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雇车
回来的路上,苏仁笙不停地畅想着明天生意的情形。肯定比今天还要好,看来回到汤铺得加紧时间多做一些,而且还要早起。
孟小婉那头则不停地数落宋知县说:“平昌县的县太爷太贪心了,遇到好吃的东西竟然全强买走了,渣都不留给老百姓。而且就给咱们二两银子。”
“没有啊,我觉得宋老爷人挺好的。”苏仁笙脸上笑意隽永地说道。
二两银子属实是少了些,但相比成本今天的确赚了不少,至少一两多。更关键的是县太爷说他二人是小两口,这让苏仁笙极其开心。
两人顺路溜达了一圈,又买了些短缺的食材,便慢慢地朝杨家集走回去。
因为路途遥远,二人在街边买了一碗最便宜的馄饨,分成两个碗装,又让老板多加了不少汤水。馄饨皮薄馅小,根本不顶饿,好在汤水很足,热乎乎的喝得身体暖洋洋极舒坦。
孟小婉对苏仁笙说:“阿笙,你今天赚了钱怎么不吃点好的?”
苏仁笙摇头正色道:“那怎么行?钱可不能乱花,还得替你们家还债呢!”
“可是,你为了帮我家还钱自己吃苦,我于心不忍。”
“有什么于心不忍的,我很开心啊!”苏仁笙一脸的坦然:“对了,你们家钱亲戚多少钱你知道吗?”
孟小婉恍了一瞬,还是摇头说:“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听爹娘暗地里说是五十两。”
苏仁笙紧皱眉宇,使尽盘算着。
一只食盒的糕点全卖掉大概能赚八钱银子,凑足五十两至少也得卖掉六十至七十食盒。
现在这种情形卖掉糕点不难,可问题是他们俩人每次只能提着两只食盒过去,那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距离过新年已经不足半个月了。
他琢磨着应该租一辆牛车来,这样不仅速度快,一次也能多装出许多糕点。但租车的费用也不低,摊在成本上还得多加计算,毕竟冒然涨价不是个好的主意。
苏仁笙绞尽脑汁地冥思苦索,表情显得很痛苦。
孟小婉为难地说:“阿笙其实不必这么辛苦,我们家欠的钱自己会想办法还的。毕竟我们家只是欠了亲戚的钱。”
苏仁笙摇头说:“亲戚是最好相处的人,也是最不好相处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婚丧嫁娶总免不了要见面,所以欠别人钱只矮一头,欠了亲戚的钱就得矮两头。如果事情最后闹到宗族里面,你们家在杨家集可就住不下去了。”
孟小婉虽然年纪小,但日常里总能听见父母为债务问题发愁,大约能理解苏仁笙的话。她吃惊阿笙对替自家还债的坚韧决心,因为根本找不到让他这么做的理由。
……
靠着这碗汤水,俩个孩子慢腾腾地走回了汤铺。门寂掩着,看来生意很不好,店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位老年客人,大概是没力气走到平昌县参加酬神节。
小婉娘见二人回来了问:“怎么样?节庆热闹吗?”
“热闹啊!”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苏仁笙边答边开始搜集做糕点的食材,须臾就要开始蒸糕。
小婉娘打开食盒,惊讶的说:“你们把糕点都买啦,还是吃了?”
“自然是都卖掉了。”孟小婉说:“今天赚了好多钱呢!足有一两多。”
“一两!”小婉爹娘都难以置信地惊异道:“一天就赚一两银子?”
要知道,孟家汤铺在杨家集也是十多年的老字号了,要赚到一两银子之多也得起码半个月。
孟小婉挽着母亲的胳膊说:“真的。娘你都没看到,今天阿笙好出息的,从京城来的御厨都被他打败了。平昌县的老爷一高兴就把他做的糕点都买走了。”
“是吗?”小婉娘惊讶地笑着问:“阿笙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仁笙自顾傻呵呵地笑,并没回答。
他也没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一代红豆大王,御厨也未必是对手之类的话。
孟小婉爹感慨了一声:“后生可畏啊!我们十多天能赚到的钱人家一天就赚到了。”
喝红豆汤的老汉解释说:“年轻人有力气嘛!肯吃苦自然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能赚钱。”
一听到有力气,苏仁笙心里还真有些发怵。他和孟小婉确实年轻,但平昌县和杨家集路程可不短,连续几天走个来回,每天只赚不到二两银子实在太亏。
不行!等想办法雇辆车。
……
第二天,苏仁笙和孟小婉迎着朝阳又上路了。
阳光很足,金灿灿的洒满大地,看起来暖洋洋的,实业一路都是山谷非常清寒。
隆冬时节郊野寒风料峭,今天的风又邪的很,吹在脸上仿佛刀刮一般。
两人的小手很快就被冻的又红又肿。
苏仁笙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严寒。但他并不奇怪,毕竟自己死的那天还六月飞雪呢!只是担心今天这种天气会影响参加酬神节人的数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假使现在能有辆马车第一不至于累,第二不至于这般受冻辛苦,还能多装几只食盒。
想到这里,他对孟小婉说:“小婉,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孟小婉白皙的皮肤已经被冻得粉红,像起了湿疹。她偏头问道:“什么事?”
苏仁笙就把想雇车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孟小婉张大嘴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雇啊!你懂吗?”
看来她并不反对。
只是孟小婉这话说的让苏仁笙也犯难,因为他自然也不懂,不然也就不会这般纠结。
苏仁笙诚然轻叹了声:“我也没雇过,但可以抽空去打听打听。”
孟小婉颔首。但她想了一会儿又皱眉说:“我看还是算了吧!生意也不见得天天都好,突然的雇车我担心会赔。”
苏仁笙无声沉思,心中担忧忐忑。自己虽然昨天一鸣惊人,但只靠这个热度能卖出多少糕点也未可知,就这样盲目地租车又加作糕点确乎是一件挺危险的事情。
还是先卖几天观望观望吧!
第四十七章:脱销
刚到平昌县城城门口,就听见车水马龙的熙攘闹市里好多人高声朗道:“话说那白小江得意忘形,趾高气昂说道,‘你们小小的平昌县能有什么美食?’就见阿笙他赫然说道,‘我们平昌有红豆薏米糕’。白小江颐指气使说道‘拿来我尝尝’,他还十分不服气,但是咬了一口就好吃得两腿打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真是珍馐美馔,平昌县果然卧虎藏龙啊!我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呜呜呜呜……”
另一个说:“只见阿笙举起他做的红豆点心,就见上面裹着一层金丝镶嵌的边儿,如同朝霞般灿烂,直闪得宋老太爷直捂眼睛……”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今日在下初到贵宝地,因身已无盘缠,故在此说书卖艺,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啦!我与苏仁笙曾见过几次面……”
……
孟小婉嗤笑说:“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阿笙你昨天才小露了一脸,今天就有这么多人来沾你的光赚钱。”
苏仁笙却战战兢兢地担忧说:“待会儿买点心的人如果发现我们卖的点心没有金边,会不会打我啊?”
孟小婉粉唇轻勾,噗嗤一笑。
地气儿有些清寒,护城河两岸却仍有绿茵不屈地生长。
集市虽然热闹,但乱糟糟的,好似熬稀粥一样被搅和得是叫陶天。
清早正好是人流进城的高峰,两人便先在城门口前摆摊撂地。本来堵门口做买卖是不允许的,俩孩子也小不懂这道理,但因为也不会再有白小江那样身份高贵的人驾临县城,宋老爷也懒得派衙役守城,衙役本就嫌天料峭,不愿意出来知县的命令更乐得他们开怀。再加上两人占的地方又不大,其他人也不屑过来管。
“点心,杨家集孟家汤铺的红豆点心。”
“阿笙的手艺,昨天刚刚才大显身手……”
喊了一六十三招,居然不见人来。苏仁笙心口发凉,咬着嘴唇,心情很沉痛。
“红豆点心,这里也有卖的啊!”
从城门口里言笑晏晏地走出一对男女。女人脚步玲珑,款款带来摊位前,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又是杨家集阿笙卖的,杨家集究竟有几个阿笙啊?”
孟小婉指着苏仁笙说:“只有他一个啊!”
女子嗤笑了一声,用手帕掩唇,微微甩头对自家相公说:“当家的,我今天叫你陪我出来县城集市就是冲着阿笙的红豆点心来的,可这阿笙豆糕哪哪都是,到底谁家的是真的啊?”
男子冷哼一声,语气神色中颇带有轻蔑,说:“如今的买卖人又精猾又势力,听说杨家集阿笙的红豆糕出名,方圆百里的点心铺都过来打着他的旗号卖自家点心了,我们买了满满的一点心匣子,可没一块好吃的。”
他说着露出了长衫下微微晃动着的白玉色食盒。
苏仁笙这才明白为什么顾客们都不搭理自己了,原来是遇见冒名顶替的了。
孟小婉急了,说:“那些都是骗子,我们卖的才是正宗的杨家集阿笙点心。不信你们尝尝,不香不收钱。”
苏仁笙也跟着说:“对,对。这些点心您都可以免费品尝,想吃哪一样都行。”
女人一听说可以白尝,立刻贪心起来。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那个也我来一块。”
苏仁笙一块一块地将糕点搁在陶盘子里递给女人。
女人咬了几口,立刻眼睛一亮,紧跟着狼吞虎咽将点心瞬间都吃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少天没吃饭了呢!
“饼又酥又烂,糕又软又糯,还带着一股甜丝丝,滑溜溜的春花香气……真是蜜裹红豆美,酪脂次第香……”
女人敢情口才还挺好,点评得诗情画意的。她一双星眸水汪汪的,显然是被适才的珍馐美味感动到了,真诚说道:“这点心太好吃了,我敢说他们才是正宗的阿笙点心。”
这对夫妇并非平昌县人士,昨天也并没有来逛酬神节的大集。只是那丈夫听朋友在酒桌上胡侃,将阿笙点心吹得花里胡哨的,洋洋洒洒,添油加醋地讲了苏仁笙如何大败首席御厨白小江的事迹。还夸赞他做的点心如何好吃,并讥诽最后都被宋知县那王八蛋抢走了。
偏巧,这位丈夫是个疼婆娘的主儿,又偏巧他浑家特别喜欢吃甜食,于是次日天不亮就雇了辆马车赶来平昌县了。本是为了一饱阿笙点心的口福,却惨遭受骗,买来的点心与平常吃的无二,如今正准备意兴阑珊打道回府。
丈夫听了老婆的话,脸色也顿时变得期待无比,兴奋道:“你们真是正宗杨家集阿笙点心?”
苏仁笙道:“我叫苏仁笙,她叫孟小婉,咱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从不骗人。做买卖靠的是本事不是投机取巧,您说是不?”
“对,对。”丈夫频频点头,高声吆喝说:“正宗杨家集阿笙点心原来在这里呢!大家都别上当了,这才是真的……”
他浑家嗔视了丈夫一眼,说:“你傻啊?我本来还想将这些点心都买走了,你这破锣嗓子一喊把人都招来了我还买个屁啊!”
男子听自己婆娘做得在理,尴尬地笑了笑,却为时已晚。
一群人听到阿笙点心几个字都乌央乌央地冲了过来,其中有几个昨天来过的,还在高台下吃过苏仁笙和孟小婉赠送的糕点,认得他们。
“确实是我昨天见到的阿笙啊!”
“没错,没错,就是他,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厨子的命。”
“阿笙和他媳妇又来卖点心啦!”
大家一拥而上,马蜂似的窝成一团,叫买的声音如同哐当当的钟声,吵得二人直迷糊。
孟小婉本来还想澄清关于“阿笙媳妇”的身份,但一来面前乱糟糟说了也没人听,而来就算面前不是乱糟糟的这些话也没人愿意听。
她只得连忙弯下腰从食盒里取出各色点心递给买家,苏仁笙则在一旁负责收钱。
第四十八章:给钱
一位买主不满说道:“你们家小两口也真怪,人家都是男人的卖东西,太太收钱,你们家却反过来了。”
然而,所有人的人似乎都得到信号一般把铜钱都朝孟小婉手里面塞。
孟小婉心里一惊。怎么还越说越大肆了!她有心想不收钱,但这对买卖人来说可不是吉利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低头将钱都扔进空了的食盒里。
苏仁笙则乐呵呵地说:“对,对,你们把钱都给她,都给她吧!本来这钱就是为她赚的。”
“哎呦,原来阿笙还是个疼媳妇的好丈夫呢!”
一位老大娘夸赞道。
孟小婉猝然间感觉浑身发凉。
糟了,这下更洗不清了。
……
不到半个时辰,满满两食盒的红豆糕点就被买主们“洗劫一空”了。有些没买到的还怨尤苏仁笙说:“哎呀我说阿笙,你多做一点嘛!我们可是打外地来的,过来一趟很不容易的。”
孟小婉解释道:“我们只有两双手,一人一只食盒从杨家集走过来已经很累了。”
苏仁笙道:“没关系,明天就能多卖了。”
孟小婉明白他的意思,转脸问:“你真要雇车?”
苏仁笙本来还担忧做多了糕点会滞销,如今看这态势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些,便须臾打定了主意。
他点头说:“我看现在的势头很好,应该借机多卖一些。第一能遇到这么多人流的大集市不常见,况且距离年关越来越近了,咱们得赚足五十两银子用于你家还债的。”
这已经是孟小婉不下十回听到苏仁笙说要为自己还债的事情了,简直就是碎碎念一般。但她潜移默化地开始觉得苏仁笙心里或许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他为什么每次一提到钱就会和自家的债务联系起来。
所以,对此她也不在奇怪,不在纠结,因为实在是有气无力了。
回到杨家集,苏仁笙便开始忙碌着寻找马车了。市场上有拉脚的车贩子,所以并不难寻。谈好了价钱付了定金,赶车的第二天就按时来了。
苏仁笙特意多做了四食盒糕点。还别说,生意果然因此越做越兴隆,几乎每天都排了长队,甚至有不少人逛酬神节大集就是冲着杨家集的阿笙糕点去的。弄得其他商贩纷纷跟着眼馋羡慕。
酬神节大集一共七天,到了第四天他们就赚了差不多三十两银子。赚了钱苏仁笙也终于大方了一回,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和孟小婉一人一个香香的吃掉了。
孟小婉因为家里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荤腥,吃的嘴上很香,心里很暖,也非常感动。
这是她平生吃过的最大的肉包子。
因为是坐马车回来的,不仅不累回来的还很早,中午就到了家。此时汤铺的生意还在高峰,孟小婉帮父母忙着生意。苏仁笙则在一旁的空桌子上数钱。
散钱,串钱,碎银子,码叠得整整齐齐。他宝贝似的仔细数着,一共二十九两外加四钱银子。
拿走四两四钱用作采买食材和雇车的本钱,剩下的二十五两一并装起来包在包裹里。此时孟小婉也差不多忙活完了,苏仁笙拿着包裹笑问她道:“你猜猜这里是多少银子?”
孟小婉摇头:“不知道。”
“二十五两。”
孟小婉惊讶地合不上嘴:“天呐,我们家一年都赚不来这些钱。”
“那当然了,你家的汤一文钱一碗,虽然本小,但利也太薄了。”苏仁笙并不觉得奇怪:“想要赚钱自然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我想等酬神节结束时咱们一定能赚足五十两。拿着。”
他说完,将包裹放在孟小婉手心里。
孟小婉唬了一跳,或许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她仓惶地摇头说:“不,不,这钱是阿笙你辛苦赚来的。你给我一成辛苦钱就行,其余的我不能要。”
苏仁笙一怔:“不是说好了,赚了钱先给你家还债吗?”
孟小婉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推却。
第四十九章:制止
小婉娘见苏仁笙居然来真的,连忙说:“阿笙,这钱是你自己赚的,你自己拿着也是心安理得的,小婉帮你卖点心得些辛苦是应该的,但都给她就没这个理了。”
苏仁笙正色道:“我卖点心赚钱就是为你们家还债的,不然我起早贪黑这么辛苦做甚。”
孟小婉爹娘见苏仁笙说的异乎寻常的认真都一时愣住了。
他们原以为苏仁笙说替自家还债不过是因为和孟小婉要好说的客气话,他们去平昌县卖点心虽没阻拦,但也没想过他们真能赚这么多钱。
孟小婉朝爹娘摊开双手,说:“阿笙他一直如此,怎么解释都没用。”
苏仁笙也说:“是啊!我一直都是如此,怎么跟你们解释都没用。”
小婉爹笑道:“阿笙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们家也不富裕,回去拿给你爹娘吧!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苏仁笙说:“我家是不富裕,但我家并不欠钱。这里是孟家的祖宅,如果真因为您这代欠债而将房子典出去或是卖掉。那你们过世后还有什么面目见孟家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孟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好歹在杨家集住了几代人,如果在孟小婉爹娘这辈儿丢了祖产确乎会在感情上对他们夫妇打击巨大。
小婉爹呵呵笑道:“卖房子卖地,只怕还没到那步田地吧!”
苏仁笙腹诽。他知道孟小婉爹老实本分,其实是更接近于窝囊。上一世,他不但自己最终被债务压死,还卖了房,卖了产业,连女儿都得跟着卖身葬父。
“你们家可是欠了五十两啊!这房子若是典出去只怕也只有这个数。即便是卖也最多不过八十两。孟家的红豆汤一文钱一碗,还要养活三张嘴,得猴年马月能积攒出还债的银子啊?”
小婉娘听了这话,眼圈立刻红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家环境的艰难,不过她跟丈夫原认为苏仁笙不过是个孩子,达观些说说也就将他糊弄过去了。岂料,阿笙这孩子竟这般懂事!
她看向丈夫,为难又期待地问:“当家的,要么……”
小婉爹也是一脸为难,重重叹息了一声。
阿笙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自己却是年逾不惑,让一个孩子帮忙还债,他岂能心安理得?
但他同时也奇怪,阿笙怎么对自家的情况这般了解?他确实有将祖宅典出去的想法只是同谁都没说。
上一世的他在今年亲戚上门逼债时就产生了这种念头,最终仍是咬牙没有去当铺,而是选择了借高利贷,因为他想或许来年的生意会好些。结果被更高的利息压得不得不卖了房子,却还是没法还清债务,最后郁郁而终。
孟小婉爹自是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但苏仁笙却因为经历过那些后来的痛苦完全明白孟小婉家的这些债务可以左右孟小婉的人生,甚至是自己的人生。
没什么比死过一次再重生更加痛定思痛的了。苏仁笙早已发过无数次誓言,绝对不会再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他几乎咆哮地对孟小婉爹娘说:“你们为小婉想过吗?她一个姑娘家还得上山砍柴,天天辛辛苦苦,吃个肉包子都感到特别幸福。如果你们家真的败了,她恐怕还要把自己卖了替你们还债。”
他说得面红耳赤,孟小婉爹娘自然明白这些情况,女儿跟着自己受苦受累,她们也非常痛苦。
苏仁笙的话直刺得他们心头怔忡,二人低头默然半晌,小婉爹眼角润着泪说:“好,这就当我们借的吧!”
苏仁笙听了兴奋地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说:“等等,谁说要借钱给你们了?”
第五十章:借钱(明天恢复正常更新字数)
苏仁笙一看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苏父穿着一件青衣长衫,虽是隆冬时节仍摇着一把寒酸的羽扇,态度怡然自得。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儿子面前,突然凝肃住了眉间,说:“阿笙,爹听说你最近赚钱了,小孩子怎么能拿那么多钱呢!让人骗走怎么办?”
说着,苏父用余光扫了一眼孟小婉的爹妈。两人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变颜变色的。
这含沙射影的太明显了吧?
苏父换做笑面,嘿嘿说道:“这钱为父替你收着吧?”
“不行。”苏仁笙果断摇头说:“这二十五两银子是有用的。”
苏父道:“没错,这钱借给为父才有用嘛!二十五两唉,为父的加以运作运作,肯定能做上官。我们苏家世代为官,总不能在为父这代断了吧?”
父亲是个官迷,苏仁笙心里非常清楚。母亲女工针织挣来贴补家用的钱,但凡宽裕一点他都会想方设法讨来去使路子。连京城都知道有个姓苏的傻瓜想当官想的发疯,不管有本事没本事的都会跟他吹嘘一番,称自己有能让人当官的门路,要他拿钱。
苏父也是吃一百个豆不嫌猩,且为了当官也是拼了,任是谁开口都相信且当时就给钱。结果出门就上当,当当都一样。这些年被骗走的也差不多有二十两银子了。
为此,母亲没少和他生气。偏偏苏父又是头犟驴,每次要钱的时候都理直气壮地说“这次肯定行”,不许人质疑,更不许人怨尤。不然就满口的之乎者也圣贤话,一口气能说十几笸箩。总之其他人都是不入流的愚昧,唯他讲的有道理。
苏仁笙认真地对父亲解释说:“这二十五两银子是给孟家还债的,他家欠了亲戚五十两银子,马上年关就要到了,孔圣人如果知道了我们帮人家,也一定会认定您是位君子门生的。”
“胡说。”苏父沉严着容色,蹙眉道:“圣贤只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自己还吃不饱饭呢!管别人做甚?”
孟小婉一家知道那句“你自己还吃不饱饭呢!”是故意说给孟家人听的,不由得暗暗翻了他一白眼。
苏仁笙也白了父亲一眼,说道:“那本圣贤书里说过这样的话啊?”
苏父斥责道:“你才读过几本圣贤书?叫你好好读书你偏不听,就知道出来疯野。”
苏仁笙辩解说:“可是我赚到钱啦!”
苏父嗤道:“赚钱有什么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人只有当官了才是人上人,你看这满街的劳苦,都是不读书造成的。”
苏仁笙道:“爹说的是有道理,其实我也并非喜欢赚钱,就是想帮助孟小婉。”
苏父道:“爹知道你们俩要好。但须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你现在给她一大笔钱,将来你俩万一分散了,或是不再要好了,你岂不是吃了大亏?”
苏仁笙最怕听见和孟小婉“分离”的话,而自己赚来的这笔钱如果孟家得不到那他很可能就又要与孟小婉天各一方了。况且,这银子若是真给了父亲那才是石沉大海,等于白白丢掉了。所以,坚决不给。
父子二人都觉得对方在胡闹,苏父见儿子这般态度,眼珠子一转,说:“做人要目光长远。孟小婉不过是一介女子,又不是个有经天纬地之材的好儿郎,你巴结她有何用?如果是位像为父这般有可能将来做官的人你与他善意结交,等他做官了也好让你沾光。孟小婉迟早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俩还是要分离,你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我不会让孟小婉嫁人的,我……”苏仁笙突然迸出了这半句话,但又戛然而止了。
他到底还是没敢说出来要娶孟小婉的话。因为一旦说出来,这钱孟家就真不敢收了,甚至孟小婉将来都要躲得自己远远的。
第五十一章:入股
苏仁笙虽然止住了话语,主意却打定了,扭身来到孟小婉娘面前说:“这二十五两银子虽然赚的快,但我和小婉每天风餐露宿的,着实吃了不少的辛苦。我爹他是个官迷,家里的钱都被他拿去运作买官缺儿了,但到现在他还是一介草民。连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好骗。所以这钱我决不能给他,即便给了您至少还能救户人家,您就收下吧?”
小婉娘见阿笙神色十分郑重,心中微绷,与丈夫对视了一眼。
孟小婉爹觉得在大人面前收人家孩子的钱总不是好事,容易遭至话柄,让外人以为自己贪图钱财去骗人家孩子一般。
不过,苏仁笙的话确实很有道理。苏父虽然是杨家集里唯一中了举的人,但他在杨家集的名望并不向量,甚至无甚声望。乡民百姓都嗤笑他自视清高,实则草包。背地里没少编排耻笑他。苏父却对此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乃是杨家集一宝。因为他上街时其他人对自己可都是满满的笑脸相迎,自己虽然心里瞧不上这些人面上也是含笑应对。
苏父理所应当地以为杨家集的人定是要高看自己的,毕竟以自己落地举人的身份在杨家集这种小地方太过鹤立鸡群了。有时候,他见到一群小民百姓都聚在一起指点着自己说着什么,猜测肯定是在说:“看见没有,这位可就是咱们杨家集唯一的举人老爷啊!”
“是啊,是啊!他出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哎呦,咱们杨家集这样兔子不拉屎的寒酸地界居然也出举人了……”
意淫的多了,他反而将这些幻想当成了现实,更加自命不凡了。
他孟小婉爹娘此时都迟疑地看着包银子的包裹,腹诽儿子的“吃里扒外”。
想我堂堂苏小强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败家儿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苏父心中怅然了一阵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说:“按照大正朝的法律,未满十三岁的孩子手里不能有任何财产,必须得由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代为保管。”
苏仁笙道:“我已经满十三岁了。”
“胡说,你只有十二岁。”苏父强辩道:“朝廷的法律也是保护你们这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以免被别有用心的坏人欺骗了。”
他意有所指地眄了一眼孟小婉爹娘。
二人自然能听出来,心中气急,小婉娘勉强干笑一下说:“朝廷的确有这般法律,阿笙这孩子天性善良,乐于帮助别人。即是如此,这钱也该给阿笙爹保管,将来好给阿笙讨老婆用。”
苏仁笙朗声说道:“孟叔叔,孟婶婶,我真的满十三岁了。这钱我有权利自己支配,我就给你们。”
苏父怒视他恨嗔道:“你脑子有病还是谁给你灌了迷魂汤?足足二十五两银子谁给人家就给人家,非亲非故的,每天给喝碗一文钱的红豆汤就像长工一样给人家驱使,赚钱。我苏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出了你这么条笨虫?”
他表情凶得很,与其是在说儿子不如说是对着孟家两口子辱骂。在苏父看来,阿笙不过是个乳臭未乾的孩童,怎么可能有思维产生自己的想法和道理?必是被大人灌输的思想控制住了,成了人家的赚钱工具。
都说孟家夫妇老实巴交,规规矩矩的,其实真是阴险得很。
他前几次诽谤孟家都是含沙射影,倒不是出于含蓄,而是苏父自觉自己是一介举人,说话用语可能太过高深,孟家听不懂在骂自己。于是也就完全撕破,开始冷语酸讥。
孟小婉爹娘闻言,脸上感觉火辣辣的。小婉爹叹息了一下,冷道:“阿笙再怎样说也姓苏,他赚来的钱自然也该归苏家……”
苏父打断了他,嘿嘿笑道:“你这话说得明白。”
小婉娘冷笑道:“我们自然明白,这钱你拿去吧!我们孟家就是卖房子卖地也不能靠一个孩子周济不是?”
小婉爹道:“汤铺的生意忙,你拿了钱就带阿笙走吧!我们是小买卖人家,没资格跟举人家结交,阿笙你以后也别再来了,好好在家读书吧!争取真当上个官。”
他这话自然是在讥讽苏父举人头衔的空牌位,苏父也隐隐地感察了出来。不过他觉得小婉爹之所以这样说很可能是出于嫉妒,心里还很不满。
这是什么世道?不识字的小贩居然也敢嘲笑举人老爷?
苏父腹诽心谤,但因为孟家夫妇毕竟愿意把银子让给他,面上也和颜悦色,抓住包银子的包裹说:“亏你们还识得些大体,明白朝廷的法度。我大正朝有律法,不得雇佣童工,不然就得付工钱,我看你们家也挺穷的,阿笙的工钱就不要了。阿笙,我们走。”
苏仁笙突然抱紧父亲的大腿,跪在地上嚎啕痛哭说道:“爹,我求你把这钱给孟家吧?他们家真的需要这笔钱,不然就得卖房子了。”
苏父冷眼看着他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他们家就要搬走。”
“搬走又怎样?”
苏仁笙突然抢过来银子包说道:“这钱决不能给你。如果父亲想用钱疏通当官,那以后我再赚到钱的时候一定给您,但这次绝对不行。”
苏父气得抬手骂道:“我苏小强怎么生出来你这傻乎乎的不孝子?天天不读书还胳膊肘往外拐,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他手刚要落下,却被一个女人的声音给拦住了。
“住手。”
苏父抬头,就见面前站着两位少女,看样子一主一仆,身上的穿着别提多名贵了。即是那仆人穿的就要好上自己的长衫几倍,主人更是穿金戴银,那一身的首饰就是把全杨家集人家的家当放在一起只怕也抵不过。
那主人少女冷道:“你儿子现在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红豆点心大王,连县老爷宋大人都爱他的手艺,你把他打坏了,宋老爷想吃点心吃不到会不会责怪你呢?”
苏仁笙一见少女,立刻止住了哭声,问道:“宝珊姐,你怎么来了?”
宝珊笑道:“我听说你点心做的出了名,特来跟你商量一下入股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平分
入股是买卖人的行话,苏父一个书呆子完全听不懂。就见宝珊盈盈款款袅娜走来,身上扑满了贵气,雍容华贵。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叠银票,看也不看地揪出一张递给他说:“你们的吵闹我适才也听到了,你不是喜欢钱吗?这个拿去随便花。”
苏父还从来没见过银票呢!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上面的数额却可把他惊个够呛,足足有三十两之多。且居然还有平昌城最负盛名的银号“宝丰隆”的印章。
他狐疑地问宝珊说:“这银票是真的?”
宝珊嗤地一笑,她身旁的丫鬟嗔道:“你当堂堂宝家三小姐会骗你?笑话!告诉你吧,这宝丰隆银号就是我们三小姐开的。”
苏父遽然地嗦了下肩膀。宝家他知道,那可是附近第一大县城平昌县的头号富裕人家。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中委实怪异。暗咐:阿笙怎么结交上这样厉害的人物了?
宝珊瞥他一眼,说道:“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宝丰隆问问。”
“哪里,哪里!”苏父哈哈大笑。苏仁笙问宝珊说:“宝珊姐,您刚才说入股,是真的吗?”
“嗯,”宝珊认真点头,然后走进了孟家汤铺。孟小婉专门找了一张最干净的椅子说:“请坐。”
但宝珊没坐,只是嫌弃的环顾四周,咧嘴说道:“这……这哪里是开门做生意的样子啊!这老宅子你们还是别用了,我会在平昌县专门租一间临街的大商号,你们可以到那里去经营。至于这里,空着也行,卖掉也行。杨家集毕竟人太少了,远不如平昌县城。”
“等等。”苏父恍惚了一下,问:“宝三小姐不是要给我们家阿笙花钱置办买卖吗?我们苏家也有人啊!”
宝珊摇头说:“我的确是给阿笙置办买卖,但我何时说过给苏家置办了?”
“可阿笙他姓苏啊!”
宝珊抿嘴一笑,心中暗讽:这人敢情是掉进钱眼儿里了,还自诩举人老爷,真给读书人丢脸!
她说道:“我之所以给阿笙入股是因为他在酬神节一鸣惊人,如今他卖的糕点可是集市上最火的东西,甚至京城里的人都特意过来买。但老百姓都叫他的糕点叫做杨家集孟家阿笙糕点,是阿笙他们小夫妇开的。”
小夫妇?
小婉爹妈和苏父都诧异。孟小婉和苏仁笙更是脸色绯红,委婉地低下头。
宝珊“啊”了一声,恍然说道:“我明白,阿笙和小婉并非夫妇,但我看破不说破,你们道是为何?这是做买卖人的技巧,阿笙夫妇的名头已经叫响了,我自然是要沿用下去,你们说对不对?”
小婉娘道:“对倒是对,但……小婉的名声……”
宝珊不以为然说道:“小婉还是个孩子,等过两年长大了再澄清他俩的关系也不迟,现在最要紧的是将买卖做起来。还有,你们怎么就知道小婉和阿笙不会成婚的,我看他俩就挺般配。”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既重视买卖大体,又没忽略孟小婉的名节。孟小婉爹妈虽明白这些,但仍心哂着,因为他们可不愿意跟苏小强做亲家。
宝珊说完,又转脸对着苏父说道:“你看看,杨家集孟家汤铺的阿笙糕点这句话里有你们苏家一句话没有?我又怎能给你们投银子?”
苏仁笙笑道:“宝珊姐说的不错,您是东家,您说的算。”
宝珊道:“什么东家不东家的!你也知道我们宝家买卖多得是,又人丁不旺,连个男人都没有。所以,我的那些买卖就得托付给你们照顾。”
苏仁笙认真说道:“这点宝珊姐放心,小婉爹妈都是老实本分人,我和她家肯定认真帮您看好买卖的。”
“我相信你。”宝珊点头说:“但你们也别把我当什么老板,安心赚钱就行。我打算先出一千两,弄个铺面,既卖红豆汤又做糕点,哎,阿笙你还会做其他的菜吗?”
“会呀!”苏仁笙郑重点头说:“我还会做好多种红豆菜肴呢!”
苏父学着诸葛孔明一样轻摇羽扇,卖派说道:“你放心,我们阿笙手艺高明着呢!”
突然,他心中怔了一下。阿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何时会做这些好吃的精食美馔了?是谁交的?该不会是他娘吧?
他想问问儿子,但还没待开口思绪就被宝珊的话带走了。
她说:“这就太好了,那样的话铺面可以开的大一些,多花费个三五千两的倒没什么?至于赚来的钱吗,我要一半就够了。剩下的你们两家随便怎么分都行,我就不管了。”
苏父笑道:“既然宝小姐这么说了,我觉得苏家也不能要得太多,只要九成就够了。”
“不行。”苏仁笙断然拒绝说:“孟家出三个人,我们家只出一个,所以我最多只要三成。”
苏父骂道:“你脑瓜子糊涂了吗?叫你读书也不好好念,如今连数都不会算了。你一个可是顶他们家十个的。”
孟家的人觉得自家能够还清饥荒在过上稳定的生活即可,至于赚多少钱,也没想过太多,就打圆场道:“阿笙出力最多,我们家只要三成就好了。”
“什么?”苏父气得咬牙切齿,指着他们愤愤说道:“你们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宝珊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说道:“租铺子外加装潢门面,怎么也得两个月的时间。你们还是先在这里继续经营,等平昌县那头都置办妥当了再搬过去。这是一百两银票你们先收着,听说孟家还欠别人的钱,用它还了吧!剩下的把房子装修装修,再挑选几个伙计,到时候也可以一并带到平昌县那头去。”
小婉爹妈对视一眼,由衷地说:“太谢谢宝小姐了,您的钱可真是救命的钱啊!”
宝珊摆摆手说:“你们应该谢阿笙。”
第五十三章:凉糕
跟着,她突然变了神色,问道:“阿笙,你最近看到他了吗?”
苏仁笙知道她说的是贺玄。属实说,他去了后山的红木屋好几次了。但贺玄早已经不在了,这几天他又忙着去参加酬神节,所以本想通知宝珊的竟也给忘记了。
孟小婉开口道:“红房子我去过了,贺公子早不在那里住了。不过我看到过一些包扎伤口用的纱布,大概是他自己买的,这说明贺公子的毒伤已经好了。”
苏仁笙忙立刻跟着说:“对,对。贺玄哥哥武功那么高,一定不会有事的。”
宝珊微叹一声,达观地点了下头,说:“这么说他也没找过你们?咳,他也没来找过我,一次都没有。”
她喟然的语气里充满怨尤,看起来就像那天宝琴对贺明一样。
苏仁笙能看出来宝珊似乎也不敢肯定贺玄是否真心爱自己,很害怕他会像贺明对待宝琴那般惨遭利用还难以自拔。
他对宝珊说:“我倒是觉得贺玄公子如此独来独往很可能有他的理由,多半跟贺明有关。我发现这个贺明其实很可怕,他居然都能请来白小江这样的人物!不过,白小江对他并不热情,看起来没将他视作重要的朋友,也不知道贺明是使了什么路数请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宝珊心绪安稳了下来,沉思着说:“贺明确实挺难对付。宝琴她们房一直在闹分家,恐怕就是他在背后攒拢的。只是祖奶奶现在守着,她们那房才不敢造次。”
苏仁笙忽然想起来官司的事情,就问:“徐屠户去府衙告状了吗?”
宝珊沉叹一声:“没错,他将我们家告了。我爹现在正四处找状师打官司,但没人敢接。”
苏仁笙低垂着眼帘说:“状师自然清楚,按照大正朝的法律这场官司根本打不赢的。要么谁不想巴结宝家?”
他想了想,跟着又说:“我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下去。拖到明年军粮采购结束,宝家赢了贺家正是成为朝廷军粮的采买商人,那时候再回过头来处理这场官司。”
“不错,老祖母也是这么说的。”宝珊脸色仍旧充满了忧虑:“但贺明可不傻,他怎肯让官司拖下去?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找你除了谈入股的事儿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你多做一些点心,一是给老祖母。二是我家的商队要去京城采买年货,你做些糕点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这样的要求苏仁笙自然愿意应下来,笑眯眯点头说:“放心,我这就去做。”
……
宝珊走后,苏父喜滋滋地拿着三十两银票去了平昌县去兑银两。临走时候嘱咐苏仁笙说:“爹今天要去平昌县,不回来了,跟你娘说一声。”
“您明天去不行吗?平昌县距离这里并不近乎,明天我去平昌县卖高点的时候用牛车拉您过去。”
“不行,不行。”苏父坚决摆手说:“爹的时间可紧迫呢!今天兑出银子,明天就得在集上买些礼物,然后得赶在过年前去京城,这样才有送礼的由头。”
一旁的小婉爹心哂道:怎么?大老远去给别人送礼还要由头,真是头一回听说。
苏父一本正经地对儿子解释说:“这送礼也是讲学问的,正所谓‘送礼无门道,惹得鬼神笑’,过年自然要送年礼,这样大人们才肯收下。他收了我的礼物就得替我办事。”
苏仁笙没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道理,但还是“哦,哦”地点头,目的是赶紧让他走。
苏父走后。小婉爹将包裹里的二十五两银子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连同四两四钱的碎银子都放在桌子上,谈论该如何花这些钱。
苏仁笙因为要忙着做糕点无暇参与讨论。
首先肯定是要拿出五十两用于还债,这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钱装修铺面自己也需要花些,但毕竟要搬去平昌县了,老铺面只需要简单装潢的漂亮一些就行。
但绝不能不装潢,因为这表明孟家汤铺赚了钱,装潢铺面可以吸引大家的眼球,即便搬走了也会让大家记住汤铺,甚至会带走不少的老顾客常去平昌县。再有就是购买食材和雇佣伙计了。
算来算去,钱居然还余下了不少,小婉娘将预备好购买食材的钱分离出来给了女儿,此后孟小婉便负责才买原料,至于雇伙计等事情全有小婉爹负责。
苏仁笙将买来的食材按照品质的高低做了分类,由于又要给宝家祖母做糕点,又要蒸制商队的干粮,还得做出来明天去筹神节集市卖的点心。所以太称道的那些精馔不得不放弃,只要不麻烦就好。
先将各种蔬菜榨汁,再加入香料,蜂蜜,白糖搅拌在一起,做成红豆饼,豆沙包,五色芝麻豆糕等一类香甜又扛饿的口粮。
至于给宝家祖母吃东西就不能那么粗俗了,需要既美味又要好看。
买来香菇和鸡一起熬成香菇鸡汤,营养又美味。再将鸡汤倒入红豆中并加几道调料调和在一块,轻轻搅拌入味,最后磨成红豆浆。
绿绿的青菜汁,薰衣草色的紫苏汁与红豆浆组成三色,虽然看起来有些浑浊,但气香味儿美。
因为这些只是半成品,浓稠的汤汁需要冷却后重新用琼脂固化,一层层的与年糕,米饼铺杂在一起,切成方糕状。
孟小婉看着抿抿嘴,笑道:“好漂亮,好香啊!你做的这是凉糕吗?”
苏仁笙点头:“对啊!”
孟小婉困惑道:“可这十冬腊月的天,你做凉糕卖给谁吃啊?”
苏仁笙摇头说:“这可不是卖的,这是送给宝家祖母吃的。宝家的那俩儿子个顶个都是败家子,宝家祖母能不生气吗?人生气火气就旺,对老人家的脾肺很不好,胃口也会跟着虚弱。我给做些凉糕以宝珊姐送去,老太太吃了肯定清热虚火,你说她会不会夸宝珊姐孝顺?”
孟小婉眯眯着眼睛笑道:“你倒是挺有心。”
……
第五十四章:团聚
第二天,苏仁笙和孟小婉照例又去了平昌县卖糕点,正巧在那里碰上了采买礼物的苏父。
苏父本以为儿子不过是玩玩闹闹的卖些小吃食,能有多大的场面?
然而,当他看到乌央乌央的主顾人流湍流不息,团团地将儿子的铺位围在一起时,震惊得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敢情做生意还这般赚钱啊?
瞠目结舌了半晌,苏仁笙那头的点心早卖光了,只有些没买到的顾客悻悻然地发着牢骚。
苏仁笙说道:“没关系,过两个月我们孟家汤铺就要搬到平昌县来了,到时候大家就能天天吃到我的手艺啦!”
“真的?”顾客们几乎欢呼雀跃了起来。
“嗯!”孟小婉点头说道:“是宝家给我们投的银子开了新的铺子。”
宝家可是平昌县的首户大富豪,阿笙的糕饼竟然与他家扯上了关系?
看来这对小夫妻能耐不小啊!
苏父却对儿子口里“孟家汤铺”这四个字非常介怀在意,愠怒地踱步走来。
见父亲来了,苏仁笙并不意外,但有些奇怪他没买礼物,问:“爹,你买的礼物呢?”
“哦,爹刚来这里逛集还没来得及买。”
苏仁笙见状说道:“那礼物您就别买了,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家吧?”
苏父大感诧异:“你们还真买车了?”
苏仁笙摇头说:“是雇来的,为了卖货方便。”
一听说有车做,苏父贪心大起,说:“儿子你等会儿,等为父我买完礼物就回来。”
因为有车不愁搬运,苏父买了好多礼物,将牛车装得满满登登的,连苏仁笙和孟小婉坐的地方都没有。
苏仁笙心理很是不满,一路暗中朝父亲翻着白眼。还是孟小婉低声劝慰了他几句。苏仁笙倒是没什么怨言了,赶车的马夫又满腹牢骚说:“早知道你们有这么多东西就不驮你们了。”
孟小婉和苏仁笙连忙赔笑:“您多担待,多担待。”
苏父却颐指气使说:“嘿,我儿子花了钱雇你的车,让你多驮些东西怎么了?”
“怎么了?我这牛不吃草吗?”车夫好大不乐意,终于被他点燃了火药桶。
接着,俩人便开始了唇枪舌剑。
苏仁笙忙打圆场说:“大叔,您别介意,今天肯定累着您的牛了。回到杨家集,我给您打壶酒喝。”
老车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这孩子很会说话也就没那么多脾气了,冷哼道:“爹都不如儿子懂事。”
天上落下了几滴冬雨,气温又重新清寒了起来。
黄牛疲惫地拉着沉重的车辕回到了杨家集,累得呲出牙齿,鼻孔和嘴里全被热乎乎的蒸汽包围。
苏仁笙赶紧将车把式请进汤铺里,暖了壶酒又买来些素菜和卤肉,孟小婉赶紧给牛喂了些青草。
车夫这才换做笑颜。寒风吹过,天气料峭,喝了几盅热酒顿时身体通泰多了。他不紧不慢地将夹着的菜送进嘴里,笑赞道:“我说阿笙,你们这对小两口配合的真默契啊!男的知道给我打酒买肉,女的就马上给我的牛喂草,嘿嘿!有夫妻相,有夫妻相。”
大家听了微愕,但因为宝珊有言在先也就都没吭声。
车夫喝得脸色微微酡红,鄙夷地诽谤了苏父几句,凝滞了半晌,方说道:“起风了,看来要下大雨了,最近从这里到京城的路不太平,我得趁着白天赶紧走了。”
苏仁笙听了微微怔忡一下,因为明天自己爹就要去京城给大官们疏通送礼了,猛地听车夫说路不太平有些担忧,忙一边给他取来鞭子一边问道:“您说的不太平是指什么?”
“山贼呗!”车夫满嘴酒气,回以一笑说:“现在是年底到京城做买卖兜售年货的商人多,山贼自然也不会放过发财的机会啦!我倒不怕什么,家里就两口,一头人一个牛,也没什么钱财,恐那些山贼还看不上呢!”
苏仁笙清亮的眸子跳跃了一下,上一世他也听说过去往京城的山里有山贼出没,但从来没亲眼见到过。官府倒是也为此出过兵丁剿匪,然而,那些山贼异常凶悍,官府的衙役都是怕死之辈,都不敢硬拼,灰溜溜地被打败了几次也就都怕了。
直到后来,因为杨家集是朝廷出西关的必经之路,宁王需要这条路用于打仗,听说这里闹了山贼才搂草打兔子地顺路围剿了他们。不过也有说法是,那些山贼惧怕宁王的威名,听说他要剿匪纷纷归降成了他的手下。
车夫醉醺醺的走了,但他的提醒让苏仁笙心里发紧,立即回家警告父亲别独自去京城,最好联合些顺路的一同作伴。
苏父这人虽是个杠头,特别是跟家里人通常都是一倔到底,实则却很胆小怕事。他明白山路冷清容易滋生匪患,也就答应了,但嘱咐苏仁笙多多打听。
苏仁笙自然不知道如何打听,多亏了孟小婉过去送汤时经常能识得去京城做买卖的商贩。虽然苏父曾对孟家出言不逊,但毕竟他是阿笙的爹,况且孟小婉又是个心胸宽大不记仇的人。
商贩们也担忧会遭到山贼打劫,于是很愿意找到结伴而行的人,且他们车还多,苏父的礼物不愁没地方放。见父亲跟这群商贩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苏仁笙才算放心。
生意越来越好了,一次酬神节就赚了五十多两银子。腊八节那天因为按照习俗家家户户都喝腊八粥,光顾红豆汤铺的没几个人,况且那天大雪纷飞,孟小婉娘遂早早地关了铺子。
她买来了酱牛肉,熏鸡,南酒及各色小菜,对苏仁笙说:“阿笙,今天咱们团聚团聚吃点好的。你娘一个人怪冷清的,你去把她也叫来。”
苏仁笙乐呵地应了一声,将自己的母亲也请来了。两家亲如一家,团圆地围坐在一起。桌子上的菜,烧得旺旺的炉火,这在过去的孟家汤铺绝不可能。苏仁笙和孟小婉挨着坐,火光映着他俩光洁的面庞上,容色都是出挑的漂亮,俨然一对般配的小夫妻。
第五十五章:夜探
对于孟家汤铺而言,现在最棘手的问题不是没本钱更不是缺少顾客,而是找不到伙计。
本来杨家集就小,难觅闲人。如今又是年关将至,人们都等待着过年呢!干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等到过完年再谈。
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大家都感到怪异,这大雪纷飞的天气谁会过来啊?
孟小婉打开门,见赫然竟是身披着黑色雪氅的宝珊站在门口。雪片轻飘飘地落在她肩膀上,透着一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看起来丰神如玉。
她赶紧将宝珊让进房里,为她脱去大氅,还斟了杯热茶。宝珊的绒氅摸起来又软又暖,毛茸茸的让人感觉好舒服。
小婉娘热情地招呼说:“这么冷的天,宝小姐你多吃些菜吧?”
宝珊见桌子上大都是油乎乎的肉感到腻歪,只挑了些清淡的细菜吃了几口。
苏仁笙奇异道:“宝珊姐,这大过节的你怎么不留在家里,来杨家集啊?”
宝珊笑道:“我啊!是送商队出城的,结果雪下的太大了,我就过来你们这里避避雪。”
苏仁笙听了突然神色微变,担忧说:“我听说附近的山里在闹山贼,商队不会有危险吧?”
宝珊摇头说:“这你不必担心。我们家的商队里有镖师,况且,就是山贼也得给我们宝家面子啊!”
她跟着又笑道:“要提起这山贼啊!还有件好消息呢!”
大家听得有些没头没脑,怔怔发愣。
宝珊道:“你道如何?现在贺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没功夫理会徐屠户的官司了,他们家摊上大事儿了。”
众人蹙眉,苏仁笙赶忙问道:“什么事儿啊?”
宝珊喝了口热茶说道:“那个御厨,就是叫白小江的,他失踪了,并没回到京城里。多半是被山贼给绑架了。”
苏仁笙惊讶道:“白小江可是头号御厨啊!听他的口气皇上须臾离不开他,这些山贼不是找死吗?”
“皇宫里面肯定是炸锅了。”宝珊悠悠说道:“但山贼嘛!都是屁股底下长针的家伙,闲是闲不住的,只怕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绑架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御前首席厨师。”
苏仁笙冷嗤一声说道:“这下可够贺明喝一壶的了。”
“何止是贺明?”宝珊捂嘴抿笑道:“宋老爷如今也是满心惊慌,毕竟平昌县是在他的管辖之下。白小江去了他哪儿然后就失踪了,到现在仍然悄无声息,知县肯定也得难辞其咎,能不心惊胆慌吗?”
苏仁笙道:“那他岂不恨死贺明了?”
宝珊哼笑:“听说皇上已经下旨斥责他了,宋老爷也只能唯唯诺诺地说自己粗心大意。现在他可是逼着贺明在找白小江呢!贺家上下如今忙三叠四,焦头烂额,连年都过不好了。”
“活该,本想请来御厨讨县老爷喜欢,结果作茧自缚了。”苏仁笙冷嗔说道:“活该,谁让他杀贺玄哥哥的啦?他还想杀我呢!只是可惜白小江这身本事了。”
宝珊带来的消息让苏仁笙感到很畅快,宝珊本人则更开心。毕竟宝贺两家势同水火多年,且宝家内部的不和也多半跟贺明有关系,如今看到他这般狼狈岂不开怀。
因此,宝珊还喝了几盅烈酒,红扑扑的脸颊如同盛开的桃花,火光映下显得艳香夺目。
之后,小婉爹跟宝珊道了聘请长工难的事情,宝珊跟他说实在不行就从宝家的厨房里权且先调配些过来帮忙。看起来她对孟家汤铺非常重视。
随同宝珊一同来的轿夫都挤在外面的堂铺里,他们见雪停了,月牙从新至乌云里钻出头来,就过来让小姐赶紧打道回府,回家过节。
宝珊应了声,也发觉待的久了,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起身告辞。
初八的月亮并不圆,难以借助到亮色。孟家又送给宝珊两只土灯笼,挑在轿前借光。从杨家集到平昌县一路平坦广阔,也很安全。
众人跟宝珊道了别,也返回铺面里收拾了碗筷,因为阿笙必须经常待在铺面里很少回家,苏父又需要离家多日,阿笙娘一个人待在家里恐怕也没心思做饭。小婉娘于是给她包了许多菜和大馒头让他带走。
……
果然,几天之后宝家就派过来三个壮丁似的小伙计。还带来了两支肥大的乌骨鸡,说是给他们过年宰杀了用。
鸡是雏鸡,羽毛里还夹杂着茸毛,正啾啾地扑腾着翅膀。
小婉娘给苏仁笙挑选了一只说:“这只肥的你拿回家过年杀了吃。”
苏仁笙“哦”了一声接过抓住乌鸡后背,用手扇了下鸡头,让他收了翅膀。孟小婉却端了一笸箩谷壳和菜粒儿走了过来,苏仁笙诧异地问:“你端这些东西干什么?”
“喂鸡啊!”
苏仁笙点头:“这鸡已经够肥了,不要喂得太多,过几天就杀掉了。”
孟小婉微微张大嘴,叹息说:“真的要杀啊!”
她显得十分难过。苏仁笙知道小婉心地善良,绝不可能去吃跟自己相处过哪怕只有一天的生命。只好暂时咽下馋意,语调柔和,轻描淡写地说:“既然你不想杀,那就养着它们好啦!”
孟小婉高兴地睁圆了星眸,叫道:“真的?”
苏仁笙认真地点头说:“只是,谁家过年都得吃鸡啊?现杀的活鸡比死了好久的鸡吃起来香多了。”
“谁说过年非得要吃鸡啦?”孟小婉诧异:“我家过年就没吃过。”
苏仁笙怅然若失,孟小婉的话勾起了他前世的回忆。
苏家在搬到杨家集之后就再没吃过鸡和鱼,即便过年的时候也是如此。
人都说,年年吃鸡,大吉大利。年年吃鱼,年年有余。
但对孟小婉和他而言却并不是这样。两人也谈过这个话题,苏仁笙诧异孟小婉居然没吃过鸡和鱼,就给她讲了自己在京城生活时的吃鸡经历。
满嘴流油,齿颊留香。
鸡屁股肥,鸡翅膀劲道,鸡腿最香……
说得孟小婉直流口水,苏仁笙在空气里比划着教会了她吃鸡的动作。
第五十六章:官兵
有一年,阿笙娘实在不忍心长身体的儿子吃不到荤腥了,就狠心地杀了只鸡。苏父吃了一只鸡腿,另一只阿笙娘掰給儿子吃。
苏仁笙却突然说自己牙疼,一会儿再吃。
到了晚上,他偷偷地将鸡腿揣进怀里,敲开孟小婉家的大门,叫出孟小婉说:“我娘今年杀了只鸡,把两个鸡腿给了我,我吃了一个,这个给你。”
“可是……”小婉面带难色。
“我已经吃过了,该你了……”
苏仁笙几番催促,孟小婉终于张大了嘴,香香地很快就吃完了。
孟小婉仿佛觉得自己吃鸡腿的时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眨眼鸡腿就被她吃干净了。
那时,正该接神回府放炮仗了,人们都走了出来。
孟小婉很害怕放鞭炮的声音,于是就顺手扔掉了鸡腿,先回去了。
见她走后,苏仁笙赶紧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捡起来鸡骨头,简单地吹掉了上面的浮尘,狼吞虎咽地将鸡腿骨嚼得渣都不剩……
……
想到这里,苏仁笙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前世的那些苦难岁月如今仍历历在目,对这些苏仁笙既恐惧又气氛,他暗中感谢上苍能给自己一次从新活一世的机会,也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替自己和孟小婉逆天改命。
孟小婉见他突然哭了,惊诧地看着他问:“阿笙,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仁笙淡淡地随口道,紧跟着又激动了起来说:“小婉,我这辈子一定不能再穷下去了。等我赚够了钱,也给你买一件大孔雀茸毛的雪氅吧?”
孟小婉不解道:“什么大孔雀毛,什么是雪氅?”
“就是宝珊姐昨天披的那件黑色的衣服。”
“啊!”孟小婉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喃喃说道:“那么名贵的东西,我怎么配穿?”
苏仁笙说道:“现在我们好歹也是买卖人,将来生意做大了,怎么也要穿的光鲜亮丽一些啊!这样也能被别人看得起啊。”
孟小婉声音弱弱地说:“阿笙可别再送我贵重的东西了,我们家亏欠阿笙的太多了。应该是我将来有钱了送给你一件大孔雀羽毛的雪氅才对啊!”
小婉居然想着要送自己礼物?
苏仁笙不由得惊喜万分,他看着孟小婉正在用小米喂鸡,惊讶道:“你怎么给鸡吃细粮啊?”
孟小婉怜悯地望着乌鸡,莞尔说:“我就是觉得它们肥嘟嘟蛮可爱的,看着特别让人开心。就想把它们养起来,将来不被宰杀。”
她表情慈祥,巧倩一笑。
但二人和美的对话突然风云突变了,一个人慌张地闯进了汤铺,正是苏父。
只见他慌里慌张地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鬼哭狼嚎地说:“干什么呢?还开什么买卖,都不要命了吗?官匪来了,官匪来了……”
苏父的话图如同黑云惊飞一般使汤铺里的人都为之哗然。苏仁笙见父亲两眼吓得发绿,语气中都有了惨叫声,问道:“爹,什么事儿这样惊慌啊?官匪又是什么?”
“兵大就是匪,匪大就是兵。这话你听过吗?”苏父埋怨道:“儿子啊!为父叫你多读些书你非不听。”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一个喝红豆汤的客人说道:“土匪抢劫只是蛮横、狠辣,官兵抢劫还满口的大道理,说你犯了法。真真能将人气死。”
说着,咕咚咕咚地喝干了碗里的汤。
苏父道:“我在京城里已经听说了,现在朝廷的兵丁军纪涣散。最近宫里又出了事儿……”
一听到宫里出事儿了,食客们顿时都瞪大了眼睛,期盼地看着苏父。
这可是难得一闻的好谈资啊!
“宫里出什么事儿了?您快说说,快说说。”
苏父还没开口,苏仁笙便隐隐觉得是跟白小江的失踪有关。
果然父亲感叹一声,说道:“你们也知道,我苏小强不才本来乃是大正十年的举人,荣膺三甲,是吃过鹿鸣宴的人。但因没钱疏通一直捞不到官缺,好在最近得了一笔钱。我觉得这回当官有着落了,就打算去京城疏通打点一番。可谁知道如今朝里的大员都不上朝了,据说是皇上龙体不爽,几经医治都没好转。那些上官们也没心思料理朝政,连吏部衙门都放假了。”
一位顾客急问道:“怎么回事?我听说咱们皇上年轻的很,为何突然龙体不爽呢?”
苏父回答说:“听说他最喜爱的御厨白小江不见了。京城的大官都说咱们皇上就喜好吃喝玩乐,特别是吃最在心。”
另一位顾客凛道:“白小江,莫不是前些天还来平昌县参加酬神节的那个?”
苏父含糊地点头说:“听说是有这么回事儿,可人去了后就不见回宫,皇上能不急吗?”
“可这关官兵扰民什么事儿啊?”
苏父解释说:“所以啊!皇上一着急就下令官兵四处去找白小江。结果官兵是连找带抢,我一路回来过了几个县城,都听说他们扰民。这不,特意赶回来报信儿。”
他跟着对孟小婉爹说道:“我说,赶紧关门打烊吧!别舍不得着急挣那几个钱了。”
小婉爹厌烦他,根本没理会,只顾闷头熬汤。
苏父吃了个憋,刚想继续催促。小婉娘听了皱眉道:“不对啊!咱们这边是归宁王军管辖的,天下谁不知道宁王军队继续严明天下第一,哪儿会扰民呢!”
“要是宁王军我自然不担心,可宁王如今不是在戍边吗?他人又不在,那些京城的贼兵定然不会给他面子的。”
大正皇帝三岁登基,如今已践祚十一载了。
幼主坐殿需要有大臣辅政。先皇晏驾时封了两位辅政大臣,太师文殷和桂王顒融。同时东西南北由四路藩王镇守,分别是西边的宁王,东边的平王,北面的燕王和南面的桂王。其中帝国的西面可说是最不省心。
其实,追溯起来本朝开国时西面的夷狄族便是太祖的心头大患,后来老宁王被派至西面卫戍镇守,直至将宁王府也搬了过去。
后来,围绕着宁王府房间里早许多城池、关隘,大大小小,星罗棋布,俨然国中之国。
第五十七章:削藩
随着这些城镇不断招徕商贾和住户以及开辟荒地,帝国的西面版图也逐渐富裕了起来,不再是过去的荒蛮之地。
当时天下人都称赞太祖知人善用,边疆的繁荣等同于扩充了帝国的疆土,层层叠叠的关隘固若金汤,完全可以确保京都安枕无忧,再不怕外族来侵扰。
不过,这只是其一,隐患也不言自明,那便是宁王的势力也跟着愈加的强盛了起来。对此,太祖心里跟明镜一般,却不知为何并未加以阻止。到了太宗时期,宁王军队管辖的西部城镇多达百余个。这些城镇本身上缴的税负便足以养活十几万的宁王军队,而朝廷却仍每年要向西部调拨大量军粮,面对如此沉重的包袱,太宗皇帝自然心怀不满。
起初他只是腹诽心谤。随着宁王开发、经营帝国西部,成功的侵淫了多年,当地百姓早能保障了温饱,每年还向宁王府缴纳稳定的税银以补充军饷。这是太祖时定下来的规矩,只是那时西面人少,对于这几个子儿朝廷尚不关心。但随着宁王军管辖地逐渐繁庶起来,宁王府能得到了饷银也跟着水涨船高,朝廷看着自然眼红心馋。
况且,宁王军一直施行军垦屯田制度,士兵战时打仗,闲时耕作,并不需要花费多少银钱。宁王府最多的支出大抵就是那些村庄遭受了水灾旱灾进行的赈济。诚然,在宁王的家底看来这并没多少,却为宁王赢得了民心。
当时的太宗也是年轻气盛,目睹了这一切心中又急又气。对此他采用了一招极绝,极险的办法,那就是削藩。敕令四大藩王交出兵权,所管辖之地尽数归朝廷御统。
老宁王一声戎马,但对于朝政的嗅觉却并不灵敏,不放心将帝国西面交给年轻的皇帝。但势力最弱小又老谋深算的桂王摸清了太宗皇帝的心思,赶紧响应朝廷削藩的政策,主动交出兵权并提出返回都城居住。
太宗对此很感动,不仅在京城为他修造了华美的桂王府,还封他为军机大臣,内廷行走主管礼部与刑部。桂王不止保住了爵位,反倒还加官进爵了,直到大正朝桂王一脉仍然在朝中十分活跃。
对于太宗赐给桂王的如此种种优待,明眼人都清楚这是在有意提醒其他三位藩王尽快交出兵权。
藩王们都是异姓王,并不跟皇室沾亲带故,所获的地位靠的乃是拼命积攒下的赫赫战功。太祖赐封他们藩王时也都是承诺世袭罔替的,如今朝廷见他们将荒凉的边关建造成了热闹、繁华的城镇就要掠夺走,怎能不让人寒心?
余下的藩王都是军伍出身,脾气火爆,不仅对陛下派遣来的使者冷眼相对,东平王甚至因为使者的一句失语将他活活打死。
这下可让朝中的言官们抓住了由头,纷纷上书弹劾。平王因为东南地带富裕,十分不愿意放弃对该地区的掌控,同时他的军力又无燕王和宁王强大,太宗自然要先拿他来祭刀,于是虎视眈眈地列军十万陈兵江上。
东平王据守长江,与朝廷对峙了整整一年,终于败下阵来。太宗治国手段严酷,将平王的人头带回都城悬挂与城墙之上示众了一个月有余,目的就是要让燕、宁二王胆寒。
相比宁王,燕王势力更加强大。他大发兔死狐悲之心,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送给宁王。信中陈述太宗惨无人道,嗤言他卸磨杀驴,最后唆使宁王造反。而自己则配合他在北面对朝廷实施前后夹攻,迫使太宗让位与宁王,自己则愿意追随宁王称臣。
老宁王对于朝局不敏感,却十分了解燕王的品性,他知道这一定是个骗局。
燕王阴险狡黠人尽皆知。
一旦宁王谋反,不仅丢了名声,跟朝廷对战只会两败俱伤。关外的夷狄大军很可能借机趁虚而入,自己腹背受敌,自己和朝廷最后都将落得大败亏输,燕王到时候再出来收拾残局定鼎天下。
识破了燕王的阴谋后,宁王选择主动交出兵权,归隐田园。燕王眼见盟友穷尽,只能也能乖乖就范。终于,朝廷在太宗时期惊险地完成了国家的统一。
之后少帝中兴,帝国一边越发强盛,另一边又爆发了忧患。
朝廷派遣于边境的封疆大吏任期都较短,所以对当地并不能像旧藩王那般投入自己的感情,更多的是横征暴敛。特别是西面诸镇因地处胡汉交杂的原故,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夷狄人卷土重来让镇守嘉阳关的封疆大吏们十分害怕,接连吃了几次败仗。
他不敢对朝廷如实奏报,只得频频晦败为胜。朝廷不知内情,信以为真,仍然给他继续划拨白花花的银两。那官为多得银子开始强抓老百姓当兵,结果百姓怨声载道,最后竟联合外族造反,将那封疆大吏枭首示众。
紧跟着反军又汹汹赳赳地一路朝东杀去,直逼都城。少帝此时已经百病缠身,唯有重新启用老宁王的后人,即是现在的小宁王前去扶众。
叛军一见宁王后人来了,纷纷主动下跪磕头,央求他返回西面治理边疆。少帝虽然心中嫉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宁王封爵并派去了西凉的嘉阳城。直此,宁王一脉又重新崛起。
不过,少帝见宁王家族在帝国西面威信太高,十分惶恐,介怀。于是下令不再允许宁王军屯田耕种,只能由朝廷划拨粮草,而购买粮草的钱则来自西面各城镇的税负。
这便杜绝了未来宁王会发展成听调不听宣的枭雄的可能性。
起初,少帝在位时这个办法还没出现纰漏。但在大正皇帝继位后,户部和兵部的官吏欺负少主年幼开始勾结在一起,私吞朝廷发往西面的军粮。
宁王知道后,气愤地上书皇上要求自购军粮。朝廷肯定不会答应,但他们也明白这是宁王在讨价还价。于是也改变了划拨的方式,开始自己任命民间的富商专为朝廷采购军粮。
说白了,就是民间的富商先购买好了粮草,经检验合格朝廷便会收购。富商只要将从农民手中买来的粮草倒一次手便可获得丰厚的暴利,难怪宝家和贺家会因此动员全家的力量争斗了。
第五十八章:抢劫
杨家集按位置正好横亘在宁王军队和朝廷军队管辖的交界处,当地的百姓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的平淡安宁。完全无法体会到朝廷军和宁王军间犬牙交错的暗中对峙。
不过,拍良心说,宁王治军军纪严明,这些人尽皆知。相比之下朝廷的军队便逊色了不少,甚至有时候果真俨然土匪一般,也不怪当地百姓这般谈虎色变。
一听苏父说这回来的是朝廷的官兵,大家都慌了神。有买卖的忙去收铺面,有的赶快将牲口藏起来,还有娶了漂亮老婆的都塞进地窖里,甚至连野狗都不敢出来乱跑了。
苏父不断地催促小婉爹赶紧关张,但小婉爹跟厌恶他,就是假装听不见故意地将苏父气得原地跳脚。见他急的出尽洋相这才关门。
然而,晚了一步。
门还没关严实时,门口突然人影晃动,很快出现一群官兵,叫嚣呼喝着。
“开门,开门。”
小婉爹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听说朝廷最近财赋捉襟见肘,甚至已经养不起兵了。最近甚至还闹出了御林军盗砍皇陵的树木私自贩卖的丑事,有人说大正朝君幼臣暗,已经烂了。
小皇上又喜好奢华,靡费了大量的内帑。不是今天修花园,就是明天摆宴席,整天吃喝玩乐,朝廷花费在他身上的银两便不计其数。
当兵的吃不饱肚子,自然要抢夺老百姓的财产。杨家集按方位多数情况下是被宁王军管辖,那里军纪良好,士兵仅少胡作非为,所以杨家集的百姓才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但也时不时地能听到京城附近的哪个集镇又被朝廷强加摊派了,哪个村子又被强加赋税了。飞来峰似的没来由地压在百姓身上。
一旦不交齐官兵就会上门勒索,要么殴打百姓,要么水淹庄家,抢劫家当,如同盗匪一般猖狂。
杨家集因距京城近,百姓也非常惶恐此类事情会在自己生活的地界发生。
小婉爹自然也害怕这些危险的官兵,偏偏他们又来的出人意料。最主要的是还有那些宝珊送来的没来得及兑换的银票仍明晃晃地放在床头,有装潢铺面的钱,还有还债的钱和将来经营和雇人的钱。
那是汤铺所有的家当,是他的命根子。
自己刚刚碰上些好事,绝不能让这些钱被抢走。他穷怕了,过去的苦难岁月再不愿经历,他下定决心如果官兵来抢,就和他们拼命。
他一面闻声赶紧关门,同时又蹙眉焦急,脸都变得发紫。苏仁笙看出了端倪,对他说:“孟大叔,你快把细软收拾好,我们帮你挡着。”
“好。”小婉爹赶紧应了一声,疾步跑向屋子里。
苏仁笙叫道:“都快过来堵住门口。”
孟小婉母女和几个伙计赶紧过来堵门。
“开门,快开门。”
官兵吼叫着,但并没有用力把门撞开。毕竟是官面上行走的,总不能上来就像土匪吧!
但半晌不见开门,他声音愤怒地“哼”了一声。
官兵叫你开门居然敢不开,这就是犯法呀!
于是,叫嚣的更加颐指气使了。
苏仁笙见小婉爹回来了,想来安妥好了一切,就看了他一眼。
小婉爹虽然心中慌乱,但表情上显得很安稳。他对苏仁笙说:“把门打开吧!”
门外的官兵生气地在骂骂咧咧,苏仁笙大开们,朝他们尴尬地笑笑说:“各位军爷,我们店要关门了,列位想喝汤明天再来吧?”
官兵沉着脸喊道:“这才什么时辰?你就要关门?”
小婉爹说道:“我们见家家户户都关门,也是害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官兵盯着他们逐个扫视,表情像是要吃人。
汤铺众人被看得慌乱,小婉爹提着心问:“各位军爷,你们来我这小店有什么事儿吗?”
官兵看着他,拍拍肚子说:“我们哥几个饿了,你家有吃的吗?”
问的还真实惠!
小婉爹面带难色,苦笑说:“我家是汤铺,只有红豆汤卖。”
一听说只有汤,几个官兵咧着嘴,不满地叹气道:“那就给我们先盛碗汤,快点!”
小婉爹哪儿敢怠慢,忙舀了满满三大碗汤给了三个官兵一人一碗。
仨官兵也不坐下,心急火燎地喝干了红豆汤,意犹未尽地嚼着汤底里绵软细腻的熟红豆,骂了声娘。
吓得众人一哆嗦,以为汤不和胃口。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啊!”官兵们互相之间似是愤骂又似诉苦,说道:“追的我们跟龟孙子一样,连匹马都没有,还不知道得徒脚走多少里呢!”
“再来碗汤。”
几个官兵自打进了孟家汤铺就没住过嘴,不是喝汤就是谩骂。
一个吊眼儿的问道:“我说掌柜的,你这店铺生意不错吧?”
孟小婉爹赶紧摇头,有些怔怔,说道:“我们家是小本买卖,汤就一文钱一碗,哪儿来的生意好啊!”
“我看不见得吧?”官兵眯着眼睛冷笑,显然不相信,挑眉说:“你看你这么多伙计,又养儿养女的,生意会不好?”
小婉娘解释说:“兵爷误会了,他们是邻居。”
吊眼官兵走到柜台前,蛮横地拍着柜角,指着钱匣子里满登登的铜钱,气势汹汹质问道:“你自己过来看看,还说生意不好?”
这些天,因为阿笙点心的名气突然大了起来,孟家汤铺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字号,孟家因此相比过去多赚了不少。
小婉娘见他们几个目光贪婪、凶狠,气恼,冷着脸走了过去说道:“我们家赚多少钱关你们这些官爷什么事?”
“自然不关。只是我们这些戍守国家边疆的士兵如今遭了难,想朝你借些银钱渡渡急。”
小婉娘一怔,诧异问:“戍守边疆?你们不是朝廷的士兵吗?”
吊眼官兵突然扯开了胸前的甲衣,凝眉道:“我们是宁王军的兵。”
“怎么可能?”小婉娘不敢置信:“宁王素来治军严苛,怎会纵容手下士兵强抢百姓财物?”
另一个年长的士兵喝道:“我们没有抢!你们自己想想,如果没有我们宁王军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你们哪里来的太平日子?你们难道就不能体现一下军民鱼水情吗?”
第五十九章:斩首
小婉娘踟蹰。年长的士兵看起来又烦又气,指着外面冲她怒吼说:“是谁帮你们防着朝廷的苛捐赋税,是谁安边防御外族胡人的?现在宁王军出了大事儿,外面要赶着去报信,你还这般啰啰嗦嗦,扭扭捏捏,倒把我们当成强盗一样防着,对得起我们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国家将士吗?良心上过意的去吗?”
他狠狠地凶吼着,倒成了别人对不起他们。吓得小婉娘连连后退。
她身后剩下的那位一直没开口的官兵蓦地“刺啦”一声拉开腰刀,银光乍闪,直看得人心中凛寒。
苏父腹诽: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这些大头兵就喜欢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动刀动枪的,还不能跟他们争辩。要么随便安个罪名老百姓就吃不消。
“呵呵,”他干笑着过来打起圆场,说道:“我们这些百姓自然体贴宁王军的辛苦,没有你们哪儿来大正朝的繁荣安定啊!只是小民百姓赚些钱也不容易,谁还没点守财的小心思。您待我劝劝她,劝劝她……”
说着,猛给小婉娘使眼色。
你可别舍不得那丁点小钱了,若是惹得这几位凶神急了,将咱们一屋子的人尽数杀了那还了得?这才刚过上几天的好日子,为了那十几吊钱多不值得啊!
年长的官兵道:“我最讨厌别人磨叽。这钱算是我们借你的,宁王军一向最守信义,将来必能如数奉还。怎么样,钱你拿不拿?”
他眼若饥鹰,怒目而视。小婉娘唯有应诺一下,不舍地看着钱匣子点了点头。
见她还这般扭捏,毫无豁达的胸怀,官兵竖眉冷道:“罢了,我们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苏父差点没笑出声来。心中冷讥:圣贤书可不是这么读的!您过来欺负我们,到最后我们却成狗了,我这一介举人才是龙游浅水遭虾戏呢!
年长官兵对吊眼官兵道:“钱不要拿的太多,也留给这家些过活的。我们一共三个人,每人就拿走两吊吧!一共六吊,多一文钱也不要拿。”
“好。”吊眼官兵应了声,真真的一文一文数了起来。
他不多不少整整数出六吊钱,道:“宁王军纪律严明,绝不会多拿你一文钱。”
语气大义凛然,理直气壮。
“宁王治军严明,看来你们很清楚,如何还做出骚扰百姓给宁王丢脸的事情?”
汤铺门口正站着一位女将军,通身山文甲英朗不凡,她眉目如玉,丰神异彩,金黄色的甲片熠熠生辉。
女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后面是一列雄赳赳的兵队,都是札甲护体,个个朝气蓬蓬。
三个官兵挑眉一凛。看着列队的整齐划一,军士气魄的鼎盛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这样的军队在大正朝也就只有宁王能训练出来的。
莫非她们也是宁王军的。
那女将身姿绰约,容貌秀丽,但眉眼里却满是骄横,瞪眼问道:“你们是宁王哪路麾下的?镇守的是哪里?”
年长官兵答道:“回上将,我们是镇守宁肃镇的。”
女将挑眉:“噢?离这里不远,那你们为何要来杨家集骚扰百姓?”
官兵咧嘴叹气道:“我们……宁肃镇突然遭到了朝廷官兵的偷袭。我们虽然奋力抵抗,但他们人来的太多,就将我们的武器缴了。”
女将军听了横起羽眉,朝廷军队和宁王军队虽然在分庭抗礼,暗中较劲,却从来没有真正内斗过啊!
她问:“你们因何故打起来的,到底是谁先挑衅的?”
“都没有挑衅,都没有挑衅。”吊眼官兵解释说道:“朝廷兵上来就打我们,宁肃镇的守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朝廷的人抓起来了。”
年长官兵道:“上将军有所不知,这片地界一直是由朝廷和宁王军共同管辖。最近我们宁王军强势,附近又盗匪横行,朝廷的守军打不过强盗,又贪生怕死,所以就放弃镇守权,交给了我们宁王军。但最近皇上的一位御厨失踪了,朝廷怀疑多半是山贼所为,就派了军队剿匪。同时我恐怕他们又担心宁王的势力在京畿一带过于强势,所以就借机会突袭了我们。”
女将军点头:“你说的在理。你们被打败了,落荒而逃,没了吃食就铤而走险抢劫老百姓的财产,对吗?”
年长官兵摇头解释说:“我等自知宁王军纪严明,本不敢造次。但我等还要去嘉阳关禀告此事,路上连匹马都没有,我们朝百姓借钱无非也是购买脚力,更快些去禀报军情。”
女将军点头:“你说的在理。这么说你们承认拿了老百姓的钱喽?”
官兵互相对视,都默然不语。
女将军诘问:“你们手里的六吊钱是不是拿的这汤铺人家的钱?”
年长官兵咽了咽喉咙,半晌才点头说:“是。”
女将军道:“即是如此,你们应该知道宁王的军纪是如何写的吧?骚扰百姓该当何罪?”
三个官兵吓得通体一颤,哆嗦着肩膀说:“斩首……示……示众。”
汤铺里的人听了也都吓得瑟缩了下肩膀,心中惊道:难道这样就要掉脑袋?宁王也太狠了吧?
女将军并没有因为这三个官兵骚扰百姓丢了宁王的脸而动怒,她神色平静的说:“好,既然证据确凿,你们也都承认了,那就好办了。来人,将这三个脱去甲胄,当街执行斩立决。”
“不要,不要。”
“上将军饶了我们吧?下次不敢了。”
女将军听到这些,脸色蓦地铁青,真的怒了。拧眉喝道:“你们这几个人,抢便抢了,我都没有生气。没想到你们居然还贪生怕死,还跪地求饶?真真太丢宁王的脸面了。”
“住口。”
那年长的士兵突然站了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冷峻地说身边的两个官兵说:“我们是宁王的士兵,怎能求饶?虽然死在一个女人的刀下很晦气,但我们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难道真的给她看不起吗?钱我拿了,也承认了,您就按照宁王的规矩执行吧!”
“不愧是宁王军下的,佩服!”女将军抱拳说道:“行刑。”
第六十章:红豆
这时候,本来都关门闭户的那些人家听到外面闹闹哄哄的也都探头探脑的观望了一阵儿。见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正在审理骚扰百姓的兵丁,似乎看到了给自己撑腰的青天大老爷,也都不害怕了,纷纷涌了过来。
年长官兵突然说道:“且慢!”
女将军一愣,嗤道:“怎么?你也怕死?难道刚才说的那番话都不是你的肺腑之言?”
年长官兵哈哈嘲笑道:“堂堂血性男儿即便赴死,之前也要喝碗酒的,这是男人的规矩。女将军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附近的男兵?”
对于他的反唇讥嘲,女将军并未动怒,朗声说道:“好,给他们一人端一大碗酒来。”
咕咚,咕咚,咕咚。三碗烈酒下肚。
三个士兵霍地将碗摔碎,喝道:“行刑吧!宁王的将士从来都是冲在战场的最前面,不怕死。”
“说的好。”女将军赞道。
噗,噗,噗。
三颗人头落地。
百姓们心里又惊又爽,咋舌心道:感情外界盛传的宁王军纪严明,六亲不认竟是真的,果然了不起啊!这样的军队能不受百姓的爱戴吗?
苏仁笙暗咐:相比朝廷的军纪涣散,宁王因为常年与外族征战治军严谨,军容整齐,朝廷兵马肯定相形见绌。若是宁王造反,只怕朝廷真是抵挡不住啊!
这不知是福还是祸?
上一世,民间始终就流传着宁王会造反的传说,且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大正皇帝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可能成为一代明君,这点是人所共识。所以宁王陈兵边疆,蠢蠢欲动,大有取而代之的意图。
宁王最后有没有造反苏仁笙不得而知。
但朝廷对宁王的忌惮却有目共睹,既希望宁王强大守卫边疆又担心遭到宁王背弃,频频想削弱宁王的势力,那些举措想必定会遭至宁王心头怀怨。
宁王肯定也知道朝中有佞臣会借机进谗言,才更不敢吃败仗让人抓到话柄。所以治军极其严苛,造就了一只钢铁之师,手下士兵的战斗力极强,所向无敌,外族蛮夷都谈宁军而色变。
相比朝廷兵马的威望也更高,民间都只知道有宁王不知道有皇上。
结果,宁王越是能打仗,朝廷越是惶恐他,对他既用且防。而宁王如此兢兢业业却落得被猜忌和掣肘,可想而知心中多么的郁闷和愤懑。不消说朝廷和宁王暗中的对峙注定不啻于针尖对麦芒。
女将军看着满地流淌着的鲜血,又目睹了百姓既惊慌又敬畏的表情,明亮了声音说:“这几个士兵有些骨气,配得上宁王的下属。将尸体拖走好好厚葬,地上也都打扫了,别耽误了百姓的出行。”
“还有,”她又清亮着嗓子说:“宁王的军纪普天之下谁都清楚,是出了名的严格,今天这几人的下场想必你们都看见了,若是想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就去骚扰百姓,我见到几个便杀了几个。”
女将军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尖细悦耳,却威压感十足。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话既是说给士兵用以震慑之用,也是在向百姓炫耀。
得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应答后,她下了马,将那六吊钱尽数捡起来交给小婉娘说:“适才宁王的士兵骚扰了贵门多有得罪,我这厢赔礼了。”
说罢,竟然单膝跪地。
汤铺的人都吓了一跳,宁王的大将军怎么给平民百姓下跪了?
“快起来吧将军,您这不是折煞我们家吗?”小婉娘吓得蜷起肩膀,惊恐道:“您是宁王的将军呀!这我们哪能受的起啊?”
女将军摇头道:“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宁王的兵丁触犯了军规扰乱了百姓的正常生活,我这做将军的理应道歉。”
小婉爹道:“怪不得宁王军这么得民心啊!句句话都讲理,从不用强权压人。”
苏仁笙笑道:“将军姐姐,天这么冷,赶快进屋喝碗热乎乎的红豆汤吧?”
跟着大家都热情邀请。女将军一愣,她本想拒绝,但如今盛情难却,最后还是进了汤铺。
孟小婉给端来一大碗红豆汤。女将军瞅着笑道:“其实我爱喝这红豆汤的,因为我本名就叫做红豆。”
“太巧啦,”孟小婉笑道,又皱眉问:“红豆姐姐你姓红吗?”
红豆莞尔摇头:“不,我之所以叫红豆是因为我是在红豆树下被宁王捡来的,我是个孤儿,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氏。”
众人哑然,没想到一句话竟然触到了红豆将军的身世。
孟小婉眸中惶色一抹,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红豆奇怪地问:“你以为让我想起自己是孤儿的事儿我会生气?不存在的。我虽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但宁王待我就跟亲生女儿一般同,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活得不容易啊!如果当年不是我爹娘将我仍了,我哪儿能成为宁王府的人呢?”
众人见她这般安适如常地看待自己被爹娘抛弃的事情,看样子又不像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肯定就真是心胸豁达的人了。
苏仁笙问:“红豆姐姐,您来我们杨家集是执行什么重要命令吗?”
红豆点头:“奉宁王大人之命,由我接管这附近九镇的军事布防。”
小婉娘笑道:“有您来管理那就太好了,最近从杨家集去京城一段路上总有山贼打劫,朝廷的兵丁又无能,弄得我们想去京城采买些东西都很困难。”
苏父跟着说:“是啊!我可是举人,就等着放官缺了,所以得经常去京里奔波疏通。本来路途就不近,一有山贼就更加艰难了,还得凑足了人手才敢去。费劲,太费劲!这下可好,宁王的人来了,山贼岂不是很快就会被剿灭了吗?”
红豆却蹙眉说道:“剿灭山贼恐怕不行。因为京畿一带不归我管,我至多可以保障山贼绝对不会过来这边侵扰你们的正常生活。”
听了她的话苏父心里凉了半截,悻悻道:“本来年后我还想去京里走动,这下可好,眼瞅着要到手的官儿没了。”
之后很惋惜地摊开了手。
红豆道:“我过年也会去京里一趟,毕竟经手这边的军务也得向朝廷交接一下公文,你随我一同去吧!保你安全。”
苏父一听乐开了怀,抱拳笑道;“如此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