮子!你不要一个人在这林子里瞎跑,要是遇上什么危险就糟了!”

    六娘依旧沉默,这男人说了半天,没半点儿重点,她一个字都不信!

    只听见那男人低低的唤道,“六娘!好吧,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你还在!你能在这时候骗我,显然是个聪明胆大的,不过,你千万别往山洞的方向去!那边儿太显眼了,要去,就顺着我来的方向,你的那些大叔们都在那边儿!”

    说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往某个方向去了。

    六娘正是打算往山洞的方向退,林子里猛兽很多,她不敢轻易涉险,猛兽可不比眼前这个男人好说话,可这个男人的话,却是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判断不出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在骗她了!

    若是真的,这男人也许真不是蛮子,可若不是蛮子,怎么会被派来当先锋?汉人在那边儿基本上都是奴隶!

    若是假的,这男人把她往那个方向引,必然是有什么目的!RQ

第十三章这也行?

    能看见火光,其实人已经很近了,毕竟这儿处处密林,那点儿萤火之光实在照耀不到太远的地方。

    在夜色里呆了太久,几乎第一点火光出现,六娘就看见了来人,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身上穿着的是本朝的衣裳,面容虽然照的不太清晰,六娘却也绝不会认错衣裳的质地。

    六娘心中一喜,下一刻,便不再犹豫了,那个男人到底说的是真是假立即就有分晓!

    若是敌人,她必须为那些大叔大哥提个醒,否则对方绝不会在人数劣势的情形下坐以待毙,若是朋友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大不了她就对伤了人道个歉,左右他也不能跟她一个小姑娘生气吧。

    凭借着方才对那男人的位置判断,六娘缓缓的跨出了一步,不想,刚跨出一步,手臂便被一只大手闹闹的抓住“抓到你了!”男人低低的笑声响起,用力一捏,六娘手上的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男人另一只手飞快的绕过她的肩膀,直接拎着她的衣领,将她给拎了起来。

    六娘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尖叫“啊!”手足飞舞,偏偏被人像拎只猫似的拎起来以后完全没了反应的动力。

    六娘此刻只觉得背后的汗毛倒竖,她忘了考虑最糟糕的一项,会被对方抓住,当成俘虏威胁自己的同伴!

    想到这里。六娘也顾不得其他,拼命的挣扎起来,不求别的,只求为己方的人多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那男人被六娘一脚踹到了伤口上。闷哼了一声,显然再也不想跟个小姑娘折腾,双脚一夹,先制止了六娘胡乱蹦跶的双腿,一手领着她的衣领,另一只搜则是将六娘的两只手给拧到了身后,眼看挣扎也不过是浪费力气。六娘总算消停了。

    “是谁?”那火光突然停了下来,谨慎的问道。

    “是蛮子!他就一个人!”六娘低叫。

    “是我!”在六娘话声落以后,男人才好整以暇的回答道,说完又补充道“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泼辣了么?给了我一刀,要不是我反应快,半只手掌就没了。”

    “兄台的功夫如此厉害,哪个小姑娘还能伤到你?”韩过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笑意“我倒要见识见识。”

    六娘闻言一愣,抬起头望了过去。就在男人说话的功夫,那点火光已经移动过来,走得近了,六娘才发现,来人竟然有好几十个,韩过,赫然就在其中!

    他不是领人去了前面了么?

    怎么会从这个地方钻出来?

    六娘诧异的功夫,韩过已经拿着火折子凑了上来,正好看见六娘圆乎乎的一双大眼,不由得微微一愣。失声道“是你?”

    六娘闻言翻了个白眼给他,不知为何,她讨厌韩过讨厌的巴不得他去死,看见他平安回来却是浑身放松下来,心头泛起的是一种让她莫名的安心。这样的情绪她有些不适用,闷声道“不是我还能是谁?你倒是好算计,吓的大家鸡飞狗跳,除了我,还有谁敢留下来等你?”

    韩过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介意,反倒是笑笑道“事出突然,倒不是不告诉你们,咱们回去再说,其他人呢?”

    旁边的芸娘也瞧见六娘了,满脸的表情都在询问孩子,却是没有开口。

    “蛮子一来,就都吓的躲进林子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不过,咱们家的人还等着咱们,留我下来就是给你指路的。”六娘道,说完又转过头望着芸娘道“孩子我让海棠姐姐帮忙瞧着呢。”

    芸娘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而六娘身后那男子则是在六娘说话的时候松了手。

    六娘扭过头一看,正好看见他露出满口白牙冲着她笑“我说我不是蛮子了吧?真不知你哪儿来的那么重的疑心!蛮子能把咱们秦州话说的这么好么?”

    六娘被那男人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那男人满脸的胡须,却是看不出本来的面目,额头上却是有一块偌大的疤痕,像是被人揭掉了一层皮,这倒也没吓到六娘,只是这男人凑的太近了,让她心生厌恶,又因为被他拎了半晌,喉咙还有些疼,手脚也是酸疼酸疼的,便觉得这人手脚没个轻重,皱着眉头退了一步,捂着鼻子怒目瞪他“不是蛮子还满身的骚味!”

    “六娘!不得无礼!”韩过低喝道,冲着六娘使了个眼色“要不是这位兄台,咱们也没法子全歼了这一路哨探。”说着,又冲着男人拱了拱手道“舍妹无礼,还望兄台见谅!”

    那男人闻言眼睛一亮,在六娘脸上细细的打量了起来,看了几眼后,叹息了一声道“这就是你妹妹了?兄长不凡,妹妹果然也聪明伶俐。此事也不怪她,是在下失礼了。”

    说着,又冲着六娘一揖“六姑娘见谅,方才没弄疼你吧?”

    穿着一身蛮子的衣裳,头发乱七八糟的,却是行着这样的礼,只让人觉得怪异无比,对方有礼,六娘也不好意思计较,冲着他皱了皱鼻子道“我险些断了你的手掌,却被你拎着脖子半天,咱们这就算扯平了。”

    韩过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冲着那男人道“兄台身上还有伤,还是先寻个稳妥的地方包扎一下。”那那人又//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看了六娘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道“我先过去瞧瞧,稍后若是无事你们再跟上来。”

    说着便转身往山洞的方向走了去。

    那男人一离开,便有几个人跟了上去,这边儿。六娘便叫一干人给围了起来,李全李中并着韩过芸娘,还有几个熟悉的人,李全几个是担心韩家人的安危。而其他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显然对这边儿的情形不太明了,当时的情形乱糟糟的,六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好这群人因跟韩家关系近,所以住的地方也靠近,虽没有刻意吆喝。韩家转移的时候应该大半都跟上了。

    这边儿很快就传来了前面的回应,应该是暂时安全了,拼杀了一阵的人则是开始根据六娘的话去寻人,六娘跟着一干伤员则是先回山洞。

    回到山洞,在熊熊火光之下,六娘才看清了那男人的样子,雨水将他浑身上下都弄的湿透了,身上裹着的跟寻常的蛮子兵没什么不同。皮肤粗糙,脸色泛黑,这种肤色和秦州人的黑是不同的。秦州人的黑是黑里泛着黄,而这种黑像是黑到了骨子里,也就难怪六娘会觉得他的牙齿白了,在这一脸的漆黑衬托下,想不白都不行。

    六娘看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个男人到底在高原上呆了多久?

    好奇之下,她也问了出来,毕竟,她对于一个本朝人是如何成为对方的哨探,顺带当了一次内奸这种事还是有些好奇的。

    六娘进来的时候。男人本是闭着眼睛的,突然听见六娘的声音,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眼中竟然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随即,又强压了下去。摇了摇头道“记不得了。”声音竟然略显得几分落寞。

    听见这话,六娘若是不知道自己触到了对方的心病就是傻子了,不好再问下去,眼光便四下里打量。

    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杰作!

    那男人不仅腿上有条五寸有余的伤口,手背上也有一条三寸多的伤口,显然,手背上的那一条正是她的杰作了。

    伤口被雨水浸泡过后,血没止住不说,还被泡的有些发白,微微的外翻,一看,就让人觉得触目心惊。

    看见那男人手上的伤口,六娘不由得微微别过眼去,看过很多伤口不代表她就喜欢看,何况那伤口还是她造成的。

    “这血止不住啊!”男人身边正有个人替他包扎伤口,那药一撒上去,就被汩汩的血流给冲了下去。

    男人闻声道“就这么包着好了,我身强体壮,这么点儿伤不碍事。”

    “那怎么行?”韩过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大步跨了进来,他没去接韩家众人,而是留下来帮忙干活,伤员实在不少,他也不放心,外面正让人架起了大锅煮布料好将包扎的布料消毒“伤口会感染的!这伤口得先清洗了上药,然后缝起来才行!拿针线过来!”

    一声吩咐,在外面忙碌的芸娘已是捧着煮好的布条和针线进来了,韩过挽起袖子洗了手便开始替那男人清洗伤口,清洗毕了,便开始穿针引线,显然是真要替那男人缝合了。

    六娘看的一阵头皮发麻,虽然知道这对伤口康复好,可真看见有人缝合人的皮肉,还不给人打麻药,就有点儿觉得自己身上相同部位隐隐作痛。

    而其他人,则是因为当年韩过在军中已是普及过这些常识,各自动作了起来,不大的伤口就撒上药包扎一下,伤口大了则是缝合,一时间山洞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六娘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呆不下去了,听着一声惨烈过一声的惨叫,犹如身处地狱,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她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还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形。

    与其在这儿呆着备受折磨,还不如出去给自己找点儿其他的活来干。

    “六娘!”

    转身欲走,却是听见韩过一声低唤,扭过头便瞧见韩过正埋头一针一线的替那男人缝合伤口,那男人受的伤怕是一群人中最重的,偏偏竟然只闷哼了几声。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韩过叫她做什么?

    “二哥,有什么事?”

    “你去帮他缝手,分散下注意力!否则等我替他把腿给缝完了,他的手也废了!”韩过头也不抬的道,而那男人,正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伤口血流的越发的急了。

    六娘则是整个人呆住,这也行?这是什么理论?

第十四章指点

    六娘还在发呆。芸娘已是端了一盆水过来给她洗手。又将针线塞到她手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将黝黑的手递到了她面前。

    看见裂开的伤口。六娘一咬牙。瞥了那男人一眼。心下一横。他都不怕疼。她怕什么。早缝好了也是对他好!

    只是这针和医生的手术用针可不一样。是直的。缝起来有些艰难。六娘不得不凑到近处才能看清楚。却是始终觉得不得劲儿。这感觉和缝衣服可不太一样。瞥了一眼韩过。却是看见他手极稳。缝合的时候看起来手法也挺熟练的。不由得仔细观察起他的手法来。

    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用力的用针穿透皮肉。然后将裂开的伤口拉到一起罢了。刻意忽略掉缝合的时候那针线拉过皮肉发出的那让人背脊发麻的声音的话。

    每一针落下的时候。男人到底大腿肌肉便紧绷起来。韩过的手却是依旧稳稳的。越看。六娘就越觉得背脊发麻。忍不住看向那个男人。却是看见浓密的胡须下一双带笑的眼睛。

    “怕了?”说话的时候。虽是笑着。却是牙关紧咬。显然并非不疼。而是强自压抑。额头上还有点点的汗水冒出。

    六娘可不是什么经不得激的人。本来就胆小怕死不把她逼到绝路绝不会爆发。怕了就怕了。认怂就是。她是小女子还怕别人嘲笑不成?

    别一时逞强。到时候手潮不说还手抖反而让人伤的更厉害就行。

    正要伸手去抓一张干净的布料替男人捂住伤口。免得血流的太快。却是听见韩过道。“当日我在前线。第一次替人缝合伤口也是怕的。”

    六娘闻言扭过头看了韩过一眼。却是发现他依旧埋着头。手稳稳的扎下去。从皮肉间将线拉出来。口中的话也没停。

    “那时候刚打了一场大败仗。我是领着一队人送粮食过去的。过去以后。就看见满地的伤员。受的伤比这个要重多了。军医忙的晕过去了。能动的人不多。我只有硬着头皮上。不说缝合伤口。还有那些腿断了一半的。不得不用锯子把剩下那一半给锯下来。才能救他们的性命。”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锯子一下去。锯的骨头咯吱咯吱的响。那声音。让我到如今想起来都觉得背脊发麻……给人缝合伤口跟那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受伤的那男人露出古怪的表情。打断韩过的话道。“有你这么教妹妹的么?女孩子哪儿用晓得这些!”

    韩过闻言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闻言立马闭嘴。别人怎么教妹妹。那是别人的家事。韩过这才道。

    “如今烽烟起。多懂一些都是保命之道。何况我家六娘与旁人不同。她是有男儿之志的!”

    六娘原本被韩过的话引的有些不舒服。却也对他往日的经历有些好奇。听见韩过如此说。心头只觉得冤枉。她根本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想窝在家里当米虫好不好?

    不过。她却是没反驳。因为韩过又说了起来。

    “前面还有崇山峻岭。重重险阻。今日虽暂且安全下来了。谁也不知道明日咱们会遇上什么。我知道你害怕。只是害怕无法帮你解决任何问题。你的思考方式就不对!遇上困难总是想绕过去。那是不行的!那是弱者的思路。弱者的思路只能铸就弱者。你永远都没办法站到高处!”

    “因为。很多事情是你绕不过去的!”

    “遇强则强才是根本之道!不是说小聪明不可用。而是习惯性的用小聪明只会让你走弯路。只要对方有了防备。一些手段就不够瞧了。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压倒一切!”

    韩过在教她!

    这种感觉很新奇。韩过明知道她与他不对付。竟然会教她!他是在教她怎么跟他作对吗?

    他说的没错。她是习惯了处于弱势地位。而且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这是先天条件所限制的。她一直没办法跳出来。莫非。他有办法?

    六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韩过。却是发现韩过依旧低着头继续缝合着。像是方才说这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就缝个伤口么?说的那么严重!”男人闻言嘀咕道。却是说的十分小声。

    六娘闻言瞪了那男人一眼。发现自己正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正捏着针线。咬咬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一针扎了下去。利索的穿破了一边伤口的表皮。将线给拉了出来。

    那男人一生低呼。显然没想到六娘是这反应。略带委屈的看了六娘一眼。却是看见六娘略显得意的眼神。

    //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神仙打架!”男人咕噜了一句。“反正我家妹妹可是拿来疼的!”说完便是一愣。皱起眉头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六娘懒得理他。也没回应韩过的话。埋头缝合起来。有了第一针不难发现接下来的事情要容易上许多。缝上两针之后却是发现那男人没反应了。

    莫非韩过是对的?

    两边伤口一起缝合有镇痛的效果。或者。他昏过去了?

    六娘奇怪的抬起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却是看见那男人深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显然是神游天外的连疼痛都忘了。

    没了男人的打扰。六娘不由得又想起方才韩过的那一番话来。手上的动作也没耽搁。心里有事的情形下。倒是忽略掉了自己正在缝合的是一个大活人的手。缝了几针。扭过头冲着韩过问道。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她往日是受身份所限。如今大家都一样处于弱势位置。她倒要看他能说出一朵什么花儿来!

    韩过闻声抬起头来就看见六娘一双充满疑问的眼睛。突然笑道。“不是打算怎么做。而是正在做什么。”

    六娘闻言皱眉。不解的看着韩过。韩过笑着缓缓的道。“看着你犯错。然后证明自己不是扫把星。”

    六娘闻言一愣。脸扭曲了一下。他是在苦中作乐吗?大家这会儿是在逃亡啊。怎么逃出去怎么翻身才是重点吧!

    冷哼了一声道。“你倒还有心情计较这种小事!”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缝合伤口。显然对韩过卖关子的举动十分的不屑。

    “这不是小事!”韩过看着六娘的头顶缓缓的道。眼神有些深沉。至少。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小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直到前些日子才真正的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即便他对六娘有了防备。却也不敢说自己后院无忧。太平时候看似无忧。一到落魄时。那许许多多潜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汹涌便席卷而来。

    带着韩家人脱离险境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其中运气的成分居多。可面对这样凶险的环境正是他的长项。不说有十成把我。七八成还是有的。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了。因此。他倒也没有太过的忧心。

    而韩家的家事。如今才是他最为难的地方。这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若是可以。他宁愿跟朝堂上的大佬斗智。也不愿处理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因为他实在有些理不清他们感性和理性之间老是失衡的思考方式。

    只是。理不清也要理!

    这一次六娘背后捅的他这一刀造成的混乱后果实在让人难以承受。不论是他的计划成功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进程。都不该在这个时候有这样大的一场战乱发生的!

    无论韩过怎么想否认。他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错!

    这其中六娘也有重大的责任。不过。他知道若是指责六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六娘根本不在乎!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对其他人造成了什么影响!

    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韩家一家上下的安危!

    她不在乎。不代表他不在乎!

    他是期望能给这个时代带来改变的。谁知道不是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糟糕!

    这让他有些愤怒。也有些内疚。即便如今无法。却也想要弥补自己所造成的一切。

    所以。他唯一能选择的是指点六娘如何跟他作对。不要再干出那样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韩过就不由得苦笑。有他这么苦逼的么?竟然要教捅了他一刀的人接下来怎么继续捅他的刀子!

    到现在为止。韩过还是想不明白。六娘到底是哪儿看他不顺眼了?祥瑞这个借口他是不信的。

    看着六娘缝合好了伤口。端着猩红的盆子走了出去。男人抬起眼皮瞥了还没停手的韩过一眼。略带嘲笑的道。

    “妹子是要哄的!你这么逼她。也难怪她不爱搭理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个堂堂大男人就撑不起一个家么?非要把自家妹子逼成个没人敢娶的母夜叉?”

    韩过闻言手一抖。那针斜斜的扎进了皮肉。惹的那男人低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是看见韩过赫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了去。那针还扎在他的腿上呢!

    不由得一声低咒。“兄妹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不就说了你们几句么?竟然这么报复我!喂!你伤口才替我缝到一半呢!”(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童子军

    去接人的人还没回来,站在山洞口上往外张望,却是只看见张狂的夜色,她本是想帮忙的,却是发现众人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又不想回山洞去看那些血腥的场面,索性就往外走了,不知觉间,竟然走到了山洞口,只愣愣的望着山洞外黑漆漆的一片出神。

    “在想什么呢?”

    韩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六娘闻声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又掉过头望向外面的一片漆黑“在想你说的话,想在东京城的五哥,想之后的路怎么走,还有刚才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韩过没想到六娘竟然回了他这么一大串,看着那个小小的不及他肩头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恍然,犹记得当年他第一眼看见六娘的时候,还是个圆润可爱的孩子,只及他的腰高,如今却是到他的胸口了。

    缓缓的走了上去道“这几年许多蛮子的部落都有我朝的人,大多都是在本朝犯了法,不得已才逃了出去的,不过,逃出去的要么有些见地做了蛮子的幕僚,要么就是在那边儿做些营生,跑去当兵的我却是没见过了,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来他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哦……”六娘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今日我们设伏全歼了那些蛮子的哨探,换来两日的平安,他功不可没。”韩过又道“你不要与他为难。”

    “嗯……”六娘又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看见六娘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韩过皱了皱眉,忍不住又道“我问过他了,如今蛮子大军绕过前面那几个镇子,便是想从秦州这边儿抄周瑞的后路。前路不可行,咱们少不得要绕开一截,不过,只要两日之内离了这坐山。咱们就算安全了。”

    “好……”六娘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回答。

    韩过见状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又道“五郎他近在圣前,即便有危险,也不会在这几日间,旁的不说,黑甲卫和金甲卫都牢牢的掌握在他们手里。我又与他报过信,自保还是应该没多大问题的。”

    今天的韩过怎么这么罗嗦?

    六娘终于被韩过喋喋不休的话惹的回头再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过了么?”

    “呃……”韩过闻言一愣,六娘又道“你给他缝完了?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不是才缝到三分之一么?”怎么她前脚到洞口,韩过就后脚跟了过来?

    “你没生气?”韩过错愕的问道,发现六娘的脸色很平静。

    “生什么气?”六娘不解,仔细的回想了下方才两人的对话。莫过于韩过指责她办事的方式方法不对,她深以为然,兄妹两个和平相处的时光也就只有韩过初到东京的时候了。其他的时间无论何时要么充满了火药味儿,要么就是暗潮汹涌,这么些日子下来她都习惯了,每次对话完毕以后就开始拼命想法子挖坑给他跳,哪儿还有力气去生气?

    莫非是“……那句话不是玩笑么?”看着她犯错,然后证明他不是扫把星?

    韩过闻言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六娘的思考回路有时候跟普通女生不太一样!

    不!

    也许不是不一样!

    而是她已经对他彻底绝望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会看她的笑话,所以。理所当然的遇上麻烦的时候她不会吭声,他肯伸手她不会拒绝,他不伸手,她就自己想法子解决!

    掀桌!

    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韩过的脸色微变,有些窝火。

    “那是什么意思?”看见双眼喷火的韩过,六娘越发的不解了。双眼微眯,眉头轻皱。

    显然,这表情让韩过彻底误会了,怒道“反正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

    六娘闻言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开嘴巴,就这么呆呆愣愣的看着韩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虽然眼前这家伙有时候是会办一些很挫的事,她却是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有这种想法,觉得她认为他在看他的笑话?

    好吧,这话说起来太拗口,总而言之就是,她搞不懂韩过在抽什么疯!

    好端端的,她不过是出来透口气,顺便想想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有什么错漏,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或者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将事情办的更圆滑一些,结果就遭遇了一个啰嗦的韩过,一个暴走的韩过?

    “你怎么了?”想多了吧?

    “没怎么!”韩过看着六娘依旧满脸迷糊的样子,一股浓浓的挫败感突然浮上心头。

    他不知道六娘到底有没有生他的气!

    即便六娘说没有,他也看不穿!

    他只知道六娘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还记得第一次是调戏大嫂,六娘拿东西砸的他背上一片淤青,后来更是领了道士回家来捉妖。

    第二次是害六娘被卖,被韩家两老狠揍了一顿,接下来整整一年多功夫,韩家两老对他不理不睬,害得他险些做不成官。

    第三次是他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五郎的干爹,六娘便跟他赌了几个月的气,到后来,甚至不惜威胁他,至今,他也不知道当日他的未婚妻的死到底跟六娘有没有关系,后来被追杀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第四次则是他利用下六娘的身份,利用了下五郎对家里人的那份儿感情,六娘就拿了他西地的基业玩了一把大的,这原本还没什么,这样的损失他承受的起,谁知道后面的骨牌效应会那么大啊——可谓红颜一怒,尸横遍野。

    这次他拿着韩家的安危跟六娘说笑,恐怕六娘只会暴走的更厉害,他是真怕了六娘的破坏力,否则也不会急匆匆的上来解释,哪儿知道她竟然是这种反应?

    联想到事情最终造成灾难性的结果完全不成比例的扩大化,就算这次的结果是整个华夏血脉灭绝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为了华夏子孙血脉的延续,韩过深以为自己有责任跟六娘说清楚。

    韩过用力的抹了一把脸,甩开心头的挫败感,决意要解释清楚这件事,深吸了一口气道“总之,刚才是我和你说笑来着,我绝不会拿家里人的安危开玩笑!就算拼得一死,我也会护得你们安全的到蜀中!”

    六娘迷茫的看了韩过一眼,搞不明白他如此慎重其事的跟她说这个干嘛,韩过对她有怨气她是知道的,却也不至于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话,就算韩过拿韩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可虎毒不食子,总不会拿他自家老婆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吧?

    看见韩过严肃的表情,她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好……”

    韩过见状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的松了一口气,冲着六娘点了点头,回山洞里继续忙活了。

    六娘看着韩过的背影,只觉得他怪异无比,想到韩过历来的行事都让人诟病,憋了半晌也没忍住,冒了三个字出来“神经病……”

    完全没想过自己当初干的事儿实在太过惊世核俗,韩过是有些怵她了……

    扭过头继续望向洞外,却是看见远方点点的火光,显然,是有人回来了!

    被寻回来的人并不多,有人竟是顺着原路返回了,而有的人则是跑进了林子深处,陆陆续续的寻了一整夜,千人的队伍最终也不过只寻回来两三百人而已,其中韩家人的队伍就占去了百人,余下的要么跟韩家人跑的方向一致,要么就是胆子小不敢进林子而又跑错了方向的,并着韩过领着的这帮军户和李中手下的一帮兵丁,加起来也就三百出头,其中壮年的男子不过一半。

    韩过见状便知道不行了,一改之前不管事只让六娘折腾的作风,将所有的壮年男子都整合了起来,因为韩家男丁多,一个见过血的军户领着一个寻常的~~.-更新首发~~男子,以防再遇上什么事众人做鸟兽散,倒也看的过去,又将老弱妇孺集中起来,将马匹专做运输脚力之用,一时间,整个队伍焕然一新。

    原本六娘还觉得他跟她说什么看笑话一词是在开玩笑,看见韩过这么一番折腾,倒是有些小心眼的记仇了,倒不是她不想将众人整合起来,可她一个小丫头,能指使韩家的下人就不错了,旁人却不是她能指使的动的,何况,当时韩家的人在人群之中占据的数量和质量都没有数什么优势。

    即便是韩过,也是借了被蛮子偷袭的余波,又因为如今队伍里韩家的壮年男子最多,旁人都愿意附过来求一个平安才会如此顺利。

    看着韩过威风凛凛的指挥者众人的样子,六娘眼红了,不由得看向那批一直很乖很听话的孩子,这是一个奇迹,昨儿个这些孩子竟然一个都没跑丢!

    六娘咬牙!

    大人她指挥不动,孩子总可以了吧?

    何况这些孩子的卖身契还都拽在她手里!

    韩过说的对,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她以往总是想借势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了,童子军,其实也能办不少事的!

第十六章消息

    因走的是密林没有道路,又有老弱妇孺,四日的光阴也不过只走出寥寥百里罢了,即便如此,众人依旧还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接连几日的大雨只叫老弱妇孺都有些坚持不下,何况队伍里还有不少的伤员,见前方除了山中的野兽也不会再有别的危险,众人的脚程越发的慢了下来,走走停停的,亏得开春里林中不缺吃食,等终于从丛山峻岭中翻越来的时候,时间已是过了一个月。

    一群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看见第一片良田的时候,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很难想象这一个月到底是怎么过下来的,随身携带的粮食只huā了半个月就吃光了,接下来就全靠林子里丰富的出产,即便如此,那也不容易,顿顿野菜都是伴着肉食,林子里的东西虽多,可他们的人也不少,一日最多只能走上二三十里,常常人还没到呢,那些野兽就闻风而逃了。

    晚上也睡不好,即便不下雨,地上也是湿漉漉的,晨间的露水更重,随身携带的被子不过用了三五天,就发出一股浓浓的霉味儿,即便六娘自诩过过苦日子了,这样餐风露宿的日子也难以煎熬,这还是一家上下都让着她的情形下。

    一行人适应的最好的反倒是那群孩子,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逃难了,比起第一次来说,顿顿都能混个肚圆的这一次并不算多艰难。不过在看见属于人类文明的建筑——茅草房的时候,还是爆发出了激动的欢呼。

    他们是战争流民,所谓流民就是没有通关文书跑到不是自己家乡地方的人,这样的人是进不了城的。平日里没事儿瞎跑的还会被抓起来,特殊情形下的则是会招来当地官府的过问。

    因此,从山上下来,众人第一件事便是要与当地官府汇报,然后再由官府给他们划出一块得以生存的地界来,日后是走是留,也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众人也不着急。风餐露宿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两日功夫。

    韩过先是去寻了这个靠山的小村子的老人打听当地的情形,一干人则就在山脚下寻了块荒地收拾起来准备过夜。

    在路上的时候,韩过便于韩家上下商议了一下到了蜀中的打算,这时代的蜀中还是人烟稀少的,一般人要逃难也不会往这块儿地跑,毕竟四面都是丛山峻岭,跨越的难度实在太大。即便种植难度不大,可这儿因为道路艰难的缘故,一点儿都不繁华。

    这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繁华。水道众多,将整个蜀地切割的四分五裂,这时代的蜀中的水道比现代的威尼斯还要多,走几步就是河流,可以想象这儿的土地是如何的支离破碎,谁要是被派到这块地儿来当官,那是跟发配南疆一般苦恼的事儿。

    不过,韩家人却是打算扎根下来,因为这儿的土地肥沃,地广人稀。也罕有天灾,倒是适合生存,而由于当地贫瘠以及地形的缘故,即便全国大乱,这块儿地也算安稳,实在不行往山里一钻。便是神仙来了也拿他们没法子,当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显然这里是最适合他们在战乱年代休养生息的地方。

    对此,韩家人都是持赞同态度的,要安顿下来,自然少不得要在当地购置田地,自给自足,自然少不得要与官府打交道,想到蜀中这时代混乱的户籍,倒也没人担心。

    当日离家的时候,正是因为打包的金银不少,所带的粮食才不多的,说起这些金银,又少不得那位向公公的功劳,余下的则是韩家两老这两年积攒下来的,买上百来亩地还是尽够的,倒也能叫韩家上下衣食无忧。

    韩过的本事不差,也没见他huā多少银子,不过跑了三日功夫的县城,便将一行人的户籍问题解决下来,还顺带弄来了一道手令,只叫他们自己开垦良田,三年内是不必交税的,三年后才开始上税。

    解决了户籍问题,又大出意料之外的节约了一笔,手上的钱竟然宽裕起来。

    所有人就开始忙碌起来,先是建房,打家具,解决了住宿问题之后便开始垦田,蜀中的粮食显然和秦州的不大一样,秦州主要的粮食是面食和粟,而此地主食则是大米,因地方不同的缘故,早就误了农时的众人赫然发现这时候再种也是来得及的!

    修好了房子,用省下的钱买了种子和粮食,又请了当地积年的老农过来指点,所有人都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等到忙活完这些事,赫然时间到了六月。

    这一日清晨六娘是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的,天还没亮,就听见外面有叫门声,未几,就听见白管事在外面唤韩家老爹的声音。

    韩家如今的宅子修的可不是那种几进的,而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如今韩家的人口众多,当时为了赶农时,房子也就草草的修了一下,能有个容身之地就行,所有人都是挤着凑合着住的,有人在门口说话,里面的人都能听见。

    六娘见离平日里起身的时间也不久了,连忙翻身起来,她一动,屋子里的海棠小喜小满几个就都动了。

    打算起身去厨房烧水给众人用,也好给来客倒茶,还没把衣裳穿妥当,便听见顺娘在门口唤道“肖姑娘,你家里人来了!”

    屋子里的人闻言大喜,他们初到此地怕赵家人担心,便先请人带了消息去东京城,没想到人竟然来的这般快!

    冲着顺娘道了声谢,胡乱将衣裳套在身上,海棠便飞奔了出去,等六娘收拾了一番,来到客厅的时候才发现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肖管事,海棠已是哭了起来,肖管事也是眼眶红红的。

    韩家两老在一边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韩过闻讯而来,冲着众人道“先教肖大叔和肖姑娘说会儿话吧,咱们先准备些吃食,再与肖大叔烧些水收拾下,另外收拾间干净屋子,好叫肖大叔休息。”

    六娘闻声便去了厨房,打发小满去唤那些个小子起来,顺带的收拾间屋子给客人睡,自己并着几个嫂子烧水做早餐。

    一通忙碌,等六娘端着先煮出来的一份儿鸡蛋进客厅的时候,却是听见里面在道“……外面的世道如今是越来越难熬了,亏得你们没走东京方向,先是一场大水,将东京城淹了大半,连宫里都避了出去!我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又遇上了一场蝗灾,你们没瞧见,那蝗虫,黑压压的铺天盖地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今年的收成也不成了……若是你们走这边儿,还不知道要遭神秘罪呢!”

    客厅里,众人皆是满脸的肃穆,韩家老爹满脸忧心,韩李氏则是迭声念道着造孽,海棠紧抿着嘴眼中带着震惊,而韩过,即便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绪,听肖管事说起来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

    六娘闻声不愿惊扰了众人,只蹑手蹑脚的把碗端上去,谁知还是叫海棠给瞧见了,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碗,这一动,倒是叫众人都瞧见了,韩李氏连忙道“肖家兄弟,你赶了一夜的路,还是先吃过东西再说。”

    “秦州呢?”韩过却是依旧意犹未尽,军情一事百姓皆只能道听途说,官府的邸报倒是有,可蜀道难,这儿的邸报也要比旁的地方迟上一两个月的,有些政令,甚至要迟上一年半载,所谓天高皇帝远是也!

    肖管事闻言正接过海棠手里的碗,倒也没急着吃,只是眼带哀伤的摇了摇头“周大人战死!秦州曹大人率百姓苦战半月,终因弹尽粮绝陷落!曹大人殉城!城陷之后,蛮子下令屠城十日!”

    “什么?!!!”

    韩过不敢置信的喝道,众人眼中也是露出震惊的神色。

    屠城十日!

    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烧杀抢掠无所不包,久攻不下一个城以后,为了士气,通常将领都会下令屠城,显然,这一战蛮子没占多大的便宜,否则不会下这个屠城令,而正因为吃了亏,可以想象留在秦州的百姓到底会被那些杀红了眼的蛮子如何对待!

    “朝廷呢?”韩过握紧了拳头,红着眼低问道。

    肖管事只是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我在半道上才得到的消息,一场水患,一场蝗灾,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怕是连抚慰灾民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呯!

    韩过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上,将桌上的碗砸的跳了起来,溅出了一圈水huā。

    厅中众人也是露出愤愤的神色,六娘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她也算得上愤青,听见这样的事情也恨不得有人能狠狠的打回来,此刻,却是不得不泼众人的冷水,总要有个人冷静不是么?

    “干爹,你还是先用些东西吧。”

    韩过闻声突然扭过头来望着六娘,双眼充血的瞪着她,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第十七章

    六娘的心一颤,脸色陡然惨白下来,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韩过的表情实在太吓人,她也不是问心无愧,自知或多或少必须对此事负一些责任的。

    韩过就这么直勾勾的瞪着六娘,牙关紧咬,六娘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能站稳,却是不敢挪开眼光。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挪开眼光,便代表她觉得自己错了!

    她虽不是问心无愧,可事情即便重来一次,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即便西地数十万的百姓都化作厉鬼来向她讨债,她也不能后悔!

    就算是错,也要错到底!

    兄妹两人的异样立即引来屋子里众人的侧目。

    “二郎!”韩李氏叫道。

    韩过闻言突然一个激灵,直勾勾的眼珠子突然活动了起来,愤怒而僵硬的脸扭曲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笑容苦涩而又带着几分诡异,干笑了两声之后,眼光一黯,冲着肖管事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失礼,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转身便往外走了去。

    这还是韩过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礼,至少,在六娘记忆中,韩过即便再怎么愤怒,也从不曾有过这样激烈的表情。

    她没想到韩过会如此,她也愤怒,也愧疚,为了那些惨死在屠刀下不知名的人们,可她至少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区区纸面上的几个字,几句话,还无法勾起她太过的遐思。

    显然,韩过做不到她这样,一个消息就让他失了心神,陷入了如此癫狂的状态。

    这让她有些无法理解,只是,六娘害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她冲着众人笑了笑,道了声抱歉,便跟在韩过身后走了出去。

    走出门没有看见韩过。走出院子也没见他的踪影,六娘环视了一圈,便将注意留放到了身后的山上。

    韩家的宅子依山而建,有些像当日在秦州的情形。背后便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前方则是一片良田。

    顺着院墙绕过去,便瞧见稀疏的树林里有一道蓝色的身影,正用拳头捶着一颗碗口大的树,六娘缓缓的顺着道路走了上去,站在了韩过的身后,就这么看着他一拳一拳的捶着那颗树。消磨着身体里的怒气和力气,拳头上血迹斑斑。

    每捶下去一次,六娘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到这拳头是落在她的身上,心上,一拳一拳,呯呯作响!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韩过总算耗光了身体里的力气,缓缓的坐下来的时候,便瞧见了一双小小的脚站在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韩过的表情有些诧异,飞快的收敛着脸上的哀伤。

    六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所以就来了,来了以后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只能在这儿站着看韩过发泄他心中的怒火,听见韩过的问话,六娘突然问道,“为什么?”

    即便是知道因为他自己改变了历史进程才会出现秦州被屠一事,谁也无法否认。此事错不在韩过,该做的韩过已经做的很好了,出现一个向公公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就像她,她对于历史的改变要担负一定的责任,却也不会自责到恨不得切腹以谢天下。

    韩过闻言嘲讽的看了六娘一眼。“若我说今日之事全由我而起,你相信么?若我说,秦州城的人,全因我而死,你相信么?”

    韩过的眼神依旧有些疯狂,突然伸出血淋淋的手,指着天空,大骂道,“贼老天!你玩儿我!有本事冲着我来啊!”

    六娘闻言心一颤,看着韩过疯疯癫癫的样子,突然间竟然有些不忍,她突然之间知道自己和韩过的反应为何如此的不同了。

    她已是将自己当做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所有的不公都能冷眼看着,蝼蚁而已,能逃出生天便是大幸,即便自己在其中起了一定不可替代的作用,也会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的错,无论如何她也会做这样的抉择。

    而韩过不同,他自视甚高,又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发生这样的事,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打击,一个几乎能让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全然崩溃的打击!

    即便是在离开秦州的时候,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真证实了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看着这样的韩过,六娘突然有种同情的感觉,让人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梦碎,从云端跌落地狱莫过如此了。

    生活不是小说,不会按照你安排好的路走。

    此刻,与韩过往日的纷争突然一点一滴的浮上心头,一幕又一幕,她暗地里与韩过为难了这么几年,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到了今日面对这样一个结果,她也说不出到底谁对谁错。

    她心中有愧,对秦州,甚至对这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国家,冲动的想要做出点儿什么弥补,显然,这件事她是不行的。

    如今韩过的模样实在吓人,她有些怀疑,若是韩过知道了她的身份会不会将她给撕成碎片?

    想了想,才淡淡的道,“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蝼蚁而已,哪里值当老天多瞧你一眼?”

    韩过闻言恶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六娘闻言扯着嘴角冷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韩过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眯着眼嘲讽的望着六娘,“你知道什么?我不是你二哥?这话你都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所以你才领着人来捉妖?所以你才一直跟我作对?我瞧着你倒更想妖怪些……小小年纪——倒是什么都懂了!”

    六娘任由韩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缓缓的道,“是啊!我什么都懂!你要不要去寻个道士来把我给收了?”

    “我可没你那么无聊!”韩过瘪了瘪嘴嗤笑。

    “我无聊?”六娘瞪着韩过,一时间,往日的种种再一次的浮上心头,只是,这一次她决意不再压抑在心底,不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来掩盖心头的不满,“你可曾想过自你醒来之日,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什么?当日我说你是扫把星,今日我还要说一次!你知不知道大嫂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你可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三哥四哥不算,你可知五哥为何会沦落到宫中?与你口中不齿之人混迹在一处?而我,我若不是什么都懂,怕早就成了路边的一捧白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六娘伸出食指,用力的指着韩过,眼中满是控诉的光彩,“到了东京,你又做了什么?我好容易能安生过日子,又是因为你,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好容易找到五哥,又是因为你见面犹不识!你还利用我护送你的东西回秦州!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过闻言愣住,他不知道六娘心中的怨气经历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样的深重,待到六娘细数过来的时候,才陡然发现,往日里在六娘眼中他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是,他自诩清高,到头来在六娘眼中竟然沦落到了卑鄙小人的地步。

    韩过苦笑起来,“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不堪。”

    “你可曾想过自你醒来之日,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什么?当日我说你是扫把星,今日我还要说一次!你知不知道大嫂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你可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三哥四哥不算,你可知五哥为何会沦落到宫中?与你口中不齿之人混迹在一处?而我,我若不是什么都懂,怕早就成了路边的一捧白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六娘伸出食指,用力的指着韩过,眼中满是控诉的光彩,“到了东京,你又做了什么?我好容易能安生过日子,又是因为你,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好容易找到五哥,又是因为你见面犹不识!你还利用我护送你的东西回秦州!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过闻言愣住,他不知道六娘心中的怨气经历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样的深重,待到六娘细数过来的时候,才陡然发现,往日里在六娘眼中他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是,他自诩清高,到头来在六娘眼中竟然沦落到了卑鄙小人的地步。

    韩过苦笑起来,“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不堪。”

    “你可曾想过自你醒来之日,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什么?当日我说你是扫把星,今日我还要说一次!你知不知道大嫂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你可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三哥四哥不算,你可知五哥为何会沦落到宫中?与你口中不齿之人混迹在一处?而我,我若不是什么都懂,怕早就成了路边的一捧白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六娘伸出食指,用力的指着韩过,眼中满是控诉的光彩,“到了东京,你又做了什么?我好容易能安生过日子,又是因为你,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好容易找到五哥,又是因为你见面犹不识!你还利用我护送你的东西回秦州!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过闻言愣住,他不知道六娘心中的怨气经历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样的深重,待到六娘细数过来的时候,才陡然发现,往日里在六娘眼中他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是,他自诩清高,到头来在六娘眼中竟然沦落到了卑鄙小人的地步。

    韩过苦笑起来,“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不堪。”(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约定

    一个身着麻布衣裳,满脸胡子的男子粗狂的扛着一根用树枝削好的棍子,那棍子上,吊着几只刚打到的野鸡,从林子里敏捷的钻出来,大步的往他们走过来。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那个蛮子打扮的男人,跟着队伍一起过来了,也在此处安了家,房子就修在离韩家不远的地方。

    有了两个月的相处,大家倒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只是对这男子的来历依旧有些不清不楚,他只说是自己忘了以往的事情,某天一觉醒来便躺在一个帐篷之中,是被一户牧民所救,后来就自然而然的跟着那些人讨生活,再后来又跑去打仗,才发现自己在当地受歧视并非没有缘故,遇上这次机会,索性就逃了出来。

    对此,六娘不大相信,总觉得这个男子有什么瞒着他们的,不过,这时代谁没点儿过往呢,也没必要把底细冲着对方交代清楚不是?男子也跟着他们进了蜀中安顿了下来,这块地儿穷山恶水的,这一队难民也没什么好给他图谋的,渐渐的也就不以为意了。

    这男人对六娘不错,闲来无事总爱拉着六娘说话,他来到本地没种地,身上的伤好了以后,打猎是一把好手的他经常上山,下山的时候隔三差五的总会给六娘送些还活着的野物。

    男子笑着走过来冲着六娘道,“小丫头这才养的白净点儿,又出来晒着,再过两年可是要找婆家的人了,黑黝黝的哪个小伙儿瞧得上?小心在家里养成了老姑婆!”

    若是平日,六娘少不得要冲着男人做个鬼脸的,今日却是觉得脸皮有些僵硬,听到那个消息以后她的心绪到现在还有些乱,又跟着韩过出来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这会儿实在没心情与人说笑。只是略微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娘都不愁,你跟着愁什么劲儿啊……”

    若是平日,韩过少不得要小小的斥责六娘几句的。今日却是没动,只是冲着男人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阴沉,男子走近了才发现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没对劲儿,韩过手上更是血迹斑驳,而旁边的那棵树上被砸出了一片凹痕,显然还有血迹。微微一愣,才发现他来的不是什么时候,却也不好就这么走,想了想才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秦州没了……屠城十日!”顺着男人的眼光看过去,不难看出男人看见了什么,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六娘淡淡的道。“我二哥心里难受。”

    男人闻言一愣,脸色也有些不好起来,“秦州没了?”

    六娘点了点头。男人手上的木棍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满是胡须的脸看不大清表情,一双眼睛却是充满的迷茫,“还屠城十日?”

    六娘见状再次点头,男人见状叹息了一声,“罢了,本就没做什么指望,就此断了想念倒也好。”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东西。

    男人曾说过,他是想回秦州寻一寻自己的亲人的,却是因为秦州被困。那时候回去,怕是只会叫人当做奸细抓起来,如此形势,他的亲人或许早跟六娘他们一般都逃了,他再回去怕是也寻不着,加上又受了伤。才与六娘他们一道,对于秦州的结果也不看好。

    原是想的要么朝廷会有援军,要么蛮子攻下来以后也不会太过为难平民,大不了劫掠一些东西,吃些苦头罢了,哪里想到会屠城十日?

    这么一番杀戮下来,他想要再寻到自己的家人怕是难如登天了。

    不过,这时代的人早就习惯了生离死别,可以说对生死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本就对寻到家人的希望不大,毕竟往事他早已忘的差不多,当日在帐篷里醒来的时候除了本能和说话以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所以在震惊之后,虽然心神还有些不宁,却是可以很快的恢复平静。

    捡起地上的东西以后,看了韩过一眼,男人摇了摇头,虽是心绪不佳,却依旧干笑两声道,“韩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这般倒是叫家人忧心了,还是早早的回去收拾好伤口才是。”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韩过一直沉默,显然是对两人的话丝毫不关心,闻言愣了片刻功夫才恍然的转过头望着那男人,“多谢兄台提醒!”

    男人无心再留,韩过也无心与之交谈,两人略微点了点头男人便掉头下山,只留下六娘卷曲着坐在一边,而韩过则是缓缓的靠着身侧的树枝坐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相互间隔着约莫三尺的距离,就这么坐着,韩过双目没有焦距的靠在树上,六娘抱着腿埋着头看着地上的泥土。

    显然,此刻两人的脑子里都不那么平静。

    过了许久,六娘脸上突然露出懊恼的神色。

    早知道在不冷静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比随便做些什么来的好,她竟然还跟着韩过出来了,然后还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

    这会儿想起来,其实她是觉得事到如今,只有韩过才是她一国的吧?

    一边觉得她和韩过是一国的,一边又觉得都是韩过的错,这种矛盾的心态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无比,所以才会说出那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

    其实,打从心里深处,她就认定了是韩过跟她两个人的错,才会造成今日秦州之事!

    跟着韩过出来,只要看着韩过,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将责任推到韩过一个人身上,她就不用那么难受了,事实却不是如此,她没办法自欺欺人,所以说到最后的时候,才会说出那句她也有错的话。

    事情的真相就是,若是没有他们两人之间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错了就要认,这是六娘坚持的原则,既然历史已经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乱七八糟,他们总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想来,韩过也是不会反对的……

    理清了思路,六娘抬起头看了韩过一眼,却是发现韩过正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眼中的红色已经退去,一张清瘦的脸此刻表情恢复了正常,只是眼中却是隐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看见六娘抬起头来看他,韩过笑了笑,“谢谢你来劝我。”眼神诚恳。

    六娘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在这种时候还跑过来臭骂了他一顿,最后一句话的服软,却是给予了他莫大的震撼。

    不知为何,六娘那一句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突然让他心中有种安慰的感觉,他做了那么多,甚至忽略了家人,却是的来今日的结果,这个结果是糟的不能再糟的,他都不由自主的将一切归咎在自己的身上。

    而一直跟他作对的六娘,却跑过来告诉他,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这让他有些恍然,从蝴蝶效应上来看,是他的错,可真正做下这些事情的人不是他。

    一切的缘故,不过是他做的不够好罢了,一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个世界,却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自己运转的规律,这让他想到,其实,要影响这个世界并非要站到这个世界的巅峰,许多细小的事情一样可以卷起一场风浪,推进这个世界的变化。

    他往日是太急功近利了……

    如今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破而后立,这个国家其实已经很糟糕了,千疮百孔,推倒之后重建或许比修修补补来的更容易一些。

    至少,历史证明了这个民族没那么容易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她有劝他么?

    她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

    看见六娘眼中闪过的一抹迷茫,韩过笑笑道,“谢谢你肯替我分担一半的责任。”

    六娘一愣,她是愿意分担过错没错,可是,韩过的神情为什么那么奇怪?却是听见韩过又笑着道,“今日之事可充分证明一个道理,国家国家,没有国哪儿有家?而家虽小,却也对这个国有着莫大的影响,不过你我兄妹二人不合,便让这华夏大地处处烽火,看来咱们日后得好好相处才是。”

    “依着咱们兄妹二人的破坏力,怎么的建设能力也不该差吧?今日我欠下太多东西了,便是舍掉性命也难以偿还,六娘,你要帮我!”

    韩过的眼中虽带着笑,那笑容背后却是隐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六娘有些看不懂,只是觉得韩过变了,当日韩过离开秦州的时候,她就隐隐的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这变化还不成熟,并不那么明显,只是受挫之后的低迷。

    而到了在山中的时候,他的变化则更明显一些,那时候,他刚经历了一场逃难,又开始新的一场逃难,她能感觉到他在沉淀,却始终还有些不放心,对他还有防备,而到了今日,她能感觉到他真的不同了。

    往日的他是想建功立业,像神一样带着所有的人奔小康,如今却是带着一种谦卑的赎罪心态,这让她心中大为安定。

    这也是她想做的,六娘只略微考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不要叫爹娘担忧!”

    韩过慎重的点头,“好!”(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青山之前,一片片的良田禾苗长势正好,偶尔可见田间的农夫正在田间忙碌,四个水车正忙碌着将河道中的水浇灌入田间。

    远方的青山之前,一排小楼依山而建,山间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下,顺着粗竹剖开的渠道流到小楼的一户户人家家中,而小楼中正升起聊聊炊烟。

    走得近了,才能听见某间小楼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而饭菜的香味儿早已散布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偶尔能听见农妇们欢快的笑声。

    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在一名身着官服的官员带领下跨国一条沟渠,虽然一路行来他已对此地的风俗民情了解甚多了,可真看见了这一切的发源地之时,还是忍不住惊叹道,

    “想不到这遍地烽烟的时候,还能有此世外桃源!”

    这三年,可谓是水深火热的三年,华夏大地遍地烽火,西地的蛮子攻下秦州之后还不罢休,又拿下了足足三个城镇才稍稍被反应过来的朝廷派来的大军给拦了下来,只是,东京再次告急,随着蝗灾水患,一波波的流民涌入京中,不得不回援,最终在西安一带与蛮子形成了拉锯战,若不是寒冬来临,蛮子要返回家乡,那一场大战谁输谁赢还无法判断。

    东京告急的情形下,更是无力顾及岭南一带的形势,岭南一带被交趾大军压境,所谓乱世出英雄,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当地的一位将领脱颖而出,如今隐隐有割据的端倪。

    沿海一带则是乱的犹如一锅粥,倭寇海盗群魔乱舞,当地的官员商人纷纷勾结倭寇海盗上演着疯狂的一幕,如今还在洗牌阶段,却也显露出了非一般的势力,脱离了东京的管制。

    在北边儿的几个外族也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如今东京城的局势可见岌岌可危。早已不复当日大帝国的威严。

    各地的王侯也在蠢蠢欲动,若不是各地的局势不妙,怕早就要清君侧了!

    就是在这样烽烟四起,哀鸿遍野。没一处安定所在的情形下,却是不想,一直叫人视为蛮荒之地的蜀中竟然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了这唯一的世外桃源。

    那官员听见书生的话,颇有几分自豪的笑道,“韩先生大才,韩家六娘子也是人中龙凤。”

    他如此说。并非没有缘由,这蜀中虽没什么天灾人祸,奈何道路不便,始终是个贫瘠之地,在当地为官,每年都要应付层出不穷的‘刁民’,每每要到了收税的时节便能愁白知县大人满头的头发。

    而韩过和六娘这两年所做的事显然是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的,民以食为天。便是从粮食种植一事上着手,解决最基础的民生问题,在以自家为榜样的情形下。丝毫不吝啬的帮助周围的农民。

    就此之外,韩过还‘发明’了不少东西,自家使用之外还教授附近的村民制作使用的方法,其中少不了六娘的身影,又在家里开设了学堂,让附近的孩子免费来上学。

    三年的努力,两人在本地名声鹊起,在当地,提起韩先生和韩家六娘子,便是三岁的小儿也得知大名。

    这名声已不再局限于一地。否则青年书生也不会远道而来了。

    “韩家六娘子……”

    青年书生闻言脸上露出一阵莫名的神色,低低的念叨了一句,一阵恍然。

    那官员正望着前方,并没有留意到青年书生的表情,每一次来这儿都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这让他对此地充满了好奇。眼光观望着四周,打量着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一边指指点点的替那青年书生介绍道,

    “水车,犁头,镰刀……别瞧着这小楼不起眼,要进了屋子您才能瞧见这儿到底有多好!”

    “于大人来了!不知这位是?”

    一声道女声轻笑着唤道,青年书生抬头一看,便瞧见一个生的艳若桃李的女子正站在屋子门口望着两人,这女子一身的衣裳有些奇怪,像是男子的服侍,又像是少民的骑马装,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只叫人不敢直视。

    女子的年纪瞧着有二十出头了,偏偏却是梳着少女的发式,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自信的神采。

    青年书生正纳闷,却是瞧见一路为他引路的县臣满脸尊敬的神色冲着女子拱了拱手,“肖先生,这是下课了?这位是东京白家的公子,与韩先生有旧的,左右无事我便带他过来了。”

    先生?

    青年书生微微一愣,透过女子身边的缝隙,便瞧见屋子里竟然坐了不少女童,这些女童手上竟然也一个个的拿了书本的。

    这并非是叫他吃惊的地方,教授几个女童便罢了,叫他吃惊的是,这位县臣对此女满脸的敬意不是做伪,而是真正的尊敬。

    一个二十出头还没出嫁,又生的美若天仙的女子,怎能叫这个见识不浅的县臣生出这样的心态?

    再看一眼,才发现此女他是见过的,只是三年的改变让当日那个落落大方的肖海棠变成了今日这个气度不凡的女人!

    心中虽纳罕,白子明还是冲着海棠拱了拱手道,“肖家娘子有礼了,在下白子明,不知娘子可还记得在下?”

    “白公子,”海棠的目光在白子明身上扫了一圈儿,一双美目眨了眨。

    白子明她当然记得,当日送她和六娘回秦州,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失踪的那一位。

    白子明的变化也很大,当日还略显稚嫩的公子,如今却是已然成熟,浑身上下儒雅的风采尽显,那和煦的目光看向人的时候只让人好感顿生。

    海棠从来便不以好皮相来观人,来到蜀地之后就隐隐约约的知道此人当年的失踪是六娘做的手脚,也不知道这一位是哪里得罪了六娘,却是没有多问,毕竟如今在韩家的生活是她以往从未曾想过的平安喜乐,只是,如今这一位寻上门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带着这样的心情,海棠冲着他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二哥如今正忙着,两老倒是在家,两位稍等片刻。”

    说着回过身进了房间,冲着一干女童吩咐了几句,又唤了一个女童出门去寻韩过,这才转身出来,引着两人往韩家的方向行去。

    一排小楼的这一头是教授女童的所在,另一头则是男童的所在,韩家一家上下住在中间,与炊烟升起的地方相隔不远。

    跟着海棠走过去,白子明细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小楼修建的整整齐齐,都是两层,大多都紧闭着门户,显然屋子里没人,却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进了屋子,白子明立即感受到了这儿与别处巨大的不同。

    寻常人家的屋子一进去,通常都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湿气息,以及昏暗的光线,即便是大户人家,地面铺就了青砖,也避免不了这样的情形,而这个屋子里的亮度适中,四周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也没有那样阴湿的感觉,即便有些凉意悠悠,这也是在山边而住的正常感受。

    显然,这一切都和那略微有些透明的窗户有关,以及,脚下这坚实泛白的地面!

    那透明的窗户,镶嵌在木头格子之间的东西白子明略看了一眼便知是何物了,琉璃!

    蜀都有个琉璃厂,会出些新奇的玩意儿,他是知道的,却是不知道琉璃还可以如此使用,虽然那琉璃略微显得有些厚,色泽也不见得多好,却是因此给屋子里添了几分光亮,比起用白纸糊的窗户来得透亮,白日里,即便不全部打开,屋子里的光线也上佳。

    若是仅仅如此也是不够的,白子明踏了踏坚实而有些泛白的地面,感受与踩在青砖上截然不同,地面干燥这显然也是屋子里的环境如此好的另一个缘故。

    白子明正在暗暗纳罕,那于大人已是笑呵呵的道,

    “这儿只是客厅,没什么好看的,白公子要去厨房和茅房瞧瞧,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白子明微微一愣,君子远庖厨,至于茅房所在,更是旁人不愿提,便是提也要用一些词给代替过去,免得有辱斯文,偏偏这位于大人竟然半点儿避讳也没有的,就这么大咧咧的提出来了,还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那于大人显然早已料到了白子明的反应,笑眯眯的卖关子,“白公子瞧了就知道了!”

    怎么瞧?

    难道说,汝家的五谷轮回之所可否一观?

    白子明满脸的不解,却是听见门外一道清爽的男音笑道,“不过是些许奇巧淫技,哪里就值得大人如此夸赞了?白贤弟你来了!”

    一身粗布衣裳的韩过,满脸灰土的大步从院门口走进来,整个人少了三年前的锋芒,如今瞧着竟然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略显英俊的农家青年,站在门外便不动了,抓下脖子上汗巾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拍打,一边冲着两人笑道,

    “两位且稍等片刻,方才在窑那边儿忙活,还是六娘瞧见你们来了,派人过来唤我的,我急匆匆的过来,也没来得及收拾一下!失礼了!”RQ

第二十章坏消息

    “……种种田,养养花,没事儿就教教小孩子念书,日子倒也过的逍遥。”

    韩过捧着茶杯一脸惬意的冲着白子明笑道,安闲的表情哪儿还有三年前那个胸怀天下意气风发的青年的模样,倒像是个年过半百,看淡的风云起伏,只想安享天年的老人,说完这些,还不忘冲着白子明展示手上的茶杯,“白贤弟瞧瞧,这是我两年前亲手烧制的,模样虽不如名窑出产,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看着韩过用一种兴致勃勃的表情向他展示自己的作品,白子明的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心中虽然疑惑,白子明还是细细的端详起眼前的茶杯来,说实话,这茶杯真心不怎么的,除了造型别致以外,从釉面的光泽明显属于粗制滥造之物,不说不如名窑,便是稍稍好些的民用瓷器也比不上,当然,若论享受生活,韩过做出这样一套东西来自用,却也算是名士风范了。

    可名士风范是什么?白子明不信韩过是爱显摆名士风范的人,他与韩过相识相交不过短短一年,除了深刻的认识到眼前这个人的能力以外,还认识到他的壮志雄心,以他所见,韩过每做一件事必然有其深刻的用意,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的被磨灭了心中的梦想,只是,眼前的韩过却是叫他有些看不透,韩过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年!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

    三年可以拿下一个秦州,韩过却是用三年功夫铸就了他在蜀中一地的区区名望。

    白子明回想着自己一路行来那位县臣与他的介绍,各种各样稀奇却又适用的小玩意儿,然后还弄来了一帮孩子在家里,男孩儿便罢了,连女孩子也弄来了一堆,这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刻,县臣已是走了,将他带到之后喝了口茶水便走了。足以见得韩家在当地的人望,否则以他的身份,这蜀地的官员也未必会买账,一路上他已是经见的多了。毕竟东京城离这儿也太远了些。

    放下手中的茶杯,白子明抬起头望着一脸安适的韩过,笑着道,“这蜀中倒是一片世外桃源,韩兄依旧叫人惊奇不已,只是,韩兄可知桃源之外是何景象?”

    韩过正捧着亲手烧制的杯子在喝茶。抬起的手掩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手放下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依是恢复了原样,淡淡的道,“白贤弟是知我的,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必说了。当日韩某人悬印而去之时,便已心灰意冷。若是白贤弟只是来探访旧友便罢了,若是来劝说韩某,韩某怕是只有下逐客令了!”

    “韩兄。”白子明闻言不由得苦笑,他又岂不会知道韩过的心思,韩过在西地的基业尽数毁在当今朝廷手中,而当日在尉氏,上面冷眼瞧着韩过为十万百姓奔走,却是不施半分援手,也难怪韩过觉得心灰意冷,连他也没说一声,便悄然而去。

    想到这次自己来的任务,白子明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显然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韩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天下苍生生灵涂炭不成?”

    韩过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白子明一眼,再次端起了茶杯。

    这是要送客了!

    白子明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过,他依旧厚着脸皮的赖在凳子上没动,反倒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韩过,“先生说,若是韩兄不肯出来,便让在下将这信交给韩兄。”

    这是曲先生的信,韩过一愣,随即接了过来。

    他在曲先生眼中不过是众多学生中的一名罢了,倒也有一两次论道,曲先生为当世大儒,韩过自然是佩服不已的,不过他自知自己在对方眼中的份量,不过是个稍显有些能耐的学生,却是没想到这种时候对方竟然会给自己来这么一封信。

    展信看来,字迹没错,韩过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白子明观察着韩过的脸色,只见韩过读的极认真,眼神中有愧疚,也有愤怒,读到最后,将信一收,抬起头来的时候眉头紧皱。

    那信白子明是看过的,自然之道上面的内容,见韩过全身紧绷,显然已是为信上的内容所动,这才道,“韩兄忘了当日的誓言了么?”

    解救苍生于倒悬!

    这是当日韩过盟发的誓言,也正是这一句,叫两人成为莫逆。

    韩过眼中闪过一抹光彩,皱紧的眉头却是突然放松,冲着白子明笑着道,“不过是年少轻狂做妄语,哪里就能当得真了?此事,我韩改之还真办不了,白贤弟还是请回吧。”

    “韩兄!”白子明站起身来低叫道,不解的望着韩过,明明方才韩过已有意动,为何又突然变了主意?

    “你还是忘不了当日之事?如今曲先生……”

    韩过闻言冷笑着打断他道,“周瑞死于万箭穿心,曹泽被活剐,秦家满门上下只剩下在京中为质的孤儿寡母,我韩家上下若不是跑的快,怕也是个灭门的下场!”

    若不是朝廷急着动秦州,也不会将韩过放在尉氏,今日秦州之祸,却是要叫这个人去收场,只因为朝廷再也寻不到半个对蛮子如此了解的人!

    “当日之事,不过是今上年幼,误信了小人谗言,”白子明缓缓的道,说着他也不太相信的谎言,“如今圣上和太后……”

    韩过摆了摆手笑道,“罢了,这话你自己信么?”即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韩过却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白子明见状苦笑,再也无法劝下去,只能叹息了一声道,“如此,你便要在此地虚度一生么?”

    他最担心的还不是韩过不跟他回去,而是韩过跳出来与他们作对,只有真正跟韩过一起做过事的人,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可怕!

    很不幸,这样的人还不少!

    不能为我所用,怕是上面再也容不下这个人!

    白子明屏住呼吸等候着韩过的回答,却是看见韩过淡淡一笑,“不是如此,还能如何?我韩家上下并无人有什么损伤,我也厌烦了这些争权夺利,倒是不如种种田,教教孩子来的舒心。”

    白子明闻言呼出一口长气,这才感受到胸口跳动的激烈,是了,韩过虽受了些委屈,却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我若此次无功而返,怕是还会有人来寻韩兄,毕竟如今西地的危局世上怕是除韩兄外无人可解。”三年征战,对秦州了解的官员已所剩无几,这才是他不得不来的真实原因。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道,“谁来我也是一般的话,白贤弟,此事就不要再提了,若是不忙,且就在这儿休息几日,瞧一瞧这蜀中的风情,顺带也看看我这几年的成果,要知道,这几年我安下心来所做的可不仅仅是贤弟来这一时半刻能看的全的!”

    将白子明安顿在一处屋子里,韩过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一片阴沉,看了看天色还早,便顺着屋子后面的一条蜿蜒小路便走了上去。

    没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一道清脆的女声问道,“他来寻你出山了?”

    韩过抬眼,便瞧见林间一个一身骑马装的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不算多漂亮,皮肤有些黝黑,却是给人一种天然的美感,刚刚发育没多久的身材有种稚嫩的青涩,此刻,正坐在树杈上,双眼带笑,眉毛弯弯的望着他。

    韩过闻言傲然道,“那是当然,也不瞧瞧你二哥是什么人!”

    “比孔明聪明多了!”六娘笑着道,“怎么也得让他四顾茅庐才能给他这个面子!”

    韩过闻言嗤笑了一声,“他可不是刘备!”

    六娘闻言双手撑着树干,翻身跳了下来,“你没答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以为你会考虑下的,至少,这位白公子所代表的人不会是他自己。”

    两人虽在蜀地,消息却不见得不灵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赵妈妈和刘权两人的生意这两年越做越大,出入的都是高门大户,消息自然不会不灵通,两地虽然远了些,但凡重要的消息却是总有人送来,对如今天下的局势两人自然都是知晓的。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乱哄哄的打成一片,看的让人一阵阵的心凉,兄妹两个当日虽约定要做事,可韩过不动,只按捺在这山沟里闷声搞科研,这让六娘心中既安定,却又觉得不安,不过,好处是,兄妹两人如今的关系通过这三年的相处变得异常的和谐。

    六娘知道韩过之所以不动,一定是在蛰伏,蛰伏到某一个阶段的时候一定会有什么大动作,在她看来,如今白子明上门无疑就是一个讯号。

    看着六娘好奇的眼神,韩过笑道,“他来自然不是代表他自己,不过是一帮穷酸整日空想,寻思着想要匡扶正统罢了,这种事,我可不爱参合。”

    “那你想参合什么?我瞧着他不像要放弃的样子,既然不想参合,干嘛不赶他走?”

    六娘偏着头问道,其实对于韩过来说,帮谁不是帮?自己闷头攀一辈子的科技树,怕也搞不出多少东西,对于韩过如今保守的有些过头的作风六娘有些理解不能,只要他别铤而走险,她是不会反对的。

    韩过突然正色道,“因为,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第二十一章偏心

    六娘闻言微微一愣,韩过已是指着前路道,“边走边说。”

    六娘闻言连忙跟了上去,这条路是通向后山的。

    韩过在那边儿建了些窑,白子明来的不是时候,韩过正忙着,此刻得了空还要过去瞧一瞧。

    这倒没什么可避人的,韩过这几年干的事儿全都是能敞在太阳下面晒晒的,之所以建在后山,不过是那几个窑污染有些严重,不管是烧砖还是烧水泥或者炼钢铁,都不方便放在住人的地方。

    做成了的这些,韩过也没敛财的打算,但凡是有人瞧了好以后肯学,他便教,与当年将棉花脱籽和纺织技术垄断的那一套完全不同,如今的韩家也就靠着这几年开垦出来的良田过活,却是托了他这些发明创造的福耕种起来并不麻烦,养活了百来口人,也还算富裕。

    因韩过的大方,蜀地的百姓也算淳朴,韩家有的别人也有,自然没什么祸端。

    衣食足而知荣辱,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将自家的孩子送过来,如今周围送到韩家来的孩子不下百人。

    这一点点的变化落在六娘眼中,才会让她这两年与韩过的关系越发的和睦。

    六娘冷眼看了一年,才看出了韩过的打算,莫过于将种子播下,细心灌溉,等待秋后的收获罢了。

    此事见效慢,却是长远之道,只要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想必兄妹两人当日所惹下的罪过也能抵消几分。只是外面战火滔天,六娘也琢磨不出个什么味儿来,只是觉得是个隐患,即便蜀中的过上了小康生活,外面尸横遍野,这世外桃源又不是真处在世外,总有一日会被觊觎的。她都能看出的祸端,她不信韩过看不明白。

    如今,就果然来了!

    “……当日那皇帝登基。不知坑害了多少忠良,到如今满朝上下竟然无一人可用,”韩过走在前方一边拨开遮掩道路的树枝一边道。“起了曲先生,这才又想起了我,只是当日之事闹腾的天下间沸沸扬扬,总要给我个交代。无非就是为小人所蒙蔽,偏生那皇帝身边还真有那么几个小人!”

    六娘闻言渐渐的清晰起来,这皇帝当的不怎么得人心,怕不是满朝上下无人可用,而是之前就把世家权贵给得罪了个干干净净,曲先生所代表的是什么势力谁都能瞧的明白,也就是这帮迂夫子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了。偏生这帮人最瞧不顺眼的就是那帮太监。

    听见韩过说到忠良的时候满腔的不屑,六娘笑了起来,遍翻史书,真正算得上忠良二字的人每个朝代都不会超过五根手指头,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谁也不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若是再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就挑不出半个好人来。

    “此事他们是如何解释的?”六娘也没太过着急,五郎是不可能被挑出来当替罪羊的,若是以韩过此事为由头,外人虽不知韩家与五郎的关系。却也断然不能挑当日年纪不大的五郎,何况还有个更招人恨的站在前面。

    这几年,也断断续续的有信送来,至少,六娘从赵妈妈口中得知过,五郎在东京城的名声不显。

    “一杯毒酒,”韩过缓缓的道,有些唏嘘,“那赵太监倒也算是个人物。”若没有点儿手腕,也没法子压的整个东京城的权贵大气也不敢喘,当日起了民变的时候,也是他才护的皇帝太后逃出宫的,却是没想到结局会来的这么快。

    果然是他!

    六娘闻言松了一口气,想到那个身材高大,颇有威严,对自己也算不错的赵太监,又忍不住有些唏嘘,“狡兔死,走狗烹,皇帝这一步棋怕是走错了。”

    天下众人本就对皇帝冷了心,此事一出,便是身边的人怕也要离心离德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位曲先生早就名满天下,若是真有治国之才,先皇的眼睛又不是瞎的,怎么会让他继续教书?

    原本东京城的局势就一直是以高压来震慑,赵太监在,还能苟延残喘些许日子,赵太监一死,这兵权也不知道叫谁拿了去,到时候怕是什么魑魅魍魉都钻出来了。

    韩过闻言不由得回头看了六娘一眼,他就是得知此事才会特地告诉六娘的,皇权即将崩塌,局势会越来越混乱,身为皇帝亲信的五郎能有什么好下场?

    却是没想到六娘神情淡定自若,半个字也没提及五郎。

    “五郎……”

    六娘闻言苦笑了一下,“我劝了他三年,他却始终不肯叫我告诉爹娘,如今这局面,我更是不敢告诉爹娘叫他们忧心。”

    “赵太监一死,”韩过斟酌了片刻才道,“他们怕也该看透了,若是可以,咱们不妨接了他们回来?”

    六娘闻言心一动,却又有些丧气,至今,知道韩家和五郎关系的人也不超出五根手指头,刘太监算一个,严太监算一个,她和韩过,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便是往日里叫赵妈妈打听消息,也是混杂在众多的消息里穿过来的,只是告诉往东京城送东西送信的人那宅子的主人当年曾帮过她一个大忙,是和缘故却是从不说与人知晓,就是怕被人利用逼五郎做他为难的事。

    如今到了这关节上,她更是不敢让旁人知道了。

    何况,深宫之中,想要脱身谈何容易?一个太监,无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即便他们乐意,怕也不是易事。”

    韩过闻言却是笑道,“他们乐意与否我倒是不介意,只要你说个行字,我自有法子叫你称心如意!”

    看着韩过胸有成竹的样子,六娘怀疑的眨了眨眼,说起来,这两年韩过倒是没怎么叫她失望过,允诺过的东西基本上都实现了,虽然偶尔实现的过程有点儿曲折,却是跟天下间的好哥哥没两样,要星星绝不给月亮,对于此事她却是不得不怀疑。

    想到留宿在韩家的白子明,六娘眯起眼睛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韩过居高临下的站在坡上瞥了六娘一眼,嘿嘿笑道,“打的自然是咱们合家团圆的好主意,你若是不乐意,我便不提了。”说完,便继续埋头往前走去。

    六娘见状连忙迈腿跟了上去,自打两人的关系缓和以后,韩过是越发的喜欢在她面前卖关子了,倒不是不告诉她,就是要惹的她急了才肯说答案,十次里倒也有三四次能将六娘惹急了,余下的几次都是六娘自己想出来的。

    知道韩过这是又要跟她卖关子了,说起来,通过这种方式这几年她跟韩过真的学了不少东西,此刻也不着急,只闷头在后面走,一边思索着此事何解。

    花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一直走上山巅,六娘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瞧见前方半山腰上几座窑正升起淡淡的白烟,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打算去宫门口守着,看见人出来了一棒子敲晕,直接给拖回来吧?”

    “你二哥是那么粗鲁的人么?”韩过扔给六娘一个鄙视的眼神,加快脚步往山腰走去。

    “难道你能说服五哥?”六娘又问道,这几年韩过也没少给五郎写信,五郎倒是回了,却没有半分松动的意思。

    “他那脾气跟你没两样!”韩过嗤之以鼻,“你撒泼耍赖都说服不了,我能说动他就有鬼了!”这也的怨当年他把人给得罪死了,如今就算放低姿态也有些摆不平,毕竟几封信实在无法交流太多东西。

    “那怎么弄?”六娘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了,她的性子本不算急,可一遇上韩家的事儿总是有些理不清。

    “我有两个法子!”韩过闻言扭过头来冲着六娘伸出两根指头摇了摇,咧嘴笑道,“选哪一种就要看你了!一种么,把握不是很大,却也有七八层,只怕时候他会恨我恨到骨子里;还有一种么,把握要大的多,只是少不得要叫他吃些苦头,事后你会找我麻烦啊……”

    六娘闻言就有些急了,此刻正在走下坡路,直接往前一蹦,拽住韩过的领子,恶狠狠的道,“什么法子?”

    她想了这么几年都没想出个解决办法来,韩过这家伙倒好,怕是早就有法子了,偏生到了今日才肯告诉她!

    实在是很过分啊!

    “我很为难!”韩过被拽住衣领也不恼,反倒是满脸的苦涩,“哪一种法子都要叫我做坏人,偏生你还这么对我!我心口疼!”

    说着,便双手捧心做虚弱状,看的六娘一阵牙痒痒,这家伙,这两年越活越回去了!哪儿还有当年那个英明神武的欠揍样儿,虽然眼前这个样子也很欠揍就是了。

    六娘一阵恍然,手却是松开了来,伸手在他胸口拍了两下,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明知道我着急,你还来逗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个法子的?哼!这会儿才告诉我,信不信我今儿个晚上在你晚饭里放沙子!”

    韩过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黯淡,眼睑垂了下去,捂着胸口继续叫道,“心口疼!你有了五哥就不要二哥了!你偏心!”

    六娘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胸口,劝道,“好了,好了,你还说我呢,你比我还想在前头,想来在你心里我也是没法跟五郎比的,想来你也是偏心的……”

    韩过闻言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二章

    山坡上有几个小高炉,是用自家烧出来的砖头砌成的,看见这个,六娘就忍不住叹气,韩过脑子里似乎有说不完的数理化知识,让她不由得怀疑他上辈子是个技术宅,哪儿像她,连高中学的那些东西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小高炉还在试验阶段,这儿的东西是韩过一点一点儿的折腾出来的,先是自己烧石灰,他在搞清楚了本地是什么地方之后,不菲吹灰之力的就找到了石灰岩,而六娘虽知道本地许多地方属于卡斯特地貌,却是不知道到底哪儿才能搞出石灰岩来,看见韩过烧出来以后才恍然大悟。

    烧好了石灰以后又烧石膏,这两件事儿完事儿以后,他又开始烧砖和烧瓷器,那段日子看的六娘莫名其妙,只当他是为了改善家庭条件,所以才倒腾这些,直到成品出来以后,才明白韩过这是要倒腾土法水泥,然后,六娘第一次见识到了土法水泥竟然会有如此多种类的配方——如今所有的陶瓷用品都出自韩过的手,在报废率居高不下的情况下,依旧将所有的房子下面铺出了一条条的排污管道。

    当时六娘还以为他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后来才知道他的深刻用意,不光报废的瓷器,便是烧出来报废火砖,屋顶上的瓦片,也叫他给做成了水泥,一点儿都不带浪费的。

    之后就是在当地寻煤炭,这事儿也没难到韩过,在折腾了两个月之后,顺利的找到了一片露天的煤矿,六娘都不知道就在自己脚下竟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只要多走两步就能找到,惹的她真想将韩过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的回沟是不是要比她多些。

    搞定这些以后,才是修高炉,然后开始试验炼钢铁。

    虽然至今为止。韩过的钢铁试验还不能叫他满意,可成品已经很可观了,至少家里如今用的犁头菜刀之类的东西有一半是韩过提供的,就是要比寻常百姓家的东西好用一点儿。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回忆的时候,六娘望着韩过的背影,等着他的答案,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五郎脱身?

    韩过也看着眼前非这个时代的造物,却是不像六娘心中那样喜悦,一己之力来攀登人类文明数百年的科技树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做出一点儿小小的改变罢了,他做这些的缘故却不是为了改变旁人的生活条件。而是另有所图,当日的过错又岂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原本他还盼望能将时间拖的久一些的,原来的路已经走不通了,只能另辟蹊径,他需要巩固目前在蜀中所营造的局面,可眼前的事情摆明了无法再拖延下去,可真伸出了手,搅乱了此刻看似混乱实际上还能勉强维持的平衡。这蜀中怕也再难平静。

    不过,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能有这三年功夫,已是很不容易了。

    韩过想到这里扭过头冲着六娘招了招手。见六娘走上来与他并排而立缓缓的道,“要救五郎其实并不难,世人皆知我与那赵太监交恶,不论出于谁的授意,当日他曾派人追杀我,所以赵太监才有今日下场,那严太监和赵太监的关系世人皆知,我只需告诉白子明,只要将严太监送过来交给我,我便替他们解了西地的危局。不愁五郎不来寻我。”

    六娘闻言皱眉,韩过这话说的轻巧,其中各种细节细细想来便会发现处处不妥,“不妥!”六娘摇头道,“且不说五郎会如何作想,得知真相后是否会留下。你留下话柄与人,事后的收尾又该如何收拾?你若不履行诺言,岂不是把自己放上了砧板?可即便你能平定西地,怕就是你身死之时!”

    韩过闻言嗤笑了一声,“此事我自然有法子解决,你若不乐意,我还有第二个办法,那便是哄他回来了。你我做一场戏,只叫白子明瞧见了带回东京,五郎如今在东京城的耳目众多,但凡白子明将话带出去了,自然会落入五郎耳中,就不怕他不回来!”

    “哄回来了他发现被骗,怕是谁也无法留下他了……”六娘皱眉道。

    韩过闻言笑道,“你若不乐意,那便只有第一个法子了,我来做这个恶人。”

    六娘闻言看了韩过一眼,这会儿才知道韩过之前为什么那么犹豫了,一个法子怕是会叫五郎恨他入骨,另外一个法子怕是会叫五郎对她也不满,留下一个严太监在宫里,五郎留下的可能性不足三层。

    而她之所以想不到,是从未曾想过要跟自家人耍心机,这两个法子不是不好,而是无论怎么做都会伤到五郎。

    想到韩过说一个法子有十成把握,另外一个法子却是有七八成把握,六娘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其中,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在这山坳里呆久了,过了三年顺心如意的平静日子,她的脑子也开始有些不好使的。

    看见六娘沉默,韩过也不催她,往前去观察炉火,看了几眼便挽起袖子往炉子里添煤。

    六娘双目有些呆滞的望着山间的绿意,脑子里转悠着韩过方才说的话,总觉得他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事被她忽略掉了,六娘却是须臾间想不出来,目光不由得渐渐的落到了韩过的身上。

    一身蓝色的布衣,穿了有大半年了,却是叫染的灰扑扑的,如今干活的样子老练的像是个老建筑工人,哪儿还有三年前拿起铲子手上就会起水泡的娇气样儿?

    不过,这个人即便是在干着最复杂的活的时候,脑子里也不会消停半刻,看他这几年兼顾着做了多少事就知道了,除了这一片的高炉,还有山下的那群孩子,同时还要兼顾着家里老老小小一个也不能落下,与外间的交道也没少,否则也不会有韩家这两年的名声鹊起。

    韩过憋着一股劲儿,六娘看的出来,并非全然是愧疚,还有一股狠劲儿,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是他性子里抹不去的东西。

    不由得想起韩过往昔的行事方式,六娘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七八层的把握,韩过似乎并不担心五郎还会离开的问题,以韩过的性子,这件事必然会绝了五郎的后路才会如此笃定。

    想到这里,六娘突然心一跳,目光陡然间清澈起来,直勾勾的瞪着韩过拎着铲子的手臂,“你不会是那个打算吧……”

    韩过埋头继续干活,淡淡的道,“他们算计我,总要容我算计回来一回,当年他们的人可是追在我屁股后面追了足足四个州府!”

    六娘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韩过没否认,那便是承认了,只是,他怎么会有如此疯狂的打算?

    东京城的那杆旗帜只要立着,事情就不会到最糟糕的地步,那面旗帜一旦倒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疯了?若是……”

    “没有若是!”韩过看了六娘一眼,眼神坚定,“破而后立,本就是一锅粥了,何妨再熬的烂一些,省的还有人老是想垂死挣扎,折腾来折腾去,我看的牙疼!”

    六娘知道韩过说的没错,破而后立,可破成这个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些,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她的想法不过是妇人之仁,韩过的想法才是对的!

    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才问道,“那接下来呢?”

    韩过表情冷冷的,“群雄割据,诸侯并起,外患不断,征战数十年后,再次统一。天下大势不就是如此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六娘闻言就这么瞪着韩过,看着韩过用这种无情的表情诉说着事情的经过,心却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因为她深深的明白,韩过说的没错,天下大势便是如此,烽烟一起,想要再次重归平静没有几十年的磨砺已是完全的不可能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想听的可不是他放任自流的打算!

    韩过闻言却是苦笑,摊了摊手道,“还能怎么做?尽力而为罢了,我总不能拖着家里人一块儿去送死!”

    六娘闻言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期望韩过给出个什么答案,听见这个答案的时候却是松了一口气。

    “蜀中怕也难以平静了……”良久,六娘才叹息了一声道。

    “嗯……”韩过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如今是拖不下去了,我得亲自走一趟东京城,好把五郎接回来,这炼铁的笔记待会儿回去我交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瞧着,别出什么岔子。”

    六娘闻言一愣,“你要亲自去?”

    韩过点了点头,“这样我才有十成的把握,东京城里有曲先生护着我,出不了什么事。”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后山,“芸娘她们母女两,你也替我看顾一些。”

    “到时候你如何脱身?”六娘闻言皱眉。

    韩过咧嘴而笑,“你二哥的能耐你还不知道么?”

    六娘抿了抿嘴,突然道,“若是三年前你如此做,我铁定是巴不得你去送死,或者担心你去又给家里惹来什么麻烦,可如今,我却是不能白白的看着你去送死,咱们还是演一场戏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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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她想走种田流,她功力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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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醒来,他要奋斗,他要自强,他要带着全家奔小康
她只能拼命长啊长,期望早点儿找个如意郎。
努力了几年,到底没能赶上人家升官发财娶老婆的速度。
忙于救火的六娘鸭梨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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