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去还是不去?
“······大多颜色都得了,只是,这棉布和丝绸不一样,许的颜色染上以后,洗一洗,褪色很快”
一位面容憨厚的老者将已经染出的布料展示给六娘看,各种按照六娘要求的颜色一块一块的交给六娘“不过,就目前咱们瞧见别家的棉布来看,咱们的已是好过他们的许多,要做到姑娘所说的不褪色,却是依旧很困难。”
六娘闻言掉过头去望着刘权,刘权见状连忙笑道“这位张师傅还是董家介绍的,一身的手艺那是绝对没话说!”
六娘闻言唔了一声,董家,上次六娘登门赔礼,董方的性子大咧咧的,竟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听见刘权的话,六娘便知道自己又欠了董家的一份人情,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让一向不喜欠人的她心里微微有些不适。
刘权见六娘不语,还以为六娘对如今的成效不意,要知道这么接近两个月时间,这位张师傅并着另外两位师傅和他们的徒弟就一直在琢磨织染技术,如今这个作坊里的几位师傅不敢说织染技术天下第一,可在染棉布方面的认知怕是其他的师傅拍马也不及,只觉得六娘是有些想当然了“六姑娘,您有所不知,随便什么料子染出来也不能不褪色啊!依我瞧,咱们如今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别人的棉布都是一水一个色,咱们最少也要洗两三次才会跟别人洗一次的颜色差不多!”
他是着急了,这作坊开张两个月,什么布料也没染出来,就只供着三位师傅和他们的徒弟吃喝,还要供应染料,没事儿还得给发福利,要知道这些织染技术即便研究出来了,也是这些匠人的技术,他们是占不到半点儿好处的!
看着白huāhuā的银子流出去却是半点儿好处也没有,这怎么行?
六娘还真没想到别人跟自己作坊有如此大的差距,想想棉huā被利用起来也不过短短的两年多,相关的织染技术能发达到哪儿去?棉布供不应求的情况下旁人哪儿会huā银子去做实验?你不买,自然旁人会买,褪色,大家都褪色啊!自己这个作坊huā费了三个月,银子也huā了上百两,就是为了给几位师傅做实验,这几位又是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师傅若是不能出成果,那才奇怪了!
虽然三次对于她来说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大户人家见客的衣裳,一个季节有许多套,几乎都不会重样,一件衣服能穿上三次已是不错了,也就是说如今的技术已经很不错了。
就算不满意,如今她也没多的时间再等下去,走之前得瞧一瞧成果若是不行,再想旁的法子,左右她卖的是huā色,旁的就算次了些,也可以慢慢提高。
六娘没想过现代的棉布到底是怎么染才会不褪色的,她没学过相关专业,即便学过了,想必也是有不少化学原料在里面,她没本事去提取,自然只有交给别人去做。
想了想才道“既是如此,那就先将这些huā样一样染一匹,染完以后,就将那些huā样都毁了吧。”说着,示意小喜将手中的匣子交给刘刘权结果匣子也不避忌,左右这作坊如今就只有七八个人来往而这huā样迟早是要交给眼前这位老者的,打开匣子便瞧了起来。
这事儿由赵妈妈和六娘负责,刘权对两人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赵妈妈出入高门大户这么多年,品味那是没的挑,只看了几张,便不由得多瞧了六娘几眼。
这些huā样都是他见所未见的,他在三房的布料铺子里也呆了有日子了,对什么样的东西能卖个好价钱也是胸有成竹,六娘所给的huā样风格新奇,细看又有吉祥的寓意,刘权见状不由得加快的翻动速度,越看越是惊奇,他是知道赵妈妈的,决计拿不出这样的奇思妙-想来,也不知六娘是如何想出这些huā样来的!
只需草草的扫过一遍,他便笃定,这些东西必能赚钱!
他哪里知道六娘为了这些东西已经绞尽脑汁,想将前世生平所见皆描绘下来,落笔之时却发现前尘往事已如云烟,十来年的生活让她的记忆模糊不已,剩下的只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倒也暗合了六娘不想露行藏的想法。
她其实想多了,韩过是办大事儿的人,对huāhuā衣裳实在没什么兴趣,何况,当今女眷和男人走不到一块儿去,便是六娘弄出来了,韩过在娶到老婆之前,想看见这些的机会也不多,而等韩过娶到老婆,估计六娘肚子里的那点儿存货也该耗费殆尽了,毕竟,再多的好西也不能让她没节制的往外拿啊!
好在这只是她第一步的敲门砖而已,只要敲开了门再赚上一笔就行,若是赵妈妈和刘权的能耐足够的话自然会寻思着别的生财之道,比如说丝绸,比如说东西虽然在东京城只能卖上独一份儿,却也不是不可以卖给做海上生意的人!
何况,她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不多,不代表别人寻思不到,只要有了名头,接下来就好办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寻蜡染扎染的技术,或者干脆转做布商,总能找到赚钱的法子的!
只要脑子够活络,就能维持着这条线,能够确保与高门大户之间的消息灵通就行。
而有了这第一笔钱,她下一步要做的是开个印书局!
不光是高门大户,读书人那边儿她也要做到消息灵通!
“烧了?”
刘权开始跳脚!“那怎么行?!!!”
虽然他们说是做独一份儿的生意,可好东西谁不想有?
这些huā样只要按照原样给做出来,自然有的是人想要模仿,他们自己模仿自己一下也没问题吧?天下间可不仅仅是东京城才有有钱人的!
“就算当年是头一份儿,可次年,旁人学起来的时候,咱们也可以学起来,即便是您手上的布料不多,咱们拿些丝绸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东京城的风尚便是如此,权贵们的衣着一般要一两年才能流行到旁的地方,六娘拿到手的料子是不够敞开供应的,可是,丝绸却没那么困难!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刘权果然是个做生意的料,朋友满天下不说,这脑子也灵活,如此瞧来,她倒是不用担心日后才思枯竭的财源问题了!
不过六娘可不打算坏自己的招牌,这一批布料对于她来说非常重要,图纸流失的话,这事儿就算是毁了“你是想赚长久的钱,还是想一个不慎将那些太太姑娘们得罪个精光?我就不信如今你做的事儿没人瞧着?”六娘盯着刘权问道。
刘权闻言一愣,他如今的身份在宁家颇有些尴尬,虽然四奶奶对刘姨娘颇为尊敬,可姨娘就是姨娘,哪儿能捧到天上去,而他这个姨娘的兄弟如今掌握着三房的财权。
四奶奶没有朝他动手,却并不代表她不想动他!而是四少爷护着他,宁家又风雨飘摇,度过了这次危机,怕是不少人想要让他下马的。
可他只有功,没有过,就算他自己主动提起来,怕是四奶奶也不会同意,可真叫他因为一些私事儿阄大了而被踹下去,他也丢不起这个脸!
他可以离开,可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了!
古往今来,所有的名流最大的尴尬莫过于撞衫,同一件衣裳在聚会的时刻穿上两次,你若身在高位,旁人要说你节俭,若是身份不高,怕就是要遭人嗤笑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若是叫那些太太姑娘们遇上了,赵妈妈一人还真担待不下来,而这个铺子明面上则是六娘的,赵妈妈替六娘跑腿,若是因他贪心,而叫六娘得罪上一群权贵夫人,这事儿迟早也能牵连到他身上,他到时候既对不住赵妈妈也对不住六娘,更对不住的是自己和自家姐姐!
“罢了······”刘权想到那白huāhuā的银子,又想了想如今六娘颇有些不上不下的身份,还有如今他身边一个个想要让他下马的那些人,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
安抚好了刘权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了,今日是回不了尉氏的,六娘只打算到赵家去住一晚,谁知道刚踏出作坊大门,登上马车,却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一个中年妇人站在街上冲着车厢问道“车中之人可是韩家六娘子?”
小喜闻声撩开帘子探头看了出去,却是看见一张有些陌生而又有些眼熟的精干妇人站在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由得出声问道“你是谁?寻韩家六娘子又有何事?”
中年妇人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小喜姑娘,那么韩家六娘子想必也在的了?在下是四奶奶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与小喜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奶奶有要事欲请韩家六娘子过府一叙。”
四奶奶?宁家人?寻她有什么事?
六娘与小喜皆是满脸的不解,对视了一眼以后,小喜低声问道“去还是不去?”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个问题!
第四章四姑娘
朱门依旧,门上的铜环早已斑驳,门口的那两头石狮子也不矗立了多少年了,上面因为宁家下人多年一丝不苟的擦拭变得光滑如玉。
六娘到底是来了,不过,这一次是第一次从正门旁边的侧门进,宁家的大门怕也只有当朝宰相王爷一类的人才会开启,便是这侧门,也不是紧要人物无法通行的,从后门到侧门,这一番际遇实是让六娘唏嘘不已。
她本不想来的,跟三房的恩怨纠葛实在难以理清,她为难,四少爷怕是更为难。
跟着那位管事妈妈一路进去,一干下人看向她的眼光诧异,好在宁府极好的规矩才让他们勉强没有出不过,那眼中的好奇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下去。
昔日宁家仆,今日座上宾,有人鄙视,有人艳羡,这一切却是无法让六娘的脚步停歇片刻。
还是三太太的那个院子,千年古树,百年庭院,这其间的主人也不知到底换了多少位,如今这一位却是风华正茂,说不尽的风流气度。
小喜一进院子便被之前的姐妹拉走了,只余下六娘一人进了这正房之中,瞧见的情形却是让她微微诧异。
十五六岁的模样,圆脸,杏眼,梳着妇人才会梳的发髻,脸上的神色俏皮比起房内的另外一位姑娘还要活泼几分,而另外一位小姑娘不过十来岁,模样倒也不差,眉眼间与八小姐有些相似,脸色有些发白,眉宇间却是带着一丝愁苦,便是面前堆满了姑娘家最爱的金银首饰也哄不得她片刻的欢颜。
两人面前摆放着一大堆的首饰,四奶奶正在那位姑娘头上比划着,像是要挑出最能衬托这位姑娘俏丽的首饰来,而这位姑娘却是眼神不住的往门外瞟,瞧见六娘的时候有片刻的诧异,随即面色一黯便要站起身来。
四奶奶却是不经意的压了压她的肩膀·随即回过头来,笑吟吟的看着六娘,“六儿,可把你给盼来了!”
说着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走上来,“我曾派人到府上相邀了好几次,却都得知你不在,说来我做姑娘的时候便是听说了你的名字,本以为早就能相见,谁知道世事变化无常,却是如今才得见一面。”
六娘此刻还在门外·微微一愣之后,此人是谁,心里已是有底了,看见四奶奶熟稔的样子,心头的疑虑全消,她想,她知道这次请她过来是为何了。
宁家,除了那位不争气的三老爷以外·旁的还算讲规矩,而正因为那位不争气的三老爷,比寻常人更害怕不讲规矩的人!
琢磨了片刻·六娘便跨步进门,微微蹲身,只行了半礼,笑着道,“说来该是我来向四奶奶请安才是,只是这东京城酷暑难耐,我前些日子又受了重伤,才不得不避到庄子上去,倒是叫四奶奶好等了。”
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打量着四奶奶一起身·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的小姑娘,看见这小姑娘脸色惨白切切诺诺的模样,心里微微叹息,这丫头比她也大不了两岁啊!就这模样,休要说芸娘和那位眉姑娘了,便是顺娘·也并非胸中无盘算的,眼前这位显然也不是对手!
宁家这是将人往火坑里推啊!
四奶奶闻言脸色微微一黯,六娘受伤,她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不就是近些日子风风雨雨的起因么?
六娘这话无疑是在提醒她,宁家与韩家的过往已是一笔勾销。
她原本也不耐烦管那许多,奈何四太太瞧着卿儿郁郁寡欢,一日瘦过一日,才求到她跟前来,她本意是不欲管这些的,左右宁家的事也妨碍不到她,何况宁家本就亏欠了宁羽,可宁羽却是撇不下这一份亲情,她才不得不插手,却是不想,六娘竟然一进门就扔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倒是证实了当日的传言,韩过虽乐意跟宁家结亲,可六娘对宁家却是余怨未消,对此事极力反对,加上一个皇帝送的女人,卿儿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也不知当日老侯爷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否想过,这毁掉的是宁卿儿的一生!
撇了一眼怯懦的宁卿儿,四奶奶颇有几分恨其不争的愤慨,若是她处在宁卿儿这个位置,就算无法反抗家中的决定,那也要叫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低嫁已是委屈她了,宁家总会有大笔的陪嫁好让她过逍遥日子,这般哭哭啼啼的谁还能同情她了不成?
“你能来就好!”
四奶奶笑道,真心诚意,只要能来,总有法子化解心中的怨怼,毕竟,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既然罪魁祸首已经去了,三太太于六娘有恩,四少爷对六娘也不薄,她与六娘更是没有什么恩怨纠葛,甚至卜六娘的观感是非常不错的,因为宁羽对六娘的感情近乎崇拜!
对此,她并非没有心里嘀咕,可在后来陆陆续续的事情发生以后就释然了,六娘根本不想跟宁家扯上任何干系!
瞧见对方笑的亲切,六娘心头五味杂陈,她看见四姑娘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四奶奶所求何事了,可这事儿,先不说她乐不乐意,即便乐意帮忙,她还真使不上什么力,韩家与别人家可大不相同啊!
别人家的媳妇儿进门的先问姑翁,但凡讨得了长辈和小姑子的喜欢,在这个家的地位便稳如泰山,可韩过娶的老婆哪个问过她们的意见了?即便韩李氏对当日只是丫头的芸娘那么不喜,不也没能把人给赶出去么?
前些日子家里两个斗的翻天覆地,听说又添了人,这才消停了一下,这会儿怕是在家里统一战线,就等着韩过带人回去呢!
这位四姑娘要进门,也要在三四年之后了,即便不添新人,就家里那三个也够她喝一壶的,韩李氏又是个有孙子便万事足的,哪里会想到那么多,而韩过,吃顿饭也要叫那个眉儿上桌,显然即便将正室之位拱手相送,可要想有实际上的地位,简直是做梦!
遇上这样的人,六娘都没辙了,除非这位四姑娘将那些阴私手段学个十成十,无声无息的将那些人给解决掉,否则,真心谁也帮不了她!
这些话只是六娘心里的嘀咕,却是没说出来,只笑着顺着四奶奶的话头坐了下来,便有丫头纷纷的端上茶点,随后鱼贯而出。
屋子里茶香缭绕,不时有清风从窗外吹入,今日的天气也不错,那清风拂面之时只带来无比的清新,按说,这样的时日是最惬意不过的,屋子里剩下的三人却是没人享受这一刻。
六娘没说话,四奶奶只是招呼着六娘落座喝茶,拉着六娘叙旧,说三太太,聊四少爷,也不忘记提一提刘姨娘和八姑娘,说到高兴处捧腹大笑,说到伤心处又潸然泪下,两人似都忘记了在场还有一位四姑娘,四奶奶不说,六娘便不问,只余下一个小姑娘在一边脸色越来越苍她是四房的嫡长女,家中上至祖父祖母下至仆妇丫鬟,哪一个对她不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何尝受过这样的冷落?
向四嫂求救,四嫂却是如同没瞧见似的,只顾着与六娘叙旧。
如今六娘不过是三房出去的一个小丫头,便能拿脸色与她看,只觉得胸中又羞又愤,却是因为良好的教养而没发作出来,只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紧咬着下唇,呼吸越来越急促,原本惨白的小脸也慢慢的红了起来,突然之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便往外跑去!
六娘见状一愣,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个小丫头,便是料定了她会受不住这般冷落,也在思量四奶奶会在什么时候替她解围,却是没想到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哭着跑了?
四奶奶见状却是笑了笑,捧着茶杯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才道,“见笑了,这丫头的性子怕是还的磨一磨,否则,日后嫁人了,就这性子,怕是无法在婆家立足。
六娘闻言皱眉,却是没有接话,四奶奶见状心头一凉,她还真没想到六娘竟然如此铁石心肠,她今日这么做本就是想瞧瞧六娘到底会如何,但凡六娘看不下去,主动替卿儿解围,那这事儿就成了一半,聊着两家往日的情谊,该死的人已经死光了,这样的情形下,没想到六娘还是如此不依不饶,这哪里像是宁羽口中心底善良,下人口中妇人之仁的那个韩六娘?
抬眼看着六娘笑道,“若她有姑娘一半沉稳,我也无需替她担心了。”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你是她嫂嫂你都不担心了,哪儿用得着我这个外人来操心?
只是道,“这性子是还要磨一磨。”
她的性子已算是好的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却是叫韩过逼到不得不冒险出来自立门户的地步,这位四姑娘若是不被磨到阴狠的地步,怕是进了韩家大门以后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韩过将宁家人吞的尸骨无存而哭瞎一双眼睛!
看见四奶奶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六娘又似笑非笑的添了一句,“我二哥对圣上赏赐的那位,可是喜欢极了。”
四奶奶闻言心头一松,六娘肯开口了就好!
第五章四奶奶第六章慈母(二合一)
“听说,改之在家中还有两位新娘?”四奶奶笑吟吟的捧着∶问道,显然这不是无的放矢,宁家虽愿与韩过结亲,到底不忍叫自家四房的嫡长女太过委屈,还是对韩家的情况调查了的。
一个皇帝送的女人已叫宁家下不来台了,而韩过在家中还有妾室,且有一个庶子,虽说韩过的年纪已经到了,可这事儿到底不是那么回事儿,宁家能忍一个皇帝赐的女人,可不代表能忍其他的女人,何况,那女人还生了一个庶子!
按说,这话不该对六娘说起,可韩过的父母不在,只有师长在这边儿,这事儿其实根本就没经媒人的手,自然不好家丑外扬,六娘年纪虽小,却也是从侯府出去的人,不会不懂的这些礼数。
她不过是受人之托,要替四姑娘将这些障碍给一一除掉罢了。
六娘低着头细看着自己的手的青花茶杯,一点点的打量着上面的花纹,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四奶奶,说来我已是离家三年有余,家中是个什么情形,我还真不知道。”
闻言,四奶奶眼光一闪,眼中露出几许不耐来,六娘此言显然是推托之词,说来六娘不过是昔日宁家仆,如今虽然登堂入室,可她的身份岂是宁家媳这么简单?
陪着六娘说了半天话,六娘却是连这点儿脸面都不给,要知道,即便日后做了亲,她的身份也是超然的!
韩家若真要留着那两个妾室,宁卿儿依旧会嫁过去不假,可宁家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家里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四奶奶面色一板,突然喝问道。
四奶奶不耐的目光六娘自然没有错过,见状心头倒是一松,心头暗道,这位端宜公主的次女果然如同传言,初见面的皇家气度倒还能唬人一唬,稍稍一磨·这脾气就上来了,不过,这样倒是让她没那么担忧,若真这位四奶奶老谋深算·她却是要头疼了。
六娘闻言只是弯了弯嘴角,她虽不会帮韩过,可也不会在宁家面前显露出兄妹不合的征兆来让宁家人利用,毕竟如今是宁家是她得罪不起的,韩过招惹来的事端也只有让他自己扛了,不紧不慢的道,“哪儿有妹妹过问哥哥房中事务的道理?何况四奶奶问的突然·我确实不知罢了。说起来,咱们家是小门小户,当年家中情形窘迫,母亲倒也不是不可能替我二哥纳一房两房妾室,毕竟我二哥在战场上奔波,十人去,一人还再寻常不过,何况二哥是我韩家的独苗·当日三哥和四哥便是在战场上没了的。”
“不是可能!”四奶奶只觉得方才自己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听着六娘软软绵绵的语调,心头的怒火越发的旺盛·她虽脾气不大好,可到底是经常出入深宫的,怎么会不知道六娘是在跟她打太极,“两妾一子,其中还有一个妾室怀有身孕!”
“啊?”六娘微微一愣,仿佛从来不知的样子,随即便笑着道,“这可是大喜事!我竟不知自己做姑姑了!”
“韩六娘!”
的一声,四奶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那桌上的茶杯被拍的跳了起来,双眼怒瞪六娘,“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原本守在门外的丫头婆子见状纷纷探头,六娘被那声巨响震的微微一愣,见状却是笑了起来·丝毫没有被吓住的样子,盯着四奶奶的一双眼睛反问道,“四奶奶觉得此事我们该怎么办?”
四奶奶看着六娘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胸中怒火越发高涨,怒道,“我既入了宁家门,卿儿便是我小姑,她没脸,我自然也是没脸的,这几个女人该怎么处理,你们该心里有数才对!”
六娘闻言不怒反笑,缓缓站起身来,“四奶奶在家能做兄长的主?”
“你韩家总要给我个交代!”四奶奶闻言昂首道。
六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没想到眼前这位竟然是个会胡搅蛮缠的,一开始的好印象一扫而空,不卑不亢的道,“韩家的交代可不是我能做主的,四奶奶怕是找错人了!看来四奶奶还有要事,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转过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不紧不慢的往外走去。
四奶奶何尝不知道韩家的事不是六娘能做主的,可要男人主动把自己的女人往外送是不可能的,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婚前收用一两个人,也是他的母亲在婚前送走,可韩家的情形显然不一样,韩家是小门小户,小户人家自然没那么多讲究,何况,那个顺娘是韩家的养娘,打小养大的,而且如今毁了容貌,原本此人没什么好顾忌的,却是生了个儿子,在两老心中份量极重,却是不得不防!
而另外一个芸娘,跟着韩过在沙场上下来,机智过人,算起年纪来,再过两年都能做祖母了,还能叫韩过对其念念不忘,便是在韩李氏手中也从来没吃过一次亏,便知此女心计有多重!
如今再添上一个御赐的妓女,宁家打听来的消息便能知晓此女也是个角色,如今宁卿儿已是十四了,若是韩过放外任,没有三年不会回京,那时候宁卿儿的年纪就偏大了,到时候也不知道那几个女人到底会替韩过生下几个子女,可如今宁卿儿这个模样,怎么放心让她嫁过去?
四太太的意思是,好好与六娘说道说道,好歹让宁卿儿进门之后少吃些苦头,到底她还是对六娘的手段有所了解的,一旦与六娘达成协议,早些把宁卿儿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到底六娘还能在家里呆上五六年才会`嫁人,那时候,宁卿儿在韩家也站稳的脚跟了。
四太太千算万算,才寻到了四少爷,寻思着四少爷待六娘不薄,也寻思着四奶奶身份超然,却是忘记算四奶奶这爆竹脾气,也没算准六娘其实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心软。
听说六娘拂袖而去的时候·四太太急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又看了一眼自家哭的伤心欲绝的女儿,想到进了韩家门,若只是这样的冷遇都受了·日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便拔腿往外走去,一边大声吩咐道,“一定要将六儿姑娘拦下来!”
便有下人大声应是,飞奔出了院门。
六娘却不是叫四房的下人给拦下来的,拦住她的是宁羽,如今六娘的身份却是不好与他再私下里见面,否则他也不能叫自家老婆出面自己却躲在外面静候佳音·他心里是期望自家老婆能好好与六娘结交的,六娘的哥哥虽是他的杀父仇人,可他的杀母仇人却是他的父亲,他心中对六娘是感激的,只是这一份感激若叫外人知道了,怕是要大骂他不孝了!
百善孝为先!
因此,他只能将这份儿感激放在心头,却是不敢轻易的与六娘接触·可他老婆的身份特殊,加上如今两家是亲戚,走动起来也方便·如今六娘在外面没人照应可不行,所,他才急切的希望自家老婆能和六娘搞好关系,好私下里帮衬一二,便是在城门口守着的人,也是他派去心头满怀希望,不想,却是看见六娘满脸阴沉的从院子里走出来,而院中下人的脸色也不尽好看,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疾步走了上去,将六娘拦了下来。
当年六娘便避着这位四少爷,后来考虑要将他培养成参天大树来依靠,才稍稍接触了一下,而如今所有的计划都化为泡影,这位已经娶妻·她跟他老婆没办法沟通,不为旁的,只为同是女人深知那坛子醋是如何酿出来的,她也不乐意与眼前这位相处,只是低着头道,“四少爷可是有什么事?”
原本宁羽是有一肚子的疑问的,可看见六娘这冷漠的样子,便不知道该如何问起了,愣了片刻才道,“你的伤好了么?”
六娘闻言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位四少爷心里在想些什么,板着脸道,“有劳四少爷挂心,我已是大好了。若是没旁的事情,我便告辞了!”
说罢,便往外走,宁羽见状却是一步拦在她前面,又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她有什么得罪之处?她本就是天性活泼,又有一位公主母亲,说话做事便要比寻常人多几分张扬,若是她有什么得罪之处,我替她向你陪礼可好?”
六娘闻言心头一阵叹息,父辈的债,到底是要子女来偿,宁羽对她的感激她何尝不知道,若只是寻常百姓家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可宁家和韩家都不是寻常的人家,这仇真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特别是,宁家如今要嫁给韩过的是一个百般宠爱的娇娇女!
六年深深的看了宁羽一眼,到底心软了,这个少年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生在这样的豪门家族,却是依旧保持着心头那一点点良善,若是今日不点醒他,继续这样下去,他怕是两边都讨不到好!
板着脸冷冷的道,“你到如今还没有闹明白么?即便四姑娘嫁入韩家,也不过是稍稍缓和让彼此都有喘息的空间,指不定明日会变成什么模样,四少爷,若是你到今日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怕是日后有你为难的!”
这话六娘可不是胡说的,她真不敢保证韩过什么时候会跟宁家翻脸!
这话说的宁羽愣住,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他没想到六娘竟然会如此说他,他对她是感激啊!
那样的父亲他根本就不要,可六娘到底是将那人的过错怪到他身上了么?
愣神间,六娘已是在远处叫四房的一个婆子给拦了下来。
四太太生的比寻常人都要娇小一些,不过三十余岁,而六娘一直以自己的身型来衡量别的女孩子,所以看着四姑娘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却是不知,这位四姑娘竟然已经十四了。
四太太的花厅里摆着好些书,便是摆设也以梅兰竹菊四君子居多,一进门,便是满鼻的墨香·这香味儿清新淡雅叫人心旷神怡。
四太太本人也是打扮的极为简朴,身上的衣衫是半旧的,已是褪了色,满身上下也没多余的饰品·只头上戴着一只白玉簪子将头发起,脂粉未施的脸上却是憔悴不已,看见六娘,便是红着眼眶,满脸的泪花。
若是寻常人哭,六娘自有法子哄的她笑了,可眼前这位的眼泪水·六娘还真没法子,跨进门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四太太用手绢擦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冲着六娘苦涩一笑,那笑容勉强至极,却是不如不笑来的好。
“六儿姑娘,叫你见笑了,请坐,”说着竟然让六娘坐上做·又扭过头冲着外面叫道,“残墨,快把我的君山银针取来!断章·茶具备好了么?”一边勉强的笑着冲着六娘道,“这君山银针还是家中老父给我的,想必姑娘还没有尝过。”
旁边便有丫头上来替四太太挽袖子,端着水盆伺候她洗手,显然是打算亲手烹制这一壶茶水了。
六娘见四太太竟然连尊卑都不分了,别说她昔日是宁家仆,便是如今,在四太太面前也只是小辈,哪里就要四太太如此奉承了?
这位四太太昔日里在妯娌间是出了名的傲气,出自书香门第·画的一手好画,也煮的一手好茶,府里上下却是除了老太太和四老爷,旁人都没有尝过!
可如今,却是要这样奉承她,显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四姑娘有这样一位母亲·难怪会养的那样娇滴滴的。
“四太太,不必忙了!”六娘只站在原地道。
四太太闻言一愣,看见六娘并没有坐下,她本就是个傲气十足的人,一辈子也没奉承过人,今日这般便是认定了六娘翻身之后傲气凌人,她不惜自降身份,不过就是为了自家女儿日后好过一些,却是被六娘面无表情的阻拦,只愣了片泪水便忍不住的往下掉。
看着四下里丫头婆子都瞪着她,六娘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她做不到翻脸不认人,跟四奶奶翻脸是对方先翻脸,可眼前这位慈母,她是实在不敢受别人的重礼,微微叹息了一声,片刻之后便有了计较,望着四太太道,“让她们出去吧,六娘有话与四太太说。”
四下里的丫头婆子闻言对六娘在这儿下令显然有些不服,四太太闻言却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忙摆摆手吩咐众人下去,待到众人一离开,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六娘的手问道,“六儿姑娘?”
六娘看着四太太,抿了抿嘴缓缓的道,“六娘大约知道四太太唤我过来所为何事,可我却是不知四太太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计较?想必我家中的情形四太太已是了然了,否则不会纡尊降贵的亲手奉茶。”
四太太闻言眼泪水流的越发厉害了,一边抹眼泪水,一边哽咽着道,“六儿姑娘,你心思敏捷,我便也不遮掩了,姑娘与我也算有些来由,当日姑娘在府中的时候,我虽没有多帮衬,却也没有为难过姑娘吧?”
六娘闻言点头,四太太见状才继续道,“我们四爷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从来都行事方正,而我,此生从来没做过半件愧对良心之事!当日姑娘受伤,家中上下正忙着筹办四少爷的婚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我,也未曾管过这些庶务,否则,我朱家的女儿,绝不会任由此事发展至此!”
“这话我不知姑娘信还是不信,不过,姑娘大可去我朱氏祖籍查问,我朱氏人家,虽富甲一方,可曾出过半个纨绔?便是稍有过错,便有家法伺候!绝不姑息养奸!可我到了宁家,到底是宁家媳,不可非议长辈,我们四爷也是极重礼的……”
说道这里的时候,四太太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霾,顿了顿,又道,“姑娘或许以为我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我也心知说出这些话,我便愧为宁家媳!可如今为宁家所牺牲的是我的长女,若是我,受了便受了,可偏偏是卿儿……”
“你也是女子,合该知道女子这一辈子最重的是什么。卿儿是我的头一个,打小便娇养惯了,如今家中蒙此大难,才会与令兄成亲。
圣上赏赐自然是不能推拒的,可是,可是······如今这情形···…”
六娘闻言皱了皱眉,“此事可曾与我兄长商议过?”
四太太眼光一闪,便想到四老爷寻到韩过提点他的时候,韩过说的话,“韩家事,容不得宁家人插手!”
即便是受此大辱,老侯爷却是依旧要将宁卿儿嫁入韩家!
六娘只看四太太的眼光便知道韩过的答复是什么了,微微叹息了一声,便听见四太太继续道,“如今我也不求旁的,只求小女过门之后,六儿姑娘能看顾一二,我便感激不尽!”
四太太对韩过的了解,比旁人要多上许多,派去秦州的人是她派的,在东京城打探的人,也是她的人,韩过过往的点点滴滴皆是打听的一清二楚。
六娘没想到四太太所求的竟然是这个,显然已是看清了韩过的为人,只是,“兄长后院的事儿,怕不是我能插手的······”
说着,六娘底下了眼睛,她早就决定了不管韩过的事儿了,此刻只能硬下心肠!
四太太闻言木楞楞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便凄惨的笑了起来,这笑声低低的,却是震的人整个胸腔共鸣,六娘的心揪做一团,此刻深切的体会到了四太太心中的疼痛,偏生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手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埋入肉中,咬牙道,“四太太,三太太的事你还瞧不明白么?有些事儿,自己不硬气,没有手段,别人是帮不了你的!”
四太太闻言犹如一颗炸雷在她耳边惊响,整个人愣在当场。
想当年她不是没想过要帮三太太的,伸手之后,却是发现三太太自己先软了,她倒是白白的坐蜡,如此一次便罢了,两次三次之后,谁还提得起兴致去帮她?
而她这个小女儿,自幼娇宠,又是嫡长女,日后断定了不会嫁入什么不规矩的人家,她这一关就过不了!
而四爷方正,有那么个三哥,能不方正么?成亲十余年,睡在小妾房间的日子屈指可数,何况,便是这些妾,也是她一手挑出来的老实人,日子久了,便是她也忘记了当日母亲所教授的一些东西,虽然,因为朱家的家风正,这些东西也不见得有多少。
卿儿一直以来,根本没经历过大宅门里的手段,更别说花街柳巷的狐媚女子,便是见识过了又如何?遇上了韩过这样根本不把正妻放在眼中的,犹如遇上了那位三老爷!
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古佛青灯,最差的结果,怕是会如同三太太一样!
四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恐惧的神采,她还记得那次见到三太太的样子,犹如枯骨!
她的女儿,怎么能受到这样的错待?!!!
过了片刻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神竟然渐渐的坚定起来,“是的!自己不硬气,别人怎么帮你?三嫂啊······”说完,低下头看了六娘一眼,眼中闪烁着一股神秘的光彩,像是醍醐灌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六娘被四太太的这眼神看的微微一愣,不明白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却是暗暗的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心头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多言,可是,真看见这样的一位母亲在自己面前哀求,若让她什么都不做,即便那个是她的亲哥哥,她又怎么做的出来?
到底,同是女子呢!
六娘料到了要发生什么,可是,她绝没有料到要发生的事情竟然会如同狂风暴雨,几乎将东京城搅了个底朝天!
第七章一世英名
四太太竟然带着四姑娘翌日便借着烧香的名头离开了侯府待了几个陪嫁的管事和妈妈,只身上路,回了娘家!
六娘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稍稍一愣,便回过神来了,四太太这么做合该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虽然这事儿做的不顾大局,不顾几家的颜面,可一个将女儿疼到骨子里去的母亲,怎么可能对着女儿的悲惨结局无动于衷?
能听到这个消息,还要多亏了六娘在赵家多住了两天。
赵妈妈一家虽然搬到了尉氏,可这赵家偌大的一家人,却是依旧是侯府的奴仆,因此,赵老太太还是在这儿守着赵家的子孙的。
六娘这天是回不了尉氏的,原本打算次日回,却是在侯府耽搁了一下午,第二天等她将手上的事儿办完了,已是过了晌午,显然再赶回去怕是要三更了,这时代走夜路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左右她也不着急这么一两天,也就多留了一夜,却是没想到次日早晨就听见了这么个消息。
听见这个,六娘就忍不住在心头夸一句好勇气,好魄力!
心头激赞之余不由得摇头叹息,说真的,这事儿她自问是干不出来的!
订婚就在这两日,满东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一直以来都在等着看两家的笑话,临头了,还真给人一个笑话看,就像是一个请帖发遍亲友的前两日,突然告诉亲友,新娘子跑了!
这脸,可丢大了!无论男方还是女方!
何况,宁家还是这样风口浪尖的家族。
宁家对此事的处理态度是要将事情压下去,已是派出人手去追,对外则是宣称四姑娘得了急病,显然,对此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宁家显然是不打算瞒韩家的·这种事儿也瞒不下去,毕竟即便追回了四太太,也不知道她是否同意参加此次订婚仪式,四太太若是要阄腾·这事儿还真没办法办下去,因此,赵家人也没有瞒着六娘。
得知此事以后,六娘倒也没想过要留下来看热闹,依旧按照原定计划,让白管事赶了马车送她、小喜、小满回尉氏。
坐上马车刚行上正街没多久,六娘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好在街上人并不多,白管事只用力的一勒缰绳,将马车往街道旁边赶,却是没想到那马上的人,用力的一勒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只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韩姑娘!是你在车上吗?”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车外飘来。
这声音极为熟悉,六娘闻声便知道这人是谁了·白子明!
六娘撩开帘子,果然,车窗外站着是正是白子明·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骑马疾行了有些时候了,一看见六娘露出半张脸来,便冲着六娘拱手道,“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一趟,你家中出事了!”
“哥,也就两个月不见,你连妹子都不认了么?”六娘看着白子明笑颜如花,声音却是平静无波·对此一点儿也不感意外,韩过在的地方不出事才奇怪呢!
白子明原本温润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六娘笑的极为惬意的表情让他突然想到这丫头貌似认了自己当兄长,又在跟她那个亲哥哥闹脾气,不由得有些着急,可这事儿实在不好在大街上说·他骑马疾驰而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瞧呢!
“妹子还是赶紧回去吧!”
看白子明的表情,六娘估摸着多半就是宁家的事儿,她之所以急着走,就是想避开这一桩,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她在东京,这还真让她诧异,“哥,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白子明想到韩家如今的情形,六娘却是依旧不紧不慢的,他也知道六娘不乐意做的事儿,旁人是勉强不来的,只能无奈的道,“那天柳姑娘去尉氏寻妹子,翌日令兄便又让人去了,谁知在路上遇上了妹子的马车,便先行回来了,却是没等到妹子,后来才知道妹子竟然去了赵家······妹子,你就快些回去吧,你家里快乱成一锅粥了看着白子明原本淡漠的脸此刻拧的出苦水来,六娘咯咯的笑起来,心头却是在计较,乱成一锅粥?
有那么夸张么?
见白子明急的快跳脚了,却还要强撑着维持风度,六娘倒也没有再逗他,让白管事将马车调了头,径直往出城的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回到阔别两个月的院子,远远的就瞧见一大群人围着韩家指指点点,这马车竟然都无法通行小巷了。
六娘不得不跳下车,从后门绕回去,她可不想陪着韩过丢′眼!
谁知道后面竟然没人开门,六娘想了想外面汹涌的街坊人潮,又看了看不太高的围墙,一点儿也没在乎身边还有个白子明,左右她在他面前上房揭瓦也不是第一次了,将裙角往腰上一挽,便招呼小满过来,让小满蹲下,双手交握,在白子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一脚踩在小满交握的手上,小满顺势而起,双手用力往上一送,六娘便趁势翻上了墙白子明惊的目瞪口呆,看这主仆两人的默契配合,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正要出声劝阻,却是看见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喜也紧跟而上,白子明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指着墙头上的两个丫头,“你……你们……有门不走,竟然翻墙!”
太颠覆了!
当日可以说是赌气,可今天这是为什么?
他们这可是特地绕行了一段过来的啊!
就为了翻墙么?
六娘站在墙头冲着白子明笑眯眯的道,“我家的院子,想怎么进,当然要瞧我的意思!”顿了顿催促道,“快上来啊!小满蹲半晌了!”
小满也催促道,“好了,白公子,这不是方便么?”
白子明闻言大惊失色,让他翻墙就算了,还让他踩着一个女子翻“那怎么行?”
小喜只嫌白子明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她们的功夫,脸色一板,喝道,“怎么不行了?别嗦,赶紧上来!难道你要让咱们拆了门板让你进去不成?不是火烧眉毛了么?!!!”
白子明哪儿是伶牙俐齿的小喜的对手?
这边儿还没想好到底怎么驳斥小喜,就被小满一推,横眉怒目的催促他赶紧上去!
白子明被小满仲过来的手吓了一跳,在家里,他可是除了自家妹子的手,便是丫头的手也没摸过的,何况是一个陌生女子?
看见小满过来,只往后一退,便靠在了墙上,小满伸手便要帮他,白子明吓的脸色通红,连忙转过身低叫道,“姑娘!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说着,便七手八脚的往墙上爬,这院墙本就不高,又是被逼急了,白子明竟然嗖嗖两下就爬了上去,虽然形象有些不佳,身上的衣裳好几处都被刮破了,到底还是爬上去了,这引得六娘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琢磨着,这是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小满也是嗖嗖的就上来了,看的出在家里也没少受训练,三人便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下跳,跳下去以后,才发现白子明竟然没下来,抬起头一看,发现白子明正在墙上犹豫呢?
君子不能走歪门邪道啊!
他这爬了一半,回过头去,应该就可以把今天这事儿给忘了吧?
对!
“哥!”白子明刚转过身,打算洗心革面的从正门进入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六娘一声呼唤,愣了一下,就听见六娘道,“你要是敢跳到外面去,我就叫抓贼!”一边说,六娘还不忘记打量白子明身上满身的脏污。
白子明闻言一愣,随着六娘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全是尘土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干啥的了!
要他真跳下去,他白子明的一世清明怕是毁于一旦,回去他爹能揍死他!
看了一眼六娘,白子明苦笑道,“妹子,你可是害苦我了!”除了第一次见面,后来两次,一次让他爬树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次逼他爬墙,一世英名啊一世英名!
六娘看着白子明满脸的哀怨,轻笑道,“咱们谁跟谁啊?你不也瞧见我爬树爬墙了么?这就算扯平了!”
说完,便往外院声音传来处走了去,爬上墙之后,她就听见外面的哭泣声了。
白子明闻言脸扭曲了一下,看见小喜和小满跟了上去,才想起韩家的事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疾步跟了上去。
六娘直到走到外院,找到声音的来处,看见院子里站满了看热阄的人,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屋子里有两道女声在哭,却又有人在高声说话,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是这样!
白管事得了六娘的吩咐将马车停在巷子外,再想法子挤进来,此刻她却是没瞧见白管事的人影,六娘只是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也不着急走出去,却是扭过头问白子明,“哥,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问清楚就走出去丢人现眼,六娘可不乐意!
第八章一定有办法的
白子明脸上闪过一抹为难的神色,他虽与韩过关系颇好,正为与韩过的关系好,所以,才对韩家兄妹的了解更加深入,六娘去尉氏一事,在他看来,与其说是六娘负气出走,还不如说六娘是不乐意与一个妓户出生的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当日韩过曾想阻拦,还是他劝下的,否则也不会容六娘一个人在尉氏呆上两个月之久。
显而易见,六娘是对那个妓户出生的女子有些成见了,不光六娘有成见,便是他,也觉得韩过不该将此女留下,外面流传的所谓千古佳话,在知情人面前就是一则笑话,只有那些不知道内情的傻书生和平头百姓,才会将此事当成一桩美谈!
皇帝硬塞的人不能推出去,可尉氏不是有个庄子么?将人打发过去叫人看守好了,他还不信皇帝还会替这个女人出头了?
可这些话他却是不好说,韩将那女人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委婉提醒了一次韩过似没反应过来,他也就不再提了,于是有了今日。
看见六娘灼灼的目光,白子明很怀疑她是否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才会早早的避开了去,到如今还不紧不慢的,这可不像那个冰雪聪明的韩六娘!
略微斟酌了一下,白子明才有些迟疑的道,“那两位,今早不知是为了什么事闹了起来,柳姑娘的丫头和宛儿姑娘打了起来,这会儿屋子里像是在劝着吧……”
说这么多,他相信以六娘的聪明,显然能够了解了。
六娘闻言挑了挑眉,她是真了解了,只是没想到宁家的事儿还没发,倒是家里着两个闹起来了,不由得瞥了小喜一眼,宛儿那性子这些日子她也有所了解是个心思颇重,胆大包天的,受了小喜的一阵撩拨,这些日子没少跟那位柳行首对着干可也不至于闹成这幅模样,将左邻右舍全给招来了啊!
小喜见状吐了吐舌头,她是叫宛儿和柳如眉对着干没错,可她也没想到宛儿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显然那两位不仅仅是打了一架这么简单,说来,宛儿跟柳如眉斗了这么两个月次次都落下风,怎么还没学个乖?
见小喜一点儿都不像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六娘只能无奈叹息,她是把这丫头给惯的没法没天了,不过,这事儿迟早都得发生,也不全怪小喜,六娘也只是瞪了她一眼便道“先请左邻右舍回避吧,剩下的事儿我再想法子处理。”
她本不想管,可被白子明给拽来了总不能看这边闹的鸡飞狗跳,自己偷偷的从后门翻墙出去吧。
说完便望着白子明,白子明早就有要将这些看热闹起哄的人赶走的想法,可韩过不发话,而那几个女人阄腾的要死要活,韩家连个拉架的下人都没有,他总不能亲自上阵去拽韩过的女人吧?这才跑去找六娘求助,这会儿六娘乐意伸手,他自然也没有要她一个姑娘出去招呼一群大老爷们儿的想法,当仁不让的冲着六娘点了点头便往外走了去。
冲着院子里的一群人一拱手,白子明朗声道,“诸位父老,诸位邻里,韩家家事,还望诸位回避一二!”
白子明这么一大声说道外面便有知礼的要回避出去,却是不想,这儿住的人却并非全是那知礼的,爱看热闹的人大多的性子都是唯恐天下不乱,见状便有人在人群众起哄道,“这都快闹出人命了,还是家事啊?”
不少人闻声连连附和,白子明见状也不慌乱,只盯着那说话的人的眼睛,神情依旧温和,缓缓的道,“若真出了人命,也不是阁下所能管的,自有官府来处理,在场诸位怕是也要回避,若是不回避,莫非阁下是想要去官府做个人证不成?”
白子明虽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是自带一股威严的气势,这时代的人即便是东京城的百姓,也没几个人是乐意跟官府打交道的,凶手也好,人证也好,但凡出入官府,总少不了被人投以怀疑的眼神,这番话一说,在场的人顿时不嚷嚷了,显然都发现,里面闹腾的这样厉害,真要阄出了人命,官府要抓几个人证回去,万一抓到自己了怎么办?
堂上县太爷的威严可不是人人都吃得住的!有身份的人家显然也不愿意裹入一桩人命官司里去。
回头想想,韩家的事儿,管他们什么事儿啊,便是好奇,在墙角偷偷的听着就是!
院子里的人纷纷散去,白管事这才从人群后进了门,用力的抹了一把汗,显然,方才花了不少力气也没能进得门来,飞快的将门闩闩上,六娘这才从二门里走出来,往吵吵嚷嚷的客厅走去。
客厅里,就像是打过了一场混战,乱七八糟的摔了一地,桌子翻了,椅子摔坏了,还摔坏了一地的瓷片,也不知道哪个是厅内的摆设,哪些又是吃饭的碗盘。
韩过正满头大汗的站在客厅门口,也正因为他站在客厅门口,方才才没有人挤进去。
屋子里三个女人相互瞪视着,一端,宛儿正一脸倔强的手持一把剪刀,刺自己脖子上,脖子上鲜血长流,显然,宛儿也是个狠角色,对己也下的去手,而客厅的另一端,柳如眉正被一个丫头搀扶着,一脸的凄绝,手上也是持着一根银簪,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看见这场景,再看看韩过的满头大汗,六娘险些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是她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而是这场景,简直跟她之前所想的一模一样,这人,能解决好外面的事情,可对于他自己身边的人,貌似就没一个他能搞定的!
特别是女人!
“这是怎么了?”
压下脸上的笑意,六娘板着脸走到了韩过身前。
而紧张至极的韩过显然这会儿才发现外面的人已经散了,而六娘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回来的。
“哇~”宛儿显然也是才看见六娘,一看见六娘便大声的哭嚎了出来,扑到了六娘的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叫道·
“姑娘,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柳如眉的神色一动,手上的簪子也松了松,她身边的那丫头见状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场对峙已经足够久了,却是逼迫到了两方都不得不坚持下去的地步,好在这会儿被外界的因素所打断了,否则,坚持下去,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情形!
只是,来的人竟然是六娘·这个对柳如眉没什么好脸色的小姑子!
想到若不是六娘,宛儿那个女人又怎么能跟柳如眉斗了个平分秋色?那丫头的脸色转瞬间便又黯淡了下来,事情依旧很麻烦啊···…
韩过见状也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狠,对打完事儿之后,一个要自杀,另外一个也不甘落后,这事儿他是实在没法子了·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生怕闹出了人命,还好,还好六娘赶回来了,女人对付女人总是有法子的,这不,至少其中一个已经放下剪子了!
“六娘……”
韩过刚唤了一声,六娘便打断了他,淡淡的道,“二哥,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出门短短两个月,怎么就阄成了这个样子?”
说完·也不等韩过回答,摆摆手又道,“罢了,二哥房里的事儿也不是我这个当妹子的能管的,我就一句话,有什么事好好说·别闹腾的鸡飞狗跳的。”
说罢,便退了出来。
柳如眉见状心头一松,宛儿却是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韩过本打算让六娘好好劝劝两个女人,哪儿想到她只说了一句话就退了出来,方才他骑虎难下,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见六娘要走,连忙一把拉住她道,“六娘!”说着不断的给六娘使眼色,显然是这种情况招架不住了。
“二哥,怎么了?”六娘一脸不解的望着韩过,心头却是一阵暗爽,他不是喜欢美人儿么,家里两个叫爹娘焦头烂额,好歹也让他尝过了这个滋味儿!
她是真心要走,巴不得两个女人阄个天翻地覆,好叫韩过知道,这世界,谁也不是谁的提线木偶。
“帮我劝劝她们······”韩过低声道,“你们都是女人!”见六娘满脸的不解,一跺脚道,“我实在是没法了……”威胁利诱,貌似都不管用啊!
六娘有些诧异,韩过竟然承认他摆不平?想到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呢,不由得望向韩过身后,却是发现空荡荡的一片,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显然,小喜和小满见情形不对,已经脚底抹油溜了,而白子明,更是个君子,君子自然更是不会窥视别人的隐私,此刻也不见踪影,白管事么,只当他是个隐形人就行了,主人家若是叫他拉架,他自然会出来的。
六娘心头暗骂几个不讲义气,脸上却是露出为难的神色,“二哥房里的事儿,小妹哪里好插手……”
韩过这两天实在是受折磨受的狠了,今天这一场爆发,只将他的忍耐力逼到了极限,否则也不会求到六娘跟前来,闻言心头知道六娘是推脱之词,却是无可奈何,只压低身体,凑到六娘耳边低声道,“之前的事是二哥错了,二哥跟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这人,不吃一次大亏,不求到你跟前了,就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永远不会跟你道歉!
六娘这算是对前一次韩过的道歉有了一个新的注解,不过,要让韩过再让步,恐怕是不行的了。
按理说,柳如眉的心计不是宛儿能对付的,可宛儿莽撞大胆,这样的人,跟她使心计是不够的,她要真跟人死磕上了,就算修养再好了,也能缠的你破功,这么闹下去,还真有可能闹出一条或者几条人命来,在这儿鸡飞狗跳可以,六娘却是容不下她们闹出人命!
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次我可以帮你,可家里还有两位,宁家那边儿还有一位呢。”
韩过闻言泪流满面,他就知道六娘有办法,一定有的!
“先解决现在的麻烦吧!”
第九章逃婚是个技术活
跟韩过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来,六娘闻言只是道,“那你先去!”
韩过早就巴不得六娘说这话了,闻言掉头就走,六娘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当日能在众多地痞流氓手里死里逃生,区区两个女人是不在话下的。
韩过离开,宛儿眼中闪过一抹光彩,显然,她是自以为是六娘的人,六娘自然是要帮她的。
而柳如眉则是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手里的簪子却是没拿下来,看着韩过跑的飞快的背影,只能无奈的咬牙。
六娘对两人的神色视而不见,也没走进去,只是淡淡的打量着两人的身上。
宛儿打架的对象显然是柳如眉身边的丫头,两个人的衣裳都撕烂了,还好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都穿了不止一件衣裳,到底没有落的衣不蔽体。
柳如眉虽是满脸的凄然,头发却是有些散乱,显然,宛儿发起疯来还是记得谁才是她的大敌,没让柳如眉少吃亏。
而那丫头却是满脸的倔强,颇有几分忠心护主的忠仆像。
屋子里三双眼睛此刻都盯着六娘,神色却是各异,六娘答应了韩过将此事摆平,也没打算彻底的将这件事断绝后患,只环视了一圈,便淡淡的道,“把屋子收拾好,打破的东西从你们月钱里扣。三个人,一人三分之一!”
说完便转身就走,这几个人争的是什么她清楚的很,当事人都不在了,她还不信有谁会真不要命了。当然,她说不偏袒宛儿,实际上也偏袒了的,不过,谁让柳如眉是两个人呢。
显然,三个人都没想到六娘会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跟着斤斤计较的地主老财似的就算把这事儿给揭过了,一个正打算等着六娘替她扬眉吐气,另外一个则是等着见招拆招,毕竟她初来乍到,对六娘的了解并不深。
“姑娘!”最先叫出声的是宛儿。
“六姑娘!”柳如眉显然也是被六娘越过过程直接给结果的处理方式给震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出声,出声之后,才想到,此事虽然是宛儿主动挑衅,可宛儿背后的人是六娘啊!
告状告到幕后黑手面前这种傻事儿她是不会做的因此,唤了一声便打算将此事圆回来,却是被身边的小婢抢了先,“六姑娘!这事本就是宛儿挑衅在线,迫的咱们主仆没法活了……”
“小坛!”柳如眉喝道。
六娘闻声缓缓的转过头来,柳如眉一脸的责备,而她身边那个小婢脸上则是一脸的傲然,“本来就是啊!咱们姑娘好歹也是皇上赐下的人儿到了韩家,倒是叫了个下人欺上头来,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这小坛也不知是往日里在妓院里被人追捧惯了还是真以为一道圣旨能让她主仆挺直腰杆说话了,不论如何,六娘只当这是出自柳如眉的授意,眼光落在柳如眉脸上,淡淡的道,“自己的丫头自己管好。”
一句话,就将柳如眉的自信心彻底的击溃,丫头出面替主子说主子不好说的话,自来是为仆之道,有些话从主子口中说出去了失了身份不说还没了回转余地,她本以为六娘会稍稍顾忌一下她的身份的,却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韩家,一个十来岁的六娘,竟然会有这样的气度便是大家的姑娘,怕也不过如此了。
柳如眉的脸色一阵难看,这话,她应是也不好,不应也不好,应了,便在气势上输了六娘一等,在韩过面前,她不介意低头服软,可这服软不过是为了叫对方吃个更大的亏,可在六娘面前,这却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六娘已经摆明了跟她不是一国的,虽然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利益冲突,可两人到了如今显然已没了缓和的余地。
毕竟,六娘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她难堪了!
想到这里,柳如眉抬起头来望着六娘道,“六姑娘怎可不问青红皂白就做出这样的处罚?”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么?
六娘闻言冷笑一声,“何须多问!你要听为何要罚你,我就告诉你!”
“一个巴掌拍不响!打架的过错自然是双方都有,莫非你要告诉我宛儿身上的衣裳是她自己撕烂的不成?这其中,宛儿有错,小坛自然也有错,你作为半个主子,放任丫头们在家中撕扯,难道就没错了?这是一错!”
“你三人斗气便罢了,竟然闹腾的街坊领居皆知,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丢了我韩家的颜面!这是二错!”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把戏少在我跟前耍!谁要真想死了,去巷口药铺买几钱砒霜,挑个没人的地儿想怎么死就怎么死!把我二哥耍的团团转很好玩么?而小宛作为下人,此刻不居中劝着便罢了,还居中撺掇挑拨,这是三错!”
“就凭这三错,你说我该不该罚你们?我看是罚的轻了!”
柳如眉听到此处已是背脊冷汗直冒,她没想到六娘犀利如此,小小年纪便一眼看出了此事的关键,处罚不偏不倚,而她竟然有苦没处说去,明明就是宛儿挑衅啊!
可以预见,遇上宛儿这个胡搅蛮缠的,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她除了退让,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韩过是不会管的,可宛儿继续这么胡搅蛮缠的挑衅下去,她在这韩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看着柳如眉面如死灰,宛儿闻言却是露出一脸的得意神色,浑然不顾她们打碎的东西真按照六娘的说法来陪,她十年的月钱都未必够。
六娘收拾了柳如眉,目光一转,便盯着宛儿,她就没想通,当日韩过都知道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了,她给他留下来,他还真给留下来了,任由她把家里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这宛儿明明就没有柳如眉的十分之一的姿色嘛!
莫非韩过是个生冷不忌的?
心里吐槽,面上却是依旧冷冷的,对这事儿六娘也懒得去关心了,爱咋咋滴吧!
柳如眉这边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头道,“六姑娘教训的是!”
六娘也懒得管她是真服了还是表面功夫私下里还有什么盘算,摆了摆手道,“好了,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管剩下的三个人会不会再在这里打起来。
如此不负责任的态度,三个人竟然没有反弹在六娘出去之后,只是对视了一眼,一个个的竟然就这么低头收拾了起来,虽然过程中少不得有争斗的情形,好歹没有让事态扩大化,都是在要闹起来的时候及时刹车。
韩过其实一直就没走远,他担心自己走后六娘乱来,毕竟客厅里的几个女人都是六娘看不顺眼的没想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六娘就出来了,他正躲在自己书房里避风头,看见六娘出来忍不住就朝客厅里看了一眼,显然很担心就这么会儿功夫六娘已经杀人灭口,所以那边才会那么安静。
却是没想到三个女人都老老实实的在收拾东西,再也没有方才那种弓张弩拔的情形,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却也不敢惊动那边,蹑手蹑脚的从房檐下跟着六娘的脚步往后院摸,在二门上把六娘给拦了下来。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韩过舔着笑脸凑上来问道。
算算日子,也不过还有七八天功夫,可六娘手上的事儿还没完全处理好她原本的计划还是要回尉氏的,那边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行李也还没打包完全,虽然有白嫂子忙活还有庄头帮忙,可有些事儿还是要自己盯着才放心。
看见六娘犹豫,韩过又道“二哥要定亲,家里没一个人也不像话。”对于韩过来说,这算是软话了。
六娘闻言却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宁家的人还没来么?
她以为这事儿两边都没有反悔的余地,宁家应该在发现四太太离开的第一时间通知韩过的,难道还没来?
这倒是六娘误会了,头一天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宵禁时分,宁家的人是从城墙上放了吊篮下去,抱着也许能追回来的态度,觉得等第二天再说,而这第二天,韩家门口那水泄不通的样子,白管事挤不进来,宁家的管事自然也没那本事。
等在外面一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得了,反正也挤不进去,还是先回府报信吧,这事儿看起来比之前那件事儿还要紧一些!
“你说话啊!”韩过被六娘的眼睛盯的有些急了,这么不言不语的看人,只让他心里没底啊!
六娘见状叹息了一声,一脸同情的看着韩过,想到他后院纷纷造反的大老婆小老婆,缓缓的道,“你还不知道么?”
“不知道什么?”韩过越发迷糊。
六娘也不再卖关子,“四太太带着四姑娘离家出走了,宁家已经派人去追了,只是不知道追回来没有,若是这会儿还没消息,也许是追回来了吧?”
韩过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五彩缤纷,精彩至极,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被逃婚不是传说中的丝的命运么?为神马会发生在他身上?
这不是礼法森严的古代么?为神马会发生逃婚这种神奇的事情?
最严重的是!
竟然是出自书香世家,温柔大方懂礼的四太太领着他的未来老婆跑路了!
韩过犹如被雷劈,已经完全木然,六娘却是看见宛儿一脸焦急的从外面狂奔进来,冲着两人说了一句话,六娘顿时也呆住了!
逃婚果然是个技术活!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安全的时代么?
第十章消息
侯府的四太太四姑娘所乘坐的船被劫,整艘船沉在了滔滔黄河水中。
四太太离开侯府的打算很简单,她在东京城孤立无援,自然是要回娘家,而侯府显然是不会同意的,因此,四太太轻车简从,只在黄河下游一处寻了个码头,上了一艘商船,打算顺流而下,回到江南老家,却是不想,竟然头天晚上运气不好的遇上了水匪,只剩下了一个会水的奴仆回来报信。
这时代的安全实在难以保障,六娘不由得感慨,当日她随着宁三老爷从秦州回东京城,因打着官府的旗号,又有身强力壮的家丁做保护,这才没有出事。
她当时并非没有腹诽这些大老爷们出行竟然出个门,游手好闲的家丁竟然要带上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如今想来才发现那人手真的是带的少了,毕竟,宁三老爷当日的一大堆马车的车轮印迹就能体现出车上到底有多少值钱的物件。
东京城虽然鱼龙混杂,治安还算不错的,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六娘都放松了警惕了,有些想撇开韩过在东京城再呆断时间,然后自己回家。
这件事倒是给她敲了个警钟,她的钱财虽然不至于多的谁都想上来啃一口,可孤身上路,她真没什么经验,最好的办法还是跟着韩过一起。
要知道,这时代并非没有官员赴任时间到了却没有到的,最后一查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何况,西边儿,那可不是什么安生地儿啊,她在这东京城安稳了三年,却也不至于忘记了那儿的兵荒马乱。
四太太和四姑娘在船上出事儿的事儿宁家自然是想瞒下来的,可好巧不巧,当日四太太从船上派下来求救的那个下人求到的人显然跟宁家不太对付·派兵去救派了,也没有任何拖延,最后没救到实在是那帮人一看事情不对就沉船逃窜。
事情到此自然还没完,派人下水打捞四太太和四姑娘遗体的事儿也没耽搁着·可这会儿恰逢夏季黄河涨水的时节,打捞这事儿最后是不了了之,只是把求救的那下人给送进了东京城,并且一封请罪折子交上来了,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的清清楚楚,然后,就拉着兵去开始剿匪!
这边儿宁家的下人到了·那边儿请罪的折子也到了,宁家即便是瞒,这事儿也瞒不下去,更是一不小心将老太太给气的断了气,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委屈四下里报丧,韩过也算宁府的姑爷,这报丧的自然是头一波。
“宁家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不光宁家这一关过去了,韩过这一关也算是过去了!
此刻的六娘还不知道那么多·只是听说了宁家接连去了三个,其中一位还是老太太,就知道宁家如今最大的难关算是熬过去了·说起来老太太的死算是皇帝一手造成,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反正外人是这么看的,四太太和四姑娘如此激烈反抗,怕是受不了如此大辱,而宁家的名声怕也会因此事再次滑落,虽然宁家如今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而韩过,在此刻因为老太太的去世,也成了一颗无关紧要的弃子,运气好的话·倒是可以扭转自己不利的局面,就看韩过会如何操作了。
韩过闻言只是看了六娘一眼,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呆住了没错,可在片刻之后就冷静了下来,无需仔细衡量·他就知道六娘的判断完全没错,宁家这一关是过去了!
而宁家这一关过去之后,会做出什么动作?对他又有什么影响?
既然来报丧,宁家的态度还能看出一二,显然,宁家还不希望打破这个同盟,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故。
这代表着,他与六娘之间的争执因此事而消失,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家里始终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实在让他有些头疼,对于宁家的四姑娘,他没什么感情,见都没见过,谈什么感情?他所看重的不过是她的身份罢了,如今既然人都不在了,那此事大可揭过不提。
不过,此刻有些事却是必须做的。
“我得去侯府祭拜。”虽未成婚,连定亲都没有,可这婚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只差临门一脚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走这么一趟。
六娘的心思哪儿有韩过转的快,她还在感慨四太太的冲动和这悲剧的结局,却是听见韩过如是说,不知道韩过打的是什么主意,愣了一下才道,“是该去一趟。”
侯府既然来人了,他们若是不去,别人瞧见了未免太过不留情面,即便是尴尬,去了也许还会受些闲气,也得走一趟。不论如何,只要该做的做到了,闲言碎语什么的,六娘倒是不在乎。
说完,便吩咐大声吩咐小满去替她寻件素色的衣裳,今日虽然不早了,正好去了就回来,又让小喜去备下丧仪。
看六娘前前后后的忙碌,韩过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也要去?”
六娘上次去接赵家人也没登过宁家门,不过,倒是听说她前日去了侯府,也不知道到底见了谁?又聊了些什么?
六娘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你不想让我去?”她的身份能不去么?倒是小喜可以躲上一躲。
韩过闻言连连摆手,虽然他不知道六娘怎么想通了,也不觉得尴尬了,不过这种时候六娘肯与他同进退他还是很高兴的,“你先收拾收拾,我寻子明说几句话,换好衣服让白管事备好马车就出发吧。”
六娘换了件素色的衣服,又和小满小喜几个收拾好了东西,这边韩过已经将白子明打发走了,两人一人骑马,一人坐车,便直奔侯府而去。
今日不同往日,侯府正门大开,所有祭拜的客人都从正门鱼贯而入,六娘与韩过两人也不例外,不过,进门的时候·少不得有几双仇视的目光,接待的人态度倒也恭敬。
未曾见到宁家的主人,一应皆是管事婆子们在支应,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出了这样的大事,宁家上下怕是一个都不得安宁了。
跟着领路的婆子,先是祭拜了老太太和四太太,在这两处,见到了宁府的主人,老太太的子女在太太的灵堂齐聚,四太太脚下的孩子则是聚在四太太的灵堂之中·韩过在前面应酬,六娘在后面跟着也没有多话,只是上香祭拜。
显然,此刻深受打击的宁家人与韩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转到下一处。
祭拜过两位长辈,还不待韩过问起,那婆子便主动的要引两人去下一处。
老太太和四太太还好·四姑娘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未出阁的女子说来是入不得祖坟的,不过·宁家显然出于什么考量,竟然也设了一个灵堂。
至此来祭拜的人少多了,香炉上只有寥寥柱香,与先前几处哭声不断不同的是,这儿安静的几乎连落根针都听得见。
堂上香烛寥寥,堂下一片肃杀的白色之中,只有两个披麻戴孝的丫头默默的抹着眼泪水跪在火盆便烧着纸钱,听见脚步声之时,惊诧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看见不相识的一男一女走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光芒,那道光芒如刀,直直的射向六娘。
六娘微微眯起眼睛才能适应室内有些昏暗的光线,显然,这两个丫头愤恨的眼光让她有些不解,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两个丫头虽然眼生,却也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想到自己不日前还曾见过四太太,估摸着这两位不是四太太的丫头就是四姑娘的丫头了。
“你来做什么?!!!”其中一个丫头显然要冲动一些,腾的一下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指着来人的方向喝问道。
韩过见状微微一愣,还以为说的是自己,仔细一看那丫头手指的方向,才发现貌似这人的目光穿越了自己,投向的是他身侧偏后的六娘“凶手!滚!滚出去!”那丫头见六娘愣住,伸手便推了过去,却是被反应过来的韩过一把拦住。
被韩过一拦,那丫头便发出声尖叫,像疯了似的,用力的一拳捶在韩过的胸口,就要越过韩过去抓六娘。
另一个丫头反应稍慢了一拍,此刻也跳了起来,指着六娘骂的,“你害死了咱们太太和姑娘,你还有脸来?”骂完,便扭过头冲着领两人进来的那婆子道,“秦妈妈,你带他们来做什么?你想让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吗?”
错愕只是一刹那间的,六娘即便再迷茫,听见这个丫头的叫骂,已是反应了过来,她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了,她今儿个来,本就做好了受人奚落的打算,却是没想到,这两个丫头竟然将她当成害死那两位的凶手了!
对于此事,六娘自认为没什么好说的,四太太是成年人,自然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这主意可不是她出的,她不过是想让四太太将四姑娘调教的坚强些罢了,四太太想岔了,是四太太的错,就算一定要找个祸事的源头,那也是宁家的老太爷和宁家大老爷,跟她韩六娘可没一点儿关系!
韩过一手揽着面前的丫头,猛然扭过头,盯着六娘,算算四太太领着四姑娘出走的日子,竟然就在六娘进宁府以后!
想到当日六娘发下的誓言,容不得他不多想!
不过,韩过深深的明白,就算六娘做了什么,这种时刻,他也不能问出口,只是死死的盯着六娘的眼睛。
六娘淡淡的挑了挑眉,瞥了韩过一眼便掉过头望着秦妈妈道,“妈妈,这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我们不过过来祭拜四姑娘罢了,怎么我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是你!若不是你,四太太怎么会带着姑娘回江南?”被韩过拦下的那丫头叫嚣道,另外一个丫头见状便要扑上来,秦妈妈连忙从旁边插过来,一把拉住那丫头,厉声喝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此事与韩姑娘有什么干系?”
被韩过拦下的那丫头闻声想要挣脱韩过的控制,却是不能,只能凄厉的叫道,“秦妈妈·四太太和四姑娘还尸骨未寒呢!”
这灵堂内虽然安静,灵堂外却也不是全然的无人,听见这边吵嚷,便有不少婆子过来·那秦妈妈连忙招呼人将两个丫头拉了下去,这才制止了这场混乱。
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没有再呆下去的心思,匆匆与主人家告别,便退了出来。
这次出门,韩过竟然不骑马了,跟着六娘上了马车·上车之后,马车刚起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做了什么?”
六娘没想到走一趟宁家,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不过也难怪,她与韩过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淡淡的一抬眼·似笑非笑的望着韩过道,“若是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还是不信?”
韩过闻言一愣,他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两个丫头声音凄厉,神情悲伤,必然是六娘做了什么,到底六娘曾说过那样的话,何况,时间上也刚好,时间,地点,人物·齐全了,这事儿也就该齐活了。
可被六娘这么一反问,仔细一想,却又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若此事真与六娘有关,宁家绝不会如此轻轻揭过·要知道,宁家在这种时候即便不与他报丧,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毕竟,定亲仪式还没举行么,宁家人死了与他有什么干系?他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而宁家到了此时,大可不必与他再敷衍下去。
再看六娘的神色淡然,显然不光不在乎那两个丫头的指责,连他信不信这件事儿也是不在乎的,心头微微一动,又问道,“那日你来宁家跟四太太说了什么?”
六娘闻言眉毛挑了起来,发现今天的韩过同志不是那么难以沟通嘛,不过这种情况下,想难以沟通都难,毕竟,是他问她他想知道的事儿,而不是她问他,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她的事儿。
不过,对于到底要不要告诉韩过那日她与四太太的对话内容一事,六娘却是有些犹豫,对于四太太和四姑娘的死,韩过、宁家、四太太本人,都需要负责任,比重不多不少,每人三分之一吧。
只是,这些话她很怀疑自己讲出来以后韩过信还是不信,就算信了,他会不会又像雕次一样,勃然大怒?
看见六娘沉吟,韩过以为六娘又在阄脾气了,连忙道,“我是信你的,只是如今和情形,有些事还是解释清楚的好,叫那两个丫头胡说八道,倒是叫你背了这个恶名。何况……”他担心宁家事后拿此事做文章。
六娘闻言便知道韩过将此事想的深远了一层,他既然如此说,肯定有道理,那个何况能让他皱眉,显然此事没那么简单,沉吟了片刻,便知道韩过如今的考量怕还是宁家的态度,这么一桩事儿不闹明白了始终还是如梗刺在喉,决定还是将对话内容简略的告诉韩过,就不去挑他的刺了,“那日,四太太请了四奶奶在城门口接我,最后是在我的作坊里找到了我,请我去了宁府一趟。这事儿,还得从四太太请人去了秦州说起,将秦州咱们家的情形调查了一番,四太太很是担心四姑娘没办法尽好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六娘尽量将话说的含蓄一些,“到底四姑娘是娇养出来的,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便叫我过去问家中的情形,希望我能帮衬一二,我拒绝了,毕竟,二哥房里的事儿没有妹子插手的道理。”
“哪里就要她管孩子了?”韩过嘟囔道,倒是没觉得六娘是在骗他,这事儿倒是像是个当妈的会考虑的。
六娘自然没落掉韩过的嘀咕,闻言摇了摇头,果然,太含蓄的话,韩过是听不懂的,左右无事,索性解释两句与他听,不过也没抱着他能听的懂的想法。
“四太太怕是担心日后孩子长成了,这家业该如何分配吧?哪个当娘的不替孩子打算?”
韩过闻言眼睛一瞪,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六娘见状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问道,“二哥是否以为,咱们韩家的孩子自然有韩家人养活?”不待韩过点头,便又道,“皇家的儿女生下来便不愁吃穿,二哥以为,为何皇家会不睦?是人总希望能争个长短·天下间真正相亲相爱的兄弟姐们又有几人,大多都是为了点微薄家产打个头破血流,亲亲的血脉,却是落得最后连路人都不如。”
韩过闻言就差点儿没翻白眼给六娘看了·一脸的没什么兴趣听下去,六娘倒也不厌其烦,“这人呢,最怕的就是和人比!五根指头尚且要分个长短,天下间哪儿有一碗水端平的事儿?你多点儿,我自然会少点儿,若是你一点儿都没有·那全都是我的岂不是最好?”
“我不跟你争!”韩过闻言突然慎重的道。
六娘还以为韩过是在说不跟她争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不跟她争家产,想明白以后,差点儿笑了出来,韩家那点儿家业算什么?
韩过瞧不上,她何尝又瞧得上了?
不过,即便韩家万贯家财,她也未必会看在眼里·毕竟,大家的追求不同。
“二哥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六娘淡淡的道,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你我不争,可不代表天下间的人都不争了。”
“我若有如此不肖子,不认也罢!”韩过也冷冷的将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二哥是否听过一句话,为母则刚?”六娘却是不想结束这个话题,她想看看他到底有多顽固。
“听过,”韩过闻言感慨道,“母亲的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六娘闻言哑然,好吧,他又误会了!
她坚定的相信即便这会儿她向他解释大宅门内的争权夺利一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韩过也会坚定的相信自己身边的女人不会的·即便事实摆在眼前,没有血的教训,他怕也不会相信。
片刻之后,六娘才笑吟吟的道,“其实,这句话还有其他的意思的·二哥可以拭目以待!”
看着六娘故作神秘的样子,韩过无奈叹息,他不想跟六娘争,包括争家产和争论!
毕竟,两个人好久没有如此静心的坐下来聊过了,只要确定了这件事的确不是她的阴谋,剩下的她要说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
脑子里却是在思索着导致如此悲剧的缘故,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私心,此事虽然解开了宁家的困局,却是气死了老太太,自己和自己的女儿也身陨黄河,连尸骨都找不到,而他这个妹子,瞧着冰雪聪明,可格局到底还是太小了些,目光到底还是太短浅,只将视线放在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天之下,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各自揣着心思让沉默蔓延,马车行的极为快,要赶着在城门关闭前回到家中,因此,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家了。
六娘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客厅里燃起了烛火。
走进门,绕过照壁,便瞧见柳如眉领着自家的丫头并着宛儿欢欢喜喜的站在门口迎接,要不是脸上还有些抓挠的痕迹,一点儿都瞧不出两人今日才打过了一场,而客厅里已经打扫的一尘不染,准备好了晚饭就等两人回来了。
看见两人和睦的样子,六娘并不意外,韩过对于六娘‘规劝,两人的结果也很满意,对着和和谐的一幕显得异常高兴。
若说这两人的情形没让六娘多诧异的话,小喜满脸的笑容则是让六娘吓了一跳,他们这才奔丧回来呢,出门前,小喜还在担心她去会不会受委屈,两人回来的脸色怕是都不见得好,小喜竟然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惹得六娘多看了她一眼。
小喜哪里顾得上其他,便是有天大的坏消息怕也比不上如今她知道的这个好消息,看见六娘便欢欢喜喜的上来拉着她咬耳朵,“下午家里来了个小太监,有你五哥的消息了!”
六娘闻言果然大喜,啊的惊呼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小喜拼命向她点头,只恨不得立即飞回自己的房间里好好问一问小喜是怎么回事儿!
第十一章
小喜虽在说,却是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问道,“他会不会来送你?”
六娘本还有些期盼的,听见小喜这么一问,却是苦笑了起来,五郎如今虽不说出宫有多容易,可要见她一面还是不难的,她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去枣儿胡同,都只得了一个失望的结果,若是五郎肯见她,哪儿有那么麻烦?
如此一来,这话问的便有些蹊跷了。
听了第一条消息,六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少年皇帝还真记仇!
人死了他掀桌子,显然觉得宁家老太太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再联系上六娘这边刚出门,那小太监后脚就到,算上出宫的时间,显然,五郎刚得了消息便让人给她传信来了。
五郎在不肯见她,不肯与她说话的情形下,却是急匆匆的让人带■这两条口讯,其中的含义便可想而知。
两条消息联系起来看,不过是皇帝大怒,情形不太乐观,催他们赶紧走。
能让五郎不顾安危的派人报信,显然已经知道了皇帝会怎么做,而且情形非常的危险!
六娘在家里呆着,倒是不以为在韩过不犯大错的情形下,皇帝能对她下手,皇帝估计连韩过家里有几号人物还搞不清楚呢,何况,惹怒他的是韩过,第一个要下手的对象必然是韩过。
要收拾一个人的办法挺多的·一时半会儿六娘也想不出到底有几种可能,不过,这事儿还真不能耽搁下去,势必要找韩过商量一下。
换好衣服·六娘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客厅里的饭菜已是凉了,韩过坐在首位,身边柳如眉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身侧则是她的丫头,而宛儿则是站在下手六娘的位置处,烛火闪烁之下,也瞧不真切众人的脸色·不过,六娘也无需瞧谁的脸色。
走进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小喜在另一侧坐下,几个人便纷纷捧上茶水来与他们漱口。
说起来,六娘还真不太习惯让一群人站着盯着自己吃饭,往日里小满进来都是送了茶水便下去跟白嫂子他们一块吃了,至于她不在的时候·柳如眉和宛儿她们到底是怎么吃的六娘也不知道,今天却是齐齐整整≡的站了四个人,显然是韩过给她面子了。■
六娘根本没打算要跟柳如眉过不去·漱口之后便道,“你们都下■吃饭吧。”
韩过见状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宛儿还满心抱着六娘要收拾柳如眉的算盘呢,毕竟往日里柳如眉哪里打扫过客厅?这些活计都是她和小坛做的,因为韩过的不待见,小坛还偷奸耍滑。
不过,即便不甘心,这边柳如眉动了,她也不能不动,只能低着头走了出去。
打发了三人出去·韩过便开始招呼六娘用饭,六娘却是没动,只是给小喜使了个眼色,小喜连忙起身到门口盯着那三个人影都散去了,这才回过头冲着六娘道,“都走了!”说完也不离开·就在门口守着。
韩过瞧着两人这神神秘秘的样子,颇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六娘道,“二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东京?”本来她是不急的,可如今却是急起来了。
“怎么了?”韩过不知道六娘突然提起这一桩是为什么,难道她还想回尉氏?事情都差不多过去了,他也给她面子,尊重她的‘规矩,了,若是她再闹脾气,他就只有使用非常手段了。
“我刚得了个消息,”六娘那话不过是起个话头,没打算隐瞒,“圣上得知老太太去世,勃然大怒,怕是有什么动作,给我消息的人让咱们最好尽快离开东京城。”
韩过闻言愣了愣,六娘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他在得知宁家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之后就料到了,宁家的态度,上面的态度,这对他都很关■键,如今他的行为就像是在走钢丝,稍稍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之前,■拿捏的就是宁家和上面的平衡点,如今平衡已经破坏,他还以为最先■控的是宁家,却没想到宁家控制的很好,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是这位皇帝的心胸貌似不怎么宽阔啊!
不过,这件事其实早就有征兆的,否则不会有个柳如眉的出现,比起外面歌功颂德的那些书生来说,对这件事他看的很清楚。
说来,这事儿其实也是宁家设了个套子给他钻呢!
不过,皇帝要收拾他,那也不过是使些官场上的寻常手段罢了,危机便是转机!他丝毫不惧的!
想到这里,韩过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走了,天下皆是王土,他能走到哪儿去?一道圣旨就能给他追回来!
“二哥的意思是短时间内不打算走了?”六娘问道。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就走。”却是没解释到底是为什么,转而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六娘已是习惯了他说话说半截故作高深的模样,也没继续追问下去,两人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她是看见灾祸唯恐避之不及,他则是喜欢偏向虎山行,多说无益。
招了招手叫小喜回来吃饭,韩过却是叫六娘勾起了谈性,两个月不见,六娘显然这会儿已是恢复了冷静,没有像离开之前对他那么仇视,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他自然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想要好好跟她沟通一下,“明天叫人把你的东西都搬回来吧?”
六娘嗯了一声,吃饭。豳“宁家那边我明天还得再去一趟。”既然知道了侯府挖了个坑给他跳·虽然不能现在翻脸,宁家这会儿却是要给他个交代。
六娘依旧是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你去不去?”韩过问道。
六娘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明眼人都该看的出来,今天就她接受的这待遇,还是别去讨人嫌的好吧?
“不!”继续吃饭。
“我觉得你还是再去一趟的好。”韩过道,虽然是去讨公道,明面上却还是没翻脸,宁家人该知道要怎么做才符合当前的利益,六娘不去的话就显得太扎眼了。
六娘闻言放下了碗筷,细细的将口中的饭菜咀嚼然后吞下,这才明知故问的道,“为什么?难道咱们还要继续当成一门亲走动么?”
韩过被六娘问的一愣,他觉得很难跟六娘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关节,只以为六娘是今天受了气,所以不乐意罢了,只能道“我知道今天你是受了委屈,二哥保证,若是明天谁再给你气受二哥一定替你出头!”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这世界上能给她气受的人,能把她气的失去理智的,怕只有眼前这一位了。至于旁人,要么,她都不在乎,要么,她自己就能十倍的让那人偿还。■
她不想去宁家是因为觉得没必要罢了,今天去,不过是瞧在与宁家往日的情面上何况,四太太的出走她自认为自己也有一定的干系。
去过一趟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宁家的主人却是没什么表示,所以于情于理,她没必要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了,左右不用做亲了她自然要活的自由自在一些,何况日后回到秦州,哪里就有跟宁府多少往来了?
而韩过的想法她就算不明白,也知道他主动叫她过去必然是出于什么考量,可是,她为什么要配合他?
他既不愿意让她知道他的事,那也别怪她对他的事不闻不问,除非,涉及到了韩家或者她的利益。
仔细衡量过此事对韩家最大的影响莫过于韩过死掉,让两老再伤心一次,有了前几次的铺垫,想来二老也不会有多难受,何况,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怀孕了的芸娘么?
“这又是何必?”六娘挑眉笑道,“左右咱们马上就要走了,日后也不会有再相见的时候。我干嘛要去白白的受一场气,再让二哥为了我去与人结怨?”
六娘不去,韩过还真没办法勉强她,可六娘不去,少不了要落人话柄,对于六娘的话,韩过只觉得口中泛苦,劝道,“今天这事儿本就是宁家的不对,可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要落人话柄?何况,日后你要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多了,难道只要吃了人的气便不与人来往了?这气就白受了不成?二哥带你去讨回公道,只叫他们日后不敢欺你!”
“他们是丧家,主人去了难免激动,做事难免失了分寸,”六娘儿会听韩过忽悠,她哪次吃亏不是因为韩过这半点儿气都受不得的性格?今天这事儿一闹,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到底哪儿不对劲,却因为消息的闭塞一时间看不真切,不过,对于这些事她很有经验了,搞不明白避开就对了!
“便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旁人都该谅解几分的。”
一句话将韩过给堵的无话可说,只能看了六娘几眼,就不明白她既然这么想,为什么就死活不肯跟他去了?
求人不是韩过的性格,话说到这份儿上,他觉得已经足够了,六娘这倔脾气他实在没辙,只能看了六娘几眼以后低下头开始思索,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到底,短时间内他不想让外人瞧出他与宁家的不睦。
皇帝果然是雷厉风行,可以看出兴许还有些小孩子的性子,头一日晚上六娘还在盘算着要走,翌日一大早,便有太监来宣韩过进宫。
六娘在略微诧异以后,便打发了白管事去尉氏,让白嫂子收拾了东西回来,自己捧了一杯茶水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秋高气爽的日子,这太阳晒着挺舒服,若是平日里,六娘怕是早就昏昏欲睡了今日却是始终清醒的紧,盯着这院子里的砖瓦,脑子里不断琢磨的是皇帝到底让韩过去做什么。
面圣一事,韩过干过好几次了这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六娘对此一点儿都不担心。
君权即便再大,这位少年皇帝即便再生气,合该不会想做一个昏君,否则,也不会在听见宁家老太太死了的消息以后掀翻一张桌子了,●想做昏君的话这事儿对他一点儿影响也没有,不过是个老太婆死的早了点儿,少受了点儿折腾。
她担心的是,韩过之前有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叫人抓了把柄。
这些事儿是韩过死也不肯跟她说的,到时候抄家灭族不是不可能,毕竟,韩过这几年所呆的地方是在西地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足够灭九族了!
还好的是,根据五郎提供的消息这方面的可能性并不大。
接下来的手段就是把韩过送到九死一生的地方去了,送到前线去当炮灰,显官来说是优厚的,除非叛国或者谋朝篡位,基本上是不杀的,亏得韩过拼命考了这个功名回来,倒是叫皇帝束缚了手脚了。
应该是送去当炮灰了吧?
六娘琢磨着这个,觉得这结果合该八九不离十不过,不到韩过回来的时候,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毕竟韩过得罪皇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也许皇帝有所准备也不一定。
闭着眼睛沉思,却是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六娘睁开眼,却是瞧见阳光下一如白瓷,一双眉毛如柳叶的美人儿正手拿着一条丝被轻轻的搭在她身上,见六娘突然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见六娘直勾勾的盯着她,柳如眉收回手,脸色涨红了起来,低声道,“我瞧着姑娘似是睡着了,所以才拿了条被子过来,没想到惊到了姑娘……”
这神情,果然是我见犹怜,六娘抿远都别想心平气和的相处。
可问题是,不管是现在,还是在未来的有段日子,两个人都得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这实在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柳如眉低着头,偷偷的用余光打量六娘脸上的神情,昨日六娘没为难她,她着实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样的情形却不是她希望的。
她如今是看出来了,兄妹两个有些隔阂,六娘虽没什么表示,韩过提起这个妹子的时候却是有些支吾,只说六娘对她的不喜并非单纯的厌恶她,又说人心是肉长的,让她别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既然要相处,就让着六娘些。
因此,有些事,她就不得不去做。
她倒也没想要当面讨好,毕竟六娘到如今还没给她半个好脸色瞧,还唆使着宛儿跟她作对,当面讨好怕只会碰一鼻子的灰,因此是在窗口确认了好几次六娘睡着了才偷偷的过来的,却是不想,六娘在这当口竟然醒了!
盯着柳如眉手中的丝被,看着她涨红不似作伪的脸色,六娘终于开口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不必管我。”
“我只是怕姑娘受凉,若是姑娘困了,还是回屋休息吧!”柳如眉的头一低,低低的嗯了一声,心头却是暗喜,六娘的口气异常柔■和。■
六娘闻言猛揉额头,她一点儿都不想跟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一点mw儿也不想!
家里一个顺娘,一个芸娘,这两个跟她有交情的已经打起来了,再跟这个推不出门的有点儿交情,她都不知道三个人打成一团的时候要不要一根棒槌把三个人打醒,然后一人送一包银子打发出门!
显而易见,这三个女人打成一团的日子绝不会很久远,她已经看见了自己苦逼的未来!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上来献殷勤,她再厌烦,对方没做错什么,难不成她还能骂回去么?那就真叫蛮不讲理了!
本想好好的在院子里呆会儿,她连小喜都打发出去了,却是叫隔壁的人破坏了清净,不想再跟柳如眉搅合下去·六娘索性起身回了房间。
刚坐下,拿起一本书看了片刻,又是一阵脚步声,这次倒不是柳如眉了·而是她的丫头小坛,给她送点心过来了!
好在她的纠结并没有维持多久,小喜就回来了,瞧见小坛送了几碟子点心,眉毛便是一挑,怒道,“你在这儿干嘛?姑娘的房间是你随便能闯的?”完全无视了六娘的存在。
小坛倒也没有跟小喜顶嘴·只是低着头柔声道,“小喜姑娘,这是我们姨娘让我给姑娘送些点心过来的。”
“哟!这不是百味斋的那几道点心么?”小喜闻言就是一挑眉,捻bw起一块来瞧了瞧,“你知不知道这几道点心要多少钱?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弄这么贵的点心回来,当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这话,就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了·六娘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见小坛只是低着头,眼眶却是有些红·小嘴儿撅的高高的,连忙叫道,“小喜!”
小喜闻言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小坛一眼,六娘连忙打发了小坛出去,这才瞪着小喜低声道,“你呀……”
“我怎么了?你要知道,那两位来的时候带过什么东西了?这可是花你的钱来跟你献殷勤!”小喜毫不在乎的别过头,捻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笑嘻嘻的道·“唔,味道真不错!”
六娘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到底是小喜解了她的困局,只能道,“若是叫二哥瞧见了你这么欺负她们·少不得有你的苦头吃!”这是大实话,连她都有顾忌。
小喜才懒得管那么多,坐到六娘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给我两天脸色瞧罢了,左右回到秦州我就回家去,我也不怕做这个恶人,否则整日里往你面前钻,这都什么人呀?你也不嫌污了你的房间!”
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她们也是苦命人。”这时代对妓女的歧视可不是一点儿吧点儿,没有哪个是自己把自己卖进窑子里去的。
“你这是怎么了?”小喜闻言抬起头来盯着六娘,一脸的不解,她当然知道这些女人不是自卖自身,可沦落风尘之后,有几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她就瞧不得那两个女人一身的风尘气息。
“她们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吧?”说着伸手来摸六娘的额头,■看她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对那样胭脂媚气的女人,何必给什么好脸色?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她倒不是心软,只是觉得困扰之余有些同情了,“哪儿有?我不过就是看着她们没闹清楚状况,做些无用功,觉得可怜罢了。”
小喜闻言翻了个白眼,“若是真没眼色的,会知道该怎么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宛儿在她们手里吃了多少亏!”
六娘闻言只能苦笑,所以她才纠结啊!
好好处吧,她没那个心,可不好好处吧,等那两个女人闹清楚了状况,估计下一个吃亏的就是她了!
六娘不以为在细节上的东西她能玩儿的过两个从青楼出来的女人,所以才根本不想跟两人打交道,可是,有些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如意?若那柳如眉存心挑拨,她跟韩过的关系怕是只会越发的难处。
还好不日就可以回秦州,到时候韩过一走,她倒是不怕吃亏了。
两人说着话,一直候着韩过回来吃午饭,却是不想,这一等,竟然等到了晚上,韩过才满脸笑容的回来了,显然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
六娘吃惊的看着韩过那兴奋的表情,显然很是不理解他到底得了什么喜讯,竟然会如此高兴,不过,韩过倒也没让她好奇多久,便笑着冲她解释,“之前吏部的任命只是兼职,圣上又颁了一道任命,让我去尉氏当县令去!”
“啊……”六娘呆住了!
尉氏,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第十二章返乡(上)
说是尉氏,实际上还包括了尉氏周边的两个县,韩过如此说不过是知道六娘在那边儿有个庄子。
这地方,就在黄河沿岸,粮产丰富,虽比不得江南水乡,可比起西地可要富饶多了,还紧邻着东京城,若非如此,当日六娘也不会在那个地方置办产业。
那地方唯一的不好便是黄河水一旦决堤,便是数百里的生灵涂炭,六娘也记不得哪个朝代曾将东京城也淹没过了,不过,史书上是有这样的记载没错。
黄河沿岸基本上都是三五年泛滥一次,六娘记得,自打自己来到东京城以后,还未曾见到过黄河泛滥,如今的河床已是很高了。
皇帝不会想让韩过去治水吧?
这活六娘估摸着韩过能干好,可她总觉得不该这么简单。
要知道这尉氏三县合并之后,直属东京管辖,土地肥沃,可以算得上是一桩美差,不知道每轮有多少官员巴望着那个位置呢,她既有那边的田产,自然也听说过一些故事,即便朝中进行了一轮清洗,这样的好地方也不该轮到韩过的。
六娘很怀疑的看了韩过乐呵呵的脸一眼,她虽在尉氏呆了有日子了,却是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形,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分明是一桩美差,哪儿像是皇帝要跟韩过过不去的样子?
或者,今儿个韩过进宫一天就把皇帝给忽悠好了?
十多岁的孩子么,按照现代的说法来,正是叛逆期,哪儿有那么好哄的?
六娘却是觉得不像,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不出来也不打紧,她走了就行了,因此,只是淡淡的道“那要恭喜二哥了,只是,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处理?”
按理说,韩过高中之后应该回乡一趟的可为着韩过的婚事给耽搁了,原本还有之前的职务是需要他返乡,可以顺路回去一趟,可如今变成了兼理,报道与否就不重要了。
今年的秋试本就比往年迟上那么一个月,往年只等秋税收上来以后,就该会做交接如今却是因为秋试推迟,这官员的任期早就到了,却是迟迟不能走人,要知道那些人还等着上东京城来谋下一轮的差事呢!
韩过闻言脸上也露出一阵为难,吏部的文书虽然还没下来,可皇帝的意思是让他赶紧过去,实际上那边的情况也刻不容缓,今年的一场干旱和蝗灾让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如今许多灾民沿着黄河下来,估计再过两个月就会到达尉氏附近,数十万的灾民沿路官府因为东京政变而没来得及及时救助已是死伤不少,他是在皇帝的面前立下了军令状,绝不让灾民涌入东京城,否则他韩过提头来见,如今却是耽搁不得了。
六娘的事儿就难办了,他倒不是没考虑过让六娘跟他一块儿去,可到时候他早出晚归的,怕是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六娘?
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几十万灾民大部分都是直奔东京城而来的他估摸着自己要承受的灾民数不下十万!
尉氏不过三县之地,城内居民也不过区区万余,哪里能容得下这么多,事前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充分了,可这也不一定能避免灾民的死和暴乱,还有疾病的蔓延光想想,他都知道自己的工作量之繁重,十万人虽是分批到来,可这些人的吃住,到时候是冬天,还有衣服,还有防止瘟疫发生的一切准备工作,千头万绪,全要他一个人牵头,这其中一旦发生什么疏漏,他还真没办法保证六娘的安全。
若不是等他,六娘早就回家了,看如今的情形,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够他走上一个来回?
这事儿还真难住他了。
“要不,你等秦州的商队过来以后,跟他们一道回去?”韩过盘算了一下时间才问道。
基本上每月秦州都有两三趟商队来回东京城,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商队的那批人,跟他的关系匪浅,说起来背后都有极大的靠山,六娘过去,那些人只会将她当成贵客供着,护卫力量也不弱,让六娘随行显然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对这个结果,六娘也不反对,只要能安全回到秦州就行,点了点头道,“我听二哥的。”
见六娘没意见,韩过又道,“这两天我要去让人帮我寻几位师爷,你让她们帮我把行礼收一收,等商队的人过来,让她们都跟你一起回秦州吧。”
六娘闻言一愣,盯着韩过道,“她们?”不是让她把人都带走吧?她可没空替他照顾老婆!
“眉儿和宛儿都跟你一起这次我去那边怕是没什么功夫照顾她们,到时候吃住怕都是难事,何况此行还有许多凶险,还不如跟你一块儿回秦州呢。”韩过道。
“那谁照顾你?”六娘问道。
“我哪儿需要人照顾?”韩过道,瞥了一眼六娘,琢磨着这丫头其实还是是关心他的吧?“在外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何况,我真缺人使唤还怕找不到人了么?你就不用担心了。”
天地可鉴,她真不是担心,只是单纯的想推卸责任罢了!
六娘抿了抿嘴角盯着韩过,这家伙,不是被两个女人折腾怕了吧?如果是,其实还有救!“要不,把柳姨娘给你留下?否则,回去我怕娘骂我呢!”
宛儿倒是无所谓,这些日子她也算瞧出来了,宛儿只是无下限而已,心计什么的还差点儿火候,到底是在市井混迹惯了的,在追求到一口安稳饭吃之前,没什么破坏力,对付这种人很简单,只要时时让她保持一种危机感就行了,必要的时候当枪使也不错。
而柳如眉,这女人六娘还真没瞧出她的深浅来,第一,接触的时间太少,第二,她能忍!六娘好几次给她没脸了,她还能腆着笑脸贴上来,就这忍功,便让六娘觉得不妙-,将这个女人带回去,家里还有个孩子还有个孕妇呢,她的底线就是不能阄出人命,还真怕出点儿什么事。
“真不用了!”韩过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说到此行凶险的时候六娘没露出半点儿担心,又重复道,“尉氏那边最多两月,便有数万灾民涌入,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六娘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种事儿,她没见过,上辈子一旦有点儿天灾人祸,便闹腾的天下沸沸扬扬,政府的百姓自己组织的救助多不胜数,记者也会跟踪报道,哪里会发生这种流离失所之事?
之前听说过严太监是流落到东京城的,感触还不深,如今听说尉氏那么个小小的地方竟然会有数万灾民,六娘震惊了。
以往她还不知道数万人到底是什么概念,可在这个时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人马过万,无际无边!
那是站在平原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要在小小的尉氏收留数万人,六娘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这事儿,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这是六娘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就是,皇帝果然是挖了个坑给韩过跳啊!
显然,她不想带柳如眉一块儿回家的这个想法是无法实现的了。
六娘叹息,哪儿有妹妹带着哥哥的小妾进门的?恐怕一进门,顺娘哀怨的眼神就会杀死她,爹娘那边怕也会异常的不理解,芸娘倒是最好打发的,两人交情不深么,问题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悲剧?
这事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六娘只是郁闷了一下,就收拾好了心情,虽然这事儿挺纠结的,她倒也不是处理不好,最少,她可以自我安慰一下,四姑娘没了,否则她再带回去韩过定亲的消息,家里肯定会成一锅粥的。
虽然这想法很不厚道,六娘还是忍不住这么想的,这都是被韩过给逼的啊!
看了韩过一眼,六娘默默的转身,韩过被这略带哀怨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想了想,不由得哎呀一声,便急急的奔柳如眉房里去了,惹的站在一边的小喜冷哼了一声,随即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事情既然有变化,六娘也不能再回尉氏,让白管事去尉氏了一趟,让白管事将韩过的消息递给赵家,这灾民涌入可不是什么好事,都是饿狠了的人,饿晕了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
而白嫂子则是花了两天功夫才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运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当日离开宁家之时不过一马车的东西,到如今竟然足足装了三车,虽然这还包括了回家给众人带的礼物,这数量也有些可观了。
借着这几日的功夫,六娘自然忙活着作坊的事儿,等白管事这边把东西送过来,又去了一趟枣儿胡同,对于五郎会不会见她,她早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将这些日子做的一些衣物送了过去。
办完这些事儿,韩过的幕僚也找到了,行李也打包好了,两人倒是可以通行一截,因此打算在同一日上路。
看还能不能把后半章写完啊……能写完就今天更
第十三章返乡(下)
这一日,天空蔚蓝,太阳初升之时天空一丝云彩也没有,可以预见今日定然是个好天气。
东京城门口的行人络绎不绝,远远的,便能瞧见人群行走处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
今日,大多都是这样送行的队伍,正是东京城官员赴任的高峰,看见韩过身边不少送行的朋友,六娘倒是有些对这居住了三年的东京城有些不舍了。
原本可以直接上路的,韩过非要与她一道,六娘瞧着车窗外那些不太认识的男人,有些不耐的将帘子放了下来。
这都第三波了!
他们还在这东京城门口徘徊。
而这时代,讲究的是十里送别,可见这一路上怕是还有更多,原本她合该有几个朋友的,最少,这种时候,海棠定会送她一程,如今却是离开的如此冷清,却是被韩过一来一阵搅合,如今走的时候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当然,车上这几位不算!
看着别人那边热热闹闹,她这边儿却是要耽误行程,六娘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大家也不过通路一截罢了,凭什么让她们等上大半天,莫非今天只能走到十里长亭不成?
真要那样,她还不如回东京城住上一宿,明儿个再出发呢!
“六姑娘别着急,”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脸上带着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爷赶着去赴任,不会耽搁太久的。”
原本合该安抚人心的声音此刻在六娘耳中却不是那么个味道,她本打算是弄两辆马车好跟柳如眉不见不烦的,韩过偏偏说不要给人车队添太多麻烦,加上她们的行李已经有五辆车了,再添一辆,车队的人手怕就顾不过来了,才造成了如今跟柳如眉共坐一车的情形。
六娘能忍,可不代表小喜能忍·闻言便瞥了柳如眉一眼,冷哼了一声,对柳如眉身份的不满导致无论柳如眉说什么都是错的情形。
小坛的脸色一变,却是被柳如眉轻轻的抓住了手·六娘也轻轻的拍了拍小喜的手臂,可安抚下了这一头,那头宛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轻轻的嗤笑了一声道,“柳行首,您可真了解爷呐!”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一个称呼,便将柳如眉的身份点了出来,后面半句更是赤裸裸的嘲讽中带着挑拨,小坛显然功力还不够,当下就跳了起来,冲着宛儿喝道,“你说什么?”
宛儿一脸的挑衅,显然·就要跟韩过分道扬镳,六娘也不待见柳如眉,这两位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哪里会怕小坛,笑道,“难道不是行首么?不知多少风流才子追捧呢!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哎呀!我倒是忘了!如今不该叫柳行首了,该叫柳姨娘嘛!”
柳如眉方才没拉住小坛,此刻却是不会叫宛儿给气到了,她早就知道宛儿是什么性子,在六娘面前,她若是跟宛儿争执起来了,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去,如今得罪六娘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是势必要跟六娘回秦州的了,唯有逆来顺受,才能少吃些亏,争这些口舌之利却没什么意思。
只是叫道,“小坛,回来坐下!”
小坛还是满脸的不服·却是见柳如眉看向六娘,见六娘淡淡的看着她,分明将事情看在眼里,却是没有阻拦,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又被柳如眉瞪了一眼,才满脸失落的坐回了柳如眉身边。
六娘见状才转过头去望着满脸得意的宛儿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咱们呆的是小地方,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穿的比天大,若是叫外人听去,坏了我二哥的名声,我只唯你是问!”
小坛闻言脸色才有所缓和,而柳如眉则是低下了头,宛儿却也没被六娘训的太失落,看着这三个人的神情,六娘就很头疼。
这几日,无论宛儿怎么挑衅,柳如眉都不动如山,还是看不出这柳如眉的深浅啊!
她是断然不敢将这柳如眉交到爹娘手中的,顺娘就不说了,芸娘的心思也不浅,等回到家里,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但愿她能镇得住吧。
“是韩姑娘在车里吗?”六娘正在发愁的时候,就听见车外有个妇人的声音问道。
小满撩开帘子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望着六娘道,“好像是宁家的人?”
小喜闻言顺手撩开窗帘也瞥了一眼,望着六娘道,“就是上次来寻咱们的那个婆子。”
六娘与小喜对视了一眼,小喜便探头出去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那婆子倒也恭敬,笑着道,“是小喜姑娘呐,咱们奶奶说当日在府里的时候,她有些急了,所有-礼的地方,如今姑娘一去千里,也不知来日还有没有相见的时候,所以,特地来送一送姑娘。说来,韩二爷与咱们家四姑娘虽没做成夫妻,到底还有这份儿情在,不论如何,还要瞧在三太太的面儿上,总要见上一面才好。”
这话,说的分明怕六娘不肯相见了,六娘心一动,便戴上帏帽撩开帘子跳下车来,那婆子满脸笑容的迎上来,“还请姑娘移步。”
那婆子便领着六娘往旁边的小树林走,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六娘便瞧见树后闪出一道人影来,却是一个俊朗少年,六娘见状连忙扭过头,却发现那婆子已的掉头走开了。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宁羽!
“四少······”六娘低唤了一声,她就猜会是他。
却是被宁羽打断了话头,“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还是真是你故意的?”
宁羽的声音有些急促,六娘细细一看,才发现宁羽眼中神采闪烁,盯着六娘的神情复杂。
他还记得六娘那天跟他说的话,暂时的和平,争一口喘息的空间,迟早会翻脸!
如今府里的那些传言,一个个都是直指六娘不知跟四太太说了什么,才会导致了四太太和四姑娘的身亡,听见这些,他就想起了六娘那天跟他说的那些话,若是旁人,他还不信对方有这样的能耐,可这是六娘!
那个区区七岁,就能够将钱管事夫妻设计的丢盔弃甲的六娘!
旁人即便不信六娘有说服四太太的本事,他却是知道,六娘一定是有的!
如今唯一支撑他的信念不过是六娘绝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到底,六娘是心慈手软的,连张妈妈,她也轻轻放过了!怎么会唆使别人去做这种坏人名节的事情?要知道即便四姑娘真的跑回了朱家,毁了的也是她的一辈子!
六娘闻言愣了一下就笑了,宁羽不会是这么来跟她求证的吧?若是这样,这孩子的玻璃心怕就要碎一地了,这种事儿,她不会解释,解释也没用!
若是宁家蓄意引导这种传言,怕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别人既然言辞灼灼,搞不好还有人证物证,她几句争辩又有何用?
“你想太多了!若是你真心来送我,我非常感谢,若是你来就是想问这个,还是回去吧。”
说完,六娘转过头便要走,却是听见宁羽叫道,“等等!”
六娘闻声回过头望着宁羽,宁羽看不见六娘帏帽下的面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表情,心头却是异常的纠结,那因为难以控制而变得纠结的面容上就可见一斑,最终,他还是叹息了一声,才道,“你让韩过小心些,此去尉氏,怕不是那么太平。”
“谢谢!”六娘点了点头,这倒是在她预料之中,不过,却是没料到此事跟宁家还扯上了关系,看着这少年纠结的面容,六娘轻轻摇了摇头,优柔寡断的少年啊,怕是一边是她,一边是自己的家族,难以选择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
记得啊,这次我们就算扯平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羽闻言却是愣在那里,盯着六娘挺得笔直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这么说,就不是她了吧?
片刻功夫后,又扭曲了起来,若不是六娘,便是家中人蓄意的安排,心头一阵懊恼,用力一拳打在树干上,随后,便捂着脸,痛苦的蹲了下来,他没受过这样的伤!
可是,这样的情形让他如何抉择?
一边是救他母亲出大难的恩人,一边是对他不薄的家人,怎么选,都是错…···
眼神朦胧中,似是看着那道身影缓缓的登上了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便是此刻,远方的城墙上,一道瘦削的黄色身影傲然而立,身边,站着几个城门守军的头头,恭恭敬敬的在旁边服侍着,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打扰到了前方这位。
那人在这儿已经站了很久了,看着远处的几辆车愣愣的出神,手里抱着一个颇大的包袱,轻轻的摩挲着,眼神迷离。
直到那长长的马车队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才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落寞尽收,缓缓的转过身,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淡淡的扫了一眼身边的两人,抬步便往楼梯处走去。
第十四章
所谓行路难,在于吃喝拉撒皆在路上,若是在物质大丰富的时代还罢了,只要带够了钱,也许只需要一张银行卡,走遍天下也不怕。
可在这时代,动辄数十里荒无人烟,势必要将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才能勉强让旅程不那么幸苦。
当日六娘从秦州来东京的时候,跟着的是于姨娘一行,在路上的准备可谓充分,便是马桶也是带了的,她虽是丫头,在一应用度上也没多亏省不说,行程也是放的慢之又慢。
而跟着这只商队就不同了,因押送着许多的贵重货物,自然少不了要赶路来确保能在规定时间到达安全的地点,一旦错过了宿头,怕是会耽误一天以上的路程,毕竟每一段路程都是预先规划好了的。
对于这样的辛苦,六娘和小喜都早已有心理准备,两人也不是没吃过苦头的人,倒也能支撑下来,宛儿、小坛和小满也不在话下,便是白嬷嬷瞧着精神也还好,柳如眉却是病了。
不过三五日功夫,连下巴都尖了,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遮不去眼眶上的黑眼圈,倒也难怪她会如此,她既是行首,自然是打小买来精心调教的,衣食住行堪比大家姑娘,哪里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几个人虽然都在车上坐着,可这路途颠簸,这时代的马车轮子上可没有橡胶轮胎,路况也极为不好,山路不少,石头嶙峋。在马车上坐上一天,不会比爬上一天山轻松。
柳如眉吃不下也睡不好。却是强自硬撑着,六娘即便看在眼里,因为不好耽搁商队的行程而没有开口说什么,却是不想,在第五日,这路途还没到一半的时候便发起了高热,彻底起不了床了。
“……六姑娘,您救救我们姨娘吧!我们姨娘这几日就没吃下什么东西,勉强吃一些。也全吐了出来……”
看着小坛在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六娘只头疼的直揉额头。她自然不会见死不救,而是他们如今呆的地方偏僻的紧,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好大夫。
柳如眉这么一倒下,事情就麻烦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让柳如眉立马好起来是不可能了,继续上路显然也不行。
她也不能把这主仆两人扔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问题是。从东京到秦州这前半段的路程还好,走到后半段是越来越危险,虽说如今蛮子被打退了。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地方劫道的不是一般的多,当日的大哥,后来的四太太都是她的前车之鉴,六娘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胆子再小,六娘也不能让商队的人为了她们而耽搁,见小坛依旧哭个不停,只有些不耐的摆摆手道,“你让白管事去问问刘掌柜,这附近哪儿有好大夫。”
将小坛打发出去,六娘才无奈的转过头望着小喜,“如今只有你先回去了,我们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你让我家里请人来接我们吧。”
小喜闻言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六娘的安排有些不满,六娘见状连忙阻止她开口道,“你本就在这儿耽搁了有日子了,我是没法子,可你哥哥还等着你回去帮他娶媳妇儿呢。徐掌柜这边倒是可以把信带回我家里,可你在这儿跟我一块儿耽搁着总不是事儿,我还指着你把有些事儿说给我娘听听呢,你是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两个,我总不能叫徐掌柜帮我带这个话回去吧?”
小喜也着实想家了,本就跟着六娘耽搁了三个月,这日子一拖再拖,家里人都快望穿秋水了。而韩家的事儿实在是个麻烦,自然不好将韩家家事儿过外人的耳,写信的话,韩家人都不识字,都是叫芸娘念给两老听的,有些话自然不好写在信上。
六娘若是要留下,身边自然不能不带个能在外面走动的妇人,所以白嫂子是不能走的,而宛儿百分百不靠谱,余下一个小满,却是个嘴笨的,叫她带信也信不过,小喜扳着指头算了算,发现六娘身边竟然只有自己是靠得住的,便也没有反驳六娘的提议,却是问道,“她那身子骨这么娇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要是一直不好怎么办?”
六娘闻言瞪了小喜一眼,“没的你这么咒人的,她要好不了,我二哥回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小喜闻言猛的一跺脚,显然是急了,懊恼的道,“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你就没觉得她是故意的,就是怕跟咱们回秦州呢?咱们这么几年还不是在宅院里娇养着,便是大家的姑娘也没的像她这样的,哪里就那么娇滴滴的了?在车上的时候,你可是把大半的车厢留给她躺着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说她这早不病,晚不病的,怕是算准了这一站离洛阳不过一日路吧?”
“你想的太多了!”六娘闻言无语的道,小喜这是完全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柳如眉了,依六娘看,柳如眉不会干这么傻的事儿,要早两日病,六娘没准会直接将她送到尉氏去,走到这半路上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实在不是什么最佳的选择。
六娘琢磨着,柳如眉应该是想尽快跟她回秦州的,毕竟,她一个妾室的身份,虽是皇帝赐的,可到底没见过韩家两老,更没拜过韩过的正妻,如今已经不招六娘待见了,跟韩过的正妻更是天然的死敌,再把韩家两老给得罪了,她日子想好过还真心不是多容易的事儿。
小喜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六娘给推了出去,让她去寻商队的领队徐掌柜,自己则是推开房门往柳如眉的房间去了。
果真是发着高热,虽没说晕过去,可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搭着一条汗巾,是小坛拧来替她退热的。六娘走进去的时候,柳如眉正躺在床上,听见声音抬眼看了一眼发现是六娘便翻身起来,结果双脚才刚落地,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往地上倒,手臂磕在床沿上发出呯的一声。
六娘见状连忙疾步走上去,将柳如眉扶了起来,一边道,“你还是躺着吧。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已经让白管事去请大夫了。你安心养着,等病好了咱们再上路。”
柳如眉闻言一愣,直勾勾的望着六娘,红彤彤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便有些湿润了。
她入韩家门,本就是以一种膈应人的方式,进了门才知道韩过正要娶妻,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她当时心中的忐忑真是难以言诉。好在韩过对她的态度还不错。还在安慰她,她才勉强镇定下来,可接下来六娘的态度只让她如在火上烤。日夜都在担惊受怕——韩家人并不欢迎她这个人的出现!
还好,谢天谢地,那位四姑娘死了,这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她对那正室的位置有什么想法,她这样的身份,能从良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不过是不想以这样膈应的方式出现在那位四姑娘的面前罢了,四姑娘看着她膈应,她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四姑娘死了,这份儿心结便该去了,她寻思着这样合该有些安生日子过了吧?却是没想到紧接着的却是要跟着六娘回秦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韩过的花言巧语,她不知在多少男人口中听过,也听说过多少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听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而结局凄凉,她又何尝会去相信?
果然!
韩过并不带她随行,反倒是将她交给了一直不待见她的六娘,让六娘带她去秦州!而韩过在秦州还有两房妾室!
听韩过如此说道的时候,柳如眉脸上在微笑,笑的让人如沐春风,心头却是在冷笑,天下男子多薄性,果然如此么!
那一刻,她本就不算多热乎的心,彻底的凉了。
她也有一颗骄傲的心,到底,她前一刻还是万人追捧的行首,还有多少人捧着千金只求见上一面?下一刻却已被人弃之如履,变成了自己要去争要去斗,只为求一口安稳饭吃的可怜人。
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就已是让她有些不支,在路上更是越发的严重,身心疲惫的情形下,她终于倒下了,因为她看见自己一片黑暗的未来。
要争,她相信自己有手段去争,可争到的是什么结果呢?
看六娘的态度,即便她生下了孩子,韩家人真的不会抱走孩子,并且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一个妓女么?
那样,倒不如死了的好!
她没想过六娘会管她的,想到自打见到六娘,六娘就从来没给过她的好脸色,想到一路行来日日相见,六娘虽然要拦着宛儿跟她作对,却是从没跟她说过半句话,即便在车厢内让了些地方给她坐,却总是对她视而不见,所以,她才会一路强撑过来。
她是知道宅门里的手段的,对于六娘的事迹也是早有耳闻,在她重病的情形下,说实话,若是六娘要强行上路,她也只有奉陪,毕竟,六娘还只是个孩子,断然不能在这儿留下来陪她的,她若不愿走,六娘完全可以将她扔在这半路上,任由她自生自灭,旁人也不会去怪一个只有十来岁还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这种时候的她是有些绝望的,只要六娘一狠心,她这条性命怕是要断送在这儿,在这个地方,熟悉的人都不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也许并非一件坏事。
可她没想到的是,六娘竟然会决定留下来陪她!
生病的人,身边无人倚仗的时候本就特别的脆弱,柳如眉只觉得自己突然之间竟然看不懂这位六姑娘了,一边唆使着小宛跟她针锋相对,若真如此容不下她,在真可以将她除掉的时候,却又来拉她一把,还来安慰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六姑娘。”想不明白,柳如眉只能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光眨回去,这会儿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合该顺着六娘递过来的梯子往上爬的。可她实在没那么多的力气了。
六娘嗯了一声,伸手试了试柳如眉额头上的温度。发现依旧烫手,小坛却是还没回来,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帕子,走到水盆旁,伸手拧了一把,走回来搭在她额头上,这倒不是六娘有多想照顾她,而是这客栈之中提供的东西少的可怜,根本没办法供应他们一大队人马的吃住。小满和白嫂子还有小宛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呢。
柳如眉不说话,六娘更不会说话。只是替她换了张汗巾,又去厨房倒了一碗温开水,兑了些盐糖进去,又端过来让柳如眉喝下去,随后,便寻了本书过来,依在床边看一会儿书,便替柳如眉换一下汗巾。静静的等候小坛回来。
柳如眉本是想睡觉的。可六娘这么在她身边坐着,却是发现无论如何自己都睡不着了,身边一丁点动静都会传入她此刻分明疲惫却又格外清明的脑子里。六娘细心的替她掖好被子,六娘细心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轻轻的揭开她头上的汗巾试一试脖子上的温度,然后重新换上一张,换好以后,又在身边轻轻的坐下,随后,便会传来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她甚至可以闻到鼻尖浮动的墨香味。
终于,在六娘再一次的翻动书页的时候,她偷偷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书上的一行字,“春秋?!!!”以韩家的家世,六娘竟然会看这样的书?!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没几个会看四书五经的!
像她,也不过是为了博个才名,多赚些银子,妈妈才会请人教她们些。
六娘闻声抬起眼,看见柳如眉清明的眼睛,此刻的柳如眉脸色已经没方才那么红了,却是显得有些惨白,显然,高热退去以后,病态毕露,此刻倒是有个病人的样子了。
瘦削的脸庞,却是不失柔和的曲线,五官长得端正中带着一丝妩媚,却是因为眼睛清明,将那一丝妩媚衬托的格外诱人,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看着这样脂粉未施的柳如眉,六娘倒是不得不赞一句绝代佳人。
六娘险些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脸,她虽长得不丑,可这模样实在赶不上人家的十分之一,将书收起,六娘淡淡的道,“你可好些了?”
柳如眉此刻的眼中却是透着几分好奇,还是回答了六娘的问题,“头没那么疼了,只是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六姑娘还看春秋?”片刻间,她已是理清了思路,商队里的人可不会有这样的志向,这样的客栈里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书,要知道,这书可是精贵玩意儿,六娘手中握着这一本,看起来还满新,显然是六娘随身携带的了。
想到六娘那几大车的行李,她虽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可有一辆车的车轮痕迹极深,原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却是没想到这位六姑娘竟然是带的书!
这就叫她刮目相看了,女儿家,读书有什么用处?
“胡乱看看罢了,”六娘也没打算跟柳如眉解释,除了必要的对话内容以外,根本就不想跟柳如眉多话,有些敷衍的道,“你若是有精神,我叫她们送些吃的过来,几日不吃东西,还是得吃些垫点。”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门,径直往厨房走去,大清早一个来时辰的忙活,小满和白嫂子加一个小宛总算是帮着客栈的人将一大队人马的早饭给做好了,六娘打发了小满给柳如眉送些粥过去,叮嘱小满守着柳如眉等小坛回来,这边,小喜也终于找到了在外忙活检查车队有没有遗漏准备上路的徐管事,一听说六娘打算留下,徐管事便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韩姑娘,您这是……”六娘是他家主子交到他手里,并且叮嘱过了容不得有半点儿怠慢的人,这半路把人给扔下算什么事儿?
“我家柳姨娘病了,”六娘倒也理解徐掌柜的为难,仔细的解释道,“柳姨娘的身子骨本就有些弱,若是强行上路,怕是支撑不住。”
小喜过去只是说了除了她以外,六娘等人都打算留下,显然没说那么多的细节,徐掌柜一听这话,就更为难了,当日他家主子将人交给他的时候。他就说过,商队一路走的辛苦。带上几位娇娇弱弱的姑娘怕是照顾不周,就是不想接下这个差事。
可上面的吩咐只是叫他尽力照顾好了,左右是非得跟着走这一趟,如今这位韩姑娘倒是没给他添多少麻烦,偏生那位姨娘病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商队的行程不容耽搁,这批货得赶着日子交接,可上面的吩咐也不容有失,难道要他分出一队人马来专门盯着不成?
可这批货物的价值不菲。近些日子山匪出没,他一路走的提心吊胆。再分出一队人来照顾六娘一行,这不是添乱么?
可这附近也不是他们的地盘,便是个多余的人手都寻不到,如今这情形,可怎么跟上面交代?
一时间,便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徐掌柜也犯了难。
六娘自然知道对方的难处的,又细细的解释道,“咱们留在这儿不会离开。只让小喜随着徐掌柜回秦州报信。到时候家里必是会有人来接的。如今我身边也有几个人手,能支应的过来,柳姨娘这病即便好了。也要缓缓的回去,再耽搁徐掌柜的行程六娘心中难安,不如就徐掌柜先行,替我将小喜送回去,也好有个人来照顾?”
这显然是最合适的办法了,可徐掌柜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最近附近可不太太平啊!可若是不如此,难道要让整队人马留下来陪着六娘么?那商队的损失谁来负责?
想了想才道,“姑娘身边通共就只有一个壮年管事,许多事怕是都忙不过来,我再留几个人手给姑娘,到时候也有个能办事的人,姑娘瞧着可好?”
“那徐掌柜这边……”六娘有些迟疑的道,徐掌柜肯留人帮忙自然是最好,可也不能耽误别人的生意不是?
徐掌柜闻言连忙道,“我只在当地再请些人手也就是了。”
两下这算是议定了,徐掌柜这边点好了人手留给六娘,又去附近寻了几个民夫帮忙,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便收拾了行装上路,六娘则是与小喜去寻客栈的刘掌柜议好余下的人要住的地方,如今这院子太大,自然不适合他们这十来个人住。
待到徐掌柜上路,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白管事这才和小宛将大夫给请回来。
把大夫让进房里,诊了脉出来开药方,那大夫之乎者也的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出了四个字来,郁结在胸,顺便再加点儿劳累过度,也就这样了,好好调养上十天半个月再别给她气受,基本上也就能缓过来了。
听见大夫说这话的时候,小坛直瞪六娘,那双眼睛跟要吃人似的,却也没发作出来,只等那大夫开了药方,让白管事把人送走,顺便去抓药回来。
两个人刚走出门,小满就怒了,这丫头虽然平日里憨厚,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除了那次揍韩过,还从来没跟人发过飙,指着小坛的鼻子就骂开了,“你瞪谁呢?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个抠出来!”
小坛正是满腹的委屈呢,柳如眉没进韩家时是什么情形,如今是什么模样?一天天的转变她自然尽收眼底,自家的姑娘自然是自家心疼,柳如眉待她是极好的,她自然是心心念念的盼着柳如眉好。
闻言便是眼眶一红,抬眼瞪着小满,想说什么,却是想到柳如眉的交代,如今她们主仆是真沦落到了这两人手里了,手边倒是有韩过给的一笔银子,可那又如何?便是出个门,都要得了六娘的允许,请个大夫都要小心翼翼,这日子真的没发过了。
往日里还只是小宛对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喜在一边弯酸刻薄,如今,便是这个看起来是老实人的小满也跳了出来!
小满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六娘替她们请大夫便罢了,可这人得了便宜还恨上六娘了,那六娘为何还要替管她们死活?真是仗着自己是凭着一道圣旨进门的,六娘拿她们莫可奈何不成?
骂人她其实真不怎么样,见状伸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小坛脸上便浮起了五道指印,“你再瞪试试!”扬着巴掌,显然打算小坛再瞪一眼,就继续巴掌伺候。
这响动,将六娘吓了一跳。她还在为平日里不怎么吭声的小满发火而震惊呢,小坛瞪她她也瞧见了。还在盘算这丫头对她有什么心思,日后得多留意这丫头些,没反应过来呢,竟然就动上手了?!!!
正想唤住小满,却是看见小坛闻言一低头,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水从眼眶掉落下来,落入地面的泥土之中消失不见,随即便是瓮声瓮气的一声,“我错了。”
小满哪里肯听她这么一句没甚诚意的认错。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不过是觉得我家姑娘亏待了你主子,我告诉你,我家姑娘还整日的到厨房里帮忙呢,你主子不帮忙便罢了,便是你也拘在屋子里呆着,难不成你一个姨娘的奴才比我家姑娘还尊贵了不成?你主子病了,我家姑娘二话不说,便去替你家姨娘请大夫。你不放心要跟着白管事去。却是叫我家姑娘替你照顾你主子,得了,完事儿了你还怨上我家姑娘了!”
一番话骂的小坛不吭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六娘摇了摇头,她是知道柳如眉和小坛养的比大家姑娘还精细,哪里做得来这些粗活,小坛在那个大染缸里也染的弯弯肠子比旁人要多点儿,却是不想,小满这么老实的一个丫头竟然也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喜给带歪了的,既然小满开口了,也没骂错,她是不会落了自家丫头威风的,出声道,“好了,小坛,你回去伺候你主子。小满,跟我回房。”
回到房间,六娘挺好奇小满这个平日里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怎么今儿个就突然开窍了,只拿话头引她,“你这是怎么想的?”
小满大咧咧的道,“姑娘,旁的我不知道,可凭什么咱们干活她们不干?我在家的时候不干活是不准吃饭的!咱们凭什么白养活她们?”
六娘闻言一阵无语,这两位的用处可不是在下厨打扫一事上,不过,这丫头或者不是被小喜教坏的,而是被小宛挑拨的?
琢磨着这个,六娘寻思着要瞧瞧,憨厚的小满可以被教的精明,可不能跟小宛学到那一身的市井气。
六娘在这边儿琢磨,小满却是像要一次性将所有的不满给爆发出来似的,“姑娘可知道白管事今儿个为什么出去了一个多时辰才请了大夫回来?”
原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大夫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位,两人寻了一家,小宛嫌弃那大夫自己都没打理干净,必然是不会替人治病的,又去寻了另外一家,这位大夫却是出诊了,两人候了许久,才将人寻回来。
“就她们爱干净!”小满异常的不满,“若不是姑娘,她主子死在屋子里怕是都没人管!”
六娘闻言捏了捏小满的手,低声道,“这些话不要说了,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不过,即便是鸡毛蒜皮,倒也让六娘瞧出了几分端倪,显然,不光是小满对两人不满,便是白管事白嫂子怕也是积怨已久,今天这事儿瞧着是老实人的爆发,实际上呢,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相处一段时日后生活习惯的摩擦,要么一方得改,要么,就是矛盾越发的深,直至无法挽回。
对此事,六娘倒是不担心,经过小满今日的爆发,这些话由小坛的口带给柳如眉,聪明如柳如眉,自然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至于是不是心甘情愿,倒是无所谓了。
接下来两日,六娘只管在屋子里看书,柳如眉养病,却是在做饭的时候打发了小坛出来帮忙,六娘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心的等柳如眉的病愈,却是不想,第三日下午,一直闲着无事整日里去泡茶馆的白管事和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个管事却是带回了一条消息。
应该说是一封信!
一封要赎金的信!
白银千两!赎人命一条!
小喜和徐掌柜被绑了,余下的一干人等尽数被杀,小喜的赎金是千两白银,而徐管事和那批货的赎金却是千两黄金!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六娘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绑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绑票,而绑去是却是小喜!
白管事冲着她叫了十多声,六娘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双眼有些茫然,这种事情她真的从来没经历过。电视里演的都算不得真,真的是她听说过的各式各样结局凄惨的绑架案。
报官?
还是交钱赎人?
脑子里乱哄哄的成一片,她总算了解到了那些人被绑匪绑架了亲人的人为何会做出糊涂的决定!
好在小满就在旁边,看着她的脸色惨白,急急忙忙的倒了一杯茶水让她灌了下去,等她缓过气来的时候,心头却是乱成一团。
关心则乱,小喜是她如今唯一关系最好的朋友了,她这会儿只怕自己做的任何决定都是错的。
既然如此。六娘只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什么决定都不做。只拿着信纸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边,目光停留在十日的期限上。
十天!
呯!
六娘用力的把信纸砸在桌面上,银子,她手边是绝对不够的,却是足够快马从这里跑一趟尉氏。
“姑娘!”白管事有些担忧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六娘。
“我没事。”六娘用力的摇了摇头,转过头盯着白管事道,“怎么会有绑匪?”
白管事闻言脸色一沉,其实。早些日子他们就听说过附近一带出现了劫匪的事儿。只是徐掌柜急着要走,加上队伍庞大,人手众多。加上后台足够硬,并不将劫匪瞧在眼里罢了。
却是不想,这柳姨娘一病,却是叫她们恰好错过了这一场大灾,徐掌柜并着那批货物,攻击黄金千两,而小喜一个女孩子,则是价值白银千两,显然,对方很了解她们能出多少钱,愿意出多少钱!
若是叫那些人抓住的是六娘,搞不好就是徐掌柜的价格!
“前些日子就有传言的……”白管事只是低声道,“却是没想到叫徐掌柜给撞上了。”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问了一个不必要的问题,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想到这里,倒是渐渐的有了思路,“这些绑匪的情形,能打听到吗?他们说不要我们报官,白管事,你瞧,若是咱们报官是否可行?”
白管事闻言道,“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位管事听说了消息已经出去打听了,最好不要报官,如今瞧着这些劫匪的要价,怕是对咱们的事儿了如指掌,这些人合该在城内还有内应,否则不该知道这么多。如今,那几位管事已经有人回东京城报信了,姑娘,您瞧,我们要不要也给二爷报个信,如今即便秦州的人来了,我们怕也不适合这时候上路。”
“只有十天啊!”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道,这种事她还是比较相信韩过能办到的,问题是只有十天,十天去拿一趟银子还来得及,可要调兵遣将或者拉关系去救人,显然不太现实。
她更担心的是打草惊蛇,让对方撕票!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管事闻言道,“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位管事听说了消息已经出去打听了,最好不要报官,如今瞧着这些劫匪的要价,怕是对咱们的事儿了如指掌,这些人合该在城内还有内应,否则不该知道这么多。如今,那几位管事已经有人回东京城报信了,姑娘,您瞧,我们要不要也给二爷报个信,如今即便秦州的人来了,我们怕也不适合这时候上路。”
“只有十天啊!”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道,这种事她还是比较相信韩过能办到的,问题是只有十天,十天去拿一趟银子还来得及,可要调兵遣将或者拉关系去救人,显然不太现实。
她更担心的是打草惊蛇,让对方撕票!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管事闻言道,“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位管事听说了消息已经出去打听了,最好不要报官,如今瞧着这些劫匪的要价,怕是对咱们的事儿了如指掌,这些人合该在城内还有内应,否则不该知道这么多。如今,那几位管事已经有人回东京城报信了,姑娘,您瞧,我们要不要也给二爷报个信,如今即便秦州的人来了,我们怕也不适合这时候上路。”
“只有十天啊!”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道,这种事她还是比较相信韩过能办到的,问题是只有十天,十天去拿一趟银子还来得及,可要调兵遣将或者拉关系去救人,显然不太现实。
她更担心的是打草惊蛇,让对方撕票!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十五章海棠来了
简陋而低矮的房中,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青色的帐曼经历了时间的侵蚀,已是被洗的褪了色,床上,躺着一位十六七岁姿容出众的女子,清丽的面容只叫人一眼看过去便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披在肩头,只将本就略带病容的小脸衬托的越发的瘦小,这一间简陋的卧室却是因为床上谢谢的躺着那位略带病容女子增色了不知几许。
此刻,女子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向门口,眉头微微的皱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丝被上轻轻的画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自觉的,便将愁容带上了脸,那模样,只让人恨不得舍去千金,只为求她一笑。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女子闻声神色一整,越发的急切的望向门口,只听得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光线随着一个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的身侧透入,让房间刹那间亮堂了起来,女子一挣,坐直了身子,望着那小丫头问道,“小坛,可打听得了?”
那名唤小坛的丫头也是满脸的愁容,见柳如眉坐直了身子,连忙疾步走到床边扶住她道,“奴婢没见到六姑娘和小满,白嫂子倒是在,却是什么都不肯说,好在遇上了饭店的伙计,花了些银子才知道原是前路出现了山匪,前些日子劫杀了好些个人,听说那被劫的商行很是有些名气,还与东京城的哪位亲王有瓜葛,如今这路过的客商都有些害怕。不敢过去呢。至于六姑娘出门做什么,就没打听到。只是听说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个管事这些日子都在忙着,不见天黑也不回客栈,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桩吧?若山匪凶猛,怕是接咱们的人也没办法通过前面的一截路。”
顿了顿,见柳如眉一脸的若有所思,又道,“姑娘,您的病才刚好些,就不要想这些事了。左右您还要养些日子,山匪不山匪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闹的凶了。自有官府去剿匪,咱们就等着您养好了病,再缓缓的上路就好。”
这话,小坛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却是不敢说的,她巴不得前面的山匪闹的越厉害越好,韩家人没一个是真心待她们主仆的,若不是六娘纵容。下面的人怎么会前仆后继的来为难她们?如今她一边要照顾柳如眉。一边还要去干厨房的活计,将她弄到厨房帮忙,小满就不见人影了。小满憨厚,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显然是六娘的授意,如今小宛瞧见她就是冷嘲热讽,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巴不得山匪闹的越厉害越好,回不去正好回转东京去寻韩过,至少,在韩过面前,那些人不敢太放肆。
这些话,她在柳如眉面前说过,却是叫柳如眉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如今只有藏在心里。
柳如眉却是根本没听进小坛的后半段话。
她是风尘女子,旁的不说,见识却是不短的,与客人聊天除了风花雪月,也少不了一些奇闻异事,韩过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西北四联商行是做什么的,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四联商行是由西北的两家商行,并着东京城的两大商行联手开起来的,做的是如今正精贵的棉布生意,那徐掌柜正是西北四联商行的二掌柜,不巧,东京城的两大商行之一,荣元记便有传言其后台是一位亲王。
西边贫瘠,以前除了战马之外,便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往日少有大商行乐意到这儿来做生意,如今有了棉布生意,才有了这四家的联手,听说如今的秦州繁华一日胜过一日,边境上安抚了不少少民,以夷制夷,也算是安定下来了,即便如此,她却也没听说除了这四家之外还有谁的手伸到了西边儿,这一块,算是这四家的自留地!
六娘开始忙碌的日子就在两日前,也就是在徐掌柜离开的两日之后,显然,许多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出事的怕是徐掌柜!”柳如眉笃定的道。
“啊?”小坛闻言吓了一跳,对于自家姑娘的判断她是坚信不疑的,柳如眉冰雪聪明,否则也不能当上行首,要知道,就算是妓女,也要分个高低贵贱,不是只有一张脸就能当上行首的,有些女人,甚至不需要多漂亮,也可以备受男人的追捧。
小坛的下一个反应便是,“还好姑娘病了!”说完才发现不对,又急急的解释道,“奴婢不是说姑娘病的好,奴婢的意思是……”
柳如眉闻言只是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倒是咱们的运气。”也是六娘的运气!
想到如今不知死活的小喜,六娘还是好好的,显然是好心换来的好报,当日若是六娘撇下了她,如今怕是也是不知死活。
想到了这里,柳如眉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原本有些虚弱的身体竟然添了不少力气,坐直了身子吩咐小坛道,“替我把琴摆出来。”
六娘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见了一阵琴音,是什么曲子她不知道,说来也可笑,她虽在大宅院里呆了这么久,却是从没听过人弹琴,那调子很是古怪的从隔壁悠扬的传来,不太通音律的她,却是不知为何听出了弹琴的人很高兴。
弹琴的人很高兴,她却不见得多高兴,出师不利的情况下,听见隔壁有人欢笑,她完全无法与隔壁同乐。
两天了,徐掌柜留下的六名管事,除了派了一个人去东京城报信以外,余下的五个并着一个白管事几乎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而六娘与这五名管事之间还有些冲突。
六娘的想法是人比什么都重要,不计代价的都要将小喜救回来,而那五名管事显然有些不同的意见,他们坚定的要报官!
六娘闹不明白四联商行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心斗角,还是他们关心则乱,五个人在报信的人一离开,便立即派出了一人去报了官,等六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两日,他们便是不断的接受官府的问询,根本没时间去打听消息,六娘实在按捺不住了,这才亲自出面,拿了韩过的帖子,前去拜访那位县令夫人,却是不想,第一日对方闭门不见,第二日,跟她打了一天的太极!
如今的情形是,她对这个地方一团黑,只能抓瞎,手上的人手却是还要应付官府那边的一堆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却是没有丝毫进展。
想到这一团乱麻,就只觉得一阵头疼,双手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小满轻手轻脚的端了一杯热茶上来也不敢打扰她,只是将茶杯放下,便退到一边默默的站着。
六娘说了大半晌的话,也是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便喝了一大口,小满见状惊呼道,“姑娘!烫!”
噗的一声,口中的水喷了出来,茶杯也咣当一声摔回了桌子上。
这茶是开水泡的,这会儿嘴里都疼的有些木了!
六娘疼的双眼含泪,用力的吸气,隔壁的琴声越发的欢快,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六娘闻声只觉得一阵烦躁,她虽不是喜欢迁怒别人的人,可在这种时候听见这样的声音,胸口的怒意也一阵阵的往上冒!
这声音,吵的她根本就没法思考了!
六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便往门外走去,却是不想,刚走上回廊,便见到一道人影直冲冲的撞了过来,六娘狠狠的撞在了来人的胸口上!
还来不及痛呼,只觉得肩膀一紧,被人推开来,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絮叨,“哎哟!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个样子了?冒冒失失的,也不瞧瞧前面有没有人就扑上来了!”
六娘闻声抬起头一看,还真是个熟人,而且是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海棠!
疼痛的感觉刺激着她,显然,这情形不是在做梦,而那熟悉的口气,也不像是不认识她的人!
也顾不得疼了,只是摸着鼻子双眼包含泪花的问道,“姐姐怎么在这儿?”竟然还进了院子!
海棠正揉着被六娘撞疼了的胸口,闻言瞪了她一眼,“想来就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你遇上了麻烦,白嫂子也没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进去给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出点儿主意。”
一边说,一边拉着六娘往房间里走,熟稔的态度一点儿也没将自己当外人。
这会儿六娘倒是不急小喜的事儿了,小喜的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显然,海棠出现在这儿这件事更值得关心,何况,海棠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这模样,像是偷偷溜出家门来的!
想到如今小喜的情形,再想想四姑娘的下场,六娘不由得心头一紧,拉着海棠的手问道,“姐姐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还会出现在这儿?”
海棠闻言笑了笑,笑容中却是有些苦涩的味道,淡淡的道,“你说尉氏如今呆不下去了,咱们只能搬回东京,可我呆在东京也只能耽误妹妹们的婚事,所以就来找你了,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你了。”
见六娘依旧担心,又补充道,“我自然不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我爹娘都是知道的,也是他们拜托了一位去秦州上任的曹大人带我随行,我是遇上了白嫂子,听说你在这儿,才辞别了曹大人,换了装束留下来的。你还是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
第十六章办法
海棠如此说,六娘也无法追问下去了,左右人都来了,她也不能将她撵回去,如今正是需要个人商量的时候,便拉着海棠坐下来,让小满去帮忙收拾包袱,说起了这几日的事情,“王管事回东京报信了,便是快马来回也要四五日功夫,剩下的这几位管事却是回头便去县城报了官,如今小喜也在那些山匪手上,我原本的打算是先在这附近打听一下,看能否打听得那些山匪的情形,再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谁知道那位朱大人的态度却是暧昧不明,只叫咱们的人去问询,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拿着我二哥的帖子上门去拜访了那位朱夫人,头一日没见着,今儿个倒是见了我,却只是陪着我喝了半天的茶。”
海棠闻言眼睛半眯了起来,她与小喜的交情不算很深,大多还是因六娘的缘故才有后来的交集,可小喜到底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自是不愿小喜出什么意外,手指有一下没下的拨弄着桌上搁着的那只白瓷茶杯盖,茶杯盖轻轻的碰撞着桌面,发出一下一下的轻响,“这位朱大人官声如何?”
六娘闻言便垮下了脸,“都说是个好官儿,可我瞧着朱夫人房里的用度却不是个县令能供的起的,又打听了下朱夫人的出生,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罢了。”
她上门之前自然要打听清楚了主人的性情,这位朱大人在民间的官声还算不错的。
别以为官声不错就一定是个好官儿,这时代的百姓对好官儿的定义简单的很,别加税,别扰民,这就算是好官儿了。
加税是皇帝的事儿,而这个镇子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实际上是本县的边界了,那位朱大人想扰民怕也对这个穷地方没什么兴趣要知道,西北的商路也不过这两年才开出来,还没来得及带动周边的经济。
在县城里六娘也让小满去打听了一下,却也是众口一词可看着那位府邸里的用度,并着朱夫人的出生一参照,便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么靠谱了,因此,准备好的礼物也没有出手,只是探了探口风,发现那位朱夫人实在不是多有见识的人便打道回府了。
海棠闻言便是一声叹息,见六娘说起那位朱夫人的时候面露不屑,便知道六娘是被什么事难住了,从朱夫人身上打听不出那位朱大人的秉性,这事儿显然有些麻烦,到底,她们人生地不熟。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什么叹息的时候虽然她有些遗憾昨儿个没能碰上六娘,否则求曹大人帮忙打听一下,同在官场最少能知道这位朱大人的来路,“这位朱大人打的什么算盘,眼下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听得到的,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
六娘闻言道,“我一早也没打算指望这位,等着他跟上面来往一通书信,确定了要不要剿匪,再调兵遣将,做好谋划,十日功夫早就过去了四联商行那边那几位在外行走的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如此做,怕是有别的计较,因此,咱们也指望不上他们。出事的地方离这儿足有一日的路程,实在不行只能我改扮了男装出去打听一下这些山匪的行事……”
海棠听六娘的分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不能去!”
六娘闻言苦笑,她何尝希望以身涉险?
“柳姨娘病着,白嬷嬷和白家小子年纪又小,小满憨憨的,小宛……就不提了,我不去谁还能去?”她肯定不能打发白管事去,留一群老弱妇孺在这儿心惊胆寒,说难听些,虽说白管事一家如今对她忠心,可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白管事真要出了什么事儿,谁能保证白家人对她是什么心思?到时候她身边除了一个小满,就没半个能用的人了,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来得轻松。
见海棠还要反对,六娘摆摆手道,“我去弄件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再用灰涂了脸,瞧起来就是个小叫花,旁人是不会留意到我的,”她的肤色偏黑,手上的茧子也不少,模样也比较符合劳动人民的气质,年纪小心里却是揣着一个成人的灵魂,怎么算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了五郎的前车之鉴,她会很小心“至少,我要闹明白他们是真冲银子来的,还是心狠手辣的,若真是冲着银子来的,一千两银子,咱们也不是给不起!而且,怎么交钱,怎么交人,也要有个说法,这些都必须闹明白了,否则咱们失了银子,人也讨不回来。”
海棠闻言想了想,便明白六娘如今的困境,皱着眉头道,“要不,我同你一块儿去?”
六娘闻言险些没翻个白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海棠一通连连摇头,且不说海棠出众的容貌,往人堆里一站都跟那黑夜萤火虫似的,就她这男装扮相一点儿也不妥当,指着海棠的妆容便开始吐槽起来,“肩膀该垫厚一些,男人的骨架再小,肩膀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还有,你这张脸就算图了一层草木灰,也掩盖不了漂亮的五官!还有!”
六娘说着凑到海棠耳边嗅了嗅,“身上的香味儿掩都掩不住!这两只耳朵的耳洞,你不会打算告诉别人是小时候被当成女孩子养的吧?问题是,别人怀疑你会说出来给你解释的机会吗?最最最重要的是!”
“你说话的声音不对!就算压低了嗓子,你这个年纪没有喉结,这算什么事儿?莫非阁下是打宫里出来的?”
六娘说一句,海棠便摸摸身上六娘说的部位,等到六娘将所有的缺漏处都指出来,海棠已经坐不住了跳起来跑到那简陋的过份的梳妆台旁边,对着镜子照了起来,半晌,才垂头丧气的道,“好像是这样……”
六娘见状继续道,“我就不同了,男孩子到了我这个年纪没有喉结还很正常,我的声音也很正常,何况,我骨架大,皮肤黑,以往就跟男孩子玩惯了,整个人跟野小子似的,根本不怕被人识破,唯一的缺点就是还不够瘦……”
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在东京城养了三年,好容易身上长了点儿肉,一场病加上一场忙乱,这肉又没了,想当年她也曾为了减掉身上的肉而奋斗不休,谁知道这辈子想长点儿肉都困难。
这模样,放现代去是营养不良,可放这时代,跟真正的乞儿还有些差距,不过,她倒是不担心,总是有办法圆谎的。
虽然六娘说的异常坚决,可海棠还是觉得事情不靠谱,坚定的摇头道,“还是不行!”能不能救到小喜还是两说,要再搭进去一个六娘,这事儿就更头疼了。
六娘闻言脸色一垮,她知道海棠是担心她,可小喜落难,她决不能袖手旁观,这辈子她已经对不住身边许多朋友了,为了小喜,冒险是绝对值得的!
“那咱们怎么办?”
海棠正色道,“要走就一块儿走!”说着瞥了六娘一眼道,“我既然来了,你就别想着自己偷溜!如今一大群老弱妇孺都指着你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叫我去秦州投奔谁去?你是想叫我直接回东京,被人嫁给个傻子?”
这句话倒是将六娘堵了个无话可说,想到海棠好几百里的追上来,显然是在东京实在呆不下去了,她若真出点儿什么事,韩家未必肯收留海棠这么一号人物。
海棠看见六娘的脸色,心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当日在赵家一别,两个人心头都落下了裂痕,后来六娘虽说从宁府将赵妈妈夫妻要了出来,放了他们自由,更是拉着他们一块儿做生意,这道裂痕并非不在,而是被掩盖了起来,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双方相处时候的刻意,再也没有往日的亲密无间。
这次出来,说起来她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因为她不知道六娘对她到底有什么想法,可尉氏那边即将面临巨大的灾难,韩过一到尉氏就雷厉风行起来,满城的居民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这三把火要烧到什么时候,赵家却是知道的。
又因为赵妈妈和肖管事为着布庄的事儿忙活起来了,走动的最多的还是东京城的权贵门第,再住在尉氏不太方便,两人回到了东京城,自然少不了要跟那些亲戚来往,没了宁家的活,那些人可不会再对他们客气!更过分的是,直接替海棠挑了个傻子,逼着海棠嫁过去,好为弟弟妹妹的婚事让路!
海棠已经气过头了,遇上这事儿也是被气的掀了桌子,一家四口商议了一番之后,索性让海棠离开。
要去别的地方,海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六娘,两人虽有间隙,可双方如今有合作,要请韩家帮忙寻个宅子还是不难的,却是没想到在六娘的心中她的份量有如此的重!
六娘对小喜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如今更是为了小喜愿意冒生命的风险,为了她,却是在小喜一事上犹豫了。
海棠在宁家大院里活了十多年,看过多少好姐妹反目成仇,这样为了姐妹舍生忘死的丫头却是一个都没见着,突然觉得,自己这半辈子像是白活了。
想到那位柳姨娘,海棠突然心中一动,笑道,“你也不要着急,谁说你没有法子,我就没法子了?”
第十七章游说
海棠起身来,也不去换衣服,笑着道,“说来我来寻你,既是日后免不了相处,总要拜会一下主人家尽了礼数才是,旁的事先不着急,你先领我去见见柳姨娘可好?、,平日里海棠自然没必要去拜访这位柳姨娘,可如今在路上,少不得有相处的时候,六娘虽自己不愿与柳如眉相处,却也知道不能为着自家的一些龌龊叫海棠也跟小喜似的与柳如眉闹起来,闻言便站起身来,领着海棠往琴声来处寻去。
两人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由于六娘的刻意安排,中间隔了很远,当海棠停下了,听见那悠扬的琴声正是从这位柳姨娘房里传出来的时候,看着那守在门口明显因为她们的到来有些惊慌的小丫头,眉毛微微一挑。
“六,六姑娘怎么来了?”小坛是不认识海棠的,瞥了一眼六娘和眼前这个模样出挑的年轻人,显然很是不能理解六娘怎么领了个男人进来,却是因为畏惧这位从不给她好脸色瞧的姑娘,没敢问出来。
屋子里的琴音一顿,停了下来。
六娘淡淡的道“这位是我的干姐姐,你称呼肖姑娘就行了,要与冉们一同去秦州,既然路上要作伴,我就领了她过来,好叫柳姨娘认识一下。”
中坛闻言一愣,目光再次扫过海棠的脸,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的光彩,海棠与柳如眉的模样各有千秋,海棠是艳丽,虽是男装却也格外的抢眼,而柳如眉却是那种需要多瞧两眼才能瞧出其中妩媚的模样,若是将两人对比,却是可以发现海棠身上有种柳如眉无法望向的气质说到底,是柳如眉少了几分端庄大气。
看见这么一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加上从不搭理她们的六娘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这让小坛的心警觉起来,有些戒备的望着海棠。
“是六姑娘来了!六姑娘快请进来坐。”柳如眉如一道情风般出现在门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目光在扫过海棠的脸时也闪过一抹惊艳,轻轻的福了福,那模样如弱柳迎风。
海棠见状嘴角弯了弯,笑吟吟的道“姨娘瞧着气色不错,可是已大好了?方才我听姨娘的琴音,似无数的欢畅想要说出来,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柳如眉对六娘的到来也是满心的疑惑,六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听海棠的话,心下有些忐忑,却也不外露,只是似是询问的看了六娘一眼,六娘又将方才对小坛的话说了一遍。
柳如眉闻言并没有松一口气,六娘并没有解释清楚海棠的来历这刚走了一个小喜就来了一个肖姑娘六娘身边的人就没一个是善茬更没一个对她多友善的,听海棠说话的利索劲儿,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是笑了笑没接海棠的话茬,吩咐小坛去沏茶自己迎着两人进去落座。
六娘坐下了,才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只打算问问柳如眉的病情就告辞的,却是不想,海棠进门后并不落座,反倒是笑吟吟的望着柳如眉道“当日在东京,便知道姨娘的琴艺天下一绝,却是不想能有机会亲耳听见,我倒也学了两日琴艺,不知姨娘可愿指点一二?”
柳如眉可不信海棠真是如此率真的人,心下越发的疑惑,却是碍着六娘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来,微笑着道“肖姑娘如此瞧得起我,我又怎好推辞。”
海棠闻言咯咯一笑,拍着巴掌便走到那茶几后面,挽了袖子便坐了下来,摆开架势便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柳如眉闻声微微一挑眉,看向海棠的眼光越发的惊奇,海棠这琴艺可不是只学了两日而已!
六娘还真不知道海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瞧着柳如眉侧耳倾听,面露赞赏的笑容,却是不知道这笑容是真是假,她的音乐细胞实在没两颗,听着这琴音只觉得古怪悠扬,与她往日认识的音乐大不相同,可听的久了,就觉得这单调的音节没什么意思。
而这边,柳如眉已经走上去了,待到海棠弹完一曲,两人便议论了起来,若说这琴音六娘还能听听,两人说的话对于六娘无疑是天书了,她除了宫角商羽徽勉强能蒙个大概,旁的一概不明白,看着两人说的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连旁边的小坛都听的入了迷,就她一个人在旁边忍不住想打哈欠。
六娘素来不是要委屈自己的人,闹不明白索性就告辞了,临走之前少不得瞪了海棠一眼,见着海棠与柳如眉相谈甚欢不愿离开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一阵酸溜溜的,却也莫可奈何。
看见六娘离开,海棠终于舒了一口气,她除了这样,还真没办法找到机会跟这位柳姨娘单独相处的机会。
六娘对柳姨娘的态度,海棠是很清楚的,换做她处在六娘的位置上,对这位柳姨娘也会冷处理,不能理解的是六娘竟然冷的这么彻底,这件事前前后后,从六娘的描述中,就根本没注位柳姨娘什么事儿。
海棠不知道六娘到底清不清楚这位柳姨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又有多大的能量,不过,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在这种关键时候不利用起来实在是种浪费。
见六娘离开后,柳如眉松了一口气,却是发现海棠变得有些不经心起来,对琴艺,柳如眉是真心的喜爱,因此对能和她谈到一处去的海棠也添了几分亲热,因六娘离开,也没了方才那般拘束,笑着问道“肖姑娘可是累了?”
海棠闻言回过神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坛,弯了弯嘴角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一大早急着收拾东西赶过来,没用早饭”
柳如眉闻言连忙吩咐小坛去准备见小坛走出门去,海棠便用手支着脑袋抬眼看着柳如眉道“柳姨娘,你我如今也算知音了我瞧着你便觉得亲切,方才人多,有些话我也不大好说,如今没人了,我这人的性子习惯了直来直往,便憋不住了,这事儿,你听着就是,若是觉得我说的对,不妨多用些心若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便当我没说过吧。
柳如眉闻言心头一愣,面上却是带着笑容望向海棠“肖姑娘说这话就见外了,可是我有什么不周的地方?”“不止是不周!”海棠丝毫没客气手支着脑袋,表情严肃的指责道“简直是有些令人发指了!”
“啊?”柳如眉低呼了一声,显然不明白海棠为何要口出如此严重的指责!
海棠道“方才姨娘的琴音,我大老远的便听见了声音欢快便是不通音律的人也能听出来!姨娘可知道我听见这琴音的时候正在与六娘说什么?”
柳如眉心头咯噔一声,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疏漏了什么,脸色变得一阵惨白。
海棠却是像丝毫没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关节似的,继续道“我正在与六娘说小喜被劫的事儿!即便姨娘心里再恨小喜,可六娘是将小喜当做亲妹妹疼的姨娘表现的如此直白,是怕六娘看不见么?”海棠显然也听说过小喜做下的一些事儿,断定了眼前这位对于小
喜落难必然是拍手称快的,见柳如眉想要说话,摆了摆手阻止她“这是其一,第二则是,六娘已是快四年未曾回家了,如今劫匪断了去路,六娘正是心急如焚,姨娘便是不想随六娘回秦州,这般作态,怕也只会招人怨恨!”“我没有这么想!”
柳如眉低呼道,神情焦急,听海棠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绝望中一点儿希望都能让她高兴许久,若非如此,也不能一路如此的走下来,却是没想到自己的开朗,倒是成了旁人眼中的幸灾乐祸!
海棠闻言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听其音,知其人,姨娘不是这样的人,我心中自然明白。我是知道姨娘为难的,其实,六娘倒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否则方才就发作出来了。恕我直言,姨娘进韩家的时间和方式都有些让人非议,姨娘若能设身处地的想想,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柳如眉闻言心下大赫,若她是六娘……
如此想来,许多的事情变得清晰了起来,当日第一次见到六娘的时候,凭她的机智自然不会没办法避免韩过与六娘的冲突,六娘也不会愤然出走,自然也不会有小宛的刻意为难了,这是一错,二错在于六娘回来以后,她不该急于修复与六娘的关系,以为四姑娘不在了,事情就有了回转的余地,却是没想过六娘心里已有裂痕,而今日一事,则是错上加错,她根本没闹清楚小喜在六娘心中的份量,只以为自己一病救了六娘一命,六娘心头合该有所感激才对,却是从未曾想过,六娘是否会想以身代之!
是她自视甚高了!
往日里众人的追捧,后来韩过的小意温柔,都让她没将这位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放在眼中,直到进了韩家处处碰壁,却是因为韩过的奉承没能及时醒悟过来。
若是她的好姐妹死了,有人当着她的面幸灾乐祸,想到这里,柳如眉就是一阵心惊胆寒,她只会恨不得将那日碎尸万段!
如今该怎么力?
想要转变六娘的想法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事,她几乎可以看见到了秦州之后自己被韩家人集体敌视的未来!
除非她能……
柳如眉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海棠抿着嘴瞧着柳如眉的眼神从恍然大悟再到深深的懊悔,再到渐渐坚定了目光,海棠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知道这事成了!
第十八章凭什么
今儿个却是与往常不太一样,一顶普通的在城里可以租赁到的小轿被晃晃悠悠的抬了进来,一个穿着在这小县城有些耀眼的花布衣裳的小丫头扣响了这处小院的后门。
门内传来了有些烦躁的应答声,开了门,与那小丫头说了几句之后,才有些勉强的关上了门,侯了许久,才看见一个明显因为没睡够,脸色泛白的女人迎了出来。
那女人看见那小丫头的时候明显的挑了挑眉,面色不善的道,“真是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来干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自然是有事要求姐姐了。”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小轿上传出,随即,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挽起了轿帘子,一道窈窕的身影从轿上走了下来。
开门那女人看见下轿的女人,眼光一闪,伸手便要关门,“咱们这儿只接待男客,恕不接待女宾!”
小丫头飞快的跨上前一步,抵住了要关闭的大门,从轿上下来的那个女人却是笑了起来,“两年不见,姐姐的性子还是没变。”
开门那女人闻言却是怒了,低喝道,“柳如眉!你好好的东京城不呆,跑到我这破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
柳如眉却是没回答女人的问题,无视女人脸上的怒色,莲步轻移,迈进了大门,小坛见状连忙去付了轿夫的钱,待到大门关上。这才轻声道,“左右不是来抢你的生意。姐姐担心什么?”
“咱们可没什么交情!”
女人显然不买柳如眉的账。站在门口怒气腾腾的瞪着眼前这个即便憔悴却依旧光彩照人的女人,两人不光没什么交情,而且还有仇!
柳如眉一点儿也没因为女人的恶劣态度而尴尬,反倒是自顾着打量起这院子的格局来。一边看,一边摇头。
“这地方实在不怎么样,说来姐姐离开东京也不过两年吧?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要不是在城里打听了一番,我还真想不到当日东京城赫赫有名的三绝会这么快就被人弃之如履。”
柳如眉的话显然狠狠的刺中女人的心。女人的脸色一阵激烈的变化。却是没了方才柳如眉初进门的怒气,两人说来斗法的时间并不长,一个年级渐长,一个则是含苞待放,柳如眉出道的时候,她早已知道自己快要走到尽头。只是,有些事。不是知道会被取代,就会甘心的!
“你离这样的日子也不远了。”女人呵呵的笑了起来,双手环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柳如眉的样子,能离开东京,柳如眉只可能是跟了男人,她们这样的身份,跟的男人自然不会简单,所谓爬得越高,摔的越疼,倒是不如底层的那些妓女,兴许还能遇上一两个知心人。
做她们这一行的,只有在青春不在的时候,才会知道当风光不再的时候,每个人的结局其实都差不多。
柳如眉的目的不是来打击这个女人,对于女人说的话也很认同,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女人闻言一愣,因为她在柳如眉眼中瞧见的不是嘲讽,而是深有体会,可柳如眉的年纪……她不信她刚走,老鸨就能放开这颗摇钱树!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会的时候,女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释然,其实,到如今,两人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余下的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已,刹那间,往日的那些过往都成云烟,她瞧着柳如眉第一次顺眼起来。
“被男人甩了?”便是顺眼,女人说话的口气一样带着刺。
柳如眉闻言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摇了摇头道,“还没来得及,要是这件事儿办不好的话,我就只有来跟姐姐抢生意了。”
女人闻言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柳如眉笑骂道,“你不用威胁我,你要开门迎客,倒不妨到我这儿来,左右如今我也攒够了钱,院子盘给你如何?”
柳如眉闻言露出无奈的表情,女人见状越发的高兴,倒是伸手拉住柳如眉道,“罢了,左右咱们也是相识一场,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不过,要让我为难的事儿,你就别提了!”
一路走进去,女人倒是说起这两年多的经历来,不过是男人靠不住,过来以后只敢给她赁了个小院在外面,却是不敢带她回家,不过一年功夫,便厌了,她索性离了那个男人,自己养了几个小丫头开门做起生意来,东京城的见识倒是叫她调教出来的小丫头比旁的地方有味道一些,日子倒还过的逍遥。
一年倒是足够调教出这些小丫头的,左右这儿的人也不会多有见识,不过依照如今女人在这儿的名气,柳如眉显然一眼就看出了女人是早有准备,心下不由得一动。
柳如眉到韩家是因老鸨没胆子违抗圣旨,皇帝和韩过都没给钱的结果是她的随身东西都被收走,那面往日里练习不怎么值钱的琴还有一个小坛,都算是跟老鸨斗智斗勇才带出来的,如今在六娘跟前寸步难行,也是因为身边连个傍身的东西都没有,显然,眼前这个女人比她的情形好多了,当日这个女人带走的东西可不少,可对方却依旧想的如此长远!
柳如眉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自甘堕落,一个独生的女人,除了眼前这个女人的选择以外,还真找不到别的活路。
可柳如眉所要面对的情形比眼前这女人还不如!连自甘堕落的念头她都不用奢望了,一道圣旨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秦州天高皇帝远,若不能挽回如今的局面,她只能在韩家憋屈的活着,直到死去。
心思飘荡的有些远,柳如眉倒也没忘记自己的来意,笑着道,“不过是想跟姐姐打听点儿消息罢了。”
女人闻言眼光在柳如眉身上扫了几圈,这儿的消息还算灵通,不过,对于远在好几百里外的东京发生的事也有所了解,她先见到柳如眉的时候只顾着甩脸子没想到那么多,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让她又羡又妒的一道圣旨,那些来这儿喝酒的书生口中的天赐良缘!
良缘若真是天赐,柳如眉又为何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她如今这地方,可没什么良家女子乐意来!
“什么事?”女人略带审视的重新打量着柳如眉。
柳如眉道,“近来这儿发生的大事,姐姐合该知道才是,我这一行是要去秦州的,所以想问问姐姐,前面那条路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男人不是个官儿么?直接过去不就行了?”女人诧异的道。
柳如眉闻言眼光一闪,“夫君没有同行,因此也不能打官府的旗号。”那些人绝不会打官府的主意?柳如眉知道自己这是来对了!
女人闻言皱了皱眉,随即眯起眼睛盯着柳如眉,“不是昨儿个还过去了位曹大人么?同是去秦州,你们怎么没跟着一同过去?”
柳如眉闻言一脸惊讶的道,“还有这么一说?我只是听说了前方商队被劫,死了上百号人!”
女人闻言欲言又止的看了柳如眉一眼,想了想才道,“若是不急的话,就在这儿再呆几日吧,应该还会有路过的官员可以捎带你们一程,若是着急,就让曹大人派人送你们一程,过了前面那道峡谷,就不会有事了。”
柳如眉闻言眼中越发的迷茫,“不是说上次那个商队其实有一位亲王的份子么,他们既然怕官,怎么敢冲那个商队下手?”
“别的你就别问了!这道理还要我教你么?”女人突然有些懊恼的道,“这些事儿与你有什么相干?左右你安全过去了就行了。”
柳如眉闻言望着那女人,那女人却是别开了眼睛,柳如眉见状咬牙,心中略一思量,便沉声道,“那商队有我夫君的份子,我也是跟着那商队过来的!”
女人闻言震惊的抬起头望着柳如眉,柳如眉目光诚挚的道,“你该听说过的,韩改之!”
这事儿,外面的人还真不知道,只是知道四联商行是由四家大商行组成,韩过搞出来的棉布叫西地不少人都发了财,女人再看小坛身上的衣裳,心头却是一阵恍然。
明白了,女人却是弯着眉毛笑了起来,打量柳如眉的眼光犹如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方才的同病相怜尽数退去,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的问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损失的不过是一次机会而已!”柳如眉沉色道,“而你,也损失了一次机会!何况,这次机会我还不一定会损失!”
女人闻言眼神一阵闪烁,显然是在衡量柳如眉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份量,柳如眉也没有急着催促她,显然,女人没有第一时间将她赶出去,就已经有所决断了,韩改之这三个字在这些地方所代表的份量可不轻,先前女人的一番话,显然可以当做是讨价还价的筹码。
良久,女人才道,“我凭什么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