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鱼死网破
第一百六十六章鱼死网破
关彤彤进屋,并没见到想见的人,毛子跟上来,“关总,您找老板有事?”
“人呢?”她没有回头。
“一早就出去了,我也不敢问。”他支支吾吾地说。
“别替他圆了,他去找玉芬了?”刚刚的失态让她很是懊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站在楚铭面前,她就冷静不下来,像个小女人哭哭啼啼地,可不是让他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不敢说话,关总精明着呢,再说,他有什么资格掺和老板的私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养老院是不是?我找他去。”她戴上墨镜,抓起包下楼。
“关总,关总—”毛子追下去,拦住门口,“我想起来了,老板走的时候说是去医院见李护士长主治,要不您给他打电话,问问?”
“他前妻怎么了?为什么见主治大夫?”她停下问。
毛子露出为难之色。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李慧娟当初是怎么对他的,他忘了,她可没忘。她真受不了这里的人,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真真假假,没一句真话。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让他让开,翘着朱红的唇,走出大门。
既然这儿也不是诉苦的地方,她真不知该去哪了,她趴在方向盘上,继续生他的气。
真是气死人了,他是看准了她不会去报警,才这么跟她对着干,难道真逼她出手?
她问自己回国干什么,有冤不能伸,爱的人不爱自己,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伤心,难道这就是她多少个日夜期盼的吗?她越想越委屈,抽抽搭搭抹起眼泪。
“当当当”有人敲车窗,她抬起头,楚昭站在门外。
她擦擦脸上的泪水,摇下车窗,“你死哪去了?”
他一眼看出她的伤心,“下车吧,进去喝杯茶。”
他转身进店,叫毛子把最好的龙井沏上,自己站在空调前吹凉风。
她坐到沙发里,莹润的眼睛瞪着他。
“你别恨我,这个忙我帮不上你。”他背对着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来的意图。
“你不帮,我就收了你的店,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们楚家人有瓜葛了。”她赌气说。
“随便,实话告诉你,这个店我也没盯几天,都是毛子打理,你收了我的店,我露宿街头,当乞丐也念你好。”他笑着说。
“那我就只有一条路了,报警。”她咬着嘴唇。
“你要是这么做,倒是成全了三弟,你想跟他好,那不是做梦?”他转过身,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她。
她没话说了,低下头。
“我知道你心地是好的,就算再恨玉芬,也不忍心把她送进去,三弟了解你,他不是欺负你,而是告诉你,每个人都会面对选择,你可以选择,但是不要把你的选择强加给任何人。”
“那就牺牲玉芬吧,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那是她欠我的。”她反驳。
“你不听,我也没办法,楚家的男人不会被人左右,你想得到,就得到他的心,而不是威逼利诱。”他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他相信以她的聪明应该明白这一点。
他把淡淡绿意送到她手边,“听哥一句劝,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十年了,人都会变的。”
“那不可能,在美国,只有法没有情。”
“那是美国,你回来不就是寻找爱来的?”他心里并不比她好受多少,他已经问过李慧娟主治大夫,她并没痊愈,也没准她出院,他调出当天录像,一个带着大口罩高个子男人出现在画面里,慧娟坐着轮椅,样子像是被人麻醉了。
他已经把这件事告诉邓警官,他也想停下来,不去想,不去做,但是他能停下来吗?
“三弟,你是了解的,他认定的事不会回头。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能找他足以说明,她想挽回一切。
她不想再听他说教,抓起包,一脸怒气地走了。
毛子跑上来,“哥,关总怎么了?”
“多半是去报警,我看她是疯了。”他站在窗前,看着她跑进车里,蓝色汽车开上主路,向东而去。
“她已经办好手续,这两天就去支边了。”他望着林荫道,他知道玉芬迟早会露馅,当初就不该为爱去犯罪,现在想赎罪,但选择用逃避的方式,他不赞同。
“知道去哪吗?”毛子问。
“李阿姨也不说,看来她是不想见任何人了。”他目光深沉,心里堵堵的,玉芬欢笑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怎么就回不到从前了呢?
“邓警官会让她离开吗?”毛子紧张起来,因为他刚刚说过,关总去报警了。
“当然不会让她离开,鱼死网破,三弟只坚持他的爱,玉芬不肯低下头,关彤彤要讨回公道,他们谁都不让,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他“嘿嘿”冷笑。
“毛子,我看我们也散伙吧,酒楼本来也不属于我们,我们强撑着干什么?”他心灰意冷,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无法面对的一个死局,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哥,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干得好好的就这么散了?”他无助地望着他。
“你说呢,还有转机吗?就这仨一个比一个犟,诸葛亮来了都不行,我算个屁。”他转过身,“让凌凌把账拢拢看看盈亏,赚了分,赔了摊,我跟你,谁都别想跑。”
“哥,你这话我爱听,男人做事就得吐个唾沫砸个坑,不带磨叽的。”他憨厚地笑着说。
“好兄弟,你跟我受苦了。”他拍拍他的肩,心里暖呼呼地。
毛子下楼,悄悄把妹妹叫到一边,“你上个月挪出去的钱,赶紧催回来,这边要拢账。”
凌凌变了脸色,“哥,老板知道了?”
“呸,呸,知道什么?你还敢说,当初要不是让你说活了心,我能让你去入股集资,死丫头,你害死我了。”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凌凌吓得快哭了,她哆哆嗦嗦拿出账本,手拿不住笔,红了眼圈说:“就差十天就分红了,哥,就十天,十天也不行?”
“死丫头,要是让老板知道,我一世英名全毁你手里了。”他咬着后槽牙说。
“毛子,上来一下。”楼上喊他。
“来啦!”他冲她点了有点食指,“你赶紧给我折腾钱去,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跑上楼。
第一百六十七章 激战
第一百六十七章激战
关彤彤站在警局外,庄严的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咬着嘴唇,目光一直盯着警局门口。
邓警官出警回来,他下车无意间回头,看到树荫下清丽的身影,他走过去。
“你又来要人了?楚铭,不是回来了吗?”他笑着说。
“我要报案。”她小声说。
“报案?嗯,欢迎,进来说。”他招呼她。
她迟疑,身子没动。
“不是要报案吗,进来我给你做记录。”他催促她。
她还是不动。
他严肃起来,“你要是没想好,就回去,报案可不是儿戏,情况不属实,要追究责任的。”
“我—”她眼里溢出泪水,“这关系到楚铭,我想告他妻子刘玉芬。”
“刘玉芬?你告她什么?”邓警官吃惊不小,他妻子犯罪了?他心里嘀咕。
“你问他去?”她转过身。
邓警官走到一边拨电话,楚铭正在做手术,电话没打通。
“要不,你先回去,想清楚,这件事不小,我劝你慎重。”
他看着眼前这个飘过洋的洋派十足女人,觉得她今天有些荒唐,她告楚铭妻子,他倒觉得她才是被告。
他看看表,“我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了,你回去想想,真的要告她,理由要充分,我们这儿一旦立案就不好撤了。”
他说完大步走进警局开会。
她依旧站在国槐树下,看着金灿灿的国徽,心里跌宕起伏。
毛子跳下车,跑过来,“关总,老板说的没错,他说到这儿准找得到您,您跟我回去,老板让我叫您回去。”
“你告诉他,我是告定了,让他好弟妹等着吃官司。”她嘴里说着,身子却往回走。
毛子抹抹头上的汗,咽了口唾沫,“那我先回去,你可随后去啊。”他跳上车,赶紧回去复命。
楚昭接到毛子电话,知道关彤彤并没有报案,他松了一口气,但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他坐在屋里发愁,凌凌敲门进来,她挪动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说:“老板,账拢完了,您什么时候看?”
“拿过来。”他伸手接账本,她双手把账本送上去,脸色蜡黄。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了你。”他对她说话一直像大叔对侄女,用训斥的口气。
他胡乱地翻了翻,扔到桌子上,“我也看不懂,说亏了还是赚了。”
她小声说:“亏了。”
“亏多少?”他抬起眼,看着她。他每天忙家里的事,店里事一概不管,看到食客多就高兴,赔赚没想过。
“十万。”她不敢抬头,曾经的阳光女孩,在没有人监管的情况下也会野心膨胀,由着性子来,她拿出十万出去赚高息,没想到第一次就被发现,她的小心脏怎么承受得了。
“十万?酒楼不是每天都客满吗?是,咱们店被工商罚过,但那是多久的事了?我放心把店交到你们兄妹手里,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他暴跳如雷。
“我、我”她哆嗦着嘴唇,没脸说出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过来,下了他一跳。
毛子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一脸怒气地站在妹妹对面。
“哥,你打我?”她捂着脸,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打你,是你不跟老板说实话,快说钱哪去了?”他厉声说。
“我也是为店好,钱存到银行又没多少利息,我拿去收高息怎么了?”她眼泪滚下来,一脸委屈。
“哥,这里面我也有责任,她跟我说过,我没忍住应了,这损失算我的,该多少我赔。”毛子说完就给他跪下。
他这才把事听明白,眉头一皱,“你起来,你们这么做,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说,是不是想私吞?”
“哥,天地良心,你对我们兄妹的好,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们要是糊弄老板的钱,出门就让汽车撞死,我是想着钱存起来也是存着,不如让钱生钱,都是我们贪心,给哥添麻烦了。”
他看毛子说话不躲闪,不像是在骗他,他点点头,拉他起来,“你们做事得长点脑子,这年头投机的事不能做,万一掉进去,我们喝西北风去。”
他又看看凌凌,“你也是为酒楼好,这件事就算过了,谁都不许再提。”
“不行,她必须开除。”随着话音,关彤彤走进来。
三个人都吃了一惊,“毛子说你回去了••••••”楚昭结结巴巴地说。
“我不来怎么看得到这么一出好戏?”她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抱着双肩。
毛子也傻了眼,他本想着让妹妹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谁知道这个关总真的杀回来了。
“你们出去吧。”他冲她们兄妹使了个眼色。
“酒楼是我的,你们都给我打工,我有权开除谁。”她用很重的语气说。
“那你把我也开了,我也不想干了。”他破罐破摔地说。
“你以为我不敢?”她立起眼睛。
“行,”他站起来,“终究还是翻脸了,关彤彤,算你狠,毛子、凌凌,我们走。”
毛子拉住他,“哥,这都是我们的错,跟你没关系,要走我们走,你别为了我们得罪关总,她说的没错,我们是做错了。”
毛子转过身,对妹妹说:“我们走,别给哥添麻烦。”说完两个人垂头丧气地离开。
“这下你满意了?,你恨谁就是这么对付谁的?你在美国都学了什么?怎么这么冷酷?”他指着她。
“我冷酷?我要是冷酷早就把玉芬送进监狱,而不是等着你们来求我。”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是等着三弟求你,告诉你做梦,他宁可毁了自己也不会毁玉芬,你不是告她吗,告去,楚家男人膝下有黄金,想都别想。”他抬高嗓门说。
“好啊,你既然这说了,就别怪我狠心了。”她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去,扭头用满眼的恨回望着他。
“来吧,来吧,我也看明白了,你就是一条外国游回来的鳄鱼,想霸占这里的一切,水搅浑了,你该张口咬人了。”他对着楼下喊。
她长长的裙幅掠过楼梯,美丽也令人迷惘。
第一百六十八章 偶遇
第一百六十八章偶遇
关彤彤快步走下楼梯,一楼大厅女店员都在交头接耳,她似乎听到凌凌委屈的哭声,她狼狈地走出大厅,把大红匾额抛在身后,她在被人骂啊,她明明是在给楚铭、玉芬机会,却落得个恶人名声,她咬紧嘴唇,开着车一路狂奔,在一处僻静处,汽车戛然而止,她用头使劲地撞着方向盘。
她付出了,努力了却还是斗不过刘玉芬,所有的人都在护着她,她就像被贴上了标签,无论怎么澄清都抹不去劣迹,难道自己的追求就是龌龊,难道自己的抗争就是十年前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他们怎么可以无视对错?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拍着方向盘,让泪水把自己淹没。
楚铭额头布满细小的汗珠,那个十六岁女孩的手术很成功,他脱下橡皮手套,站在水池旁,让舒缓的水流冲洗十指,护士过来给他擦额头,被他摇头拒绝,他洗完手,接过护士手里的毛巾,“告诉护士长,注意监测。”他叮嘱完,走出手术室。
郑源站在门口,见他出来,拍拍他的肩,“走,去办公室坐坐。”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副院长办公室,郑源沏茶,他仰在沙发里闭目休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局里已经催过几次,任命就在我这儿,你不接,我没法向上面交代。”他把茶放到他面前,关切地望着他。
“家里乱成一团糟,我哪有心思。”他闭着眼说。
他想起来,他曾经跟二哥提起过,他很担心他感情方面出问题,当时二哥打包票说没事,难道他的担心应验了?
“你能不能说的清楚些,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他试探地问。
“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任命你给我推了。”他心累得很。
“你可不可以兼顾,行政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在院长室摆摆样子,至于外科,你还是少去,我担心袁磊多想。”他觉得他耗在那儿名不正言不顺。
他听着,瘦削脸颊微微抽动,他坐起来,抿了一口茶,“袁磊找你谈了?”
“那倒没有,不过明摆着事,你在人家地盘发号施令,谁听了也不会舒服。”
他嘿嘿笑了两声,“这家伙小心眼。”
“知道就好,回来吧。”郑源语气不轻不重,像亲人在召唤一个不肯回家的孩子。
他把头又仰在沙发里,“玉芬出事了,说不定,她工作、学历都没了,坐牢不坐牢不知道,你说我能安心坐在这个位置?”
郑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就没有补救的可能?”
“补救?有,关彤彤要我离婚,她就不告了,我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后来我改了,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多年的感情,工作没了可以从头再来,只要我陪着她,她就不孤单。”
郑源看着他,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不像是一时冲动,“你的意思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睁开眼,“不愧是我的挚友,想到我心里去了。”
郑源心里想,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不顾一切去保护爱的女人,那么代价将是巨大的,很可能走不了仕途,因为一个有污点的家庭,政审是过不了关的。
“玉芬也是这么想的吗?”他严肃地问。
“我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管她呢,将来她会明白的。”他脸上露出微笑。
“所以,”他坐起来,“你帮我把这个任命辞了,我踏踏实实做好分内的事,袁磊我可以找他谈,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把清茶一口喝干,摸摸嘴头,站起来想走。
“这个位子我永远给你留着,你先解决家事,医院有什么事我先替你扛着。”两个人目光对视,有战友般的信任和期望。
“随你便。”他摆出无所谓姿态,说要去准备下一个手术,匆匆走了。
这样不行,郑源手指敲着桌子,按说这是楚铭的私事,自己不该掺和,但这又是公事,他不希望医院损失这么好一个干将。
他给二哥打电话,楚家人他只认识这兄弟俩,问问他能不能想想办法。
楚昭接了电话后,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束手无策。
楚铭还不知道关彤彤已经决定报警了,他在手术室做手术,在住院部查病房,用忙碌冷却烦恼。
袁磊看着他喧宾夺主,强装无所谓,实际上心里大为不满,他约了几个挺好不错的出去喝酒,把这种不满借着酒气发泄出来,同事也不好说什么,只劝他多喝酒,好把他送回家了事。
他摇摇晃晃下了车,在路边对着哥们摆手,然后转身向小区方向走。
在小区游乐场,他看见自己七岁的女儿正在玩滑梯,他走过去,妈妈见他喝得醉醺醺地,生气地领着孙女回家了,他一个人坐在木椅上醒酒。
这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黑瘦的高个子男人坐到他身边,袁磊没在意,翘着二郎腿,依旧看着孩子们在游乐场嬉戏。
“袁磊。”那个男人叫着他的名字。
他抬起眼皮,不觉一愣,酒一下就醒了。
“王院,您、您怎么来了?”他头皮发麻,见鬼一样。
“我来看看你,看样子你过得不顺心?”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还好,我看—”他看看周围说。
王子新满不在乎地按住他的肩,“你不说别人不会知道,我就是想知道楚铭怎么样了?”
“他呀,”他露出一脸的不屑,“提拔他当院长了,他天天赖在外科,还给病人免费手术,全院都夸他好。”
“这事我也听说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把他赶出外科,甚至赶出医院?”王子新狠狠地说。
袁磊眼珠一转,他可比冯达明他们有心眼,心想:你想借我赶走楚铭,这是个赔本买卖,我可不干。
“王院,您也知道,现在不比以前,我、我••••••”
“我不逼你,你先好好想想。”他站起来,裹着刀子的眼睛剜了他几眼,“喝水不要忘了挖井人”他甩出一句话,扬长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以死相逼
第一百六十九章以死相逼
小朋友们追逐游戏,他们快乐的小脸充满朝气,像一朵朵小向日葵,散发着朝气。
袁磊没心情再留下来,他站起来,心事重重地往家里走。
王子新回到废墟,他打开锁,贝贝跑过来,抱住他大腿,“爸爸”不住嘴地叫。
他抬头看了看李慧娟住的房间,透过窗户,他看到她呆坐的身影。
“妈妈陪你玩了吗?”他弯下身子抱起儿子,从兜里掏出棒棒糖,贝贝一把夺过去,“妈妈是疯子。”
“胡说什么?”他厉声说。
“她骂我是杂种,不让我靠近。”他剥糖纸,小嘴使劲地吮吸。
他放下孩子,走进屋里,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炕上,他进来,她没有任何知觉。
他凑过去,“慧娟,走,我们一起做你最爱吃的煎牛排。”
他现在不绑着她了,看着她蓬乱的头发,他的心禁不住柔软起来,他为什么要去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他把她头发拢到一边,她条件反射似地躲开,疤痕颜色恶心,像滚着一团蚯蚓,凌乱头发,刚好遮挡住恐怖的半张脸。
他抱住她,她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要不是他强行把饭塞进她嘴里,她早就绝食死了。
她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头,贝贝说她是疯子,那是他站在床上向着她撒尿,引发她的暴怒。
“楚铭坐上了我的位子,我就说嘛,无利不起早,当初他那么跟我对着干,就是为把我赶下台,你看明白了吧,人都是自私的,你倒是没少帮他们,最后落下什么?都给别人做嫁衣了。”他自言自语,眼里流露出无限的伤感。
他松开他,坐在炕上,拍着炕席,“慧娟,你不想想你现在还有谁?我现在就剩你了,你不活,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他见她没反应,又软声细语地说:“我还有些钱,你放心,过了这阵风,我就带你走,我们找最好的整容医院,恢复你容貌,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为你做。”他又过去搂她,贴着她的脸,亲她的疤痕。
她面色蜡黄,喘气的劲都没有。
“你就是不想活了,是不是?”他摇着她双肩。
“好,你不活了,是不是?”他一屁股坐在炕上,从腰间掏出挂着的一大把钥匙,里面有一把小折叠刀,他打开,把刀横在腕子上,“你恨我?我也恨自己,我就是个罪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只要你解气,我死行吗?”
他把刀对着自己动脉,反复地比试着,“我对那个娘们早没感情了,这你是知道的,我就想好好补偿你,爱你,可是,你被恨蒙蔽双眼,不愿给我改过的机会,那我就从这个世界消失好了,这下你心里痛快些了吧。”小刀割破皮肤,鲜血慢慢溢出。
他继续把刀往深处割,一根小小的静脉被割破,血流更大了,“我死了,你好好活着,贝贝就交给你了,我去那边赎罪,跟你好了那么多年,我的心—”他“呜呜”地哭起来。
也许血光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她眼珠动了一下,继而大滴的泪水噼啪落下。
血继续在流,他咬咬牙,继续往深处割去,血流像小河滚滚流淌,她终于抬起头,双手夺下他手里的小刀。
她动作娴熟地撕下一条布条,死死地压住伤口,给他包扎。
他一下抱住她,“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他紧紧地搂着她,眼里挤出两滴眼泪。
她轻轻点头,这算是被爱唤醒吗?她只知道,鲜血的颜色给了她知觉,她在通往死亡的路上停下脚步,转过身,想搜寻一下爱,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眼里是没有颜色的白,她倦怠了,向着那白茫茫的深处••••••
他给她梳起头发,拉着她走出屋,贝贝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她搂着他,迎着霞光。
他进厨房,龇牙咧嘴地握了握腕儿,要不是自己使出了苦肉计,他还真拿她没辙,幸亏他脑子快,了解她最看不得血,否则,他就是割破动脉也无济于事。
他在厨房给她煎牛排,锅底冒出的油烟,呛得他不住地咳,他抹着眼泪,从窗口探出头来,“娟,几分熟?七分还是八分?”
她好的一面脸对着他,露出个微笑,他愣住了,霞光里,她的瓜子脸还是那么有魅力,“好勒,八分,是不是?”他缩回头,继续翻着牛排。
“爸爸,贝贝也要吃牛排。”儿子高声叫着,“好勒,给你也煎一个,我还买了两瓶啤酒,我们家宴。”
野狗在墙外废墟里钻来钻去,野草爬上断壁残垣,远处是荒芜的土地,谁会想得到这么个地方,竟然有个温馨的小院,石棉瓦遮着被扒开的砖墙,院里飘出指甲花的香气,孩子的叫声从小院传出来,寻找食物的野狗,仰头静立。
他吃了一顿舒心饭,晚上跟她坐在月光下,享受夜晚的凉爽,“娟,你放心吧,我知道错了,不会再做傻事,等风声过去,我就带着你和贝贝离开这儿。”
他语气很轻,拣她爱听的话说,她点点头,“她进去了?”
“早就应该进去,她把儿子都带坏了,我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狠毒?”他瞟了她一眼。
“警方会放过你吗?”她问。
“我又没害人,不就是贪污,能怎么样?我不信他们会一直追查下去。”他抱着侥幸心理。
“你投案自首,我等你。”她现在面色好很多,心里的芥蒂也消除得差不多了,心里又有希望。
“你当然得等着我,不然谁要你?”他笑了笑,“等你做完整容手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还想跟你过。”他把她搂进怀里,看着天上月亮,今晚月光很亮,树影婆娑,他像是在跟心爱的女人谈恋爱。
他们坐到半夜,夜风凉爽,野狗的嚎叫很煞风景,他站起来,挽着她的手,走进屋。
他和她并排躺在炕上,她进入梦乡,平稳地呼吸,他大瞪着眼,看着黑乎乎地房顶,袁磊那小子不买他的账,他又气又恨,安抚好李慧娟,他还要有大行动,楚铭抢了他的名和利,这笔账不算,他枉为人!
第一百七十章 一约再约
第一百七十章一约再约
王子新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李慧娟头发散开,露出大片红色斑块,他凑近她,裹着刀子的眼睛细细打量,他想即便做了整形手术,她也是很难恢复原貌,脑海里出现她终日遮着面纱坐在风中的凄惨景象。
他收回目光,心里一阵伤感,但他又不能有所改变,他还得指着她渡过难关,他的儿子不能没人管。
他望着外面黑色的围墙,黑色的树木,听着狗叫,心里乱糟糟的,楚铭给一个十六岁女孩免费做手术,明摆着是在收买人心,他不能不做点什么,让他爬高了,他这口怨气什么时候出?
他已经摸清那女孩家里情况,女孩叫孙静,他父亲叫孙大力,母亲是残疾人,孙大力不经常露面,倒是她那个残疾母亲,坐着轮椅,被十岁儿子推着经常来送饭。
他打听到孙大力好赌,借过高利贷。
他回忆着前一天,自己的行踪,想想有没有暴露自己,他必须谨慎再谨慎,他走什么路线、兜几个圈子,才不被别人盯梢,甚至自己从哪个门进去,都要精心设计。
他已经在医院门外,盯着那母子俩一个星期,但他还是没有把握露面,因为他还不能确保周围环境安全。
最好还是袁磊出手,他皱起眉头,难道是他没有可以交换的条件,让他不屑搭理他?
他低下头,他手里还有两套房产,那是他给儿子留的,他谁都没露,就是预备有一天自己真的进去,儿子有个依靠,他看看身边熟睡的李慧娟,他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除了她,他想不出还能指望谁。
警方已经调查到下面郊县,村子也不保险了,他必须一剑泯恩仇,尽快撤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动作要快,他在心里催促自己。
他想过去自首,在警局门外,从一辆辆警车,跳下来的全副武装的武警扭着被捆的犯人,那凶悍的场面,让他毛骨悚然,他怎么可以以一个罪人的身份,被他们踩在脚底下?他不甘心,他要活,活得像个人。
她翻过身,用惊诧的目光看着黑暗里攥着拳头的男人,“你怎么了?”她问。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被警察抓走了,你在哭。”他编了个慌,躺到她身边。
“娟儿,我要是进去了,贝贝交给你了,我在柜顶上藏了点东西,我不在后,你想着取下来,留你们生活用。”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没有说话,眼睛已经是满满的泪。
“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如今躺在这破房子里,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我也是悔啊!”
她还是没说话,胸脯急促地起伏着。
“你还是有希望的,到时候我都揽过来,说你都是受我指使,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带着贝贝离开这儿,去上海,去北京,随便去个地方,哪都比这儿强。”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她扳住他的肩,他的肩很宽,很厚,是一个阳刚男人的躯体,“你不用交代那么多,该怎么做我都知道。”
“你是个傻女人,楚昭对你还有情,你要是看他好,就找他去,我不会怪你,我会在离婚书上签字。”他有点要说不下去。
“你说什么呢,我这个样子,你都不嫌弃,你是真心对我好。”她的心被感化,又能像个女人一样充满柔情。
“就是不知道楚铭容得下容不下你,他现在是院长,眼高着呢,到时候你装可怜,听到没有?”他嘱咐她。
楚家人?她停住,目光在黑暗里彷徨,她已经走的太远,楚家是她向往的地方,但是高不可及,已经不是她这种人能够想的了。
她紧紧挨着他,以后他是她全部依靠,她再没有理由离开她唯一信任的人。
他转过身,抱住她,两个人用目光温暖着对方,静谧的夜,一两声狗的哀嚎,在夜空回荡,流星闪耀在窗前,恐怖和温馨并存,农夫和蛇的悲剧将再一次上演。
楚铭在医院忙得顾不上吃饭,高丽来过几次,见他忙,悄悄地走开,她希望他能想起她来,想起美国之夜,想起高脚杯,葡萄酒,想起他们在一起快乐的笑声。
她现在是财务科主任,小周可着劲巴结她,一天,喊“高姐”几十遍,现在有她把关,再也没人能在账上做手脚,她成为他的大后方,他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她的小酒窝因为不高兴,就没出现过。
郑源打过来电话,说想看这个月报表,她让小周送去,小周磨磨蹭蹭,她从他手里抓过来,就往外走。
小周追出去,“高姐,不是我不愿去,郑院正发脾气呢。”
“你怎么知道?”她停下脚步。
“你真不知道?我可听说楚主任不接院长任命,局里压他,他又做不了楚主任工作,正急呢。”他把高丽往回拉。
“那又怎么样?我去能把我吃了?”她瞪了他一眼,径直向副院长办公室走去。
她在门口,正遇到出来的楚铭,她横在门口,一双干练的眼睛就没离开他的脸。
她约他没去,以她的脾气,准没完,他笑了笑,“你先进去说事,我在外面等你。”
高丽这才露出微笑,满意地侧过身子,让他走。
他在门外,双手插兜,来回踱着步,他欠她一个人情,她去公安局说账本的事,为他辞职,这份情谊可不是一瓶葡萄酒能表达谢意的。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她用一种欣赏加爱慕的女性目光审视着他,“你这个人真怪。”她“噗嗤”笑了。
他也笑了,“我这怪人,你得离远点,近了要吃人的。”
“我愿意,你管不着。”她嗔怪。
“说吧,什么事?”她见他脸红了,不在开玩笑。
“我想谢谢你,一直忙,没有时间,你不会怪我吧。”他很诚恳地说。
“不怪才怪,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心思重,作为红颜知己,给你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下了班,你来我家,怎么样?”她扬起眉毛看着他。
“这个—”他有些犹豫。
他真的走不开,孙静的手术很成功但是术后感染一直没有解决,他必须二十四小时留在她身边观察。
“我真生气了。”她撅起嘴,把报表卷成个卷,拿在手里拍,“要不,今晚我来医院,我们坐一起聊一聊总可以吧。”
他的脸又红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套住酒鬼
第一百七十一章套住酒鬼
高丽看他答应,满心欢喜,小酒窝挂在脸上,她调皮地做了个OK手势,脚步轻快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长椅上看病的,等待结果的,人头涌动,乱糟糟地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心里涌起一股惆怅,他欠了这心地善良女孩的,只是一瓶葡萄酒吗?
他一脸愁云地走回门诊室,袁磊正坐在电脑桌旁,他偷瞄他几眼,想把遇到王子新的事轻描淡写地点一下。
他见楚铭坐在座位上闷闷不乐,“楚院,孙静爸爸来问他女儿为什么一直高烧不退,情绪很不稳定,依我的意思会诊一下。”
“她血管坏死,炎症导致高烧,这样的病例我们不是没见过,”他眉头蹙起,“我们用最好的抗生素,我建议我们还是再观察一下。”
“我看了今天化验结果,肾功能已经受损,不能再等了。”袁磊一拍桌子。
“你的意思就得截肢?那不行,那女孩才十六岁,我不同意。”他把头偏向一边。
“孙大力就在外面,等着讹医院,你保她的腿,谁来保你?你踩在刀刃上,知道不知道?”他手指指着外面。
“你再给我三天,如果三天还不退烧,我就听你的,会诊。”他双手不知该放哪里好,心里充满矛盾。
“其实,保住一条腿和保住一条命,没有人会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你现在是怎么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袁磊不解地看着他。
“以前,我把这样的手术当做工作,从没想过那些拄拐的人,他们会不会自卑,会不会不快乐,我们做医生的把握着她们后半辈子的幸福,我不想就那么草率地替她们做决定。”他语气里透着伤感,十六岁的花季,该有多少美好的憧憬等着她去实现,他可不可以不那么残忍。
“你倒是菩萨心肠,但她家人未必这么看,还有想把你推下去的人,他们未必会这么想。”他强忍着说出实情的冲动。
楚铭想到关彤彤,只有她能从国外找到最好的抗菌素,控制女孩的炎症,但是他们三个人关系弄得那么僵,他紧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袁磊想到他为了医院蒙冤吃官司,现在就算有人借机想算计他,他都不在乎,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再说无益,他摇摇头,坐回座位,不理他了。
孙大力插着腰,在医院大厅,大声发着牢骚,他残疾老婆坐在轮椅上,头发凌乱,眼里流着泪。
“这都几天了,还高烧呢。”她没了主心骨,只能求救丈夫。
“这家破医院说得好好的,保腿,手术做了,不给用好药,这是成心想让我们出药费。”他嚷嚷,是想招来更多的人围观。
“为了孩子,砸锅卖铁,也得救。”那女人捂住脸。
“你放屁,我上哪弄钱去,你娘家连门都不让进,你说你们这些亲戚,嫌我穷,你闺女也不救。”他过去就去揪老婆头发。
他十岁儿子,一把把爸爸推开,“不许你欺负我吗?”
“呵,你翅膀硬了,敢打你老子。”他说完,抬起巴掌。
儿子一脸仇恨地看着他,“你耍钱,喝酒,打我妈,我没有你这个爸爸。”他撒腿就往外跑。
但是,没跑出去几步,就被角落里一个人,挡在门口,一把抓住,孙大力追出去,“你、你••••••”
他见攥住儿子胳膊的人,带着大口罩,鸭舌帽,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撒手,“你缺钱给女儿看病打老婆算什么,我有钱,你跟我来。”那人声音不大,他看看左右说。
“你?”孙大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下打量打量他,“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心里已经有点痒痒了。
“走,没人地方说话。”那人说完就往外走。
他老婆见到救星一样,伸长脖子,看门口高个影子。
“回去找你妈去。”他训斥儿子,抽抽鼻子,赖赖唧唧地跟过去。
出了医院,那高个男人,拐进小胡同,他们走了一段,直走到人稀声小的地方,他停下来。
“我知道一种很好的特效抗菌素,五千一粒,你想救女儿,我可以给你搞到。”那人说。
“卖假药的?走走,我不会上你的当。”孙大力平时也干些倒爷的活,倒假货卖假药,他门清,怎么会相信,他转身就走。
“你不想救你女儿了?”那人冷冷地问。
“不瞒你说,你做的这事,我也干过,买空皮胶囊灌食母生,吃不死人!”他撇撇嘴。
“你女儿血管坏死,炎症会一直往上走,再严重会全身脏器衰竭,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抗生素,我国外还有些关系,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孙大力脸僵住,他的话跟大夫说的八九不离十,看来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药贩子,他扭回头,“你为么要帮我?我可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
“我帮你,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跟你交个朋友。”他裹了刀子一般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孙大力笑嘻嘻地,一脸痞气。
那人点点头,“我知道你爱耍钱,这个你得改,我的钱你可以随便花,就是不许用来赌。”他说完,拿出一个信封,“拿去,给你老婆孩子买点像样的衣服。”
孙大力接过信封,用手捏了捏,脸上漾起贪婪之色,“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说罢,你让我干什么,我要是有二话,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那人摇摇头,“我交你这个朋友,不是让你报答我,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那人说完扬长而去。
孙大力踮起脚尖,使劲地看,他贼溜溜眼睛放着光,“妈的,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听你的,你不让我赌我就不赌了?什么狗屁逻辑。”他把信封揣进怀里,放开脚步,向着常去的赌窝走去。
那人坐上出租车在城里转了几条街,买了一束鲜花,来到郊外,他下了出租车,走了一段庄稼地,从废弃养鸡场开出自己的车,转走乡间小路,最后回到废墟住处。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子新,他用小利套住赌鬼,接下来,要看楚铭会不会自乱阵脚,他好一招致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决定妥协
第一百七十二章决定妥协
夜幕降临,医院渐渐安静下来,门诊大厅拿药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楚铭忙了一天,口干舌燥,他端起水杯,去饮水机接水,咕嘟嘟一杯水下肚,凉音音地爽贯全身,他抹抹嘴头走回座位,翻看孙静的病历。
这时候,二哥电话打进来,急乎乎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挂了电话。
第二通电话打进来,还是二哥,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想接,被对面的袁磊拦住,“你还是接吧,万一家里有事呢。”
他站起来,拿着电话走出门诊室,电话里二哥暴跳如雷,“关彤彤真把玉芬给告了,你不管?”
他走出门诊楼,来到小公园,池塘里盛开着睡莲,花朵不多,却是明艳可爱,翠绿的荷叶,犹如墨玉。
“她愿意告,就让她告,我们没必要搭理她。”他语气里还是那股子倔强。
“你说的简单,玉芬很可能什么都没有了,你说你们是不是引狼入室?就不该让她迈进楚家大门。”他想起关彤彤跟他开酒楼,他还美滋滋以为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敢情她骨子里早就计划好了算计他,算计三弟和玉芬,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哼,”他笑了一下,“那又怎么样,玉芬还有我。”
“没那么简单,玉芬的事很可能要连累到你,楚家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你让楚家的脸往哪放?”他突然语气高亢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求她,还是刀子压她脖子上,让她改变主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玉芬也是嘴硬,一句软话也不说,都那么犟。”二哥爱之切恨之深。
“玉芬确实欠她一个道歉,我见不到她,没法••••••”他打过几次电话,她都关机,她恨他,怨他,还是无法面对他,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是这个工作得做,她确实做错了,逃避不是办法,勇敢地去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
二哥在电话里,出现史上最长一次沉默,他几次看看手机,以为他挂了,不知道二哥在犹豫什么。
“你去养老院找她吧。”电话里传来二哥下了很大决心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她在那儿,你见过她?”他觉得从二哥口里说出这句话,很让他别扭,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的人应该是他,他是她的丈夫,二哥不该瞒着他呀。
“别问那么多了,李阿姨也在,她是那家养老院的护工。”二哥叹了一口气,“我想是我泄露了她的行踪,玉芬这么被动,我也有责任。”毛子已经跟他了妹妹说漏嘴的事。
楚铭挂了电话,他不能再等了,他回到门诊室,脱下白大褂,对还在工作的袁磊,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二哥说的养老院,他再熟悉不过,他想起晨跑,想起木槿花林荫路,原来,她一直不曾走远,他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她细长的眼睛,她嬉闹清脆的笑声,她倒在他怀里用手捏他脸时的调皮,她的一切,都让他迷恋,他明明那么爱她,为什么做了那么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他一路上胡思乱想,车速很快,十分钟就到了养老院,门卫大爷在门里摇着手说:“我们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李阿姨,我要见李阿姨。”他大声说。
“你要见什么人,得跟我们院长说,我不负责给你找。”他转身站在传达室门口,像个看热闹的似地看着他。
他用力地摇着大门,“您就给我通报一声,我有重要的事。”就算他喊破喉咙,大爷也不肯再挪动一步。
二哥赶过来,他跳下车,冲着门卫大爷指指自己,“我是院长特许的,您开门让我们进去。”
门卫大爷这才走过来,点头说:“你带他进去,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
“您就别管了,我们就是进去见个人,能出什么事。”他一边说,一边推了三弟一把。
两个人走进大门,院内绿茵广场,静得怕人,沉闷的大楼,静默在暗淡的余辉里,没有嘈杂的人声,只听到皮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的“卡卡”声。
“三弟,我领你去见李阿姨,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见到玉芬,我来过几次,也没见到。”二哥脸上表情很不自然。
“你倒瞒得圆全,玉芬是我老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话里带着埋怨。
二哥一脸尴尬,快步走在前面,在李阿姨门外,他停下来。
楚铭敲门进去,见李阿姨正坐在床边哭。
她上下打量眼前清瘦英俊的年轻人,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你们要是抓,就抓吧,我该说的都说了。”她把身子一扭继续哭。
“李阿姨,我是楚铭。”他低声说。
她见了救星一样,站起来就把他往外推,“走、走,赶快去找玉芬,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她—”他鼻子一酸,声音哽咽。
“关彤彤已经在去的路上了,我怕你••••••”她拍着胸口,强忍住伤心。
“她说再不说出玉芬住处,就连我一起抓。我已经跟她认过错了,她还步步紧逼,玉芬的命怎么这么苦。”她说不下去,伸长脖子要撞头,被他一把搂住。
他把她扶到床上,接过她手里的纸条,“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出卖她,我也是没办法。”她哭着说。
“你赶快打电话,让她马上停下来,听到没有?”二哥闯进来,神色紧张。
“她真的行动了?”他问。
“你傻啊,她把玉芬告了,你以为是她在找她吗,是警察再找玉芬,这回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二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你还不知道,他把毛子兄妹给辞了,这叫什么?这叫警示,我们越不搭理她,她越疯狂,与其如此,不如先安抚住她,慢慢做她的工作,三弟,现在不是讲真爱的时候,为玉芬好,就要懂得牺牲,而不是逞英雄,知道不知道?”他接受不了玉芬被带上警车凄惨的一幕,关彤彤真要那么做了,第一个不能原谅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掏出手机,拨通关彤彤电话,“喂,你在哪?我们谈谈。”
“你终于肯跟我谈谈了。”她在冷笑。
“是,你赢了,开个条件吧。”楚铭眼里涌动着泪水。
“要我撤诉可以,你马上跟她离婚。”她在电话里同样强忍着泪水。
“玉芬呢,她在哪?”他没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她就在我身边,你过来吧,我要你亲口对她说。”对方挂断电话。
第一百七十三章 简直糟透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简直糟透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怨谁?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这里面诸多滋味,怕只有三弟知道,二哥拍拍他的肩,“走吧,我陪你去,事情也许还有转机呢。”
两个人告别李阿姨,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往外走,门外大爷一边开门一边说:“没找到?我就说嘛,生老病死的,再到别处看看吧。”
他们各自上车,按着纸条上地点,开车过去。
雨薇路28号,是玉芬表姐打理的一家小超市,她城里没什么亲戚,有烦心事就过着来坐坐。
关彤彤站在林荫下,她焦急地看着腕子上一块名牌表,邓警官正在来的路上,她把玉芬堵在小超市,今天她插翅难逃。
表姐四十岁出头,属于吃什么都胖的体型,穿衣服也很随意,她穿着过臀的黑色沙衫,花色打底裤,抱着双臂,倚在门口,一副谁敢进来跟谁拼命的架势。
门口围满人,此时华灯初上,正是人多的时候,男男女女议论纷纷。
“人家过的好好的日子,她说搅黄了就搅黄了,还赖在这不走,不是报警了吗?好啊,我到要看警察向着谁?问问警察破坏人家家庭治什么罪?”
“表妹你别怕,我们老街坊都向着你,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警察要是带你走,我就跟她拼了。”她声音不大,但很有号召力,围观的人纷纷响应,都把憎恶的目光投向树影里那个大眼睛女人。
玉芬听着外面的人声,冰封一样,一动不动,她心里很平静,暴风雨迟早会来的,自从她跟关彤彤在咖啡厅见过面,她就知道关彤彤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接楚铭电话,只静心等着那张传票,她必将一无所有,她欺骗了他,难道要听到电话里他无休止的责备吗?
她望了望门外,天已经黑了,次第点亮的灯火是耀眼的焰火吗?嘈杂的人声是欢送的鼓乐队吗?她露出微笑,关彤彤已经跟她通过电话,说他有话跟她说,她拒绝了。
她侧耳倾听,等着警鸣声由远而近,等着晃动在眼前的冰凉手铐••••••
“玉芬,你要捍卫你的权利,告她,是她让你家庭破碎。”表姐冲着里面说。
她眼里干干的,没有一滴泪,家,她还会有吗?它会不会就变成一种奢望,永存于她的记忆,他最好永远不要想起她来,她是他生命里的污点,不配被他纪念。
“玉芬,楚铭二哥来了,要不要叫他进来?”表姐双臂拦住门,扭回头喊。
“玉芬,我要见你。”他抓住表姐胳膊,眼睛冒着火光。
她背对着他,不让他看到自己听到他声音一刹那已经泪流满面。
他掰开表姐胳膊冲进来,一把拽起她来,就往外走,“你放开我。”她挣脱着。
他把她拽到背人处,勒住她双肩,“关彤彤看准你死要面子,现在正在给三弟施压,你扛上她,就是在逼三弟没有退路,知道不知道?”
他钳子一般的大手,扣进她肉里,目光锋利而果断。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她挣脱开他双臂,抱着双肩蹲在角落里,像吓破胆躲藏的乞丐。
他弯下腰,想去扶她,不知怎么了心里一酸,把她抱在怀里。
她再次挣脱开她,蜷缩在树影里,整个身体不住地颤抖,“你怎么了?”他眼里的她不是心机乖巧的女人么?
突然她似乎听到什么,舒展开泪痕的脸,抬头追寻声音来的方向,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那辆警车是真实的。
二哥已经看到三弟的汽车停在关彤彤身旁,三弟跳下车在跟关彤彤说话,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再次抓住她双肩,“玉芬,关彤彤这么做也是为一口气,你这么扛着,你说对你们有什么好?就不能坐在一起谈谈?”
她听到“谈”这个字,把头扎进怀里,“要我说欺骗了他的感情?说我盗窃了她的幸福?我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我只认我做过的,其他不认。”
他想说暂时的屈辱算什么,有他和三弟在,一切还不是都有转机,但看到她倔强的脸,又觉得他刚才的话是极其残忍的,她那么要强,为什强迫她低头,任关彤彤羞辱?
楚铭成为众人的焦点,他清瘦的身影好想不堪重负,双肩微微低垂,帅气的脸上挂着莫名微笑,走到她身边。
“你躲我要躲到什么时候?你就那么讨厌我,讨厌到连电话都不肯接?”他一把抱住她,死死地不肯松手。
她把头垂在他肩头,哭着说:“我只是拿了她的准考证,楚铭,我真的没偷她的爱情。”
他紧紧搂着她,滚烫的脸贴在她面颊上,“我知道,但是我们欠她一个道歉,你说是不是?”
“她要的不是道歉,而是要抢走你••••••”她柔弱的双肩强烈地起伏着。
“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只要你道歉,她就放弃对你的起诉,你相信我。”他亲着她脸颊咸咸的泪水。
“办不到,我宁可坐牢也不会承认我没做过的事。”她停止抽泣,转过身,推开他。
表姐一把拉住她的手,“表妹说得对,你们为什么要勉强她?你们两个还是不是男人?”
她反过来对着远处的关彤彤说:“你破坏人家家庭,会遭报应的,玉芬看错了人,值得都来劝她,表妹咱不跟他过了,离婚。”
二哥捅捅她,“你胡说什么?”
“我说让她跟你们楚家人一刀两断,没有这么逼人的。”她挥着胳膊。
“对,哪有劝老婆跟小三道歉的,离婚、离婚。”众人跟着嚷嚷。
玉芬抹抹泪眼,她算是看明白了,他是来做说客的,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为的就是想让她就范,她狠了狠心说:“楚铭,他们说的没错,你根本就不懂我,我们也许真的不合适,分手吧。”
他被干在那儿,百口莫辩,一脸茫然。
二哥把眼一闭,心想:完喽,现在是刀压在三弟头上,不离都不行喽。
邓警官把警车停在路边,他走到关彤彤身边,“你阵仗够大的,比我们出警还厉害,要是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们会追究责任的。”
关彤彤没想到事态会这么发展,她刚刚还后悔应他接受玉芬道歉的话,现在看来,目的达到了。
她莹润的眼睛有点小兴奋,“邓警官,既然你这么说了,今天就这样吧,我再想想要不要报警。”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第一百七十四章 百合花儿香
第一百七十四章百合花儿香
邓警官见关彤彤离开,他拨开人群。
楚铭成了众矢之的,霜打了一样,二哥在无力地辩解着。
他摇了摇头,心里也在责怪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跑来干什么。
他把他叫到一边,“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带着你媳妇走?”
楚铭看看表姐身后的玉芬,张不开嘴,还是二哥,硬着头皮走过去,把她拉出来,邓警官对围观的街坊邻居说:“小夫妻吵架,没事都散了吧。”
表姐还想不依不饶,但有警察助阵,她没敢闹。
玉芬被二哥推进三弟车里,她看着驾驶座上的人,感到他无比陌生,他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迫她屈服,他应该站在她一边才对,她想到她离开的那段日子,楚家人和他都没有努力地找过她,不觉心灰意冷。
他目光注视着前方,冷峻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汽车在林荫路上行驶,“你回哪?”他问。
“我不回家。”她升起一股委屈。
“不回家?不要这个家了?”他把车停靠在路边,转过身,深沉的眼睛,充满炽热。
她扭头,避开他的目光。
“她因为你失去最好的机会,在国外吃过很多苦,不是她回来,你打算要瞒我一辈子?”他见她情绪不那么激动,这才开口说。
她低下头。
“你给她认错,不会矮一截,有我在你背后,你怕什么呢?”他温柔地望着她。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她你还不了解,从来都不较真,她吓唬你也是让你知道错,我们都错怪她了。”他伸过手拉她的手。
“我们?你刚刚的表现,我看你和她才是‘我们’。”她脸色苍白,躲开他。
他坐回去,直视着前方,他了解她的偏执,上高中那会儿,她就是以各种理由离析他和关彤彤,他总是迁就,以为只有这样,她们之间的矛盾才能化解。
“玉芬,咱们不能不讲道理,你当年确实做错了,我们欠人家一个道歉。”他严肃起来。
“她明明是要把我赶出楚家,你没看出来啊?”她情绪激动起来。
“没有人能赶走你,你不相信我,难道也不相信这么些年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自信?”他拍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响了一下。
后面紧跟着的二哥,探出头来,“楚铭,你好好跟玉芬说。”
“我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得到你,我为什么向一个入侵者道歉?就算警察已经到家门口了,就算你和二哥都站在她的一边,我也不改变初衷。”
“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吗?”他生气地说。
“对,我和她,你选一个吧,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她立起眼睛。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皱起眉头,关彤彤从始至终都没有占位的意思,玉芬竟把她想得那么肮脏,女人嫉妒起来可真要命。
“我不可理喻,我看是你被她迷住了,她现在做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对,你让我走。”
她突然打开车门跑出去,这举动吓了他一跳,等他下车,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后面二哥的车,二哥按了按喇叭,开走了。
他望着远去的车影,心里不知道该骂她固执还是恨自己无能。
他倚在车身上发呆,灯光琉璃,繁华而浮躁城市,在夜色里躁动起来,烧烤的肉香钻进鼻孔,熙攘的人声,在耳畔响起,他解开衬衫纽扣,好想找个地方买醉。
但是不行,医院里还有个小姑娘发着高烧,他不能放下责任,他把刚刚的不快咽到肚子里,给二哥发短信,让他照顾玉芬,然后钻进车里,直奔医院。
高丽特意穿了一件绸质白色短裙,红色高跟鞋,新剪的短发,怎么看怎么清爽迷人。
她趴在会计室窗台上,笑眯眯地盯着大门口,办公桌上是一瓶法国高档葡萄酒,两个亮晶晶高脚杯,并排摆在一起。
一束盛开的百合,在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她双手托着下巴,一只脚不老实地蹭着地面,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热切地盼望约会。
她重回医院,仿佛获得了重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是有目共睹的。
怪不得小周赞许她,说她有女神范,她问他是谁的女神?
小周神秘地指指上面,被她追的满屋子跑。
她只想做他的红颜知己,什么女神,她可不想学李慧娟,抛弃丈夫,跟副院长把医院搞得乌烟瘴气,她就想干干净净地做自己,交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助他一臂之力。
她看他汽车驶进医院,抬起身子使劲地向他挥手,然后,转身飞快地跑进电梯间,很快,她出现在门诊楼门口。
他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我先去病房转一圈。”说完上楼了。
“我在财务室等你。”她微笑。
他去了孙静病房,站在床头,看着她烧红的脸,心里紧巴巴地,护理护士小心地站在旁边,“她家人来过了吗?”他问。
“她妈妈每天过来,来一次哭一次,袁主任说她已经出现肾衰了。”小护士垂目看着女孩。
他掀起被子看了看她的腿又给她盖上。
“今天郑院也来过,他说您回来去他那一趟。”小护士送他到门口说。
他看了看表,太晚了,他转身上楼,去了财务室。
高丽笑着给他倒酒,被他拦住,他心情沉到谷底,坐在桌旁发愣。
“遇到困难了?”她坐在他对面,百合花映着她的脸,真是人比花还美。
“是孙静吗?她情况全院都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你千万不要放弃。”她拿出一个大信封,“我知道她的医药费是你垫付的,这个算我一份。”
他把钱推开,“你先拿着,等我支付不起的时候,再说。”他抬起头,“高丽,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把自己的意志强压给她们,不顾她们的感受,最后害了她们?”
她摇了摇头。
“不是?可是我真的很难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酒瓶,给自己慢慢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那是酒不是水。”她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却被他一把抱住腰,头靠在她胸前,“我心里苦。”他说。
第一百七十五章 置死地而后生
第一百七十五章置死地而后生
关彤彤如释重负回到宾馆,她不但击败了玉芬,还赢得了楚铭的信任,现在离她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
她开了一瓶洋酒,坐在套房吧台上,自斟自饮,高脚杯碰的桌子叮当地响。
她微眯着眼睛,走下吧台,一副醉态的她,踉跄着脚步,来到客厅,恍惚看到玉芬满脸泪痕,她指着她,“你也知道哭,我在美国哭的时候,你正在温柔乡,你也该尝尝我当年的滋味。”她说完,咯咯地笑,美酒在高脚杯里荡漾。
她笑出了眼泪,突然捂住脸,十多年了,多少不眠长夜,就是思念他呀,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楚铭,我终于做到了。”她泣不成声。
她伴着舒缓的音乐,在吊灯下翩翩起舞,她抬腿、撤步,轻盈上前,曼妙舞姿,凸显一个寂寞女人的风韵。
她和楚铭在美国不是也这么跳啊,笑啊?她举杯,仰起颀长的颈,一饮而尽,飘着泪水,飞舞着裙摆,开心地旋转。
••••••
她被电话铃声吵醒,太阳已经火辣辣照着落地窗,她从沙发上爬起来,肩膀碰到扶手,她揉着肩膀,坐起来。
身边的手机显示秘书来电,她不耐烦地接通电话,“关总,总公司在一个小时后开视频会议。”
她爬起来冲进卫生间,一个小时后,仪态大方地坐在宽大办公桌后开视频会议。
会议主要内容是拓展中国市场,同时指派一名美籍华人作她的特别顾问。
她敏锐地感知有人想鸠占鹊巢了。
她低头看秘书递过来的企划书,里面是市第一医院的企划案,她微微蹙眉。
她跟玉芬这场战争,必须要尽快结束,这不仅关系到她的终身幸福,还关系到她在这个位子上坐得住坐不住。
可是,他对她忽冷忽热,她现在去,会不会又碰钉子,她犹疑不决,但为了保住这个位子,她决定再试一次。
医院门口围着一群人,孙大力正在口吐白沫嚷嚷,“我闺女高烧不退,医院说没药救,你们评评理,谁信?”
“谁是她的主治?”有人问。
“听说姓楚,我管他呢,不给我闺女治,我杀他们全家。”他把双臂摊开,往上一抖,脸上横丝肉乱颤。
“他为你女儿做手术,楚主任没收一分钱,你不感谢人家,还要报复,没良心。”其中一位大姐,怒斥他。
“他哪有那个好心,那都是为了收买人心。”他瞪了一眼那个说实话的大姐。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给治了。”人群议论纷纷。
关彤彤听的真切,她绕过人群,走进住院部,外科住院今天是袁磊的班,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护士站,对着工作的护士说,“我找楚主任,他在班上吗?”
“他下早班了,你有什么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说。
“我是他病人的亲戚,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关彤彤编了个谎说。
“你想问谁?”护士问。
“高烧一直不退的女孩。”她就知道这么点,有点小忐忑地看着护士。
“哦,是孙静呀,她腿部血管坏死,细菌感染产生耐药性,手术后一直高烧不退。”
“楚主任就没有办法吗?”关彤彤追问。
护士摇摇头,她有点好奇,眼前这么漂亮优雅的女人,会是连手术费都交不起孙静的亲戚,她怀疑起她的身份,把登记簿一合,“你到底是谁?”
关彤彤微微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她对着她背影叫了一声,关彤彤头也没回地走了。
袁磊走出来,“你跟谁说话呢?”他问。
护士指指关彤彤离开的方向,抱怨说:“那个女人真奇怪,问了半天,也不说是谁,就走了。”
他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心里一动,嘱咐护士说:“陌生人别搭理他,特别是关心孙静的人,我担心有些人会对医院不利。”
护士瞥了袁磊一眼,点点头,继续做事。
关彤彤走出医院,她马上给总公司研发部杰姆打电话,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特效抗菌素空运过来。
杰姆很痛快,并说下个星期,他要结婚,邀请她去参加婚礼,他在电话里笑着说:“带上你的男朋友。”
她红了脸,挂断电话。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心里已经长上翅膀,如果顺利的话,她将携手他共度大洋彼岸,在全新的世界里享受亲密之旅。
楚昭和玉芬回到酒楼,食客还没散,散座和雅间乱成一锅粥,顾客不满意地招呼着服务员,店员十声九不应,他指指店员,对她说:“你看,关彤彤把毛子和凌凌辞了,就乱成这样,这个店也长不了了。”
他也不管,带着玉芬上楼,办公室里也是乱糟糟的,他收拾起衣物,让她坐。
他问她吃东西没有,她摇摇头。
他下了楼,一会儿,他端着两盘菜一碗米饭上来,“来,吃吧,吃完有劲好跟关彤彤干。”
他坐在她对面,见她不动筷,心疼地给她夹菜,碗端到她面前,“我知道三弟伤你心了,但你也不能跟自己较劲,有些事角度不同,看法也不同,你伤心只能让仇者快。”
“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我不可理喻,他也看我不顺眼了,巴不得我走。”她脸色依旧苍白。
“三弟为了找你,出去二十多天,他对你的好,好过关彤彤一千倍,你们女人都是那么自私。”他把饭放到桌子上。
“三弟也不是傻子,他会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站在窗前,“有时候爱比恨更难做到,你爱他吗?”
她有些茫然,他的尖锐让她看不到希望,不知道她的爱,还有没有价值。
“他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关彤彤功利性太强,不达目的不罢休,不像你,你只是偷了她的准考证把它扔进垃圾箱,她不是,她要把你打入地狱,我算是看透她了。”没有交过手,不知道对手的厉害,他算是真正领教了她的无情和冷酷。
“玉芬,你就跟三弟婚吧,在这点上,我支持你。”他突然转过身说。
“为什么是你?”她睁大细长的眼睛,姣好的面容流露出绝望。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英雄救美
第一百七十六章英雄救美
“玉芬”他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三弟爱的是你,怎么会接受她?让她知难而退,你既不用坐牢,三弟也不必被她要挟,看她还有什么计可使?”
她不解地望着他。
“这你还不明白,她现在这么嚣张,还不是被她抓了把柄,她算准了你不会离婚,她还会继续闹下去,只能逼三弟向她低头,她一样能得到她想得到的,我们就反过来,你提出离婚,她以为她胜了,但是主动权在我们这儿了,她要的婚姻就是泡影。”
他这招也算够狠的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自己就这么把爱情和婚姻拱手相让,她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流下眼泪。
“我要是选择坐牢呢?”她说。
“社会舆论压力你受得了吗?你会被当成反面典型,被人们唾弃,对三弟影响更大,你别忘了,他可是一院之长,你能忍心看到这一切吗?”他没说,你让家人怎么看你,你还怎么在楚家立足。
“所以,你们像丢弃一块旧抹布一样抛弃我?”她坐在灯光下,是那么单薄,她听明白了,楚家人嫌弃她了。
“为了楚家声誉和楚铭的前途?你逼我离婚。”她低下头,委屈的泪水滴在手背上。
她一直以来坚守的爱情,原来这么经不起现实的敲打,她笑自己太天真,还希望他能懂得她的一片心,懂得她为了他,坐牢都不怕,现在她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心里就只有他自己。
他跟关彤彤搞暧昧,欺骗她,逼着她给关彤彤道歉,骂她不可理喻,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坚守?散了也许对大家都好,他可以继续做他的院长,二哥继续开他的酒楼,关彤彤继续追求她的爱情,她也可以不用承担十多年前的罪孽,大家不是都好了?
她抹了抹眼泪,“我没想到,你们兄弟唱双簧,不过,也没什么,我想开了,离就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告诉楚铭和关彤彤,说他们不用费那么大周折,我刘玉芬不是放不下的人,我祝他们幸福。”她眼里露出憎恶,“你们可真是好兄弟。”
她不顾他的阻拦,冲下楼,收拾桌子的店员都抬起头看她,一两桌没走的食客也停住筷子,争着看一个漂亮的女人梨花带雨地跑出去。
楚昭追到楼梯一半,突然停住,他抱着头,五官扭曲,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毛子,毛子••••••”
楼下店员淡漠地看着他,没有人过来扶他一把,他忍着疼,扶着墙壁慢慢走下楼,追到门口。
夜色深沉,吹来凉爽的风,出来散步的男男女女,手拉着手,有说有笑,他茫然四顾,找不到他的玉芬。
他踉跄跑向东边,千步开外,又折回头跑向西面,他喊着她的名字,后悔地跺着脚。
他给三弟打电话,他不知道三弟已经醉倒在桌子上,高丽看了看来电,不假思索地关了机,她依偎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脖子,头靠着他的头,听着他的鼾声,静静享受夏之夜。
她漫无目的地向东跑,她伤心极了,没想到一直护着自己的二哥也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他应该站在她的立场,帮她打赢这场婚姻保卫战的呀。
他们什么时候,都被关彤彤收买了?难道就因为十年前她的一次错,就变成现在人人喊打得罪人?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越想越委屈,也不看前方的路,走进死胡同也不知道,她看着面前颓废的墙,停住脚步,发愣。
这堵墙不就是她的现在,无路可走,一个无法化解的死局。
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痴痴地站着发呆。
一个男人探了探头,他看看四周没人,走进来,他三十四五岁,胳膊雕龙画凤,一看就是当地的小混混,他晃悠着脑袋,一脸淫笑地走过来。
“哪来的漂亮姐姐,你这是想去哪呀?”他把衣服敞开。
“走开!流氓!”她身体顶着墙,睁大眼睛说。
“流氓?你说对了,别人也这么叫我,不过没关系,我让你舒服了,你就该叫我哥哥了。”他说完伸胳膊要抱她。
“来人啊,救命!”她用力地推开他。
他把她挤到墙上,乱摸乱亲,她拼命地挣扎,“来人啊,救命!”
“你喊也没用,这儿没人来。”他淫笑,去扒她的衣服。
“你混蛋!”她冲着他胳膊就是一口,“你敢咬我?”他露出凶光,一拳打过来,她头一歪,昏了过去。
“哈,这回你老实了,早这么懂事就对了。”她把她放倒在地上,扑上去。
“住手!”身后一个男人,冲着他厉喝。
他回过头,“小子,别管闲事。”他呲着牙说。
“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他对跑过来的秘书说,“报警”。
“你他妈地多管闲事。”他刚想再骂,看到又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走过来,胡同口是一辆大奔。
“妈地,碰上杠子了。”他啐了口唾沫,站起来,“信不信,老子在这儿跺跺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甩出一句狠话。
“好啊,我正想把这条街收购了,你叫他们来,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那男人笑着说。
“算你狠!”他占不到便宜,系上衣扣,大摇大摆地走出胡同。
“把那姑娘扶上车。”他命令身后的人。
秘书指挥两个保镖,三个人把玉芬扶进车里,大奔向着高级别墅区驶去。
第二天,楚铭醒来后,头很晕,“你可真逗,说不喝酒,结果一瓶酒都让你喝了。”
他洗了一把脸,高丽递过男士面霜,他推开,“我不用那个。”他用清水洗了把脸。
他坐到桌前吃早点,“我今天还得去各大医院问问,有没有进口特效抗菌素。”
“孙静还没退烧?”她一大早就去给他买早点,才开始梳洗打扮自己。
“没有,已经问过几家医院,希望能从美国进口,但都说没关系。”他一边吃一边打开手机。
“怎么关机了?”他自言自语。
“哦,是我关机的,我看你睡的正香,就没叫你。”她歪头说。
“我没把你怎么着吧?”他了解她的为人,开玩笑说。
“谁稀罕你,臭美!”她嫌弃地撇撇嘴。
“那就好。”他笑着离开,跟高丽在一起,他总是感到很轻松,很随便。
他见五六通二哥的来电,担心出了什么事,拨通二哥的电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海河边奇遇
第一百七十七章海河边奇遇
“三弟,玉芬不见了。”电话里,二哥心急如焚。
“你说什么?”楚铭瞪大眼睛。
“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去找找她吧,她又没地方去,我担心••••••”他在电话里后悔莫及。
“二哥,你跟她说什么了?”他觉得二哥最近有点多事,他家长式的关心,真让他受不了。
“我能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说你现在爬上这个位子,容易吗,我不就是说让她离开你,这对你们俩都好。”他在电话里大声说。
“你要是这么说,别说是她,就是我都得跟你翻脸,她在楚家这么多年,不说贤妻良母,也是尽了本分,我们怎么能看她犯了错,就往外哄,这不是置我们楚家于不义?你可真说得出来。”他生气地挂断电话。
他心里烦躁不安起来,急匆匆走出门诊大厅。
“快看,就是这个大夫。”孙大力窜到他跟前,大声招呼门口的人过来围观。
很快,聚了五六十人。
他指着楚铭,“我女儿快不行了,他们说没药,骗鬼呢,你们看清楚他就是给我闺女做手术的人,他叫楚铭。”
他一脸懵懂,他没见过孙大力,跟家属有关事宜都是袁磊负责的。
大家都用质疑的目光看他,等着他解释。
“你是?”他问。
“我是孙静的爹,你别不认账,说,我闺女为什么高烧不退?是不是你们黑心医生榨不出老百姓的油,不给治了?”他一把攥住他胳膊,“走,跟我去你们院长那评评理。”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他就是院长,你闺女没救了。”
这句话在人群里炸开锅,围观群众不断往里挤,已经听到谩骂声,不知道谁竟然对他动起手来,他后背重重挨了一拳。
他一个没站稳,扑倒一个人身上,与那人对视一刹那,他险些叫出声来,那个人五官隐藏在大口罩、鸭舌帽下,看不清他确切容貌,但从他裹着刀子一般的眼睛,他认出他就是王子新。
王子新也是一愣,他慌忙挤出人群。
他正要去追,被孙大力死死地攥住,“你想走,说,你是不是黑心医生?”
袁磊听到外面嚷嚷,又见护士神色慌张报信说,楚院被堵在门口,他马上意识到,事态严重,带着几个外科大夫跑过来解围。
他把孙大力的手掰开,“这是公共场所,警察来了,逮的是你。”
孙大力见人群里没有了带口罩的人,士气减了一半,又听袁磊说要报警,心里怕起来,他装疯卖傻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别吓唬我,我可是小老百姓,经不起吓。”说完,他挤出人群也跑了。
他追出大门,左右张望,早不见王子新踪影。
袁磊跟过来,“怎么了,楚院?”
“我见到王子新了。”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说。
“他?”他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有些恍惚,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他找过我。”
“找过你?怎么回事?”楚铭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王子新是什么人,他不知道?
“不过,我拒绝了。”他眼里流露出善良本色。
“你不相信我?”面对他的质疑的目光,袁磊有点后悔了,换作别人也不会相信,这么严重的事,竟是他这么直率地说出来。
“你说的哪里话,你是我的好兄弟。”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我还得去别的医院转转,看看是不是有办法搞到药。”
袁磊苦笑了一下,“行,你忙你的,孙静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靠近一步。”他尴尬地转身离开。
他紧张地看着大街,王子新一天不落网,他就一天不踏实,他阴魂不散,在医院转悠,一定还憋着坏,他不能让他再祸害人。
他站了一会儿,想到孙静还在等他的救命药,强忍着对玉芬的愧疚,还有对王子新出现的惴惴不安,离开医院。
他跑了几家医院,都说没有,据说这种特效药还在临床实验中,只有美国有少量上市,没关系,是买不到的,他不愿跟关彤彤张口,以她的能力当然能办得到,但是,他不想因为这事对玉芬不利,他来到海河边,心里绝望极了。
二哥又打来电话,问他去找没有,他生气地按了红色键,坐在河岸边,石板烫屁股,他往水边地方挪了挪,又被保安喊“离远一点。”
他索性站起来,走上台阶,站在树荫下,看着滔滔的河水发愣。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响起来,他依旧望着河水,“喂,说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
他抬头,目光在那女人脸上扫了一眼,感觉并不认识,他扭头看看左右,周围的人不是闲谈就是在看海鸟飞翔,这女人分明就是在跟他说话。
“你是?”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是玉芬单位同事,你们结婚我参加婚礼了,怪不得你想不起我来。”她四方脸,梳着马尾辫,休闲衣裤,看着很普通。
他笑笑,那么久远的事了,他怎么会记得起来。
他们面对面站着,着实尴尬,都不知说些什么,还是那个同事先开口说:“玉芬支边的事也黄了,她不是一直很幸福的吗?现在学校好多人都在传,说她惹上官司,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个••••••”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
“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问。
他皱起眉头,这个女人真够多事的,打听别人的私生活,喋喋不休。
“我还有事,你先忙。”他落荒而逃。
“我来给闺女买金鱼。”她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有四五条红尾金鱼,在自由游弋,“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你知道她在哪?”他身子微微一颤,眼里露出感激,“我正在找她。”
“她受伤了,她一定是没有可信任的人,才打电话给我,要不怎么问你们怎么了,既然你在这儿,就把地址给你吧,你去比我去更合适。”她把地址给他,“玉芬在单位是好老师,她要是吃官司,就是你这个丈夫无能,我还得送闺女去补习班,就不聊了。”她着急回去,再不多说一句,很快消失在人流中了。
他拿着地址,手心攥出汗,恨不能一下飞到她身边,他这一次没给二哥打电话,一个人开着车,直奔别墅区而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见,就是不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见,就是不见
两个笔挺制服保安,拦住楚铭的汽车,让他出示证件。
他看看里面一栋栋竹树环绕,小径清幽,琉璃瓦若隐若现的二层小楼。
“这个人叫我来的。”他指着纸条上戴先生字样说。
“戴先生,是他叫你来的吗?”其中一个中等身材小眼睛保安,眼睛一亮说。
“可能是吧。”他含糊其辞。
另一个矮个圆脸保安说,“请你出示证件。”
他不情愿地拿出工作证。
中等身材保安看了看把证件交还给他,“我们帮你联系,那边没问题,我们就让你进去。”
他说完,进值班室打电话。
好一会儿,他走出来,“不好意思,戴先生说不认识你,你请回吧。”
“我来找我老婆,你告诉他我是刘玉芬的丈夫。”他情急之下说出此行目的。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电话给你打进去就不错了,你还死皮赖脸不肯走,是不是警察来了你才肯走?”矮个保安拉下脸。
他再次哀求。
“你这么闹,业主投诉,不光你,我们都得受连累,监控可都看着呢,扰乱公共秩序可要追究法律责任。”高个保安一脑门子官司,开始不耐烦起来。
他本就是小白脸,现在被人当乞丐轰,立马红了脸,眼睛痴痴地望着里面,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戴振林别墅掩映在竹树之中,一应家具都是法国进口的,大理石地面亮的可以照见人,五十岁多的张阿姨,是这栋别墅长住。
他平时住的房子挨着公司,他不怎么回来,他见玉芬是个女人,才把她带到这儿,交由张阿姨照顾。
她吃了那流氓一拳,后半夜就醒了,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被张阿姨按住,“先生说你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端过一杯牛奶,“你喝了它,一觉到大天亮。”
张阿姨慈眉善目,她口里说的先生,会是谁呢?她头痛欲裂,尽管心里有诸多疑问,架不住张阿姨殷勤劝睡,昏昏沉沉躺下,再没有力气要强。
他在书房听着外面动静,张阿姨进来说她睡了,他才放心去客房休息。
天亮后,他早早起来,叮嘱张阿姨做一些清淡早点,便去晨练,回来后洗个澡,等他一身清爽地来到餐厅,玉芬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他。
她面色略有苍白,细目微垂,眉目之间有一股怨气。
他坐在她对面,张阿姨介绍说:“这就是我家先生。”
他三十出头,属于年轻有为那种类型,长得算不上英俊,但周身带出来的儒雅气息,也是很有魅力。
玉芬这才抬起眼上下打量他,他斯文地笑笑,把面包盘向她一边推了推,“你是怎么了,一个人去死胡同干什么?”
她想起昨晚的不快,脸色更苍白了。
“可惜让那流氓跑了,不然,轻饶不了他。”他心有不甘地说。
她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位恩人,倒是性情中人,但是她就是一句都不想说。
他看了她一眼,有点小脾气,怎么看都不像软弱一类,那他就想不明白了,如此倔强的女人,为什么深夜跑到死胡同,遇到歹人也没有人担心。
他尴尬地笑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叫我玉芬吧。”她轻声说。
“有张阿姨照顾你,你可以放心留下,想见什么人都可以,我不住在这儿,打扰不到你。”他很真诚地说。
“我”她欲说无语,低下头。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叫个朋友过来陪你。”他站起来,给秘书打电话准备去上班。
她不知道还可以去哪,她怕见到她不想见的人,她只想逃避,二哥的话还在像刀子一样痛得她流血。
“不知道你丈夫知道你在这儿,会不会误会。”他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丈夫?”她抬起头,心想:这个戴先生不简单,他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你不是说你叫玉芬吗,从名字就可以知道你的家庭背景,你是不是出生在农村?考学留在城里?你这种情况,不在城里安家不太可能留下,我断定你一定有丈夫,还应该有孩子。”他注视着她的惊愕的眼睛,笑了。
“你是算命的?”她嘲笑她。
“我不用算,还知道你跟丈夫闹矛盾,跑出来?”他以分析家的目光审视着她说。
“你还能算出什么,都尽管说出来。”他才发现,她睁大眼时很漂亮,特别标志,有点惊艳,像赵薇。
“还算什么?”他眨巴眨巴眼,以他经验,故事到这儿就可以了。
“你是不是还想说,有人想插一脚,我是倒霉鬼。”她把目光投到窗外。
“这是你说的,”他觉得她很有趣,跟他以前一段刻骨铭心感情中的女主角很相似,她不逞口舌之勇但就是那么透着一股倔强。
“好好,算我没说。”他妥协说。
“你不是要见你朋友吗?”他给张阿姨打了个手势。
张阿姨走过来,把详细地址、电话,告诉玉芬同事。
他反倒不着急上班了,他吃完早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楚铭打进电话的时候,他还没走。
她一听是丈夫马上说不见,戴振林放下手里的报纸。
高大敞亮的落地窗前,玉芬静静地看着窗外,“你真的不想见他?”戴振林坐在沙发上,对着她背影说。
“楚家任何人我都不想见。”她垂下目光,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隐隐作痛。
“你给他个机会,有些事需要面对面说。”他想当和事老,心里面也想多知道些她不想说的秘密。
她紧闭嘴唇,“好好,不让他进来。我告诉保安让他赶紧走。”他拨通保安电话,保安点头哈腰地说,“明白了,我们这就让他走。”
张阿姨叹口气,她欲言又止,收拾碗筷去厨房了。
楚铭在门外被保安百般羞辱,他头皮都要炸了,一个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心里面开始生气,“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躲在里面,是有他见不得的人和事吗?”
他看看没有任何动静的一栋栋别墅,心里一凉,含恨离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 狗急了还跳墙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狗急了还跳墙呢
“唉,男人你推他多远,他就离你多远,有时间我带你去我们公司转转,散散心。”他放下报纸,去取公文包。
张阿姨给他开门,他向她使了个眼色,走出门去。
秘书已经站在楼下,在小区门口,他摇下车窗,对两个保安说:“没有我允许,不许叫刚才来的叫楚铭的人进来。”
他们敬了个礼,他摇上车窗,汽车缓缓驶上主路。
张阿姨站在门边,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先生从来不带女人回来,这个女人长得虽美,但一看就是嫁过人的,他有身份有地位,不会对这个女人动心了吧?她胡思乱想。
玉芬心里还在怨着楚铭,向门边走。
“哎呦呦,姑奶奶,先生说让你休憩,你要去哪?”她张开双臂挡住门。
“这又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干什么?你躲开。”她知道她忠心护主,一定会阻拦。
“不是我多事,你是我家先生救的,就算要走,也得跟他当面说,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我会给他打电话,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拨开她,没想到她倒有一把蛮力,反被被她挡了回去。
她被张阿姨连推带搡地推进卧室,反锁上门,不管她怎么哀求,她就是不开门。
玉芬顺着门瘫坐在地上,没想到她没被色鬼糟蹋,却落到这对狼心狗肺主仆手里,她后悔没让丈夫进来,接下来她可怎么办?
楚铭赌气回到医院,他走进诊室,穿上白大褂,袁磊正给一位中年妇人检查膝关节,他开化验单,让她出去做检查。
护士正要叫下一位,被他拦住,他转过身对已经坐在椅子上准备看诊的楚铭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
“我还得说一下,我真没跟王院说什么,是他主动找的我,我当时喝醉了••••••”
“孙大力是不是被他收买了?”他问。
“这个,我哪知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他老婆今天没来,探视的时候,他在门边往里面看了看,我没让他进去。”他略有得意。
“他老婆为什么没来,你没问问?”他警觉起来。
“哎呀,我给忘了。”袁磊懊悔地拍了一下头。
护士进来说有人找楚院,袁磊让他进来。
二哥走进来,他脸色很是不好看,他有委屈又不敢抱怨,被自责折磨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凑到三弟身边,“是我不好,你找到她没有。”
楚铭沉着脸,“你还嫌不够乱,过来干什么?”
“要不,我们报警吧。”他小心地说。
“不用,她好着呢。”他冷冷地说。
“什么,你找到她了?你说她在哪?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他眼睛一亮。
楚铭掏出地址,放到桌子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在高档别墅区,你要是见到她,就跟她说,我还是那句话,关彤彤没有害她的意思,她给人家道个歉,这是最起码的态度。”
“你怎么不亲自跟她说?”二哥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她不见我。”
二哥把纸条死死攥在手,不顾三弟面前,笑起来,“我就说嘛,她怎么会计较,你放心,我去了一定能把她劝回来。”
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昨夜,他走遍附近大大小小街道,喊破了嗓子,他坐在马路边,抽自己嘴巴,埋下头流泪,为自己说过的那些伤害她的话后悔不已。
“二哥,她可能真的变了。”楚铭强忍着心中的愤懑,双手握成拳头,捶着桌子。
袁磊一脸严肃地看着兄弟俩,他站起来,悄悄地走到门边回避。
“你怀疑她什么?她昨天刚离开,没出意外就是万幸,变个头。我现在就去,不把她找回来,就不是你二哥。”
他快步离开医院。
像三弟一样,他被同一个保安,拦住去路,保安依旧给戴先生家打电话。
张阿姨看看卧室,给先生打电话,戴振林皱起眉头在电话里说:“我不是说过吗,谁都不见。”
保安放下电话,他摇摇手。
楚昭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你们为什么不让进?”
“我们是奉命行事。”一高一矮两个保安摸了摸腰带,拔了拔身子说。
“你们限制人身自由,我要报警。”他可不像三弟,一句不让进就信以为真,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一个无业游民,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我们不管,我们只负责小区治安,你做什么是你的事。”他们不吃这一套。
他掏出手机,手指几次要点下去,都忍住了,他看了看小区围墙,铁栏不高,爬满蔷薇花,他当过兵,这个高度对他不是难事,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在小区外围转了大半圈,见到一处比较僻静,没有什么人经过的地段,停下车。
他轻手轻脚走到蔷薇围栏下,这是监控小区,稍不谨慎,就会被当成窃贼抓起来,顾不了了,他心里说。
他分开枝叶,蔷薇刺扎手,他忍着疼,攀上围栏,一抬腿,翻过围栏,跳进小区。
他猫着腰,穿过一栋栋小楼,绕过花丛,四处地找。
小区很静,看不到人影,他仗着胆子,靠近地址上写的楼牌号,突然警报声迭起,原来戴振林对别墅安装报警器,陌生人靠近就会发出警报。
张阿姨跑到监控前,发现监控里一个男人一脸惊慌,正在犹疑不定,她马上给先生打电话。
“叫保安,别留情面。”戴振林带着一脸怪笑说。
保安听到报警声,马上跑过来,他们扭住楚昭,“说,你来是不是想偷东西?”
“我来找我弟妹,玉芬、玉芬,你在上面吗?”他大声喊。
玉芬听到下面吵闹,她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窗前,看到下面被反扭住胳膊的二哥,“他是我二哥,张阿姨你快让他们放了他。”
“小姐,他是贼,得送官。”她摇着手。
“他是我二哥,你要是不放他,我就从这儿跳下去。”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威胁说。
“别别,小姐,你别冲动。”张阿姨见她要寻死,哪里敢再硬扛着,“小姐我让他走行不行?”她抬头说。
第一百八十章 丁香苦女
第一百八十章丁香苦女
“要不是看在小姐面上,今儿让你吃牢饭,我老婆子做回人情,放你走,别再来啦。”张阿姨转身。
楚昭一听,要放了他,耍起无赖,“我还不走了,有钱人,最怕名声受损,你们私藏良家妇女,算怎么回事?”
“你嘴放干净点,谁私藏良家妇女了?”保安队长揪住他头发狠狠地一拉,他的头立马朝天。
“她”他手指指着二层楼大窗。
张阿姨赶忙说:“你们别听他胡扯,她是我家先生的客人,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家先生。”
“听到了吗?戴先生是业内成功人士,岂是你这等小角色能随便诬陷的?”保安队长松手,“把他押走。”他对手下说。
楚昭脚在地上乱蹬,嘴里喊,“玉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住在这儿,三弟也不见,你真的不要这个家了?”
玉芬眼里满含泪水,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她不停地拍着窗玻璃,“我会回去的,你走吧。”
张阿姨拍拍衣服上的土,毫无怜惜地走回别墅,她走上楼,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对着还在里面哭泣的玉芬,劝道:“小姐,先生好好的招待你,你说你家人大喊咆天地要人,是不是忒没良心了,你还哭,唉,我真为我家先生不平。”
她叨咕着走下楼。
楚昭被扭到小区大门口,“你算是遇到好人了,还不快走!”
他转身还想理论,保安队长指着他,“小区监控你也知道,戴家都不计较,你还往枪口上撞?”
“你们都给我听着,他再往里闯就直接报警。”保安队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昭知道再闹也于事无补,只得罢休,但心里还是放不下玉芬,找到车子,不安地向里面张望一会儿,才离开。
戴振林午饭前赶回来,他在书房听完张阿姨汇报,耸了耸肩,走上楼。
玉芬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脸上还有泪痕。
“是你说的,楚家人谁都不见,你要是后悔,现在送你回去。”他坐在床上,双臂支着上半身,悠闲地晃着双腿。
他见她不说话,知道再留无益,“好,下楼,我们先去吃午饭,然后送你回家。”他站起来,走下楼。
他们去了市里最好的西餐厅,愉快地吃了一顿午餐,下午逛商场,喝下午茶,直到天边晚霞把一切都涂抹成红色,他才不舍地把她送到表姐小商铺。
他停下车,扭头头,“我给你打电话,请你吃饭,请你看电影,请你喝咖啡,你都不会拒绝吧?”
他的目光很真诚,带着一个商业男人特有的机敏,等着她梳理好心情。
表姐跑出来,拉住她的手,“死丫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让警察抓去了。”
“怎么回事?”他问。
“她丈夫要让她跟小三道歉,警车都来了,满大街的人,当众侮辱。”她另一只手比划着,描述那天的场面有多么恐怖。
“表妹那天哭得跟个泪人似地,楚家就是不饶,最后把她强拽走了。”她说着红了眼圈。
“怪不得你被色狼盯上,你是从楚家逃出来的?”戴振林明白了一切,他这才看清她看似强势实际柔弱的一面,不免有些心疼。
“你被他们欺负为什么不早说?”他看着她已经变得平淡的脸。
“表姐,我们进去吧。”她依旧淡然地抽出表姐的手,姐俩走进小店铺。
他张望着那个什么都不爱说的清丽身影,她长发垂肩,长裙飘飘,像极了雨巷带着幽怨的丁香女。
两个男人原来是要抓她回去?他还以为他们是关心她,找上门的,没想到她背后竟有这么心酸的过往,他暗自庆幸,幸亏没把她交出去,否则不是羊入虎口吗?
他一路胡思乱想。
坐下幽暗的灯光下,玉芬心情更加沉重。
表姐清点着货物,“你今天怎么跟个公子哥回来了?我可跟你说,他有小三,你有情人,这伤风败俗的事,咱可不做?”
他见她低头不说话,“死丫头,你听到没有?我们可是本本分分人家,我不管城里人怎么折腾,我们总要回去见父母的,别让全村人看笑话。”她的观念里,女人就得懂规矩。
“表姐,我想离婚。”她半天冒出一句话。
“离婚呀,我说你别犯傻,你们是多年的感情,能便宜那个狐狸精去,不离,就耗着他,看他是不是狼心狗肺。”她弯腰把一摞塑料盆放到货架上。
“遭人嫌弃,还有什么意思?”她最受不了,二哥让她离婚,说他们不会过得幸福的话,明摆着,他们楚家兄弟是一个鼻孔出气,把她往外推。
“谁敢嫌弃你?就跟他耗,他越嫌弃越不走,让小妖精着急去。”她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了一把汗,坐在玉芬对面,扇着蒲扇。
“挨千刀的,他当初对你多好,那真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现在可倒好,说不要就不要,变脸比变天还快,你说你怎么跟我似地命苦。”她唉声叹气。
“我离婚后,就去公安局自首,我不买他的人情,跟关彤彤两清。”她下了很大决心,说出来。
“你当初还不是为了留在城里,你说你,当初怎么那么傻?咱农村人没那好命,飞上枝头成凤凰的事,以后就别干了。”她理解表妹当年的无奈和冲动,她第一次进津城,看到路边天津人喝牛奶,剩下的半袋往地上倒,她当时都看呆了,那时候的她还没见过真牛奶呢。
“我就是怕,孩子会不会认我这个妈?”她伏在表姐膝前轻声哭起来。
“那不可能,你是他亲妈,身体里流着你的血,他跟那个挨千刀的不一样,就是可怜你了,没人疼没人爱。”她抚着表妹的长发,想着心里的委屈。
漫漫长夜,小店铺亮着灯光,两个苦命女人,倾诉着各自心里的苦水。
第二天,玉芬被敲门声惊醒,表姐跑过来,“昨天送你来的阔少又来了。”
她揉揉眼睛,他有晨练的习惯,不会是路过打个招呼吧,她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把长发挽起,换了一身休闲衣裤,走出去。
戴振林倚在车门边,一脸慵懒地冲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