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西行(二)
他说完,朝红豆又道:“那你就先给宁王写上一封信吧!通告他一声说朕要过去,叫他不要安排的太隆重,一日三餐也不必像宫里那样铺张浪费,一天做四十道菜就可以了。”
红豆诧异道:“陛下,您要带几个人去啊?”
大正皇帝却反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红豆诚然说道:“实不相瞒,嘉阳关其实很贫瘠的,平时的日穿用度都靠朝廷补给,如今朝廷不给粮食宁王才吃了败仗的,只怕如今那里的人都吃糠咽菜,拿泥饼子充饥了。一天四十个菜多半拿不出来。”
大正皇帝皱眉问:“泥饼子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何勉答道:“是用粗粮,树皮和观音土活成的饼子,又苦又涩,一般人难以下咽,也不好消化,是老百姓遇到荒年才吃的东西。”
听到这些,大正皇帝马上改口说道:“那嘉阳关朕不去了。”
苏仁笙反而觉得还是让他去一趟的好,这小皇帝最缺的就是吃苦头了。
他说:“不,皇上您还是应该去。嘉阳关守军生活非常艰苦,皇上正好可以买些好吃的东西去那里给他们吃,一来皇上可以解决自己在嘉阳关的饮食问题,还能体现您关爱宁王军的美德。”
大正皇帝听罢哈地开怀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珍珠,说:“阿笙说这些东西非常值钱,朕就命令你们宁肃镇的守军去采买食物来带去嘉阳关。”
红豆与何勉惊讶得都有点激动了,赶紧谢恩。又说道:“这些珍珠如果都换成银两,能买的东西足够嘉阳关守军吃上个十来天了。”
大正皇帝催促道:“那你们就赶紧去买吧!朕都有些等不及了。”
苏仁笙见他上当,笑着阿谀道:“皇上体恤嘉阳关的士兵真是明君英主,等皇上归来我一定给皇上做一顿丰盛的红豆大餐。”
大正皇帝却一脸阴笑地瞅着他,挑眉说:“嘿嘿,你想逃跑,对不对?”
苏仁笙一愣,反问:“什么逃跑?”
大正皇帝诘问:“你不想跟朕去嘉阳关,对不对?”
苏仁笙没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没说过要跟您去嘉阳关啊?”
大正皇帝奇怪道:“你这人话说的好没道理!还要你说什么,朕说不就行了?”
苏仁笙气的心里翻江倒海,发誓如果对方不是皇上的话一定当场把他打哭。
他强压怒气,苦着脸说:“可是,我家里还有生意要照顾呢!”
大正皇帝语重心长地说:“身为大正朝子民,为国效劳才是首要任务,再说了,你都要到宫里当御厨了,还要什么买卖啊!”
这怎么能行?
西陲险恶,宁王又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不知道。万一他真有谋反之心,必然会将皇上连同与皇上一同去嘉阳关的人一锅给端了,到时候自己说好听些是殉国,正常来看就是死的糊里糊涂的。
大正皇帝过去没出过皇宫,自然不知道外面的险恶,红豆又是宁王的好女儿,肯定也是相信义父的。
但苏仁笙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上一世尝遍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所以看什么问题都很现实,很谨慎。
不过,看这种场合,即便他说出来自己的那些猜忌只怕也是无用。看来这次自己必是要随同皇上一起去西面了。
即便宁王不是野心家,嘉阳关也是苦寒之地,四周都是茫茫的戈壁沙漠,还时不时的会收到夷狄人的偷袭,可以说危险忡忡。
一旦自己有什么闪失,这辈子不就白活了吗?
他刚和孟小婉相处不到半年,还没来得及向她表白,猝然间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实实在在是太悲催了。
苏仁笙撅着嘴腹诽了大正皇帝半天,见他去意已决,不敢再说什么了。
……
……
……
一场罕见的暴雨席卷了干燥焦热的嘉阳关,乌云沉重,雷鸣恐怖,使厚重的嘉阳关恍然一片泽国。
嘉阳关每年只下一场大暴雨,之后就是无尽的干热天气,今天这场大雨如约而至,虽然对植被生长没什么好处,因为这里本身就无甚植被,却也环节了干燥的天气。
城墙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士兵们都站在墙头凝然肃立着。
按照往常,下雨天本事嘉阳关守军最期待的时刻,如今却颓然无助的怔怔发呆,脚下像灌了铅似的钉在城墙头一动不动,且视线都盯着一个位置。
乌黑的天际蓦地划出一道闪电,打亮了暗沉沉的关口,就见一个骑手突然从远方奔袭而来。
那人的装束不似中土人,披头散发,穿着宽大的有毛绒衬衫的袍子,右臂的袖子脱掉了,只套进了左臂,显然是异族人的装扮。
守城的士兵们顿时警觉了起来,他们仔细的瞅了瞅,那人仿佛是夷狄人。不过,他单人独骑,显然并不是来搞偷袭的,守城士兵虽然脸上骇然变色,心中却也怪异不止。
等那人来到近前,门卫赫然甩开长戟,喝道:“你是什么人?到嘉阳关作甚?”
语气之中充满了摄人心魄的霸气。
骑士脸上震骇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门卫见了心头一凛,因为那赫然正是宁王爷的随身腰牌。
这说明来人和宁王爷有着莫大的关系。
“让我进去。”骑士声音冰冷似铁,让人无法拒绝。
既然有宁王的令牌,门卫自然不敢阻拦,通知城墙上的同僚打开城门放夷狄人走了进去。
不过,因为这事儿非常怪异,不由得引起了宁王军的士兵们凑在一起进行了一阵讨论。大家纷纷猜测来的夷狄人是何身份,又为何会有宁王的令牌?
因为猜不透,他们的心头反而更加怪异,诡谲了。
夷狄人跟宁王军不共戴天,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宁王爷怎么可能将自己的贴身腰牌给一个夷狄人?
莫非这夷狄人的身份有假?他其实是宁王军中的将士?
若是如此,嘉阳关本来就那么大,如今从外面调来士兵的调令也因为宁王吃了败仗而停止了,关里的都是相熟之人,互相也都认识。可来人却是陌生的脸孔。
所以,他多半不是宁王军的人。
他们胡乱猜想,也探究不到内情,到了雨停十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西行(三)
莫守成午饭吃的是泥饼子,又干又涩,他还不敢吃多,怕拉不出屎来。正巧碰上了这场瓢泼大雨,雨过天晴后天空也爽朗了不少,他打算出城透透气。
最近大家吃的东西都太少了,只是仗着肚子里犹存的油水强撑着,所以即便是守卫也都在保存体力,一个个显得颓然无力。
来到城门口,就见一群士兵在那里议论纷纷,叽叽喳喳的像是聊得很兴奋。
莫守成凑了过去,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位士兵答道:“回将军,刚才有个夷狄起兵进城了。”
莫守成牛眼瞪得老大,骂道:“混蛋,怎么能让敌军轻易混入城里,人抓到了没有?”
士兵解释说:“谁敢抓啊!他有宁王爷的随身腰牌。”
莫守成皱起眉头,怪道:“父王最恨夷狄人了,怎么可能将腰牌给他们?”
“可腰牌是我等亲眼所见。”那士兵解释完又问:“我听现在有风声说,宁王爷想进宫朝廷自己称帝,所以想和夷狄人买战马和武器。”
虽然他声音说的弱弱,莫守成还是愤懑地骂道:“放屁,宁王家世代忠义,怎么可能干出如此悖逆之事?”
另一个士兵听了连忙开始打圆场,说道:“小王爷别动怒啊!我们说的也都只是猜测。”
“猜也不行。”莫守成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呵斥道:“现在朝廷里的那**佞一直再找我们宁王军的茬,你这么说不正是给人家把柄了吗?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若是提钱,父王这些年确实积攒下了不少。战马啊,武器什么的都能买得起。可父王过于正直,全完没想过造反的事情,不然,我们嘉阳关的守军为啥还要吃泥饼子果腹?其实父王随随便便拿出一些钱出来买粮食,我们就都能吃饱了,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辛苦?还不都是朝廷不给我们发送粮草,又不让我们自筹,父王也不敢自己去买啊!”
士兵听了不满道:“朝廷都这般对我们了,难道还不造反?下一步就要饿死了。”
莫守成解释说:“不是朝廷,是桂王。桂王用心歹毒,一直忌惮咱们宁王军做大做强,所以总给我们暗中使绊子。”
士兵们不懂这些朝局里面的大道理,一你言我一语的强辩说道:“朝廷、桂王还不都是一伙儿的?反正都是坏人,都在欺负我们宁王军。”
“对,我看反了他娘的得了……”
“不然,我们都得饿死在这土僻蛮荒的沙漠里。”
“怎么还越说越来劲儿了?”见他们还在叽叽喳喳,莫守成不满地啧嘴喝道:“你们说的话可是触犯了军法,小心被宁王听见砍了你们的脑袋!”
“宁王向来爱兵如子,怎么如今不替我们出头了?”
莫守成叹息着替父王辩解说:“宁王也是恪守人臣之道而已……”
他正在向士兵们苦口婆心地解释,就听城墙上又有士兵喊道:“快点,快点关闭城门,又有人来了。”
关门的守卫一听赶紧跑了出去,展眼攒眉遥看了半天,说:“没关系,是我们自己人。”
果然,来的人也身穿着宁王军的衣服,马后侧还驮着一只大布袋子。
他急迫地奔袭到关门前,说道:“我是奉红豆将军之命前来给莫守成将军送信的。”
莫守成双眸一亮,热情道:“原来是红豆的人啊!怎么样,她还好吧?”
信使点头说道:“红豆将军很好,且她也知道诸位同僚在边关辛苦,特意让我送来了一百张玉米饼子犒劳大家。”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布袋子。
士兵们听了却还是愁眉苦脸,有些埋怨地说:“就一百张啊!太少了,不够我们大伙儿分的啊!”
莫守成喝止他说:“有的吃还发牢骚?这样,玉米饼子别分了,你们几个在这里都吃了吧!不可再嚷嚷出去让别人听见就行。”
士兵应是,又问道:“莫将军您不吃吗?”
莫守成自然很想吃,但一想到宁王所说的“爱兵如子”的话,觉得自己应该带头起表率作用,不能跟士兵抢粮食吃。于是摇头说:“我不吃了。”
说罢,他要来了信大步流星地走了。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莫守成看着桌子上那半张黑糊糊的泥饼子,兀自叹了口气,暗咐:这种艰难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儿啊!
按照军曹娄彪的回复,即便士兵们每天只吃这样一张二两面和四两泥的饼子,嘉阳关的守军充其量也只能熬上一个月,到了酷夏时节即便泥饼子也得吃了。
莫守成打开了信,看上一遍,猛地蹿了起来。因为他在信中读到红豆已经找到了大正皇帝的事情,并且皇帝还要御驾亲自来嘉阳关探视。
他不敢置信地使劲儿揉了揉眉心,又仔细看了一遍信,确乎果然不假。
红豆不会骗自己,这个消息不啻于天降的好事啊!
如果皇上看到了镇守嘉阳关的士兵生活得这般辛苦,即便他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的。那时候他们才能熬出头啊!最起码不用再饿肚子了。
莫守成拿着信,心急火燎地赶紧跑去报告宁王。
来到瓮城,门口的士兵见他一脸喜悦不由得感到奇怪。毕竟最近这些天嘉阳关的守军从将军到士兵都太辛苦了,整座军营里都难见欢笑。
守卫问道:“莫将军,什么事儿把你开怀成这个样子啊?”
莫守成笑道:“我们的苦日子要熬到头啦,泥饼子吃不上几天了。”
守卫激动地张大了嘴,问道:“可是朝廷的粮草终于要到了?”
莫守成神秘一笑,说道:“是要到了。但到的可比粮草更值得人开心。”
见守门士兵一脸莫名不解,他也不再解释,直接催促说道:“快让我进去见父王,我好把好消息禀告给他。”
守门士兵道:“好,我去给将军通禀。”
“哎呀,用不着了。”莫守成觉得自己呈报的是天大的事件,又想尽快把好消息通知父王,也就不想那么啰嗦,直接跑进了瓮城城堡里。
初夏的瓮城里还是很凉爽的,黑黢黢的堡垒里靠墙,点着几只火盆,闪着幽幽的火焰,但对照明气不到多大的贡献。
宁王的书房就在堡垒的最深处。
第一百三十八章:西行(四)
来到宁王的房间门口,他便直眉楞眼的大叫大嚷道:“父王,有大喜事啊!”
结果,刚想进门,就听宁王霍地喊道:“退出去。”
莫守成吓得心中一悸,登时站定于门口外,没敢推开门。
宁王房间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半晌,才听宁王在屋子里面唤道:“莫守成,你进来吧!”
莫守成刚才被宁王一嗓子吓得不轻,讪然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果然,就见宁王拧眉瞪着自己,冷声质问道:“你何时变得这样不守规矩了?”
莫守成惶恐得期期艾艾,答道:“我……我……我有要事禀告父王。”
宁王肃声说道:“你是军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首先都要懂规矩。孤王记得在你年幼的时候教过你这些对不对?”
莫守成垂眸点头道:“下次不敢了。”
宁王这才问道:“你有何事要禀告?”
莫守成适才被吓得怔忡,如今还在害怕,禀告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他说:“红豆写信跟我说,她已经找到了失踪的大正皇帝,并且皇上还说要来嘉阳关看看。”
宁王诧异,瞪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抓紧莫守成胳膊问道:“信在哪里?”
莫守成“哦”了声,将信叫道宁王手中。
看过信后,宁王面色红润,但他毕竟老成持重,即便如此也看不出来是喜是忧,只说:“没错,这的确是红豆的笔迹,看来皇上果然要来了。”
莫守成道:“红豆在信里面说,皇上还会给我们这些守军带来许多粮食和美味佳肴,可能红豆已经将嘉阳关现在的窘困告诉了皇上。”
宁王思索片刻,说:“皇上只是因为我们吃不上饭才送来粮食并不足为喜,但如果他知道了是桂王从中作乱才送来粮草那就太好了。只是这点红豆在信里写得不清楚。”
他说着失望地摇了摇头。
莫守成马上道:“那要不要我写信问问她?”
宁王踌躇着摆摆手说:“来不及了,等你的信到了宁肃镇,皇上人都已经来了,到时候再问吧!”
莫守成笑道:“我倒觉得,皇上既然肯来,那就说明他心中已经在怜悯我们宁王军了。红豆不可能不与皇上说宁王的事情,这不正是您向皇上陈明桂王陷害我们宁王军的好机会吗?”
宁王点头。
莫守成说的没错。如今桂王不在皇上身边,皇上耳畔就不会听到任何诡辩的声音,这点确乎对宁王军有利。
但之后呢!皇上还是要返回到宫里面去的。他尚且年幼,朝廷一直为桂王把持着,即便陛下能理解到宁王军的苦衷,只怕在实际上也无济于事。
况且他听闻小皇帝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非常酷爱吃喝玩乐。
桂王之所以能成功控制朝局就是投其所好,方方面面都满足了陛下爱玩乐的孩童心里。
孩子嘛,本身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谁给他买好吃的,好玩儿的,他就会觉得谁对他好,即便皇上也是如此。
所以,就算这次皇上嘉阳关之行能够体察到宁王军士兵的苦处,当时多半会动容。可一旦回到皇宫又与那桂王朝夕相处,必然还会受他蒙蔽。
宁王喟叹了一声,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如水地说道:“莫守成,你先出去吧!”
莫守成领命,又问道:“那皇上要来的事情还传不传出去了?”
宁王道:“自然要传,但也别太过大张旗鼓,毕竟皇上何时到来还不晓得。”
莫守成出去了。宁王又看了一遍信,回身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喝了口清水,这才说道:“你出来吧!”
就见帷幔后面走出来一位笑嘻嘻的夷狄人,正是那手持腰牌的骑士。
他扯着嘴角插手笑道:“恭喜宁王了。”
宁王问道:“何喜之有?”
夷狄人答道:“大正皇帝御驾将至嘉阳关,不正是大王动手的好机会吗?”
动手?宁王赫地皱眉,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夷狄人不紧不慢地答道:“宁王想挥师东进讨伐朝廷,还因此打算买我们夷狄人的战马。可您征讨大正朝朝廷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不是想登基坐殿?旧皇帝不死,新皇帝怎能登基?”
宁王剑眉紧皱成川字,阴鸷道:“荒谬,本王只是清君侧而已。朝廷如今奸佞横行,乱臣当道,不杀了这些个贪官将来必成祸患。我乃先帝亲封的世袭罔替的郡王,这个时候如果不出手帮助皇帝整饬吏治,根本就对不起先皇的赏识。”
夷狄人显然不赞同他大义凛然的话,反而觉得太过虚伪。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王爷出兵攻打朝廷原来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啊?不过您可别忘记了,你久居边关,对朝廷的事情根本插不上手。这次你帮皇上清除了桂王乱党,但将来可保不齐还会出现其他乱臣,你总不能回去天天看着皇上吧?”
宁王点头说:“你的话倒是有些道理。”
“对啦!”夷狄人道:“王爷这般忧心国事,为何不自己称帝?到时候您想如何掌管天下都可以,对旧制不满也可蠲废。事实上就老百姓而言,让您称帝总比一个黄口小儿当皇上要好的多吧?”
宁王冷冷地问道:“你这是在挑唆本王造反?”
夷狄人奇怪地“哼”了声,说道:“您不打算造反,为何还要购买我族的战马和武器?”
宁王摇头说:“你不懂得中原人的习性观念,我若是起兵造反,无论成功与否都将遭到千夫所指。”
夷狄人道:“即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不过,大正皇帝来到嘉阳关对您而言可是天赐良机啊!听说他是皇室唯一的血脉,如果小皇帝死了,群龙无首,必然天下大乱。到那时各处封疆大吏一定会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没个人出来收拾残局可不好。”
宁王轻哂了声,说道:“你们夷狄人何时这么好心,为本王着想了?”
夷狄人诚然说道:“无非是想多卖您一些战马和武器而已。夷狄人和王爷打了几十年的仗也是百废待兴,需要钱财,虽然我们过去是敌人,但现在战争总归是结束了。正所谓战时是敌,和时是友。您放心,我们夷狄人最讲信用,绝对不会言而无信的。”
宁王冷沉着脸,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西行(五)
苏仁笙回到铺面里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且他没在铺子里见到孟小婉,就更加生气了。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阿笙像闷葫芦一样揉了会儿面就跑去了后院,心中都很奇怪。
阿笙这是怎么了?
从来没见过他生这样大的气啊!
店铺的后面很简陋,只有一辆用来拉货的马车和一眼税井。
苏仁笙站在井边看着水里的倒影,水波潋滟,上面还附着一层淡淡的葭菼,使影子看起来恍惚迷离的。
他心中惝恍不安,恍惚地感觉自己恐怕又要失去孟小婉了。
正在这时,就听身后有人道:“阿笙,你怎么在这里啊?”
苏仁笙回头一看,不正是孟小婉吗?
他看孟小婉一眼,便失落地垂眸随口“哦”了一声,并没回答她的话。
孟小婉本是笑吟吟的,见苏仁笙一脸倥偬、颓唐相不禁怪异,问道:“阿笙,你怎么闷闷不乐了?”
苏仁笙先是一怔,这才回过神来,阵阵怅然感袭来,让他憋屈不安。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对孟小婉说:“你知道总来我们铺子买糕点的白衣少年是谁吗?”
孟小婉好奇地问道:“你查出来他的身份了。”
苏仁笙圆目炯炯道:“他就是失踪的圣上,大正皇帝。”
孟小婉惊了半天,心头狠狠地一沉,暗咐:难道阿笙的表情与此有关?
苏仁笙道:“他已经承认了,还想去嘉阳关见宁王。我们不是都在猜测宁王有谋反的意图吗?小皇帝就是为了这个才要去嘉阳关的,他想自己打探清楚。”
孟小婉眉头一皱,声音低低地说:“这不是胡闹吗?小皇帝胆子也太大了,如果宁王果然要谋反,他去嘉阳关不就是去送死的吗?”
苏仁笙冷哼道:“这小子未经世事,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孟小婉猜测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不安的吧?”
苏仁笙嗤道:“谁当皇帝又与我无关,我才不会担心他呢!可是,这,这家伙要我也一起陪同去嘉阳关。”
孟小婉心头又是狠狠地一剜,眼眸中溢出了一阵惊愕,莫名道:“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又不会武功,又不能保护他?”
苏仁笙叹息说道:“他要我给他做东西吃,还说要封我当御厨。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想法,求他也没用。”
孟小婉惊白了脸,紧张道:“如果宁王果真有谋反的意图,你和皇上一起去嘉阳关岂不也有危险?”
苏仁笙点头:“皇上死我就得跟着他死呗!”
他说完,猝然抽泣了一下。
孟小婉眸中布满了惊恐和紧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阿笙真的死在了嘉阳关,毫无疑问,没了阿笙的孟家汤铺很快就得倒闭,毕竟多数客人都是冲着阿笙糕饼来的。
若是如此,宝珊投入的巨款就得打水漂。诚然,宝家家大业大或许不在乎这些,但他们一家人就得搬回杨家集继续经营那扇小门面,再回到生活艰难的岁月中去。
而阿笙的父母也会失去爱子,悲痛欲绝更是自不必多提了。
苏仁笙突然问孟小婉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孟小婉用手帕捂着鼻子,慢慢点了点头。
苏仁笙听到了她的抽泣声,心里安慰了一下。
孟小婉温柔的眼睛里含着泪花,埋怨说:“这小皇帝太不讲人情了,咱们的日子刚刚转好,他就要带你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苏仁笙见孟小婉越哭越伤心,也有些不舍,反而达观地宽慰她道:“我说嘉阳关危险也只是猜测,假如我死不了,回来后就能当上御厨了。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也把你调入宫里来,让你也当个官儿。”
孟小婉冷淡道:“我才不稀罕呢!伴君如伴虎……”
她轻叹道:“看来咱们的铺子是经营不下去了,得把这事儿告诉我爹娘啊!只是他们知道后可能会更害怕,我爹还骂过那小皇上呢!”
苏仁笙也没料到他和孟小婉的春天竟会这么快就结束了,自己马上就要踏上一段危险的旅程。
他点了点头,来到了铺面里,将白衣少年就是大正皇帝以及他要带着自己去嘉阳关的事情通通的都跟小婉爹娘诉说了一遍。不过,苏仁笙还叮嘱他们千万不要把皇帝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因为这是皇上的圣旨。
宁王意图谋反的事情前些天在大街小巷里传得沸沸扬扬,老百姓都知道,皇上要去嘉阳关的危险也不难推测。
小婉娘哀叹道:“我们孟家人的命运怎么这般凄苦啊!刚好点的买卖就干不下去了,皇上也真是的,太不讲人情了,自己想死不说还要拉个陪葬的。”
小婉爹赶紧封住她嘴,别看不知道少年是皇帝是他敢骂人家,一旦知道真相,小婉爹是最害怕的一个。
他提议说:“不如,咱们举家逃跑吧?这样阿笙也就不用去嘉阳关送死了。”
大家都明白,小婉爹提议逃跑是因为他曾经骂过皇上的原因,害怕受到打击报复。
苏仁笙道:“我去嘉阳关也未必会死。况且,如果我们一旦跑掉的话那就是大罪了,皇上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抓住了,咱们必死无疑。而且,我们也不富裕,也没有东躲西藏的财资啊!”
小婉爹听他说的在理,也就不言语了。
当天,他们连饭都没吃,就垂头丧气地返回了房间。
第二天,刚一起早,就听见有人敲自己的房门。
苏仁笙开门一看赫然是孟小婉站在门口。她紧张不安地说:“外面有一群人牵着马匹,看见粮食和其他吃的东西就给买走了。你说,会不会是贺明和宝琴他们干的,他们正在给宁王筹备粮草,宁王真的要打过来了。”
“不会这么快吧!”苏仁笙诧异并惊愕着,就听外面街上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他和孟小婉跑到街市上,就听一大群牵着马骡的商贩高声吆喝道:“收粮食喽,高价收粮食喽?”
另一个喊:“凡是吃的东西都收,越好吃价格越高。”
就见他们身边的骡马队伍上都驮满了吃食。
苏仁笙见这些人眼熟,就走过去问:“你们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要买粮食?”
那人笑道:“我们是宁王军的……”
第一百四十章:西行(六)
跟着,他就像说错了话般,赶紧捂住了嘴。
苏仁笙问道:“你们是宁肃镇的宁王军吧?我看你们都很眼熟。”
那人想了想,还是点头说:“对,我们是奉红豆将军的命来买吃的东西。”
苏仁笙顿时明白了,他转身对孟小婉说:“皇上打算去嘉阳关,又听说那里的守军生活的很艰苦,就打算买些好吃的犒劳他们。”
孟小婉听后点头,又突然说:“阿笙,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苏仁笙问:“什么事儿?”
孟小婉看着他,嗫嚅了一阵儿,才说:“阿笙,我想和你一起去嘉阳关。”
苏仁笙断然拒绝道:“这怎么能行?我不想去嘉阳关就是因为那里太危险,怎么可能还让你陪我一起去。”
孟小婉道:“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每当我一努力睡觉就不由自主会想到你有可能会死在嘉阳关。一想到这些就停不下来,而且我总是会朝不好的方面去想,怎么克制也克制不住。我就想,与其天天为你担心,还不如同你一起去呢?”
苏仁笙没想到孟小婉这么关心自己,心里非常感动,道:“小婉,你这么关心我啊?”
孟小婉说道:“阿笙你这人虽然以前有点奇怪,但如今看来你所做的事情其实都是都对的。老实说,没有你,我们家肯定已经败了。虽然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但我现在能看出来你对我确实是真心的好,我又如何会不关心你?”
苏仁笙双眸迷离了下,低声对她说道:“咳,我明白你过去觉得我很奇怪,甚至想因此疏远我。其实,我也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但你未必会信。”
孟小婉被他的这句话带出了好奇心,明眸上的峨眉皱了皱,问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啊?”
苏仁笙的神色有些黯然,他一把拉住孟小婉的手说:“外面的人都说咱们俩是小夫妻,那你怎么看?”
自从他俩并肩出现在平昌县酬神节的大集上,并且用糕点技艺名震美食界以来,外界就盛传二人是一对小夫妻。
老百姓就喜欢传这些闲话,不过心利是好的。阿笙和小婉本来年龄就厢房,又都生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很般配。宝珊在投钱给孟家汤铺是也特意申明了这点,虽然女儿家名声很重要,但孟家汤铺里的人从来没承认过这点,只不过是不反驳而已,毕竟悠悠众口哪能一一掩盖得了?从而促成了外界的默认。
但汤铺里的人都清楚,二人小夫妻的身份关系是不存在的。
孟小婉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苏仁笙诘问道:“那将来你愿意和我成为真的夫妻吗?”
孟小婉嫣然笑道:“当然愿意。”
她看着阿笙一对悠悠流波似的眼眸,脸色红润起来,轻轻垂下眼眸说:“自从和你一起经营汤铺开始,我就觉得咱俩人应该一辈子不会分开了。但可惜的是,你又要去危险的地方了。”
苏仁笙道:“如果宁王果真想谋反,他自不可能放过皇上。到时候倾巢之下,没有完卵,我不希望你跟我一起去送死。”
孟小婉微微勾唇,双眸幽光一抹,说道:“可是那样我会天天的为你担心,就像昨天一样,这种滋味太痛苦了,所以,我宁愿跟你一起去嘉阳关。”
苏仁笙为难道:“那你爹娘也不能同意啊!”
孟小婉坚决道:“可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突地攥紧了苏仁笙的手,说道:“我不想和你分开,那样我会天天的痛苦,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种日子太难熬了。”
苏仁笙怔住了。
上一世的自己不就是这样么?
他没有勇气和孟小婉表白,又害怕和她分开,但最后还是分开了。
孟小婉担心怕过的日子,他上一世过了一辈子,最后还死在了孟小婉的葬礼前。可以说悲惨到了极点。
如今,他自然不能再让孟小婉去过这样的日子,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阿笙,原来你在这里啊?”
苏仁笙回头一看,来人正是何勉。
他意外地一笑,反问道:“何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何勉微微眯着眼,将他拉过一旁说道:“皇上让我来找你,好像是想让你给他做糕点。这小皇帝真心的难伺候,我们换着花样给他买好吃的,他却都不满意。”
苏仁笙不由得哼笑一声,说道:“他还要我去当御厨呢!真为难人,谁愿意去伺候他啊!行,我这就过去。”
他知道何勉年长一些比起红豆要理性许多,就把心里想的话跟他说了:“何大哥,你说宁王爷有没有真的谋反之心啊?”
何勉一愣,反问说:“阿笙,你看出什么了吗?”
苏仁笙面带难色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说道:“我心里不托底,但我也知道红豆姐对宁王那面敬仰,所以不敢在他面前说出来。”
何勉咳嗽了一声,半笑着说道:“我也是宁王的人,你就敢对我说这些?”
苏仁笙道:“你不一样,你看问题很理性,遇事判断得冷静。”
听了他的解释,何勉陡然觉得这不是夸赞吗?不过,也确乎说得不错。
何勉淡淡一笑,说道:“阿笙,我是真没想到过,你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能看清那么多人情世故,简直就像是一个大人托生的。咳咳,宁王的事情属实来说不好讲……”
他浓眉微微凝聚着,慢慢地闭上了眼,问道:“所以,你不想让皇上去嘉阳关?”
苏仁笙嘴角微微一抽,点点头说:“但皇上并不觉得此次行程过去危险,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劝劝他……”
何勉打断他说道:“这个我可不敢,谁知道皇上是什么脾气啊?你啊,还是赶快随我回去宁肃镇吧!咱们的皇上可是性子急,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马上就得呈现在眼前。我看是桂王给他惯坏了,算了,咱也不惹他,等把他安全送到嘉阳关后,这麻烦事儿就算了结了,再忍几天吧!”
苏仁笙徒然轻叹,苦道:“你倒是可以忍,我呢,还得陪同他去嘉阳关。”
何勉讪然一笑,苏仁笙又跟孟小婉嘱咐了几句就跟何勉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西行(七)
从平昌县到宁肃镇即使骑马也得要一天一夜的功夫。
何勉带着苏仁笙到了的时候,宁肃镇的官署竟然变成了一座粮仓,原本宽敞的院落里满满登登的堆满了稻谷,麦子,各种的粗粮细粮应有尽有,地上鸡飞狗跳的全是牲畜和家禽。
大正皇帝在院子里戴着面具追逐着动物们,玩儿的那叫一个兴奋。
他侧头一看苏仁笙来了,摘下了面具冲他一嘻嘻笑,然后又不满道:“这里的厨子本事都太差,还得劳烦苏爱卿给朕动手做晚膳。”
苏爱卿?
苏仁笙心中更是不满,皱眉疑惑地问:“皇上何时封我做官了?”
大正皇帝轻咳两声说道:“苏仁笙听封!特赐封苏仁笙为特级一品带菜刀厨师,可伴御前随行,钦此!还不快领旨谢恩?”
苏仁笙却道:“回皇上,我不想要这个封号。”
大正皇帝十分诧异,转身从碗里拿出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啃了一口,问:“为什么?”
苏仁笙如实回答说:“因为我不想当官。”
大正皇帝既意外又焦虑,不安地问道:“那朕怎么办啊?朕以后要吃你做的糕点呢?”
苏仁笙回禀说:“回皇上,您爱吃我做的红豆糕点是我的荣幸,您一旦什么时候想吃了来我的铺面买即可,或者我也可以按时给皇上进贡。”
大正皇帝想了半天,侧脸看他说:“不好,不好。你可知道在平昌县那么个小地方,你的本事根本施展不开。无论是厨具还是器皿,皇宫都比那里强多了。况且,更重要的是朕有时候会突然想吃什么东西,片刻也等不得,你若在宫里随时可以给朕做。按时进贡的糕点可能会因为搁置时间久了而失去味道。”
苏仁笙一凉,心底涌上了一股悲凉。他还想继续解释,但大正皇帝不在理会他,而是将鸡腿随手一扔,不满道:“这是什么破鸡腿,跟白小江的厨艺比简直差远了。”
顺着鸡腿的抛物线,一条花斑小狗努力地嗅了嗅鼻子,奔过去一口叼了起来。
大正皇帝看着地上正在啃他扔掉鸡腿的一条狗,哂笑着嘴角扬起,说道:“这条狗真没用,如此难吃的鸡腿都能下咽,待会儿把它给宰了吃肉。”
小狗并不能听懂他的话,情绪上毫无波动,仍闷头淡定地啃着它的鸡腿,全然不知道死神即将降临。
苏仁笙感到悚然,问道:“皇上,这条小狗这么可爱,你真忍心杀了它吗?”
大正皇帝瞅瞅小狗,眨眨眼睛说道:“看不出哪里可爱啊!况且这些动物就是要买来吃肉的,现在不杀了,到了嘉阳关也一样难逃成为别人的腹中之食。你不知道吗?正所谓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朕将这么肥的狗拿去嘉阳关宰了体恤那里的战士,一定能提高朕在他们心中的威望。”
他嘻嘻笑道,看起来胸有成竹。
苏仁笙冷淡道:“哦。既然皇上晚膳打算吃狗肉,未免浪费,我就不再给皇上做糕点了。”
大正皇帝张大眼睛,惊诧地皱眉说道:“那怎么能行?一个人一顿饭怎么可能只吃一种东西,至少要吃八十种嘛!朕过去在皇宫里就是这样的啊!”
苏仁笙固执地挺起胸膛,扬着下巴说道:“我这人就是有这么个毛病,别人想吃我做的东西就只能吃我做的东西,其他的都不能碰。既然皇上今天馋的是狗肉,想吃我做的点心那就等下顿吧!”
他冷傲地把脸子一甩,一副不可辩驳的样子。
大正皇帝用牙缝吸了吸气,脸色很是难看,倏然地跺了跺脚,叹息道:“好,朕听你的。你们这些名厨都有些个怪毛病,易水寒是这样,白小江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不过,这还真让朕更看好你们的厨艺,也许厨神级别的人都有这种怪脾气吧?”
忽听有人好奇的问道:“白小江都有什么怪脾气啊?”
大正皇帝扭头一看,发现来的正是红豆。
他可不知道红豆和白小江之前的宿怨,嗔诽着说道:“就顶数他脾气怪!你知道朕为什么非得要阿笙去宫里做御厨吗?因为阿笙只会做跟红豆有关的菜肴,而白小江就有意思了,他什么都会做,独独不做跟红豆有关的菜给朕吃,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哎,阿笙,你和他是不是商量好的啦?”
苏仁笙曾察觉出红豆对白小江的一些与众不同的情愫,也问过红豆白小江是不是她的郎君。虽然当时红豆不承认,还反嗔自己了一通,但她的脸当时却是红扑扑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苏仁笙断定,红豆和白小江是恋人关系。
他猜测了片刻,故意地说:“其实白小江这人我也见过,诚然地说,皇上的奇怪也正是我的奇怪之处。白小江不仅拒绝做有关红豆的食物,甚至特别厌恶红豆,或许是受到过红豆的伤害吧?”
大正皇帝双眸倏地变得亮闪闪的,显然是个很喜欢八卦的人。
他兴趣盎然地说道:“你说的不错,白小江的确跟朕说过他此生最讨厌的就是红豆了,但原因他却不肯说。朕猜测,他多半是吃红豆的时候被噎着过。”
苏仁笙偷偷睨了一眼红豆,见她的神色果然恍惚迷离的,似笼罩了一层愁雾。
大正皇帝被自己的猜测逗得咯咯直乐,抿着小嘴兀自开心了半天。
苏仁笙心中腹诽:这小皇帝,就喜欢拿别人的痛苦滋润自己。
他问红豆:“红豆姐,你怎么了?脸色如何这样难看?”
红豆半晌才回过神来,恍惚地问:“哦,啊,什么?阿笙你刚才问的是什么?”
苏仁笙走了过去,附在她耳朵边说道:“我刚才问,你跟白小江是不是恋人关系?为什么一提到他你总是心神不宁的?”
红豆脸颊登时涨红,仓皇地逃跑了。
剩下苏仁笙和大正皇帝怔呵着钉在原地半天。
少年皇帝也觉得莫名不已,咕嘟了一句说:“她怎么变得也这般的奇怪了?”
跟着,他转过身体双手捏着苏仁笙圆滚滚的脸颊,命令说道:“快去给朕做点心来。如果做得不和朕的口味,那就……嘿嘿嘿嘿……”
大正皇帝边说边发出贪婪的阴笑,促狭地舔了舔嘴唇。
第一百四十二章:西行(八)
夜色渐趋迷离,黑暗缓缓笼罩下来。
斜月高悬,夜风微凉,清风之中裹夹着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在忙着做晚饭。
大正皇帝吃饱了点心,正懒洋洋地腆着肚子躺在锦绣床上,那是宁肃镇守军专门为了招待他新买来的。
他隽美的细眉微蹙,同时眼睛诧异的睁大,渐渐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大正皇帝正在听取红豆汇报买粮食的事情。
宁王军的执行力确乎超出了他的想象,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钱都给花光了,换来上万石的米粮和数不尽的腊肉、以及牲畜,酒水等等……
小皇帝边听着便满意地点头,睫毛忽扇忽扇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他吩咐红豆说道:“嗯,这件事情你们宁王军办得不错。传朕的口谕,明日起驾西行,前去嘉阳关。”
红豆想不到这么快!匆匆地应了声“是”。
大正皇帝的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后又问道:“咦,阿笙呢?”
红豆答道:“他做完糕点就回平昌县去了。”
大正皇帝霍地曝起,拍案怒道:“大胆,真是没有规矩,朕让他走了吗?”
红豆说道:“可是他已经走了。从宁肃镇到平昌县最快也得一天一夜,不如等明天咱们动身的时候路过平昌县再叫上他吧?”
大正皇帝虽然闷闷愤怒,也只好同意了。
跟着,红豆又向他奏报了出行的布置跟安排。
有鉴于要运输的食物太多,红豆特意抽调出一半的宁肃镇守军前赴嘉阳关,剩下的则由何勉带领留据在原地。
红豆摊开地图,像皇上陈明出行的路线。
大正皇帝对此毫无兴趣,哈欠连连,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把玩床边层层叠叠的幔帐。
他不耐烦地连连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就按你说的办吧!”
红豆也看出来年轻圣上没什么正经心思,就是贪玩儿,一提到正事就打蔫,于是说:“那我不再打扰陛下了。”
大正皇帝平时最头疼的就是听大臣门的奏折,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这也是他觉得皇宫烦闷,想出来散心的原因之一。
一听可以不用再听取汇报了,大正皇帝立马来了精神,倏地蹿下了床,适闲着伸起懒腰,摆出一副猛虎出笼的架势,说:“那朕出去逛逛。”
红豆还未及阻拦,他人已经撒丫子跑出去了。
月色迷离,树影婆娑,夜雾弥漫。
大正皇帝探头探脑的,呼吸着夜空中沁凉的气息,感觉心情也变得舒畅多了。
他招呼红豆出来说:“咳,朕马上就要离开中原了,想想还真有点小小的不舍得呢!红豆啊,你能不能答应朕一件事情嗷?陪着朕在四处逛一逛,再看看这儿的景色。”
红豆眉头轻蹙,就知道他要来这一出。
整天就是想着玩儿,这黑灯瞎火的,哪儿有美景给你看啊?
不答应吧,皇上肯定会絮絮叨叨地央求个没完没了。答应了,明天哪儿还能得起早赶路?
雪狐白豆见红豆出来了,便跑了过来蜷在她的腿边撒娇。
小皇帝两眼陡然亮起来,笑眯眯地走过去摸着它身上光滑的毛,跟着又摸了摸它的头,赞道:“膘肥体壮的,如果能拔了毛下锅一炒,都能够我吃十来天了的。”
说着,吞了吞口水。
白豆猝然一惊,不过也许知道他是皇上的原故所以没敢动。
算了,算了。
红豆免得他再打白豆的主意,说道:“那我陪皇上出去玩玩儿吧?”
“嗯,嗯,嗯,嗯。”
小皇帝连连点头。
结果一下子玩儿到了后半夜。
红豆意兴阑珊。她费解,这附近到底有什么可玩儿的?怎么皇上看什么都稀奇啊?
好歹玩儿的累了,还是红豆给他背了回来。不过,这小皇帝平时吃好的,喝好的,人也沉甸甸的。弄得红豆腰酸背痛,第二天差点起不来。
她活动了一下酸疼的关节,腹诽了皇上半天,见外面已经列队了,才爬起来。
大正皇帝昨天也玩儿累了,发了一早晨的起床气,所啥也不骑马,非要坐车。不得已,只有现雇来一辆琅轩马车让他钻进去继续睡觉,其他人则按计划列队出城。
小皇上虽然困得迷迷糊糊的,还是不忘叮嘱他们一定要将苏仁笙给抓来。
辞别了何勉,红豆带着人马上路了。
她高踞马背,走在最前面,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大部分是驮着粮食的马骡,中间隐藏着大正皇帝的轩车。
到了平昌县小皇帝才睡醒,先嚷嚷着要尿尿,然后就发飙命令兵丁去捉拿苏仁笙。
且口气像是抓犯人。
于是,一纵人马将孟家汤铺围得水泄不通,吓得客人们都跑了。
大正皇帝进了汤铺,质问苏仁笙:“你昨天怎么跑了?”
苏仁笙一愣,说道:“皇上也没说要留我待在宁肃镇啊!”
“狡辩。”大正皇帝不满地翻他一记白眼,叫道:“还不去端点心出来,朕饿啦!”
有活计端来了各色精美的点心,大正皇帝边吃边说:“今天咱们就得去嘉阳关了,一路上不能没有厨子。”
苏仁笙惊诧道:“这么快?”
“难道要等到中秋节啊?”大正皇帝嗔他说:“宁王很可能马上就要杀过来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万一因为你耽搁了造成了天下大乱,你吃罪得起吗?”
苏仁笙无语。
孟小婉突然说:“启禀皇上,您能不能同意让我也跟随苏仁笙一起去嘉阳关?”
大正皇帝好奇道:“你也喜欢塞外的风景?啊不,你也有忧国忧民之心?”
孟小婉淡漠地摇头道:“我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跟我的夫君分开。”
“小婉,你说什么呢?”
孟小婉爹娘都惊异地张大了嘴。
谁都知道嘉阳关之行凶险,且孟小婉虽然名义上跟苏仁笙是对小夫妻,但那也是为了照顾买卖。孟家从来也没有承认过这点,女儿今天如何这样说啊?
如果她承认了和苏仁笙是夫妻,那就圆不回来了。在苏家还没有承认这个儿媳之前就冒然这样说,实在太冒风险了。
但这些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皇上只拉去一个苏仁笙就够叫人心疼的了,如今自己女儿也要去……
孟家夫妇心里如同灌铅一般沉重无比,同时又感到空荡荡的空虚,十分的愁苦。
第一百四十三章:西行(九)
大正皇帝也诧异说道:“阿笙和你结婚啦?可你们明明很小啊!看起来还没朕大呢!”
红豆在一旁证明说:“回皇上,此事的确如此,平昌县的人都知道这些。”
大正皇帝点头说:“朕怎么能夺人家的夫妻之情呢?自然是都跟朕一起去啦!孟小婉啊!你很聪明,苏仁笙此番随朕去嘉阳关表面上是厨子,实际上也是朕招抚宁王军的重要人员,一旦回来肯定是大功一件,你这个诰命夫人指定跑不了了。”
孟小婉神情恍惚,美眸含泪。
诰命不诰命的她真不在乎,她只希望能和阿笙相守在一起。
大正皇帝才不懂这些,还以为她是感动的,于是长笑一声下令道:“出发。”
孟小婉拉着苏仁笙来到父母面前,说道:“爹,娘,我这次去嘉阳关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和阿笙分开了。”
苏仁笙也马上道:“叔叔婶婶,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婉的。”
孟小婉爹娘只管唉声叹息着暗咐:你照顾他?你恐怕都还要自身难保呢?
小婉娘又追问女儿说:“小婉,你可想清楚了?这次行程太凶险了,要不咱别去了?”
小婉爹道:“哎呀,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女儿已经在陛下面前答应要去嘉阳关了,还怎么反悔?”
孟小婉认真地点了点头:“爹说的对,别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小婉爹喟叹道:“那就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保佑你俩能平安归来。”
大正皇帝那头发现苏仁笙没跟来,开始急催喊道:“阿笙,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
小婉爹娘都是怯官的老实百姓,见状也说道:“孩子,快点去吧?我们会多买些香火到庙里为你俩祈福的。”
苏仁笙瞳孔震动了一下,动容说道:“那也麻烦叔叔婶婶去杏花村通知一下我爹娘。”
小婉爹娘老眸含泪地点了点头。
孟小婉又叮嘱父母好好照看铺子,小婉爹娘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没了阿笙,孟家汤铺还怎么经营下去啊?
苏仁笙看出了二位老人的心思,拉着孟小婉的手朝西边走去。
走了半个多月,这一天突然乌云密布,天色昏沉起来。
蓦地一道闪电横空劈下,闷雷轰鸣,眼瞅着就要暴雨如注了。
红豆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色,心叫不好。
如果骤然下雨,这么多人可不好避雨啊!
关键是还驮着粮食、熏肉等食物,若是被雨淋了,只怕就不能吃了。
她想着下令停下,命人赶紧用雨布蒙住粮食,又为陛下搭了帐篷。
好在准备得及时。不刻的功夫果然大雨倾盆,雨滴顺着树梢落下,砸在地上泛起阵阵浓烟。
这说明地上很干燥。
不过,大正皇帝却不知道这些,反而觉得奇异,叫道:“怪哉,这是下的雨啊,还是下的烟啊?”
此时,早已经过了京畿最西面的关口,山川景色为之一变,多了许多大漠西域的风貌,连人也都是回教的打扮居多,汉民锐减。
大正皇帝没出了西关,更没领略过异国的天气,见什么自然都奇怪不已。
红豆心哂他少见多怪,说道:“回皇上,西部一带天候干燥,平时并不下雨,所以土地干燥,一旦出现水分反而不容易吸收,就会出现这种浓烟滚滚的现象了。”
大正皇帝惊喜道:“这么说我们来到西域了?”
红豆道:“还远着呢!本朝帝国辽阔,西部更是延绵悠长,如今距离万里大漠只怕还有千里之遥呢!不过,这里的风俗和吃食都与中原差别很大,连人们的信仰也不尽相同。陛下可要尊重他们。”
大正皇帝点头道:“自然,虽然生活风俗不同,但毕竟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哎,对啦!这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红豆脸呈歉色,摇头说道:“回皇上,末将自幼在嘉阳关长大,那里生活水平差,每天都是吃粗米饼子啃咸菜。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原,又因此心急办事所以在路途上没想过寻找好吃的东西,望陛下见谅。”
这时,一位士兵说道:“启禀陛下,我的常在嘉阳关和京城之间行走。主要为宁王送去往朝廷的信件,所以对这一路都很熟悉。要不要我朝陛下推荐几样美食?”
大正皇帝眄着他,冷冷地问:“你是信使,负责送信?只怕不单单是送信那么简单吧?”
士兵不解,且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有点拍马屁未遂拍到马腿上的恐惧。
他嗫嚅着说道:“陛,陛,陛下……我确,确实只送信啊?”
大正皇帝一副全然不信的口吻,质问说道:“难道就不帮宁王打探京城的动向吗?”
士兵吓得脸都白了,十分后悔出头溜须的行为,道:“也做过。”
大正皇帝冷哼道:“现在都传宁王要造反,如果是真的,你可是帮了他不少的忙啊!”
那士兵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表忠心带求饶道:“回皇上,我们宁王军绝对没有造反的意思啊!皇上您要明鉴啊!”
红豆和其他军士也连忙下跪,纷纷嚷嚷说道:“皇上明鉴,请皇上明察,还我宁王军清白,宁王对皇上绝对忠心耿耿。”
苏仁笙心里却十分清楚小皇帝的套路,他无非是先找借口给别人定罪,然后再借此指使人家做这做那,自己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被他诓到嘉阳关去的。
如今,他又如法炮制,真心阴险啊!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大正皇帝说道:“尔等是忠是奸朕不得而知,为了表示忠心,你们就去替朕收集这些美食吧!除此以外,西域一带的山川河流,珍禽异兽等等统统都要收集。不要担心耽误时间,朕不着急去嘉阳关见宁王。毕竟游历也是一种修行嘛!朕治理下的江山朕自己总得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他大义凛然,神态庄严地装着大尾巴狼说道。
倒把宁王军的众将士吓得够呛,这才明白原来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是想借机会多玩儿一会儿啊!
这时的他们也都恍悟了。因为皇上曾表示去嘉阳关会见宁王是为了平复大正朝的危局,而且皇上表现得很急迫,众人都觉得小皇帝终于正经了一回,反而忘记了他不过是借故来玩儿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西行(十)
那士兵说道:“回皇上,西域的美食美景可真是数不胜数。比如回人的烩羊杂碎,将羊杂碎煮熟切成丝,浇上原汤,加上葱,姜,蒜末和辣油。还有手抓羊肉,红肉白膘,沾着蒜吃肥而不腻,还有酿皮子,烤羊腿,又鲜香又美味儿。”
他说得唾沫横飞,大正皇帝听得也是直咽口水,几乎把士兵的那点唾沫都给吞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兵儿讲得还真不赖!”大正皇帝开怀地笑着,又抹了抹嘴唇说道:“把朕的口水就勾出来了,就冲你这副口才就值得封个五品官儿当当,朕现在就封你正五品美食统领,全权负责这一路为朕寻找美食,还不快谢恩?”
士兵须臾一愣,敢情这真是骤然间喜从天降啊!
他赶紧下跪领旨。
红豆看在眼里也是心中惊异莫名。
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四品官,这小伙子一句话就封了五品,如果按此算的话,自己这辈子的苦劳还不敌人家两句话!
小皇帝可真是喜欢胡闹。
不过,天下都是他的,他喜欢封谁做官别人也管不着。
红豆虽然心里不住摇头,实则却也无奈没辙。
大正皇帝又问小兵说道:“你叫什么名儿啊?”
士兵回道:“回皇上,我叫刘三。”
大正皇帝点头笑道:“好,好,刘三这个名字好。你也算是我们大正朝所有官员中名字最响亮的了。”
雨停了,但队伍仍是走走停停,十分缓慢。
这是因为大正皇帝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派人去打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没有,如果有那就得停下等他玩儿够了再启程。
虽然他一路上吃了腊羊肉,蛋肠,油香,生汆羊羔肉,廿八铜锣糕,油爆驼峰等等美食,却仍不满足。贺兰山,火焰山,北武当庙自然也都要玩儿个遍了。
这使得行路队伍变得异常缓慢,本来只需要十五天的行程,足足走了将近三个月。
小皇帝玩儿的倒是开心了,但其他人却心里非常焦躁。特别是苏仁笙和孟小婉,一走就是三个月。居然还没到嘉阳关,家里的人得有多担心啊!
只怕已经开始相信他们已经死了。
二人想顺路找到从西向东的旅人,比如商队啊!赶考举子什么的,让他们帮忙带个平安口信。
可一打听没一个顺路到平昌县去的,二人也就不由得心灰意冷起来。
到了嘉阳关附近时,已经是炎炎盛夏了,气候又干又热,更让少年皇上惊讶的是这里的时间跟中原一带完全不同。
怎么不黑天啊?
因为到达嘉阳关附近已经是之牌时分了。在京城,这个时候已经是万籁俱寂,阒静无声的深更时段,除了击拓的更夫外街上别无旁人。
大正皇帝奇怪地问红豆说:“你们嘉阳关没有黑天吗?”
红豆笑道:“夏天的时候天的确要比中原一带长很多,不过还是有黑天的,只是很短暂。”
大正皇帝皱眉:“那你们可怎么睡觉啊?”
红豆莞尔说道:“住的时间久就习惯了。”
大正皇帝嘿嘿一笑,兴致盎然道:“真是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敢情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有趣有趣,看来朕这一趟可真是没白出来啊!”
又走了一天,才来到嘉阳关城楼下,远远的就能依稀辨认出站在嘉阳关城墙上士兵的衣服颜色。
此时是下午,天气干热无比。
大正皇帝坐在轩车里,突然一摆手,说道:“停,都给朕停下。”
红豆倏尔一愣,回头问道:“陛下,抬眼就能看到城楼了,为何要停下来?”
大正皇帝扬眉瞅着她,一张胶原蛋白的小脸儿含着浓郁的愠色,说道:“宁王他好大的官威啊!皇上御驾来嘉阳关,宁王居然不出来见驾,难道让朕去见他吗?”
红豆听了心中咯噔一下。
皇上斥责的并非不对,礼数的事情可须臾不能马虎,不然容易招来话柄。
她赶紧赔笑说道:“是末将办事不利,应该提前派人去通知王爷,我这就吩咐下去。”
……
稍顷,一个伺候骑着快马奔进城关口。
他对守门的卫兵急切地说道:“皇上来了,正在埋怨说宁王为何不来接驾呢!快些去通禀宁王,惹恼了小皇帝可不容易哄好。”
嘉阳关的士兵都对陛下驾临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他啥时候来。本来前段时间一直警觉着神经,随时等待御驾亲临。
但天天的等着盼着也不见御驾队伍的影子,时间长了不仅精神上松垮了下来,甚至开始怀疑皇上到底会不会真来了?
因为按照路程算的话,京城距离西域的确不近乎,但御驾即便行进的再慢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也就能到了,可足足等了三个月仍不见人来。
所以,大家伙开始以为皇上应该是突然变卦了。毕竟没谁喜欢风沙漫天,干燥缺雨又十分贫瘠的嘉阳关。
他们哪里知道皇上来嘉阳关见宁王并非主要目的,更想着游山玩水而已,所以多走了两个多月。
如今一听说御驾到了,宁王军的守门士兵可不敢怠慢,赶紧入城禀告宁王。
结果刚走没两步就与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一看正是莫守成。
士兵见到他面露欣喜,莫守成却拧眉喝道:“遇到啥事儿了慌三跌四的,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回将军,是,是皇上,他,他来了。”
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通禀说道。
莫守成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遽然间诈闻皇上来了还是讶异不止,忙问:“距离城关有多远?”
士兵答道:“快到门口了,陛下正埋怨咱们没出来迎接呢!弄不好要大发雷霆,通信的都说了,这小皇帝可难哄了!”
来的这么突然,居然还怪罪上别人了?
莫守成腹诽着。他在红豆写的信里就听说了小皇上很难伺候,经常没来由的就对人发飙,她还提醒自己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他急匆匆地跑到宁王的书房,砰,砰,砰使劲儿砸门。
“进来。”宁王微微皱眉,还未开口责备他,就听莫守成抢先说道:“父王,皇上来了,队伍就在大门口呢!”
宁王怔了一下,问道:“你亲眼看见了?”
莫守成答道:“是守城的亲眼看见了,虽然比我们预想的要来的晚许多,但的确真是皇上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西行(十一)
宁王心中诧异。
他原以为小皇帝当初只是不知深浅打算独自来嘉阳关见自己,实则这跟赴鸿门宴原本就没什么区别,皇帝虽然年幼想得多了也能明白此行确乎很危险。
所以,虽然红豆在信中说陛下亲口下旨要来嘉阳关视察,但宁王心中尚并不能完全确定。
他边观望边等待,果然三个月了还不见皇上的踪影,心中已经了然皇上定是明白过味儿来,怕了不敢再来了。
不料,皇上还真来了。
这反而让宁王有些措手不及了。
小皇帝打的究竟是哪一出牌呢?
你以为他要来,他不来;你觉得他不会来了,他偏偏到了门口!
这小皇帝好像还真不太好对付。
宁王赶紧起身出了瓮城,边走边问莫守成道:“皇上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啊?”
莫守成道:“听说他正发脾气呢!责怪您没出城迎接。”
宁王左右蜷成拳头打了一下右手手掌,颓唐又有些窝火地说:“这,这,难道孤王还要天天站在门口等着他吗?红豆也真是的,为何不早来禀告?”
莫守成一听宁王开始责怪红豆,赶紧提她辩解说:“父王,这事儿怪不了红豆,她,她,她……”
他想替红豆辩解,却一时找不到理由,毕竟这事儿真的是红豆太疏忽大意了。
“红豆只是疏忽大意了,您莫要责罚她啊?”
莫守成担忧央求着道。
宁王也是心有担忧,甚至起疑。
红豆向来做事沉稳老练,为何今天会这样?这不是陷本王于不忠不仁吗?
该不会是跟着皇上时间长,有了外心了吧?
宁王凝眉阴鸷着猜测,莫守成看着他,突然有股子莫名的恐惧。
片刻,宁王神色微动,但敛了敛情绪,眸光也平淡了下来。
他吩咐莫守成说:“你去赶紧安排欢迎仪式,要隆重一些的,至于衣装不必刻意换新的,就这样脏破破的露出来,孤王要让陛下看看我宁王军的艰苦。”
莫守成领了命,转身安排去了。
宁王则找来一匹马,匆匆跨上马背,一路出了嘉阳关关口,直接来到了御驾那里。
因为皇上随行人等共有一百多人呢!所以很显眼。
红豆一见义父到了,忙粲然笑着迎了上去拜见。
宁王只是冷蔑地撇了她一眼,话都没跟她说,而是径自来到皇上面前。虽然他没见过当今圣上,但知道他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车队里只有一辆富华的轩车,皇上肯定就是车里的孩子了。
他下跪叩首道:“臣参见皇上。”
大正皇帝冷嗤了一声,说道:“宁王爷,见你一面可真是好难啊!”
宁王不解道:“皇上的话微臣听不懂。”
大正皇帝认真地问他说:“朕问你,你是不是朕的臣子?”
宁王跪着答道:“回皇上,是,臣一家永永远远都是陛下的臣子。”
大正皇上质问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去京城觐见朕?一次都没有过?”
宁王讶异地抬头对皇上说:“陛下啊!听调不听宣原是少帝时期定下的规矩,臣在位镇守嘉阳关期间是可以不回京城的。”
大正皇帝毛茸茸浓黑的软眉微动了一下,问道:“什么是听调不听宣?”
宁王好悬没晕过去。
原来当今皇上连听调不听宣都不知道。
那皇帝一天都干嘛啊!
他心中哂笑,面容微笑,说道:“回皇上,按照少帝时定下的规矩,除非朝廷调我去镇守其他地方,不然我只能待在嘉阳关。不过,朝廷若是想宣召我入京,我也有权利不去。”
大正皇帝问:“这么说你有可能一辈子待在嘉阳关了?”
宁王点头:“正是。”
大正皇帝道:“那听说你要出兵征讨朝廷,这算不算是坏了规矩?”
宁王动容,赶紧说道:“皇上,这肯定有人在刻意的陷害臣,臣绝无反心。”
大正皇帝嗤了一声,说道:“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也罢,朕此番来你这儿也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朕是听说你们这里的官兵太过辛苦,甚至还要啃泥饼子吃,是真是假啊?”
宁王道:“回皇上,的确属实。不仅是士兵,就连本王也是吃泥饼子的。”
大正皇帝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那好,朕就是为了解决你们的难处而来的。朕来带了几万斤的粮食和家禽家畜还有腊肉,酒什么的,大概可以缓解一下了。如果朕发现你们真的生活那么辛苦,而且是因为朝廷不愿意给你们粮食的话,朕也会处理那些官员的。”
宁王眼瞅着马上驮着的粮食袋子,此番可真是发自肺腑地感动了,急忙下跪由衷地说:“皇上的大恩大德臣等没齿难忘啊!”
苏仁笙在一旁看着这些,心里突然对大正小皇帝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意。
他暗咐:皇上出手好有一番套路啊!本来是调查宁王造反的事情,但并不表白,反而先体恤士兵,套上近乎。
或许小皇上是大智若愚也未可知。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位暴躁的皇上一上来就质问宁王,企图快点定他的造反之罪。那样一来惹得宁王惶恐了,真的造反就麻烦了。他们顷刻间就得人头落地。
结果皇上还真是一上来就发威。好在他及时悬崖勒马,只威不怒,心里这才稳了下来。
宁王起身躬身指着城关门口对皇上说:“那里是欢迎陛下您的队伍,请随同臣入城吧?”
莫守成听了宁王的话,把衣服穿得最破烂的士兵安排在了最前面。给人的感觉不是欢迎队伍,而是乞丐聚堆要饭。
吓得大正皇帝急忙躲闪,生怕沾到他们身上。
他一脸嫌弃地对宁王说:“这些人怎么穿得像要饭花子一样?”
宁王心中窃喜,嘴上却苦着脸说道:“嘉阳关的士兵生活艰辛,六年才能领一套衣服。”
皇上乜了眼他,冷笑道:“听说宁王您本人不是有挺多钱吗?”
宁王马上道:“确实积攒下了不少,但一来朝廷有令,士兵的吃穿都必须由朝廷负责,我不敢私自为士兵购买。二来,如果我给他们钱了,朝廷的立刻会有肖小弹劾我,说臣这是在收买人心,臣实在是怕了他们。好在皇上此番也是突然驾到,看到的都是嘉阳关的实情。”
大正皇帝听了仍讥哂着脸说:“你不能买粮食,就朝夷狄人买战马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西行(十一)
宁王猛地一惊,口结着问道:“皇上,您,您,您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小皇帝说:“桂王派驻在你这里的细作已经将此事写成了信要交给桂王呢!”
宁王故作不知道:“怎么可能,嘉阳关有桂王的奸细,是谁?”
小皇帝冷道:“是谁你自己清楚得很啊!因为你派人把他给杀了。你还想继续杀信使呢!结果那信使身上的信阴差阳错的被朕得到了。”
他得意地回勾手指,指着自己说。
苏仁笙心中一紧,暗咐:完了。原来这小皇上还真是个麻瓜!适才不过是假象。
陛下,你这么快就捅破宁王和夷狄人的勾当,岂不是逼他谋反吗?
果然,宁王眉间急聚酷烈阴鸷,印堂都有些发黑了。他想了想,说道:“回皇上,臣不敢对皇上有所谎言,臣的确买了夷狄人一白匹马?”
大正皇帝冷嗔道:“哦,听说夷狄人的战马无论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胜我中原马匹多倍,宁王士兵胯下骑着这种战马打入京都的时间岂不是要快很多?”
宁王诚然道:“皇上,臣买的马并非战马,而是骟马。”
大正皇帝疑惑不解道:“骟马是什么?”
苏仁笙一想:算了,不能再让你说下去了,不然今天咱们就得都没命。
他朝皇上笑道:“启禀皇上,骟马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马,不能作战,只能作为祭祀来用,或者直接杀掉吃了。想必嘉阳关的守军不够吃食,宁王爷才想出来这个办法的。”
大正皇帝恍然地“哦”了一声,终于不再诘问下去。
苏仁笙和宁王都暗地里擦了擦冷汗。
饶是宁王反应快,才把刚才的危难化解了过去。
可不知道小皇帝何时又会突然发难。万一宁王接不住,一生气撕破脸怎么办?
他们都高估了小皇帝,对方不过是孩子性格,随性得很,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说所想的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一旦任由他作死,说不定连带皇上和自己以及孟小婉都见不到明天清晨的太阳。
苏仁笙下定决心,不能再让大正皇帝胡闹下去了,得在他身旁制止他,须臾不能离开。
虽然他和宁王都感觉适才的谈话风声鹤唳,大正皇帝却仿佛没经历过一般。
他欢快地拍着手说道:“把带来的东西都卸下来,今天做顿丰盛的犒劳犒劳大家。”
众将士听了兴奋不已,赶紧七手八脚地将粮食都卸下来。
有士兵问道:“王爷,这些粮食省着点大概足够可以吃十来天的。”
大正皇帝道:“省什么省?粮食还会继续运过来的。”
宁王莫名地问:“皇上可是现在就要给朝廷写信帮宁王军催促粮草?”
大正皇帝赶紧摇头说:“不,朕来这里的消息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朝廷里的那些大臣。朕还想多玩儿些日子呢!”
宁王这才明白,原来皇上是偷跑出来的啊!这样一来,即便他死在这蛮荒的嘉阳关也无人知晓喽?
他偷着窥笑。大正皇帝并没有不觉他脸色的不对劲,还在兴高采烈地指挥着士兵今天留下哪些东西晚上要吃。
苏仁笙却察觉出了宁王脸上的异样,觉得有鬼,不免心中一动。
这位小皇帝毫无警觉心,甚至还跟他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话,宁王还不更加肆无忌惮?
看来皇上丝毫没感觉出来宁王早已经对他起了杀心,自己是千里送命。
可以说,宁王想干掉皇上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甚至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弑君可是罪大恶极的行为,所以这些跟随陛下来的人无需说都得惨遭灭口。
包括自己和孟小婉,甚至也包括他的义女红豆。
苏仁笙对大正皇帝说道:“启禀皇上,您这一路走的阵势大张旗鼓,恐怕朝廷里的人早察觉出来了。”
大正皇帝莫名心惊,反问他说:“若是如此,他们为何不来找我?”
苏仁笙笑道:“可能是因为他们没追上,还有一种可能是根本没打算让您回宫。”
大正皇帝更加莫名了,问道:“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恨不得天天将朕困在皇宫里呢!”
苏仁笙道:“那是因为桂王太理解您的脾气了,他知道您喜欢玩儿,所以想让您玩儿个够。您想想,您提出的要求桂王哪一点没满足过您了。”
大正皇帝有些恼怒地辩解说:“谁说朕是来玩儿的了?朕来嘉阳关分明是过来处理攸关天下安危的大事。”
苏仁笙捂嘴噗嗤一笑,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嘴上却说:“对,对,皇上确实是来处理大事的。”
宁王完全猜不透朝廷那头的动向,对皇帝的行踪到底知不知晓?
本来听了小皇帝的话,他心中安然有底。不过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情况而已。
但听了苏仁笙的话后又猛地觉得情况变得复杂多变了。
如果朝廷的人知道皇上在嘉阳关,冒然动手刺王杀驾,无论成功与否,自己必然遗臭万年。
可如果不动手,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摆在这里的,浪费了岂不可惜?
宁王自然吃不准朝廷是否掌握陛下行踪的情况,心中盘算猜测得纠结不已。
大正皇帝不过是个孩童,又没心没肺的,确实很好对付。但朝廷里的桂王和文殷可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他们的举动难以捉摸。
虽然这些年自己和朝中的大员没有直接碰面,但暗中交手的次数也不少,互相之间也都深知对方是高手。
按理说,桂王他们放皇上独自来嘉阳关无疑是极端冒险的,这点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因为当今皇上是皇室里唯一的血脉,又无子嗣。万一出现不测,天下必然大乱,连继位君主都找不到。
宁王对此感到颇为费解,认为朝廷大概率是不会知晓陛下行踪的。但陛下身边那少年的话也有道理。
自己想当皇上,恐怕桂王也想,他也盼着皇上快些驾崩呢!
一旦皇上驾崩,潜伏在嘉阳关的桂王细作就会倾巢出动,散步自己弑君的言论。
到那时,即便宁王军长驱直入挥军东进,在军力上或许占些优势。可自己毕竟是弑君之臣,必然受到千夫所指,民怨沸腾,即便是赢了朝廷,各地的封疆大吏也不会认可自己的统治。
第一百四十七章:西行(十二)
宁王站在丹墀台处胡乱猜度着,心中愁云紧锁,脸上却不动声色,尽显枭雄之态。
他对大正皇帝说道:“陛下尽管放宽心在这里居住。朝廷是否知晓您在这里不重要,嘉阳关是臣在管理着的,陛下自可随意玩乐儿,桂王他们抓不走您的。”
大正皇帝心里面就惦记着玩儿,听了这话才舒服,哈地一笑说道:“嗯,这才是朕的好爱卿!对了,宁王,你们嘉阳关距离天山可远吗?”
宁王皱眉道:“皇上想去天山游玩?哎呀,那可太远了,只怕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大正皇帝张大了嘴,诧异地一挑眉道:“那么远?”
“不仅遥远,还山高水恶。”宁王蹙紧双眉,说道:“那里是异域,比之夷狄人的领地都遥远。臣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影,更无缘踏足。况且,听说天山虽然景色旖旎,却也酷寒无比,不适合去游玩。特别是在路途上容易遭到夷狄人的埋伏。”
大正皇帝忽而睁大了眼睛,语气怪异地问:“你不是都跟夷狄人买马了吗?想来关系已经很和睦了,他们为何还要来搞偷袭?”
宁王解释说:“陛下有所不知,夷狄人狡猾得很,生性也很残暴。他们不会种植庄稼,平时只能靠打猎为生,一旦猎物不足就会过来侵扰中原地带抢劫、掠夺,且来去速度极快,也十分顽强,难以对付。臣本有机会在今年将他们一举歼灭,但奈何桂王一直不发来粮草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现在的夷狄族虽然战力不如过去,短期内也难以形成气候。不过,小规模的危险还是有的,特别是进入了夷狄人的领地。臣买夷狄人的马跟他们做生意一来是为了解决温饱,同时也是为了去帮他们,不让他们饿死。”
大正皇帝越听越感觉糊涂,大惑不解问道:“你疯啦?你跟夷狄人打了一辈子仗,为何还要帮他们?他们饿死了岂不是更好?”
宁王道:“事情并非这样简单,人饿急了就会铤而走险,现在的嘉阳关守军将士每天也都在忍饥挨饿,人没了劲儿根本打不了仗,恐怕难以抵挡夷狄人的入侵。”
大正皇帝余光撇了宁王一眼,轻嗤着说道:“你说了一车话,朕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朕不管,你必须想办法让朕去天山游玩一趟,这是圣旨,知道么?”
宁王发自肺腑地忠告他说道:“皇上,此行确实太危险了,还望皇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正皇帝气得眼睫激动的轻颤,他哪里受到过这种拒绝?
他哂然一笑,过去在宫里,无论提什么要求,桂王都会想方设法地满足自己,如今宁王居然采取劝说的方式,真是稀罕事儿!
一旁的苏仁笙见皇上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心中有些惶恐不安。
宁王好像还没缓过神来,如果陛下执意要去天山那么危险的地方游玩的话,其实是正和他意的。万一皇上死在了那里,宁王至多只能落得个看护不利的责任,并不会承担过多名声上的损失。
到了那个时候,势必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谁武备强盛,谁便能登基称帝。
而在各路诸侯之中,宁王军毫无疑问是战斗力最强的那个。
苏仁笙想到这里,打算尽快在宁王反应过来之前把事情压下去,以免皇上性命堪忧。
他微微皱眉,急匆匆跑到大正皇上身边,又怕宁王听到二人的谈话,于是神秘地将皇上拉过一旁,附耳对他说道:“皇上,这种事情应该是从长计议的好吧?天山距离遥远,一路上又有诸多阻拦,即便是要去也得详细加以归化。皇上可以在嘉阳关附近先玩玩儿。”
“这里有什么可游玩的?都是沙漠,你让朕去吃土啊?”
大正皇帝意兴阑珊地咕嘟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怨尤。
红豆此时正站在他们身边,虽然阿笙的话语声音极小,但红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得真真楚楚,便说道:“回皇上,嘉阳关虽然偏僻,但也并非没有美景。这附近有条大湖,湖中还有座湖心岛,很漂亮的。在西北方向还有座梅岭山,不过是火山有些危险。”
火山?
大正皇帝不仅顿住双眸。由于猛地又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汇,立刻来了精神,好奇地低声问道:“火山是什么?”
红豆想了想,直接解释说:“就是会喷火的山。”
山居然还会喷火!
大正皇帝遽感意外,面色惊喜,诧异眨了眨眼睛,问道:“还有这样稀奇的事情?那朕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说完,像是发现宝藏了一般开心,掩嘴笑了起来。
红豆和俗人也只好跟着陪笑。
宁王上了年纪,又距离他们遥远了些,几人说话时声音又低低的,他根本听不到。但见他们的笑容神秘又欣喜,心中不禁又狐疑起来。
特别是红豆,让他觉得十分可疑。怎么看她的表情都是在讨好皇帝,这让他非常愤懑,越来越觉得红豆已经背叛了自己,投靠了朝廷。
看来是去了趟京城,被那里的繁花似锦迷住了眼睛啊!
他冷蔑地笑了下,莫守成走至他面前问道:“父王,何时做饭?”
宁王答道:“快些吧!只怕做晚了,小皇上又要发脾气了。”
莫守成看着大正皇帝轻轻吐了吐舌头。
宁王语重心长地说:“守成啊!本王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啦!你会永远留在本王的身边不离开吗?”
莫守成诧异,父王为何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宁王为人严肃、刻板,平时极少表达内心的感情,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郑重地答道:“父王,看您说的。我自然会永远都留在您的身边,守护着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您的。”
“好,好。”宁王感动说道,但看起来却是一脸酸涩。
莫守成更加看不懂了,一副懵懂的样子,像是睡糊涂了似的。
宁王催促他道:“快去,去置办晚餐吧!咱们也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
莫守成听得也笑了起来。
他心中暗咐:是啊!小皇帝来嘉阳关确实带来了不少麻烦,要说好处嘛!也不是一点都没有,最起码他在的日子肯定是不用再啃泥饼子吃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西行(十三)
在嘉阳关,人们的饮食起居与中原一带差别很大,特别是在夏天更是如此。
一般来讲,那里的晚膳较之中原要晚很多。不过,这并没有影响饥肠辘辘的宁王军官兵对这顿饭的期待。
军灶房里人声踏杂,热闹非常。灯烛辉煌,槛里槛外捧菜的,端肉的,几乎无一空地。
笼罩着雾蒙蒙炊烟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若隐若现。
另一头,大正皇帝被招待进堡垒里服侍喝茶,他雕花紫檀大椅上,脚下铺着猩红大毡子。为了招待他,宁王还特意将自己收藏多年的象鼻三足香鼎取了出来。
房间里紫烟缭绕,袅袅升腾,到处都是芭兰香的味道。
陪同陛下的是宁王和一些具备军衔地位的将军。
宁王也换了着装,身披蟒袍,腰扎玉带,看起来一下子仿佛年轻十来岁,除了十分瘦弱世外,面貌上倒是丰神俊逸了许多。
大正皇帝人虽在房间里,却显得心不在焉的,总想找个借口溜出去玩儿。
他绞尽脑汁,心中正不住盘算究竟是该先去湖边玩耍,还是先去火山转转。
因为这两个地方他都没有去过,单单靠想象难以比较出个结果,实在是非常的纠结。就问红豆说:“你跟朕说的那片湖里有鱼吗?”
红豆答道:“回皇上,湖水里自然都有鱼儿了。”
大正皇帝诘问:“那湖里面的鱼有多大?”
红豆歉然一笑,说道:“我并不经常去那片湖泊,更没抓过鱼,所以不太清楚。”
大正皇帝顿时失去了兴味,声音淡淡无味说道:“我曾经听外国使节说过,西域的鱼有房子那么大,还能吃人。”
红豆猝然一惊,讶异道:“世上哪有这么大的鱼啊!陛下说的一定是鱼精。”
大正皇帝笑道:“朕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不管是大鱼还是精怪朕都没有见到过,也都非常想看看。”
红豆道:“皇上放心,那湖水如果然有您说的那种庞然大物的话,定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必然传得人尽皆知,但我们都没听过这种传闻,所以湖里应该是没有大鱼的。”
大正皇帝索然轻笑了下,叹气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先去火山看看吧!”
宁王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不住叹息。
他虽说是骁悍雄杰,强悍而又野心勃勃,但毕竟也胸怀天下,志存高远。不管宁王是否觊觎大正朝皇上的宝座,对于治理国家看得还是异常的谨慎,认真。
皇上如此贪玩儿实在让他感到失望,宁王暗中翻了翻自己那双乌黑却不透明的眸子,又听他们闲话了两三句便找了个话缝儿说道:“启禀陛下,嘉阳关因为连年少雨,关隘附近的百姓庄稼连年歉收,皇上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帮他们解决困难。”
大正皇帝听了立刻皱眉,他在皇宫里时就最讨厌听到这样的话。
这些事情该是他这位皇帝考虑的吗?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得皇上亲力亲为,那还要大臣有什么用?
他不满地质问宁王:“难道你就不会出点钱救济黎民百姓吗?”
宁王被他问得一怔,点头道:“可是可以。但造福天下,与民生计原是朝廷该做的事情啊!”
大正皇帝立刻找到了理由,说道:“那你就去找朝廷说嘛!跟朕说这些干什么?”
宁王气得无语,便命看饭。
稍顷,一大桌子丰盛的,香喷喷的菜肴次第间摆上了铺着大红毡子的桌面上,油汪汪,色泽艳丽,花团锦簇一般,惹得嘉阳关的守军笑语喧阗,吞吐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菜上完毕,宁王等人站起身来,先俱是朝大正皇帝行了礼。
大正皇帝问道:“菜都上齐了吗?”
厨师回道:“回皇上陛下,菜已备齐,请皇上慢用。”
大正皇帝道:“慢用吃起来不爽,吃饭就得快吃,那样才香。”
然后他命令说道:“你们都给朕坐下……听朕的命令,给朕使劲儿吃。”
随着他命令的下达,嘉阳关一众士卒风卷残云朝桌子上的菜狂掠而去。
大正皇帝看得哈哈大笑,比自己吃到嘴里还开心,他问道:“朕带来的食物可美味吧?”
众人连连点头,棒槌似的脑袋不住地翁动着。
宁王感慨道:“前些年厨神的徒弟白小江曾为臣做过一次菜肴,这一次仅仅比那一次口味差了一点。”
“哦?”大正皇帝诧异地看着桌上的菜,心中疑惑。他暗咐:看样子这些菜肴很一般啊!怎可能与白小江的厨艺做比较?
大正皇帝想着举箸,但只吃了两口就全都吐了出来。然后就开始嚷嚷着要苏仁笙去做点心给他吃,理由是在他看来菜太难吃了,简直就该扔掉去喂猪。
但其他人吃的却仍是狼吞虎咽的。
特别是一直镇守嘉阳关的那些老兵,已经近半年没吃到过这样的精食美馔了,有的边吃边痛哭流涕,有些甚至被噎得晕了过去,甚至就连宁王都是自顾吃饭没有接皇上的茬。
苏仁笙心中不禁一动。
皇上在宫里每日锦衣玉食,对这样的饭菜难以下咽不不足为奇。但传说嘉阳关的众将士一日三餐都吃不饱,自然是吃什么都是香的。
如今看来,外面传说的宁王军士兵生活艰辛的话果真不假。
宁王有许多银钱,完全可以暗中购买些粮食让大家的生活好一些,但宁王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恪尽职守朝廷给他定下的每一个规矩,一坚持就是半年多,就凭借这一点朝廷和皇上就没有治他罪的由头。
相比于那些只会凶神恶煞,满嘴里喊打喊杀的莽夫而言,宁王这种枭杰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只潜伏在丛林里的凶兽,先用窥视锁定猎物,再通过不断的伪装自己让猎物放松警惕。
这种永远待在暗处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有何目的,可他却对你了如指掌,时时紧盯。
一旦他发动突然袭击,猎物必然登时毙命。
特别是大正皇帝这般毫无警觉性的猎物。
少年皇帝如同上当了般,不住地吐着舌头,不断地嘲讽,抱怨道:“太难吃啦,太难吃啦!不行了,快拿茶来,给朕漱口。”
第一百四十九章:西行(十四)
苏仁笙吃了口菜,发现的确如皇上所言的很难吃,咸的出奇,还有股土腥味儿。。
这里做饭的毕竟是军营厨师,不善于烹调也很正常。
军营里的官兵将士的需要也只是吃饱即可,不会挑三拣四,所以才都吃的津津有味。
但大正皇帝天生舌头灵敏,又吃惯了山珍海味,乍一吃到这种粗劣的食物哪能受得了?必然大发雷霆了。
他倒了杯清茶递给大正皇帝,趁着他喝茶漱口的功夫轻声说道:“回陛下,我这就去蒸糕。只是,我不晓得皇上今天喜欢吃什么糕点,不如皇上与我一同去厨房,我再按皇上说的去做。”
大正皇帝正老大不乐意憋在房间里呢!如今听了他的话立刻乐得眉眼一弯,连连点头。
苏仁笙之所以要将大正皇帝叫出来是为了忠告他几句嘉阳关险恶,宁王的心思难以揣摩,让他多加小心之类的话。
俩人走出厅房,这时刻漏房的石青地金字时辰牌已经指到了亥牌时分,但天光仍然大亮。
虽然不见了太阳,但也没有半点夜里的朦胧,天地透亮得丝毫不阻碍视线。
“皇上,您觉得宁王这人怎么样?”
苏仁笙边走边问大正皇帝说。
大正皇帝嘴角噙着半丝抱怨,眉头一皱,声音沉闷地说道:“还不就是那样啦!跟其他的大臣没什么不同,死板,固执,还爱絮叨,一点也不好玩。”
他说完又眉头一挑地发泄了下不满。
苏仁笙小心地劝说他道:“陛下,对宁王您可要多加点小心啊!”
大正皇帝神色微微一变,转而又轻松不屑地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宁王还真敢刺杀朕吧?你看看,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苏仁笙听了一时怔愣,说道:“皇上,您可是第一天才来嘉阳关啊!宁王即便用心再歹毒险恶也断不会第一天就刺杀您啊!”
大正皇帝依旧不以为然,得意一笑,说道:“你没看出来么?朕早在气势上把他压死了。你看他对朕恭恭敬敬,含笑相迎的样子没有,这么跟你说吧,桂王见了朕都没这么怕过。而且,宁王不也跟朕解释过了吗?他之所以和夷狄人交易买马并非是为了攻打朝廷,而是杀了吃肉。不打紧的。”
苏仁笙心中冷笑:小皇帝也太容易欺骗了,就你这样大大咧咧的,宁王就是有过担心,看你这幅样子也放心敢下手了。
大正皇帝继续说道:“宁王军的士兵生活艰难你也看到了,他们的确饿得都只剩下皮包骨了,宁王买马的理由也很充分。没有粮食大头兵们就得造反,这点道理朕懂。朕这次给宁王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帮他解决了燃眉之急,宁王军的士兵一定也会对朕感恩戴德,说不定都已经诚心实意地对朕折服了,即便宁王命令他们反朕,他们也不会从令的。你呀就不要操心了!”
苏仁笙叹口气:少年皇上的想法真是既简单又天真,只往好的方面想,埋怨自己闲操心?如果不是担心宁王造反弑君时也会将自己和孟小婉一并铲除掉,自己才懒得管这等闲事呢!
大正皇帝自然不知道苏仁笙的心思,他满脑袋里想的都是接下来该到哪儿去玩儿的念头。
……
宁王这边饭吃的也不踏实。自从皇上来了他的心就跟着纠结,惝恍不已起来。
苏仁笙判断的不错。宁王心思狡黠,他明白嘉阳关山水险恶,而小皇帝又是冲着游山玩水来的,如果在这期间安排刺客刺杀,再布置成皇上意外遇害的假象,可以说成功概率非常高。
宁王也不需要承担名声上的风险,世人皆知大正皇帝年少贪玩儿,自己最多落得个看守不利的责任。
即便桂王和朝廷想追究,但到了那时大正朝早已群龙无首,一片天下大乱的血腥情形。桂王也会有心无力,不可能真的过追究自己的责任,其他人只会忙着争夺天下。
既然是争天下,那比的可就是武力的高低了。
人尽皆知宁王军骁勇善战,加上天下的混乱必定会肇起与朝廷京都,嘉阳关地位遥远,相比其余封疆大吏受到的伤害必然最轻。
等到中原的军阀杀得丢盔卸甲,你缺胳膊我断腿的时候,宁王即可借机挥师东进,那样一来,天下对他而言便是唾手可得的轻物了。
这种形势对于宁王这种淫浸天下时局多年的人而言很容易就能看清,摸得透。
其实早在桂王坚决不发给宁王军粮食导致对夷狄之战败北时,宁王就已经萌生过这种想法,只是他一直对此十分纠结。
莫名的纠结。
还有忐忑。
诚然,即便是宁王这样百战沙场,在腥风血语中厮杀过来的大将军对于犯上作乱这种行为也是天生会恐惧、排斥的。
毕竟人世间没什么事情比造反更可怕的了。
一旦刺杀皇上过程中遭遇失手变故,自己必成为众矢之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宁王一直将弑君作乱视为冲动的想法,任由自身多么愤怒表面上仍忍忍不发。
他之所以想列兵对抗朝廷,主要是因为桂王暗中的掣肘、使绊子。而对于这些,皇上看起来也都是明白的,还答应他帮助去解决嘉阳关的粮草问题。
这让宁王本来就不大的篡位之心变得更平复了。
其实宁王打心底里是不想反叛的。他是先祖少帝敕封的铁帽子郡王,并且封在了远离京城的西陲,且听调不听宣,俨然独立国王一般的存在。这样的待遇宁王焉能不对朝廷感恩?
于情于理,少帝对待宁王都是无话可说。宁王若是再意图造反,那便是不仁不义,失德失范,即便朝廷不对他动干戈,天下人的纷纷议论就能将他淹死。
思来想去,对待皇上的问题上,宁王还是没有选择动手。甚至在大正皇帝提出要去梅林上游玩时,他立刻就答应了,还派了上百名士兵作为护卫看守。
……
侍卫的头领是红豆。对于这个义女,宁王如今冷漠了许多。甚至在红豆返回嘉阳关后都没喧她过来询问情况,连让她述职的机会都不给。
对此,红豆很是疑惑不解。
怎么自己去了趟京城返回后父王对自己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第一百五十章:西行(十五)
她问了莫守成宁王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淡?莫守成也说不出个究竟,所以然来。
他只是将那天红豆没有向宁王通禀皇上驾临嘉阳关导致宁王没能及时出迎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还说宁王为此很生气。
红豆听了既惊愕又奇怪。难道就是因为这点事情父王就要与自己疏远了?
她心里感到悲苦,又不敢相信自己最敬爱的父王是这样肚肠狭小的人。她细想了很久,但除此以外她再也想不起来自己是犯了什么错误让宁王讨厌自己的。
红豆眼皮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猜测不再心思下去,而是专心地准备护卫陛下出去游玩的事情。
她对宁王敬仰异常,不可能去胡乱猜想宁王谋反的事情,只是认为护卫皇上事关重大,一旦除了闪失,自己吃罪是小,连累父王就麻烦了。
红豆以为保护好了皇帝就是为宁王立下了大功,所以这些天兢兢业业地守候在大正皇上身边,生怕他出了差池。
这个差池在红豆看来是少年皇帝随时会因为自己顽劣的性格闯出危险,但在宁王看来就是担忧皇上遭到刺杀。
通过一段时间细心的观察,宁王发现在皇上身边为他做糕点的和皇上年岁相仿的少年一直在警惕自己,仿佛看透了宁王有刺王杀驾的意图。而他们与红豆的关系也都非常好。
宁王据此猜测推断,红豆十有八九是背叛了自己。
……
几天之后,皇上出巡游玩的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帖了。
嘉阳关位置险要,附近的地貌也十分恶劣。
正是因为如此,当年的老宁王才愿意扼守于此。他借助附近的险山恶水建造了这座易守难攻的浑厚堡垒,帮助朝廷成功地镇守了塞外数十年,让中原王朝安宁地渡过了几代君王。
……
列兵整顿就绪,虽然皇上出巡只是游玩,但宁王军仍布置得整肃警敏,万无一失。
宁王亲自出城相送,仪式十分的郑重。漫天旌旗招展,鼓角齐鸣,兵雄姿骄。
他先朝大正皇帝躬身行礼,而后不断叮嘱士兵们毋宁要好保护好皇上。
宁王时而语气严厉,时而苦口婆心,听得大正皇帝早就反感了,像是一只即将暴怒的小奶狗一样不悦地呲着牙。
红豆对宁王说道:“父王请放心,有红豆在,皇上绝不会伤到分毫。”
“我自然相信,你对皇上是绝对的忠心。”宁王语气冷得几乎成了阴阳怪气。他意味深长地扯着嘴角笑着说,还特意加重了忠心两个字。
红豆一时怔住,暗咐:父王怎么对自己说话成这个口气了?态度这般怪癖,不可捉摸。
她盯着父王,宁王却已不再看这位义女,躬身低头说道:“恭送陛下。”
大正皇帝终于听到了他梦寐以求想听见的话,像是要逃命似的紧促地说:“快,快,快走。”
他觉得宁王允许自己出去游玩那是一反常态的,说不定随时都会变卦。
苏仁笙和孟小婉也在随行的队伍当中。单纯讲友谊而言,大正皇帝很够朋友。他认为游山玩水这种事情不能一个人享受,所以坚决要带上他俩。苏仁笙不想去都不行。
不过,抛开危险不提,单纯从游玩的角度上来讲确乎很惬意。
毕竟他和孟小婉都是中原人士,过去因为家境贫寒根本不可能有游玩的机会,这次正好可以弥补一下。
因为孟小婉不会骑马,嘉阳关的马匹又较之中原一带高大了不少,苏仁笙也骑得也不舒服。他二人只好坐在一辆小马车里。
毒日当空,天候干燥,嗮得人心慌。弄得坐在车里的两人直迷糊。
大正皇帝的龙撵要比他们的大了数倍,据说是用宁王的战车改装的,由八匹马拉着,车里面用具齐全,有拔步床,书案,靠着栏板的多宝阁上摆着各色点心,水果,甚至还有茅房。
不过,这辆富华的马车大正皇帝却还看不上眼,因为在宫里他的那辆龙撵可比这辆车还要富华许多。
大正皇帝独自待在空大的车舆里,显得百无聊赖。
他这人酷爱玩儿乐,自然最怕的就是闷了。于是索性对苏仁笙说道:“等会儿让车停下,你们两个上来陪朕聊聊天,解解闷。”
跟着,他叫停队伍,让他们整顿休息。
苏仁笙带着孟小婉从车轼后面的车门上来,顿时感到一阵清凉袭身,心神通泰,不禁又奇异又惊诧。
他问道:“陛下,我俩坐的车里又闷又热,怎么这里这么凉快?”
大正皇帝卖派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他指着车窗和蓬盖解释说道:“这辆车的窗板可以推拉开来,蓬盖里面都是空的,可以调节温度。而且里面有机关,藏了暗器,一旦朕遇到危险暗器就会射出去干掉刺杀朕的人。所以,你们可不要乱动哦。”
苏仁笙笑道:“看您说的,我俩怎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情?”
大正皇帝一脸认真说道:“朕是怕你俩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
跟着,他探出头去,遥问红豆道:“红豆将军,还有多远到梅岭山啊?”
红豆纵马披着金色的阳光疾驰而来,回禀说道:“过了前面的沙漠就到了。”
“沙漠!”大正皇帝眸光顿时又亮了:“朕还没见过沙漠呢!嘿嘿……”
红豆道:“皇上,沙漠很凶险的,我们必须事先准备好足够的淡水才行。如果是单人独骑,快马加鞭那并不需要,但因您的车太大了,走不快,一路上没有水可不行。”
大正皇帝讪着脸问道:“那水什么时候能找到啊?”
红豆道:“陛下请放心,末将已经派人去找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寻找水源的伺候返回了驻地。
他对红豆说道:“回将军,水源我已经找到了,可是我同时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马蹄印。”
红豆立刻警觉地皱了皱眉头,马上意识到了会不会是夷狄人来了?
她紧张地问道:“马蹄是什么样的?”
在大漠里,根据马蹄形状,深浅的不同,大致可以判断出马主人的身份。若是蹄印很深,很可能是驮了辎重的商旅。不过这种情况不多见,因为一般而言在沙漠里的商队基本都是用骆驼负重的,而骑马的多半是夷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