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恨嫁TXT下载恨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恨嫁全文阅读

作者:雕栏玉砌     恨嫁txt下载     恨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你想多了

    六娘一边抹眼泪,一边跪在地上跟坐在炕上的两老认错,“在芸姨娘手中多日也未曾出过什么事,谁知道交给我才几日,便出了这样大的事故,都是我的错……”

    站在一边的芸娘听着六娘的话,脸色一片惨淡,心思却是飘到了天外,她一直以来都防着外贼,对作坊里的人都是放心的,打死她也不会觉得是六娘做了手脚,何况往日里她也会好几天不去作坊的,只是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布置出了问题,如今却是作坊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便是想拿个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可行。

    韩过将这些东西交给她,便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她一直以来也是不负韩过所托,没让任何人在她手下成功的讨到半点儿便宜去,谁知道不过一错眼功夫,就这样了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然要想法子弥补或者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行,可眼下,六娘却是在这儿哭天抹泪,这让她心里不由得一阵焦躁,却是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因为坐在炕上的韩李氏正气的脸色发白的瞪她!

    韩李氏是真被气到了,她第一次陪着六娘去了儿子的那个作坊瞧了,那作坊可真大啊!里面的那些织布机,她竟然是从来想都没想过,如此的复杂,可织布的过程却是如此的简单,而仓库里,堆着满满的布料,这要多少银子才能换来!又可以换成多少银子?

    她当日看见这些的时候是生气又激动的,生气是气自家儿子竟然把这些东西交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知道这女人从中吃了多少的利益,激动是,这些东西如今真的都交给她女儿打理了吗?那她岂不是无事的时候都可以过来数一数仓库里放着的那些棉布?

    她倒是没想过要花这些钱,只是觉得这么些银子放在自家屋子里。想想都能笑醒,这可比她和韩家老爹赚了一辈子的银子也要多上不知道多少了去!

    韩李氏理所当然的以为。儿子的就是她的。她虽不乐意花,放在那儿想着儿孙都不愁过日子,就觉得立马闭眼也舒心。

    就这么给一把火烧了?!!!

    她的脑子想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事情一定不简单。好端端的,芸娘为何要将这些东西交出来?交出来没两天。堆成山的布料就没了?那些她惊为天物的织布机就没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家儿子和侄儿到底派了多少人在外面守卫,作坊里的管事工人又有多么的经心!

    一定是芸娘!

    韩李氏只恨不得将芸娘生吞下腹!

    偏偏她这会儿还拿芸娘无可奈何。因为芸娘肚子里此刻还揣着一个!

    看着芸娘那五个月多一些的肚子。韩李氏心头越发的笃定,这怕是早就预谋好的!

    韩李氏想的太专心,甚至连跪在地上哭的凄凄惨惨的女儿也顾不上了。

    六娘哭了一阵,见上方始终没有声音,便也不再说话了,只拿着手绢儿在眼下抹着眼泪水。静静的跪在那里,不是抽泣一下。

    终于。一直坐在那里半眯着眼睛抽着烟袋的韩家老爹将抽空了的烟袋敲了敲,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小的身影道,“六娘,这事儿不怪你,起来吧!”

    韩李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忽视了女儿,连忙冲着六娘道,“六娘,你回房去洗把脸,好好歇着,这事儿爹娘自有主意!”

    韩李氏这边话音落,顺娘便从墙角走了过来,拉六娘起身,头却的低低的。

    六娘哪里好让顺娘拉她,如今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顺娘手里还抱着个孩子,连忙顺势起身,站起身来便瞧见顺娘怀里那个眼睛瞪的圆圆的,目光有些呆滞,三岁了还不住的流口水的孩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场景,顺娘也不知道叫孩子避上一避,她方才冲过来,要做戏,自然顾不上小孩儿,本来这孩子就有点儿傻乎乎的了,再看接下来的大戏,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将手绢儿往袖子里一收,六娘使袖口擦了擦眼角,有些担忧的看了那孩子一眼,却是听见韩李氏冲着顺娘道,“顺娘,你也抱着孩子出去!”

    顺娘却是没动,依旧低着头,双手死死的抱着孩子,像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六娘见状拉了拉顺娘的衣袖,低声叫道,“顺娘姐姐!”

    “出去吧!”韩家老爹也是难得的开口。

    六娘又拉了几把,却又不敢使的力气大了,怕把她拉来摔着,顺娘却是依旧又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就这么低着头,站在那里。

    这是不乐意走了!

    六娘见状皱了皱眉,约莫也能猜出她的心思,便伸出手道,“那让我带孩子出去?你在这儿?”

    顺娘微微一侧身,避开了六娘的手,终于开了口,“这事儿跟他有关!”

    顺娘的声音低低的,若不是六娘靠的近,耳朵又好使,险些没听清,闻言皱眉道,“你还怕爹娘会亏了孩子不成?”

    顺娘闻言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六娘,那眼神不再有畏惧,而是带着强烈的坚持,此刻她竟然像是忘记了自己脸上的疤痕,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六娘,像是在说,要叫孩子亲眼瞧清楚了!

    六娘心头一颤,为母则刚,顺娘的性子素来柔顺不假,却是个外柔内刚的,认定的事情旁人劝不得,想来也是,这孩子是韩过的长子,不管怎么算,韩过的东西他都该占一份儿,甚至是占大头才对,如今这情形显然占不了一份儿了,顺娘也不是傻子,自然要亲自在这儿看一看,毕竟,芸娘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不过,此事芸娘还真没讨到便宜去,六娘抿了抿嘴,却也知道她这么‘败家”韩家两老知道了非打死她不可!

    只能叹息了一声,怜悯的看了那孩子一眼,往门外走去。

    一走出门,迎面而来如刀子似的冷风冻的六娘缩了缩脖子,一直站在门外的小满连忙上来替她披上了一件披风,有些心疼的看着六娘哭的红肿的眼睛,低声问道,“姑娘,老太爷老太太怎么说?”

    “先把那边儿收拾了再说吧,”六娘道,“该安置的要安置好了。”活我一家,死伤百人,六娘这个手下的毫不犹豫,却是不能不管那些人的身后事,这两个月估摸着都消停不了了,她得亲自去,“马车备好了吗?”

    “早就备好了!”小满低低的道,“肖姑娘和小喜还在屋子里等咱们的消息呢!”

    “让厨房准备好吃食,给家里的客人送过去,”六娘吩咐道,“爹娘他们的……还是备下吧,这么大冷的天,好歹也要吃一些才好!”

    小满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到隔壁屋子里对那几个躲着的管事妈妈和丫头传话去了。

    门内传来一阵沉闷的哭声,六娘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去,阵痛是难免的,只要过了这个坎,韩家日后的道路可以平顺很多。

    这场大风雪已经下了整整两日了,今儿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家里的仆役才刚刚起身,平日里要做的事务都没有搭理,更不要说清理院子里的道路了,因此,院子里的道路格外难行。

    花了约莫两炷香功夫,才走完平日里不到一炷香功夫的路程,马车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家里余下的几个管事都一并候在门房,看见六娘出来,白管事连忙起身冲着六娘道,“姑娘,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奴才便擅自做主通知了表少爷,表少爷那边儿说是知道了,已经带了人先过去,奴才也在账上支了二十两银子,咱们这边儿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您一并吩咐下来?”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这些事儿她之前也不能先备着,自然只能看下面的人会不会办事了,白管事办事她素来放心,他的权限也只能支二十两银子,闻声吩咐道,“先过去瞧瞧再说,有表哥在,倒是不怕人手不够,二十两银子买些吃食倒也够了,先将各家都通知到,咱们清点了损失,再去一户户的登门赔偿。”

    一干管事闻言便立马动了起来,纷纷的走出来,挤上其中一辆马车,只留了另一辆与六娘,刚登上马车,便听见瞧见一道黑影从街角处冲了出来,白子明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因这积雪厚重,竟然没听见声音,好险没有撞上,白子明从外赶回,此刻看见韩家门口正打算出行的队伍,六娘此刻正在登车,脸上的神色淡定。

    白子明心中一动,便骑着马靠近马车,冲着六娘低低的问了一句,“这事儿不会是你做的吧?否则又为何会如此镇定?”

    六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幅度,“白公子想的太多了!你是我兄长的挚友,有空想这么些有的没的,倒是不如好好帮忙想想该怎么帮忙收拾这烂摊子!”

第三十五章借力

    原本占地十多亩,分作生活和工作两个区的作坊,工作这一边的作坊尽数化为焦土,火灾发生在白天,上工的工人根本来不及离开,尽数丧身火海,除了个别有事没能去上工的工人逃出生天,剩下的就是那些工人的家眷了。

    多数都是老弱。

    这作坊可不止是男人们在里面工作,织布机上的活儿女人干起来更麻利些。

    这些老弱聚集在这儿,大雪的天气,望着被一群壮汉围起来的作坊,只看见一片焦土上白雪皑皑,这黑是那样的刺目,刺目到他们双眼泪水不住的往下流,除此之外,却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不少人想冲进去扒拉出焦土中的亲人,却是被拦在外面,只能撕心裂肺的大喊。

    白子明看见这幅惨状,便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六娘,却是看见六娘手拢在袖子里,脸上一片平静,仿佛没看见那些老泪纵横的老人,年幼失孤的孩子的惨叫,只轻声吩咐白管事,“你去叫我表哥出来,火场这边儿不着急清理,只叫人围起来就是了,先将这些老人和孩子送回家安顿好,别冻着饿着。”

    “到底是不是你?”白子明闻声胸口的酸涩和愤怒一起往上涌,平日里淡定的双目此刻却是开始喷火,他只觉得这一幕刺目的他根本瞧不下去,在西地这样苦寒的地方,这些老弱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他却是不敢相信,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自己觉得有些刁蛮任性,却是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六娘闻言挑眉看了白子明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那眼神带着嘲讽。袖着手笑问道,“才这么大点儿场面就受不了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高坐庙堂之上。更是一句话便能断无数人的生死,那些人也有妻儿老小的哦~你不会是看不见就当他们不存在,看见了就受不了了吧?要做大事,有妇人之仁可不是什么好事!”

    “胡说!”白子明喝道。脸色微微涨红,“那怎么一样?你……你……你竟然真的就为了一些私怨让这么多人……”说到一半。看着面前的那许多老弱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怎么不一样了?”六娘嗤笑,“战场上的将士有几个是真心愿意上战场拿着脑袋搏命?还不是被那些庙堂之上的人逼迫着去的?可有人想过他们家中妻儿老小?说起来,咱们干的事儿其实差不多。谁也不比谁高尚!”

    “那怎么一样?!!!”白子明喝道。脸色涨的通红,“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就拿西地为例,若非有秦家,若非有周大人,若非有令兄。这西地百姓哪儿来的平安日子?”

    “保家卫国?”六娘闻言挑眉,眉眼笑的弯弯的。“这话说来也是保家在前,卫国在后,显然是要先保住家,才有国!按照你的话来说,家都没了,我都死了,死后万事皆空,国与我何干?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啊!”

    “满口胡言!”白子明被六娘的话气的几乎不能自持,拳头紧握,他是素来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此刻却是有种冲动,想要将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狠狠的揍一顿的冲动,这已经不是刁蛮任性能说明的事了,而是冷血!

    一己之私,害数百人性命,数百老弱无所依!她却是能在这儿谈笑风生!

    往日里觉得虽不漂亮,却是依旧可爱的面容这会儿瞧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可恶,若真是他妹妹,他定然会将她绑起来,大义灭亲了!

    这会儿却是六娘的形势比较强,身边围绕着十余个管事,皆是虎视眈眈的瞪着他,显然,若是他敢有什么动作,必然会扑上来,六娘身边的那个壮硕的丫头,更是一脸愤怒的望着他,显然,他若是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非得扑上来挠花他的脸不可。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显然六娘既是女子,也是小人!这心态偏激的完全无法沟通了!白子明狠狠的一甩衣袖,扭过头,去寻李中了。

    “姑娘……”小满愤愤的看着白子明的背影,颇为不满的叫道,“您怎么能容忍他这么说您?”

    六娘摆了摆手,淡然道,“他本就与咱们不是一路人,封不住的就是活人口,爱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吧。”

    六娘在这边说着话,却是听见李中那边突然一声高呼,“你别以为跟韩老二关系好,我就不会揍你!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的你满地找牙?”

    白子明正拉着李中用力分辨,“此事绝非我胡言,她亲口承认了的!”

    李中已是气的跳脚,一把推开白子明,怒道,“来人啦!把这家伙给我捆起来,堵了嘴!扔到马车里等爷闲了再来料理!”

    话声刚落,李中身边便扑出来好几个人,将白子明扑倒在地,七手八脚的把他给捆了起来,堵住了嘴,果真扔进了六娘带来的马车里。

    李中已是急吼吼的冲过来了,大手一挥,把六娘身边的人都撵走,冲着六娘低声道,“这小子怎么知道这事儿跟你有关系?要不要……”手在脖子上一横,做出个杀人灭口的姿势,“否则叫那位知道了,一准儿又要不消停。”

    六娘被李中一脸严肃的样子逗的咯咯直笑,低声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说起杀人灭口都不带眨眼的。你可知道这位是谁家的公子?”

    李中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不就是白家的么?说什么世家,我起初看着他还觉得好,相处下来就知道还是个穷酸,他白家的手还伸不到咱们的地盘上来吧?来了我也不鸟他!”说着跃跃欲试的道,“到底要不要?”

    六娘见状李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懒得跟他解释白家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而眼前这位白公子在白家又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只是道,“本就没打算要瞒过他的,这事儿咱们不是为了他好么?否则你也不会帮我!”

    “我看那白家小子最近上蹿下跳的,”李中道,“我那位表弟也不是个能隐忍的人,真叫他知道了,非要说你胡乱插手他的事儿不可。何况……”你还叫他的爱妾背了这个罪名,这会儿正在家里挨批斗呢。

    六娘没想到李中倒是比她看的明白,脸色严肃了起来,“不妨事的,你只管将他关上几日就是了,这边儿的事儿咱们处理好了就放了,东京城那边的人来了,我那二哥也不能叫所有人把矛头对准我吧?”

    她要顾忌韩过做的事儿对韩家的影响,韩过何尝不会顾忌她干的事儿对他的影响?这事儿她就是算计韩过怎么了,他韩过还不是照样得老老实实的替她掩盖过去!她还真不信那家伙敢大义灭亲了!

    李中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没有再反对了,只是看向装着白子明的马车目光有些不善。

    六娘又继续道,“先把这些老人和孩子都送回家,只告诉他们,韩家绝不会不管他们的死活,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日后的生活都有韩家料理,那些孩子也可以读书,逝者已去,节哀顺变。”

    “啊?”李中闻言一愣,瞪着六娘,“这怎么行?依我说,打发回家也就罢了,反正只是一群老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六娘不是疯了吧?这么数百口子人,别说其他,就算是只吃喝几天,也能把韩家给吃垮了不可,六娘竟然还承诺了这么多?

    六娘笑着道,“这自然行!我说了要这么办,自然是有法子解决的,放心吧。”她绝不会干没意义的事儿,这么做,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补充道,“衙门那边儿他们打点好了么?火场这边儿绝不容许任何人靠近,若是有人闹事,你下手有分寸些……”

    “这个我省的。”李中点了点头道,“那些人办事还算妥帖,有几个闹事的,还是那帮差役帮忙收拾的,不过,你真的打算养着他们?”六娘现在也挺穷的啊!哪儿来的银子打点这些事物?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我叫你放心你放心就是,这事儿自然会有人替咱们付账。好名声咱们得,黑锅别人背,咱们不过是劳累几日,盯着不要出事就好,你还信不过我么?”

    李中听了六娘的这话这才作罢,招呼着一干管事和他手下的兄弟去办事了。

    六娘抬头看了看天空,雪下了足足三天了,原本鹅毛大小的雪花此刻已经变得小了许多,而天空原本阴沉沉的颜色也渐渐有了光彩,显然,这场大雪快要接近尾声了。

    只是下雪不冷化雪的日子才是最冷的,这西地的严冬方才刚刚开始,要想等到开春化冻的日子,还早着呢。

    又围着火场转了一圈,观察了会儿李中办事,这地方被李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六娘终于放心的呼出了一口气,冲着白管事道,“带我和小满回城吧。”

第三十六章坑

    “六姑娘!你可总算是来了!”

    朱大人一身文士打扮,偏偏弓着腰冲着六娘不断赔笑的样子白白的将那身文士服给糟蹋了,只引着六娘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曹知府已是久候多时,我还以为姑娘贵人事忙,抽不出闲暇来了呢!”

    让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拖着一个知府在这儿干等着,要不是六娘先前给他送来的东西实在让他割舍不下,加上今儿个传出来的消息,他还真没这个胆子,要知道县令和知府之间那道深深的鸿沟,即便两人是同门,也是无法跨越的。

    六娘闻言一边跟着朱大人往院子里走,一边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不是叫你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行了么?倒是劳动你亲自跑一趟。任期内擅自离开管辖之地,朱大人,你这胆子不小哇!”

    朱大人只是心里一阵叫苦,以为他自己乐意来么?还不是遇上了六娘这么个煞星,当日他派人护送六娘过来,那些人就没走,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韩家兄妹之间的过节,这就罢了,可他们这些外来户哪里是六娘这地头蛇的对手?只叫李中抓了个现行,人就被拎到了六娘跟前。

    六娘啥话也不说,只是派人回了他跟前,告诉他,她要见个在秦州说话能算话的人,并奉上了一份图纸,言外之意不言而明。

    这不,他就灰溜溜的快马加鞭滚过来了,毕竟,他这身份可做不出一封信就能差遣的动比他高出好几级官员的事儿,只能亲自过来伺候着。

    人到了,事儿办了,可接下来却是没任何消息了。只让他们在这儿干等着,显然。屋子里的那位虽然没半点儿不耐烦的意思。他却是心里没底啊,叫堂堂一州府的长官在这儿等一个小丫头的事儿,谁来做也没底!

    怎么一不小心就上了六娘的贼船呢?

    朱大人自诩为官数年,也算得上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结果被个小丫头耍的团团转,还要拍着胸口为她备书。不为别的,实在是六娘给他画的馅儿饼太大。

    而就在刚才,六娘迟迟没有出现。他却是不能上门去寻人。心头煎熬之际,却是将种种六娘挖了个坑要埋他的可能都考虑了一遍了。

    还好,六娘终于出现了,在这个临近黄昏之际。

    这会儿面对六娘的挖苦,朱大人已经无所谓了,在他打听完了六娘和韩过之间的恩怨纠葛后。就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提这位姑奶奶的后台。只说这位姑奶奶本身,在这位面前吃点儿小亏真心算不得什么,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她,亲兄妹她都能如此凶残的对待,他一个外人的下场就更别说了!

    只是希望这位姑奶奶别再出什么篓子,要真如她当日所说的那般才好,毕竟,许多事如今他已经做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六娘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他承受不起任何失败的风险,“六姑娘吩咐的事儿,在下怎么放心让下面的人去办?”朱大人献媚的笑着道,“必要亲自跑一趟才放心。”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六姑娘,您瞧,您吩咐的那些事儿下官已经办好了,接下来……”

    “接下来的事儿你不消操心,”六娘打断了朱大人的话,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朱大人那张笑的沟壑丛生的脸问道,“屋子里那位靠得住么?”

    朱大人闻言连连点头,他知道六娘在担心什么,“这位是今年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才调过来的,是下官的同门。这位当年受了严公公的大恩,知道这件成年旧事的人不多,恰好下官是一个,否则下官也不能轻易请得动他。”

    意思就是说,这位曹大人和那位草包向公公是不一样的。

    六娘没去找那位摆在明面上的向公公,一则是因为不方便叫韩家上下知道她跟和韩家作对的人有瓜葛,二则就是因为她不喜欢跟笨蛋合作,猪一样的队友是个大杀器,眼前这位朱大人虽没什么骨头,至少脑子还算好使。

    六娘闻言知道这位朱大人能平平安安的当这么些年地方官,敛财无数的同时还能博个好名声,果然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这事儿你也别怨我多心,事情闹出去了,给我添麻烦不说,你的功劳也平白无故的没了。”

    显然,六娘的解释并没有引起朱大人的共鸣,他如今想要功劳不假,可眼下里别得罪六娘才是一切的前提,自动忽略掉六娘平易近人的话语,一边腹诽,脸上却半点儿也不带出来,陪笑着连连点头,“是!是!六姑娘为下官着想,下官必然铭记在心!”

    也不知道是朱大人的表情和语气太过诚恳还是六娘迟钝了,六娘闻言笑着道,“你以后就知道了,跟着我混,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说完便一马当先的走到前面去了,朱大人闻言一愣,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面上的表情露出几分诡异,见六娘走远连忙跟了上来。

    这位朱大人如今是在秦州城里赁了个小院子,也不是自己赁下的,而是被派过来办事的人给弄的,他还真担心自己离开任区的事儿被人捅出来,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事儿。

    这院子也不大,却是新修的,与寻常西地的院子不同,添了几分东京城建筑的大气,细微处又添了些许江南的精致,瞧起来赏心悦目。

    走进敞开的客厅,一个身着文士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上座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此人面目俊朗,显然久居上位,面上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举手投足间,六娘终于找回了在朱大人身上一直寻找未遂的文人气度。

    看见六娘进门,曹大人冲着六娘微微颔首,却是并未站起身来,朱大人正想上前引荐,六娘已是一马当先的站在厅中冲着这位曹大人行了一礼。笑着道,“曹大人万福。奴韩家六娘有礼了。”

    曹大人目光在六娘身上扫了一圈。手从茶杯上拿了下来,点了点头道,“韩家六娘子本官倒是闻名已久,只是不知姑娘寻本官有何事?”

    朱大人闻言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站在六娘身后冲着曹大人打眼色,他之前已经跟这位打过预防针的了。可显然,眼前这位根本不吃那一套,竟然对六娘不假辞色。难道他就不怕六娘记恨么?

    显然。朱大人不知道就是自己那一通话引得曹大人对六娘恶感大增,何况,他欠的是严太监,跟六娘又什么干系?即便是对着严太监,他也没有点头哈腰的作态,何况是六娘?

    见了。就算是给了面子,情理之中的事情帮上一帮也不是不可以。要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六娘还不够格!

    六娘显然也深知这个道理,曹大人这样的奇葩不是哪儿都能遇上的,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珍惜,朱大人这样的,她谈不上好恶,却也不会嫉恨,闻言淡淡的道,“不过是有些事儿没办法叫朱大人帮忙,所以才求到曹大人跟前罢了。”

    说罢,也不等曹大人说话,继续道,“韩家本是寒门,家中上下图的不过是小富即安,如今这偌大的家业付诸一炬,可见是天意,也算了断了我等心中的想念,只是这织布的技艺却也不能就此失传,毕竟事关上千个家庭的生计,也关系到西地的繁荣,因此,奴才会想见大人一面,奉上这织布的技艺。”

    曹大人闻言眼光闪了闪,盯着六娘,似要从她平淡如水的双目中看出点儿什么,奈何,六娘的双目沉静如湖水,半点儿波澜也不兴,像是只是在说吃饭喝水这样的话,而不是将月入万贯的买卖送人,这哪里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据我所知,此物是令兄所有……”曹大人淡淡的道,顿了顿又补充,“何况,你既要上交朝堂,朱大人也与我一般可上达天听!”

    “朱大人可管不着西地这块地方!”六娘道,“曹大人也该知道我想交给的人是谁!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我不过是保住韩家满门平安罢了!”

    曹大人闻言皱了皱眉,上面有人让他照顾韩家,六娘莫非并不知道?两个矛盾的命令集合在一起,不由得让他浮想联翩,却是始终猜不出其中的关节来。

    “那你为何要放那一把火?”曹大人突然厉色道,想到六娘让人送来的那些人,没错!那些人很有用,可是,他若接手此事,无疑是块烫手山芋!

    怎么跟那些人解释?怎么跟那些人的家人解释?怎么跟满秦州的人解释?

    可那些东西是上面想要的,偏偏六娘以这样一种方式送了过来,他此刻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之所以没知会向公公,就是怕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把这桩本就麻烦的事情搞的更麻烦!

    六娘闻言只是苦笑,跟韩过作对的事儿她不想瞒着韩过,也瞒不过韩过,可她想瞒着家里人啊!

    她倒是想顺顺利利的把东西交给这些人,反正家里人打死也不会相信是她干的,可那仓库里的库存和布料,还有个别看过账目对作坊太过了解的人,对韩过太过忠心的人,都是她不得不除掉的对象。

    偏偏她又下不了手把所有的人都干掉了,才会想出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法子来,左右他们也用得上这些熟练掌握了技术的人,要是他们不想要,这位曹大人也不会这么质问她了。

    “此事我有办法解决!”六娘想了想才望着曹大人道。

    曹大人盯着六娘看了半晌也没回话,他在反复思量着六娘这些话的真实性,真的,这种情形下,他很难相信六娘不是在他脖子前面吊着个胡萝卜,想要把他们都给赶进坑里去!

第三十七章顺娘

    六娘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尽了,亏得有曹大人的手令否则就要犯宵禁了,这西地可不比东京城,宵禁的时间要早的多,何况是这漫漫冬日,原本就没什么路人在街上行走。

    一进门,小喜就迎了上来,一脸的哀愁,六娘一问,才知道今儿个一整天家里都折腾去了,韩李氏带着人把芸娘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来。

    原本的两顿饭,小喜和海棠减成了一顿,而韩家两老和顺娘几个更一口也没吃,家里冷锅冷灶的,下面的人都被韩李氏拘在自己房间里,而韩家两老并着顺娘和芸娘还有个孩子依旧关在韩李氏的房间里没出来。

    六娘见状皱了皱眉,也不忙着回院子了,使了个眼色给白管事,白管事便识趣的赶着马车往后面走,六娘冲着小喜道,“我娘既然将人拘在他们自己屋子里,咱们也不能不吃东西,还要劳烦你和海棠姐姐帮帮忙,唤上白嫂子和小满小宛,好歹把一家上下的饭给做出来,我这就去瞧瞧那边是什么情形,就有劳你们了。”

    小喜闻言舒了一口气,韩家出了大事儿没心情吃饭,也顾不上她们这些客人,可这大冷的天,只喝热茶也喝不暖和,六娘一出去就是大半日,她和海棠到底是外人,有些事儿就不好自己拿主意,只能饿着肚子等主人家什么时候想起她们了。

    她倒也不介意六娘使唤她,笑着道,“你只管去劝劝伯母,这边儿有我和海棠姐姐在,定然给你收拾的妥妥当当的。”

    六娘安顿好了这一边儿,才往韩李氏的院子行去,踏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听着踩踏处积雪发出的咯吱声,六娘缓缓前行.刚进了院子,便听见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定睛一看,便瞧见顺娘卷曲着身子抱着孩子就这么蹲在韩李氏的房门外。

    此刻院子里的光线昏暗.还亏得这大雪的天气,才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些,而她好些年不动针线,这眼睛好歹算是养回来些了才能勉强分辨出顺娘的影子。

    六娘见状眉头皱的越发的深了,连忙疾步走了上去,顺娘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六娘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搂着孩子哭泣。

    六娘见状便仲手去抱那孩子,手触到孩子的脸颊,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她如今的身体可不大好,有些手寒脚寒的毛病,可这孩子的脸却是像冰棍似的,比她的手还要凉上几分,显然.这母子俩不是才出得门来的了!

    “你做什么站在这儿?”六娘有些懊恼的道,一把抢过孩子,她虽不喜这孩子傻乎乎的样子.却也不会不认这个侄儿,看见顺娘这么折腾孩子,心头就是一阵火起,“你这么大个人也未必受得这冷风,还抱着孩子站在这儿,生怕他的身子骨太好了么?”

    一边说,六娘一边仲手去拉顺娘,想要将她拉进屋子里去。

    顺娘却是躲开了六娘的手,无比哀怨的看了六娘一眼,便又是低着头默默哭泣。

    顺娘虽对六娘有照顾之恩.六娘却也不是对她毫无微词的,这丫头打小就是一幅闷葫芦的性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对与不对都舍不得多说半个字,但凡受了什么委屈,就是一个人偷偷的哭.旁人想要帮她也帮不上,这样的性子只是叫人恨的牙痒痒。

    如今又看见她这样子,再摸着怀里孩子冰凉的手,六娘心头的怒火越发的往上冒,怒道,“你爱吹风就在这儿继续吹着!”

    说罢,便要撩开帘子往屋子里走。

    却是不想,顺娘突然伸手拦住了六娘的去路,一双哭的红肿不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六娘,天色昏暗,倒是瞧不清她脸上的疤痕了,却是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里带着无数的委屈。

    看见顺娘这幅模样,六娘的心又软了下来,想顺娘自打五岁被卖进韩家,日日过的都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说是养娘,却是如同丫头一般,原本还以为终有一日可以熬出头,好歹也能当一个正头娘子,老来熬死了婆婆,自己也就成一家之主了。谁知道竟然遇上了韩过,从正头娘子不明不白的混成了小妾,好容易怀孕生子吧,孩子不聪明伶俐便罢了,连自己也毁了容貌,真的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未来也没什么指望。

    顺娘原本的见识就不多,一辈子学的不过就是伺候老人孩子并着锅碗瓢盆,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一向不硬气,除了哭还能有么主意?

    只是哭自己忘了孩子就有些不应该了,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六娘生气也是为了这一点,想到她此刻的六神无主,又觉得自己过于严苛了,叹息了一声道,“你也别怨我说你,好歹也是你背着我长大的,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爹娘也是清楚的。我娘性子虽急了些,待你也是真心实意,爹娘必是不会亏待你和孩子的,你又何必抱着孩子在这外面偷偷的哭?若是这孩子有个好歹,你也就只能一辈子吃苦了。”

    顺娘虽没什么言语,却也不是傻的,听见六娘的话,眼中露出感激的光彩,下一刻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露出懊悔的神色,又有些手足无措了,“我……奴……”

    六娘见状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乱了心神,这会儿却是不好再在外面呆着,冻坏了这孩子可不好,咱们还是进去吧!”

    见六娘欲进门,顺娘突然一把拉住六娘,别瞧着顺娘瘦瘦弱弱的样子,做惯了活计,即便如今身子骨不比当年了,这力气还是不差的,不分由说的便将六娘拉到了隔壁屋子。

    这边儿屋子是个茶坊,韩李氏不喜丫头伺候,却也不能不留个婆子在身边帮忙照顾孩子,因此倒也有张炕,此刻家里冷锅冷灶,炕是冷的,还好有个屋子到底挡住了屋子外的寒风,六娘见状索性脱掉了外衣抱着孩子缩到了炕上,用体温温暖孩子,只听顺娘有什么要说的。

    她很有耐心,因为她知道顺娘的性子,只能慢慢的由着顺娘来,否则一逼她,反倒是什么也听不了了。

    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是,顺娘只是在屋子里略坐了片刻功夫便整理好了思绪,虽然声音嗡嗡的,也有些颠三倒四,到底开口了,“她不肯交出东西......”顺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愤怒的神采,“爹娘一向知道她有心眼,她又把持着家里的钱和下人!这会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什么都不肯说!”

    “凭什么?”顺娘很愤怒,这是压抑过后的愤怒,“娘说,我入门比她早!自然是我比她大的!可相公凭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她!她还不知足!狗儿才是相公的长子!才是韩家的长孙!那些东西都是狗儿的!”

    “我不图什么!有口饭吃就行!可是,该是狗儿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那个女人来历不明!早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偏偏相公还向着她!说什么在家中她与我一般?凭什么她与我一般?我在韩家十余年,伺候爹娘,照顾你,也算是尽心竭力,生下相公的长子!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如今我毁了容貌!可怎么也不比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女人差吧?相公竟然说要咱们好好相处!”

    “相公当年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我毁了容貌,再也难在人前露脸!可这孩子是相公第一个孩子啊!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虽卖给韩家做养娘!相公却是拿我去比那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倒是与她好好相处了!可她竟然算计狗儿的钱!”

    六娘坐在炕上,抱着怀里瘦弱的孩子,淡淡的看着顺娘发泄着这么些年来心头积累的不满。

    记忆一点点的浮起来,小时候她也曾看见过顺娘在她面前偶尔发泄自己的不满,因为她小,顺娘便没有顾忌,不过,多半都是在韩李氏面前吃了气,偷偷的抱怨两句罢了,却是从来没有这样狂风暴雨般的发作过。

    也许是因为顺娘习惯了在她面前发泄?也许是顺娘憋的太久?也许是单纯的想寻求帮助?

    六娘不知道,只能静静的听着顺娘的怒骂哭诉,轻轻的拍打着孩子的背脊,将那孩子哄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顺娘终于累了,怒气发泄毕了,安静了下来,六娘试了试怀里孩子的温度,发现已经不再冰凉,这才道,“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她为她的孩子争是正理,你也可以为这孩子争,哭是没用的,特别是那个人看不见的情形下,谁知道你的委屈?眼泪要留给在乎的人看,自己偷偷的掉眼泪是最没用的,有这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替这孩子挣一份儿家业,也好叫他日后衣食无忧!”

第三十八章误会

    六娘对顺娘很了解,六年的朝夕相处,想要不了解一个人很难,她劝顺娘,不过是尽一份儿心罢了,顺娘的性子柔弱的跟小白兔似的,即便叫她反抗,她也没那样的能耐。

    一番话说下来,口干舌燥,顺娘却是沉默了下来,也瞧不出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六娘本就没指望,倒也不觉得失望,见她抱过孩子默默的坐在一边低头不知想着什么,也就起身走了出去,隔壁还有几个人需要她去开导呢。

    推开门,就能感受到屋子里的压抑气愤,这屋子里可不比外面有积雪反射着稀薄的光线,到了这时候,连蜡烛都没点,伸手不见五指的,要不是知道里面有人,六娘还以为只是个空屋呢!

    六娘手中的烛火将屋子的一个角落映照的亮了起来,倒是引得屋子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唯一没动的却是在地上跪着的那个人影。

    芸娘就在那儿跪着,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到底跪了多久,背脊已经弯曲,怀孕的身体让她没什么力气来应付周遭的突发情况,只是勉力的支撑着身体不垮下去。

    而炕上,韩家两老的面色严峻,却也透露出疲惫的神采,显然,对于这一场持久战都有些吃不消了。

    看见六娘举着蜡烛走进来,韩李氏出声问道“六娘?”声音干涩,显然是用嗓过度,又加上久了没说话,发出的声音难听的让人耳膜生疼。

    “爹娘,该用饭了”六娘就像是没瞧见屋子里的情形一般,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轻声细语的道“海棠姐姐和小喜帮忙做了饭菜。只候着爹娘一块儿用饭。”

    韩李氏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已是疲惫至极,听见六娘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哎呀了一声,跳起来叫道“竟是怠慢了贵客!”说完又冲着六娘道“你也是,怎么还非得等着咱们?”

    她想到的可不仅仅是海棠和小喜。家里还住着个白子明呢!他们在这边儿折腾,竟然让客人做好了饭等他们。韩李氏好面子,这事儿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可比眼前收拾芸娘重要多了!

    六娘闻言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海棠姐姐和小喜都不敢用在爹娘前面。”这是对长辈的尊重了。

    韩李氏闻言便有些急了“你就不会偷偷的做好了,给她们送过去么?”这些事儿她是不想叫外人知道的。

    六娘闻言只是低着头,倒是韩家老爹替她解了围“你闹腾了一天,便是隔壁也听见了,她们就在院子里。哪儿有听不见的道理?六娘和她们就在一个院子里处着,一动旁人岂有看不见的道理?”

    韩家老爹说韩李氏,面上倒是对六娘的这几个朋友颇为满意,他与韩李氏的不同在于务实,小喜和海棠与他没相处。从韩李氏的口中不过听说两个女孩子嘴巴甜会哄人,却也没见到真章。这会儿见韩家出事,竟然一声不吭的就挽起袖子帮忙,这是再实在不过的了。

    韩李氏闻言觉得韩家老爹说的有些道理,倒也没再追问六娘。只是急道“不好叫客人等!”一边说,一边就凑到梳妆台前面去照镜子,飞快的整理着衣裳和头发,显然是急着要赶过去了。

    相较之下,韩家老爹就要淡定多了,伸出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芸娘道“你总要安顿好了眼下的事!”

    这事儿是韩李氏要闹的,韩家老爹对此事倒也不是没自己的立场,他不喜芸娘,对韩过也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所以一直当自己的看客,不发表任何〖言〗论,之所以要把芸娘困在这儿,不过是因为一直以来对小女儿的愧疚,当初韩李氏提议让六娘接手,他也是点了头的,出了事,自然不能让六娘来担待,他看的清楚,韩过就是个见了女人就腿软的,若是不分辨出个青红皂白来,他日韩过回来了,六娘怕是要受委屈。

    为了一个韩过,为了这个家,六娘已经受了足够多的委屈了,他既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自然把闺女看的越发的金贵。

    不过,这打算韩家老爹谁也没说,只是跟韩李氏一般,咬着芸娘不放!

    韩李氏被韩家老爹一提醒,这才想起跪在地上的芸娘,在她眼里,这会儿芸娘满身的本事只成了芸娘作怪的本钱,若不是如此,为何她几乎在家中掘地三尺也不能找出芸娘吞了的东西?她可不信芸娘就是真心实意的为了这个家,大公无私的半点私房都不存的!

    一定是被芸娘给藏起来了!

    愤愤的瞪了芸娘一眼,怒道“送柴房去关起来!不拿出来,就休想出这个家门!别以为有了孩子这个家就由得你为所欲为了,你是我韩家的妾!也要瞧瞧你有命拿这钱,有没有命来huā!”

    和韩家老爹不同的是,她对儿子还是有指望的,韩过倒也买了不少东西哄她开心,她自是舍不得自家儿子的私房叫个女人搬空!

    此刻也是真的发了狠,她是拿芸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毕竟往日里芸娘就管着家里的下人,也管着作坊,韩家对于芸娘来说没有丝毫的门禁,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更是双眼一抹黑,只能以此来为威胁芸娘。

    她还不信芸娘就真的要钱不要命了!

    “娘!”六娘闻声低呼,她没想到韩李氏竟然会如此发狠,要知道芸娘如今怀着五个月的身子,否则她也不敢放心大胆的把这么个无辜的人推出来当替罪羊。

    韩李氏重子孙,这会儿经历了一天的消磨,这余下的怒气竟然还想将芸娘置之死地,这让她很是吃惊,低叫道“芸姨娘还怀着孩子呢!”

    韩李氏闻言眼神深沉的看了六娘一眼,她何尝不知道芸娘怀着孩子?她更知道的是夜长梦多,芸娘有什么通天手段她不知道,可这边儿的消息传到东京城,她那个儿子必然是舍不得的,这会儿不发作芸娘,难道还要等她那个儿子知道了再发作?

    别说是五个月,就算是五天,她也未必等的起!

    这个祸害必须除掉!

    “我说柴房就是柴房!你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别再说了!去叫人过来,我亲自领人去锁了!让你带回来的那个白管事盯着,不许给吃喝!我倒要瞧她的嘴有多硬!”家里的下人她是一个都信不过!

    若说刚才六娘还以为韩李氏是被气糊涂了,顾不得那么多,这会儿六娘才知道,韩李氏是真的发狠了!

    眼中的戾气尽显,显然是容不得旁人再劝,六娘心一颤,知道在这关头不能再与韩李氏作对,只低着头应了一声是,心头却是在叫苦,她并不想害死芸娘和那个孩子啊!

    跪在地上的芸娘的身影似乎越发的佝偻了些,却是硬气的没说一句辩驳的话,六娘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去唤来了白管事并着白嫂子,韩李氏便盯着几人把人送到了柴房,又亲自用锁把门给锁了起来,让白管事找了木板,把所有的窗户给钉了个严严实实,这才领着一干人去用饭。

    用过饭之后,又亲自领着人到了厨房把剩下的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半点儿也不留,末了不忘瞪了在一边帮忙的六娘一眼道“你休要想偷偷的给她送吃食过去!你以为这事我是为了谁?这女人自打来家,我瞧着就觉得不是个省心的,前些日子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便怨上了顺娘!如今更是做的如此决绝!你二哥的东西不见了,你以为你二哥会怪那个女人?怕是要怨上咱们!此事若是咱们找不出证据,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给我乖乖的回房睡觉,若是敢管闲事,我便打折你的腿!”

    果然知女莫若母,六娘只能连连点头,苦笑不已,芸娘对韩过还真是死心塌地,若是将那份儿心计用在韩家人身上,哪里会沦落到今天?她是真没拿任何东西啊,可如今作坊的仓库包括账本,都被付之一炬,六娘却是拿不出半点儿证据来。

    不过,她也不是没法子了,韩李氏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韩李氏?

    连声应是,乖乖的回了院子,只叫小满在外面偷偷的瞧韩李氏那边的烛火熄了没有。

    好容易等到韩李氏睡下,六娘便片刻也等不得的叫人把烧好的茶水拎着,又寻出了屋子里的点心包好,偷偷摸摸的往柴房摸。

    刚摸到柴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低低的一声“奴便知道六姑娘不会不管奴的。”

    六娘只觉得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芸娘自来聪明,猜出是她没什么意外,可她心里担忧的是,芸娘猜出是她的这个过程,毕竟,芸娘可是对韩过忠心耿耿的人呐!

    果然,就听见屋子里的女声继续道“奴今日想了许多,在昨日,奴还以为往事皆如过眼云烟,却是没想到六姑娘心中对爷的怨念竟然深沉如斯!”说罢,便是悠悠一声叹息。

第三十九章撞破

    不能叫芸娘知道是她做的!

    六娘下意识的想到,她如今有把握对付韩过,是因为韩过在千里之外,也是因为韩过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却是绝不敢低估了芸娘的能耐。

    她原是打算把芸娘跟白子明一样处理的,如今却是有些犹豫了,芸娘虽从没冲她使过什么心眼,她却是下意识的有些怕这个女人,不为别的,只为这女人对韩过的忠心耿耿。

    什么事都怕认真呐!

    她担心把这个女人交给旁人看管,这个女人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对于聪明人,说谎是没用的,六娘也是一声叹息,走到了柴房门口,推动柴房的门,从缝隙里将手中的茶壶和那包点心递了进去。

    门内伸过来一双略微有些浮肿的手,将东西接了过去,略带感激的道,“多谢六姑娘。”

    六娘轻笑一声对着门板道,“谢我做什么,是我害得你如此,你就不怨我?”

    芸娘正捧着六娘递过来的茶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腹,让她舒服的低叹了一声,闻声笑道,“怨什么?爷对奴有大恩,奴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而老太太早就视奴若眼中钉肉中刺,有今日不过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奴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六娘早就知道芸娘对韩过忠心耿耿,看见她落到如此境地依旧一片痴心不悔,只觉得一阵牙酸,也越发的头疼,嗤笑一声道,

    “好一个粉身碎骨也不能报!所以只拿着孩子的性命当儿戏?”

    芸娘闻言又是一声叹息,言有所指的道,“这却是要看六姑娘的心意了……”

    六娘被芸娘这么不软不硬的刺了一下,只觉得梗刺在喉。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芸娘的存在让她很是为难,她不信芸娘在韩过身边这么多年没能瞧真切韩过是个什么样的人,韩家是什么样的情形!

    唯一的解释就是芸娘真没把她自己太当回事儿,真真的对韩过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

    在此,她除了感慨芸娘的大义之外,还有些牙痒痒,想了想。索性干脆的道,“你要对他忠心与我无关。只是韩家的家事却是容不得你来插手,你若能做到,我便放了你,并送你去他身边,你若不能做到,我也只有任你自生自灭了。”

    “好啊!”

    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芸娘答应的格外干脆,她本就自诩为韩过的奴仆,韩过让她管家。她是无法推辞,却是百般煎熬。

    身为韩家仆,自然不能伤害韩家人,可韩家上下却是视她如水火,顺娘背后使绊子。乡村野妇的争斗手段匮乏的让人发笑,却是粗暴直接。即便她有千般手段,对于韩家人也使不出来,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到底该如何应对。她心头有些彷徨。

    如今六娘提出送她走,芸娘自然答应的干脆利落,至于六娘与韩过之间的纷争,她是心头有数的,两人之前的恩怨早已经在三年的信中消弭殆尽,这新起的纷争在六娘前些日子的信中倒也可以窥得一二,韩家家里的旁人不知道六娘受伤之事,她却是从商队那边得到了些许消息,鬼门关上走一遭,后来又有那封充满了嘲讽之意的信,再想到隔壁院子里的那一位,芸娘心头比谁都清楚,她那位爷在东京城怕是做了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这两兄妹之间的恩怨,她是管不了,也不想管!

    芸娘答应的干脆,六娘却是有些不相信了,她心中对芸娘忠心耿耿四个字的评价绝非虚言,这会儿竟然问也不问一声她为何坑了韩过的作坊,断了韩过的财路,就这么爽快利落的表示要离开,也不管有负韩过当日所托,这事儿,未免办的有些不地道了吧?

    芸娘像是能猜到六娘心头所想,又笑着道,“想来六姑娘也不是肯吃亏的人,毁了倒是能断了有些人的想念,奴却是没六姑娘这般魄力。”

    六娘闻言眉毛哆嗦了两下,果然信息才是判断一切的依据,她还以为芸娘猜到了她把东西交给了那些人呢,结果芸娘只是猜到了她毁掉作坊的目的,以为她只是想毁掉作坊断了这祸头,顺便恶心一把韩过,却是不知她还有后手。

    六娘立即便决定要快快的送走芸娘,等到这边的新作坊开起来了,芸娘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要知道宫里那帮太监并着一个她,对韩过的感觉都只能用深恶痛绝四个字来形容!

    想到就做,这是六娘的原则,当下也不再耽搁,只飞快的跑回房间,打发小满去寻白管事,自己取了工具把柴房的门板给拆了下来,随后又寻了梯子,把人从侧面的墙上给送了出去,完事儿之后,又把柴房的门给重新上了回去。

    六娘在这边收拾残局,这边芸娘捧着肚子艰难的在雪地里前行。

    亏得她身子骨一向健康,又习了一段时间的武艺,否则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还要翻墙出来再走上一段路程根本就支持不住。

    这大半夜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家里的车马也没办法弄出来,只有白管事一人护送着她前行。

    她没想到就这么离开韩家了,略微有些留恋的回望了韩家的方向一眼,今日的事发生的这么突然,突然的让她措手不及,这么跑了,日后要再回来怕是再无可能,芸娘不知为何心头竟然生出一股留恋之感,其实整个韩家留给她的没有片刻美好的回忆,可一旦无法归来,这心中的不舍又是为何?

    轻轻的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不该有的情绪抛开,其实,离开韩家对于她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抉择,她实是对后院的那些争斗提不起半点儿兴致,腹中的孩子,她信那个男人可以为这孩子挣下家业,却也更信自己有能力将他照顾的很好,有这样的机会离开这个暗潮汹涌的家,她该高兴才是。

    六娘给她安排的地方很近,就在小喜的哥哥那里,只今日住上一晚,明日一大早,便会有人护送她离开,到东京城,到韩过身边去!

    她本就不是什么宜家宜室的性子,想到这里,芸娘只觉得一阵轻松,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拐入韩府后面的一条小巷,为了照顾小喜的哥哥,韩李氏特地将后面的房子给辟了出来与他居住,白管事今儿个才来了一趟,自然是熟门熟路,只上前去敲门。

    不过片刻功夫,就听见里面一声应和,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布衣少年睡眼惺忪的举着油灯站在门口,看见门口的白管事后微微一愣,随即问道,

    “白大哥,这大半夜的怎么来了?”随即便道,“刚才我盯着他不小心睡着了,不过人还在,就是有些不老实,你要不要……”

    白管事连忙挥了挥手,打断了少年的话,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给说漏嘴了,“是六姑娘想托你照顾一下这位大嫂,只在你这儿呆到天亮。”

    说着便侧过身子让出身后的芸娘来,这会儿的芸娘身上披着偌大一个斗篷,整个人都笼罩在斗篷的阴影之中,根本瞧不真切,因此这少年便是见过芸娘,也分辨不出来。

    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那赶紧进来吧,屋子有些窄,若是不嫌弃,就先在我屋子里让这位大嫂歇息片刻,我到后面去对付一下就行了!”顿了顿又问道,“白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管事像是挥苍蝇似的又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赶着少年进屋,“你进去睡你的觉,我今儿个也在这儿呆着,外间不消你操心。”倒不是他没什么耐心,只是今儿个六娘这个决定下的仓促,根本来不及跟少年对口供,芸娘这样的身子骨也不能赶太远的路,只能在这儿凑合一晚上,却是不好叫两人撞上了。

    偏偏这少年又是个老实憨厚的,半点儿小喜的机灵劲儿也没有,没眼色的把不该提的话题说了好几遍,这才惹的他有些恼了。

    少年见状只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便往后面走去,白管事见状松了一口气,芸娘站在门口皱眉看着两人的举动,她的聪明怎会看不出两人有事瞒着她?

    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问道,“白管事,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去忙就是,有个地方让我坐坐就行了。”

    白管事想到临行前六娘的吩咐,知道这位是个聪明绝顶的,也知道里面的事不好叫芸娘瞧见,怕是会生出什么变故,只是笑道,

    “六姑娘吩咐了,姨娘才是如今最要紧的,旁的都不打紧,姨娘还是先歇息吧,小的去替姨娘烧些热水来。”

    芸娘见状虽不甘心,却是看见白管事就这么盯着她,她心中再大的疑惑也不好有动作,只能按捺下性子,随着白管事往里屋走。

    看见芸娘在屋子里坐下来了,白管事这才退出来去厨房烧热水,正烧到一半的时候,却是听见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叫声,是那少年的一声惊呼!

    白管事顾不得灶上的火,扔下了火钳,飞快的奔出来直冲向门外,便瞧见芸娘正站在柴房门口,而那少年拦在门上。(未完待续……RQ

第四十章失踪

    不仅仅是韩家失去了芸娘的踪影,连六娘也不知道芸娘去了哪里,一起失踪的还有白子明。

    不愧是当年韩过从尸体堆里救出来的女人,即便是怀了身孕,战斗力下降了大半,区区一个白管事并着小喜的哥哥也没能将两人给拦下来。

    大半夜的,白管事也不敢声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芸娘和白子明消失在夜色之中,直到天色微亮才回来报信。

    看着白管事垂头丧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六娘只能揉了揉额头,倒也没有责怪白管事的意思,是她自己思虑不周,没考虑到那边的房子太过狭小,容不下两尊大佛的问题,勉强安慰道,“你做的没错,那时候也不能阄出太大的动静,也不好伤着了他们。”

    六娘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思绪,白子明知道的并不比芸娘多,他一个外人,也不可能跑到韩家来说六娘绑了他的事儿,若真这么做,韩家两老不把他打出去就算好的了,何况,他如今也该看清了李中是跟她一国的。

    而秦州城内,无论官还是兵,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六娘就是担心在那个消息传出来之前,白子明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由着性子把事情阄大了,到时候就真成了她给赵太监他们挖的坑了,坑了赵太监六娘没什么心理阴影,大不了两家不死不休,可把五郎一块儿坑进去,却是她绝不愿意看见的,这事儿必须控制好火候,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失控!

    深吸了两口气,六娘努力的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咬牙道,“只要在城内,咱们就有法子把他们给找出来若是跑出城了……不!他们应该还出不了城!”

    六娘本打算今天好好在家里呆着安抚一下家里的人,给一干老弱发放钱粮的事情是交给李中办的,曹大人那边出钱出粮,她这边出人办事顺便再制造一个局出来,好叫死人死而复生,韩家人得好名声,而曹大人则是立功,顺便通过那些人掌握作坊的技术,可如今显然被白子明和芸娘跑掉的事情彻底搅乱了局面。

    六娘忧心忡忡,却是竭力的不行露于外继续道,“好在这事儿也不耽搁正事儿,原本就有这么一环,你去曹大人那边儿知会一声,悄悄的过去,让他办事的时候查一查,若是查到了,务必瞧在我的面子上别伤着他们。”

    白管事连忙应是,六娘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白子明去过的地方都报给曹大人知晓!他合该知道怎么做的!”

    白管事见六娘没有再吩咐,连忙趁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往门外匆匆行去。

    见白管事离开,六娘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脸上才露出几分倦意,小满从一边蹑手蹑脚的走上来,老实如她,自然是说不出安慰的话的,看着六娘依旧拧着眉头发愁,只是轻手轻脚的替六娘倒了一杯茶。

    六娘深知道就是这样的布置还远远未够,在白管事面前不过是强做镇定罢了白子明的手段她这些日子都瞧在眼里,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她真正忌惮的是芸娘,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秦州城经营了足足三年有余,单单一个芸娘就叫她头疼不已,而看似平淡无奇的白子明与芸娘在一起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作用是谁也说不清的。

    想到自己放芸娘走的举动六娘倒也没有后悔,韩李氏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事是说不清的,要是今早看见芸娘好端端的,怕是会怀疑到她头上,她再想救芸娘怕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事情已经发生,第一位要想的自然是要怎么去解决,六娘坐在那儿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咬牙站起身来。

    她和韩过的战争已经开始,韩家人不可能不被波及,与其等对方来黑她,倒不如她将对方一黑到底!

    “跑了?”韩李氏听见六娘的话的时候神情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平静,只是眉头微微一挑,一脸的意料之中的样子,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看着六娘,显然是一眼看穿了她私底下的动作。

    随即便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的冲着六娘,“跑了就跑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回去与你哥哥写封信,此事就此揭过吧!”

    六娘闻言有些呆滞,她印象中的韩李氏可不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啊!也绝不是吃了亏不还手的人啊!

    “还呆在这儿干什么?”韩李氏瞪了六娘一眼道,“我早就说那个女人居心不良!他既然把东西交给那个女人,就要有人家连钱带人一起卷跑的觉悟你也是!别瞧着人可怜,别人随便哭两句就轻信人了,如今知道厉害了吧?”说着又顿了顿又嗤笑了一声道,“这下倒要瞧他是不是香的臭的都拉进屋里来!也不知道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不是咱们韩家的种!”

    六娘闻言顿悟,韩李氏不是不气,而是被韩过气的有些失去理智了,这会儿反倒有些看韩过笑话的意思,当然,看过韩过笑话之后几天,等她冷静下来了,怕是要肝疼肉疼不知多久。

    “娘,我想审审那些陪过她出门的人!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去!”六娘仰着头道,这是她来寻韩李氏的第二个目的,这些人到今天还被韩李氏给拘在房里,倒是便宜她了。

    韩李氏闻言皱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看了六娘一眼道,“你瞎操心什么,让他自己忙活去!”

    六娘只是眨巴眨巴了眼睛,韩李氏见状想到这些事儿少不得都跟六娘沾上了一些关系,到时候韩过回来了就算有他们护着,六娘怕也脱不了干系,对这个老养闺女,她是心疼又愧疚的,想了想才道,“罢了,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也别逼着自个儿,你才多大的年纪,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便是他回来,也有爹娘护着你呢!”

    六娘嗯了一声,便飞快的跑了出去,只拉着小满和白嫂子去一一的寻家中的下人,核对他们这三年中都跟芸娘去过了哪些地方。

    不过,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三年时间太长,即便有多个人相互印证着,要让人回忆起来也不大容易,常见的人倒是能问出一二,那些不常见的人却是难以回忆起来,便是一个人,也要问上大半天的功夫,这些人也不识字,六娘便是拉着白嫂子和小满一人一个的询问,进度也异常的缓慢,一天功夫下来,却是没什么收获。

    而整个秦州城,在这大雪终于停了,天空开始放晴的时候,却是卷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有蛮子细作混入了秦州城,整个秦州城开始戒严,大批的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搅的家家户户鸡犬不宁,而在过午的时候,城门终于开启,一大队官兵从城门鱼贯而出,随后,城门再次关闭,搜查的队伍继续有条不紊地毯式的席卷着整个秦州城!

    不过,再凶猛的搜查队伍终究有些地方不敢涉足,比如说,驻扎着跺一跺脚秦州城就要抖三抖的监军府邸。

    “果然是个美人儿呢!”向公公尖细的嗓音此刻听来只让人背脊浮现无数的疙瘩,让这化雪的天气更冷了几分,他面前,是一张凳子,凳子上捆着的是一个生的妩媚无比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是有股野性的美,微微凸出的小腹显示着眼前的女人还怀着身孕,不过,下手捆绑的人却是半点儿怜香惜玉,怜贫惜弱的心也无,只将人捆的结结实实,嘴巴还堵上了一张破布。

    向公公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样,眼中闪动着算计的光彩,他就说了,韩家人动不得,可某些人的心头肉总能动吧!

    “就是不知为了这样的美人儿,会有人舍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说着又啧啧有声的瞧着女人的肚子,“我倒是忘了还有个小的,这买一送一的买卖倒也划算!”

    女人闻言眼中闪动着如火的光芒,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死太监给千刀万剐了,她好容易从韩六娘手上脱身出来,还没来得及寻一个妥当的地方,便叫人蒙了布袋,等转醒来之后又失了白子明的身影,只孤零零的一人落到了这死太监的手上,心中愤恨,奈何却是动弹不得!

    “姨娘可别生气!”对芸娘愤恨的眼光,向公公丝毫不以为意,这种眼光他看的太多了,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弱者的眼神,除了刺眼了点儿没什么伤害,他此刻心情很好,守株待兔的候在韩家门口,本没想到能这么快抓到这个机会,谁知道天大的馅儿饼就这么从天而降,由不得他心情不好,此刻便大方的不与她计较了,“可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伤着了,我可不好跟你家大人交代。”

    说罢,便转身走到桌边,拿起备好的笔墨,开始疾书起来,写好以后,还故意的拿到芸娘面前来让她看的仔细了,只看的芸娘双眼喷火,才满意的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用一个信封装了起来,大叫一声来人,吩咐让人送到韩家去。

第四十一章考验

    明亮的客厅内,身着五品官服的曹大人手握着一张信纸,一向淡定从容的脸庞此刻可谓精彩纷呈,诧异,哭笑不得,头疼,各种表情在一时间内同时做出来,只将一张方正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这表情,只看的下方的六娘心里一阵纠结,事情横生枝节是她最不乐意看见的,可韩过的作坊不知多少人早就垂涎三尺了,如今出这样的变故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来寻这位曹大人,而这位曹大人如今的脸色只说明了一件事,事情难办了!

    不过,六娘没动,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位曹大人如今想要跳出这个泥潭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同的是,她的身份让两方的人都会有些顾忌,此刻真正难受的是眼下里这一位。

    曹大人将手中的信纸反反复复的看上了三遍,最后,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从怀里掏出了个火折子,将信纸给点燃了,烧成灰烬,扔在了自己手边的茶杯里,这才抬起头望着六娘道“多谢六姑娘提醒,此事我已是知晓了。”说到这里顿了顿,一脸的欲言又止,那位向公公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最清楚不过,给他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不学无术、爱财如命又擅长钻营,这人他瞧不上眼,却也不能看着对方往坑里跳,毕竟牵一发动全身,他们这边布置的即便全无破绽,要是这位这边捅了篓子,最后这件事还是只能功亏一篑。

    可若将此事告诉那位,以那位顺杆子爬的能耐,想要撇开他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若这位有些能耐还罢了。偏又是个没能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搅合进来只会坏事儿!

    若不将此事告诉那位。到了这份儿上,以那位记仇又分不清轻重的性子,不光现在要搅局,以后也怕也会不停的给他添乱!

    头疼啊~

    六娘瞧见曹大人的脸色。略一沉吟,便压低声音问道。“大人知道下手的人是谁?”

    曹大人脸上再次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想到此事到最后六娘终究还是会知道的,终于开口道。“是向公公!那封信。是他亲笔所书!”这也是为什么他看完了信第一时间就把信给烧了的缘故!

    猪一样的队友啊!

    六娘闻言也是忍不住一声呻吟!

    亏得她没把这信给别人看,第一时间就寻到曹大人跟前了!

    好歹你也是朝廷官员,虽是内臣,可干出这种绑票要赎金的事儿,若叫人抓住了把柄,毁掉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名声。

    其实这种事儿在某些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干。关键是,你随便找个人来写这封信也比你自己写的好啊!

    这时代的笔迹可是要紧是一样东西。因为消息传递的不便,识字的人不多,辨别字迹这种事儿对于大家伙来说都不算太难,模仿字迹这事儿不少人干的轻车熟路,一般人都不会把自己的墨宝随意给人,像这位向公公一样亲自写绑架勒索信件的,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要知道当初六娘收到的那封信可不是那位朱大人亲笔所书!

    以小见大,这位向公公‘不拘小节’的让六娘惊叹,再一次的感受到这人就不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显然,她之前的抉择一点儿都没错!

    知道了绑匪是谁,六娘心里一点儿轻松的感觉都没有,下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子明呢?当时芸姨娘和白子明一道,他绑了芸姨娘,信上可没提到白子明!”说到这里,便轰然的站起身来,眼中闪烁有些焦灼的光彩“不行!曹大人,怕是你要去亲自跑一趟,问明白子明的下落!”

    那位猪一样的队友可别把白子明给干掉了啊!

    白子明最后出现的时间可是跟她在一起的,就在火场旁边,白子明要是被干掉了,被毁尸灭迹的干干净净还好,左右在西地这块儿地方,失踪个把人还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横尸路边,再叫人给认了出来,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曹大人这才想起这一桩,方才是被向公公的亲笔绑架信给气乐了,想起这一桩,他想的更深远一些,他是西地一地的长官,白子明若是出事,他身后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铁定要叫他给个说法,六娘不知道的是如今两系的人马斗的如火如荼,那帮人正愁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呢,跟那些人可没什么道理可讲,左右人是在他地盘上不见了,那些人要让他交出来也是理所当然,否则么……

    曹大人顾不得六娘还在,便匆匆忙忙的要动身,六娘却是拦住了他,面色沉寂的道“这边儿的事情得加快速度了,今儿个就得有个结果,若是那位真有什么不测,便将此事推到那些人身上!将两件事一并做个了结!若是那位无事,此事也不能拖了,只怕夜长梦多!”

    曹大人闻言一愣,随即恍然,那一日他就见识了六娘的城府,用的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做的事却还算对得起良心,如今也能瞧出六娘是真心帮他,虽不知六娘心中到底如何做想,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

    六娘只是给了他一个大框架,该如何执行却是他自行决断,即便六娘真想帮他,他也不会叫别人做提线木偶,也不会叫六娘知道其中的细节,否则被人卖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原本做的也是速战速决的打算,本就是一场戏,拖的太久只会叫人看出破绽来。

    看着曹大人离开,六娘也从后门溜了出来,上了等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悄悄的回到了家中。

    接下来的两日,积雪在久违的阳光下渐渐化去,刺目的阳光下寒风凌冽,却是没有半点儿暖意,秦州城的狂风暴雨掀的越发的猛烈。

    先是秦州城守军发现潜伏在城外山上的一群蛮子,并且剿灭之,并且带回了被绑的一群韩家作坊的工人,整个秦州城欢呼声震天。

    随后,便是城内的一场清洗,一向只能在冬日里安静度日的西地居民人心惶惶,街面上巡逻的士兵多了不知几许,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抓,卷入的人家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下一户人家是谁,只能在门缝里瞧着街面上一日复一日的变化,至此,才有人瞧出了这位新上任的秦州知州的手腕,人人心惊不已。

    清洗不过三五日功夫,人人只觉得过了好几年,好容易平定下来,便又传出了韩家无力重建作坊一事,为安顿沦落的工人,由曹大人牵头,几户商户出资,便是在这大冬日里,开始了作坊的重建计划。

    至此,人人都呼出了一口气,看出来这位曹大人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合该是烧的差不多了!

    外面虽然闹腾的轰轰烈烈,其实,对于真正的百姓来说,影响并不大,本来在冬日里秦州这块地方就要比平日消停许多,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闹腾了这么一出,最终倒是多出了几份活来给讨生活的百姓干。

    新作坊的规划比原来的作坊要大出一倍有余,又因为要赶在开春农活多起来之前建起来,招募的工匠人数又多,工钱也给的厚了几分,倒是为这位曹大人博得了几分美名。

    听着外面一天天传来的消息,六娘的心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木已成舟,即便韩过的人来了,也做不了什么事了,不过,外面的事虽然平静了下来,韩家却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白子明没死,却也失去了下落,向公公那边虽然要送芸娘回来,六娘却是不乐意接手,这会儿人还在向公公府上呆着,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六娘的心却是一天提的比一天高。

    谁也不知道韩过的人回来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要知道,趁着此事,曹大人将秦州一些与他不对付的势力剪除的干干净净,顺带抄了韩过的老巢,即便韩过回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可事情到了此处,海棠和小喜偶尔都会趁着六娘不注意的时候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她,显然是在揣测此事和六娘脱不了干系,好在韩家两老还蒙在鼓里,只是韩李氏时不时的骂两句芸娘。

    六娘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了足足半个月,都没等来韩过的人,等来的是来自东京城的消息。

    南边儿开始下第一场雪了!

    下雪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而今年旱灾,大批的农民流离失所,这时候下雪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大批的流民往东京城的方向涌去,要渡过了黄河,首当其冲的便是韩过所管辖的地方。

    这些流民一路上接受了不少赈济,却也是不堪果腹,浩浩荡荡的上十万人,就这么一涌而来,而韩过不过在尉氏勉强经营了一个月,就要受到这么十万饥饿的人的冲击,不能让流民入京,也不能让流民饿死或者造成民变,兴许韩过这辈子最大的考验来到了!

第四十二章尉氏

    秦州是韩过的老巢,韩过不是不想管秦州的事儿,而是尉氏这边已让他忙的焦头烂额。

    早就算过此次流民的规模,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几乎得不到任何来自朝廷的帮助,只能凭一县之力来构建一座大坝,拦住汹涌的流民洪流,这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亏得他见识过人,脑子里的主意层出不穷,又有不少人为他四处游走,才勉强的凑够了点儿钱粮,实际上,第一批流民来到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早,在尉氏城外张大了嘴巴嗷嗷待哺,只愁的他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这是个坑!他一早就知道。

    太后和皇帝都瞧他不顺眼,碍着不能杀士大夫,就挖了个坑给他跳,他还不得不跳,被逼着立下了与尉氏共存亡的军令状,然后什么方便不给,就这么一脚把他给踹了过来。

    亏得他擅长无中生有,背后还有书院的那一帮同门鞍前马后,否则就尉氏这么个空空荡荡的常平仓,他都没办法填满。

    到了尉氏,他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尉氏的地主土豪给聚起来开了个会,一番威胁利诱,着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逼着这些人出钱出人,一边填常平仓,一边在城外修筑工事。

    尉氏说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靠近东京城,土地肥沃,这儿的人相较于西地来说,富的流油,不过,就算如此,只靠这些财力物力也办不成什么大事,好在他早有准备。只叫书院的一些同门帮忙四处化缘,实则就是敲竹杠。为了筹钱。他算是什么法子都想尽了。

    一番折腾下来,手里好歹有了点儿钱,一早就派人下江南去采购粮食,这边手握白条四下里去找人借粮。干的都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办这些事儿的时候。韩过总算是知道有些酷吏真心不是自己乐意的,至少,他如今就有了这么个名声。被他敲了竹杠的打白条的人家心不甘情不愿。只在背后用力的编排他。

    即便如此,这样的准备也远远不够,通过精确的计算,他如今手里掌握的东西勉强能让两三万人度过这个漫漫冬日,剩下莫大的缺口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日立下的誓言犹如套在脑袋上的紧箍咒。要知道,这尉氏城破的话。他估计只有自杀以谢皇恩了。

    西地,是他的老巢,他此次的成败与否尽在西地了。

    白子明此次过去所肩负的任务不光是要解决四联商行的麻烦,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要从西地弄粮食!

    如今的西地屯田进行的异常顺利,常平仓早就装的满满的,今年的西地又是风调雨顺一个丰收年,想要弄点儿粮草过来给他应应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以一县之力要解决十万人两个月的吃食不容易,可以秦州一州之地,要解决十万人的两个月的吃喝那还是很容易的!

    偏偏这时候传来了自家作坊被一把火烧掉的消息!

    韩过知道的时候当场就掀翻了桌子!

    尼玛!乘火打劫啊!

    作坊是一个饵,有芸娘在,还有他安排的伏兵在,让人垂涎三尺之余,自身却是安全无忧,可是,竟然会被烧掉了!

    数百工人尽数死于火海!

    顺带的,白子明失踪,芸娘失踪!

    这一项一项的,看的他胆战心惊,幕后像是有一只手操纵着这一切!

    如今,他想要得到需要的粮食,显然,唯有拱手让出作坊的所有技术一途了,还得是他哭着喊着求着上门去!

    此刻,他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再大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该死的阉人!

    就知道这些人什么卑鄙下流无耻的手段都使的出来!

    要是让他知道了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他有把对方千刀万剐的冲动!

    要知道,这边儿可是十万人的性命啊,在这时候竟然成了那些人手头的工具!若是真让这些流民涌入东京城,不知道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事情已成定局,他却也不是轻易屈服之辈,手中的钱粮勉强还能支撑一段时日,余下的却是唯有再想办法了,韩过纵然暴跳如雷,却也莫可奈何,他甚至连生气的时间也没有,此刻,唯一能做的,该做的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因此,他只能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将少之又少的睡觉时间再压缩,提笔写了一封信,问秦州如今的情形。

    却是不想,那封信犹如石沉大海,等到韩过等的心急如焚,发现还没有回信的时候,西地的消息已然传来。

    西地变天了!

    此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第一场雪已经下了足足有半个月,尉氏城门外的难民已有足足三万,若是站在城墙上往外望,便会发现绵延到天边,之前构筑的地下窝棚已经不够使用,黄河表面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大批的难民就要来了……

    手里的粮食煮成可以照出人影的稀粥还可以勉强维持十日功夫,能打秋风的地方韩过都打过了,此刻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这个冬天还很长!

    尉氏如今隐隐有些人心浮动的意思,五天!这是韩过的心理底线!

    若是韩过不能想办法在五日之内想到办法,不等城外的难民发难,他自己都会绝望了!

    毕竟,即便想到了法子,还得先从别的地方弄粮食过来,如今离他最近的一位愿意帮助他的同门,也在离尉氏五日的距离之外!

    黄河旁,面黄肌瘦饿的四肢无力的难民有气无力的挖掘着地面,努力的想要修出一个新的住宿地,为的是比旁人多出来的那个馒头,只是这个馒头显然不太顶用,这是韩过想出来的以工代赈的法子,奈何腰包不丰,这事儿做的半吊子,让人瞧着就难受。

    万事皆在秦州啊!

    韩过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些浑身无力还要努力工作的人们,他的计划中,合该五日之前秦州就有粮草运来的,谁知道自己这最大的底牌竟然被人给掀了!

    不再忍心看下去,韩过回过头望向黄河的冰面,遥望秦州的方向,心头略微有些牵挂,也不知家中的人如何了?只是,如今他这般模样,哪里还顾得韩家人?若韩家真有什么事,他自身难保的情形下,也唯有替他们祈求多福了!

    黄河的冰面反射着丝丝阳光,韩过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这时候,是时候想退路了,太后心胸狭窄,皇帝年幼无知,这两个人如今却是稳稳地把持着朝政,他能看见这个王朝就此一步步的走向衰落,除非……

    除非……

    韩过的眼睛陡然睁大,远方,冰面上一个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还以为是自己眼huā,却是发现黑影之后,又有一个黑影,紧接着又是一个……

    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像是一只只的蚂蚁,排成了一条线,顺着蜿蜒的河道快速的靠近,说是快速,那是相较于岸上移动缓慢地人来说的,实际上离他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时候河面上刺目的阳光就显得很讨厌了,他没办法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韩过皱了皱眉,却是听见远方的难民传来了一阵欢呼声,随即,便是人潮的涌动,这很不正常!

    这些吃不饱的难民什么时候有这样高的激情了?难道不是躺在那里能不动就不动,尽量的节省力气么?

    这情形,竟然像是每日发粥的时候,像凶恶的野狼一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

    发粥?!!!

    韩过精神一震!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对这群饥民来说,除了食物还能有什么能让他们焕发出生命力的?!!!

    那里应该有粮食!

    想到这点儿,韩过只觉得感动的痛哭流涕,这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啊!

    不过是片刻之间,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这粮食是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过了他韩过的地盘,那就别想带一颗走!

    反正最近这段时间他坑蒙拐骗的事儿就没少干!不缺一项抢了!

    打定了主意,韩过便立即吩咐身边的护卫“去约束好那些饥民,咱们去把这些东西给拦下来!”说着便是露齿冷笑“一个也不准放走!”

    这帮人跟在韩过身边也不是一两日功夫了,闻言皆是立即领会了韩过的意思,立马分作了两队,一队带人去约束难民,另一队则是飞快的回城去叫人了!

    等到韩过摆开了阵势,将冰面拦截,这一个长长的队伍终于到了眼前。

    韩过也终于看清了这一个车队,这是用马车改装成的雪橇车,换掉了车轮,下面打造的是一根根的木条,在这寒冬路面难行之际,倒是这河道行起来畅快,车上的人从西地而来,满身的风雪,没有封顶的车棚上面捆着一个个的麻布袋子。

    只看的韩过口水直流,正要大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时候,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车队里走了出来。

    这人赫然是在西地失踪了许久的白子明!

第四十三章决定

    低矮昏暗的房间内,青瓷的茶杯被摔在地上,化作无数的碎片,其中的茶水并着茶叶在地上四溅开来,带起一阵冷风,将屋子里并不太明亮的烛火吹的一阵摇曳。

    烛光下,韩过的脸色铁青,一双眼睛几欲喷火,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涨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暴烈开来。

    坐在客座上的白子明脸色灰白,这些日子的日夜奔波让他整个人何止瘦了一大圈,原本的温润少年郎此刻脸上却是褪去了稚气的光彩,染上了岁月的风尘味。

    一双眼睛看着震怒的韩过,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任由谁知道背叛了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都会如此,更何况,有余六娘的背叛,韩过险些就要命丧尉氏!

    向公公也不完全是个草包,至少在抓芸娘的时候灵机一动了一次,并没有动白子明这个背景深厚的公子哥儿,白子明则是借着自己家族深厚的背景,躲过了那遮天蔽日的搜查,却是无法与秦州城权势滔天的那一群人抗衡,何况韩过还等着他筹集的粮食?

    因此,他只是在秦州想方设法的帮韩过弄粮食,并且终于在韩过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将粮食送过来。

    就是在这筹集粮食的时候,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一条比一条让他更加震惊!

    他原以为六娘只是心狠手辣,完全没有底线的要与韩过争斗,却是没想到六娘做的比他所想的更决绝,一招釜底抽薪,险些就断了韩过的生路!

    这得要多大的仇恨?

    这得要多深的城府?

    白子明想不明白那个看起来率真的让人头疼的小姑娘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个大魔头,更想不通的是,整死韩过,整死韩家唯一的男丁对她有什么好处?

    白子明想不明白,不代表韩过想不明白·在初时的震惊和愤怒之后,他便知道了六娘的打算,毕竟所有人只有他和六娘才知道,如今他的敌人·其实也是他的亲弟弟,六娘这是在用行动向他表示五郎和他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五郎!

    当日的一幕幕不由得浮现在韩过面前,六娘一次一次的为了五郎要他退让,最后甚至不惜威胁他,要以各种手段与他作对,他不过置之一笑·以为她只是小孩子的任性罢了,他与五郎之艰难的事可算不得他不对,不过是一句话,五郎便立即翻脸,胳膊肘也没有这样往外拐的道理,谁知道如今不光五郎与他为敌,六娘在这关键的时刻还在背后捅了他这么一刀!

    韩过有些不淡定了,六娘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害死他?

    同样是她的哥哥·六娘这偏心也偏的太厉害了点儿吧?就算他年长些,要让着五郎,可也要看是什么事·五郎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还没建立起来呢,他当哥哥的不过说了他一句就在他背后捅刀子,显然也是个被人引导长歪了的!

    想到六娘与他翻脸之后突然的回归和隐忍,他只能苦笑,难怪呢,他还以为她想通了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别人家的妹子不过是耍点儿小脾气,了不得拿些小玩意儿哄一哄就好了,他这妹子可了不得·一发脾气,直接埋葬了他努力了三年的成果!

    可不是三年的努力成果!

    他在西地经营三年,得到的军功不过是一分履历,而在天朝官场,人走茶凉四个字不是白给的,他一离开·旁人至多不过再与他留些薄面罢了,还要想别人替他办事卖命那就不可能了,只能依靠一份利益的牵扯,就是凭着这份利益的纠葛,不说叫西地的那两家为他赴汤蹈火,可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并非不可能,偏生六娘就把这些东西白白的送到了别人手上!

    顺带的,还把芸娘给弄没了!

    芸娘,对于这个漂亮的女人,韩过如今的印象可不是仅仅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善解人意而已,无疑,芸娘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交给她办的事情从来没办砸过,除了眼前这一桩!

    他就想不通了,芸娘怎么会叫六娘给拿捏住的?!!!

    在他看来,六娘即便有些小聪明,也不至于会是芸娘的对手啊?显然是背后有人教唆!

    韩过几乎立即就下了这个判断!

    他恨不得立即飞回秦州城,把六娘给拎出来摇一摇,看一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又觉得是不是当日在东京城的时候容忍她去寻五郎,所以才被那些太监给引诱变坏了的,心里头是又悔又急,他在外面威风八面,从没吃过亏,竟然一时不慎,栽在了自己家手上了!

    看着韩过的脸色变幻不定,从震惊到暴怒,再从暴怒到不甘又变成了懊悔,白子明还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如今他带来的粮食也不过只能勉强让韩过多坚持一个月,要完全解决粮食的困扰,韩过离不开西地的支持,而想要得到西地的支持,韩过就必须拿回一定的话语权,想到如今的危局,白子明还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韩过的沉思,“在下有负韩兄所托,如今筹集来的粮食不敷今冬所需,如今这个困局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过闻言一愣,白子明一番话将他迅速的从与六娘之间那点儿恩怨里清醒过来,是的,如今的困境才是他目前最迫切的。

    粮食!

    从哪里才能弄到粮食!

    韩过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秦州!

    别的地方能想的办法他都想过了,而江南一地,他鞭长莫及,东京城里就算他再厉害,也折腾不出太大的风冷,唯一的来源还是只有他最为熟悉的秦州——虽然秦州他所拥有的势力已经被那位曹大人给拔的不剩多少,可扛不住他对秦州的官场熟悉,何况这地方是握在五郎手中的!

    不过,如今五郎显然是指望不上的了,他在宫中呆着,一举一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唯一能指望的怕就是六娘了。

    如今六娘虽然窝在家里,人人都在嘲笑韩家失了最大的倚仗,可韩过敢打赌,如今整个秦州官场敢在六娘面前摆谱的人就找不出几个来!

    要知道,如今赵太监和严太监也是手握权柄,,已透露出一代奸宦的风采!五郎虽低调,可作为严太监的干儿子,太后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又岂是旁人的光彩能遮掩去的?

    想到这个的时候,韩过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历史走向了岔路,自己的弟弟,这个历史上本不该出现的奸宦出现了,是他的缘故还是五郎夭折的太早,来不及在史书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很快,韩过抛开了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回到了正题,无论如何,只要他能说服六娘,以他的才智想要从秦州搞到点儿粮食还是很容易的!

    “能不能请白贤弟再替我跑一趟?”韩过沉声问道。

    白子明闻言原本成熟了不少的脸色猛然一滞,想到在秦州这些日子,他只觉得不寒而栗,他本是世家出生,从小到大走到哪儿不是别人捧着?

    才智虽不短,却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可就是六娘,让他生平第一次被关了柴房!

    其实他丢在六娘身上的第一次也不少了,可就这一次让他最为惊心,杀伐果决啊!

    翻脸比翻书还快就算了,大家好歹也是熟人了,你能不能下手之前打个招呼?要不是被芸娘误打误撞的给救了出来,他真的不怀疑自己回被冻死在那个柴房里!

    他倒也有几分书生意气,死的光辉伟岸这种他不怕,要是被冻死?旁人只会笑他死的太过窝囊!说出来怕是家族也会羞于承认的!

    后来好容易逃出来了,好些日子的风餐露宿,这些日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被人撵耗子似的撵着东躲西藏,好容易才跑出了秦州城,竟然再也不敢回城了,只能在周边地区想法子替韩过弄粮食。

    不是他窝囊,想到六娘坑自家亲哥哥坑的面不改色,他这个半路认的哥哥,战斗力为负的渣,还是摸摸鼻子靠边儿站吧?

    想到这里,白子明苦笑着道,“如今秦州城铁板一块,六娘对在下似又有误解……”

    经白子明一提醒,韩过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一个月之前曾收到过白子明的信,六娘是那时候跟白子明翻脸的,为的是他利用六娘护送商队一事!

    想到这里,韩过脸色一变,怎么忘了这一茬!

    六娘的性子他旁的摸不透,可记仇这一点儿让他印象深刻!

    这事儿别说是白子明去了,就算是他自己去,怕也难以消弭,可想想如今尉氏的情形,若是搞不定六娘,他就只有领着这帮流民造反了!

    虽然当皇帝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他如今的根基不行啊,外面那帮流民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的,锄头都拿不起就别说大刀了,领着这帮子见了吃的就丢盔弃甲的家伙,造反的安全系数还不如他自个儿立马修条船冲出海外呢!

    “看来只有我亲自走一趟了!”韩过叹息了一声,忧心忡忡的道,虽然这边儿的事情他也不太放心的下,可不解决粮食这个难题,这边儿搞的铁桶一般也没用!

第四十四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任期内的官员不能出自己的辖区,这是法律条文上明文规定的,要是被发现了出了自己的辖区,事情可大可小,按照如今韩过身份的敏感程度来说,按照如今尉氏的流民多少来说,就算皇帝不能不杀文人,他的名声也就毁了。

    前途没了还可以造反,名声毁了的话他就只有回去种田了,对于这一点儿韩过的研究很深入,一点儿也没马虎,因此,他出现在秦州城内的时候整个人打扮成了一个管事模样,一路过来的通关文书也是通过关系弄来的假的。

    一身厚厚的棉衣,用布严严实实的遮了脸,看起来跟从异地前来的生意人没多大的区别,即便行色匆匆的走在秦州的大街上,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此刻的秦州城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从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些日子惊心动魄的变化,就像是往年里每一个平静的冬季一样,安静而祥和。

    只是相关的人才知道这表明的安静祥和之下到底隐藏着多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看着这熟悉的街景,与他几个月前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有两样,街道上的铺子他闭着眼睛都能一一的数过来,韩过的心有些激动。

    不是近乡情怯,而是一种隐隐燃烧的斗志,自打他来到这个地方,从没有人能从他手上讨到便宜去,拿了他的都给他还回来了,加上了足够的利息,而这片本该属于他的地盘如今已经换了个主人,这些人势必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熄灭他心中的怒火!

    他也不是全然的相信白子明的消息,毕竟白子明走后有许多东西会变化,他需要足够的细节才能知道该如何应对。因此他进了城以后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了许多地方。事实证明即便那位曹大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将他所有的势力连根拔起。他得到了不少的消息,证明了他的揣测,也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时间很紧,他没有时间耽搁。因此,在黄昏时分。宵禁的前一刻,他终于走到了韩家的后面那个小宅子,寻到了那个略微有些木讷的少年。

    “二……二……二爷!”

    当韩过取下面罩露出下面的容颜的时候。少年一脸见鬼似的表情。几乎吓的神不附体!

    要知道就是在一个月之前,他才一不小心把眼前这位爷的姨娘给弄丢了,还一不小心上了六娘的贼船,关了据说是这位爷的好兄弟!

    虽然经过了白管事多次洗脑,可一开门就发现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苦主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差点儿吓破胆子。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韩过听见这少年唤他的声音荒腔走调,尖锐的穿破了夜空。不由得皱了皱眉,飞快的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周围没有人,这才沉着脸低喝道“进去说!”

    少年还真不是什么干坏事儿的料,原本以为是帮韩家人办事,就算干点儿坏事也不打紧,可如今发现是韩家人民的内部矛盾,这事儿就不好说了,一直心里就突突,看见韩过阴沉的脸色,一进门,一个哆嗦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韩过听的直皱眉,白子明虽说过这么一截,却是从没说过当时的具体情形,听到芸娘不惜以伤自身来带着白子明逃脱的时候,脸黑的能滴出水来,何况如今芸娘依旧不知下落!

    芸娘可还怀着身孕!

    他只恨不得立即回到韩家,将六娘拎出来揍一顿,想了想,到底是忍了,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去把六姑娘叫过来!”

    见少年依旧木讷,不由得低喝“还不快去!记住,不准惊动其他人!”

    少年闻声这才一个哆嗦,飞快的跑了出去,只留下韩过一个人在屋子里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暗自思考,芸娘若是得脱困,以芸娘的才智绝不会困于一隅如今不得消息,如今这个情形不是死了,就是被困,显然还是六娘搞的鬼,他还不信就那么巧了,芸娘一离开韩家人的视线就刚好有那么一群人来抓她!

    六娘到底想做什么?

    若说是对付他,冲着他一人来就好,拿捏住芸娘于她有什么好处?还是她觉得芸娘对韩家有威胁,所以,一并抹去了?

    看不透啊!

    韩过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人说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他在旁人身上到没有理解到这句话,只在六娘身上体会了个真真切切。

    这么一串举动的背后若说他都看的明白的话,就唯独这件事想不通,芸娘对韩家只有忠心,从来没有半点儿私心,若说旁人会做出什么伤害韩家人的举动他还信,对于芸娘,他却是决不信的,难不成六娘此举背后还有什么深意不成?

    想到那只幕后黑手一直针对的目标,韩过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在与六娘相处了如此久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重视起这个妹妹来。

    仔细回想着前几个月与六娘相处的一幕一幕,还是没觉得这个妹妹到底与别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韩过摇了摇头,不该啊不该!就算六娘再怎么偏心五郎,也不该想他去死啊!接二连三的挖坑给他跳,这到底是为哪般?

    第一次荣获韩过用脑子来思考对待她的方式有没有出了问题竟然是在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之后,也难怪有许多孩子为了获得家长的重视而频频搞破坏了!

    也不知道六年得知这个结果到底是会哭还是笑?

    六娘姗姗来迟,在韩过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屋子里度过了饭点,又侯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六娘才施施然的走进来。

    此刻韩过的心情已经经历了三起三落,身上的力气已经耗费的差不多,肚子饿了的情形下,即便趁着烛火发现六娘脸上的表情轻松,脸色红润光彩照人的让他这个饥肠辘辘的人嫉妒,也没力气来发脾气了。

    看着六娘将手中的油纸包往桌上一扔,小小的下巴一扬,带着几分傲然的冲着他道“吃吧!”说完,便往韩过对面的椅子上一坐,两只还不能挨到地面的小短腿在凳子下晃来晃去。

    那神情,像是打发叫huā似的!哪儿有哥哥回家了,妹子高兴的样儿?

    韩过只觉得肚子里一阵怒火在酝酿,可油纸包里面食物的香味儿飘过了,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那阵怒火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体会了一次那些饥民为啥会在闻到食物的香气之后连爹娘都忘了个精光的感觉!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想到这点儿,韩过伸手抓起桌上的糕点就胡乱的吃起来,即便这味儿有些甜的腻人,也没阻碍他半分进食的速度。

    六娘就这么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韩过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她倒是乐意饿他一顿,不过在这小节方面没必要跟他计较,看着韩过如今灰溜溜的出现在秦州城,已经足以让她这段日子浮躁的心平定下来了。

    看到韩过六娘反而不担心了!

    一个女人显然不会是韩过出现在这秦州城的原因,有了曹大人这层关系,对东京城那边儿的消息她得到的速度比旁人还要快上一些,自然知道十万流民,也知道韩过打家劫舍的经历,对于自己一出手就断了韩过同志的生路一题,六娘很淡定。

    毕竟,现在需要着急的人不是她,不是么?

    吃饱了,端着少年送上来的热茶美美的喝上一口,韩过总算是呼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就看见六娘眼中毫不掩饰的笑意。

    这笑带着几分嘲讽,原本韩过该生气的,实际上他也很生气,可也许是因为此刻血液都跑到胃部去消化食物了,他反而气不起来了,只是叹息了一声问道“好玩儿么?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玩儿死了?”说完,便懒懒的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一脸无奈的望着六娘。

    “还差多少粮食?”六娘弯了弯嘴角问道,小短腿儿继续胡乱踢腾。

    韩过闻言一滞,没想到六娘这么一针见血,他不生气的最大缘故还是如今需要哄着这个妹子!吵架就算吵赢了也没粮食可以拿!

    “芸娘在哪儿?”韩过可没那么容易认输“她与你也有几面之缘,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该心里有数。”

    六娘闻言摆了摆手道“本想给你送过去的,可想着你如今分不得心,作为你的妹妹,就替你照顾一二了,你既想她了,待会儿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家里的,你要有心也可以领走!”

    韩过闻言一愣,随即苦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如今的情形……”自身难保啊!他本想勾起六娘的愧疚心的,谁知道两句话都落了下风……不过不打紧,能屈能伸才是好男儿!

    六娘闻言则是斜斜一挑眉“你也算成家立业了,难不成还要我一个小孩儿帮你照顾老婆孩子?如今秦州城可是风雨飘摇啊,我也不容易……”

    “你……”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韩过算是第一次见识到六娘的厚脸皮以及无赖的功力,她怎么就对他下的了这个狠手?她可是他的妹子啊!

    六娘只是笑笑“我怎么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十五章亲兄妹,明算账

    这个场景看起来有点儿诡异,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如临大敌的问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大男人还没觉得怎么不对劲,六娘已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鉴于六娘之前的所作所为,此刻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都只让韩过越发的戒备,谨慎的看着六娘,等待着她的〖答〗案。

    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韩过竟然再没将她看做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孩子,反倒是跟个成人一般的交流,六娘的嘴角不由得再次抽搐了一下,这家伙,应该自己都还没发觉吧?

    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六娘考虑的很周详,否则也不会隐忍了这么久,不过,她才刚刚开始了计划的第一环,接下来还有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对韩过进行种种压制,将他的破坏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谁知道这些都来不及进行,韩过就跑到她面前来摇晃小白旗告诉他承受不来……

    这个结果,六娘还真没考虑过!

    他不是在迷惑她吧?

    六娘的眼神也谨慎起来了,她一直以来以为的大Boss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不给力,六娘有点儿不淡定了。

    又细细的考虑了韩过目前的困局,他从哪儿弄到的粮食六娘很清楚,又有哪些关系网,六娘也知道个七八层,毕竟通过前前后后的事情,韩过的关系网已经暴露的七七八八了。细细的从头到尾又考虑了一遍,终于异常确定韩过是真的没辙了,若是从她这儿弄不到粮食,他只有逃亡或者干脆扛起反旗推翻封建王朝了,六娘呼出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啊!

    她以为韩过真是无所不能的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呢,却是忘了步步惊心的道路上。任何一点儿偏差都会叫他的计划失败,往日里竟然是她的心理阴影太盛。把韩过给想的太过高大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小瞧了他!

    若是韩过有办法解决此事,怕是腾出了手就要收拾她这个韩家的‘叛徒”逃亡或者扛起反旗推翻封建王朝这个结果更不是六娘能接受的,她的目的是将韩过的危险性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当个小官儿混日子,顺带把他身边的那些麻烦女人通通都领走。而不是全家一起陪他上断头台!

    “粮食我可以帮你凑!”六娘勾着嘴角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也不去看韩过“其实。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帮你凑了不少了!”

    六娘没什么钱,可扛不住那位向公公的‘孝敬”虽没亲自上门来弄的轰轰烈烈,私底下却是见过不少面,那位向公公是猪一样的队友,可妙就妙在糊涂一事儿上了。这些日子她才算体会到这人的好处,可见天下生我才必有用。猪一样的队友被派到这儿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私底下收了不少粮食,如今要找向公公借点儿那也是容易至极,那位假公济私的不亦乐乎,整个西地军队的粮草都要从他手上过一遍,这事儿还真不是那么难办!

    “有多少?!”韩过闻言有些激动的道,他就说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六娘闻言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站起身来,走到韩过身边的桌子上将纸铺好,使茶杯盖子倒了些水,便拿着一截残墨研磨起来,磨好了墨,将笔往韩过手上一塞“亲兄妹,明算账,当日你到东京我招待你是应该的,可如今这粮食却不是小数目,我也是求了无数的人才借来的,想要粮食就写欠条吧!”

    “多少?”韩过有片刻的呆滞,倒也没觉得这欠条不该写,只是不知道该写多少罢了。

    六娘淡淡的道“十万人,一天一人就算只吃一两米熬成的粥,你手上的粮食最多还够让他们吃一个月的样子,到了十二月底,怎么也都吃光了,还有一个月才开春,这个月正是最冷的时候,为了不让饥民大面积的死掉或者干脆起来造反,粮食怎么也要多出一些,再加上开春要打发这些饥民上路,也得给他们准备点儿吃的,借给你五十万斤粮食好了。”

    韩过看六娘一番算数算的利落无比,显然是早就有准备的,不由得一喜,提笔就要写,却是听见六娘道“且慢!”

    韩过闻言一愣,不解的抬头看着六娘,六娘扯着嘴角笑道“你得写六十万斤!而且抬头不能写是我,而是向公公!”

    “这未免也太黑了吧!”他们可是亲兄妹!韩过瞪大了眼睛望着六娘。

    六娘却只是笑道“借还是不借,你说了算!”这还算黑?没让他九出十三归就算好的了,让人办事总不能一点儿好处也不给人,按照六娘的性子还真是一颗米也不想给他的,可为了韩家,六娘是忍了!

    韩过闻言咬牙,能度过眼前的难关比什么都要紧,收点儿利息什么的他都能忍,想来也是,六娘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去给他弄这么多的粮食,这背后必然是有人的!

    欠条这事儿韩过早已经驾轻就熟了,写好以后吹干拽在手里,冲着六娘道“一手交粮,一手交欠条!”他得防着六娘再坑他一次!

    六娘闻言扔了个白眼给他,真坑他,他这擅离职守一罪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她是懒得替他收拾烂摊子,他讨回来的那群老婆自己照顾去!

    “明儿个早上,城外十里,我会让人把东西都装好了给你送过来!”说完,六娘便往外走了去,事情办完了,她也没心情继续跟韩过瞎扯,把人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等等!”韩过一大步跨过去,挡在六娘面前,说完了正事儿,他可还有一本账要跟六娘慢慢的清算。

    六娘站定,抬头望着他,韩过问道“芸娘呢?”

    六娘扯了扯嘴角,他当她喜欢替他照顾老婆啊?“这会儿已经宵禁了,明儿个一起给你!”

    “你还没说你到底想做什么?”韩过继续道,他不喜欢六娘的态度,非常不喜欢!先整他,然后再帮他,这都算什么?耍着他玩儿么?西地的损失已经成了定局,还好的是,东西是落到了五郎手里,五郎还不想将他置之死地,这就不算多大的损失了。

    若说之前韩过还想让五郎跟那群太监保持距离,如今却完全没这个想法了,有这个想法他也办不到,何况,五郎如今还能在关键时刻给他提供这样的帮助!

    虽然,若是没有五郎和六娘,这次的损失他不一定会有,可通过这次的事情他充分的认识到历史的改变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以后的路是在黑暗中摸索,他不后悔当日得罪那群太监所做的事,毕竟,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偏差,跟这么一群太监搅合在一起到底是好是坏难说,若即若离,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是打压你!把你的势力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只能小打小闹,一辈子也别想实现你‘伟大’的梦想!

    六娘心里恶狠狠的道,脸上却是挂着笑容“二哥!想利用我就要考虑清楚结局!这次,只是一个教训!”

    韩过闻言一愣,只觉得自己心头所想是不是被六娘察觉了,片刻才想到六娘又没有读心术,哪里会知道他心头的想法,只苦着脸道“我哪里想到当日的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我当时的确没有法子护送你回秦州啊……”

    六娘也不过说说而已,真跟韩过认真她就输了,扭过头冲着身后摆了摆手“罢了,你领着你的老婆走,我看着你们就来气。”这次是真话!

    “这怕是不行!”韩过连忙疾步追上去“我此次回去还是要赶路,还要押送这么多粮食,尉氏的事情众多,哪里顾得过他们来,到如今我的那房子还没收拾过呢?何况芸娘还怀着身孕……”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缘故韩过是打死也不肯说出来的,他在西地的势力分崩离析,在尉氏那边儿的根基浅薄,如今虽有了一帮同门撑腰,可这时代还是有钱有权说话才有份量,西地他经营了这么多年,哪里肯轻易放弃?自然是想要在找到缘由之后,想办法扳回劣势了。

    否则,即便度过了尉氏的危机,他屁股后面的那一大堆债务要怎么偿还?难不成还要一辈子求着那帮太监不成?

    西地才是他的根啊~

    若说照顾顺娘六娘乐意,那是因为顺娘从小照顾她,照顾柳如眉六娘乐意,那是因为柳如眉懂分寸,不给她惹麻烦,可要让她照顾芸娘,打死六娘也是不乐意的,否则也不会叫向公公把人给关到现在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不给〖自〗由!

    因为她很清楚,放芸娘出来会造成多大的破坏力!

    “你真不带走?”六娘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韩过。

    “她的肚子如今也有六个月了吧?”韩过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到。

    “你确定?”六娘再一次问道,脸上的表情很危险,在韩过再次毫不犹豫的点头之前打断他“我记得自从你见到我之后,就没问过我,芸娘过的好不好?顺娘过的如何?还有你的新姨娘柳姨娘现在是什么情形吧?”只顾着关心你的军国大事!一提到粮食,就把女人抛一边儿了!

    韩过闻言一愣,在家里,能是什么情形?不过就是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呗?“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四十六章谬论

    六娘闻言笑望着韩过,“你若不带走她,她也休想再进这韩家门了!”

    韩过闻言脸色骤然大变,他忍了六娘许久了,两人置气,他承认自己有不对的地方,所以六娘怎么挤兑他,他都认了,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儿,六娘的做法也不算太过火,始终还在他的底线范围内,可如今六娘竟然要赶芸娘出家门,这就是他不能忍的了!

    芸娘没做过伤害韩家人的事儿,他就绝不会容忍任何人赶她走!

    “当日你瞧不顺眼柳如眉,要我赶走她,如今又瞧着芸娘不顺眼,又要驱逐芸娘出家门!你以为世界都是围着你转的?”

    六娘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起来,心头冷笑,终于憋不住了么?

    一回来,便装做好哥哥的样子,对她所作所为除了一脸的无可奈何,终于在认定了他心中揣测的事情以后,便开始翻脸了!

    她对他的认识极深,深到几乎可以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此刻,只是冷冷的看韩过表演。

    韩过继续道,“柳如眉也好,芸娘也罢,这个家,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六娘只是扯了扯嘴角,“这件事可不是我做的主!”

    “哈哈!”韩过闻言大笑,“你以为你那些拙劣的手段旁人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往日里家里何尝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芸娘了?她为什么在家里呆不下去,你知我也知!不过就是为了你那点儿小心思!”韩过说到这里,眼神一厉,一字一顿的道,“为一己之私,挑拨离间!其心当诛!”

    “呸!”六娘轻轻的唾了一口,拿着眼角斜韩过。“其心当诛?你以为你是谁了?说的自己光明磊落似的,我就挑拨离间了怎么滴?”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韩过闻言眼中凶光一闪,一步跨到六娘跟前,双手紧紧的掐住她的肩膀,低下身子,用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盯着六娘,“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你做的这件事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心痛欲绝?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

    六娘只觉得双肩传来一阵剧痛,两条手臂突然之间都不受自己控制了。被韩过大力的摇晃的有些眼花,只低呼了一声。“疼……”

    “有人比你更疼!”韩过大喝道!

    六娘闻言咬牙,强忍住因为疼痛而浮上的泪意,低叫道,“你若不松手,明天一颗粮食也别想带走!”

    韩过闻言微微一愣,他是不信六娘一颗粮食也不让他带走这话的,不过,通过这次的事情他已经充分的认识到六娘使起小性子会造成的巨大破坏力,偏偏他如今还居于弱势。尉氏的事情缠身,芸娘还在六娘手上,背后那群意图不明的人可不仅仅只有一个五郎,他腾不出手来收拾那些人,同样的。也腾不出手来收拾六娘!

    如今这情形,他实是被气的狠了。倒不是为了芸娘被困,而是想到作坊那边死掉的人,想到多拖了些日子而死在尉氏城外的那些饥民,六娘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韩过眼中有火。却不得不强自压抑!

    六娘揉了揉疼的不轻的肩膀,韩过的力气极大,抓她的时候半点儿手也没留,此刻必是青紫一片了,越揉越是疼痛,她索性也不揉了,抬起头就看见韩过愤怒的眼神,此刻她心头的火气也被撩了起来,为了避免再次被韩过一把抓住,退后了一步才嗤笑了一声道,“明天只有四十万斤了!”

    韩过闻言眼皮一跳,却是发现六娘说的极为认真,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容,“别冲动!你若是敢再碰我一下,我保证你一颗粮食都别想从秦州带走!”

    韩过闻言动了动嘴唇,六娘已是一摆手道,“别问我有没有良心!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这些粮食不是五哥给你的,而是我给你的!”

    见韩过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又咧齿一笑,“你以为世界都围着你转的么?方才你这话,我如今要原原本本的还给你!五哥在宫里,这里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我给你这些粮食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不想看着那些饥民这么生生的饿死!至于芸娘,”六娘说道这里叹息了一声,摇着头失望的看着韩过,“她不过是无妄之灾,要赶走她,我用得着挑拨离间么?”

    看韩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六娘又继续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辩白自己,不过是懒得和你再纠缠下去。你想做什么,我劝不住,也懒得再劝,不过我却是不想再叫家里受你拖累,你的老婆孩子都带走吧,从今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爹娘有我照顾必不会吃亏,你在外面要做什么,我绝不会再妨碍你半点儿!”

    “你的意思是……”韩过闻言脸上迷茫的表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抬起头来望着六娘,“我若不答应,就不给我粮食,我若不答应,日后你还要继续与我作对了?”说到底,六娘还是想要赶他出家门!

    韩过彻底不明白了,若说当年韩家老爹要赶走他,是他做错了事,可如今,韩家老爹都默认了这个事实,六娘却是跳了出来,还是一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做派!

    这不该啊!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粮食我会给你,四十万斤,毕竟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至于你的老婆孩子带不带走则是在你,不过,若是你留下芸娘,我也只能一直关着她了。”

    这是六娘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办法,赶走韩过,当然,那句不会妨碍韩过半点儿纯属放屁,就算把这个糟心的家伙赶走了,她还是要防着他什么时候抽风,不过,只要人不在眼前晃悠,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千里迢迢的杀上门来,即便杀上门来,秦州她会用心的经营,却是不怕一两个外人来捣乱!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不过,六娘深知没那么容易实现,只要韩过想当官,他出去了,最少要留一个老婆在家里替他在父母跟前尽孝。

    六娘这真是恨他恨到骨子里了!

    韩过这时候才有了这样的明悟,为什么?下一刻,韩过心头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他也问了出来!

    不该啊!即便为了五郎,也不该叫父母老无所养,女人以后是要嫁出去的,肯定不能叫六娘给两老养老。六娘好歹也不小了,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突然间,韩过想到六娘方才的那句话,拖累……

    六娘也恰好在回答他的问题,“我说了,是不想受你拖累!”

    韩过有些疯狂了,拖累?!!!他哪里有拖累他们?他是韩家的顶梁柱好吧?怎么会变成拖累了?!!!

    六娘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口中的言语飘忽的飘进韩过的耳朵,“爹娘一辈子平平顺顺,从没经历过什么大难,几次大难都是由你而起!你开个作坊,家里没得到任何好处,却要替你这作坊遮风挡雨!娶老婆便罢了,顺娘为你毁容,芸娘代你受过,那孩子因为娘胎里带来的弱如今还傻傻的,柳如眉好好的日子,到了韩家也受了颇多灾厄。而我,如今身上的伤还没好齐整呢……任何人,离得你近了,必然要倒霉,离开你的时候一个个活的都快活无比!一次两次就罢了,次次都是如此,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像个扫把星吗?”

    该死的!

    韩过心头低咒,他就说每次碰到六娘就像碰上了神棍,原本坚定的科学的世界观都要随之崩塌,转而封建迷信起来!

    六娘不说还罢了,一说,他也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

    巧合!尼玛,这也太多巧合了!韩过内牛满面!

    不对!

    韩过撇到六娘嘴角一闪而逝的笑容,像是抓住了什么,他怎么险些就被她给忽悠进去了呢?

    “是人要犯我!”韩过驳斥道,“难道我就不反击回去?!!!”

    莫非是因为你长的是一张嘲讽脸?

    六娘心头冷笑,一心想要权柄在握,行为处事自然会带出一些,若非如此,韩家人一直平平顺顺的,哪里会来这么多的灾厄,哪里会不小心得罪了那么多人,一辈子经历其中的一两庄祸事都算得上波澜壮阔了……

    “你既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人想犯你,又怎么忍心让家人替你受过?”

    偏见!

    韩过心头呐喊,却是叫六娘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家人不该是同舟共济吗?虽然他是不忍心让家里人替他受过,可这话若是叫家里人说出来,就变味儿了!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趋利避害是本能,”六娘一点儿也没叫韩过不着调的话给拿捏住,笑道,“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吧,我倒不是为了自己,你忍心叫爹娘替你受过吗?他们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身边也不能没个亲身的子女照顾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夫妻本是一体,你带着她们吧……”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六娘看韩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自私至极的人,若是韩过答应带走所有的老婆,就像是要带她们去送死一般!

    谬论!

    可偏偏韩过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六娘!只能木楞楞的看着六娘缓缓的转身离去。

第四十七章看法

    直到六娘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韩过也没清醒过来。

    他是想叫住六娘的,毕竟这件事他无法按照六娘的心意行事,却又不知叫住了她该说什么,六娘的倔强有目共睹,一旦认定的事就绝不放弃,他可以叫住她,却无法说服她。

    这次见六娘,给韩过的印象是震撼的,他原以为她会激动会落井下石会分不清轻重,却是没想到她会告诉他她准备好了他需要的东西!只希望他离这个家远远的!

    韩过闹不明白到底哪里了问题,只能站在那里思索,他辩才无碍,六娘漏洞百出的话,他可以找到一百个方法驳倒她,可那又如何?最终的结果只是六娘口服心不服,事情并不会因为他的口才而发生什么变化。

    在他看来,六娘是对他有偏见,在钻牛角尖,若是不能理顺了她的思路,他无法知道该如何让她口服心也服。

    却没想到最后会听见那么一番话!

    扫把星……

    韩过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他虽想给家人带来平静幸福的生活,如今回想起来,竟然真的只给韩家带来了灾厄,一次又一次,身边的人,好像就没有谁没为他吃过苦头。

    莫非真的有扫把星的潜质?

    韩过自嘲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夜色早就降临了,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前些日子的积雪早已化的干干净净,此刻,这夜色沉重的像要压下来似的,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像是他的未来,仲手不见五指……

    若说人的一生总少不了几次迷茫的话,如今的韩过就迷茫了,若是六娘的话不假.西地他努力了三年的一切都付诸东流,而尉氏也岌岌可危,不是有了粮食就能解决一切麻烦的,他这么些年结交了不少朋友.也结交了不少仇人,有多少人是想趁机踩他一脚,叫他不得好死的?

    想要干点儿事儿咋就这么难呢?

    家里人不理解支持也就罢了,原本以为铁板上钉钉的历史也发生了偏差,老皇帝还算得上英明,他以为自己有十余年的时间来爬到足够的高位,却不想突然拐了个弯.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测。

    如今更是阴沟里翻船,被亲妹子在背后坑了一把,在未来的有段时间内,他等于是被六娘扼住了咽喉。

    他可不信六娘说的那些话,四十万斤粮食可不是小数目,他在西地也是干过运粮的活的,知道这需要多大的运力,即便是用当日白子明的法子.要将这所有的粮食运送到尉氏,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

    而这一切,没有六娘的帮助是行不通的.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哪里有那样大的能耐?

    而即便过了眼前这一关,悬挂在他头顶的达摩斯利剑也没有消失,太后、皇帝、太监还有那群被他得罪的权贵,整个东京城,竟然有半数以上是他的敌人!

    他再大的能耐也没办法跟整个国家为敌!

    不能再前进,唯有后退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后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他发现这个困局之后做出的最坏打算,可如今退路竟然也要被六娘无情的斩断.她竟然不要他再回家!

    有那么一刹那,韩过几乎以为六娘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早就知道了他的下一步计划,因为六娘所做的一切,都将他死死的限制在一个无形的框架之内,让他只感觉到束手束脚的框架!

    事实表明.六娘的手段虽然拙劣,可她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他的弱点的!

    早就料到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绝不会风平浪静,却是忘了身边的人是否能够承受,六娘说的没错,趋利避害不过是本能罢了,天底下有几人能够舍己为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韩过自知自己还达不到这个境界,第一次,开始审视起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目标,到底是不是错了?

    天下为公这种事经历了几千年的考验之后被证明只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幻想,他虽有心为国为民谋福利,没有好处也是不乐意去干这些事儿的,这话也不过是忽悠一下书呆子罢了,韩过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却是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父母妹妹的不谅解,而妻子又遭受到了莫大的威胁,想到顺娘那张斑驳的脸,长子呆呆愣愣的样子,韩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

    这不是他所追求的!

    韩过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选择的那条路虽然见效快,却是风险无比的大,他付出的代价包括双亲的不认同,与妻子的离多聚少,自己好几次死里逃生,六娘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还有好几个生死相交的兄弟的天人两隔!

    也难怪六娘会对他有这样的偏见了!

    自己竟然是真的错了么?

    一直以来韩过挺得笔直的背脊第一次被压的弯了下来,即便经历挫折也依旧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沮丧的像个孩子,拖着疲惫的脚步,一步步的走进室内,坐回椅子上,盯着敞开的房门外那片漆黑的天空,心中莫名激荡,错了……竟然是错了……

    瘦弱的少年见韩过脸上变幻不定的面色终于消失,反倒是坐在椅子上用双手用力的揉着脸颊,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六娘和韩过说话的时候,他站在远远的,却也听见风中飘过来的只字片语,其中的内容只让他恨不得自己能躲的更远一些,这会儿敢走过来却是六娘的吩咐,“二爷......小的去给你打盆水来,您今儿个就在小的这儿歇着?”

    韩过闻声突然一个哆嗦,他都忘记身边还有人了,抬起头,借着室内微弱的烛火才勉强看清面前面容憨厚的少年,他与这个少年的接触并不多,这个少年却是跟韩家其他的人接触的更多一些,看见这个人,韩过脑子里像是被人在沸腾的油里掺入了一瓢水一般,瞬间就炸开了!

    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韩过厉色道,“你告诉我!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他们在背后都怎么说我?”

    “啊......”少年吓了一跳,不光是为了韩过突然的举动,更因为韩过突然涨红的脸和眼中激烈的光彩,“二……二......二爷......”他本就木讷,这会儿更是措手不及!

    “说啊!”韩过低喝了一声,犹如受伤的野兽在恐吓着面前的危险生物!

    少年被吓的一个哆嗦,几乎要哭出来,浑身上下颤抖着,上下牙齿开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双腿开始发软,只软软的往地上缩,恐惧的看着韩过,生怕韩过一个把持不住,便要将他撕裂开来!

    看见少年被吓的什么都忘了,韩过只觉得一种无力感浮上心头,对答案也越发的期待,到底没让情绪彻底的控制自己,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手一松,少年便咚的一声跌倒在地上,而他,则是走到门口去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平静下来,才关上了门,转过身,走到少年跟前蹲了下来,“说吧,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看见韩过的脸色平静下来,声音也和煦了起来,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韩过一眼,低声道,“二爷问的是谁?”

    “我爹,我娘,家里所有的人!”韩过道。

    少年闻言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想到自己听到的六娘和韩过的对话,再想到韩家人一提起韩过时那奇怪的语气和表情,他和韩家人已经相处了很久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是老实人,不懂得怎么拐弯抹角的说话,只觉得韩家人虽有隔阂,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却也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说道的,想了想才道,“老太爷没说过什么,芸姨娘也没说什么,顺姨娘一天难得说几句话,小少爷到如今话都不会说,又怎么会说爷呢?”

    韩过何等聪明?他闹不明白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他没花心思罢了,如今听了少年的话,很快就听出了问题所在,顺娘不说话,是有心病,孩子三岁了还不说话,这也是心病,这两个人都是家中两老的心头肉,其他人心头又怎么会没有看法?

    “我娘呢?我娘怎么说?”

    “说……”少年闻言有些怯懦的看了韩过一眼,脸色涨红起来,到底不是撒谎的料,“老太太只是抱怨二爷不该娶芸姨娘,也不该把作坊交给她……”

    听到这个,韩过只觉得眼前突然被揭开了什么,许多以往不清晰的东西都清晰的在他脑海里勾勒了出来,韩家,其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和谐!

    一个半残的芸娘,一个不知是不是傻了的孩子,这是他往日里刻意忽略掉的,也不是忽略,只不过是没时间去想而已。

    而芸娘跟韩李氏之间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几乎让芸娘无法立足的地步,就如六娘所说,感情真那么好的话,即便六娘挑拨离间,也没有什么用!何况,两人之间的矛盾源头是来自那些钱!

    谈钱伤感情啊!

    这两样,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韩家人的心,看一次顺娘和那孩子,就提醒一次韩家人他当日犯下的过错,看一次芸娘,就提醒韩家人一次如今韩过还与他们不贴心,否则也不会把家业交给个姨娘,却不交给家里人!

    难怪了……

    这一刻,韩过恍然大悟,却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迟了....

第四十八章嫂嫂

    顺娘受了伤以后一直由韩李氏看顾,因此一直就在两老的院子里住着,并没有自己的院子,这院子虽不大,可韩家当年更艰难的情形都过来了,两老和顺娘都很习惯这样的居住方式,旁人便是有意见也说不出嘴,因此这三人并着一个孩子,却像是这韩家院子中独立的一个小家,旁人只被无形的排斥在外,直到六娘回来住在独立的院子里,才勉强改变了这个奇怪的情形。

    六娘寻到顺娘的时候,韩氏和韩家老爹都已经带着孩子睡下了,唯有隔壁顺娘房间的灯还亮着,一听见六娘敲门,顺娘便急急的披了外衣来开了门,看见门外的六娘不由得一愣,低声问道,“你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

    六娘仲手抵住院门,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只是盯着顺娘的脸直看,眼神复杂。

    她虽与韩过说了要他带走他的老婆孩子,却是不看好顺娘能不能平安的跟在韩过身边,可这些事儿绝非她自己能做主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半夜的跑上一趟。

    顺娘被六娘的眼神看的有些紧张,虽然是在夜色之中,只是借着屋子里不太明亮的灯光才能勉强看到眼前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可六娘那双眼睛,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依旧是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只刺的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便低下了头,“你看什么呢?”

    该来的总是会来,六娘呼出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我二哥回来了。”

    “啊?!!!你说什么?”顺娘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六娘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是可以清晰的听见她惊呼的那一声带上的惊奇,或者是,惊喜?

    “我二哥回来了!”六娘再次道·声音压的低低的,“不过,不好叫外人知道,他如今正在任上,若是叫人知道了他擅离职守,不是好事。”

    顺娘闻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他在哪儿?”

    “就在小喜哥哥的院子里·”六娘道,“你偷偷的过去,别惊醒了爹娘。”

    顺娘闻言下意识的往门外迈了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却像是地上有烧红的火炭一般,飞快的收了回来,“他回来做什么?”语气怪怪的,似酸涩·似噌怒,似有说不尽的心酸。

    六娘先来寻顺娘,是因为偏着顺娘·到底是从小的感情,她自然希望顺娘过的更好,可韩过是顺娘绕不过去的魔障,遇上这么个男人,是沉沦也好,觉悟也罢,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不论顺娘如何选择,都不是她能左右的,所以·她才先来问顺娘,抱着及份额希冀,希望顺娘能觉醒,而也抱着最坏的打算,若是顺娘不能觉醒,她总可以为顺娘留点儿后手·不至于让她身在异地孤立无援。

    说起来,六娘没对顺娘的觉悟抱多大希望,这时代的女人讲究逆来顺受,特别是顺娘在韩家这么多年,早就逆来顺受惯了,所以,在乍然听见顺娘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对啊!

    剧本不是这么安排的!

    “顺娘姐姐?”六娘低叫道,满脸的不解。

    顺娘低头看了看六娘,再一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顺着脸颊一直摸到脖子上,再下面,被衣服遮盖的地方,还有更大片的伤口。

    受了这样重的伤,她不是没期盼过那个人依旧对她不离不弃,可事实如何呢?

    她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她浑身伤痕的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她为他守着这个家,守着父母,守着孩子,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三年屈指可数的几次怜悯的眼神,和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女她对他已经死心了,若说以上的事情还不足以让她心死,当她意识到芸娘掌控着他的钱财,替他生儿育女的时候,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她不过是个小养娘,饭做的不如芸娘,容貌不如芸娘,见识也不如芸娘,更是不会管家,否则……

    “家里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顺娘低着头道,想到家中作坊被毁的事和芸娘的失踪,若非如此,他会回来么?即便回来了,他有说想见她么?“就不耽误他忙了,办完了事,还是早些回任上罢,家中爹娘自有我们照顾。”

    顺娘一说完,便转过身,往房间走去,眼角,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在这寒冬的夜里,凉凉的,这凉意一直蔓延进心底深处。

    当年韩过挡在瑟瑟发抖的她身前,冲着韩家两老怒发冲冠的喝问为什么不卖掉六娘的男子早已不在,他的肩膀要为别人遮风挡而她,如今方才看真切,对自己的亲妹妹尚且如此薄情的男子哪里是可托付终身的人?如今想着她,念着她的,唯有这些年相依为命的韩家两老并着一个六娘。

    倒不如当年被送出去呢!

    顺娘的手在脸上的疤痕上划过,至少,不用顶着这一张脸不敢见人,至少,不用日夜为如今还不肯开口的孩子辗转难眠。

    “你若是想,我可以叫他一直带着你在身边!绝不叫你受了委屈!”六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顺娘只是扯着嘴角苦笑,音却是云淡风轻,“那有什么意思?我如今只愿守着爹娘和孩子。

    顺娘的背影萧瑟,六娘抿着嘴看着她缓缓的走回门内,伸手关上了门,不由得轻叹一声,若顺娘真看开了才好,只是,这阵痛哪里那么容易过去?总有一段恨不得死掉的日子,何况,还顶着那样一张脸,只可恨她如今没能力帮她恢复容貌,否则,总能叫顺娘少受些煎熬。

    对着院门站了一会儿,六娘这才重新振作了精神,顺娘这一桩了了,偏院那边却还有一位呢,不过,对于偏院那位,六娘可没这么深切的感同身受,接下来的事情无疑好办多了。

    “我二哥回来了!”

    六娘的开场白还是那么一句,不过,柳如眉的神情要比顺娘来的镇定多了。

    她久经风月,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即便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走路的,进了韩家门这么一番风雨,早就将韩家的一应事情看了个七七八八,本以为这辈子是要倒大霉了,她总结了一番跟着韩过混的经验以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男人不靠谱!

    谁知道回到韩家竟然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将前段时间那场大病的身子将养回来了些许不说,倒是叫她瞧//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见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此刻心思倒也没在韩过身上了,反倒是对六娘无比的感兴趣,六娘大半夜的来寻她,她便猜到必有要事,听说了这么一桩,柳如眉只是端坐在凳子上,略微的挑了挑眉,“二爷不是在任上脱不得身么?怎么有闲情回来?也不知这么大冷的天,有没有饿着冻着?家中两老知道了么?六姑娘这么大半夜的过来专程过来说一声,奴家还要谢过六姑娘。”

    这番话是义务,也是客套,可这么着从柳如眉口中说出来却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作为一位新入门的姨娘,柳如眉听见男人回来的消息也未免表现的太淡定了点儿。

    六娘闻言就知道拿韩过回来一事试探柳如眉的态度是个错误,眼前这位可不是感情用事的顺娘,红尘里打滚过一遭的人,又被冷了这么些日子,再怎么火热的心也冷却下来了,闻言只得道,“你在家中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恰好二哥在尉氏那边身边也差个人照顾,索性你就跟着过去……”

    在继对芸娘的不放心之后,六娘对眼前这一位也很不放心,韩家她真正认同的人也不过是韩家两老并着顺娘和那个孩子,柳如眉想在韩家混到个不错的地位是不可能的,而她之前也欠了柳如眉的人情,恰好借着这件事给还了,毕竟柳如眉毕身所学都是怎么哄男人的招数,六娘相信她跟在韩过身边绝不会被其他女人比下去的,这也算是帮她了。

    柳如眉闻言眉毛一抖,心就纠了起来,她好容易在韩家过了两天消停日子啊!

    跟韩过走?

    那怎么行?!!!

    自打认定了韩过靠不住以后,她就绝了这门心思,一门心思的想要跟着六娘做点儿营生,也不求多大的营生,只要能糊口就行了,她早就想好了,有圣旨在身,也不怕韩家人赶她出门,荷包里再揣点儿银子,虽比不得当年在京城里的奢华,却是不怕有人欺她,左右不过是寻个依靠罢了,何况,韩家还挺厚道,这些日子六娘也没短了她的吃穿。

    至于孩子……

    柳如眉冷笑,真以为生下来了就是自己的了么?韩过还没娶正妻呢!她才不干这种便宜了别人的事儿!左右她领了圣旨进的韩家门,韩家子孙就要替她养老送终!

    想到这里,柳如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六姑娘,奴家自打来了秦州,未曾替六姑娘添半点儿麻烦吧?六姑娘为何要赶奴家走?奴家来秦州是爷的意思,还未曾拜见两老,哪里能就此轻易离去?”

    窗外一道黑影突然浑身一震,随即面色灰败的往后退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142/ 第一时间欣赏恨嫁最新章节! 作者:雕栏玉砌所写的《恨嫁》为转载作品,恨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恨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恨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恨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恨嫁介绍:
一句话简介:她想走种田流,她功力浅薄
……………………………………………………………………
大病醒来,他要奋斗,他要自强,他要带着全家奔小康
她只能拼命长啊长,期望早点儿找个如意郎。
努力了几年,到底没能赶上人家升官发财娶老婆的速度。
忙于救火的六娘鸭梨山大……
恨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恨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恨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