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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雕栏玉砌     恨嫁txt下载     恨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醒悟

    翌日,天才蒙蒙亮,六娘还没睡醒,昨儿个两次失败的劝说耽误了她的睡眠,一大早却是又要来这儿替韩过送上粮食,此刻只将自己用皮毛裹的严严实实的,缩在车厢内,守在炉火边,等候外面的韩过清点好了粮食,她接手了欠条才好回家。

    六娘是有点儿挫败的,昨儿个劝说顺娘不成让她松了口气,可劝说柳如眉不成,就让她很头疼了,她是瞧得出柳如眉其志不小的,就想叫柳如眉与芸娘一道过去,好叫韩过见识见识两个女人的战斗力,不说斗的你死我活,至少也要叫韩过头疼一番,最好能折腾的他精疲力尽没精力再去搅风搅雨。

    可柳如眉竟然不想走了!一个芸娘只会成为韩过的助力,这不是六娘想看见的结果,两人可是有曾在西地打下一片天下的经历的!

    不过,事已至此,六娘也没什么辙了,总不能像芸娘一样,一起打包装车撵走吧?她可记得自己还曾欠了柳如眉一份情。

    因此,此刻坐在车上的除了她和小满以外,还有一个芸娘。

    此刻的芸娘肚子又大了一圈,一个月的将养倒是让她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可见向公公对她的照顾还是很经心的,不过,再怎么红润的脸色也掩盖不去她眼中的忧心,此刻只坐在车上将自己蜷成一团,连看也懒得看六娘一眼。

    六娘坑了芸娘一把,此刻又要撵人走,倒也懒得去做和善样儿,只是在盘算着韩过什么时候能将东西全部清点好,她好回去补眠。

    正如韩过所想的,此次给他的粮食不过十万斤,这已经是在向公公的竭力促成之下才拼凑起来的运力,此后,将往返数次。将余下的粮食给尉氏源源不断的送过去,帮助韩过的同时,却也一直掐着韩过的咽喉,至少在粮食全部到手之前。韩过是耍不了什么花招了。

    不过片刻功夫之后,韩过便清点好了粮车,在车厢外轻咳了一声才撩开了帘子钻了进来。

    六娘听见响动,懒懒的不愿坐直了身子,只是抬起眼皮看了韩过一眼,“这么快?”据她所知,要检查完所有的粮车可不是件容易事。

    韩过闻言并没有回答六娘的问题。而是将眼光放在芸娘身上,看了一眼才收了回来,望着六娘道,“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那就说吧。”六娘依旧懒洋洋的不想动,只是有些奇怪韩过的态度。

    “你下车来!”韩过再次看了一眼芸娘,顺带的眼光略过了小满,言外之意显然是不想叫兄妹两人的谈话叫第三人听了去,说罢之后。便撩开帘子钻了出去。

    帘子两起两落,六娘即便再昏沉沉的,被冷风一吹。也恢复了几分清明,无奈的起身下车,钻出车外后那陡然下降了数度的空气让她一个哆嗦,彻底的清醒了。

    韩过站在小道旁的树林处候着她,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的衣衫却是穿的不多,却又几分隽秀之感,背对着车队,也不知那光秃秃的树林满是枯叶的地面有什么好瞧的。

    六娘哆嗦着挪了过去,一边腹诽自己不过离了西地几年便受不住这严寒的天气了。一边腹诽韩过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走到韩过身后五步处停了下来,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却是听见他先开口了,“六娘,对不起!”

    说完。便冲着六娘深深的鞠了一躬,吓的六娘背后一股恶寒陡然升起,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瞪着韩过,韩过即便错的再怎么厉害,也从没这样跟人赔过礼,认过错,他是相信赔礼认错是没用的人,每次都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和眼神告诉身边的人,他会弥补过错,至于认错什么的都是浮云!

    六娘下意识的就觉得这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有满脸的戒备!

    她才叫他吃了个哑巴亏呢,他竟然跟她说对不起?

    “你……你……你发什么疯?”

    韩过的脸扭曲了一下,六娘满脸的戒备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想到昨夜自己偷听到的话,韩过的心就是一阵纠结,顺娘不愿跟他走,柳如眉对跟在他身边也没什么兴趣,他岂止是不容于家族?

    旁的他不知道,可有一件事是不会错的,当所有的人都以为你错了的时候,你就是真的错了!

    当身边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扫把星以后,他就真成了个扫把星!

    若说他前半夜还在感慨世态炎凉,连枕边人都靠不住了的话,后半夜想到自己不容于血亲的事实就叫他醍醐灌顶,不管他怎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这就是事实!

    他之前是真的错了!虽然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也隐隐约约的能从六娘的态度上感受到一些,他往日里是太过忽略韩家人的感受了!

    后面的路还要走下去,离开了韩家,他唯有飘零海外了,他一点儿都不想飘零海外,他还有许多事想要去做,只不过,这一次他会更在乎身边的人的态度!绝不会再闹腾的众叛亲离!

    “芸娘我会带走,还要劳烦~~.-更新首发~~你照顾爹娘和顺娘她们,”韩过到没有想要立即扳回六娘的成见的想法,只是缓缓的道,“尉氏事了之后,我却是还会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的谈谈,可好?”

    六娘戒备的盯着韩过,眉头皱的死死的,这样的韩过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眼前的人眼袋青肿,显然昨夜一夜未曾睡好,这给六娘留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不是肚子里又有了什么坏水儿,或者,这次的事情真把他给难到了,意识到自己前路艰难?或者,这次的打击让他放弃要当官的想法了?

    整个东京城与韩过站的一块儿的人不多,何况那些人不过是拿他做出头鸟罢了,靠得住的并不多,尉氏一事即便安抚下来,有了功劳在身,怕也只会叫人发配到穷乡僻壤,还有不知多少人睁着眼睛拿他的错处,若是一个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可以说,韩过如今每前行一步都是十面埋伏。

    其实,回来蛰伏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打算,不过……

    “你打算回来做什么?”要是回来继续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她可不乐意!更不乐意回来蛰伏一段时间以后,这家伙又抽冷子的来给过惯了安定生活的大家来一记狠的!

    韩过闻言叹息了一声,却是误会了六娘的意思,看着六娘如临大敌的样子,低声道,“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不是么?你真的厌恶我到希望永不相见?”

    六娘闻言眉头一皱,只觉得眼前的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亲情,你跟他讲亲情,他跟你讲道理,是没办法沟通的对象,厌恶的一摆手道,“若是一见面就有血光之灾,相见倒不如怀念了!”

    韩过被六娘的话一咽,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他的保证貌似不怎么有效果,成见哪里有那么容易消失?只是点了点头道,“家中还要劳烦你多费心。”

    可以说,在跟宁家婚姻破裂的那一刻,他的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韩过看的很清楚,如今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回到家里蛰伏起来,慢慢的蓄力,虽然他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事实告诉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让老皇帝死的那么快呢?

    至于跟家中的隔阂,也唯有慢慢的消除了,安抚六娘,跟五郎和解,安抚家中双亲,安抚家中的女人,带一带孩子,他接下来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来完成这一切。

    韩过的表情深沉,这让原本打算不跟他多言的六娘平添了几分忧心,生怕他干出什么铤而走险的事儿,忍不住又多问了一次,“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回来种田!”这一次,韩过总算听明白了六娘的问题,笑道,“也好好在爹娘跟前尽尽孝,家中如今不缺吃喝,我也有了个出身,便是在秦州城也不会过不下去,何况,还有五郎照应……”顿了顿,突然想到,“五郎的事你告诉爹娘了吗?”

    六娘如今对韩过的一切都处于不信任阶段,可不会因为韩过态度诚恳就轻易的信任了他会就此甘于平凡,倒也没将他前半段话放在心里,只是摇摇头道,“还没有,总是要问过了五哥的意思,何况,如今咱们这情形……”

    韩家的作坊虽然不是落到五郎手里,到底与五郎脱不了干系,这事儿到了韩家两老面前就成了兄弟阋墙,只会叫两老难受,说来此事也是韩过的错,好在如今大家虽然相互瞧不顺眼,下手还算有分寸,没闹腾到流血的地步,也就是互挖一下墙角罢了。

    韩过闻言摸了摸鼻子,对于当日因为一件小事跟人闹腾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后悔不已,历史已经改变,他当日的一句话,只叫五郎也成了奸宦的一员……

    “此事是我错了……”这次韩过认错认的十分的诚恳,瞥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队伍,“尉氏的事情耽搁不得,万事都等我回来再说可否?”

    六娘惊讶的盯着韩过,眼中怀疑的神采越发的浓重,不对啊,这不是韩过!难道昨天晚上他的脑子给雷劈了?

第五十章挖坑

    三个月时间不短,只是在酷寒的秦州城能做的事并不多,亏得那曹大人实是个能人,作坊才修了起来,不过,一把火烧掉的原料却是不再有,又陆陆续续的在各地收了一些,怎么也没能填补上之前的损失。

    今冬作坊的一场大火却是与六娘添了不少好处,要知道今年的棉田产出收割上来以后,只织出了十分之一的棉布运往东京城,余下的原料还要支持来年直到秋季棉田再次收割的生产,就这么被一把火烧了,原本就稀缺的棉布会被人追捧到什么样的程度?

    即便是就在东京城外不足百里的地方还有遍地的饥民不知明日的生死,这棉布依旧被人追捧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东京城棉布的价格在今冬翻了十倍!

    就这样,还是供不应求!

    要知道,这时候能不能买到棉布可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身份的象徵!

    作坊的损失有人买单,而六娘年前囤积的一些棉布染好上市之后,也是借着这个东风让赵妈妈的活从推销棉布变成了如何拒绝上门来的客人,亏得六娘在秦州想了不少法子从新建好的作坊弄来了一批棉布,倒是引得不少人知晓赵妈妈背后的人实是有能耐的,也算是打响了织染坊的名头。

    赚了大笔的银子以后,这笔生意倒也不是没人打过主意,毕竟赵妈妈的根底但凡是东京有些背景的人家都知道,宁家和韩家如今都算得上是半个破落户。做不得什么依靠,只是每次的风险都会莫名其妙的被化解掉。再到后来就更是顺风顺水。六娘深知,这是并非没有缘故。

    因此,在过年的时候,备下了一份年礼送到了枣儿胡同。礼不重,却是一份心意。对方也是收下了以后,还还了她一份礼,给六娘惊喜的并不是这份礼比她的礼物重多了。而是随着礼物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一封来自五郎的信!

    只有短短的一页。却也比上一次的寥寥数字好多了!

    信中规劝她不要再参合到两方的争斗中去,说他已不是韩家人,却也记得韩家的恩,他这么做是不得已,而六娘如此做就不对了,指责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六娘想也不想的便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多张纸,先是事无巨细的汇报了家中的情形。指出了她不相信五郎会害韩家人,说是通过自己彻夜辗转分析出了韩家风雨飘摇的窘迫,终于悟出了五郎是为韩家好,是在帮韩过,自己当然要帮五郎一把,显而易见自己的立场还是很端正的。

    显然五郎接到六娘的信以后没好意思把这份儿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当时的情形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没多久,回信就又来了,六娘接到这封明显比之前还要重上许多的信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的笑容就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的通信就没断过,亏得六娘认识了最不吝用国家的资源做人情的向公公,否则以她一天一封信的速度,估计传信的费用就能叫一些家产不丰的人家破产。

    等到五郎醒悟过来的时候,两人的话题已经从韩家的局势蔓延到京中和尉氏的局势了。

    与五郎恢复联系是意外之喜,六娘这个冬天做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些,想不通韩过要做什么,她要做的准备就更多一些,准备迎接韩过的归来,这一次,迎接他的绝不是好饭好菜,而是一个惊喜!

    她再也不会叫他打个措手不及了!

    “六娘大才!”

    一脸谄媚的向公公此刻弯着腰,眯着眼,手中捧着一本墨迹初干,还散发出浓浓的墨香的书,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懂,只冲着六娘挤眉弄眼,“你合该去瞧瞧那位看见这书的时候的表情,惊为天人啊!一个劲儿的问咱家这书是从哪儿来的!虽然咱家瞧不明白这上面的意思,可看见他那表情,就知道定然将他镇住了!嘿嘿!”

    向公公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跟他同出一党的曹大人,两人虽然办事的目的一致,可经常是办事的方式方法上产生巨大的冲突,而因为向公公的满腹草包,十次有九次都要吃个暗亏,对曹大人腹诽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六娘闻言深吸了一口墨香,瞥了向公公手上的书一眼,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这书,是她写的,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她也没想过自己能写出什么高深的东西,不过是将后人的观点结合进去,进行了一些批注罢了。

    说起来,这事儿是胡闹,亏本赚不到吆喝不说,怕是叫人知道了著书的人是谁,会被人骂到臭头!

    因为其中的内容好多都惨不忍睹,向公公说曹大人惊为天人那是夸张到没边儿了,实际上随便一个学问深厚的//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人出来,也许都能驳的她哑口无言,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真正学问深厚,善于思考的人也许能从中领悟到一些什么也未必。

    不过,这就与她无关了,否则也不会在背后偷偷摸摸的搞这个事儿,她只是想要将一些东西写出来提醒一下韩某人这个世界不是他是独一无二的,顺便断了韩过想要借着这个出名的念头。

    这件事,除了向公公,即便是那位看见她跟看见老虎似的朱大人也不会任由她的意思行事,要这么不择手段的博她一笑,还真只有无能的只剩下谄媚技能的向公公了,当日这位向公公送上门来的时候,她还想把人给撵出去呢!

    不过,如今这注定要折腾的臭名远扬的事儿还真只有让向公公来办,毕竟,向公公不在乎,而她,想要的就是这位的不在乎!

    这不,东西还没给她看,就先拿出去显摆了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莫非有想让那位曹大人帮忙做宣传的打算?毕竟,六娘给他下达的任务是,让越多的人看见越好!

    “你没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吧?”六娘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没接向公公的话茬,反而问道。

    向公公闻言连连点头,脸上却是一脸的可惜的道,“六姑娘大才,还不爱名,怎么就不让咱家说出去呢?要让咱家说出去了,这天下第一的才女名头定然是六姑娘的!”

    六娘闻言脸皮一阵抽抽,这话说的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头暗道,等日后被那些书生骂到狗血淋头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脸上却是笑道,“不过玩玩罢了,哪里有公公说的这么好?我不过是闺中女儿,这天下第一的才女名头正经人家的女儿哪个会去争的?还要请公公守口如瓶,六娘在这儿谢过向公公了!”

    说着便是一礼。

    上面一次一次的吩咐要照顾好六娘,隔三差五的就要问一下韩家的情形,何况六娘还帮他完成了那项以为不能完成的任务,又替他摆平了芸娘一事,他哪里敢受六娘的礼,连忙道,“姑娘这是作甚?旁的咱家也不会,也就只能替姑娘弄些小玩意儿了,姑娘放心,此事咱家绝不告诉第三人!”

    “包括赵公公!”六娘盯着向公公道,她担心的可不是赵公公,而是五郎,要叫五郎知道她这么干,以五郎对她的了解,绝不会以为她在胡闹,一定会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虽说五郎一定查不出缘由,可她也不想把此事闹的太大,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不是么?

    “包括赵公公!”向公公用力点头,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的道,“六姑娘,这书,该怎么卖出去啊?”

    说真的,这书他是拿给了不少人看的,就没有人说不好的!

    不过,他自己就是拍马屁起家,当时又冲着人说是自己写的,大家就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好在哪里也说不出来!

    他心头也有数,否则也不会拿给曹大人看,只是,曹大人那个晦暗不明的脸色上,他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啊!

    他也知道,他逼着那些人一人买一本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事儿还是要请示下六娘的意见,毕竟,六娘下达的任务量有点儿大,就这秦州一亩三分地的书生和官员完全完不成这个目标啊!

    六娘闻言莞尔一笑,低声在向公公耳边道,“你就不会找几个人帮忙吹么?赞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总有人好奇拿去看,若是有人觉得没这么好,咱们就跟他们辩论啊!吵的多了,接下来,不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会跑来买回去看看,想知道这本书到底好不好么?”六娘闻言莞尔一笑,低声在向公公耳边道,“你就不会找几个人帮忙吹么?赞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总有人好奇拿去看,若是有人觉得没这么好,咱们就跟他们辩论啊!吵的多了,接下来,不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会跑来买回去看看,想知道这本书到底好不好么?”

第五十一章这是怎么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花子?还全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小满低低的叹了一声,却是提醒了同样迷惑不解的六娘,定睛看去,可不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么?

    好几十个丫头小子挤挤挨挨的做一堆将巷口给堵的个水泄不通,颇有些中小学放学的那感觉——混乱!

    大孩子或牵或抱着小孩子,这些孩子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分是男女老少穿的,但凡能遮羞抵御风寒,便尽数套上,而那身上的衣裳除了破烂以外,还肮脏不堪,吵吵嚷嚷的也没个消停,街上行人但凡挨的近些的,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脸上露出不屑的神采。

    这是丐帮出行了?

    六娘微微张大了嘴巴,秦州城也不是没乞丐,可这时代的人淳朴,乞丐要饭都自觉低贱几分,从来都要避开正道,只会到大户人家后门去讨些吃食,即便走在街上,也不会这般成群结队的,这么多孩子聚到一块儿甚至将道路都给拦断了也算的上一桩奇景了。

    六娘只觉得奇怪,眼下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了,索性冲着小满道,“你去问问这是什么缘故。”大面积的出现乞丐可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是一个群体**件,何况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小满连忙应了一声,从车上跳了下去,随手拉着一个孩子问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便回转来,面色有些古怪的望着六娘,“姑娘,这些孩子都不是秦州人呢!也不是什么乞丐!”

    六娘闻言一挑眉,问道,“怎么说?”

    “说是从京城而来,”

    小满瞥了一眼六娘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她是深知六娘脾性的。什么事都好说话。脾气平日里也好的不得了,可她有个死穴,旁人触碰不得,一旦触碰了。最少一张脸要冷上好几个时辰,见六娘的脸色未变。这才继续道,“他们都是没父母,便是愿自卖自身。也没人家乐意买下。亏得有好心人收留,才来秦州求个活路,身上脏了些不过是因为路上赶路又没个换洗所致。”

    六娘细细的看那些孩子,虽然身上脏了些,脸上疲惫了些,也瘦弱了些。却是正如小满所说,精气神还是足的。可见一路行来饭还是能吃饱的,想到//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古人常有荒年收养大批的孤儿,养大后自是忠心耿耿,却也不知是谁家的手笔,虽救了这些孩子性命,怕也是有些旁的打算,似笑非笑的看着满脸谨慎的小满笑道,“不是乞丐就好!”有人管就出不了乱子,“却是不知那位好心人是谁?既是有能力收留这些孩子,又怎的忍心让这些孩子千里奔波?这西地也不见得是个多好的地方,苦寒不说,如今虽没了征战,却也不见得多消停,也不知会不会叫这些孩子白白的赔了性命!”

    “能千里逃荒到京城的,身子骨都合该是硬朗的,”小满眼神有些恍惚的道,依旧在观察六娘的脸色,“何况,兴许是那好心人有什么为难之处?”

    六娘闻言一愣,终于觉察到小满的怪异之处,这丫头老实,平日里都为她马首是瞻,今儿个却是奇怪,她不过随口说说,小满倒是替人辩驳起来了,想到小满当日自卖也是许多人不肯要,怕是因此勾起了心事,笑笑道,“这是旁人的事儿,为难不为难的也与咱们无关。罢了,他们已是过去了,该到晚饭的时候了,咱们也赶紧家去,莫要让爹娘等我。”

    “关系可大了去……”小满的声音在嗓子眼儿里转悠了一圈,只敢偷偷的瞥了六娘一眼,头便埋的低低的,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小满的声音虽小,六娘却也听了个真切,盯着小满却是只看见黑乎乎的头顶,这丫头这会儿跟个鹌鹑似的,恨不得把脑袋给夹到胳肢窝下去,六娘微微一愣,心中有刹那的明悟,对此事,她倒也不置可否,只是小满那模样实在好玩,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做这个模样干什么?关系再大,也不会叫你拿体己银子出来养活他们,左右还有我在呢!”

    小满闻声连忙抬起头看了六娘一眼,见六娘竟然没生气,反倒是笑颜如花,不由得惊讶道,“姑娘就不生气?奴婢瞧来,老太太必是要生气的!也不知二爷是怎么想的!若要收留他们,合该养活在尉氏才对,尉氏出产丰富,哪里像西地贫瘠?就这么把人给送过来,家里平白的多了这么多张嘴吃饭,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便是将咱们家里所有的粮食拿出来,也未必能养活他们啊!没的白白把家中的产业拿出来换个好名儿的道理,要做好人也得先瞧瞧自己做不做的来!”

    果然如此!

    六娘闻言眨了眨眼睛,她即便对韩过怨念深沉,倒也没因此事什么生气的念头。

    去年大灾,多的是青壮年要寻活干,多的是失孤的孩子,区区尉氏一县之地,韩过能撑下来还真的要说他心理强大,手腕超群,对此事,六娘是深感佩服的。

    那么多的灾民,旁人要买人,要雇工,哪里会挑这些吃饭顶的上一个成人,干活却只有一半效率的孩子?这些孩子留在尉氏不死上七八层,怕也要死去一半,若是有那能力,帮上一把也无可厚非,几十张嘴吃饭的事情,倒也难不住如今的她,何况,她估摸着韩过既然将人送回来,必是有成算的!

    那家伙,三年的任期还没到呢,不会是想回来了吧?

    想到手上那张欠条,之前自己的种种准备,六娘的嘴角弯了弯,笑道,“西地屯田的事儿还在忙着呢,这些孩子即便顶不得一个壮丁,却也是能干些活计的,何况如今太平了许多,山上地里,哪里就缺一口吃食了?也不过几年的事儿,便能自给自足,你也不必担心,我自由法子。”

    人落到了她手里,哪里还能叫他讨回去的道理?原本她就发愁手里的人手不够,到如今身边贴心的也就只有白管事一家并着一个小满,再想添人手却是没那么多银子了,如今只要一口吃食就能换的这些人不说为她赴汤蹈火,至少有几分感激,自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韩过这么干,倒是便宜她了!

    小满看着六娘不怒反笑,只觉得六娘是不是被气晕头了,不住的打量着六娘,终究忍不住问道,“姑娘,即便如此,咱们白养活他们几年有什么好处?咱们也不过是居家过日子,救人一命的事儿当然可以做,却也要量力而为。”

    六娘知道小满是为她着想,只是小满哪里知道她心头的想法,韩过收留这些孩子必是有打算的,就为了这个,即便是从韩过手里抢,她也要想法子抢过来,哪里会惧一些吃用的花销?

    何况,如今作坊的利润养活这些孩子完全不成问题,当日想赚钱来开个印书的作坊的打算也因为向公公的帮忙而变得不重要了,赚来的银子也没处花销,想要再开作坊,却是因为身边没得力的人而作罢,本想看着有合适的田产买上一些,如今瞧来,倒是不如来做这一桩投资。

    韩过回来的时候得知了她做的这几件事,想必脸色会很精彩吧?她做这么多的缘故不就为了给他添堵么?如今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不抓紧了,她就枉为韩六娘了!

    六娘想到这里,便有些迫不及待了,也不跟小满继续解释下去,只是冲着车外吩咐道,“白管事,咱们赶紧回家,别叫爹娘等久了!”

    回到家中的时候,果然瞧见门口堵了一大群孩子,大门却是关的死死的,六娘见状也不从正门进去了,饶了一圈儿,从后门进的,也不去洗脸换衣裳,径直往前面走,还没走到地头呢,就听见韩李氏的大嗓门儿,“……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他要装好人,到拿家中双亲的血汗钱来替他贴补!拿着一群花子堵在门口做什么?岂不知家中还替他养活了老婆孩子?今儿个我把话放在这儿,这些小崽子们一个也别想进门,要想进门,只拿刀先抹了老娘的脖子再说……”

    院子里此刻正站着一大群人,人人的面色各异。

    韩家老爹蹲在地上苦着一张脸皱着眉头不停的抽着他那个旱烟袋,顺娘抱着孩子躲在角落里双眼却是透露出一股异样的神采,家中的几房管事和管事妈妈则是堵在那里不知进退,便是自打来了韩家,很少出她那个小院儿的柳如眉此刻也站在院子的一个角落,神情高深莫测的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

    门口站着个中年男子,瞧着倒是个师爷模样,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好,想要解释却是叫韩李氏噼噼啪啪的话拦的完全无法说出口,亏得小喜和海棠两个正在一边儿劝慰着撒泼的韩李氏,却也因为是客,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满只拿眼睛瞄六娘,那眼神里掩不住的担忧,六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走了上去,高声叫道,“娘,这是怎么了?”

第五十二章失踪

    众人看见六娘回来,皆是松了一口气。

    对此事,韩家两老原本是做的了主的,奈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遇上这样的事儿自己便懵了,韩李氏只知将人堵在门外,心中知晓如此行事也不怎么对,却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这些日子见六娘将家里打理的仅仅有条,看见六娘回来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自然是喜出望外。

    而小喜和海棠心中虽有主意,奈何韩家的家事,她们也不好开口,即便如今闹的不像话,却也只能在一边儿劝着。

    至于顺娘就不用指望了,柳如眉本就是个边缘人物,更是插不上话,整个韩家上下竟然只有六娘能应对此事。

    韩李氏则是冲着六娘道,“你来瞧瞧你那二哥都做的什么事?只领了一群半大的小子堵自己的家门,也不想想咱们自家有几颗余粮,怕不三五天的就要一起断炊饿死了!”

    那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闻言显然已是头疼不已,想到临行前韩过的交代,只是后悔不该贪图一时的便利便将人送到韩家来,只是临行前,韩过手头也不宽裕,只备下了些许吃食和银钱让他护送孩子一路过来,韩过只说自己必不会落在他们后面,哪里想到竟然就落在了后面呢?

    他手头不宽裕,这才将孩子送到韩家来,如今已是千悔万恨,不该贪图一时的便利,哪里想到韩家老太太竟是个不讲理的!

    韩过如今也算的他半个恩主,他却是不好对韩李氏无礼,见六娘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瞧着倒也是个能做主的,只冲着六娘拱了拱手道,“想必便是六姑娘了。二爷让在下带着孩子先行回来,原是安排好的。不想。二爷却是落在了后面,如今只是想在家中借宿两日,二爷自会另行安排,如今既然老太太不乐意。在下便领着这些孩子另寻个住处罢。”

    心头却是在发愁,要知道他手中的银钱尽数因为这群半大的孩子太能吃。花费了个精光,莫非今儿个还要领着这帮孩子去住破庙不成?

    韩过如今是什么情形六娘是再清楚不过,每每有人去尉氏送粮便会带回消息来。刚熬过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手头必然不宽泛,这些孩子路上吃的怕不是当日她给韩过的,至于路费倒也便利,一双脚走过来也花费不了什么,闻言便知道这人如今的难处,心头一开始的纳罕倒也尽去。只是笑道,“先生且不忙。既然来了,总要喝口茶略坐会儿,外间那些孩子千里迢迢而来,我瞧着也甚是可怜,只叫厨下先烧口热汤暖暖身子。”

    说罢便伸手去扶韩李氏,韩李氏听闻那文士要领走那帮孩子,只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文士上门的时候只说是这些人尽数是韩过的家人,只将她三魂吓掉了两魂,只看见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孩子模样,就是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如今的韩家添上三五双筷子还没什么打紧,真要养活三五十个半大小子还真要喝她的血了!

    却是听六娘如此说,只背着那文士给六娘使了个眼色,她不让人进门不就是怕这些人来了就赖着不走了么?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见过?韩家能力有限,不让人进门还罢了,只让人进了门再赶出去,怕是只会叫人忌恨!

    六娘笑了笑,捏了捏韩李氏的手心,压低声音道,“娘且放心,我自会打发了他们。”让小喜帮忙送韩李氏回屋,又请海棠领着婆子们去厨房,叫白管事将家中的管事一并唤了来,好将一群孩子给领进门。

    那中年文士见院子里的人散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谁也没少吃苦头,为了节省何尝喝过一口热汤,韩家有个能做主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却是见六娘只站在原地不动,仰着头笑吟吟的问他,“我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一干孩子都是吃惯了人冷眼的,被白管事几个引进门来也不见四下张望,安安静静的听从着人安排,只是这院子到底不大,不过眨眼功夫便挤了个满满当当,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偷听着两人的谈话,那中年文士见状四下里睃了一眼,只是略带忧心的道,“孩子们走的慢,因此咱们先行,大人合该是赶在咱们前头的,却也不知道路上出了什么事故,未曾追上来……”

    否则他也不会拿不了主意的把人往韩家带,实在是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的事儿,这么大一群孩子他可养不活。韩过是决意悬印而去的,这事儿跑掉了,操作得当就是一桩美谈,可要没跑掉,风险系数也不小,任期内擅离职守,叫人拿了回去,怕是一场笑话!

    六娘闻言心中便有了底,知道韩过这计划怕是早在秦州便已定下,回去执行的倒也不错,尉氏倒也没听说过饿死多少人,也没听说发过什么瘟疫,更不要说灾民涌进东京城了,此刻西地虽还有些寒冷,尉氏那边儿却是已经春暖花开,诸事已了,韩过却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此刻不跑路,怕是有一大堆人来寻他的麻烦,只是不知道他千算万算的到底漏算了什么,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倒是便宜了她。

    闻言便笑道,“我二哥是个有本事的,倒是累的先生为他担忧了,想来不过是路上耽搁了,不日就会归来。这一两日功夫却也有些麻烦,如今家里住不下这许多人,想来我二哥必是有所打算的,还请先生教我,我也好做安顿。”

    这文士寻到韩家门上,便是因为无可奈何瞧中了韩家土生土长的便利,哪里知道会遇上这么一番变故?他是当日跟着韩过去上任的师爷之一,哪里知道韩家兄妹之间的那点儿龌龊?如今见六娘是个知礼的,一番话也说的井井有条,便也不再隐瞒,面露难色的道,“大人只说必赶在咱们前头,若非如此,倒也不敢到府上叨扰府上老太太的清净。”

    六娘怕的就是韩过早有打算,见他是真出了岔子,心头一喜,便知道不必再想法钻空子,只是笑道,“既是如此,倒是不敢再劳烦先生,先生一路行来舟车劳顿,接下来的事儿便交给我罢,”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这些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也好做安顿。”

    “大人心善,”那文士闻言连忙道,听闻六娘乐意接手,哪里有不肯的?“只说是当做自家孩子养着,依在下瞧来,这些个孩子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便是天大的造化了,哪里敢奢望能被大人视若亲子?”

    六娘闻言眼珠子转悠了一圈,便是嫣然一笑,“那六娘便在这儿多谢先生了,先生只管进去喝口热茶,片刻功夫饭菜就能好,只是我娘那儿怕是还需我去再劝几句,只好叫白管事相陪了。”

    那文士连忙道不敢,六娘也不问人姓名,只唤来了白管事帮忙招呼,自己一头钻进后院,寻思着这群孩子该放到哪里去,街上看来一大群,到了自己家中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小的家还真装不下了,寻思了片刻之后,只叫小满出门去买上几车馒头,厨房里只做汤,好歹将这些半大的小子勉强填了个半饱,只赶着宵禁之前,叫李中寻了个地方,胡乱的将人塞了过去倒也不瞒人。

    翌日,一大早,六娘便寻了中人去立了文书,又拿着白花花的馒头去哄的那群孩子盖了手印,再到官府备案,一番折腾下来,花了不少银子,才勉强在一日之内将所有的事儿给办了下来,这才另寻了中人急急忙忙的帮忙在城外赁了所宅子,正领着这群孩子收拾屋子呢,却是帮忙采买的李中匆匆的寻了过来。

    “今日与几位同僚去喝酒,却是听说二郎在尉氏悬印而去,如今满街的人都说道起了此事,他也不见归家,可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

    他虽帮着六娘阴了韩过一把,却也不是希望韩过出事的,不过是希望韩家上下平安罢了,到底两人还是表亲,韩过就算不中用,在韩家也算的一根顶梁柱。

    六娘闻言只是一愣,却是没想到韩过未归事情便已经闹的满城风雨,按理说官员的消息合该是最快的,而内宦的消息更是要比那些官员快上一分,向公公未曾与她说起此事,却是不见信誓旦旦的韩过归来,按说路上的时间足够了,怎么会不见人影?

    难不成,真如同李中所言,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六娘的心头隐隐的竟有些难受的感觉,他要出了什么事故,她这么一番折腾到底是为哪般?还养上这么几十个孤儿,是嫌自己的日子过的太消停了么?片刻便摇了摇头,用力的把这个想法摇了出去,咬牙道,“祸害遗千年,千军万马里都死不了,哪里那么容易就出什么事故了?!!!”

    却是不想,这么一等,等了足足一个月也未曾有消息。

第五十三章黄河

    尉氏城外,收留过数万灾民的田间地头只见一片狼藉,回暖之际,因县令大人下令分给那愿意回乡的灾民足够路上食用的粮食,便陆陆续续的有人领了粮食家去,毕竟,这年月,人离乡贱,有几个乐意在外奔波?但凡有条活路,便皆要家去。

    前前后后的一个来月,灾民走的没余下多少,却是留下了这被挖的沟壑纵横的地面叫人回想当日尉氏城外那数万人群聚的宏伟场景。

    “他到底去了哪里?还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吗?”黄河岸边,一个十余岁的年轻太监站在岸边,双手背在身后,遥望着滔滔黄河水,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年轻太监身后站着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青年男子,恭恭敬敬的站着,闻言便道,“在下上任后旁的事儿也没紧着,只紧着上下查访了许久,却也没有任何消息,皆说头日还好端端的,次日便瞧见了堂上悬印,却是人去楼空,遍问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事前竟然没有走漏半点儿消息,不见的也只有他和那位姨娘,趁着最后一波灾民散去,混迹在人群之中离开的,如此说一来,却是难觅其踪迹了。”

    年轻太监闻言猛然的回头,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只叫你寻个人,都寻//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不到,如何管辖一县之地做人父母官?”

    年轻男子闻言头一低,只惶恐的道,“这韩改之确有通天纬地之才,否则,朝廷没给半点儿粮食,只凭借着尉氏一县,便硬生生的拦下了这十万灾民进京。他既早有准备,哪里是在下这样的人能揣度的?”

    “你说什么?”年轻太监闻言脸上的怒色越盛,只狠狠的瞪着眼前年轻官员,眼中阴鸷的光彩一闪而过,显是对眼前这年轻官员的忍耐已是到了极限。

    那年轻官员半点儿头也不敢抬,只听见这阴风瑟瑟的问话,便是一个哆嗦,圣前得宠的太监唯数眼前这位最年轻。却是没半个人敢瞧轻了他,不为他身后的干爹。却是为了他阴毒的手段,有个小太监只是在他身后说了几句小话,不过几日功夫,便叫人从宫后抬了出去,如今但凡提起如今这位的名字,谁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半句话,叫他得知了不得善终?

    只是如今眼前这位交代的事儿他却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心头暗暗叫苦之际。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公公,如今谁人不知这韩改之的盛名?东京城里已是传遍了,只说圣人竟然将这十万灾民弃之不顾,若不是这韩改之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十万人怕是要生生饿死冻死……更是有百姓传言,这韩改之原是天上下来的星宿。不忍见黎民百姓受苦,才下得凡来,如今诸事已了,自然要回天上去了……”

    年轻太监闻言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了又放开。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消息?

    若非近些日子各式各样的传言,他哪里会亲自出宫来打探这一件事?

    他比旁人都清楚韩过是什么样的人,甚至留有余手,只待韩过无法支撑之时再助他一臂之力,哪里想到韩过竟然就这么硬生生的挺了下来,最后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倒是叫外间流言纷纷,或说君王暴戾,或说君王叫人哄骗,天下读书人此刻纷纷跳将出来,只差人跳将出来要清君侧了,将东京城的主人架在火上烤,暴怒之下,恨不得将韩改之千刀万剐了!

    新皇登机不过半年,皇帝年幼,太后的年纪也不大,他在旁边服侍了这么些日子倒也瞧的明白,一个孩子,一个胸怀不甚宽广的女人,两厢里凑到一起骤然得了权柄,却是有些把持不住了,有人不服呢!

    他早已是瞧的分明,如今这条路走下去是绝路,只是不知何时会是尽头,他便是明白,也跳不出来,便是刘公公那样有大智慧的人,守在这样的主子旁边也没可奈何,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是早就没了指望的人,倒也没什么盼望,左右不过是活一日赚一日罢了,却是不能叫韩过被人拿住了,失踪的人,便是暴毙又有哪个知晓?出来寻韩过的可不止他一个!

    可如今他遍寻不着韩过,唯有盼着韩过真有如此大才,好能躲过眼前这一劫!

    心头的念头转过千百个,脸上的怒色却是未曾褪去半分,阴阴柔柔的声音从口中冒出来,“天上的星宿?呸!他也配?你是读书人,外面坊间传言你也相信?莫叫人笑话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再给你两日功夫,若是连那韩改之如何出城都查不到,足见你是个无能的,这官儿也不必做下去了,回家抄书去吧!”

    打发走了那年轻官员,便有一个小太监走上来,低声劝道,“五公公,这几日正是倒春寒呢,河边儿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五郎闻言扭过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只是一眼,便叫那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凝在脸上,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怨自己为何耐不住这河边的风寒偏要多嘴,别瞧着五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圣人面前是一个样子,旁人面前,却是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前一刻笑吟吟的,后一刻便能翻脸,在宫中,除了他那位干爹还算亲近,旁人谁还能入了他的眼?只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五郎这才收回了视线,望着这滔滔的黄河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那黄河水冲着那小太监道,“你可知这黄河每隔些日子便会改道?一碗水到有半碗是沙,浑浊不堪,积年的沙子沉淀下来,要不了多久,便会高出这河床一截,治理者唯有不断的加高河床,方能约束一二,却也拦不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改道一次,实在是个祸患!”

    那小太监刚被五郎睃了一眼,正战战兢兢,却是听见五郎的声音略显轻快,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头倒也不纳罕,只是小心翼翼的道,“这黄河着实养活了不少人呢!否则日夜担忧这水患便够了,哪儿会有人觉得土地肥沃,倒是愿意在这儿置田,可见这黄河虽是祸患,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咱们家的田地就没有如此肥沃,不会有如此丰厚的收成。”

    五郎闻言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道,“那倒是,天下间的好处哪儿能都占了去?得了好处,想要不付出代价,那才是苍天无眼了!”

    小太监不解的看了五郎一眼,见五郎面上还算平静,忍不住道,“也不能这么说,江南之地田地肥沃,听说那边儿即便是不用耕种,只将种子撒在地里,也比咱们这儿的出产要高呢!”

    五郎闻言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瞥了小太监一眼,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千疮百孔,他是站在河堤上的,若非如此,也瞧不见远方深深浅浅的沟渠,这地上斑斑点点的,多的让人瞧了便忍不住的背脊发麻。

    大旱之后会有什么,那些读书人竟然是不知么?旁人不知,他这个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小子却是懂的!

    扭过头望向东京城的方向,五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满身的罪孽,这黄河水到底能不能洗清?”

    “您说什么?”五郎的声音压的极低,那小太监没能听清。

    五郎闻言身形一震,这才陡然想起身边还有人,眼光再一次的从河堤上扫过,想到不知下落的韩过,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道,“也不知春汛何日道来?”

    “也就是这个月了吧?”小太监也不是完全不知农事,他在深宫之中也有学过的,“总要等上游回了暖,山上的冰雪尽数化开,不过这河道宽广,修的如此坚固,便是夏日里发大水,想来也是无忧的!”

    “坚固?”五郎的嘴角忍不住撇了撇,眼光在河堤上再次扫过,扭过头往了上游一眼,眼神复杂,想到这些日子与六娘的通信,心便不由得揪了起来,六娘想通过信告诉他什么?

    韩家离了韩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真是如此么?一开始就是他欠了韩家的,怪不得韩过,后来又袖手旁观,赵太监虽应了他保住韩过的性命,两方的仇却是越结越深了,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如今韩家虽有六娘之故,没有夹在中间两下里为难,却是不知他的心日夜都受着煎熬。

    所有跟在皇帝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太后皇帝如此行事不妥,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闭目咽着苦水,赵太监颇有些疯狂的味道,只死死的抓着权柄,四下里都安置了他的人,便是淡定如严太监,在百思不得退路之后,也露出了狠绝的一面。

    原以为打压了韩过一次,他能学个乖,别在这风口浪尖中跳出来,谁知道他又做下了这么一桩事呢?好好的在任上呆足三年,他在宫中一日,总不会叫他吃亏!

    如今,也唯有希望韩过能一直躲下去了!

第五十四章母子

    “哇……哇……哇……”

    破败的寺庙当中,发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凄厉,显是这孩子造了极大的罪,这破庙地里位置偏僻,不由得让人揣测,是否是哪位狠心的父母将这孩子抛弃?

    厚密的蛛网,层层叠叠的挂在破庙无法遮风的屋顶上,那屋顶上的茅草早就叫风掀的不剩多少,四面的泥墙也是半残,亏得当日修筑这寺庙时的柱子用料还算结实才能勉强支持,不过时至今日无人料理,却也离倒塌不远了。

    供奉的神佛早已//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破破烂烂的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除此以外,只剩下一只缺了。的香炉,便再无他物,显是在人去楼空之后,又经历了不知几许变故。

    便是在这样一座破庙当中,还挤着不少的人,这是从尉氏返乡的队伍,一个冬日的无法饱腹到底让许多人失了元气,如此堪堪走出不过百余里,见到无法赶在开春播种之前回乡,指望田间地头的收成已是不可能,而此地也算富裕,便裹足不前了。

    婴啼声便是从这堆穿着破烂的人群之中发出的,此刻这孩子已是哭的浑身通红,周遭的人虽隐隐露出不忍之色,却又很快压下了,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他们身上的粮食节约着吃,也不过勉强能支撑半月,余下的时间只凭着一身的力气去寻些野草,哪里有余力来心疼这方出生娇嫩的婴儿?

    抱着这婴儿的女子不是芸娘还能是哪个?

    此刻她面容灰败,哪里还有当日在韩家眉目如画的样子,浑身上下也因为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累而脏兮兮的,瞧起来与身边这些灾民倒也没什么区别,倒是衬的怀里的那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孩子越发的精神了。

    混在灾民中出了城,原本是候着韩过来接。哪里想到会在半途上动了胎气,她走得倒是早。却是落到了最后。还亏得了遇上好心人,她才能平安的生下这孩子,否则少不得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此刻,她满脸的焦急不住的望向门口。那门外却是依旧空空荡荡的,只觉得怀中的孩子哭的在撕扯她的心肺。今日她也数不清自己往外望了多少次了,却是始终瞧不见盼望的那人到来,孩子饿醒了又被哄睡着。哄睡着又再被饿醒。如此反复,一开始还能拿些水来糊弄过去,这会儿如何哄这孩子都不依了。

    芸娘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眶便不由得滴落泪水,她生这孩子的时候只在荒郊野外,受了凉不说。也没下奶的东西,这孩子生下来便没喝过半口奶水。韩过追来的时候还能勉强弄些小米粥羊奶来给孩子吃,原本以为还能在小庄子里养着,哪里知道韩过有一天回来,便突然要她收拾了东西赶紧离开。

    后来却是越发的艰难了,韩过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骑的马卖掉了,换了破破烂烂的衣裳,又赶上了这群灾民一道赶路,这方向竟然不是往秦州去的!

    芸娘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却是因为韩过每日疲惫的模样,她没办法问出口,只是日日担惊受怕,当日没这孩子,她便是火里去水里来也不成问题,可如今瞧着自己这点儿骨血,却是如何也做不得那个率性的模样了,她和韩过若是死了,这孩子也不知会落到什下场呢!

    用力的抱紧怀里的孩子,庙里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一个个面目不善的望过来,也不知到底哪个会先耐不住跳将出来。

    芸娘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又看了看庙门,却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她心里十分的没底,韩过带着她如此隐秘行踪,如今却是不得不出去替孩子寻吃的,今儿个出去已是有大半日了,天色快要黑了,却是依旧不见回来……

    “吵死了!”一个干瘦的眼中冒绿光的男子突然恶狠狠的道“我瞧着你这孩子天天哭,天天饿肚子,左右是养不活的了,倒是不如拿出来煮了,给大家分杯肉汤!”

    芸娘闻声吓了一跳,用力的抱紧孩子,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易子而食的事儿她不仅听说过,更是见过,别瞧着这群人个个孱弱不堪,若是要有些肉汤,足以叫他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若是韩过在还好,韩过人长得高大,又是在这群人之中难得的营养跟得上,一瞧过去便没几个人乐意惹的,可如今韩过不在,芸娘很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些许的弱势说不准这些人真要干出些什么事儿来。

    她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不过是在韩家人面前表现的有礼罢了,否则当日韩过也不会是从死人堆里将她救出来,手腕一翻,便摸出一把匕首,亮出那锋利的刀芒,冷冷的冲着那男子笑道“那碗汤里必有你身上的骨肉,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那男子见状微微缩了缩脖子,唾了一口,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芸娘倒也不在意。

    吓退了那男子,芸娘环顾了一圈,果然看见众人的眼光皆有些闪烁,显然耐性有限,若非她是孩子的母亲,谁有那么好的脾气容忍整日的婴儿啼哭?

    若是将这群人的耐性耗尽,她和怀里这孩子的下场便可想而知!

    这群人中的女人不多,芸娘即便面色灰败不见当日的姿色,好歹还是个年轻女人,若不是有韩过在,芸娘自身也呛人,怕是早就不知下场了,这群整日里在鬼门关徘徊的人心头可没多少善恶的念头,唯一记得的只是如何活下去。

    见状,芸娘再也不敢在这庙中呆下去,只站起身来,绕过众人往外走,手中的匕首却是握的死死的,戒备的看着身边的人,但凡有人有什么异动,必要一刀狠狠的扎下去!

    好容易才离开了人群,来到破庙前面,外面的冷风只吹的她一个激灵,头有些昏沉沉的,瞧着这漫山遍野的翠绿,却是不见韩过的人影。

    开春了,野兽熬过了一个寒冬,正是饿的双眼发绿的时候,为了躲避不知名的敌人,韩过早就不再进村子,只是这时节能吃的也不多,除了野菜,便只有河中的鱼了。

    算了算即便韩过回来要将东西做出来依旧要huā不少时间,芸娘寻了墙下微微能遮风的地方,抱着哭泣不止的孩子坐了下来,伸出了左手。

    只见左手上密密麻麻的竟然有数十道疤痕,只叫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背脊发麻,看见这伤口,芸娘叹息了一声,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中闪过慈爱的光彩,犹如呢喃的道“别怨娘饿着你,我若死了,谁还能照顾你呢?你爹是个糊涂的,将你交给他,他怕也没那么好的性子,我若不留把力气,怕是你真会变成了旁人鼎中的肉汤,倒是不如早叫你死了,有娘看着也能落个全尸!”

    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光芒“若不是你那狠心的姑姑……”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叹息了一声又道“其实也怨不得她,罢了,我总能想到法子叫你好好的活下去!咱们娘俩一块儿好好的活下去!”

    说罢,右手一翻,便在伤痕累累的左手指尖划出一道伤口,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将手指伸到孩子口中。

    手指一入口,那孩子立即止住了哭泣,用力的吮吸了起来,显是饿的急了,贪婪的一口一口的往下吞,芸娘见状嘴角露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思绪却是有些迷离,不由得,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那孩子吃饱之后,也不哭闹,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观察着,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韩过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情形,庙中没有寻到芸娘,他便知道必是孩子哭闹的让人受不了,芸娘才会出来,果然,在这寺庙后方瞧见了母子两人。

    一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观察着这个世界,另一个,却是脸色发白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左手软软的垂在地上,那上面,新旧不一的伤口斑驳,看见这样的情形,韩过不由得心神一震,低叫道“芸娘!”

    他哪里知道一个初生的孩子一天要吃多少顿?也不过是这些日子以来才勉强有些认识罢了,白日里出去觅食,夜里倒也没警觉,如今看着那伤痕累累的手和孩子嘴角那一抹嫣红的血迹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在的时候,芸娘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养育着孩子,可笑他还以为是带孩子太累了,所以芸娘脸上才会一日苍白过一日。

    他知道六娘说的没错,他就像个扫把星,可他已经改过了,这件事前前后后他思虑甚久,最终觉得没有问题才会执行,却是不知,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样,枉他当日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力量终究有限,命运只在这最关键的一刻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因为芸娘的生产,让他错过了操作此事的最佳时机,如今唯有眼睁睁的看着事态发展,自己却只能东躲**,连自己的孩子的一口奶,都供养不起!

第五十五章

    他有满腔的抱负,有满肚子的学问,更有超越这时代不知多少年的见识,一直以来信心满满,一直以来也算顺风顺水,但凡挡在他前面的,都被他碾压了过去,虽是碾压,却也是一次一次的铤而走险,往日的成功都是幸运所在,这一次,只是遇上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叫他满盘皆输,到了此刻,他回想起过往,一次又一次的都是在铤而走险,不过所带来的后果并没有展现在他面前罢了,他只是顾着埋头向前冲,从不曾回首看上一眼,暮然回首之时,却已是天翻地覆。

    若说顺娘和柳如眉的态度对他打击甚大的话,眼前芸娘和孩子这一幕则是彻彻底底的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即便有能力拯救天下苍生又如何?

    韩过眼中闪过一抹决然,走上去,伸手在芸娘鼻下试了试,直到感受到一抹微弱的呼吸,这才呼出了一口气,轻轻的推//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了推芸娘,低声唤道,“芸娘,芸娘……”

    芸娘闻声缓缓的睁开眼睛,脸上便露出一个笑容来,“爷,你回来了?”

    看见芸娘惨白的脸色,想到她笑容背后所代表的全心全意的信赖,韩过的心不由得一疼,握住了芸娘遍布伤痕的手,“我回来了!”

    手上的新旧伤口被韩过一握,一股微微的疼痛钻上来,芸娘一愣,随即便下意识的将手往身后藏,却是听见韩过道,“不必藏了!你是个傻的,怎么不告诉我?若你有个什么好歹,孩子又该怎么办?”

    芸娘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何尝不想告诉韩过,可瞧见韩过小心翼翼的样子。哪里还忍心再给他添负担?只是,如今既然瞒不下去了,有些话,总是要问出口的。“爷……咱们如今到底在躲什么?”

    韩过闻言脸色一暗,想到如今自己所面对的窘迫,原本是不想叫芸娘担忧,如今形势严峻,可更严峻的是他们三人的生存状态,有些事儿必要做点儿改变了,他如今不再迷信自己的能力。甚至因为六娘的话倒是对自己的想法隐隐带着几分担忧,芸娘向来机智过人,他需要她帮忙查漏补缺,“你可知半月前,我听到了一个什么消息?”

    芸娘闻言强打起精神,知道韩过如此慎重必不会是什么好事,脸上也凝重起来,问道。“什么消息?”

    “民间传言,说今上无道,罔顾十万百姓生死。轻信奸宦,陷害忠良……”韩过缓缓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芸娘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望向韩过的眼神担忧异常,不过,这还不是他们东躲西藏的理由!

    韩过继续道,“我悬印而去,却也没打算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还留下了一封书信,托付人帮忙将此事的影响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可如今这传言流传的速度实在是叫人心惊。必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怕是有人对那皇位有什么想法了。”

    “那咱们……”芸娘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若真如此,皇帝和太后那性子必然以为此事是韩过操控的,不派人来追杀他们才有鬼了,而操控流言的人。怕也要帮上一把,韩过的生命的确岌岌可危,不论如何,如今龙争虎斗之时,韩过既然决定不参合进去,隐藏行迹才是最佳的抉择。

    韩过笑了笑,知道芸娘已是想到了,实际上这些日子他虽躲着,也没放弃打探消息,亏得如今返乡的流民众多,许多的地方对外来的陌生面孔都少了几分警惕,而他学这些流民的乡音也学的有八成像,才没添出什么麻烦来,打听出来的情形竟然与他所料没多少差别!

    “我离开,原是盘算着东京城不出两年必有大难,宫内那两位即便能操控一切,我也会给他们点儿惊喜,却是没想到我还来不及作为,倒是有人给了我一个惊喜!”

    芸娘不解的望着韩过,不太明白韩过的意思,韩过见状笑了笑道,“知道为什么我竭力要叫这些百姓不要回家么?”

    芸娘闻言摇了摇头,韩过见状笑道,“因为大旱之后必有蝗虫!”

    芸娘闻言震惊的看着韩过,韩过已是笑的异样的无邪,“你该在河堤上去瞧一瞧,密密麻麻的蝗虫卵,铺天盖地的,我竟是看不到尽头!我原想着,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却是可以利用这些灾民将这些蝗虫灭个七七八八的,谁知道,他们竟然一颗粮食也不给我!”

    说到这里,韩过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这些灾民只躲在地窖中,已是瑟瑟发抖,饿的面黄肌瘦没有半分力气,哪里还能干活?我只能望堤兴叹罢了!本想走前告知他们一声的,后来想想也就罢了,这天下间的官员多了去,我走后,上面必然会再派其他官员过来,不过,错过了寒冬时节,灭掉蝗虫还有几分可能,却是避不开另一桩了!”

    “还有什么?”芸娘眨了眨眼睛,她素来知道韩过算无遗策,最是佩服不过,如今听韩过娓娓道来,自己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是连这天候,也叫他算计在内么?

    “黄河!”韩过一点儿卖关子的意思也没有,“尉氏沿岸的土地早叫人挖的千疮百孔,何况还有虫蛀?他若给我粮食,我少不得在严冬凭着这十万人手收拾掉蝗虫之后,再重整河堤,毕竟那河道下的积沙又厚了不少,算起来,这黄河已经三年未曾有过大灾了。如今这灾民尽数返乡,便是新来的县令有通天之才,没有人力也只能望而兴叹,若是不出我意料之外,两年之内,黄河必然改道,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尉氏一地!”

    芸娘目光一闪,震惊的看着韩过,哪里是两年之内,她几乎可以看见今年黄河泛滥,直冲东京城的场面!

    两年,不过是韩过为了保险而出的说辞罢了,难怪韩过走的毫不犹豫,对于这样的情形,怕是谁也无法阻止,兴许在春汛来临之际,上游下第一场雨的时候,那河堤就会决堤,下游的百姓又要受苦了!

    芸娘约莫知道韩过的打算了,他是在等,等第一场春雨,等这大汛之后会产生的连锁效应!

    “几年?”芸娘低低的问道,这是在问这皇朝的寿命。

    韩过闻言嘴角微微勾起,“谁知道呢?无外患,必有内忧,内忧一起,西地又要烽烟四起了!若是再加上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那位,我也说不好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展,他也想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可笑他自身难保,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还没顾过来,哪里能顾及其他?

    “爷……”芸娘担忧的望着韩过,东京一带他们是去不得了,西地再起烽烟,若是内患迟迟不平,西地怕也不是久留之地,往日打下的城寨丢失不说,搞不好秦州城也让人无法逗留!

    韩过是知道芸娘所思的,笑着道,“我送回家的那些孩子,你还记得吧?”

    见芸娘点头,韩过又道,“原是打算教他们些东西,好让他们在这世上有个立足之地,顺带的在我离开尉氏的时候也好做遮人耳目的幌子。”若不是旁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尉氏到秦州一线,搜索的重点放在那些孩子经过的一条路上,他和芸娘也没那么容易跑到这儿来,“我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家里还有六娘在,我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孩子被我娘给打将出来。以六娘的性子,她即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做出有损韩家名声的事情,只要咱们回到了秦州,呆上三五年,烽烟再起之时,咱们也就有能力自保了!”

    芸娘闻言眼神一暗,低声道,“是奴拖累了爷……”

    韩过拍了拍芸娘的肩膀,“说什么拖累,原是我的不对,若非是我惹恼了六娘,她哪里会让你过来,你也不会提前发动,倒是叫孩子和你都吃了不少的苦。”

    芸娘闻言眼眶微微一红,“奴吃苦倒是不怕,只是这孩子……”

    “我明白!”韩过叹息了一声道,“咱们如今就往秦州去吧,拖下去,拖垮了你的身子不说,孩子也要受累。我盘算着这路上会危险些,如今却是拖不得了,兴许过两日第一场春雨就下来了呢?咱们慢慢的回去,只要这雨一下,他们也就顾不上咱们了。”

    芸娘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爷!如此不妥!”春雨到底什么时候会下,即便下了会不会决堤都说不准,真正安全的时候只有在灾后,甚至,也许要等到虫灾起时!

    “咱们回去,若是老天不作美,兴许……”会将灾难带给韩家人!

    “不会的!”韩过闻言微笑道,五郎的事情他倒也信守了诺言,没有告诉任何人,五郎之前虽没帮过他,却也是护着六娘平安到家,也护住了韩家的平安,就凭着这一点儿,他就有把握,真当他回到秦州家中的时候,反倒是会安全下来!

第五十六章狼烟

    竖在风中的拇指,缓缓的被收回,韩家老爹的脸越发的凝重,这样的表情,只叫围绕在身边的一群老农心头一紧,不待他们问出口,就看见韩家老爹摇了摇头道,“三日之内必然是没有雨的!”

    围绕在韩家老爹身边的众人不由得一阵唏嘘,目光落在身侧的田地上,春耕已是过去许多天了,这些日子全靠着众人的肩挑手提,才勉强让播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可这么些天,久久盼望的春雨却是迟迟不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间的幼苗一天一天的干枯,河道和水井里虽然有水,却是全靠人力来搬运,可眼下里每个人都至少负责了一二十亩地,见天的挑水来浇,哪里来得及?

    站在一边的六娘仰头望着韩家老爹道,“开渠吧?咱们人手也不少,再叫上些人,总是有法子的。”

    六娘也参与了这场春耕,农家出生的女儿在农忙时分都少不得劳作,她乐意来,家里人自然也没人拦着。

    听见六娘如此说,不待韩家老爹反驳,旁边就有个积年的老农道,“哪儿有那么容易?这开沟挖渠不是一日能得的,原本每日浇水都来不及了,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开渠,这片庄家怕是最后十不得一!”众人闻言也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六娘望了望四周的农田,这片田地并不小,都是军户们新开垦出来的,是这些年屯田的成绩,往年这儿水道颇多,因此从没人寻思过要开渠一事,哪儿想到开春以来竟然就不下雨了呢?

    空气中的水汽少的可怜,六娘望着远处的那片山//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地,往年那儿还是茂密的丛林,便是这些军户的来到,将山上的树木砍伐一空。不过,这却不是不下雨的缘故,天旱河道里的水位下降,却是未见断流。不过是气候稍有变化罢了。

    只是这少许的变化却是叫这些靠天吃饭的农民吃了大苦头,这会儿六娘倒是有些怀念韩过了,果然,她是个健忘的人,一旦对方杳无音信,又没有再给她添麻烦的时候,她就不由得想起韩过的好处来——那家伙若是在。水车这样的东西合该是很容易弄出来的吧?

    不过,六娘没有去制造水车这种想法,她素来都不乐意去改变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不过,少许的便利却也不是不能想法子弄到手的!

    想到这里,六娘抬起头冲着韩家老爹笑道,“哪里就要多少人手了!这渠也不一定要挖出条沟渠来,咱们这儿也不过是十来年才会有这么一场干旱。挖出来不消两年便荒废了,不值当。山上不是有许多的大竹子么?砍下来,剖开。去掉结,再使法子架起来,咱们人在水边提水,倒在竹子上,虽会浪费不少,却是省去了来回奔波之苦,浇灌好一份田地后,再挪个地方就是了。就是砍竹子和架起来有些费事儿……”

    “一天功夫倒也耽搁得!”韩家老爹闻言眼睛一亮,众人也是纷纷恍然大悟,这些老农。但凡有点儿力气都是要使在灌溉一事上,如今六娘这法子听来便知道简单可取,便是在半途浪费掉一半,那也比他们肩挑手提来的便利。

    一群人闻言便再不耽搁,纷纷冲韩家老爹告辞,又善意的冲着六娘笑笑表示感激。便纷纷散了去,韩家的几个管事也在请示了韩家老爹之后准备进山,唯剩下了韩家老爹与六娘依旧站在田坎旁边。

    这些人来问韩家老爹不是没有缘由的,韩家老爹除了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以外,还因为韩过之故,兼了个小官儿,管的就是农事,官儿不大,却也有些实权,亏得他一向与人为善,遇事人人都会来请教他。

    如今韩家的田地还好,家里的人手不少,灌溉是不愁的,就是要多幸苦几分。

    六娘见众人都走了,看着自家田地里的杂草,扭头望着韩家老爹问道,“爹,咱们是回家还是继续锄草?”

    却是发现韩家老爹正用一双略带深沉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沟壑越发的明显,只看的六娘微微一愣,“爹?”

    “你铺子里的生意还好么?”韩家老爹淡淡的问道。

    这一问,却是问的六娘微微一愣,却是看见韩家老爹往田地间走去,弯下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开始连根拔掉新长出来的草扔到田坎边。

    六娘见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了,一听这问话,就知道必然是李中说漏了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说漏嘴的,韩家老爹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要知道,这铺子的生意与棉布有关,官府那边儿的话说的好听,可韩李氏和韩家老爹是没看见一分钱的好处的,尽数抓在六娘手里,而六娘也不是不想将这些好处拿出来,而是如今铺子在秦州开张了,还要养活韩过送过来的那帮孩子,她愁的快头发发白了。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韩李氏虽然还不信六娘在之前的事情中到底动了多少手脚,可韩家老爹不声不响的突然问上这么一句,却绝不是没缘由,他必然猜到了什么,或者是,想说些什么!

    想了想,六娘还是跟了上去,弯腰开始帮忙锄草,低声解释道,“有些话,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爹娘讲……”

    “他死了没?”六娘刚开口,就被韩家老爹的硬邦邦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六娘抬起头看过去,却是看见韩家老爹弓着腰,有节奏的进行着手上的动作,拔草,扔到田边,寻找下一处,再拔掉,扔掉!

    这样,她看不见韩家老爹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作坊是你烧的,芸娘是你放走的,东西都落到你的手里,你会不知道他死了没?”韩家老爹的手依旧稳健,六娘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心头翻江倒海,真没想到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韩家老爹竟然知道这么多!

    她不知道韩家老爹的态度,可想到韩家老爹一直没将事情告诉韩李氏,却又觉得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这一番话,到底是出自什么想法?

    六娘的脸色惨白,她是女子,年纪又小,韩过不容于韩家,还有个立身之地,若是她不容于韩家,怕是只能去东京城投靠五郎了,可五郎如今在宫中步步惊心,她哪里能去给他添麻烦。

    却是又听见韩家老爹道,“你们都是有主意的,我也管不着,他即便对不住你,可也是你哥哥,那孩子的亲爹,若是死了,就给他立个衣冠冢。”

    六娘的手颤抖了一下,低低的啊了一声,没想到韩家老爹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勉强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道,“他如今下落不明,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不过,外面追杀他的人不少,既然如此,合该是没事吧?”

    韩家老爹的手猛然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埋头拔草,却是什么也没说了,六娘自然看在眼里,想到韩过在韩家十多年,也是就一场大病之后,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不是,韩家老爹即便表面表现的再怎么冷面冷心,到底不是那样的人!

    就如同如今韩李氏知道了韩过失踪一事,老是在人前咒骂连连,那眼中强忍的悲伤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想了想,六娘又跟了上去,凑到韩家老爹身边,低声道,“爹!我错了……”

    她以为韩过就算被她坑了一把,也能混的风生水起的,哪里想到那家伙这次竟然这么不给力,把他自己给祥瑞了一把,倒是引出了这么一桩。

    韩家老爹闻言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六娘,半晌,抬起满是泥土的手凑到六娘头顶,想摸摸她的脑袋,却是发现手上沾满了泥巴,又收了回去,叹息了一声道,“我没怪你,这事儿也怪不得你,若不是他自己四处树敌,哪里会有这么一场事?倒是幸苦你了,当年你不过七岁,就要照顾自己,如今也不过才十一岁,却是要替他照顾那么大一帮孩子……”若是六娘不接手,如今韩过下落不明,他韩家虽不至于被那些孩子给生吞了,却也要叫人笑话不守信义。

    “爹怎么知道?”六娘惊呼了一声,李中卖她卖的就这么彻底!!!

    韩家老爹的脸终于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你娘见天儿的在外面跟那群婆婆大娘闲聊,家里还有谁不知道?秦州,可不大……”

    是啊,秦州到底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突然间多出了这么一群孩子,六娘又不能叫旁人照顾,只能让白管事和李中跑腿,安顿这些孩子花了不少功夫,这事儿自然想瞒也瞒不住!

    六娘尴尬的笑了笑,韩家老爹也像是放下了一桩大大的心事似的,低下头继续干起活来,一边干活,一边道,“你如今心也大了,我也没旁的可教你,只是你要记得,做事需凭良心,有些事你做的太过狠毒了……”

    半晌,都没听见六娘的回应,韩家老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了六娘一眼,却是看见六娘睁大了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远方的天空,脸上的表情震惊,顺着六娘的眼睛往过去,一道浓重的黑烟渲染着蓝色的天空,但凡在西地生活过三年以上的人都绝不会认错,这是狼烟……

第一章春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靠近,伴随着的还有马背上人的呵斥声,一人一马飞奔而去,行在行人不少的街上竟然没有半分减速的意思,疾驰过后,只留下路边面色凌然的路人。

    “不知道又打下哪儿了?”路边的茶寮里,一个面色蜡黄做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道,他这模样可不讨喜,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瞧起来像是几个月没洗澡似的,偏又端着书生的架子,满脸的傲气,顺带的,也满脸的忧国忧民。

    “谁知道呢!自打那日狼烟起,就没半个好消息,每天都要落一两个镇子,那些蛮子所到之处,竟然半个活口都不留......”

    此刻茶寮里的人也不多,比起前些日子的热闹,显然此刻大多数人已没了泡在茶寮的兴致,只有少少的几个人,回答那中年人的是个老头儿,满脸的愁容,说起这个的时候满脸的唏嘘,老头儿长得高大,上了年纪后脸上依旧有股凶悍之气,显然年轻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那打扮倒是像个军户。

    “不是说周大人已经领兵过去了么?周大人用兵如神,当日拿下冯家寨,才有了咱们秦州三年的安稳,如今对付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接话的是旁边的一个青年,看模样倒像是户人家的管事。

    茶寮中的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周大人在秦州城的声望那是很高的,就没有一个秦州百姓不对他感恩戴德。

    那中年书生闻言却是瞥了青年一眼.满脸忧虑的道,“便是周大人用兵如神又如何?祸起萧墙,此事却不是周大人一人之力能挽回的,否则,这么多天怎么半点儿好消息也没传来?”

    此言一出,倒是引得茶寮中众人面色各异,有好些个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喝起茶来,倒是那青年无所察觉,只盯着那中年书生笑问道.

    “先生此言何出?”

    那中年书生见状却是不说话,只伸出一只手捻着胡须,笑而不语,那年轻人见状连忙叫道,“店家,这位先生的茶钱算我的。”说着又冲着那中年书生拱了拱手道,“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家主人如今本想到秦州来做买卖,谁知道遇上了这么一桩,如今却是瞧不真切这形势,若是无碍.这事儿自然要办起来,若是这仗还有的打,家主人怕是只能放弃这儿的生意了。

    那中年书生闻言这才继续笑道,“客气了,既是如此,我便说上两句,对与不对,你且听听,说错了,可也别怪我!”

    那年轻人闻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那中年书生闻言这才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你只需想想.这冯家寨当年周大人费了多少工夫才夺下来的?这三年,蛮子年年来犯,却都无可奈何,为何今年半点儿音讯也无,这寨子就没了?以冯家寨地势之利,抵御三千蛮子不成问题,何况还有刘家寨互为犄角,相互援助不过是半日功夫.冯家寨身后还有重兵.若非有人在寨子里策应,蛮子如何会拿下的如此轻松?”

    当年拿下冯家寨.损失的兵力不下五百人,这还是韩过用了计.不过地利之便却也不是完全用计谋能够补足的。

    那年轻人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先生的意思是说那些依靠着咱们吃饭的小部落……”

    中年书生面色沉吟的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他们才有自由进出冯家寨的权力!”这话却是只说了半截,后面半截无论如何都不敢说了!

    那些蛮子为何会有自由出入冯家寨的权力?

    此事倒是与韩过无关,当年韩过曾三令五申的表示,只让这些蛮子在寨子外面几十上百里的地方居住,却是限制了他们每次入寨的人数,不仅如此,更是限制了他们只能在寨子里交换货物,可这定下来的规矩,却是叫人给毁了!

    不是旁人,正是向公公!

    看着其中的利益颇大,便起了心思,一次一次的坏规矩,却是不想,也不过半年的渗透便会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不过,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就是了,天灾影响的可不仅仅是秦州百姓,秦州的百姓虽苦,却是苦不过高原上的那些百姓,秦州不过开春没有下雨,到底还能引河流的水来浇灌庄家,而高原上则是大面积的牧草枯死,只叫他们的日子若不靠劫掠就完全没办法过下去了!

    前两年虽然被压缩了生存空间,大家伙还算能过得下去,可今年则是完全不行了!要想活,就只有发动战争,再次让西地成为他们的牧场!而那些出卖秦州的部落反水的缘故也简单的很,他们倒不是不想继续吃香喝辣的,不过他们始终生活在高原上,被秦州人隔绝在外,不服从,第一个被劫掠的就是他们,他们吃香喝辣的不假,可一直就承受着来自两方的压力。

    年轻人已是完全明白,只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那个孩子,却是发现那孩子只是埋头喝水,却是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年轻人见状知道自己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了,连忙冲着那中年书生道了谢,叫过掌柜结了帐,与那孩子一块儿走了出来。

    “六姑娘......”直到走到了街角处,周遭没见人影,年轻人才低低的唤了一声。

    那孩子抬起头来,不是六娘还是谁?只冲着白管事苦涩的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白管事知道她不少事情,跟向公公的联系他是清楚的,“早知道他是个不着调的,哪里想到会如此不堪!”

    冯家寨破了!

    狼烟升起和得知冯家寨破的时间不过差距了两日罢了,这消息是从离冯家寨一日路程的镇子传过来的,冯家寨破,不过花费了那些人半日的功夫!

    不过两日时间,秦州城便从刚刚恢复的繁荣又回到了冬日萧条的精致,人人脸上都带着愁,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快马疾驰而来,向州府禀报着消息。

    原本据险而守的秦州守军根本没来得及防备,谁也没料到,安稳了三年以后,西地竟然再次被战火席卷,距冯家寨三日路程,寨子破掉的消息还是从后面的镇子传来,蛮子此次集结了大量的兵力,一举拿下了这个战略要地!

    这还不算完,除了冯家寨,与冯家寨相互呼应互为犄角的另外一个寨子也破了!

    至此,西地再无险可守,秦州城将再次沦为蛮子的猎场,可以自由来去!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严峻,会如此难以防备,寨子外面按说还有不少部落的蛮子可以御敌,再不济,也该有消息传来才对,谁能料到这大军竟然就突然兵临城下了呢?而守护寨子的兵力虽不少,却依旧没能抵挡这一次进攻。

    烽烟一起,周大人立即调集兵力赶赴前线,秦州城除了那位曹大人还依旧在以外,向公公前两日就跑路了,说是去后方要粮饷去,显然不看好秦州的未来,这位向公公临走之前还来知会了她一声,否则她也不能知道,可如今向公公一走,李中被抽调去了战场,她想要知道如今的局势就没那么容易了,那位曹大人可没多待见她,只是叫她安心,总不会让韩家受到威胁。

    她依旧不放心,命运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才会同白管事一起出来打探消息,哪里想到会听见了这么一出?

    白管事显然是对向公公不满到一定程度了!

    不过,“他走了也好!”六娘扯着嘴角苦笑,“少了他,倒是少了个指手画脚拖后腿的,就是不知道……”她借走的那些粮食会不会对这场战争造成什么影响?

    这话六娘没说出来,白管事自然也不会去问她,说来此事也与六娘没什么干系,皇帝那边儿是不会给韩过粮食的,皇帝不给,韩过自然之有从秦州城想法子,六娘若是不插手此事,韩过一样可以弄到粮食,搞不好还会弄走更多。

    总的说来,这个国家就是个千疮百孔的,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当补不过来的时候,就要开始漏雨了。

    偏偏坐在皇宫里的那两位都不是着调的,对他们自己的国家完全的不负责任,对付一个小小的韩过,竟然要拿十万百姓的生死开玩笑,要掌权,偏偏要派一个二百五到西地来,突然之间,六娘似乎觉得这样的朝廷被推翻了也好,前提是,推翻这个国家的人不是她的亲人,五郎可以平安,而韩家上下不用跟着九死一生的话......

    想到这儿,六娘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这个想法,要叫韩过知道了怕是要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自私到了骨子里,风险别人来背,好处她来享!

    突然,一点冰凉滴在六娘的额头上,六娘仰头看天,天空阴云密布,这个春天干旱了两个多月了,这两日终于开始阴云密布,却是始终没有下下来,让人久久盼望不来的春雨,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一来,就下的很大,像是要将这两个多月的雨水一次性补足似的……

第二章寻人

    六娘将身上的男童衣裳脱了下来,接过小满递过来的帕子,将身上的雨水擦去,一边道“没什么好消息,再看两日吧,若是情况不对,怕是咱们还得往东京城搬,这两日先把东西收拾起来。”

    海棠闻言皱了皱眉,她生在东京,自小就是娇养大的,大了以后即便跟在于姨娘身边过了些不太如意的日子,却是从来没见识过战乱到底是何模样,如今即便身在西地,听说蛮子打过来了,却也完全无法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她好容易离开了那块地方,过了两日的舒心日子,却是不大乐意回东京城的,只是问道“真有那么危险?”

    六娘嗯了一声,从小满手上接过自己的衣裳,一边穿戴一边道“冯家寨一破,西地便再无地利之便可以抵御外敌,咱们的军队比起那些蛮子来说打硬仗虽不怕,可抵不过人家有马,那些人打小就生活在马背上,马术娴熟不说,人人最少都有一匹马,打不过咱们,他们就跑,往年年年如此,即便咱们的官兵打了胜仗,也是有小股的蛮子涌进来,在村子里劫掠,他们本就不是想要这儿的田地,不过是抢了就跑,抢购了东西以后,再从山上返回到高原,实在是让人头疼。”

    对西地的形势,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所知甚详细“何况。此次蛮子集结的兵力不少,牧草枯死,牲口没了食物,即便如今不背水一战。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是要来拼上一场的。左右是个死,他们怕是要比往年还要勇猛一些。眼下里的情形不就证明了这么一点儿么,这十来天,已经打下了好几个镇子了,离咱们这儿也不过快马一日的路程。”

    海棠闻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岂不是一日功夫就会兵临城下?你为何还要等两三日?”

    六娘闻言笑了笑道。“周大人在西地十余年了,当年能将蛮子驱逐,如今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了,到也不至于让一州府如此快的陷入绝境,我担忧的不过是……”

    “是什么?”海棠望着六娘道。

    六娘却是摇了摇头,有些话她实在没法说出来,即便周瑞用兵如神。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饿着肚子的兵是没办法打仗的,据她所知。军营的储备粮食并不多,还有许多都放在冯家寨身后的那个小镇子上,如今那镇子陷落,也不知当地的守军是烧了粮食还是便宜了那些蛮子,总归说来,秦州守军的粮食不多了。

    本来还有本地的常平仓还可以支撑一下的,而韩过如今不知下落,六娘也找不到人来偿还这笔债,很有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有兵变!

    等朝廷送粮食来?

    六娘摇头,国库的情况她不甚清楚。可从国库送粮过来怕要huā费些日子,到底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何况向公公那个混蛋这会儿跑了!他可是督管着西地的兵事和粮草!其中粮草又是重中之重!

    六娘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除了她借的那些粮食,向公公的手搞不好还伸向了其他地方,否则稳坐秦州城的向公公没道理用搬救兵的名义溜的那么快的!

    不论如何。还是要先瞧瞧周瑞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将此事压下去,就这么离开,别说她自己不甘心,便是韩家两老怕也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六娘笑着望着海棠道“担心内贼罢了。”

    换上了衣裳,顺着回廊往外走去,这雨竟是越下越大了,天黑沉沉的像要压下来似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夏天才会有如此大的雨。

    顺着回廊径直走到了厨房,就瞧见小喜与白嫂子并着韩李氏正在做晚饭,看见六娘进来,小喜的眼睛笑的如同弯月“饿了?”伸手便在蒸笼里抓了个馒头递过来。

    与小喜打小就经历惯了这样的事儿,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同,白嫂子却是满脸的愁容,看见六娘便问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姑娘怎么还往外跑?”

    六娘冲着小喜笑了笑,在茶馆里坐了一下午,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倒是真有些饿了,接过小喜递过来的一只馒头这才冲着白嫂子道“只是在茶馆里坐坐,蛮子离这儿还有些距离,秦州城的城墙这几年修的也结实,嫂子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小喜闻声在一边应和道“是啊!我就说白嫂子不消担心了,往年间咱们年年都要遇上这么几次,还是在镇子上咱们也没惧过,在这秦州城里有护城河,有城墙,安稳的紧,这么多年了,秦州城可从来没被攻破过!”

    六娘闻言只是笑了笑,她可没那么好的信心,转过头望着忙活的韩李氏问道“娘,家里的粮食够吃么?”

    韩李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瞪了六娘一眼道“还等的着你来问?家里的粮食本就卖的不多,我是往年习惯了……”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空气,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好容易过了两天安心日子……我虽知道用不上,却是忍不住要留些,年年家里都吃陈米,倒是叫人好一阵笑话,哪里想到就真的用上了呢?”

    六娘见状连忙冲着小喜使了个眼色,冲着韩李氏笑道“可见娘是个未卜先知的,如今秦州城的粮价都快翻上一翻了,再放上两日,咱们家就能多赚上一笔!”

    小喜闻言也笑道“可不是这样?以我瞧来,自家种出来的粮食以后都不卖了,总要有个好价钱才好脱手!”

    “两个财迷!”韩李氏闻言笑了起来,想到韩家如今的家里的存粮倒是能支撑过今年打饥荒的日子,倒也没那么忧心了,指着六娘道“出去不过三年心野了不说,还都钻钱眼里去了,那么多粮食,咱们不卖掉也不吃,难道要白白的放着生虫么?”

    六娘见状只是嘿嘿直笑,也不驳斥韩李氏,转移了话题问道“爹去舅舅那儿回来了么?”

    韩家老爹是去寻李全去了,军户出生的李中虽手不便利,却是颇有些人脉的,如今大战将起,谁也安生不下来,自然要寻李全这位有些见识的出出主意,顺道瞧瞧李中有没有捎消息回来,若是前方战事吃紧,李中这样的小军官儿却也有些便利,自己跑不了,提前捎消息给家里做预防倒也是可以的。

    六娘的话声刚落,便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六娘探头一看,便瞧见守门的那个管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见六娘在厨房里,便冲着六娘道“六姑娘,门外来了个当兵的,领了一堆兵把咱们家给围了起来,死活要见咱们二爷,这会儿把前门后门都给堵了,奴才跟他说咱们二爷不在家,他也不听,只是耍赖说咱们家若是不叫二爷出来,他便堵咱们一天的门,谁也不让进出,看谁耗得过谁!老太爷还给堵在门外呢!”

    “谁这么横?”六娘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韩李氏将灶台上的锅铲一操,大步的跨出门来,举着铲子满脸的怒容“敢堵我家的门?”

    那管事只是苦笑“老太太去瞧瞧便知道了……”

    韩李氏闻言拿着铲子就往门外走去,她虽是平民百姓,没什么权势,想当年在村里也算是横着走的人物,家学渊源学的好,打交道的也多半是些平头百姓,自来没吃过什么亏,气势自然也足,半点儿也不怵的。

    六娘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心下好奇,这时节旁人躲韩过还来不及了,谁会跑来寻韩过?还是用这么——另类的方式。

    韩李氏走到门口,将门闩一拉,猛的一把扯开大门,目光四下里一扫,便停留在了门//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前正在与韩家老爹拉扯的两个士兵身上,韩李氏见状胸口怒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怒喝道“敢打我男人?”话声未落,手握铲子便冲了上去,冲着那两个士兵便是一阵乱打。

    六娘惊的目瞪口呆,她从没见过韩李氏大发雌威的模样,只是觉得村子里的不论男女老少都是有些怵韩李氏的,如今见到才发现自家老娘如此凶猛,那铲子一点儿情面没留,砸下去便是一片鲜红。

    而站在门口的一个黑面男青年则是眼光一闪,随即露出懊悔的神色,浑身的骨头都开始酸疼起来,他怎么就忘了呢,对方即便不肯开门,他也不该用这一招的啊!

    想当年,他可是被打的浑身酸疼了整整半个月啊!亏得这会儿上去的不是他!

    黑面男青年不由得略带绝望的后退了半步,这个异于众人担忧的模样只叫六娘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只看了一眼,六娘便知道此人出生不凡,身上的衣裳是个低品的军官服侍,可腰上系着的玉佩却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

第三章利益

    几个士兵被韩李氏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两个挨打的士兵惊呼出来才反应过来,上去将韩李氏给拉住,却又不敢硬来,被打了好几下才将韩李氏给拉住了。

    此刻,韩家两老都叫士兵给围了起来,韩李氏恼怒异常,却也不是这些青年士兵的对手,只能挣扎个不停,韩家老爹却是没怎么挣扎,只是用一双老眼盯着黑脸青年。

    那黑脸青年见状脸扭曲了一下,瞥了一眼站在门口不动的韩家诸人,有些畏畏缩缩的走上来,冲着韩李氏道,“伯母,是我呢……不过是跟伯父开个玩笑……”

    韩李氏闻言一愣,停下了挣扎,看了那黑脸青年好一会儿,才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即便是勃然大怒,“是你!”

    她想起来了,与眼前这黑脸青年不过一面之缘,就是当日韩过回家带回来的,后来叫她和韩家老爹给打将了出去,亏得眼前这青年的黑实在少见,否则三年多的功夫,她还真想不起来。

    黑脸青年见状连忙赔笑道,“是我!是我!今儿个特地来探望伯父伯母,咱们不妨进去说吧?”

    “探望?”韩李氏眉毛一挑,瞥了一眼被士兵拉住的韩家老爹,又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士兵,嗤笑道,“有你这么探望的?你不是我家那个杀千刀的混小子的兄弟么?怎么?翻脸了?”

    黑脸青年的脸皮到底不够厚,可今儿个这事儿也怨不得他,他上门来寻人,哪里想到在门口就遇上了韩家老爹呢,根本不让他进门,他也就只有使无赖招式了,偏偏韩李氏是个分不清形势的。看见他们人多势众,也要上来先打一通乱棍,一点儿价钱都不跟人讲的。

    “进去再说!进去再说!”那黑脸青年只能继续赔笑,冲着一干士兵挥了挥手,便簇拥着两老进门,倒是没忘记放在门边的礼物。

    六娘一直站在门口,见状便往后退了半步,等到一干人进了门。这才让守门的管事将门关上,缓缓的跟在众人身后往客厅行去。

    却没想到还没接近客厅。就被两个士兵给拦了下来,六娘见状眼珠子一转,便旋身回了厨房,让白嫂子赶紧烧水泡茶,待到茶水泡好了吩咐众人不要着急,自己端着托盘便又往客厅走了过去。

    这一次,倒是再没人拦着她。

    此刻,那黑脸青年已经将韩家两老请到主位上坐下了,一干士兵都在门外守着。自己站在下首,冲着两老正说着什么,六娘端着托盘进来,因她的动作与一般训练有素的丫头无异,身上穿的衣裳也不见的多好。倒是没叫他多看一眼,六娘只径直走到两老身边。将茶杯先放下了,又在客座上放下了一杯茶,做完一切,也不离开。只在客座旁边垂手而立,听着那黑脸青年的话,“……实是有要事要寻韩兄,不是晚生苛求,实是如今西地危也,家父正在前方抵御外敌,却是腾不出手来打理这后方诸事,家父曾言,此事非韩兄无人可解,伯父伯母,便是晚生有何无礼之处,只要能叫韩兄出来,晚生任打任骂,绝不二话!”

    在主位上的两老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对韩过的种种不满,直接导致的是他们对韩过在西地到底做了多少事无半点儿了解,对于眼前这青年的话,更是不信,第一反应只是怀疑,怀疑是不是韩过要回来了,怕两老不要他进家门,如今又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派人来打个前站,心头厌恶不已,韩李氏更是狠狠的瞪了六娘两眼,显然她不太喜欢六娘给这位不速之客上茶!

    “你说你是周大人的儿子你就是了?”韩李氏直接嗤之以鼻,“周大人如今合家上下都在边关奋战,你莫不是哪儿来的骗子吧?”

    六娘闻言目光一闪,只盯着眼前这个黑脸青年,此人她是没见过的,不过,看谈吐和打扮倒也符合这样的身份,却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韩过,竟然会让周瑞如此相信,觉得他是西地的救世主?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是黑脸青年如今唯一的感觉,他真没想到自己以周瑞之子的名义上门,竟然接连两次被韩家人给怀疑,说来他要的不过是韩过的下落罢了,不过韩家人警惕性如此之高,只叫他对韩过在秦州的把握又大了一分,连忙道,“晚生的身份秦州城内许多人可证实。”说着又掏出了一封信,看了看韩李氏,又看了看韩家老爹,却是突然想起两人都不识字,却是不知道该交给哪个好了!

    六娘见状走了上来,伸手接过信,只草草的看了几眼,便是呼吸一滞。

    信上面盖着周瑞的私印,对整个秦州局势的了解也很深入,应该做不得假,何况,六娘根本就没怀疑过眼前这青年的身份,这时代的骗子,可没几个有这么丰厚的身家,还能领上一队实力不俗的亲兵的。

    周瑞的意思很简单,只是在信上草草的说了一遍西地的危局,没粮食这是在意料之内,六娘没料到的是,向公公那个王八蛋竟然在走之前还带走了一只兵力!

    蛮子的兵力大约在三万人左右,整个秦州也约莫有一万五千人的守军,若是冯家寨不破,还有一战之力,可如今冯家寨已破,整个战场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的狭窄地带,而是一马平川,对方是机动能力极强的骑兵,而己方则是以步兵为主,以一万五对三万,已无胜算,何况,向公公还带走了五千人!

    如今周瑞还在与那帮蛮子纠缠,希望能拖延一点儿时间,看能不能得到后方的支援,不论是粮食还是兵力,否则只能退守秦州城,用守城战来对抗骑兵,这是他最不希望走到的一步,毕竟若是那些蛮子不上当,分割兵力先夺下秦州周围的地盘,断了秦州的后援,秦州城那就不攻自破了!

    显然周瑞也是个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对于后方的支援他看得不重,还放了部分希望在韩过的身上,希望他能整合那些屯田的军户来打这么一场战争,旁人是做不到这一点儿的,周瑞或许可以,可他如今身在阵前脱不得身,唯有韩过才有如此高的声望,才可能想得到办法,将那些军户组织起来,兴许还能给他另外一点儿惊喜!

    信上的字迹潦草,看的出是匆匆写就,六娘一目十行的看完,抬起头来目光复杂的看着那黑脸青年,那黑脸青年正满脸的希望的看着六娘,从韩家找到个不识字的人可真心不容易,没想到眼前这小丫头竟然识字,无疑带给他了无限的希望,看见六娘复杂的眼神,想到如今韩过的困局,连忙道,“姑娘,这下你该信了吧?”

    六娘扭过头就看见韩家两老略带焦急的眼神,显然,两老也没想到自家那个混蛋儿子会有如此出息,六娘却是给两老任何暗示,反倒是转过头来望着那黑脸青年道,“当日你们父子出卖我二哥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那黑脸青年闻言一愣,不由得再次看向六娘,才发现眼前的小丫头并非只是个小丫头,跟韩过还是有几分像的,而他与眼前这个小丫头说来还有几分缘分,他当年受了韩过之托寻人,虽没寻到,却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却没想到当日以为死了的小丫头竟然回家了!

    “你是……六娘?”

    “别跟我攀交情!”六娘啐了一口道,“我问你话呢,你父子当日出卖我二哥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如今求上门来是打算再卖他一次?”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信纸撕了个稀烂,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

    韩家两老闻言轰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们虽对韩过满腹的不满,可韩过却是他们的亲儿子,这是韩家的家事,容不得外人插手!眼前这个人出卖韩过,无疑就是韩家的敌人,听六娘这么一说,哪儿还有不激动的,韩李氏喝道,“果然是个骗子!”

    那黑脸青年闻言脸色大变,就看见韩李氏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来,韩家老爹的脸色也是异常愤怒,目光如火,似下一刻就要将眼前这人给撕了。

    黑脸青年飞快的躲开韩李氏砸过来的茶杯,一边叫道,“那件事也是无奈之举,我们是为了整个西地的平安!”

    六娘闻言嗤笑一声,冷冷的呸了一口,“如今西地平安了吗?要不是你们,西地不会有今日之危局!少拿大道理来拿捏我!做人半点儿原则也没有,有今日之祸也是你们活该!”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谁知道事后你们是否还会再出卖我二哥一次!”

    要不是这父子两人做的事,韩家不会面临那么危险的情况,六娘对于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人是佩服的,前提是别伤害到她家!

    “滚出去!”沉默的韩家老爹终于开口了,指着大门,“我韩家不欢迎你!滚!”

第四章他死了

    这边六娘和韩家老爹只是动口,韩李氏却是已经开始动手了,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茶杯没什么趁手的东西了,那茶杯的破坏力又不大,竟然一把拎起那椅子,便冲着那黑脸青年砸了过去。

    里面的响动自然逃不过守在外面的一干士兵的耳朵,看见那黑脸青年吃亏,便再也按耐不住的冲了进来,先前他们便吃了韩李氏的亏,手下的动作极快,几个人往前一涌,便将韩李氏给按回了凳子上。

    谁知道这会儿原本还有几分冷静的韩家老爹竟然也冲动了一把,见这群人拉着韩李氏,也拎了把凳子要上去揍人,好一番闹腾才由一干士兵控制了场面。

    六娘自知自己在同龄人中力气算大的,要跟这些战场上搏杀的士兵比还是太嫩了点儿,见一干人没有伤害韩家两老的意思,便一直站在一边没动作,她说那些话,到没有多少维护韩过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韩家两老叫人拿捏罢了。

    她即便再怎么希望能平息这一场战乱,却也不会去替韩过做主,她对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到别人的意志之上的事情深恶痛绝,自己就不会去犯这个错误,何况韩家人根本不知道韩过的下落,她只要表现出自己的立场就足够了。

    见那几个士兵将场面控制住了,六娘盯着那黑脸青年,眼神倒是不喜不悲,只是冷冷的勾着嘴角嗤笑道,“说服不成,你这是打算用强了么?”

    却是控制不了韩家两老的眼神,那黑脸青年在韩家两老的怒视下正不知该如何解决这问题,只觉得满背的冷汗,突然听见身边一道清脆的童音。才发现刚才的混乱中,六娘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瞧见六娘冷冷的眼神随即恍然大悟。只连连跺脚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赶紧退下去!不得对伯父伯母无礼!”

    几个士兵却是不动,只是盯着那黑脸青年,那黑脸青年见状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我叫你们退下!”

    “大人说无论如何。总要见韩大人一面!”其中一个士兵突然开口道。

    那黑脸青年闻言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是听见那士兵又道。“若是寻不到人。大人此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那黑脸青年闻言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韩李氏见状呸了一声道,“猫哭耗子!”

    那黑脸青年闻声看了看韩李氏,又看了看那士兵,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可以看出那黑脸青年的挣扎。六娘见状皱眉,心头突然间像是压上了一颗大石。一种不妙的感觉升起来,双手环胸,打量着眼下里的这情形,嘴角越翘越高,不由得啧啧的笑起来,“真要用强啊?你们就不怕他回来了坑你们一把?”

    “只要他能救西地百姓于水火之中,便是被他坑,那又如何?”那黑脸男子傲然道,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黑脸青年了,韩家两老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些许的松动,六娘见状微微眯了眯眼,她知道这青年说的是真的,更真的是,周家人已经步入绝境,会不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看了一眼犹未能意识到危险的韩家两老,若韩过在,她把韩过卖给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韩过不在,“只要他能救西地百姓于水火之中,我韩家一家上下的性命,怕也算不得什么吧?我说,你们牺牲自己为国为民就罢了,别打着这样的旗帜叫咱们韩家上下一起陪葬啊!”

    “毛之不存皮将焉附?西地若沦入蛮子之手,哪儿还有你韩家上下?”那黑脸青年厉声问道。

    要说辩论,六娘正理讲不过别人,说歪理却有一套一套的,闻言昂首道,“这话你走出去冲着街上那些男人说去!要不,找韩过说去也行!冲着这一家上下老的老小的小撒什么野?好歹当年西地一战毕功,也是周大人领的首功!难不成还要我韩家一家老小上战场去保家卫国不成?”

    一番话呛的那黑脸青年再也绷不住,别过脸去看几个守着韩家两老的士兵道,“她说的有理……”

    “公子!”先前冲着那黑脸青年说话的士兵闻言一跺脚,“你别被这丫头几句花言巧语就说动了,大人还在前方生死未卜呢!”

    那黑脸青年闻言扭过头去看六娘,颇有几分低声下气的道,“韩兄之才惊涛伟略,不是我等能望其项背的,六娘,这些事说与你听你也不会明白,只求你告诉我韩兄如今的下落,他必然知道该如何做的!”

    六娘见状心头的阴影越盛,她在害怕,这黑脸青年若是只有一人上门,事情还有个可以谈的余地,可他如今带着这么多兵来做什么?秦州城可还没危险到出门就有危险的地步!

    心头念头一转,六娘咬了咬牙,已有了定论,冷声道,“他死了!”

    那士兵闻声扭过头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刷的一声,明晃晃的一道光线在空气中一闪,一把锋利的钢刀便架在了六娘脖子上,“我是大人的亲兵,大人若是战死,我也绝不独活!此事事关西地上下平安,若是大人战死,西地百姓遭殃,你韩家上下也休想得以安生!”

    此举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等众人看清眼前的情绪的时候不由得惊呼了一声,那刀极为锋利,架在六娘的脖子上,只是轻轻的一拉,便拉出了一道血痕。

    众人惊恐不定,唯独六娘脸上却无半点儿惧色,仿佛证实了什么,她甚至有种松了口起的感觉,扭过头也不管那钢刀在脖子上划出了一圈血线,盯着那士兵看了两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脖子上的血痕又大了几分,引得众人惊呼,“六娘!”

    “住手!”

    ……

    那士兵和六娘两人却是犹自未觉,六娘笑道,“你的刀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没放错!”那士兵盯着六娘眼中喷火的道,“韩改之在哪里?告诉我,否则你一家上下今日难逃一死!”

    “我说了!他死了!”六娘依旧笑眯眯的道,仿佛没感受到那士兵眼中浓重的杀意,“就在你们设计他的时候,就在你们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人马追杀他的时候,死的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来!”

    “你!”那士兵闻言虎目怒睁,瞪着六娘的那双眼发出一道让人望而生畏的精光,手中的刀加重了力道,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六娘那颗小小的头颅给割下来。

    “住手!”黑脸青年一声怒喝。

    “六娘!住口!”韩家两老也齐齐的叫了出来。

    六娘哪里会理会他们,但凡韩过真如同他们所说的那么重要,眼前这些人就算丧失了理智,也不可能真杀了她,若这些人真的丧心病狂,自然是该她来替韩家两老挡灾!

    依旧盯着那士兵意犹未尽的道,“要逼韩过出来,不是杀了我就能做到的,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做?先砍一根手指,挂在门口,一天一根,十天以后再砍脚趾,这一家上下的人可不少,够你砍上几个月了,就算手指脚趾砍光了,还有手脚……唔,这样不行,前面的战事可拖不了这么久,要不,一天杀一个人?我们韩家上下好歹也有十多口,够你们杀上半个月的了,要是那时候韩过还不回来,就能证明他真的死了,只要他还是个活人,应该憋不了那么久的!”

    “你以为我不敢!”那士兵闻言双目涨的赤红,显然是真被六娘给激怒了,眼前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今在他眼中已不是那个聒噪的小麻雀,而是一个疯子!

    他不过是觉得眼前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吓她一吓,将她吓哭了,便没这张聒噪的嘴在一边添乱,哪里想到六娘竟然跟疯子似的,一点儿都不怵,反倒是把他逼到了墙角!

    众人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皆是有些憋不住了,想要上前扑,谁也无法承受六娘真正死掉的后果,却是不想,他们的动作快却也有限,到底没赶上六娘的速度。

    “那就动手啊!”六娘一步踏出,竟然自己将脖子往刀口上撞,那士兵见状终于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那刀咣当一声落到地上,而那士兵则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韩家两老疯了似的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六娘,而那黑脸青年则是两步跨上前去,冲着那士兵便是两脚,两脚下来,那士兵便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韩李氏用手擦拭着六娘脖子上的伤口,发现只是一道细细的血线,并没有伤害到血管的时候,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伸手便在六娘背脊上拍了几下,“你这孩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气死老娘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不孝!……”

    六娘方才没受多少伤,这会儿却是叫韩李氏拍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硬挺了几下,发现自己实在扛不住,才哎哟一声叫了出来,韩李氏见状又焦急的把她搂在怀里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六娘低低的嗯了一声,此刻才是一阵后怕,她还真怕周家人不择手段,所以才将自己往刀口上送,毕竟,若真杀了她,为了逼韩过出来为他们卖命,周家人就不会在短时间内对韩家两老下手了,那时候,五郎的人也该察觉到韩家的异样了。

第五章争辩

    “滚出去!”

    韩家两老只顾着看顾六娘,那黑脸青年突然一声大喝,带来的父亲的亲兵将事情彻底的搞砸,只让他气的浑身发抖,此刻才想到当初离开战场的时候自己父亲为何一定要让他带上这十来名亲兵,不为别的,不过是了解他的心性,知道他做不出一些事罢了。

    不想,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意料中的来,六娘的几句话就叫那士兵险些失手杀了六娘,原本他们就出卖了韩过,还可以借着大义的名头劝说韩过,不论如何,韩过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谁知道一番变故如今竟然将韩家人尽数推向了对立面,想要再说服本就对他们有恶感的韩家人更是难如登天了!

    那闯了祸的士兵闻言脸色一阵青白,想要分辨,却是叫一干士兵给捂了嘴拽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抱着六娘的韩李氏以及将母女两人护在身后的韩家老爹了。

    黑脸青年看向韩家老爹,若说之前韩家老爹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愤怒,此刻眼中的光彩却是冰凉,这是看死仇的眼神!

    黑脸青年心头一凉,知道事情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除非……

    黑脸青年心一动,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却是将背脊站的笔直,咬了咬牙道,“伯父伯母……”

    韩家老爹冷冷的看着他,韩李氏却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只将六娘紧紧的搂在怀里,险些将六娘搂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脸青年见状越发的向下沉,低头道,“伤了六娘的是我父亲的亲兵,若是我说此事并非我父亲授意,伯父伯母怕也不会相信!可此事实是无奈之举,即便伯父伯母不信,我也必须说出来!西地之危已刻不容缓!”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房间里在黑脸青年的话音结束后沉默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只有屋子外面的雨哗哗的下个不停。

    六娘听着黑脸青年的话声,只靠在韩李氏的怀里,暖暖的感觉让她浑身的温度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这感觉就像是她很小的时候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时候。被抱着的感觉,温暖而宽阔的胸口,保护她不会受丁点伤害。

    不由得,六娘冲着韩李氏笑了笑,韩李氏方才哭了一场,此刻眼眶的泪水还没干,身后那黑脸青年在说什么。她是完全不关心的,大不了就是威胁他们罢了,看见六娘冲着她笑,心头不由得一阵揪疼,她不知道六娘为何要将自己往刀口上送,只知道这是她的女儿,看见六娘胡来,她只是又气又疼。最终却是化作一个恶狠狠却是没什么威胁性的表情,看见六娘脖子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抱着六娘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去。

    “伯母!”

    黑脸青年见状往门口一拦,他知道错过这次机会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服韩家人,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边关危在旦夕,却是不敢再做出伤害韩家人的动作,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拉住门框。

    韩李氏见状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让开!”

    这声音比起门口的大喝简直算得上温柔无比了,更是没什么威胁性的动作,黑脸青年却是浑身一个哆嗦,手不自觉的便离开了门框,眼睁睁的看着韩李氏抱着六娘往外走去。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疾步跟了上去,再一次的拦在了韩李氏的面前。

    韩李氏见状皱了皱眉,眼前这黑脸青年的纠缠不休让她异常的不悦,这么往她跟前一拦,她又没办法带六娘去上药了。

    想了想。便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她倒要看眼前这个人敢不敢动她一根汗毛!

    黑脸青年见状果然飞快的躲开了去,却是又一次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韩李氏有些不耐了,正要呵斥,却是看见那黑脸青年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此事不是为了我周家,伯父伯母也要想想这西地不保以后,韩家何处存身?”

    韩李氏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口气,越过那黑脸青年继续往前走,却是听见那黑脸青年在身后高声道,“此事虽是家父不对,即便有千般的不是,伯父伯母也该看在家父多年为西地所做的事的份儿上,看在西地数十万百姓的份儿上,原谅家父一次!”

    偎在韩李氏怀里的六娘闻声张了张嘴,看见韩李氏步伐依旧稳稳地,又闭上了。

    “你们真的忍心看见自己的左邻右舍,多年的邻居、亲人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甚至死去么?”

    这句话只让韩李氏脚下一顿,西地是她的根!

    六娘见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拉了拉韩李氏的衣角,低声叫道,“娘!我要跟他说话!”

    韩李氏奇怪的看了六娘一眼,想到六娘今日所说的话做的事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往日里她只觉得自家闺女儿长大了,却是从没见过六娘如此疯狂的一面,此刻看向六娘,却是发现六娘眼神坚定,想了想那黑脸青年的话,又看了看六娘脖子上的伤,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是想不明白,知道六娘脑子清醒,旋即转过了身子面向那黑脸青年。

    那黑脸青年见状一喜,却是听见六娘用清脆的童音道,“你口口声声为了西地百姓,却是将西地的成败归咎于我二哥一身!我那二哥何德何能?能叫阁下如此青睐有加?是不是他回来了也败了,所有过错你们都要推到他身上?”

    那黑脸青年闻言一愣,他对韩过有绝对的信心,如今被六娘这么一说,却成了推卸责任了!他哪里是这个意思?正要分辨,却是听见六娘又道,“西地之败,非战之罪,败在何处你们心知肚明,一人之力何以力挽狂澜?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那二哥了!他如今流落在外,便足以见得他不是神仙,你们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见是大错!退一步来说,即便他真能力挽狂澜,今日之败,明日难道就不能复制了么?缺了一个韩改之,这西地竟然就永无宁日了?你还是回去吧,求人不如求己,我原本还佩服你父子二人一腔热血,如今你们做出的这许多事只叫人齿冷!”

    那黑脸青年闻言只觉得浑身一震,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仰望着六娘,却是看见眼前他原本以为的那个小丫头眼中闪烁的光彩竟是如此耀眼,只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令兄能够帮我们一把!”

    六娘闻言嗤笑,“疥癣不除,永无宁日!帮了你们再换三年安宁已是极限,你确定三年之后不会再卖他一次?”当日的老皇帝的作为犹可,如今坐在帝位上的那对母子实在不是什么好货色。

    若说之前六娘说的话还算有分寸的话,如今六娘说的这话就是大逆不道了,不知为何,六娘说的话有多种理解意思,可他偏偏就是想到了那最不该想的那一种!

    黑脸青年脸色一阵青白,便是他脸色黝黑,也能分明的瞧出脸上的变化,那震惊的表情,微微张开的嘴巴,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失声道,“难道就任由那蛮子杀戮我西地百姓不成?”

    六娘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那黑脸青年的表情充满了戏谑,“你是觉得当仁不让?这西地除了你们便再无第二人了?”

    那黑脸青年闻言傲然道,“那是自然!”西地再也没有比周瑞声望更高的所在!他的父亲为这西地奉献了二十多年!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叹息着道,“真像!”

    黑脸青年不解的看着六娘,“什么?”

    六娘缓缓的道,“西地之争绵延百年,甚至上个上上个皇朝也为之所苦,可这数百年来西地的百姓虽然苦寒了些,却也没有死绝了,没有你们,自然还有其他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你们和我那二哥真的很像!以为这世界缺了你们,明天的太阳就升不起来了!”

    那黑脸青年闻言大怒,喝道,“若是人人都像你如此想,这西地便完了!”

    六娘见状只是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原本我是挺佩服你父亲的!知道我如今为何会这么想么?”

    那黑脸青年脸色微微一敛问道,“为何?”

    六娘笑着指着自己的脖子道,“你们这样的人,为了什么狗屁大局不惜牺牲少部分人,我不过稍稍反抗,这便是下场!”

    那黑脸青年闻言脸色一阵扭曲,他来之前也曾想过最坏的情况,韩过若是不肯出面,为了这一地百姓,少不得要做一把恶人,如今叫六娘当面戳穿,面上却是挂不住了,“你们难道不是这西地人?难道就不为这蛮子所苦?难道在这个时候就不该站出来?”

    “该不该是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周家人来做主!”

    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插入,只引得众人微微一愣,大雨中,一道高瘦的人影缓缓走过来,雨帘密布,却是瞧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能隐隐约约的让人觉得很是熟悉。

第六章默契

    那人越走越近,直到到了众人跟前,才叫人看清,赫然就是那失踪了月余的韩过!

    只是此刻的韩过已经瘦的有些脱形,浑身上下的衣裳叫雨水淋了个通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展现着他瘦削的有些过份的神采,而挂满水珠的脸上,则是布满了沧桑,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多少的磨难。

    看见韩过突然出现,还是以这样的形象,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六娘也是微微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回想方才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而那些话到底叫韩过听了几分去!

    韩过只是冲着韩家三人略微点了点头,便扭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那黑脸青年,“西地之危局到如今并非无法可解,可我不打算帮你!因为我们是仇人!”

    那黑脸青年闻言想说什么,韩过却是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言,与作坊一事无关,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六娘!自你伤了六娘那一刻,就该知道血债只能血偿!”

    六娘闻言一惊,没想到她说了韩过如此多的不是,韩过回来第一件事依旧是替她报仇,韩家两老原本紧绷的脸微微的放松了些许。

    那黑脸青年闻言一滞,一直以来他都刻意的避开这个话题,希望韩家人能在短时间忽略过去,可眼前的人是韩过,不是韩家老小,自然没那么容易糊弄,之前伤了六娘一事说起来是亲兵忠心护住,可亲兵的过错自然要算到周瑞身上,想了想,知道不拿出点儿实际的别说说服韩过,便是连跟他谈的资格也没有,脸上露出一抹决然,手腕一翻,哗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剑狠狠的冲着自己的腿扎了下去。

    “公子!不要!”周遭的一干士兵惊呼道。这一剑扎的极狠,只见一剑下去,洞穿了大腿,六娘与韩家两老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而那黑脸青年则是用力的拔出剑,任由血自那血洞不住的往外流淌,顺着大腿往下,很快就在地上积了一滩,望着韩过道,“这样够了么?”

    韩过见状点了点头,“好吧。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们可以走了!”

    “韩兄!你……”那黑脸青年没想到自己做出这样的让步,韩过依然不肯让半步,脸色微变,好歹他与韩过也是多年的兄弟情谊!

    韩过闻言却是笑了笑,脸上的笑容苦涩,“我刚才是骗你的,西地之危局至今无人可解。你若想活命,此刻离开秦州还来得及,我也是回来接家里人离开的。若是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韩改之!你什么意思?当年若不是大人对你知遇之恩,你能有今日?”显然,韩过一句骗你的只叫周遭一直围观的亲兵彻底愤怒了,恶狠狠的瞪着韩过,其中几个若不是有身边的人拉着,此刻已经扑了上来!

    “住口!”说起这个//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倒是那黑脸青年先脸红,知遇之恩韩过也算十倍以报了,没有韩过周瑞不会这么快就走到今天。三十年的大计平白的缩短了十年,而他们上次出卖韩过一事,韩过却是没与他们计较。

    韩过闻言叹息了一声,倒是没与那士兵计较,只是望着那黑脸青年道,“下游的雨下的比秦州早。下的比秦州大,我一路沿着黄河行来,只看见河水暴涨了不少,原本秦州不下这场雨便罢了,这场雨一下,东京城怕是再无力助秦州一丝一毫。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我劝你一句,早作打算!赶紧回去吧,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完便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他盼了多日的雨,谁知道会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来到,当日他决定往秦州赶的时候,不过两日,这雨就开始下了,一路泥泞难行,耽误了不少行程,刚到秦州便听说了秦州被袭的消息,他就知道秦州完了!

    昨日在外安顿,今日便是打算回家说服韩家两老的,谁知道会遇上那黑脸青年,还听见了六娘的那么一番话。

    韩过的目光转到六娘身上,此刻他再没有半点儿轻视之心,至少六娘能哄得韩家两老听她的,也能看出这秦州危在旦夕,就凭这两点儿,他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说服六娘。

    “韩兄!”那黑脸青年依旧在震惊之中,他自然能意识到韩过一番话的意思,想到近日传军报的那一干士兵说起下游糟糕的天气,心不由得一沉,他们竟然一直都没意识到!

    “你说的是真的?”

    韩过却是没回答他,只是望着韩家三人道,“爹娘,咱们最迟明日就得启程!”

    那黑脸青年其实已经信了,见韩过不理他,只从地上跳了起来,腿上的伤口被扯的他闷叫了一声,便吆喝着一干士兵道,“咱们走!必须马上回报大人!”他们怕是等不来支援了!

    一干士兵哗啦啦的走了个精光,却是留下韩家的四口站在这院子里,韩过身上的水依旧往下滴落,而六娘脖子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止了血,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线,韩家两老则是眼神复杂的看着韩过。

    看见众人皆是沉默不言,韩过看向六娘,“我昨日就回来了,叫秦州城的局势吓了一跳,原本不打算回家来的,打听清楚秦州的局势之后还是决定回家一趟,这儿不能再呆了。”

    韩过在冲她解释!

    六娘的眉头跳了跳,这乍然听说下游的危局还让她觉得心惊胆颤,想到宫里的五郎,六娘问道,“东京城?”

    “自尉氏而起,当日我实在腾不出手。”韩过叹息了一声道。

    “那宫里?”六娘低叫道。

    韩过道,“我托人捎了消息过去。”

    “西地之后一马平川,”六娘微微松了一口气,“东京腾不出手,西地危也,而去年还有三地遭了灾,若是今年官府不出面安顿,怕是又要出乱子,再加上东京一事,咱们能上哪儿去?”

    “比这还糟糕!”韩过道,“沿海一带,倭乱四起,岭南一带也不消停,如今唯有江南一地还算平安,却也不知道能支撑到几时,若是实在不行,咱们也只有入川了!”

    六娘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她只知道这个国家危机四伏,却是不知道这危机竟然到了这个程度,两个致命的引爆点,足以让所有的沉疴一次性爆发出来,“再加上不服的诸王,野心勃勃的……”

    韩过接口道,“四分五裂……”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第一次觉得彼此的沟通如此顺畅,片刻间便达成了默契,六娘是第一次感受到韩过愿意与她商议,而且,不是想在这纷乱四起的时候争个出头,而是想要退一步保韩家一家平安,而韩过则是发现六娘眼界广阔不在他之下,即便有些不足,却也比如今许多的士子要好上许多。

    至少,他不过寥寥数语,便知道自己不用花功夫去说服她了!

    兄妹两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只叫韩家两老听的满头雾水,不过,两人却是没有插话,直到六娘转过头来望着韩李氏道,“娘,咱们必须收拾东西离开了!秦州不出半月,必然沦入蛮子之手。”

    方才韩李氏不答应那黑脸青年,那是恨他伤了自家女儿,如今听六娘如此说,却又勾起对故土的不舍了,“真没办法了么?”

    六娘道,“那位周大人如今已是无计可施,旁人不知道,可他都求上咱们家门来了,二哥也说了实在没法子,那边是真的没法子了……娘,咱们只是暂时的离开而已,如今朝廷腾不出手来帮忙,咱们实在没办法,好在蛮子总要退走,过上几个月,咱们再回来就是了。”

    见韩李氏依旧犹豫不决,六娘又道,“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娘,你想想那位周大人,到时候真要兵临城下,他还能放咱们走么?怕是要关上城门,叫咱们家与秦州城共存亡了!”

    这句话着实勾起了韩李氏的心病,眼光一闪,还有些犹豫,“可家里……”

    六娘笑,“娘尽管放心,咱们先只避开一段,若是没那么危险,咱们回来就是了,总不能被人关在这城里,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这边六娘在劝韩李氏,而那边韩过则是去劝韩家老爹,这一次难得的韩家老爹虽没给韩过好脸色,言辞却也不那么犀利了,韩过陪着笑脸,两人也没争执起来,不多时,便也带着几分犹豫的点了点头,韩家上下便行动了起来,将能带走的东西都打包,准备离开秦州城。

    众人忙碌,受了‘伤’的六娘和初回到家中的韩过却是被搁在了一边儿,六娘歇着,韩过则是换下了一身湿衣便急急的赶到了六娘房中,端着一碗姜汤,坐在凳子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看咱们从哪儿走比较好?”

    六娘闻言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你决定不就行了么?我眼光不如你,考虑事情也不如你周全,怎的你还跑来向我问计?”

    韩过闻言放下手中的碗,一脸认真的望着六娘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看问题大方向是不会错,可在细节上,还差的远了。此次离开,容不得半点儿差错,你就不要托词了。”

第七章好人

    这是韩过在向她示好!

    六娘转念便明白了过来,看着韩过诚恳的表情,她想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韩过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替她报了仇,而不是一边拍着胸口跟她保证不让她吃亏,一边跟对手讨价还价的要好处,这显然不是之前那个只会把利益最大化的韩过会做的事儿,说起来,这并不理智,也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可这让六娘突然感觉到韩过的转变。

    她不知道韩过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回想去当日韩过回尉氏前与她说的话,那时候的韩过就开始变了,不再做无用的承诺,不过,这也许是他吃了一次大亏之后气焰稍稍的收敛,至于本心是否转变,却是她无法肯定的。

    这却是不妨碍如今她配合韩过,她之前跟韩过对着干,是因为不想韩家人受他的连累,如今大难临头,韩过又是一心要保护韩家,她自然没有跟他对着干的道理,说起来,她之前还在头疼若是秦州城真的沦陷,就凭她自己的能力,到底能不能让韩家人摆脱这样的困局,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若是没有韩过带回来的消息,她甚至不知道东京城已是岌岌可危,更不要说沿海和岭南一带的情形了。

    这时候,正是要齐心协力的时候,六娘深信,韩过在这个时候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不过也幸亏如今局势陡变,否则他搞不好还在被人追杀呢!不过就算他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她也不在乎,因为没有比眼下更糟糕的局势了!

    想到这里,六娘缓缓的道“家中上下,除了十多位管事以外,余下的就是二十多个老弱妇孺,并着你上次送回来的那四十多个孩子。要走,也不能往东京方向,往北的局势只会越发的混乱,只能选择南边儿了。可是……”

    “南边儿是丛山峻岭……”韩过补足了六娘没说完的话。

    北边儿的局势跟秦州没什么区别,而往东走,不说这是那些蛮子下一步要进攻的方向,他们就算提前走上三五日,也不过是骑兵一日的路程,只说如今东京危在旦夕,到时候那边儿也不会比这边儿平安。

    问题是南边儿是丛山峻岭。先不要说山林中原本的猛兽,也不说那山上还有少量蛮子的兵力在,他们这么多人,难以隐藏行迹,只是这些老弱妇孺攀山越岭的体力,以及注定只能少量的携带的物资,就足够让他们头疼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只要翻过了这些山,以后的平安就有了保障。

    这些东西六娘自然也想到了。老弱妇孺之中有管事的家人,基本上一个管事平均下来至少有一到两个妻儿老小。

    而其中,韩过的拖累是最重的。

    六娘虽自信在走路一事上不会拖累大家多少。却也知道自己欺负欺负那些战斗力为负数的深宅大院的婆子媳妇儿没问题,可面对真正的士兵只会被人杀鸡一样解决掉。好在韩李氏彪悍,韩家老爹虽从不显摆他的武力,看起来也是垂垂老矣的模样,实际上的战斗力绝不会比韩李氏差。

    小喜海棠都吃了不少苦性格坚毅,身体也很好,走路问题也是不大的,拼命打架就不要指望她们了,不过小喜有个哥哥,与海棠一块儿必然和六娘以及韩家两老在一起。几个人凑一凑,只要围攻他们的蛮子不超过三个,自保的问题并不大。

    韩过的老婆孩子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顺娘是大病之后再也没有以往健康的身体,柳如眉本就娇滴滴的身边还带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丫头,芸娘却是因为才生产完还没恢复过来,而两个孩子也是一点儿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这几个人,最少要耗费三匹马或者三个管事的体力来照顾。

    平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到了关键时刻,就足以让人头疼了,何况韩过还主动揽过来的四十多个孩子,抛下了不合适,带走,显然也无力保护他们。

    想到这里,六娘突然觉得韩过并不是完全的单纯向她示好了,他也许是真的觉得棘手?

    看了一眼韩过,六娘道“爬不了山的,家中有五个,顺娘、芸娘、柳如眉,白婆婆,还有张管事的老娘张婆婆,这最少要五匹马,若是能买到好点儿的马,五匹马身上倒是还可以驮些东西。”

    韩过闻言点头道“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缘故了。”

    开战了,蛮子往日里就不肯卖马与朝廷,如今上哪里去买马去?

    这马匹平日里就是精贵的东西,何况在这关键的时刻,若是没特别的法子,根本买不到,想韩过经过多少努力,如今西地的骑兵也不超过一千人就知道买一匹马有多困难了,何况还是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慢慢打听也许还能弄到几匹劣马,问题是,他们急用!

    韩家原本有两匹劣马,一匹好马,那匹好马叫韩过给留在了尉氏,如今只剩下了两匹劣马,可还要驮一些其他东西,总不能肩挑手扛的上山吧?

    这事儿,这会儿也就只有六娘才能想到办法了。

    其实韩过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想,只要不得罪周瑞,想要弄几匹马还是容易的,可为了六娘,他放弃了这个选择。

    “我尽力。”六娘闻言点了点头,不过那位曹大人对她的观感实在不怎么滴,会不会得罪周瑞来卖她这个面子就不好说了,毕竟东京的局势怕是那位曹大人还不清楚呢,在他眼里,怕是他们选择东京方向才是最好的,两匹劣马套上马车,也就尽够了。

    “那些孩子……”即便是这样,也只够韩家一家上下用,无论如何,是他给了那些孩子生的希望,却是没想到把他们拖进了死的炼狱,他终究有些不忍。

    六娘也是有些不忍的,那些孩子来了没多久,吃了她不少东西,也帮着干了不少活。她给他们都弄成了奴籍,算是她的财产了,在和平时代,这也算是一份儿庞大的财富。全部卖掉的话也有几百两银子,平白的扔掉,她也不太乐意,想了想道“总不是咱们自己走,舅舅那里要说一声,表哥那边儿也要知会。留在此地就是一个死字,还有家里的一些亲戚,你的那些兄弟也要通知到,到时候会跟咱们走的人不少,也不怕再多一些,不过咱们能给他们的帮助就很少了。想他们能从尉氏一路走到秦州,想要活下来也是不难的,即便咱们保护不了他们。总可以叫他们带上些粮食跟在后面,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运气了……”

    这是真的只能看运气,跟不上的。若是够机灵,运气够好,还可以在丛林中生存下来,运气不好,那就只有一个死字!即便是跟上来了的,若是遇上了袭击,也会命丧黄泉,无论如何,他们如今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就更不要贪心的想要去保护其他人了。

    只不过。六娘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后来所发生的事,她显然是意料不及的。

    要知道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是恐怖的,又是在这个人人神经绷紧的时刻,谁没有两三个亲近之人?

    等到韩家收拾好东西。从南门离开秦州城,到了约定的集结之地的时候,六娘看见的是整整上千人的逃难队伍!

    要知道韩家人加上那些孩子只有不足百人,就算加上韩家的亲戚朋友,也不过就两百余人的样子,余下的则是跟着亲戚朋友而来的亲戚朋友。

    这便罢了,闻讯而紧跟在韩家身后逃离的队伍犹如滚雪球般的越滚越大,就在韩家人离开之后,秦州城卷起了一股逃难的风潮,城内外的百姓纷纷闻风而逃,毕竟,在大家还没有遭受到真切的损失之前,谁乐意为了这个国家舍身忘死?

    英雄,大多数都是被逼出来的!不到绝路,谁乐意拼命?

    雨淅沥沥的下着,骑在站在从那位曹大人那儿威胁利诱哄骗,用尽了各种手段,huā掉了家中无法带走的粮食,又赔上了一大笔的银子才弄来的马背上,六娘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咂舌之余开始苦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世界上两个不认识的人之间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五个人,意思就是说,关系网这种东西是神奇的,就算这会儿整个秦州城的百姓都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跑掉,让秦州沦为一座死城,让蛮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来,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往好的方向想,咱们这一行的安全应该提高了不少……”披着斗篷的韩过则是拉着缰绳站在马前方,望着那些人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显然,已经将这些人看做炮灰一样的存在了。

    “想好处的时候不妨想想坏处”六娘道“那位曹大人这会儿恐怕恨不得派人把我给千刀万剐!”要知道她当时可是答应了不把黄河下游的情形透露给任何人的。

    韩过闻言扭过头来望着马背上的六娘笑道“那也要他有命活下来!”

    “你不该这么说他,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值得尊重。”六娘道“他是个好人!”

    韩过闻言耸了耸肩“好人多半都不长命!”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恐怕此刻也只有她和韩过明知了那位曹大人的结局之后还能笑的出来了,毕竟,那位曹大人是在为了保护他们而拼命,而他们,却是无耻的做了逃兵,即便皇宫里的人再可恨,可那位曹大人却是可敬的。

    六娘突然发现,其实她和韩过其实很像,剥离外在的一些东西,内心深处两人的价值观简直一模一样!(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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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她想走种田流,她功力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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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醒来,他要奋斗,他要自强,他要带着全家奔小康
她只能拼命长啊长,期望早点儿找个如意郎。
努力了几年,到底没能赶上人家升官发财娶老婆的速度。
忙于救火的六娘鸭梨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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