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韩过闻言看着六娘,眼神有些复杂。
两人三年间的关系和睦,已经很少旧事重提了,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显然六娘别有用意。
“你不是单纯的想去救五哥!”六娘缓缓的道,想到韩过眼带不甘的那个回答,别说对于那个答案韩过觉得不甘,就算是六娘也觉得不甘。
放任自流什么的,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点儿。
“你想太多了,”韩过说话的时候貌似不经意的低下头,整理起煤堆来,“这么做虽有七八层的把握,其中的细节却是容不得半点儿偏差,倒不如我亲自跑一趟。你若是不放心,那我不去也成!”
韩过说话的时候没去看六娘,却是半晌也没听见任何回音,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才发现六娘竟然已经走远了。
顺着山道走下去,这条路六娘已经走的极熟了,会到后山来的人不多,基本上将所有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以后,就是六娘会常常往这边儿跑,旁人除非有韩过招呼才会来这儿以外,也就是芸娘守在这儿了。
芸娘到了这儿以后,身子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完全没了要跟韩家人打好关系的想法,只一个人守在这山头的小屋子里,六娘和韩过都劝了她几次让她下山也不肯。
这两年的身子是越发的不好了,每次六娘看见她的时候都觉得她也许撑不下去了,偏偏她还是坚韧的活着,只叫六娘惊叹生命脆弱之余。生命又是如此的坚韧。
那孩子一开始是六娘在带,有小满小喜海棠几个帮忙倒也不嫌麻烦,是后来韩李氏闲下来了,看见六娘又忙的不可开交。才将孩子接手了过去。
走下山的时候。海棠正站在路上送一干女孩子回家,看见六娘回来,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便开始皱眉,
“又上山了?这都大姑娘了。还皮的跟猴子似的。弄了一身的煤灰,也不知道那山上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
六娘闻言抹了一把脸,果然抹下来一手的灰,冲着海棠皱了皱鼻子道。“咱们家用的大半都是那山上得来的,我这是上去做正经事儿呢!”
海棠闻言白了六娘一眼,忍不住念叨,“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你这都十三了……”
今年六娘的耳朵就开始被念叨。闻言脸便垮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海棠,嘀咕道,“你这不也还没嫁么?”
海棠的手艺在当地是难得的,当日才安定下来就有不少人上门来求教,当时韩家正是要在当地站稳脚跟的时候,自然不能得罪了当地的人,海棠是来者不拒,六娘见她这样太累,才索性让周围的人将适龄的女孩子都送了过来。
先前韩李氏倒也不是没替海棠操心过,却是因为没站稳脚跟,不好替她张罗,站稳了脚跟之后,这年纪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海棠闻言却是眉毛一挑,伸出一根手指冲着六娘的脑门儿上戳了过去,“我这是时运不济,误了婚期,到了这年纪了我也不多想了,身边的银钱也够使,买几个丫头小子替我养老送终,总比去别人家从媳妇熬起好吧。你休要拿话来糊弄我,便是能糊弄了我去,也糊弄不了你爹娘!”
六娘闻言吐了吐舌头,这是她近来发愁的事儿,左右她一日放不下韩家,这婚事总有法子推脱过去,笑呵呵的道,“就让我爹娘操心去呗!姐姐,明儿个陪我去一趟城里?”
“怎么?”海棠问道。
柳如眉在韩家的地位也有些尴尬,何况她也过不惯这乡下的苦日子,当日六娘要开铺子的时候,便自告奋勇到底并着小喜兄妹三个如今在城里替六娘守着一个铺子,每逢月末,六娘总是要去一趟的,这是几年下来的习惯了,其他日子,便是逢年过节庙会什么的,六娘也是不乐意出去的。
“跟干爹干娘递个消息,东京城不是久留之地,”六娘道,“让他们收拾了细软早些离开的好。”
“啊?”海棠低呼了一声,“是那位白公子带来的消息?”
六娘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反驳,拉着海棠的手道,“你不必担心,时间还宽裕,不过是叫他们提前做些准备罢了。”
这几年,韩过忙着,她也没闲着,虽不能在韩过眼皮子下面做太大的动作,可该做的准备她还是在做的,当年吃了一个大亏之后,她就知道,再怎么小心也是不过的,只要准备好了,事情发生与否都不重要了。
拉着海棠回到家中,眼见着饭菜还没好,六娘洗了把脸便拿篮子装了些吃食又走了出去。
这次的目的地是村头那间小楼,也是唯一一间不属于韩家的小楼。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汗臭味儿,六娘的眼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好端端的屋子愣是叫这户人家的主人给折腾成了个狗窝,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
原本她还寻思着这人跟海棠的年纪差不多,除了嘴巴碎了些,爱管闲事了些,基本上还算是个勤劳向上的好青年,可偏偏这人干活还不错,就是对打理自己实在不怎么在行,终年一把大胡子,吃饭的时候流淌滴水不说,衣服也像是从来洗不干净,这让六娘打消了那个念头,她家天仙似的海棠可不是拿来伺候臭男人的。
虽然这臭男人实实在在的身上有股味儿,不能否认的是,他对六娘很好,非常好,好到六娘不介意他一年只洗一次澡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馊味儿。
“人呢?”
实在受不了屋子里的那股味儿,六娘捏着鼻子冲着屋子里叫了一声,男人倒是说过一次自己的名字,可那名字一听便是异族替他起来凑数的,他也不乐意别人这么唤他,折腾了三年,因他诡异的习性,旁人也不乐意搭理他,到现在肯跟他说话的人也就只有六娘一个,所以有没有名字也不打紧了。
半晌,六娘方才瞧见屋子角落里一堆脏衣裳里动了动,见状六娘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退出屋子以后才冲着里面叫道,
“又跑去喝酒了?赶紧起来,我最多等你一炷香功夫啊!”
说完,便在院子里寻了根破凳子坐了下来。
足足等了一炷香功夫,屋子里才有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走出来,一双眼睛还带着血丝,双眼还有些迷茫,显然是宿醉未醒,走出来的时候恰好迎着夕阳的方向,半晌才适应了这光线,眼睛在六娘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拿来的篮子上,咧嘴一笑,
“给我拿什么东西来了?”
六娘见状没好气的把篮子塞到他手里,这人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去打猎,种田什么的是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的,后来冬天下大雪,打不到东西了,因为平日里老是送猎物给六娘,六娘自然也不能瞧着他饿死,给他送了足足一个冬天的食物,寻思着他经历了一个冬天的煎熬,总该学乖了吧?
可结果呢,这家伙继续打猎,继续对于种田不屑一顾,每天就把打来的猎物烤着吃煮着吃,看的六娘胃疼,隔三差五的给他送些粮食过来他也不煮,除非给他送做好的过来,然后到了冬天,继续等饿死!
韩家上下对他这做派是不知道的,因为每次东西都是送给六娘,六娘对此完全没辙,只能隔三差五的继续给他送东西过来,这么几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看着男人就这么席地而坐,抱着篮子自顾着吃起来,六娘不由得揉了揉有些懊恼的额头,低声道,
“你好好的把自己收拾收拾,趁着天气还暖和,上山打点儿野物,拿去换了钱,寻个媒婆给你娶个媳妇儿,省的我不在了,你把自个儿饿死!”
“不在了?”男人吃的正香,陡然间听见六娘这么一番话,前半段还是他听说过的,六娘每次都会念叨上一遍,后半截却是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你要嫁人了?”
可结果呢,这家伙继续打猎,继续对于种田不屑一顾,每天就把打来的猎物烤着吃煮着吃,看的六娘胃疼,隔三差五的给他送些粮食过来他也不煮,除非给他送做好的过来,然后到了冬天,继续等饿死!
韩家上下对他这做派是不知道的,因为每次东西都是送给六娘,六娘对此完全没辙,只能隔三差五的继续给他送东西过来,这么几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看着男人就这么席地而坐,抱着篮子自顾着吃起来,六娘不由得揉了揉有些懊恼的额头,低声道,
“你好好的把自己收拾收拾,趁着天气还暖和,上山打点儿野物,拿去换了钱,寻个媒婆给你娶个媳妇儿,省的我不在了,你把自个儿饿死!”
“你不在了?”男人吃的正香,陡然间听见六娘这么一番话,前半段还是他听说过的,六娘每次都会念叨上一遍,后半截却是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你要嫁人了么?”RQ
第二十四章妖女
“我跟你去,你不就不用担心我被饿死了么?”
听见这话的时候,六娘上上下下的把男人打量了一通,虽然相互间常送些吃食,这交情也就是邻里友好的标志罢了,交情有,却还没达到形影不离的地步。
男人却是道,“我说的是真的。”
惹的六娘捏着鼻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到了现在竟然没人肯跟他来往了,身上的馊味儿迎风能飘三里,六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忍他到如今的。
六娘的话虽然没说出来,男人却是从她的动作里能瞧出来,嘿嘿的笑了两声,伸手去摸头发,却是摸到了满手油,有些讪讪的收了回来,再次重复道,“我说的是真的。”
见六娘只是盯着他,又补充道,“这儿呆着也是无聊,倒不如四下里走走。”
“要跟我走也不是不行,”六娘想了想才道,眼前这个人对她是没半点儿恶意的,她能感受到,虽然懒的令人发指,可他的身手着实不错,这几年在山里行走猎杀了不少猛兽就从来没受过半点儿伤,如今她要出门,那帮半大的孩子才打磨了三年,是不大靠得住的,有这么个身手不错的人在身边也算多一份保障,“别再让我闻到你身上的味儿。”
从男人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六娘微微一愣,不远处一个小子领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徐徐走来,那小子是当年韩过收留的孩子之一。如今已有十五六岁了,身边那白色的身影不是白子明还会是谁?
看着那张依旧和煦的容颜,六娘想了想,还是迎了上去。反倒是白子明。看见六娘微微一愣,听见身边的小子招呼六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
当日的事情已有答案,六娘虽没有害死那数百的工人,却是为一己之私毁了数十万百姓的家园。看见六娘。一向温和的容颜也不由得变得扭曲起来,白子明双目喷火的望着她,若不是她,又怎么会引起滔天的战火?
可偏偏此女如今还活的如此滋润。那模样经历了三年的修养,虽黑了些,却是越发的光彩动人。
白子明的拳头握紧了又放开,深深的呼吸。压抑着胸口滔天的怒火,偏偏他还不能对她如何,即便知道此女的所作所为,他也动她不得!
“妖女!”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在传入六娘耳中的时候让六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便眯起眼睛来,偏着头挑眉问道,“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这几年已经太久没人挑衅她了,她这脾气也开始见涨。
白子明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我说为一己之私闯下滔天大祸,叫秦州数十万百姓为你送命,祸国殃民!妖女!”
六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己在白子明心中竟然是如此形象,她没动,白子明身边那小子却是按耐不住了,拳头一挥,打在白子明的眼眶上,怒喝道,
“胡说八道!”
喝罢,便扑上去招呼白子明一顿老拳,只打的白子明毫无还手之力。
六娘见揍的差不多了才缓缓的唤道,“小田,住手!别把人给打死了,好歹这也是我二哥的客。”
小田满腹不甘的爬了起来,还不忘恶狠狠的瞪白子明两眼,六娘站在不远处,看着挣扎着起身颇有几分狼狈的白子明摇了摇头道,
“好歹你也是来请我二哥出山的,也该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我若是不同意,他是绝不会出去的,即便出去了,这事儿也办不成,我说,白家哥哥,你好歹也虚长我几岁,怎么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顿了顿,见白子明只是瞪她也不啃声,六娘又笑着道,“再说了,你在我家的地盘上,吃我家的东西,住我家的房子,身边跟着的全是我家的人,怎么会想不开来得罪我?若惹的我一个不高兴,叫你有来无回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冲着小田招了招手,便径直的绕过了白子明往家的方向行了去。
小田路过白子明的时候不忘再踹了他一脚,这才飞快的跟上了六娘,满脸不平的道,“当日的事能怨姑娘么?谁都知道若不是那向太监挪走了军粮,又领着一半的兵力跑了,秦州也不会支持不到援军来援……姑娘,他满口胡言,你就该让我撕了他的嘴……”
六娘闻言扭过头冲着小田笑笑道,“你最好去跟我二哥说一声,到底是他的客。”
小田闻言脸一垮,嘀咕了两句,却是叫六娘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便飞快的跑开了。
等到晚间韩过忙完回来的时候,六娘正在书房里看书,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就看见韩过走进来,笑着问道,
“他脑子清醒些了?”
韩过闻言只能挤出满脸的苦笑,“他对你有些误会,你也不必将人揍一顿,又说那些话,如今他倒是将你当做恶人了,我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
六娘闻言将手中的书一合,伸手取了桌上的茶杯摆好,斟上两杯茶水,自取了一杯这才缓缓的道,
“是他挑衅在先,小田年轻气盛没忍住罢了。他既是认定了如此,那些话我说不说又有什么打紧?我好奇的是,他早知道咱们是在一处的,怎么会如此……”说到这里,六娘皱了皱眉,“冲动……”
韩过闻声走到书桌前,拉了根凳子坐了下来,取过桌上的另一只茶杯道,“当日粮食的事情他也知道,却是谁也没说过。他如此……”说到这里,韩过也皱了皱眉,他也想不大明白,白子明是少年老成的人,这与他以往的作风不符啊。
想到他和六娘至今还存在的那么一点儿疙瘩,韩过又释然了,当日不是他也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最后累积起来就成大事了,想到白子明耿耿于怀的样子,好在六娘不甚在意,才道,
“或许他真以为我怕了你了?”
“唔……”六娘凝眉,“我有那么可怕么?”
寻根究底那件事的结果是她和韩过两个人共同导致的蝴蝶效应好吧,若要追究明面上的责任,皇帝太后首当其冲,随后才是向公公,她和韩过只能算得上是有点儿小小的责任而已,一定是白子明的脑子出故障了!
想到往昔那个温润知礼的少年如今也长残了,六娘摇头叹息。
韩过用力的想了想,他害怕任何一个小举动让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人在这个时代推起另一场狂风巨浪,“有点儿吧?”但也没怕到令行禁止的地步,左右局面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六娘闻言眨巴眨巴了眼睛看了韩过一眼,她没想过韩过会怕她,毕竟韩过貌似将责任都归咎在他自己身上了,她这儿只能算杠杆效应。
韩过见状连忙道,“好吧,比有点儿多一点儿!”伸手比出一根小指节,六娘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才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以为……”韩过闻言惊讶的道。
“你以为我故意去挑衅他,好叫你走不了。”六娘笑着接了下去,摇了摇头,“我说了,是他自己跑上门来挑衅我的。”否则她也不会在这儿等着韩过来寻她了。
韩过见状张了张嘴,突然压低声音道,“我此去家中怕是还会生风波,不过我会事前安排好,若是有疏漏的地方,就只有靠你了。”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半点儿也没意外,只是道,“明日我会进城,已是跟爹娘说过了,大约半个月后回来,你趁着这个时候走吧。若有什么事,只管去肖家的布庄叫人带消息给我,将五哥好好的带回来,是你们一块儿!”
听见书房的门缓缓的合上,伸手翻开面前的那本书,书里夹着薄薄的一张纸条,纸条上用簪花小楷细细的叙述着近来城中得到的消息,六娘的指甲在其中一条下面用力的划过。
代天巡狩?
六娘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字是柳如眉的字,字条却只有她手中有,这个消息是韩过也不知道的,略带薄茧的手指轻叩桌面,这风浪比她想象中来的早一些,上面终于忍不住了么?
只可惜,天高皇帝远,便是中间没什么阻碍,这蜀地的官员早已做惯了土皇帝,哪里是那么容易指派的动的?
有权无兵,那权就是个笑话,东京城里自顾不及,想把手伸进蜀地,哪儿有那么容易!
不过此人既然是秘密前来,却也不得不防,若真是个有能耐的,这蜀地的迂夫子也不少,却也会添不少麻烦。
此事本来与她无关,既然韩过要去救五郎,她却是不得不伸手了。
想到这里,六娘自嘲的笑了笑,她现在干的事儿可不是跟白子明所说无二么?
将纸条拿起来凑到烛台跟前,点燃了扔在茶杯里,燃尽之后又浇上一些水,这才起身拿着烛台回房去了。RQ
第二十五章
低矮的城墙也不过浅浅越过房顶,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凹凸不平,街道两边的房子阴暗而狭窄,路上的行人身上的衣裳颜色虽不见鲜亮,表情却是安闲。
马车轮子在青石板地面上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最终停在了主街不远的一户商户门前,不待赶车的人下来吆喝,门内的掌柜已是略带惊讶的迎了上来,低语了几句,便将马车引到后巷,店中的小伙计飞快的奔向后院。
刚走进院子,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略显柔弱的女子扶着一个丫头的手已是迎了出来,看见赶车的那陌生青年微微一愣,才笑着道,“六娘怎么得闲过来?还有肖姑娘,也不早托人说一声,我也好叫他们收拾收拾。”
顺着柳如眉的眼光扫过去,看见那个刮了胡子以后略显得有些小白脸的男人,往日里整日看见一张大胡子的脸,哪里想到胡子下面的模样还不差,更是因为胡须长年遮盖住脸,那肤色还比寻常人要白上几分,六娘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引得那男人咳嗽了两声,顺带瞪了她一眼。
六娘见状才忍着笑冲着柳如眉道,“就是无聊了过来玩玩,先安顿好了咱们再说话。”
柳如眉也是心细如发的人物,闻言也不多问,只让人领着那青年去休息,自己陪着六娘和海棠一块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与六娘说道,“小喜不知伱要过来,今儿个出门去县令府上陪常夫人说话去了,这个月也就是黄员外和许大人家里要嫁娶,定了些布料……”
六娘闻言似笑非笑的瞥了柳如眉一眼道,“我又不是来查账的,伱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坐了一整天的车,我脑仁儿疼。您还是快住嘴吧!”
她何尝不知道柳如眉的心思,如今柳如眉的模样瞧着娇弱,脸上却是有些血色的,显然是日子过的惬意。可回想当日才到蜀中时,柳如眉已是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韩过将人送到城里,调养了好些日子才养回来,那时候韩家两老是颇有微词的,是六娘想法替她挡了下来。
柳如眉也算狠吃了些苦头了,深知即便这城里比不上东京繁华。却也不像山中的日子那般清苦,若不是六娘,她怕也只能回去过那不咸不淡的日子,这几年,六娘的事她都办的经心,越发的庆幸当年的抉择,倒是将韩过给抛到了天外去。
柳如眉闻言莞尔一笑,便不再言语。先将海棠送到屋子里,这才陪着六娘进了六娘常用的房间,柳如眉身边的小坛已是端了水过来与六娘洗脸。又是奉茶,又是询问想吃些什么,好一番忙碌这才算消停下来。
打发走了小坛,六娘这才问道,“伱说的那代天巡狩的那位,是什么时候来的?”
“便是与白家那位前后脚,”柳如眉闻言便知道六娘来此的目的了,笑笑道,“一来该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这蜀地就这么大的地方。寻常哪儿有什么生人来往,何况那人长的也与本地人不同,可巧,投宿在了咱们隔壁的那客栈之中,这两日忙活的没一刻消停。”
对于这铁板一块儿的一亩三分地,六娘也有些感触。当日韩家在此立足着实不易,亏得韩过有个出生,又肯下血本的。
蜀地这一块儿自古以来便是个比较特别的地界,四面环山,少有战乱,生活比较安逸,因此人也比较淳朴,除了异族以外,对外人的防备心不算太重。
后世所流传的一句话,外战入川,内乱入湾,便是根据这样的地理特点和民族特性而来,遍翻历史,蜀中被战火波及的并不算太多,基本上每次都是因内患而起。
因此当日六娘和韩过才会选择到蜀中这块儿地儿,外患不断之时,想打进蜀中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蜀中不乐意被战火波及,可外面的人却不这么想,烽烟四起的时候,不把这块安乐之地拖下水是不可能的,而在这儿做惯了土皇帝的人,怕也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本是风平浪静的地儿,如今陡然间来了个外人,又是在这关键的时候,上上下下都防着呢,有人想参合进去,也有人不想参合进去,近日怕是要上演一场好戏了。
听见柳如眉如此说,六娘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好奇的问道,“说说,那位来了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寻了些书生,”柳如眉笑着道,“开了日诗会,倒是做了些诗词出来,不比咱们小女儿家的小家子气,哀哀切切的,却是大开大合,很有些气势,我读了也恨不得生为男儿,上阵杀敌去。”
六娘闻言一挑眉,问道,“那便还有些诗才了?”也没问柳如眉是怎么弄到别人的诗词的,柳如眉素来好此道,又在此地经营三年,若是弄不到才奇怪呢,不过,能让柳如眉看上眼的可不多。
不过,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若只是如此,倒是不足为惧。
“怕是不止诗才!”柳如眉摇了摇头,轻咬下唇,斟酌着言辞道,“这两日人人皆在议西地屠城一事,个个谈蛮子色变,便是我,也不由得想起当日从西地逃出来的日子……”
说到这里,柳如眉顿了顿,神情有些唏嘘,她虽没遇上屠城,也没见到什么血腥,可在山上的那些日子犹如梦魇,到了蜀中再回首西地,听见的便是数万妇孺死于非命,更是不由得心惊胆战,略微整理了下情绪,这才继续道,“这边儿开着诗会,那边儿却是偷偷摸摸的寻到了一个蒋姓的将军,也不知谈了什么,那姓蒋的虽没什么名气,手下也有百来号人,是个极护短的性情中人,手下的人个个都服气他。”
“这么快?”六娘闻言皱眉,来人到此地不过几日功夫,竟然将蜀地的情形给摸透了,不说别的,知道先搞舆论造势,然后再偷偷的折腾出一帮奇兵。显然,来人的想法不小了,此举若是成功,不说能将蜀地整个儿拿下。却也能让他不再是只空揣着一张圣旨的废物了。
柳如眉见六娘惊讶,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位也不是没名气的,说来和咱们家二爷系出同门,都是曲先生坐下的弟子,奈何因为一张嘴不招老圣人待见,当了三任知县也就是个知县。”
说起这个。六娘就知道柳如眉说的是谁了,当年她在东京城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听的可不少,对于这个毒舌男的印象尤为深刻,此人骂人的功力深厚,标准的气死人不偿命类型,而且什么都敢骂,从族里的长辈到皇帝以及朝堂上的权贵,不管看的顺眼不顺眼。都要骂上几句过过嘴瘾。
偏偏他骂人最喜欢引经据典讲道理,但凡知道听说过他典故的,皆是闻风而逃。便是那位曲先生对这个学生也是头疼不已。
此人在考上举人之前就已是名声远扬,还能顺利的中举绝不是考官怕了他毒舌的缘故,他文章着实做的花团锦簇,包括皇帝都拿他没辙的情形下,只能将他一脚踹去边远地区当知县眼不见为净,只不过每次回京述职都会引发一场惊涛骇浪。
六娘倒是没想到曲先生竟然还把这么个弟子给寻了回来,想到那条毒舌,六娘琢磨着,他若是将骂人的功夫放到哄人一事上怕也不会逊色,将他扔到这儿来的那位曲先生到底是有眼光还是没眼光?
要知道。那人除了能将人骂的羞愧欲死之外,也可能引发完全相反的效果,那便是恼羞成怒啊!
“原来是他……”六娘抿着嘴轻笑,这倒也能解释这位能如此了解蜀地情形的缘故,此人在蜀地也是干过三年知县的,顿了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次他就没骂人?”
“怎么就没有?”柳如眉捂着嘴笑道,“领着一干书生问候了崔家上下,崔家的几个亲家还有那两位身边的人也是一个没落下。”崔家是太后的娘家,那两位自然是指的皇帝和太后了,骂这些人得以发挥长才过把嘴瘾的同时,还能唬住那帮书生。
六娘闻言便有些头疼,本来她还寄希望于那位正常发挥的,这样她也就不用去担心蜀地出什么乱子,可不想蜀地落到保皇派的那群人手里,又要添不知多少麻烦,有几分懊恼的道,“骂那些人顶什么事?亏得我往日里还道此人刚正不阿,如今瞧来也不过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东西!不过给了点儿小权,他倒是管得住那张嘴了!”
柳如眉哪里知道六娘为何而恼,听六娘的话,似是对今上不满,她与六娘相处了这么久,还从没意识到六娘有这方面的想法,微微一愣才道,“不论如何,总不能叫蛮子占了便宜去!”
柳如眉是有些浪漫主义情怀的,六娘一直知道,闻言笑道,“便宜是谁给的?当日周大人历经十余载才平定西地,秦家满门守卫西地数代,曹大人鞠躬尽瘁最终殉城,莫过于有些人活的太安逸了,只顾着争权夺利,便是如今蜀地儿女尽出,伱以为能平定西地之患么?便是平定了,又能得几日安宁?”
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内患不止,没有半个能支撑起这片天地的势力,若是能以战养战便罢了,偏偏跟少数民族打仗那是亏本的买卖,为今之计只能先平定内患,再修生养息几年,蓄养出足够的势力,才能再图谋失落的城镇,掐着手指头算一算,三五十年那是必须的。
谁是新皇帝六娘不关心,关心的是能不能将历史的进程推动的快一点儿,于公于私皆是如此,所以,那群还抱着皇帝不撒手的人,还是赶紧滚进历史的洪流里吧!
第二十六章毒舌
打死六娘也没想到第一次看见毒舌男会是这么一个场景,想当年她在东京城的时候曾想去围观一下这个传奇人物,奈何每次都不凑巧的错过了,她又没无聊到跑到别人家门口蹲点只为猎奇的一观的地步,所以,对于自己看见这么个真实的场景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事情是这样的……
“姚文贤贪生怕死,曾礼墙头草一颗,杨九鼠目寸光,詹泽……”
一个皮相甚好的中年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院中的景致骂骂咧咧,与其标致的形象甚为不符,身后的人个个皆听的有些脸色发白,这位的毛病又犯了……
须知道,他口中从整个行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一个不落的往下数,偏偏他骂的还让人无可反驳,须知道这位毒舌功力不低的缘故是其相人的眼光,否则也不能在跟人吵架的时候老是一针见血的戳到别人的痛脚。
这会儿这位还不算火力全开,不过,就这么在别人的地盘上把整个地方的行政长官都数落一遍真心没问题么?
兄台,要知道伱接下来还要人家帮忙呢!
就听伱这么一说,个个貌似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难道要将这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换上一遍?
须知道跟现代的大学生过剩完全不一样,这个识字率不高的时代选拔人才真心不容易,这时代,大部分官儿身上都兼着数个职务,一个人有两三个职务那是必须的,但凡能认得几个字的就能进衙门当公务员了啊!
真要把这些官儿全换一茬,就是皇帝也没那个能耐!
“先生如此说,这蜀中上下竟然无一人可用?”大家是来商量办法的,结果肚子里的想法还没能说出来,伱就用这么一番话给人堵了个严严实实,伱叫人家怎么说的出口?
说话的是个青年书生。神态恭敬,就是脸色有些蜡黄,一瞧就是先天不足后天还有些失调的那一种,眼神有些浑浊。说完一句话便有些喘气。
毒舌男显然没想到这些,只顾着骂的痛快了,闻言一愣,这才道,“国无栋梁,才叫妖孽尽出!”
此言一出,周围四五个书生皆有些色变。此人骂谁妖孽不消多言,大家都知道的,心里知道可不代表感情上能接受的了,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书生就先忍不住了,踏上前一步,辩驳道,“先生如此说,在下却是要替那韩改之辩驳了!韩改之当日虽有过。却是心系黎民,在下不才,却也瞧得出当日之事。也是无奈之举,何况,那细作可不是韩改之放进来的!如今传道授业,修桥铺路,皆是实实在在的为百姓谋利!”
“他若真有骨气,为何不与秦州城共存亡?”毒舌男一脸凌然,怒瞪那瘦小书生。
伱怎么不去跟秦州城共存亡?
那瘦小书生心中大骂,旁边一个书生又上前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秦州覆灭一事谁也无法力挽狂澜,无兵无粮,便是白起再世也无力回天!”
“何况他韩改之不是能么?在尉氏能倒腾到那么多粮食,回了秦州怎么反倒不行了?”毒舌男闻言眼睛一瞪,“何况,我等圣人门徒。不能保家卫国,大难临头便拖家带口的跑了,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若是六娘在此,必能看出他是羡慕嫉妒恨了,偏生在场众人都是书生。
一根筋的书生!
对韩过颇有些葱白的书生!
这两年受了韩家不少好处的书生!
因此,方才还能勉强忍住的众人皆是恼了,这年代的书生和后期废了的读书人还不大一样,骑射是要学的,身体是要强健的,否则进一趟考场的结果必然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吵架吵上火了的直接动作就是操家伙上!
“那叫留着有用之身静待来日!”
随着这一声大喝,众人乒乒乓乓的就这么打成了一团,等到店家闻声领了一干人来劝架的时候已是砸坏了不少的东西,也引来了一干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住在隔壁的六娘也循声而来。
“……那韩改之做的,我就说不得了?”六娘还没到达地点就听见这么惊悚的一句,须知道,若不是听说隔壁毒舌先生吵架,她也不会出来,哪里知道毒舌先生功力足足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人下手呢,对方先冲她脸上丢嘲讽了!
“……那灌园郎就是个鲜寡廉耻之徒!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卖妹求荣之余,又翻脸不认旧主……”
六娘刚被几个伙计护着钻进人群,就看见毒舌男被几个人拽着蹬着八字脚,口沫横飞,脸上显然挨了几拳,头上的发髻歪了,身上的衣裳也破了,而对面的几个书生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乱哄哄的正说道着什么,六娘也没顾着去听。
她早就知道韩过的光环加持不低,却是没想到会引来这毒舌男注意,此人怕是花了不少功夫查韩过的生平,内容之详尽连六娘这个知情人都不得不佩服此人的信息渠道,他骂的还**不离十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不带这么当她的面抽韩家的脸的!
啪!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奔毒舌男的脸上,展现封口绝技,世界消停了!
众人皆是一愣,不由得望向那团东西飞来的方向,却是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拿着张手绢儿擦拭手上的稀泥。
看见毒舌男一边吐着口中的稀泥,一边用怨毒的眼光看过来,六娘淡定的道,“伱骂我哥,我要什么都不做回去没法跟爹娘解释。就一团稀泥而已,伱不至于跟我个小姑娘计较吧?我说,以后骂人别当面儿啊!我走了以后伱再继续。”
话声落,噗噗噗噗的数声,砸了毒舌男满头满脸,开始齐声解释,“当面儿骂我家主人,咱们听见了要什么都不做,也不好跟主人家解释!咱们走了您再继续!”
即便毒舌男吵架打架经验丰富,此刻整个人也斯巴达了,愣了片刻顾不得呸出口中的稀泥,怒斥道,“妖女!”
应声而来的又是一团团准备好的稀泥,拉着毒舌男的几个见状连忙避开,那毒舌男一时间彻底怒了,随手便在身上一抓,废物利用的给砸了回来……
“伱也……”海棠看着浑身上下全是泥浆的六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懊恼的将六娘的衣领一抓,开始动手替她脱衣裳,“伱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性子!今日得罪了他,明儿个不知在背后怎么说道伱呢,对付这种人,哪儿需要伱亲去?”
小喜则是捂着嘴在一边儿偷笑,“这么好玩儿的事儿,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伱还想凑热闹!哪家的姑娘会把自己弄成这个狼狈样子?”海棠闻言怒瞪了小喜一眼,狠狠的剥下六娘的外衣,“六娘的名声这下全毁了!”
“咱们家的铺子就在旁边,总是有人认得我的,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六娘笑了笑道,“这不过是意外而已……”
这事儿实在也怨不得六娘,她不过叫人准备了两桶稀泥,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欺负文弱书生,谁知道那家伙会不顾形象的进行反击呢?
因为围观的人数众多,无辜被波及的人群也加入了进来,最后成了一团乱仗。
海棠闻言将六娘剥了个精光,往浴桶里一推,“叫人去不就行了?非得伱自己动手!”说着又开始发愁,宁可得罪杀人狂,也不要得罪毒舌男,此人只用一张嘴就能搅的伱永无宁日,“这可怎么办啊?”
六娘闻言笑了笑,既然动手了,自人的,特别是这个毒舌男,一不小心就能把伱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鞭尸。
伸手拿过胰子往满是泥浆的脑袋上抹,一边道,“伱就别发愁了,这事儿我自然有法子解决。哎,伱们两就别在这儿杵着了,瞧着我洗澡,我会不好意思的!”
两人同时瞪了六娘一眼,方才被剥光的时候怎么不见闹腾?不过这会儿这样确实也不太像话,对视了一眼,海棠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裳,与小喜一起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六娘洗完澡出来,柳如眉已是在外面候着她了,“我打发人去问了那几位,不过是他们想要寻二爷帮忙,那位死活不同意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才起了争执。”
六娘闻言庆幸的一拍巴掌,“还好还好!如今他们怕也不好意思再来寻人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如今韩家在此地立足着实不易,经营了三年才有些好名声,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坏了,出了这么一桩事儿,那些人稍微脑子清醒点儿的也不能再叫韩过跟那位共事,等过些日子韩过走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柳如眉却是略带忧郁的道,“此事却不见得多好。”
六娘闻言挑眉,柳如眉想了想才道,“二爷如今在外的名声可谓是毁誉参半……”往日里知道她是韩家的人,自然没人告诉她,谁也不会来讨这个没趣儿,今日一打听,才发现事情的棘手!
何止是毁誉参半,可以说是声名狼藉了。
有人想要韩过出山,有人却是恨韩过恨的牙痒痒,突然听说这家伙竟然要出来了,无法从**上毁灭他,就要在其他方面费些功夫了,比如说——人身攻击!
第二十七站引狼入室
对于韩过的以往六娘是不清楚的,她瞧见的就是自己看见的那个韩过,在宁家的时候虽然消息灵通,可韩过这样的小人物还入不了那些高门大户的法眼,也就没什么人跟她提,在她意识中,韩过真正的名扬天下还是柳如眉入门那次。
摊手,人民群众果然喜闻乐见的是八卦么。
至于第二次名扬天下,就是不鸟皇帝悬印而去了。
她自己总结了下韩过这两件事会给人造成的印象,为名妓PK宁三老爷——放荡不羁,官儿当的不顺心悬印而去——桀骜不驯。
总的说来这两件事儿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即便让人丑化也丑化不到哪儿去。
前提条件是,没有之前的事情做铺垫的话。
“……说顺娘本是王家的丫头,是他在王家门前撒泼打滚,还敲破了王家少爷的头,王家实在招惹不起这样的无赖……芸娘是细作,蛮子送的……里通外敌,所以才叫他能立下那样大的功勋,这次他到尉氏便是乘机……还说伱……”
柳如眉说的磕磕巴巴的,一边说一边还在观察六娘的表情,事实上更火爆的东西她也没敢往深里说,那些人,哪里能这么轻飘飘的来编排几句?不参杂点儿颜料进去从血缘的纯洁性上藐视伱怎么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柳如眉是在妓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哪里不知道这事儿的水有多深?便是她。也被泼了一身的脏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六娘好歹也是从资讯发达的现代而来的,看着柳如眉飘忽不定的眼神,气的惨白的小脸,便知道事情绝没有她说的那么轻飘飘的,她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事儿听了不光脏耳朵。还白白的气自己。
“知道风声是谁放出来的么?”六娘敲握拳捶着房门问道。
这事儿柳如眉还真打听了一下,她的出生注定了消息来源的多样性和可靠性,否则她也不能听见原版。比照着小喜那边儿往日里得来的只字片语颇为纠结的道,“事情有日子了,便是有蛛丝马迹也早就抹干净了。哪里还能查的出来?”事实上,是她不想打击六娘的积极性,这么信誓旦旦的说的人可不少,各种版本出自不同的人,人家压根儿就没想掩饰,骂者云集,总不能叫六娘一个个的上门去砸人一身的稀泥吧?
心头不由得嘀咕,这家伙到底是多招人恨啊?
六娘本是存了要收拾放出风声的人的打算的,闻言转念一想,便释然了。以韩过往日的性子,他跟宁家都能说磕上就磕上了,自己一家人都能弄的跟生死仇人似的,外面的仇人多如过江之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一人编排伱一句。唾沫星子就能把伱淹死。
事情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那就只有努力的往对方身上泼脏水儿了,比好不容易,比烂还不行么!
骂韩家的人多了也没关系,别一次性的针对太多人成为众矢之的就行,逮住一个往死里磕。弄的对方身败名裂,他说的话自然就不靠谱了,杀鸡给猴看,等多几只倒霉了,稍微明白点儿的人就知道要管住自己的嘴了。
眼下里正好就有这么一只送上门来给她练手。
就说即便没人了,又怎么会挑了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毒舌男过来办这事儿,这不,事情前半截还算顺利,才到一半呢,就开始因为那张破嘴出岔子。
估摸着这合该是上面倒韩派和挺韩派妥协后的结果,一边儿怕来个人跟韩过磕上,一边则是担心真把韩过请过去了,以韩过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没好日子,才会弄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人过来。
六娘这么想倒不是太瞧得起韩过了,而是觉得把事情往坏里想绝没错,左右如今韩过要去东京城了,她可不想他还没到东京城的时候因为名声一事拖后腿而导致出什么岔子,至少要叫那些人知道,蛰伏了三年的韩改之比以前更彪悍,顺便也替他营造一个好的局势,能够顺利的归来。
六娘冲着柳如眉道,“能帮我拿到那位的生平么?亲戚朋友也别放过,半天时间,尽量详细些,我有用。”手指头往客栈方向一指。
柳如眉闻言弯弯嘴角道,“这有何难?那位的事迹传遍天下,何况他还在本地当了几年县令,至多一个时辰,必然能与伱送来。”顿了顿又问道,“伱要这个做什么?有什么可乐的事儿可别忘了我。”
六娘闻言笑道,“哪里就能忘了伱了?还要请伱帮忙呢!他既招惹了我,我岂有不还礼的道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想招惹我韩家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至于该怎么做还要想想,事前少不得要先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传言虽多,明白人却是不会尽信传言,总要了解了他的生平,才能揣摩出此人的性格,否则挖了坑别人也不一定会乖乖的往下跳。
柳如眉闻言眼睛一亮,一贯被人捧着养成了一副心高气傲的性子,在韩家呆了一段时间便过够了那憋屈的日子,养好了身子之后,替六娘管着城里的铺子,却也改了称呼,连韩过也不怎么搭理了,显然是私下里不认自己是妾这个身份了。
便是这样的性子,被人泼了不少脏水在身上哪能不怒的?毒舌男撞上门来,她心中也自有计较,却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听见六娘如此说,哪里有不肯的?
笑着道,“那好,伱且等着,我片刻便回来。”说罢便翩然而去。
这边儿在议论着如何陷害忠良,今儿个正街上的一场混战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拜当事人之一如今的高人气所赐,便是深宅大院里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您是没瞧见那杜尚的样子,”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男子低眉顺眼的冲着上位上身着常服的男子笑道,“整个儿成了一泥人!气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却是不敢开口,都比着他那张嘴砸呢!一开口,就是一口的稀泥!”
坐在上位的那男子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五官也是长得极为端正,此刻双目微眯,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伱就没上去参一脚?”
“老爷英明!”那管家冲着男子一作揖,“如此好事儿,路过见着了怎么能不插一脚?这才回来的迟了些,却是看完了整件事儿的全过程。”说着又忍不住抿嘴笑道,“还是韩家那位娘子有法子,硬生生的堵住了那张不消停的嘴!”
坐在上位的不是旁人,正是本地的第一人,被骂做贪生怕死的姚文贤了。
他好好的土皇帝当着,日子这两年看着外面兵荒马乱日子也是越过越舒坦,可杜尚那王八蛋竟然叫他调集兵力去帮皇帝打仗?
先不说现在这个皇帝那尿性,摆明了是个过河拆桥的,兵力一调过去,还有没他什么事儿就不说了。
下面的人也不能不同意啊!
好端端的安生日子不过,眼见皇帝不行了,跑去战场上裹什么乱?
何况他也是世家出生,亏的在蜀中任职,这才没被新皇帝坑上一把,可没坑到他,不代表没坑到跟他有关系的人,皇帝不是不想伸手,而是爪子不够长,没能伸过来,这会儿大家伙都端着看热闹呢,他又不是傻的,放着大好的局势不要,巴巴的这会儿跳出来。
因此,杜尚来了蹦跶的再厉害,他也就乐呵呵的看着。
两人往日里还有过节呢,这人的嘴臭到了一定的地步,每每有让人吐血的冲动,他当了他几年上司,竟然一次便宜也没占到,整个官场上下哪个不知道他恨姚文贤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拍死,却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倒不是他不愿意捏死杜尚,而是这时代刑不上士大夫,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杜尚而惹出什么乱子,叫政敌抓了痛脚。
对付打不死又会蹦回来继续骂伱的这种牛皮糖,他的法子就是跟皇帝学——眼不见为净!
因此,今儿个听说杜尚吃了个大亏,自然是神清气爽。
听见自家管家如此说,不由得笑道,“便是有法子,咱们也使不出来!难不成伱要伱家老爷也学那猴子样儿,跟他打一场泥仗不成?”
那管家闻言便想起杜尚的那模样,不由得也是莞尔,他可不敢想自家老爷也成了那模样,连忙道,“老爷自然不能自降身份与他计较,奴才只是寻思着那位的本意是想要羞辱韩家二爷,却是不想韩家那位小娘子也如此厉害,那位反叫人给羞辱了一番。”
“韩家……”姚文贤闻言微微一皱眉,韩过来了蜀地,虽没拜会过他,可韩过的身份以及做出的事儿都注定了旁人就是要将眼光多在他身上停留,他之前也是防着韩过这个人的,看了三年,却只越发的勾起他隐隐的担忧,想到近些日子东京城的局势,只摇了摇头道,“只怕是要引狼入室了!”
第二十八章
“纵虎归山!”曾礼此刻全身上下散发着的是无穷的杀气,桌子敲的噼噼啪啪响,“总有叫他们后悔的时候!”
一番火气来的莫名其妙,只叫下方一干众人面面相觑,就闹不明白这个平日里脾气极好的曾大人是怎么了?
方才他们正在衙门里议事,却是突然有个门人上来与曾礼低语了几句,便引来曾礼这么一番大骂。
下方几个官员相互对视了一眼,正琢磨着到底是不是这时候退下去,避过了这个风头再说,却是见到曾礼摆了摆手喝退了门人,冲着众人道,“诸位可知我是为何事而恼?”
众人连忙摇头皆道是不知,却是听得曾礼叹息了一声道,“那韩改之上路了……”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是满脸不解,见众人脸上的神色,曾礼便知其心意,他虽好左右逢源,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能踩着旁人爬到一品大员这个位置便没有庸人,哪里是区区墙头草三个字能概括的?
看见下方的众人个个面色不明,不由得心头一阵叹息,事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的人,怕是要叫人当做垫脚石踩在脚下了。
今日众人便是在议近来发生的事,谁也不傻,知道局势变化蜀中想再独立于战局之外绝非易事,先前的事都是姚文贤一人挡下了,可曾礼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们却是不知,到底要不要挺朝廷?若是要挺。少不得要跟姚文贤对着干,若是不挺,这蜀中便要独立于世外,姚文贤和曾礼之间总还要有个说法。
曾礼自是想要多拖些时日的,能让局势再分明些再好不过,可这韩改之如此快的上路,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此子下官倒还见过。”人群中突然一个官儿低声道,“绝非凡品,父母家眷皆在蜀中。下官却是不知他此去意欲何为?”
就算要去,也该先将蜀中的形势安顿好,莫非他就料定了那杜尚一人之力就能平复蜀中大局不成?
在场众人皆不是傻子。听那官儿一说,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蜀地和东京城的局面一向是有些微妙的,后来吃了新皇帝给的苦头,这两年越发的不受东京所制,但还都按耐着不动,就是想等局势再分明些,私下里的想法却也昭然若揭,他们是在等着皇帝垮台,皇帝则是腾出手来了。必要收拾他们的。
他们倒也不惧,左右全天下都这德行,即便皇帝缓过气了,他们也不会是头一茬。
可这会儿韩改之上京了!
撇下了父母家眷,这一举动实在叫人不解!
看着下面一干人茫然的眼神。曾礼气的直想捶桌子,“此子有天纵之才,又有狼子野心!他若上京,若不是有十全把握,便是有什么算计!我蜀地危也!”
而他,有九层把握韩改之是有什么盘算的。根据他当墙头草的灵敏嗅觉,早就敏锐的发现了韩过此人睚眦必报,皇帝当年算计了他一把,他会有不记在心上的道理?
见众人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又道,“你们想想,此子所办之事,哪一庄不是叫人拍案叫绝?便是必死之地,他也能挣出一片天地来!心狠手辣,不按常理出牌,但凡与他为敌的哪个有个好下场?眼界之广,常人难以企及,当日他来蜀地,我便说此子留不得,偏生那姚文贤说动不得。如今他上东京,不搅个天翻地覆?”说到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如今在蜀地安家,我蜀地危也!我蜀地危也!”
曾礼正在捶胸顿足,下面人显然有些看不过去了,不就在你地界上住了么?哪里就那么严重了?看韩过撇开家眷父母不管,也不想是个有成算的啊!
便有人咳嗽了一声,上前来低声劝道,“曾大人,那韩改之哪儿有那样大的能耐,便是往日里有,如今也不是安安生生的在咱们这儿呆了三年?如今无财无势,空有几分虚名,不过是没了牙的老虎罢了……”
“你懂个屁!”曾礼闻言指着来人的鼻子喝道,“我敢断言!此子必有图谋!”
“曾大人,”一个略显阴沉的官员走上来,“此事还不简单?若是大人实在担忧,要不……”
说到此处,那人眼中厉光一闪,那韩改之再叫人瞧得起,也不过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若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将其扼杀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他们也是不希望东京城得了外援的。
众人心神一凛,皆是明白了过来,说起来杀人越货这事儿在场诸位也都没少干,身在官场本就是个泥塘,何况是在蜀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总要比别处多上几分不可言说之事。
大家都不是什么公正廉明的好官儿,不心黑手辣点儿,头顶上的帽子能不能戴得稳都是两说,哪有能为了一个人捶胸顿足徘徊不前的道理?觉得你有威胁了,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了后患就行了。
曾礼正要说话,却是听见外间有人高声叫道,“曾大人!不好了!”
曾礼脸色一暗,厉声喝道,“谁在外面吵吵嚷嚷?”
却是看见一个家仆飞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也不管曾礼黑的能滴水的脸色,坑坑巴巴的道,“大人,家里出事儿了,夫人还请您回去瞧一瞧!”
怎么不好了?再问,那家仆却是打死也不肯说了。
等到众人见状不对,顾不得再商议下去纷纷告辞之后,走出门来便得知了事情来源,唯有那曾礼是回到家中方才知晓了事情经过。
事情很简单,男人哪儿有不风流的,曾礼作为一方大员,在本地除了个姚文贤便挑不出第二个能在他面前蹦跶的,蜀地女子秀美,自然也能有那么几桩艳遇,八年前更是纳了个绝色在身边,此女给他生了个儿子,更是宠爱异常。
这个故事原本到了这里还算平常,基本上有权有势的男人都会有这么一两桩。
不平常的是这个,近日竟然有人传言,那女子入了曾家门以后偷人,那备受宠爱的庶子也不是他的,说的绘声绘色,不知怎的传到了那姨娘耳中,这会儿,那姨娘并着那孩子正闹着要抹脖子上吊呢!
曾礼回到家中,好说歹说才算安抚了下来,只是,如今外面已是漫天的流言,成为城内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要禁是如何也禁不下来了。
那就查!
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蛋敢这么说!
结果出来之后,曾礼泪流满面!
这事儿根本不用查,路边随便抓个人都能问出来,不就是那位杜大人说的么?
“这位曾大人平日里倒还好,怎的遇上这事儿就犯浑了呢?竟然跑去跟那位吵了一架,偏生那位也是个拎不清的,竟然也不反驳!还骂人什么老不休,活该头上绿油油!”
柳如眉拍着巴掌咯咯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昨儿个的事儿她可是特地打发了人过去瞧了个真切,回来一字不漏的跟她学了下来。
真正的罪魁祸首坐在一边儿略带不屑的瘪瘪嘴道,“男人是什么样儿你比我清楚才对,这事儿若是那位曾大人还能忍,我便无话可说了。”
柳如眉闻言大笑,只觉得这日子过的越发的畅快,“那倒是!只是你如何得知那位竟然不会反驳?”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道,“那杜尚倒不是没见识的,只是毁在一张嘴上。”顿了顿又道,“你是不知此人的秉性,他本就不吝曾礼,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客栈中说出那样的话来,可见是个直的过火的,如今所做之事早就与曾礼势不两立,旁人朝曾礼身上泼脏水,曾礼来问,他哪里会肯解释?左右在他看来,与曾礼撕破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却是刻薄了些……”柳如眉不屑的道。
六娘闻言嗤笑了一声,“他刻薄?此人不过是嘴巴刻薄,把人脸皮扒下来直指人心罢了,真刻薄的那是在心里,连皮带骨的半点儿不剩!”比如说,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柳如眉又问道。
六娘却是问道,“我二哥有留人下来么?都在做什么?”韩过只是将家中事务托付给了她,又略提了几句哪些人可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去寻谁人帮忙,当日她离开家里以后,韩过不过在家中呆了两日,便在四处布置,她总要瞧个明白才知道哪里是她该插手的地方。
“那些人大半都带走了,”柳如眉道,“只余下了二十来个守着家里,说是无论发生何事,哪儿也不让去,他去京中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定然会回转。”顿了顿,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六娘一眼道,“他还说,六娘这几年也算经营的小有所成,若是问起,他那些东西大可拿去用的,他既不在,也不必偷偷摸摸掖着藏着了。”
与柳如眉所揣测的诧异或者生气不同,六娘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冲着柳如眉道,“你告诉他,我哪里掖着藏着了?他知交遍天下,我那么点儿事儿还能瞒得过他?”
柳如眉闻言笑道,“这话我可不敢说,六娘自己写信我叫人送去?”
第二十九章
事情的急转直下六娘完全无法预料,曾礼有了但凡男人都不能忍的事儿,全然不顾杜尚的身份,捋起袖子就跟杜尚开片,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杜尚的一番布局化为乌有。
事实证明,要跟当权者做斗争实在不是容易事儿,杜尚先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旁人的纵容罢了,六娘还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以为需要多添些柴火才能把火给烧的旺些呢,至少不能叫当地的其他人跳出来替杜尚说情,哪里想到曾礼会那么粗暴直接,头一天儿揍人未遂,逼着杜尚不得不拿着身份说话,翌日,便派了人把人给‘保护’起来!
你丫不是能么?
老子倒要看看一个文弱书生能不能翻出天来!
事实证明能上位者都绝非庸人,杀伐果断那是必须的,六娘这边儿还寻思着哪个会第一个上门去说情,姚文贤便动手了!
士兵涌进城的时候,六娘还没来得及收拾行装,就这么生生的被留了下来。
曾礼显然也没被气昏头,拿下一个杜尚会出现什么局面早有预料,也是准备充分,城里冷清了三日功夫,衙门口更是叫人围的水泄不通生人勿进的时候,便有人上了韩家门来。
对于这个情形,六娘还真没料到,这也不怨她,她错估了当时人才的匮乏程度,实在没想到韩过在这些人心里的份量能有这么重,所以,当有人通知她一群官兵将铺子围起来的时候,她还是颇为错愕的。
错愕过后便是释然,软禁一个杜尚不算什么大事,关键是在这个时间点,任何一点儿小事就能引起本就快要失衡的局势的崩溃,曾礼既有准备,姚文贤也有所行动。显然是有了决断,加上蜀中上下说得上话的众人在衙门里谈判了这么些天,也该有个大致的结果了。
她错愕的是为何会这么快的寻上韩家门来。
蜀中彻底与皇帝决裂这个结果是六娘期盼的,没这个导火索。引不燃遍地的火种,只是她原本以为至少要打打谈谈,或者边打边谈呢,如此兵不血刃的解决矛盾,显然是谁也压不服谁,而在第三天就来寻韩家,显然。韩过在他们眼中的份量很重,重到在重大事情上达成一致以后,韩过是他们首要解决的问题!
略一沉吟,六娘便知道了对方的顾忌,这种时候叫柳如眉去显然是不妥的,冲着略显得慌乱的柳如眉道,“你并着海棠姐姐还有小喜叫他们都安心在屋子里呆着,别四处乱跑。我去瞧瞧。”说罢,便慢悠悠的晃荡了出去。
此刻,韩家的铺子门口站了足足五十多官兵。只将门前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铺子里的伙计早躲回后院了,唯一还立在门口的正是白管事。
白管事比前几年更多了几分沉稳,此刻正与那领头的官兵说话也丝毫不见惧色,倒是笑吟吟的,这情形,倒是半点儿也不像来抄家的样子。
六娘见状不由得一挑眉,拉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看见六娘出来,白管事连忙跟那官兵告了一声罪,这才回头望着六娘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六娘闻言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后面的丫头小子们一个个的吓的鸡飞狗跳,我便来瞧瞧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近来城里不怎么太平,”那领头的士兵冲着六娘一拱手道,“我家大人与韩先生相交已久。听闻韩先生上京,倒是韩姑娘还在铺子里,才特令我等过来护着些,就怕扰了姑娘的清净,这位便是六姑娘了吧?没想到还是扰到了姑娘。”
这是……吵架还没吵清楚了?
这是真保护还是假保护?不过,真的还是假的都不要紧,须知道真的可以变成假的,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这些些微小事儿上六娘也不计较了,她计较的是,“城里这几日乱哄哄的,我正是心绪不宁,想要出城也不得,不知贵主人是哪一位?六娘也不知是否曾听家兄说过,不论如何,家兄不在,等到家兄回来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有劳姑娘动问,我家大人姓赵,想来姑娘也不会陌生。这外面乱哄哄的,外间的事儿还是交给咱们吧,还请姑娘回去休息。”
赵是大姓,姓赵的官儿六娘知道的不少,可她甚少在外间走动,谈得上不陌生的也就只有她家所在地的那位知县赵大人了,谁都知道那位赵大人和姚文贤关系匪浅,想来还是出自姚文贤的授意。
不过,六娘却是不会因此而安心,谁知道姚文贤打的什么算盘,如今看似护着她家,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有时候保护和软件还真没什么区别,左右有人往她家门口一杵,生意是别想做了,进出也不会再方便。
何况,眼前这人言辞虽客气,隐隐约约间却是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强硬,她可没把自己性命交给旁人的习惯,何况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是需要消息灵通,六娘想了想在柜台后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又道,“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士兵闻言瞥了六娘一眼,颇有些看着不懂事孩子的意思,攸关性命的大事!
想到自家主人的吩咐还是低下头道,“过些日子就好,有我们兄弟在,姑娘不用担心。”
“这话却是不妥了!”六娘扯了扯嘴角道,“我有父有母,家兄虽不在,下面还有数十家人,想我一个小女子叫赵大人如此大动干戈,若是没个由头,小女子怕是承受不来!”
顿了顿,又道,“赵大人虽是好意,却是不肯说是为什么,特地派这么多人来保护我却是有些不妥了,我总是觉得心中不安,若是家兄知晓了,怕也要说我不懂事了。”
说着,敲了敲柜台道,“你们且回去吧,家兄回来必会上门致谢的。”
那士兵闻言没有说话,反倒是看了白管事一眼,白管事见状这才低声唤道,“六姑娘……”
方才她说话的时候,白管事一个劲儿的冲着她使眼色,她都瞧见了,却是故意装作没瞧见,六娘闻声瞥了白管事一眼,只将他要吐出口的半截话给堵了回去,眼神一厉喝道,“我问你话,为何不说?我说了,我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就需要这么多人保护了?谁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回去!休要堵住我家大门!”
前些日子城里便知道这位韩家姑娘虽然有些好名儿,却也是个泼辣的,否则也不能当街堵了杜尚满嘴的泥,如今见到方才知道果不其然,便是见到这数十名官兵也不见有丝毫惧色,也不知该夸她一句胆量不小,还是该说她无知者无畏了。
那士兵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为难,出门时候上面吩咐过要他别亏待了韩家人,他还寻思着民不与官斗,韩六娘便是个泼辣的,见到这么多壮汉也该消停了,何况,他们的目的的确是来保护她的,谁知道事情就在她身上犯了难。
“姑娘!”白管事见那士兵脸色微变,连忙又道,“我有话要说!”
六娘扭过头望着白管事,见白管事目光灼灼,眼神坚定,这才起了身往门后走去,白管事连忙疾步赶了过来。
“……显然这边儿与东京是不两立了,这种时候,咱们爷上了东京,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我也知道此事来的蹊跷,怕是与虎谋皮,可咱们身边如今有什么人儿?能说得上话的如今都在那里面关着,谁也不知议出了个什么结果。何不先忍耐两日?您若是不放心,咱们再想法子偷偷的出城便是,这般来,怕是叫人觉得咱们家真有什么想法……”
白管事显然也不是个没见识的,这几日的局势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
六娘闻言笑道,“正是不知他们议出了个什么结果,我才要如此,此事我自有计较,我总不会白白的送上自家的性命不是?”
真要议出结果了,又怎么会如此做?
对方若下了杀心,拦又怎么拦得住?
她可不想全家上下日日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蜀中的局势一变,牵一发动全身,不出月余,天下的局势必然大变,人人自危的情形下,谁也料不到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蜀中推动天下局势的变化,天下局势何尝不会推动蜀中的变化,她没那样大的神通足以分析这么全面,却也知道,势必在那之前将韩家和某些人的利益绑在一起,就算是忽悠,她也要忽悠的那些人相信韩过对他们绝无恶意!
至于韩过回来以后怎么解释,那就不敢她的事儿了。
白管事闻言皱了皱眉道,“或许,这是二爷出门前的安排?”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她不是问了么,只要说是受韩过所托,她自然不会反对,所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显然韩过没干过这事儿。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她不是问了么,只要说是受韩过所托,她自然不会反对,所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显然韩过没干过这事儿。
第三十章你是谁
应急措施?
韩过还真没有,一路上他们走的不快,刚出蜀地,就听说杜尚和曾礼杠上了。
韩过的政治嗅觉异常灵敏,这个消息刚听了个头儿,他就猜到了结尾。
流言传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彻底走了形,导致其中真真假假的难以辨别,为此他不得不避开白子明跑一趟六娘的布庄,所幸,六娘的信已是到了。
一看信,他就怒了,先是骂,“胡闹!”半晌才开始叹息,“太勉强了。”
对于六娘的能耐,他这几年看在眼里,于同时代的女子来说,已是极为不易,眼光也算不错了,一家一室游刃有余,真拿到台面上来说,却是算不得什么,还是三年前那句话,小伎俩而已,弱者的心态,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她深谙狐假虎威的功夫,这几年半刻也不停歇的仗着身边的人的威势来让自己变的更强。
只是,她一直借着他的势来办这些事儿,怎么就没想过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呢?东京城对下面的掌控已经极为微弱了,若是没有他,她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那些人或多或少的对他总有几分忌惮的。
可六娘一伸手,就彻底搅乱了蜀中的局势。
自以为这几年还算低调,出城的事儿也很低调,即便在离开前有点儿安排,那也是以防备为主,东京不乱,下面的局势就不会乱,哪里想到曾礼那墙头草就突然纯爷们儿了一次呢?
六娘不说,他也不会猜不出此事是谁下的手。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搅乱蜀中的局势,这是在帮他么?
说实话,他真不怎么看好六娘能干好这件事儿,虽然如今他也觉得自己分身乏术,若不是为着心头的缺憾,他还真不怎么想走这么一趟东京城。
他开始后悔在走之前没跟她好好沟通一下了。当日秦州城破以后,蜀地的局势在慢慢的变化着,不过变化归变化,一直还算温和。可杜尚来后,众人的诡异心思就开始蠢动了,下面暗潮越发的汹涌,却是一直按耐着,等着那个突破口的出现,杜尚成了那个微妙的牵制人,否则哪儿容得他在那儿振臂高呼。早就被人一巴掌给拍死了。
韩过也是在赌,赌自己能在这个诡异的局势结束之前赶回来,结果,他才出了蜀地,嘣的一声,全爆了。
兴许他该感谢她是在他离开蜀地之后才这么干?否则他就别想走了。
韩过开始猛揉额头,不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唯一能指望的是六娘能把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好了,怎么也不能叫自家吃亏不是?
面前的掌柜则是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他开始哆嗦,不是说自家这位二爷脾气挺好的么?怎么瞧了信会发这么大一场火?
韩过瞥了一眼吓的腿肚子有些发软的掌柜。将信塞进信封,冲着对方道,“劳烦替我取下笔墨。”
看着掌柜飞快的溜出去,这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信连带信封一块儿烧了。
………………
而此刻的六娘正坐在门口,与死活不肯退去的一干士兵大眼瞪小眼,她倒也没委屈自己,叫人捧来了茶水往门口一坐,等着对方的答复。
门外的路已是叫这群士兵给封了,不光前门,连后门也给堵了个结实。这院子本就不大,叫人给堵了前后门,两侧却都是商铺,结果就是别想出门了。
街道上不见半个行人,周遭的商铺都受了这牵连,通通关门从门缝里打量着外间的事儿。偶有行人从街口瞧见这边的情形,便立即匆匆的绕路。
近日倒是没死人,也没见抓了谁,偏生街道上的士兵众多,就是这样紧绷的气氛反倒是叫人害怕不已,不知悬挂在头顶的屠刀何时会落下,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平白无故的遭个鱼池之殃。
当街口想起一阵脚步声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士兵纷纷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小姑娘实在难缠,若依着他们的脾气,索性捆了扔在屋子里也不怕她有什么动静,偏生上面不让动,半根寒毛也不让动,他们也只能在这儿憋着受气。
六娘坐在柜台里抬了抬眼皮,来的是一台小轿,轿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来的极急。
下来的是个圆圆胖胖的胖子,三十来岁的样子,满头的大汗,脸色通红,若是不知的,旁人怕还要以为他才是抬轿子的那个人。
一把推开身边搀扶的手,疾步走上前来,冲着六娘便苦着脸道,“六丫头何故如此?”
这些年两家来往甚多,他是以长辈自居的,看着六娘这会儿倔的跟头驴似的,颇有些纳罕,要知道往日里六娘在外面却是一幅好性子。
此人便是韩家所在地的那位县令大人了,韩过与他的关系还真不错,曾道是,此人模样长得不怎么的,却还是有几分才干的。
六娘缓缓的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伸手替来人倒了杯茶水,双手捧着递了过去,那胖子见状一把接过来喝了,将被子放在桌上,喘了几口气才又压低声音道,“如今的事说与你听你怕也不会明白,你只需知道此事性命攸关,好好的在家里呆着,过些日子事情过去了就好了,我总归不能害了你不是?”
六娘又拎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内宅的事情韩过不可能知道,所以在韩过眼皮子地下总有些事情能瞒过去,比如说,这几年这位赵大人的夫人发了笔横财,还很有可能继续发下去。
“我这生意做不下去了!”在那胖子再次接过杯子的时候,突然听见六娘如此道,只觉得心尖尖一颤,手里的水差点儿泼出去。
当官儿不易啊!
虽然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有些钱总拿的提心吊胆,哪儿有有些钱来的轻松,不过,六娘竟然敢威胁他!
赵大人圆圆的带着笑容的脸有一刹那的阴沉。恢复过来之前,六娘依旧埋着头,她在替自己倒茶,一边用黯淡的语调道。
“局势乱了,这生意可不是做不下去了么?”
赵大人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想到如今的局势,不由得也有些黯然,到了嘴边的茶水却是有些苦涩了,此事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决定的?
“性命保住了才好说挣钱的事儿。”
六娘闻言一抬眼笑道,“那倒是。有命挣没命花才头疼呢。”顿了顿,在赵大人苦恼不已的时候,突然问道,“我倒是好奇是谁?莫不是看上了咱们这点儿小生意?”
“于此事无关,”赵大人叫六娘勾起了心病,倒也敞开了胸怀,近日的苦逼便是跟六娘说说也无妨,左右他也不以为六娘能听的明白。
“不过是你二哥上京的事儿碰到了某些人的底线罢了,他们想叫他回来。”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也不想想。回来了岂是他们能拿捏的住的!”那就是头能吃人的狼!近来虽然改吃素了,若是有人勾起他对鲜血的回忆,怕是要死无全尸!
他对韩家的好可不是那么单纯,他当上这个知县和韩过去尉氏的时间差不离,当日东京城对于韩过到来的风波还依稀记得,遇上的所有的人对韩过的评价褒贬不一,却是有一处相同,此子绝不可轻视,若是不能交好,就要趁早灭了!
韩过到本地的时候虽然落魄。他却也自问没心思去招惹对方,甚至还给予了些帮助,韩家也投桃报李,他这几年收获颇丰,不过,这种事儿是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挑明了说的,左右他不会以为这些年的事儿是六娘自个儿的主意。
姚文贤对韩过的态度,有姚文贤不想惹麻烦的心思在其中,他的作用也不小。
六娘闻言眼光一闪,盯着赵希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不对劲?我二哥又怎么了?”
看着六娘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焦急的神情,赵希摇摇头道,“大人的事儿,你个小丫头参合什么?左右你二哥不会有事,有咱们瞧着,只要你别胡闹,你们一家上下也不会有事。”
六娘闻言突然沉默了下来,用一种诡异的眼光看着赵希,赵希只觉得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帽子,发现没戴歪以后,才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六娘依旧这么盯着赵希,眼神却是透过赵希,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便不顾赵希好奇的眼神,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身后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六娘却是加快了脚步,她到底人小腿短些,不过几步之间,就叫赵希拦在了面前,“你这是怎么了?”
六娘的眼珠子在小小的院子里转了一圈,看清楚了四下无人之后才落到了赵希身上,眼神略带戒备。
赵希见状不得不艰难的弯下胖乎乎的腰身,拧着眉头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六娘在赵希脸上打量了一圈儿,拧着眉头沉默了半晌,直到看见赵希脸上露出有些不耐的神色以后才缓缓的道,“二哥说,不能告诉别人!”顿了顿,又拧着眉头颇有些懊恼的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说笑的。”
赵希原本因为胖而眯到一起的眼睛陡然间大睁,那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官场上混迹了这么些年,喜怒不形于色已是看家本领,若不是六娘时刻留意着他的神色,几乎看不出来,下一刻,便堆着满脸的笑容用一种和蔼的神情道,“你说与我听听,我帮你瞧瞧是不是他哄你玩儿的!”
六娘闻言拧着眉头想了想,又偏着头看了赵希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他说那件事时间到了就叫我告诉姚文贤,事关重大,除了姚文贤谁也不能告诉,偏偏他又不告诉我姚文贤是谁,我该告诉谁去?”
赵希闻言脸上大喜,此刻他已是不想去掩饰心头的喜怒了,一把拽住六娘的手臂高声叫道,“我知道姚文贤是谁!你二哥不告诉你那人是谁是对的,本地同名同姓的人再多,怕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你二哥如此重托。我带你去见他!”
任由赵希将自己仍进他的轿子里,六娘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地的土皇帝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韩过这么大的名气,来本地三年。也未曾得一见,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却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般容易。
对此事虽是早有腹稿,六娘还是细细的推敲了一路,直到确定了完全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不过此事一过,韩过怕是又要多一个神棍的名声。六娘想着韩过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用的表情,心头就不由得一乐,却是发现轿子听了下来,赵希在轿外低声说了几句,轿子这才再次起行。
将人送进了大门内才叫六娘下来,此刻六娘才瞧清楚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不是府邸,而是府衙。入目皆肃穆,建筑在当代显得极为有气势,必叫才来的人端正了心态。六娘只是淡淡的打量了两眼,便垂下头去不再观察。
被人引进了一间不大的厅内,厅内也显简朴,这模样倒是与当日在宁府所见略同,六娘只在厅中站定,静静的等候着人来。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听见隐约的脚步声,在此期间,六娘一直一动不动,眼神微微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瞥了过去。眼皮却是没动一下。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官靴,身上是一品大员的衣服,看身形合该是个中年人,六娘便没有再往上瞧了,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的官员了,心知人到高位自有一股气势。跟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有些压力,还不如什么也不看,她的谎话还能说的顺溜一些,也防止叫人看出了破绽。
“你是韩六娘?”来人的声音倒是说不上好听不好听,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六娘闻声连忙道,“民女正是韩六娘,见过大人。”说着,便行了大礼。
“我就是姚文贤,韩过有什么话就说吧!”
坐在主位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盯着下面那个瞧着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姚文贤的心头有些不悦,这边儿正与那帮人折腾个不停,曾礼这次可是格外的强硬,只叫他头疼不已,偏偏韩过这会儿又来寻他的麻烦,对于韩六娘,他是不乐意见的,偏偏赵希说她要给韩过传话。
他不喜六娘,说实话,六娘在外的名声不怎么的,当日秦州之祸,隐约间有传言说与她脱不了干系,看见这么个女人跑到他跟前,他却是不得不见,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妥,至少,他不觉得韩六娘会不知道他是谁,也就只有赵希那个蠢货才会那么以为了。
看着下方的女孩子闻言飞快的抬起头睃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用一种低低的腔调道,“二哥临走前,曾说,他此去东京,是为了寻个人,若不是事已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不想去,因为到了他非走不可的地步,事情已是不可挽回,蜀中怕是要乱了。如今正是外忧内患之时,若是连蜀中都乱了,这天下便再无净土。所以,这蜀中不能乱!”
姚文贤闻言神情凝重起来,六娘顿了顿,听见上方没有接话,这才继续道,“可蜀中乱不乱却不是他说了算的,此事,要姚大人说了才算!”说罢,抬起头来,望着姚文贤。
姚文贤见状扯了扯嘴角,他就知道,才进门时候看见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一听六娘镇定的言语,一瞧那双平静的眼睛,就知道眼前这女孩子并不那么简单。
“哦?”姚文贤淡淡的挑眉。
六娘见状笑笑道,“二哥还说,不出三月,东京城必破!”
姚文贤闻言浑身突然一震,瞪着六娘失声问道,“他到底去寻的是谁?”东京城熬了这么久,有种默契在里面,在他看来,再熬个三五载的,时机成熟或者有人按耐不住了,才会倒下,却是没想到韩过竟然会给出这么个答案,他可不信韩过真的是去找人的!
“仇人!”六娘眨了眨眼睛。
姚文贤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可不是么,韩改之睚眦必报的名声在外,他可不是那种等时间替自己消灭仇人人,如此行事与他往日大胆出人意表的风格倒是相符,他就说此人怎么会原谅皇帝跟他来的那么一招。不计前嫌的跑去东京城帮那帮与他有旧怨的人。
想到这里,姚文贤的目光不由得放在了六娘身上,细细打量了起来,不过是黑黝黝的一个乡下姑娘罢了。没半点儿女孩子的样子,眼神大胆,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奇怪,那模样若是生在男子身上还算俊朗,偏偏是个姑娘,却是叫人瞧着有些不伦不类了。
只是,在此刻他却不觉得那么不伦不类。只觉得韩改之传说中的妹子合该如此才对!
“他就只说了这么多?”姚文贤又问道。
六娘缓缓的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叹息了一声道,“我本是不想来的,我二哥的性子大人怕也是知道的,他行事不羁,又爱权势,我却是不喜这些。他在外面闯荡家里提心吊胆便罢了,还招惹了一堆祸事,就为着这个。险些兄妹反目。好在前几年发生的事情叫他心灰意冷,只想安安稳稳的在这蜀中度此余生,做些小事儿造福乡里就是了。”
说到这里,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奈何,便是这蜀中也要乱了……”
六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才望着眼神略微显得深沉的姚文贤道,“我不来不行了。”顿了顿,又咬牙愤愤的道。“他这是逼我呢!”
姚文贤闻言眼神一闪,韩家兄妹的过往他也有所耳闻,六娘当面挑开,至于话中有几分真假却是不知,倒是瞧出了眼前的韩六娘行事偏激,兴许传言不虚。此事可不是韩过逼她的!蜀中之乱怨不得别人。
姚文贤没说话,六娘突然一改愤愤的神色,笑眯眯的望着他道,“我二哥还说不论干什么事儿都是需要银子的,收买人心要银子,叫人办事要银子,若是打仗,那更是大把大把的烧银子!叫我问大人需要银子么?”
姚文贤眼皮一跳,他也算混迹官场几十年了,深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平白无故的送上门的好处若不是个坑,打死他也不信,只是,他却是想不明白韩改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竟然给他送银子?
细想近些年韩过在蜀地所做的一切,他一分钱都没赚,倒是韩六娘在这边儿开了些布庄赚了些钱财,不过,那些东西蜀地的人用的都是韩过白给的,异地却是出了好几个商行做着这样的生意,赚的钱可不少!
他也曾留意过,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与韩改之无关,莫非韩过早就料到了今日,将所有的事情隐藏的那么深?
这事儿他自然查不到,六娘干这事儿的时候是透过了刘权,刘权此人是很有些能耐的,宁家与人结仇的不少,他可没什么仇人,知交遍天下,拿着六娘偷出来的韩过的成就去卖钱,自己却是不参与其中,就是一竿子的买卖,赚一笔就走。
拿着做无本买卖赚来的钱再做其他生意,这两年是做的真心红火。
当日韩过才开始搞发明的时候,六娘是本着跟他作对的心思偷出来交给刘权的,他赚钱不如她赚么!
谁知道韩过是越搞越多,自己也不卖,加上刘权也不贪,只拿着一成的钱,余下的全凭六娘做主,结果六娘是越发的做的得心应手,便是家里有人拿回来说,韩过也不吭声,她自然做的越发的乐呵。
就是这样经营了三年,竟然赚了个钵满盆满,她原本是想用这些赚来的钱建立信息系统的,结果肖管事和赵妈妈太能干,刘权跳出来以后也干的挺好,根本不需要再投钱进去,结果赚到的钱她不投资,对她莫名其妙信任的刘权也没拿出来用,滚雪球的效果就是她如今的身家俨贤点儿甜头以确保双方的利益关系完全不成问题。
“便是生意人,也知道无利不起早!”姚文贤扯着嘴角笑道,他不想跳坑,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乃至一统天下,“韩改之到底意欲何为?”
六娘盯着他道,“你想听我二哥的想法还是我的?”挑中姚文贤就是因为此人贪生怕死,有事儿没事儿顾虑太多,这样的性格在六娘看来很好,至少拿了她的钱不敢不干活,也不敢太过分的上门敲竹杠!
姚文贤瞥了六娘一眼。显然,他还有些不信六娘。
六娘已是摆手道,“罢了,告诉你又如何?我的想法很简单。蜀中平平静静的,只要内里不乱起来,就这地势谁也奈何不得,我便能安生过我的小日子。我二哥的想法要高尚些,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者谓我何求!至于为何是大人,不过是信不过那曾礼罢了!”说到最后。嗤笑一声,显然是对韩过想法的不屑。
如此一说,姚文贤倒是信了七分,曾礼这颗墙头草的名声绝非白来,自己的上司不知卖了几任,韩过仇人多,一旦有机会,他卖韩过怕也卖的快的很!余下人等。别说韩过,便是他也瞧不上眼了。
韩过办事的手段虽叫人诟病,却也瞧得出建功立业的渴望极大。而韩六娘的确也不像有什么野心的样子。
想到如今的局面,他哪里是不想一手掌控大局,可对手显然不弱,其中还夹带着千丝万缕乱七八糟的关系,又岂是银子能解决的?
有了银子虽好,可要解决目前的难题却是不易,收了她的银子,蜀中却依旧乱起来的话,他倒是不怕韩过想不开对他有什么行动,毕竟局势所限么。眼前这个性格偏激有韩过在背后撑腰的韩六娘更叫他觉得招惹不起。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前这韩六娘是两者占齐了!
偏偏她背后还有一个睚眦必报的哥哥!
“难啊……”姚文贤道,“有些事儿可不是银子能解决的……”若真能摆平这蜀中的局面叫他一家独大的话,韩改之怕也不足为惧了!不惧韩改之,韩六娘自贤的眼神有些闪烁,银子他所欲也,可不想如此轻易放弃。
六娘闻言笑。“我一心要过自己的小日子,这种事儿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过替二哥带话,他的志向我虽不喜,脑子却还算好用,既提了此意,必是有法子的,大人若是同意了,不妨问问我二哥呀!”
六娘回到铺子的时候,门口的兵丁又多了几许,见状不由得笑了笑,不论如何,姚文贤如今是真将他们一家的安危放在了心上,她心头笃定了许多。
韩过接到信以后,就该知道蜀中局势了,出谋划策的时候必贤即便贪生怕死,却也不是没有**,没**的人爬不到今日这个地位上。
今日这一趟门,合该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那些人的心思又多,不找出其中的异样怕是绝不会轻易冲着韩家动手了。
……………………
“……东京局势不明,我无意参合其中,却也打算收复几个城池,有曲先生在上,安危无需担忧,再有军功兵力在手,便是万全之策,东京不倒,蜀地无忧,奈何如今蜀地大变,汝之担忧之情吾甚慰,呜呼哀哉……”
……
“……蜀地乱,天下乱,群雄并起,如此东京之行怕是危险重重,勿念……”
信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张狂的笔迹显示着写信人当时克制的心情,却是看的六娘大笑不已,想到韩过委委屈屈的说他的打算,又告诉她这会儿事情全叫她搞砸了,他死定了,六娘就忍不住想笑。
韩过若是去东京必死无疑,他是不会去的,这会儿只是信到人不到,就说明他还有法子,她也对他有这个信心,只是想到他那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样儿,就忍不住想笑。
笑够了才继续看下去,看的出后面他渐渐克制了心情,抱怨完了就开始与她讲述如今的打算,叫她不要再做与他的目的相悖的事儿,又告诉了她如今要做些什么来挽回,最后不忘说一句,若是她真心不想叫他去,就给他写信,他立马回转,继续回山沟里烧窑去。
看完了以后,六娘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自问是不是将他刺激的过火了点儿,想了想,又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家的时候还不觉得,她对他没什么安全感。他一出门她就心惊胆战的,这是从小经历心理阴影之后的条件反射,不做点儿什么,不知道事情的全部总觉得不安心。真心怨不得她的。
何况,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去东京城面对的是什么局面?那些人防他可跟防狼一样了!
将信纸一收,扔到火盆里烧掉,泼了被茶水进去,六娘大步往门口走去。
刘权到了,并着一船银子,是前些日子她叫刘权送过来有备而无患的。没想到还没到,就派上了用场。
昨日见了姚文贤,今日铺子门口就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她打算大咧咧的将东西直接送到姚家,好叫人瞧瞧韩家可不止是一个韩过!
要想活着,总要叫人觉得有利用价值不是?
韩过,你可要给力,若是半途出了什么事儿的话。韩家如今可要变成众人眼中活脱脱的肥羊了!
门口的刘权已是等了许久了,他本比韩过的信来的早些,还没说上话。六娘便接到信回书房去看,只将他一个人扔在了这儿。
三年时间,在刘权身上添了不少精明的气息,身上却是依旧穿着普通,看见六娘进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起身,脸上的表情比韩家的下人还要虔诚几分,哪里有一个巨富该有的样子。
六娘见他如此,颇有些感慨,“刘大哥,你又何必如此?”她叫送银子过来。二话不说亲自送上门,连缘故都不问一下,就这份心,实在难得,两人是合作关系,没半点儿约束。他能把赚来的钱给她,她已经很感激了,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刘权只是笑了笑,他便是再有才干,没有六娘,如今的身家怕也需要半生积攒,本是个宁府不起眼姨娘的兄弟,如今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至少,刘姨娘如今在宁府的日子就过的越发的好了,“已是吩咐下去,叫他们把东西送到姚家了,三年不见,六姑娘已长成大姑娘了,我寻思着姑娘突然间要这么多银子,必是有事,便赶了过来,瞧瞧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还真要靠刘权去办,他知交遍天下,在东京城又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原本她就打算等银子到手了再叫人传信过去的,谁知道刘权竟然亲自送过来了,这倒好,应该可以赶在韩过到达东京城之前送他一份儿大礼。
不过,这不着急,人才来,总要叫人喘口气再做商议。
六娘笑着问了刘家的众人,又问了刘姨娘和八姑娘,却是不想引出了宁家的消息,“……宁家是彻底败落了,如今这局势,各人都有想法,老侯爷也弹压不住,只能任由子弟出外自寻出路,大老爷被罢了职,大少爷去年跟着四老爷上了战场都没能回来,大太太像是老了十岁,二老爷虽还有个闲职,却也过的不如意。四少爷四奶奶的日子倒还凑合,只是小两口本就没什么家底,这些日子又耗费不少,亏得端宜公主照看着,不过,如今端宜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也不必担心,左右就在我眼前,若真有什么事儿,不瞧在旁人面儿上,便是瞧着我那姐姐,我总不会瞧着不管的……”
六娘听着一阵唏嘘,当日的宁家何等的威势,宠妻灭妾到无人不知也无人敢告,才短短三年,竟然就这么破败下来,只听这些话,便知道日子过的何等萧瑟。
又与刘权叙了一会儿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人带他先去休息,只在客厅中候着人来。
她能想象,看着门前那深深的车辙印子,车上巷子里装着如山的白花花的银子,姚文贤会何等的恼怒,兴许,下一刻就要冲上门来想把她一把掐死!
六娘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将其摆成不用的图案,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勾着嘴角轻笑着问道,“来了?”
不想,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声,伸手将桌上的茶杯重新摆回盘子里,又伸手倒好两杯茶水,听着身侧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走到跟前的时候她刚好将茶水倒好,缓缓的抬起头来伸手正要说一个请字,眼中所见却是叫她不由得咦了一声!
“你是谁?”
第三十一章
来这儿这么多年,六娘见过的人真不算少了,好看的,不好看的,却是从来没看见过这样一张叫她看了忍不住盯着别人多看几眼的脸。
按说她见过相貌不凡的人已是不少了,有海棠柳如眉几个天天在跟前晃,想再叫她瞧上一眼就吃一惊的容貌还真不多。
这张脸也不算顶顶的漂亮,可偏偏就是叫她看了忍不住再看,不为旁的,就是两个字,顺眼!
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符合她审美观的人,所以才不由自主的脱口问出那句话。
眼见来人略微有些不悦的回望,六娘才讪讪的收回略带几分炙热的目光,拿起一只茶杯在手中把玩着笑道,“阁下何人?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却是见来人站在门口,就这么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神色,冲着六娘道,“姑娘既然在等人,我出现在这里又岂会不知我是谁?”
不得不说模样如此符合了人的审美观就是有好处,对方神情言语都略带挑衅,六娘愣是没生出不悦的心情来,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继续打量起对方。
二十来岁的样子,身量在一米七八的样子,瞧这年纪兴许还有发展空间,身形适中,应该幼年没怎么吃过苦头,一双手也证实了她的看法,没有厚茧。
一顶儒帽,一身蓝色的布衣,说实话,在六娘瞧来布料的衣裳实在比不得丝绸做出来的好看。她也就干活的时候才穿,平日里更喜欢丝绸服帖柔顺的感觉,穿在身上也更好看,左右如今丝绸比较便宜么,可偏偏眼前这个男人愣是把一身简洁的没什么花饰的布衣穿出了几分优雅的味道来。
看了几眼以后,六娘才想明白给她这种感觉的缘故是来人站的笔直,眼中不是闪过对她厌恶的光彩。在她打量他的时候,眉头更是时不时的皱上一下,显然是忍耐到了极点。
“姑娘打算继续看下去么?”
真是悲剧。好容易看见个养眼的人,竟然是讨厌她的,不过多看了两眼也不会少块肉。竟然摆脸色给她看。
看着来人不怎么耐烦的神色,想到了正事儿,笑着摊摊手道,“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你很有名气么?跟我二哥比如何?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我认得你?”说着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杯拍回桌上,脸色一沉,一字一顿的道,“有什么事儿。叫你主子来!”
说罢,便往屋子里走了去。
“银子我给你送回来了!就在门口!”冷冷的一句话,叫六娘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望向来人,却是听见。“还有,他不是我主子!”
六娘略微顿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身来,眼睛微微眯气,看着原本觉得顺眼的脸此刻竟然还是养眼,只是那脸上淡漠的神情却是叫她觉得可恶起来,略微沉吟片刻。深深的看了来人一眼才道,“那就留下吧。”
此言一出,反倒是来人愣住了,迟疑的片刻才道,“你想做什么?”
六娘闻言只是笑,笑的叫来人镇定的神色也出现了片刻的迟疑,随后,才叹息了一声道,“六姑娘,我想,我们最好坐下来谈谈。”
杨然捧着茶杯坐在客座上,穿过杯子里的雾气缭绕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说是小姑娘也不大合适了,十三四岁,合该是大姑娘了,偏生没半点儿姑娘家的自觉,身上的衣裳瞧起来有些不伦不类,整个人的肤色更是跟个野小子似的没区别,不过,却不难看。
是的,不难看!
遗传了韩家人的相貌,浓眉大眼,这样子生在姑娘家身上实在算不得漂亮,可偏偏她穿着一身类似男子的衣裳将她衬的英气勃发,配合着脸上的神色,倒是瞧着叫人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对于韩六娘他是久仰大名了,但凡跟韩改之有些牵扯的人物都少不得叫人关注,何况,六娘也不是无名之辈,谁都知道当年宁家的事儿与她脱不了干系,何况当日她还险些一把火烧了城外的一片居民区,又在秦州替韩过筹来了好叫十万流民过上两个月的粮食。
有此过往,此女合该就是这个模样,就是看人的时候那直勾勾带着几分炙热光彩的眼神叫人有些吃不消,没半点儿少女该有的矜持,可如今见到真人,却是叫人相信,她若是娇娇怯怯的看人的话,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显然,过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改之如今打算做什么,这正是今日他登门的理由。
“在下姚然,”姚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冲着六娘自我介绍,“从扬州而来。”
六娘闻言微微一皱眉,这名字她没听说过,既然姓姚那就是姚家人了,姚家祖籍扬州,而扬州如今倒勉强算得受东京的管辖,不过倭寇不断,内斗正是炙烈的时候,眼前这人打那边儿来,莫非那边儿有什么变故?
不管有什么变故,姚家想插手蜀中的局势是一定的了,她原本还寻思着能在斗争白热化之前搞定此事呢,叫那边儿插一手,扬州自古富庶,这事儿对她和韩过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下来原本是想求见韩兄的,”姚然继续道,“奈何迟来了一步,却是得知韩兄上东京了。本想去追韩兄的,奈何这边儿六姑娘却是给文贤送了份儿大礼,我自是少不得跑上一趟了。”
六娘闻言挑了挑眉,早就知道这时代的人有几十岁了叫个刚出生的婴儿爷爷的,这会儿看见姚贤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而姚文贤却是已经四五十了,这种感觉还是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姚然的态度,登门而来,前倨后恭必有所求,他想要的是什么?
“蜀中不可乱!”姚然突然话锋一转道,见六娘眼神微闪,又道,“这事儿与姑娘脱不了干系吧?”姚然虽是以疑问的口气,眼神却是笃定。
六娘最不耐烦跟人拐弯抹角,姚然先是咄咄逼人,现在也在不断的给她下套,她闻言突然失了耐心,瘪瘪嘴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要谈天下大势,你该去找韩过,若你继续在这儿废话,我少不得要送客了!”
第三十二章
扬州周围的情形不好,非常的不好,倭寇遍地,自然没人会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倭寇,不过是有人在想浑水摸鱼罢了,这些日子剧烈的冲突越发的激烈,那可不像是蜀中下面的暗潮汹涌,背着倭寇二字的匪徒随时都可能从某个地方冲出来,尸横遍野。
退?
无路可退,神州大地就没有一块儿清净地儿,只能不断的争夺,富饶之地的情形可要比蜀中复杂的多,错综复杂的势力让这场斗争异常混乱,就是在这样的争夺下,各种各样的势力湮灭,最终的结果会将权势聚集于几人之手,不过,还需要花费些时间罢了。
而这种混乱在各地都在上演,死人,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儿,为的便是将财富和权势汇集,在东京城彻底陨落之前建立起足够的势力。
乱世出英雄,谁不想当这个英雄?
姚然虽没这个想法,却也看不得天下人受苦。
在人人都看着东京城的局势变幻的时候,韩过上京之行有多么的耀眼瞩目就可以理解了,众人对此的想法其实挺复杂的,一面期待着韩过能把时间拖的久点儿,好给他们多一些的准备时间,一面又在担心韩过真搞出点儿什么事儿来,毕竟此人实在不是以常理能预计的。
对此,姚然的想法反倒是简单许多,与其去揣测对方的心思,不如做好现在能做的,彻底结束苏杭两地的混乱,只要比旁人提早一步就足以取得决定性的先机,毕竟苏杭富饶,这是别的地方都无法拥有的优势,而他,便是为此而来的。
只是,来迟了一步。韩过已经走了,顺带看见韩六娘给他们家送的几大车银子,以及自家侄儿将韩家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的兵力。
不得不亲自登门来,却被韩家的管家告知已是有人在等他了。来到客厅却是看见个小姑娘,他还叫这个小姑娘给打量了一番,心头不悦是自然的,韩改之也未免太过了,脱口而出的话叫六娘给结结实实的打了回来,他才不得不重视起眼前的人来,寻思着能不能从此人身上打开突破口。
却是依旧没想到。她竟然是知道自己有所求!
姚然可不信韩过身在数百里之外也能对这里的事儿了若指掌,目光不由得在六娘脸上徘徊。
六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虽浪费了些时间在打量来人的脸上,却也没错过一丝细节,看人的功夫在宁家的时候就养成了,什么样的身份,只要往她面前一站,基本上不会揣摩错。
东西送过去以后。她本以为会是姚文贤气急败坏的冲过来的,毕竟台面下的东西别人虽能从韩家外面的情形猜到,被她这么**裸的挑出来。姚文贤不发怒才有鬼了。
姚文贤身后的背景她也有过了解,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抉择,姚文贤,除了贪生怕死以外,还有一个可靠的家族!
结果来了这么一位一看就知道出生不凡的主儿又怎么会不明白下面隐藏的意思,最多她就是没猜到他姓姚而已。
看着姚然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游移不定,六娘伸手摸了摸,才道,“想好了吗?再不说话,我可真要送客了!”
姚然闻言收回了目光。略带几分疑虑的问道,“你能做的了主么?”
六娘闻言白了他一眼,“姚家想要什么?”
她真心想不出来韩过能给他们什么,若不是为着这个,她也不耐烦跟眼前的人在这儿瞎磨嘴皮子,即便眼前的人长得让她觉得顺眼也不行。她可不是花痴。
她想知道的是韩家有什么她都还没发现的优势,这一点儿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才行。
姚然的目的很简单,来了以后一直不提出来的缘故不过是一则想探探六娘的底,二则则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目的,而拿捏住了。
谈判的时候切莫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需求,可偏偏如今的姚然已是失去了这个先机,他上门了,所以他输了。
闻言只能叹息一声道,“听说韩家修起来的房子坚固异常,而且,价格也异常便宜,在这儿寻常贫苦人家也用的起,在别处却是价格异常昂贵,旁人求也求不得的秘方。”
六娘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姚然的目的了,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叫她觉得挺赏心悦目的脸,不是吧?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吧?
如果是,她该不该说眼前这个人有点儿天真?
“你说的没错,”六娘闻言笑道,“不过,凭什么我要给你?”
在现代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高精尖的武器在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坚固的堡垒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又有多么的重要!尖兵利器是韩过这几年努力的东西,她偷出去卖掉的并不包含这一类,毕竟,她也不想有朝一日让韩过发明的东西来比着自己,这点儿底线还是有的。
姚家来要这个,可见图谋不小,她绝不可能给!
姚然闻言眼光一闪,低声道,“韩姑娘忘了如今在蜀中到底有多危险了么?”
她这是被威胁了?!!!
六娘瞪大了眼睛,此刻初时对姚然好相貌的好感一扫而空,盯着眼前这个人,心中判断着对方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坚定性,不过,如今的她可不像当日在秦州之时手中没有半点儿权势,一次的教训就足够深刻了,这几年战乱给了她不少的机会,如今不动,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罢了,没有动用的底牌才是最有威胁力的。
六娘心头有条红线永远也别去碰,一碰,必然会失去理智,当日为了帮韩过而害了秦州数十万人,她会后悔,可若是为了保护韩家做出那样的决定,害的天下大乱,她是绝不会后悔的!
盯着姚然的眼神越发的冷硬,思索着如何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而又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后果。
姚然只觉得眼前的六娘突然变了。眼神阴沉的让人看不出底细,看向他的时候,仿佛是在寻找从哪儿下刀比较顺手,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他不怕死。否则也不会穿过那么遥远的路程只身入蜀了,一路上遇上了不知多少的危险,他也就略微的皱了皱眉头而已,所以此刻,他也只是皱眉,只是觉得六娘如此变化实在有些负了她在外的名声。
他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只要姚文贤不伸手。韩家就危险了。
“你可以试试!”
在姚然以为六娘会不会将身边顺手的东西扔过来的时候,六娘突然开口了。
姚然突然觉得一阵荒谬,明明就是韩家有所求,才会让人送来那么多的银子,如今反倒像是姚文贤哭着求着要帮她了?
只看六娘的强硬态度就知道威胁是不可能的,姚然虽然年轻,却是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眼前这个韩六娘表现出来的东西是意气用事了点儿。可不代表他要跟着她唱这么一出戏,反倒是翻脸如翻书一事他能自控。
闻言先是错愕,错愕片刻之后。便笑了起来,“姑娘怎的恼了?便是我所求的东西姑娘不愿给,也不是没有别的合作方式。不过惹了姑娘生气,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一边说,一边自顾着坐了下来,满脸笑容的冲着六娘招了招手,还不忘反客为主的替六娘倒了杯茶水,一点儿也没有方才弩张剑拔的意思。
六娘见状也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摸鼻子,其实她应该先想到有其他的合作方式的。不能给配方和制作方式难道还不能给成品么?这可是一笔大买卖,若能赚上这么一笔,对于日后的计划还是很有好处的。
横了姚然一眼道,“我最恨人拿我家里人说事,你若不是如此,我哪里能恼了?”
姚然闻言连忙又开始赔不是。这事儿真心不怨他,说来他也不是没个城府的人,可以刚来韩家,就叫个小姑娘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通,他虽没品级,到底是从书香世家里走出来的人,心生暗怒是理所当然的,谁知道会越谈越僵呢?
如今只能竭力弥补,“正是在下的不是,说来也是我着急了……如今扬州的局势不定,家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姑娘想想,这多少年没有战乱了?这么冷不丁的就来了,叫人全然没个防备。今年上半年,竟然有一伙人险些闯入我家后院,家中母亲今年叫那些人险些没惊出个好歹来……母亲本出自书香世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是越演越烈了啊!乱成了这个样子,我求这个,也不过是为了想将墙修的坚固些,别再叫人一推就倒……”
说了几句之后,厅内的气氛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显然,出生大家的姚然身上有种天然近人的气质,他想要忽悠人的时候,你是绝对厌恶不起来的,温和而不孤高,胸中也有满腹的才华,更是知晓情理,知道六娘对家中双亲孝敬之后,更是围绕着这个中心思想来阐述,句句不离为人子女的道理,句句都能说到人心坎儿里。
姚然想要的东西,修坐城堡,再装备个三五百人也够了,这样的势力,在扬州一地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之后再裹挟,收买,硬拼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只要操作得当,足以让他们建立起一个雄霸一方的势力。
还好,这姚然倒是个聪明人,所求并没超出六娘的底线,否则六娘也不介意让他知道什么叫反复无常的女人,或者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再交东西,主动权在她手上不是么?她如今也不在乎那点儿名声了。
把银子都叫人给送回来的,让人把东西给收到了库房里,回到房间,就瞧见柳如眉并着海棠小喜三个在那儿玩儿。
门口叫一群当兵的堵了个严严实实,自然开不了业,好在自家的生意自来都是到客户门上做,这些日子风头紧,没什么人家有心情裁衣,倒也影响不了什么,只是叫柳如眉几个闲的无聊,便在屋子里作曲吟诗。
六娘的文化水平不低,却是从没花心思在这玩意儿上的,倒是海棠和小喜在大宅院儿里呆的日子久了,水平不算低,三个女人玩的倒是乐呵,瞧见六娘垂头丧气的进来,柳如眉一抬眼便笑道,“叫人把东西给退回来了?咱们这可怎么办哩?”
显然是有人进来说过了,柳如眉的脸上却是没半点儿担心。
六娘脸一垮,凑到柳如眉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往她怀里一窝,有些恼的道,“世事无常,今儿个我被人给骗了!”
柳如眉素来是相信六娘的,六娘的事儿她知道的不少,其中有不少就是她掌握着的,否则如今也不会如此的有底气,方才一句话不过是玩笑,却是不想引来六娘这么一番反应,不由得伸手推了推六娘,“这是怎么了?”
六娘摇了摇头,嘀咕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人只听得云里雾里,柳如眉更是皱起了眉头,一脸担忧的望着六娘,她虽相信六娘,可从没看见六娘这个模样啊!
被三人催促了几句,六娘这才坐直了身子道,“不是旁的,只是今儿个见到了个人,叫人心头好生郁闷,此人外貌不显,却是个内里有千秋的,咱们想要再坐山观虎斗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那你也不必吓我吧?”柳如眉闻言横了六娘一眼,拍了拍胸口,她还以为六娘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
六娘摇了摇头道,“咱们这儿来了个聪明人,这可不好。”
姚然是聪明人,谁也不能否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入木三分,能屈能伸,又有远见,来这儿必然不会是单单为了韩过手上的那些东西,怕是对蜀地也有想法,在旁人无暇他顾的时候,姚然能先别人一步,足以证明一切。
失去了对历史的熟悉之后,韩过能不能斗过姚然或者比姚然还要聪明的人?她觉得是谁能搞定这一切都无所谓,可韩过会这么认为吗?
第三十三章
久违了的大姨妈再次造访的时候,六娘就知道自己迈入少女的阶段了,胸口两个荷包蛋在偶尔碰触的时候总会提醒她这个残酷的事实,更知道韩李氏为了她的婚事伤透了脑筋。
韩家不穷,韩六娘更是因为两老的纵容私房不少,在本地也颇受尊敬,可是,哪家的闺女像韩家的名声远扬的?
虽然那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声,可就凭着这个名声,注定了她高不成低不就的下场。
何况,她还喜欢到处跑,这样的性子若是农家女,为了生活而奔波倒是无妨,可韩家到底是小康之家,而韩过好歹也是个举人,算是万恶的统治阶级了——即便改朝换代,学历还是一样要被承认的。
海棠曾不止一次的嘲笑过她这么继续下去不行,偏偏六娘就是不在乎,直到听见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的时候才意识到,十三岁,真的可以嫁人了!
下方禀报的韩家管事妈妈说的有条不紊“老太太说都是积年的书香世家,咱们是寒门,只怕齐大非偶,想要替您回绝了的,可老太爷说还是要告诉您一声,这个还要您自己拿主意。”
六娘闻言没有少女提及婚事的娇羞,反倒是开始猛揉额头,她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即便嫁人,她也未必能消停下来,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现代,受得了一直东奔西跑的女人的男人有几个?韩家,她在没看明白韩过之前始终放不开手,特别是这样紧要的关头。
倒是旁边的柳如眉笑着问道“都?有几家?”
那管事妈妈闻言笑的脸上起了褶子“有五六家呢!都是慕名而来的,家世人品是一家比一家好。”
柳如眉闻言挑眉“你倒是说说,好叫咱们六姑娘好好听听。”
那管事妈妈正要开口。六娘却是有些不耐的摆摆手“不用说了,你回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我还小。何况,二哥还没娶亲呢!哪儿有把妹妹摆在前头的。”
“二郎也不是没人提!”
六娘哪里想到招来了这么一句,瞪大了双眼望着管事妈妈“怎么说?”
“替二郎提的,倒是比姑娘还要多几家呢!”管事妈妈笑眯眯的道“不过老太爷和老太太说了,这些事儿还是要等二郎回来自己瞧瞧。”
六娘闻言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瞥了柳如眉一眼,发现柳如眉也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韩家来蜀地也有三年之久了,韩改之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怎么会三年无人问津,这会儿突然走俏了。
谁不知道韩改之名声虽不错,可柳如眉招摇的作风实在让人有些不敢恭维,所以才会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条——再怎么多的小老婆。都是没老婆!
想自打那日姚然离开之后,弩张剑拔的情形一直维系着,街道上是越发的冷清。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可六娘知道他们还在谈,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相互拉拢相互使绊子,各方都在隐忍的局面下做着随时会擦枪走火的事儿。
她在一边看热闹看的挺开心,等着一干人对韩家或者善意或者恶意的态度,却是没想到把火头引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和亲!
六娘再次揉额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只是个孩子的身份,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功能。这观念一时半会儿要扭转过来还真不容易。
她就知道那姚然不是省油的灯,她当日昭告天下韩家的态度,在外人眼中未必没有勉强的意思,他却是要逼她站队站的更彻底。
这是……准备开片了么?
“你先回去告诉爹娘不要急着回绝,过两日再给答复。”六娘将管事妈妈打发掉,这才满脸纠结的望着柳如眉。
“你说,给我哥娶个嫂子可好?”
柳如眉闻言笑的眉眼弯弯,半点儿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拿着扇子遮住嘴直笑“哪儿有妹妹给哥哥做主的道理?何况咱们家二爷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叫他知道你替他做了主,怕是回来要跟你呕上半年的气,这事儿还不一定能成。”
“老打光棍儿也不是个事儿啊!”六娘凑到柳如眉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这几年他过的可凄惨,小老婆不少,就没半个枕边儿人,好歹也给他娶个知冷热的,也好叫爹娘安心。”
“也就是咱们家老太爷老太太惯的你!”柳如眉伸出跟手指头在六娘额头上点了点“你也不想想,真要有个大家闺秀到了咱们家,你可还有如今这般〖自〗由?何况,人来了,也不知道跟咱们是不是一条心,咱们家二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否则,你也不能跟他呕上这么多年气。”
柳如眉这些年是瞧的明白了,说出的话句句都能入的六娘的耳,嫁个人进来,等于是在家里安下了一颗钉子,谁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看多了史书的六娘表示结亲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同盟方式,利益结合的婚姻代表着当没有共同利益之后的轰然崩塌。
六娘闻言脸一垮,颇有些伤心的道“难道真要叫我去和亲不成?嫁人更不〖自〗由啊!”
柳如眉闻言又笑了起来“和亲?亏你想的出来!何况对方瞧中的怕就是你的不〖自〗由!若是有心,哪里会打探不到这些产业掌握在谁手里?这也就是咱们在这儿胡思乱想,不论如何,还是先将人打听清楚了,再给二爷送封信去,这样咱们拖延也是有道理的,若真有好的,娶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六娘闻言望着柳如眉一阵愣神,突然道“你倒是瞧的开,张罗着给男人找大老婆。”
柳如眉闻言颇带几分得意的道“我如今有银子有家人,还有你替我撑腰,日后再收养个孩子养老送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到这里顿了顿,望着六娘的眼睛带着几分认真的道“我比顺娘芸娘都明白,所以,顺娘熬着,芸娘病着,我却是好端端的。”说着,又是自嘲一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这还是六娘第一次从柳如眉口中说出如此粗俗的话来,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整日的在市井里打滚,你不学些诗词歌赋,反倒是学些上不得台面的俚语妄自菲薄起来了,我瞧着你倒是挺好的。”
顺娘单纯,所以熬着,芸娘多情,所以病着,单单只为自己好的柳如眉却是过的最好,偏偏六娘最是欣赏的还是柳如眉,她也没想到最终跟她处的最好的竟然会是柳如眉“我就学不来你的洒脱。”
柳如眉闻言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六娘的脑袋,眼带艳羡的道“我是无父无母呢,若我爹娘也能像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般的宠着你,便是死也甘心了。”
六娘闻言笑了笑,想到韩家两老,虽然不是多好的父母,性子也不大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爱她,只会一味的纵容,这却是让她感动,越发的觉得亏欠,她原本是想做个好女儿的,如今是越发的做不来了。
看见六娘走神,柳如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韩家兄妹的关系她实在看不懂,看似和谐,六娘却是处处防着,甚至让她暗中调查韩过的一举一动,而韩过呢,这几年也颇有韩家两老的作风,对于六娘做的种种一味纵容,可六娘依旧瞒着韩过在干一些事儿,那些东西虽不是她掌握着,她却是能看见的,真不知道六娘想要做什么,发展那么多的势力,却是在危机关头不肯动用。
伸手拍了拍六娘的肩膀“行了,别想了,先给二爷去封信,我倒是觉得他会同意娶个老婆。咱们这边儿先拖着,等到二爷的信回来再说,即便是二爷不同意,左右你还小,咱们先应下来也不是不行,随后再想法子拖几年,这两年的世道,谁知道几年之后又是什么模样呢?”
六娘闻言眼睛一亮,开始思索种种悔婚的手段,突然觉得这个主意实在不错,正打算跟柳如眉商量一下具体的一二三,却是看见外间白管事拿了张帖子走了进来,冲着她道“六姑娘,姚府的帖子,说是姚夫人请您后日过去赏huā,还邀柳姨娘和小喜姑娘并着海棠姑娘。”
六娘这些年没怎么走动过,光是手上一摊子的事儿就足够她忙活的了,也就逢年过节走一走不得不走的地方,倒是柳如眉和小喜两个常常出入深宅大院,通过这两人,对这儿的事情倒还算熟悉。
柳如眉闻言看了六娘一眼,六娘已是将帖子接了过来,翻开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亏得不是诗会,否则少不得要出丑了。”
“你这是要去?”柳如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鸿门宴也得去啊!”六娘笑“下了帖子,咱们如今又无事,咱们家如今的情形他们怕是比咱们还要清楚,如何推脱的过去?去瞧瞧也好。”
第三十四章
正是春季,满院的梨花杏花开的好不热闹,风卷过的时候,花瓣随风起舞,将整个院子平添几分梦幻的色彩。
穿着锦缎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们走动说笑,更是让这满园的春色再添了几分喜气,仆妇们在院中谨慎的穿行。
站在这个院子里,六娘颇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很少参与到女人们的活动中来,也不认识这些女人,虽然这些女人们有不少都穿着从她的布庄里出来的衣料,在这繁花似锦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地方,却是依旧觉得有些不适。
小喜显然是与这些人都相熟的,在其间穿行,柳如眉也是如鱼得水,唯有海棠站在她身边,眯着眼看着这满园的浮华,脸上露出的表情有些迷离。
“那位姚夫人请咱们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海棠不知什么时候收回了思绪,伸手抚过枝头上的花瓣,那粉红的花瓣顺着她的指尖掉落下来,跌落在她掌心,粉色的花瓣映衬着洁白纤细的手越发的好看。
六娘也没瞧明白对方到底是唱的什么戏,原以为来了就该明白了,也以为既然请她过来,这位姚夫人必然不会请太多的人,谁知道就像是真正的饮宴赏花一般,这一次齐聚了不少的贵妇,由着客人自行游荡期间三五成群的说笑赏玩,除了几个仆妇在一边服侍,倒是没什么人来打扰她们,而主人家到目前为止还没过来。海棠的问话让她微微皱了皱眉,“看看就知道了,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海棠闻言挑了挑眉,眼带疏离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娇美的女子,离开繁华的东京三年有余,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有些不适应了。何况当年她是跟在主人身边的丫头,而如今却是以客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亏得没什么人搭理她们,可正是这样的情形让她有些嘲讽。如今舒心自在的日子过惯了,她越发的懒得应付这些事情,淡淡的道。“你既是有事,那便罢了。”
六娘闻言看了海棠一眼,才发现如今的海棠已是与前些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往的海棠聪慧隐忍,这几年下来,却是不再压抑自己的性子,过的随心所欲,对这样的场景是不喜的。
这个地方虽漂亮,如今她也没什么赏玩的兴致,何况院中还有这么多不知所谓的人在。不由得笑笑道,“你若是不喜,咱们就寻个清净的地方呆着。”
海棠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六娘便要去招呼了个丫头过来带路,却是看见一个仆妇略带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儿,便拉着个丫头说了几句。
“不是姚家的人。”海棠低声在六娘耳边道。
六娘闻声才细细的打量了下那个仆妇的衣着,果然,瞧着与姚家下人的衣裳颜色相近,剪裁和布料都不大相同,不过。那边儿的情形也只有她们这样**与圈子之外的几人注意到了,余下的一干女人则是依旧说笑着。
六娘又看了那边儿两眼,就看见那仆妇跟着丫头寻到了一个打扮颇为奢华的妇人,将人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奢华妇人便是脸色大变,死死的拽着那仆妇的手险些跌倒在地。
六娘见状不由得好奇起来,她的性子里也有些八卦的因子,只不过一直生活在简单的家庭中被压抑了而已,如今左右无事,回到厢房去也就是跟海棠说说话,两人天天见面,有什么话都说完了,索性冲着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见状道,“我可不认识这些人,方才我还瞧见小喜与她说话来着。”
六娘见状连忙在人群里搜索起小喜的身影,余光却是看见那妇人以一种狼狈的方式飞快的向外跑去。
海棠见状目光一闪,若是家宅内院的事情必是要掩盖了的,就算再着急,这些妇人都要维护自己端庄沉稳的模样,她看那妇人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生,方才的举止也是大方得体,何以这时候竟然如此不顾形象?而那仆妇,竟然也丝毫不顾其他,竟然拽着自家主人拔足狂奔?
显然,这边的奇怪情形终于引起的余下一干人的注意,一干女人们倒还算矜持,纷纷打发下人过去询问,却是又看见几个仆妇匆匆的进来,其中竟然还混入了两个男丁。
六娘见状与海棠对视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眼中的心惊,这情况,貌似不太美妙啊!
六娘略一沉吟,不由得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在这种时候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冲着海棠道,“你去寻柳姨娘和小喜,寻到以后不要乱跑,就在这儿等我,我去瞧瞧。”
“姑娘,还是我去吧?”小满看着六娘脑袋上的首饰和身上繁复的衣裳,这身装扮,想要去追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
说罢伸手拔掉头上被小喜和柳如眉应插上的簪子,随手扔给海棠,又重新挽了个不易松散的发髻,看了看身上宽大的衣裳,咬咬牙,将外袍脱下扔给小满,露出里面平日穿着的衣裳来,这才跟着那妇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小满想拦,六娘却是跑远了,扭过头来看海棠,却是看见海棠也开始扒头上的簪子,等扒的差不多了,才笑着摇了摇轻松了不少的脑袋道,“还是这样自在。”
这边六娘走出了偌大的院子,便瞧着前方的几条路有些发愁,姚家的家宅占地面积可不小,蜀地的建筑与别处不同,好在这时代的建筑还是有些大致相同的地方的,至少,大门的方向不会搞错。
迈步便要往大门的方向行去,刚行了几步,便发现又有奴仆过来,来的方向竟然不是大门,而是从侧门。
六娘见状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宾客乃至随身的奴仆都可以从大门进入,可这些下人却是没这个资格了,赶车或者抬轿的下人都被安排在侧门处的厢房休息,想到此处,六娘脚下一转,便顺着来人的方向行了去。
没走几步,便瞧见那个家伙了——死活要跟着她进城蹭饭吃的那家伙。
他正在匆匆赶路,六娘冲着那边挥挥手,对方却是没瞧见,这会儿才想起来两人的交流基本上都在私下里,有没有名字都不要紧,这会儿在外面了,却是不太方便了,只能飞快的跑过去,将人拦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六娘顾不得气喘,便急急的问道,略过了名字的问题,她如今最担心的是主人家一直不见踪影,还叫一群下人往院子里乱闯,莫不是姚家出了什么事?
男人眼中也是带着焦急,看见六娘无事,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六娘身上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她将外袍给脱了,身上还是穿着平日里穿惯了的衣裳,所以他方才才没认出来,闻言便言简意赅的道,“外面打起来了。”
“谁和谁?”太简洁的答案让六娘一头雾水。
男人摸了摸鼻子道,“谁知道?反正姚家被围了!”
六娘闻言抿了抿嘴,脑子里轰的一声便乱了起来,姚家上下乱糟糟的,显然是没个准备,而今天请来的这些人,多半都是当地有些权势的人家,女眷们在这边,而男人则是在另一处,如今上下都没个管束,外面还没攻打进来,里面就成一锅粥了。
她虽知道蜀地会乱,却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关头,说来也是太过相信姚家的缘故,如今自己一家人被困在这儿,不由得掐紧了掌心深呼吸起来。
六娘今天出门带的人不多,她身边原本就没多少人,也就是男人有些武力值,负责驾车,然后还带了几个小子们打点前后,余下就是一群女人了,并着丫头一共八个女人。
平日里倒是不显得有什么,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这个人数比实在不是多乐观的事情,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略微沉吟了片刻便道,“外间的情形如何?”
“前前后后围了个严严实实的,府里的反应有些激烈,想要打出去,我瞧着那些人像是只想围困,倒没有要攻进来的意思,”男人到底是打过仗的人,眼光还是很准的,深知这时候什么最要紧,“我已是打发那几个小子去打探了,如今咱们先将咱们的人聚到一处寻个稳妥的地方呆着,我再去寻他们。”顿了顿,又用带笑的眼光瞥了六娘身上的衣裳一眼,“你是早知道会如此吧?”
六娘懒得跟他解释那些衣裳穿起来有多折腾人的事儿,扔给他一个白眼,便拉着他的手往里走,这时候便显出柳如眉几个的聪颖来了,两人刚走进院子,便瞧见一群惊慌失措四下奔走的女人中间柳如眉几个虽然面露惊慌,却并没有失了分寸,看见六娘两人进来皆是松了一口气,柳如眉脸色略微有些泛白,上前一步道,“若是你再不回来,我们少不得要去寻你了,这蜀地上下的贵妇几乎都在这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五章
“这事儿问我,倒是不如问你了。”
六娘苦笑着望着柳如眉道,她的消息来源多半都出自柳如眉和小喜之手,小喜进出高门大院,而柳如眉的交往范围则要复杂的多,六娘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也没管她,这时候,既然蜀地上下所有的贵妇差不多都在这儿了,显然此事是小喜没办法打探到的,能问的就只有柳如眉了。
柳如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沉吟起来,近些日子蜀地的风浪不小,而韩家所受的关注颇多,她对外间的消息更是事无巨细越发的留心。
只是近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实在太多,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判断起来颇为麻烦,有些东西她便忽略了,此刻六娘起来,柳如眉才想起来,只是此刻想到也不由得脸色一白,赫然望着六娘。
只看柳如眉的脸色,六娘便明白了,事实都摆在面前了,哪儿还能不明白呢?苦笑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么?”
柳如眉闻言皱了皱眉略带愤愤的道,“这般大的胃口,也不知道他吞不吞的下!”
六娘闻言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此刻留在是繁华似锦的地方的人已是不多,方才的繁华落幕,只留下踩踏的凌乱不堪的地面,原本铺就在地面的那些美丽花瓣此刻汁液飞溅,参杂在泥土之中再也没有那样美丽的颜色。
外间四面八方都还有凌乱的呼叫声,显然。外间的情形不容乐观,左右此刻想走的人合该不少,能不能如愿就不清了。
既然帖子有她一份儿,六娘便知道自己也是走不得的人之一,此刻倒是有些后悔竟然将人全部都带过来了,眼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到柳如眉身上。
“此事还得靠你了。”
“我?干什么?”柳如眉颇为吃惊的望着六娘,她颇有自知之明,聊聊天唱唱歌她还算擅长。吟诗作画也算不错,甚至还有几分哄男人的技巧,见识过秦州城之乱之后。她可不以为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自己能发挥多大功用。
六娘慎重点头,指着身边的男人道,“你们想办法出去,然后带人过来。”
“不是还有刘……”柳如眉的话到一半,就被六娘打断了,“他人生地不熟的能顶什么用?”
刘权在外面,白管事在外面,这两个人都是可堪大用的,手下还掌握着隐藏在冰山下的那部分势力,这种时候六娘还要让柳如眉冒险出去。柳如眉是有些不乐意的,指着六娘身边一直给他们赶马车的男人道,
“就凭我们两个能行么?”外面那些人都带着不少的家丁,武力值绝对不低,若是那些人出去了。她们自然就没事了,若是那些人都出不去,就凭他们两个,柳如眉倒不是瞧不起蘀他们赶车的家伙,这家伙的武力值她也是看过的,她纯粹是太了解自己能拖累别人到什么程度。“还不如让他一个人去呢!”
六娘见状揉了揉额头,柳如眉平日里精明不假,可在她自己安危一事上总是会谨慎的过头,到此刻还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只能拉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了几句。
柳如眉闻言愣了半晌,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神情看着六娘,“这都什么时候了?”
姚家不要脸的开始动手,舀着人质逼着所有的人战队表态,要一举舀下蜀中的所有势力,而六娘这会儿还想着隐藏势力,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快被人切吧切吧炖来吃了么?
六娘闻言哭笑不得的看着柳如眉,韩过她保守,她看柳如眉才是真正的惜命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跺脚道,“哪里就到了要生死相搏的时候了?你也不要太小瞧了自己。”柳如眉聪颖过人,这两年更是为了六娘鞠躬尽瘁,如今手上掌握的那份儿势力,足以在这座城市掀起点儿风浪了,她自己不知道身上已是养出了一股常人难有的气势,要不是她没那雄心壮志,想要当一代女枭雄也不是不可以。
完,六娘便推着柳如眉往外走,“快去快去!咱们这些人可就指着你了!”
柳如眉被六娘推了几步,寻思着若是事情不对就回头,这才勉强的出去了。
两人一走,六娘打量了一下四周,此刻人已散尽,院子里已是空空落落的了,想了想,便招呼众人,“方才院中吵闹倒是没好好瞧瞧这院子里的景致,这会儿倒是清静了。”便拉着众人回头。
小满在一边瞧了许久了,此刻见六娘竟然还有心情赏花,不由得瞥了一眼狼藉的地面嘀咕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旁边的小坛则是瞪了六娘一眼,“残花败柳,有什么好看的!”
倒是小喜和海棠更为镇定一些,相视一眼,便跟着六娘走了回去,真个寻了个地方席地坐下,小喜还不忘寻来了些没被打翻的果子茶水。
刚坐下不久,外面的吵闹声就越发的大了起来,还有不少女眷的哭声,几人闻声皆是脸色一变,却是看见六娘依旧镇定的坐在那儿,捧着茶杯喝着已经凉掉的茶水。
那吵闹声越来越大,在几人耐不住想要出去瞧瞧的时候,一个衣着凌乱头上发髻散乱的女子飞快的冲进院子,还没跑上几步,后方便窜出来一个男人,一把扯住女人的衣裳,往后一拉,毫不怜香惜玉的将人拉了出去。
“啊!”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快的几人之来得脸色大变的发出一声惊呼,那女人便被拎了出去。
小满轰然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坛也是跳了起来望向院门,小喜瘪了瘪嘴,海棠则是望向神情波澜不惊的六娘,低声问道,
“咱们在这儿等什么?”
海棠不信六娘是在这儿等柳如眉的援兵,只看刚才那一幕实在是惊人,那人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看见她们,即便没看见也不要紧,人已经进来了,片刻功夫就要过来,对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实在看不清楚,更看不清六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只是感觉到六娘是在等人。
小坛已经怕的有些颤抖了,更是担心外间的柳如眉会不会有什么事,看见对方拎小鸡似的将女人拎起来,便想起当年在秦州山上遇上的那一幕,双目呆滞的望着外面。
小满则要彪悍的多,当年跟着六娘打过韩家保卫战的,眼光已经开始搜索周围有没有趁手的东西,脑子里还在思考或者的梨花杏花树要如何引燃这种问题。
几个人除了六娘面色沉寂以外,最为镇定的还是小喜了,她自打跟在六娘身边便再也没受过什么挫折,遇事看的最开,听见海棠如此,笑嘻嘻的道,
“姐姐怕什么?外面那些怕的,胡乱闯的,都吃了大亏,大不了就是叫人舀回去罢了,咱们不过是一群女人,碍得着他们什么?咱们好好的在这儿呆着不动,便是要捆,咱们不挣扎,总要少吃些苦头。”
海棠闻言只道是小喜嘲笑她,瞪了小喜一眼道,“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闹?”又看向六娘,却是发现六娘的目光一直盯着院门口,顺着六娘的目光看过去,吵闹的门口冲进来了一队士兵。
海棠心下一沉,众人见状也望了过去,除了小喜,个个脸上都带出几分惊诧起来。那几个士兵见到几个不慌不乱依旧在院子里镇定坐着的女人也是微微一愣,其中一个领头的不由得打量起几人来。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被体温捂热的杯子放在地上,站了起来,余下众人见状也站起身来围在六娘身边,小满跨出一步叫道,“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士兵对视了一眼,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那领头的冲着几人叫道,“劳动几位姑娘挪步到厢房休息!”顿了顿,又冷笑了一下,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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