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寒风吹卷过 片片梅花雪
“大哥,你说上头到底是咋想的?大老远折腾咱们来一趟,结果还没到皇城呢,又给打发回去了。”
“可不是嘛!奶奶个熊滴!俺还琢磨这次能好好干一仗,结果屁都没捞着,就被撵回来了,要俺说,皇帝这小子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成心逗咱们玩呢!”在阵阵唠叨声中,一队人马转过山坳。
“二位贤弟不可胡言,今后似这等大逆不道之词切不可说于人前,以免徒生祸端。”
“咋了!偏偏他能做得,俺们倒说不得了?”
眼见薛礼面露不快,藏霸连忙给铁牛递了个眼色,就在两人眉来眼去之际,忽听道边树林里一阵铜锣声响。
“站住,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牙崩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哈哈哈,大哥,没想到十多年了,这般绿林好汉一点长进都没有,翻来覆去还是这套老掉牙的玩意儿!”
藏霸话音未落,就见对面喽啰兵中冲出两匹战马,为首者年约十七八岁,头戴鳌龙亮银盔,身披大叶龙鳞甲,胯下一匹雪里白,手中倒提虎胆玲珑枪,别看此人年纪不大,但是一双虎目中却透露着少年人罕有的沉稳。
在他身旁是一个黑大个,看年纪二十挂零,头戴镔铁盔,身披锁子甲,胯下五花马,手中一柄金雀开山斧。
“呔!识相的每人留下十两银子过路钱,否则休怪爷爷们手下无情。”
看到对方架势,薛礼眉头微皱,沉声喝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如此张狂,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哈哈哈,王法?狗屁!王法要真的好用,谁愿意好好的日子不过,上山当土匪。”
黑大个言毕,对着薛礼上下打量一番,随后淡淡说道:“看你的穿戴非富即贵,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样吧!你们这十来个人,总共留下一百两银子,然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看咋样?”
薛礼闻言微微一笑,心中暗道:看这二人衣着作派根本不似绿林中人,莫非其中另有缘故!”
就在薛礼迟疑之际,忽听身后铁牛跳脚骂道:“奶奶个熊滴!从哪蹦出俩小兔崽子,想要钱得先问问铁牛爷爷这根扁担。”
话音未落,就见铁牛纵身上前,抡起铁扁担对着那黑大个狠狠砸去。
黑大个见铁扁担来势凶猛,不敢怠慢,连忙抡起开山斧往上相迎。
“当。”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火光四溅,铁牛惊咦一声,开口骂道:“奶奶个熊滴,黑小子好大的力气,再来。”
眼见铁牛再次跳跃而起,手中铁扁担带着一片残影当头砸来,黑大个抖了抖酸麻的双臂,奋力格挡。
“当。”
“嘶咴咴!”
闷雷声中,黑大个胯下战马连退数步,铁牛落地后也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憨憨,你先歇会,看二哥我的!”
藏霸言毕纵马前冲,手中一对八角灯笼锤上下挥舞,看得对面众人胆战心惊。
“呔,那使锤的休得猖狂,小爷前来会你。”
看到对面小将策马摇枪电射而来,藏霸喝阻坐骑的同时,将手中双锤左右一分。
“你是何人?本将军锤下不死无名之鬼。”
那小将闻言冷冷一笑,高声说道:“小爷姓徐名宁,看枪。”
话音未落,虎胆玲珑枪微微一抖,霎时间,数支枪头吞吐不定,六点寒星虚虚实实罩住藏霸身前几处要害。
藏霸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自他从军以来,大小阵仗经历无数,两军阵前擅长用枪的高手也是屡见不鲜,更何况还有刘鲲这等枪法大家频繁指点,因此他虽然不精于枪法,但是好坏却是分得清楚。
单此一招,藏霸便可以断定此子所用的是北霸六合枪,枪分六合之势,有八个套路故也唤“八荒六合枪”,其特点是,迅捷灵动,炫人眼目。其六合之势分出的六个枪头,没有虚招,全是实招,六合以八路同进,环环相扣,绵绵不绝。刘鲲对此路枪法十分推崇,曾经言道:一阵寒风吹卷过,点点梅花片片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藏霸稍一愣神的功夫,徐宁手中玲珑枪已经扎到他的面前。藏霸见势不好,连忙飞舞双锤将周身上下护得风雨不透,任凭对方招式如何精巧,总是难以近身。
眼见车轮大小的八角灯笼锤在藏霸手里如同少儿玩具般运转如风,徐宁心中惊叹不已,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黑胖子竟然有如此神力,这要是一招不慎被他巨锤砸中,自己手上这条玲珑枪恐怕万难保全。
就这样,两个人攻守各异,攻的眼花缭乱,守的泼水不入。十合,二十合,三十合,随着时间推移,藏霸通体汗透,即便他手中双锤中空投机取巧,可是时间一长,总是难以为继。
徐宁看出藏霸体力渐渐不支,嘴角禁不住闪过一丝笑意,与此同时,他手中玲珑枪更是杀招频出,誓有不胜不收之感。
远处薛礼见状,眼角抽动,藏霸虽然处于劣势,但是他却毫不担心,在他心底反倒害怕藏霸暗下杀手,害了徐宁性命。如此人才若没于草莽,实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就在薛礼暗暗思忖之时,忽见藏霸双锤平托,转守为攻。
眼见于此,薛礼脸色大变,连忙高声呼喊道:“二弟不可。”
话音未落,就听嘎嘣一声机簧轻响,紧接着寒光抛洒,四十九支破甲飞锥群蜂般涌到徐宁面前。
“哎呀!不好。”
徐宁惊叫出口的同时,奋起手中玲珑枪在身前布下层层枪幕,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在薛礼紧张的注视下,徐宁闷哼一声掉下坐骑。
“哎呀!兄弟!”
眼见徐宁猝然落马,黑大个悲吼一声扑到切近。
藏霸听到薛礼喝阻,情知大哥起了爱才之心,可是机簧按下,再想反悔已然不及,此刻只好一边催马上前,一边暗暗祈祷对方只是伤了皮肉,没有性命之忧。
就在藏霸冲到徐宁身前的一刹那,原本双目紧闭的徐宁突然跃身而起,闪着寒光的玲珑枪毒蛇般噬向藏霸胸口。
第七十二章阴云迷岚谷 祸起广河城
黄昏时分,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林荫洒满山间小径。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藏霸单手抓锤稳稳压住徐宁胸口,刚刚若不是他久经生死反应迅速,险些被徐宁偷袭得手。如今藏霸一招得势,心底已动杀机。
“小兔崽子,你找死。”
面对藏霸凶厉的眼神,徐宁面不改色,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就在此时,忽见那黑大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连告饶道:“将军且慢动手,我们兄弟虽被奸人所迫,不得已落草为寇,但却从未滋扰百姓,更没有杀伤人命,今日冲撞将军虎威,实在是天大的罪过,还请将军看在舍弟年幼无知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大哥,何必求他,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惧之有!”
徐宁言毕,泪眼望天,口中悲戚道:“恨只恨天道不公,小人得计,徐宁此生不能为双亲报仇,实在愧为人子。”
藏霸闻言与薛礼对视一眼,随后缓缓收回大锤。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薛礼的喝问,那黑大个连忙擦了擦脸上泪痕,恭恭敬敬道:“回将军话,小人姓傅名弘,本是云屏州傅家集人氏,徐宁是小人盟弟,我们两家乃是世交。”
“哦?如果本将军没有记错,傅家集距此不下百里之遥,你们兄弟何以流落至此?”
傅弘闻言看了看徐宁,随后唉的长叹一声。
“将军有所不知,我这兄弟本是名门之后,他的曾祖父便是当年威震西北的金枪无敌将徐盛,他家祖孙三代镇守边关,对大陈朝忠心耿耿。”
猛然间听到徐盛的名字,薛礼方始恍然大悟,难怪徐宁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原来是源自家传绝学。
“如此说来,你父亲便是镇守岚谷关的徐方,徐子茂!”
听到薛礼提起父亲名讳,徐宁眼眶一红,哽咽着说道:“莫非将军认识家父?”
薛礼闻言哈哈笑道:“岂止认识,在下薛礼,当年曾与你父亲共同追随郑老元帅西征,彼此之间有同袍之谊。”
“啊?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薛白虎。”
傅弘虽然心直口快,但是话一出口却也知道不妥,连忙尴尬的挠了挠头。
“哈哈哈,不错,正是在下。”
薛礼一边微笑一边对二人道:“这回说说吧!你们兄弟不在家中习文练武,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做起了山大王。”
面对薛礼探究的目光,徐宁鼻子一酸跪倒在地。
“薛将军,求您看在与家父过去的情分上,为我徐家老幼十七口伸冤雪恨。”
“贤侄这是何故,快快起来说话。”
在薛礼等人震惊的注视下,徐宁将满腹冤屈娓娓道来。
原来岚谷关守将徐方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眼前的徐宁,女儿叫做徐月如,比徐宁年长七岁,性情温婉,娇俏可人。
八年前,河阳郡守梁桓听说徐家女儿才貌双全,便有意为其子梁初说亲。可是梁初自小娇生惯养,风流成性,仗着家族势力在河阳郡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对于梁初的品行,徐方早有耳闻,因此这门亲事被他严词拒绝,并将所有礼品悉数退回。
提亲被拒,梁桓自觉颜面尽失,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暗地里却对徐方恨之入骨。
六年前柔然再次兴兵犯境,面对强敌徐方决意凭关固守,梁桓却一再逼迫他出城野战,徐方不从竟被他反诬通敌,全家老幼满门抄斩。
当时徐宁年少正在傅弘家里做客,傅家家主傅海听说徐方被害,担心梁桓赶尽杀绝,连夜安排长子傅勇带着儿子护送徐宁进山避难。岂料他们前脚刚走,梁桓后脚便到,一番争杀后将整个傅家集夷为平地。
傅勇带着两个孩子走投无路,最后只好在青牟山隐姓埋名落草为寇。
听完徐宁诉说,薛礼面沉似水,藏霸和铁牛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梁桓剁碎了喂狗方解心头恶气。
“贤侄放心,等我回到平西府后便即刻上书天子道明原委,一定还你徐家一个公道。”
“多谢将军。”
徐宁言毕,对着薛礼恭恭敬敬连磕三个响头,傅弘亦是如此。
面对二人炽热的眼神,薛礼暗下决心,无论梁家与朝中势力如何盘根错节,这桩惨案他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夜,青牟山傅家寨灯火通明,寨主傅勇知道薛礼驾到欣喜异常,杀牛宰羊大排筵宴,众人欢愉过后,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薛礼等人辞别傅勇正要启程,忽见一名喽啰兵飞马入寨。
“启禀寨主,昨夜佟掌柜麻翻了一名假扮行商的差役,并在那人衣襟夹层中搜获一封密信。”
“哦?信在何处?”
“密信在此,请寨主过目。”
傅勇接过火漆密封的信笺仔细看了看,随后轻轻抖开凝神观瞧,不及片刻,他脸上神色突然大变,慌忙将密信递到薛礼面前。
“将军大事不好,临陉关韩德背主投敌,暗中勾连河阳郡守梁桓,广安郡守梁诚起兵谋反。”
薛礼闻言大吃一惊,广安、河阳毗邻中都,如今皇城空虚缺兵少将,若是此二人趁机作乱,其祸足以翻天覆地。
“大哥,咋了?”
听到藏霸询问,薛礼忧心忡忡道:“韩德失了临陉关,现已背主投敌,梁桓与之乃是姻亲,不但暗中附逆,而且还教唆其弟梁诚共同叛乱,意图谋反。”
“啥?这些个无法无天的畜生。”
“大哥,此事恐怕朝廷和三叔尚且蒙在鼓里,你我兄弟既然知晓便当速速决断,以免宵小之辈奸计得逞。”
“对,干他娘的,捎带手为小徐子一家和傅家集惨死的乡亲们报仇雪恨!”
眼见铁牛双眼暴凸,戾气逼人,薛礼高声喝阻道:“三弟,不可造次,两郡兵将累计数万,单凭你我兄弟以及这数百号寨众岂能与之对敌?”
薛礼言毕,沉闷的山谷中落针可闻,燥热的阳光烤得众人心焦不已。
第七十三章白虎威灵在 红羊幻影空
“报,启禀大人,府门外有位小将军求见。”
正在把玩玉器的梁桓轻轻哦了一声,一边继续欣赏古玉,一边心不在焉的问道:“是什么人?可是本家子弟吗?”
“回大人话,他只说父辈与您相熟,小人见那位小将军衣着不凡,而且手中提着礼盒,似是有所求而来。”
“喔?”
一听到礼盒,梁桓瞬间来了兴致,他先是小心翼翼将手中玉器收好,随后手捻胡须眯眼笑道:“既如此,便请小英雄客厅待茶,本太爷随后就到。”
时间不大,梁桓在两名家将的护卫下缓步来到会客厅外,不等切近便看到案几中央摆着一个精巧别致的楠木漆盒,漆盒旁一名年纪不大的银甲小将正襟危坐。
“哈哈哈,恕老夫眼拙,不知小将军是谁家的公子?”
厅中小将闻言微微扭身,定定看着梁桓道:“你就是河阳郡守梁桓?”
眼见来人如此无礼,梁桓身边两名家将勃然变色,反观梁桓则毫不在意,似这般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世家公子他见得多了。
“哈哈哈,在下正是梁桓,不知小将军有何见教?”
“梁大人不必客气,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话音未落,就见那小将随手一挥,案几上精巧别致的漆盒径直落到梁桓面前。随着漆盒落地,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翻滚而出。
梁桓见状心知有异,连忙凝目观瞧。
“哎呀!我的初儿啊!”
眼见独子惨死,梁桓痛哭失声,颤抖着手指问道:“小冤家,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如此狠毒,枉害我儿性命!”
“哈哈哈,梁老贼,你听好了,小爷姓徐名宁字文朗,当年镇守岚谷关的徐方便是家父。”
“纳命来!”
徐宁怒吼一声,从贴身处拽出一把短刀,那两名家将见状一边高声示警,一边抽刀舞剑上前缠斗。
别看徐宁年纪不大,但是马上步下的功夫却样样精通,双方打斗不过三两个照面,徐宁先是飞脚踢翻一名家将,随后反手一刀将另外一人当胸贯穿。
就在他想要手刃仇人时,忽听四外人声鼎沸,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军卒蜂拥而入。
徐宁眼见事不可为,当即窜到庭院角落,纵身跃上高墙,临走时还不忘回身挑衅道:“老贼,小爷今天杀你儿子,明天杀你孙子,早晚有一天将你全家刀刀斩尽,各个诛绝。”
“放箭,快放箭,给我射死这个天杀的。”
不等对方动手,徐宁长啸一声越墙而走。
“追,老子定要亲手宰了这个小畜生。”
随着梁桓一声令下,整个广河城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大人,那小畜生往城南去了。”
“追,今天若不将他扒皮剜心实难解我心头之恨。”
回想起刚刚那血腥的一幕,梁桓恨得咬牙切齿,他手舞砍山刀一马当先追了下去。
“大人有令,紧闭四门,捉拿要犯。”
突然听到军卒呼喝,正要进出城门的百姓顿时一片慌乱,就在军卒挥动皮鞭驱赶人群的时候,冷不防从斜刺里杀出一个黑塔般的壮汉。
只见这名壮汉胯下一匹五花马,手中一柄金雀开山斧,好似凶神恶煞般横冲直撞,将试图上前拦阻的军卒砍得七零八落。
“大哥,快走!”
猛然听到徐宁的声音,傅弘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们,爷爷改天还来。”
话音未落,五花马四蹄发力窜出城门,紧跟着徐宁的身影扬长而去。
眨眼之后,梁桓领着众军匆匆赶到,遥见两人尚未消失的背影歇斯底里道:“妈的!原来小畜生还有帮手,快给老子追,要是放跑了一个,老子要你们统统给我初儿陪葬。”
城外山野上,徐宁与傅弘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偷偷回眼观瞧,当他们看到梁桓遥遥追来的一刻,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丝丝笑意。
眼看两人快马加鞭绕进山坳,梁桓紧随其后,岂料刚刚转过土丘便见眼前凸显一柄八角巨锤,紧接着面门吃痛翻身落马。
徐宁见状踅马回身,手中虎胆玲珑枪犹如白蛇吐信,将尚在挣扎的梁桓扎了个前后对穿,当场毙命。
“哇呀呀!尔等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擅杀朝廷命官。”
都尉唐志此言方出,就听耳畔战鼓争鸣,紧接着从丘后树林中冲出一队人马,为首者铠甲鲜明,手中一对金锤令人望而生畏,再往后看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在此。
“你,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唐志色厉内荏的喝问,来人仰天长啸。
“哈哈哈,本将军乃是平西都护薛礼,薛朝贵。”
“啊?”
猛然间听到薛礼的名字,唐志仿佛被五雷击顶,不仅脸色苍白,浑身气力更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对面众军交头接耳,惶惶纷乱,薛礼双锤互击高声说道:“奸贼梁桓勾结韩德意图谋反,本将军奉天子圣谕前来平叛,尔等若不想为其陪葬,便速速退到一旁。”
唐志闻言与郡丞齐炜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尽皆变色。
“唐志、齐炜,莫非尔等知情不报,与梁桓同为逆党。”
薛礼这一声吼如同当头棒喝,吓得二人心动神摇,纷纷坠马。
“将军明鉴,梁桓反叛之事,卑职等确实毫不知情。”
“好,既然尔等如此说,那本将军就权且信你们一回。”
薛礼言毕,面向众人道:“虽说首恶伏诛,胁从不问,但是圣意如何,还要看尔等接下来的表现。”
“末将、卑职,对陛下忠心耿耿,任凭将军驱使。”
“好。”
“齐炜听令。”
“卑职在。”
“你速回广河城,将梁桓家小以及相关人等全部羁押,恭候龙意天裁。”
“喏。”
“你给本将军记住,只要城中平安无事,便是大功一件,明白吗?”
“卑职明白。”
“唐志听令。”
“末将在。”
“本将军命你引本部兵马为先锋,前往广安郡平叛,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末将誓要踏平广安,绝不辜负将军信任。”
“好,很好。”
“藏霸、黄童。”
“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本部军马殿后,其余人等随本将军兵发广安,凡有贻误战机者,斩。”
“喏。”众军答应一声,火速登程。
藏霸和黄童远远吊在最后,一边怡然自得地说笑,一边指挥着十几名喽啰兵驾驭车马,利用绑在车沿上的枯枝败叶搅起漫天黄沙,遥遥看去烟尘滚滚,蔽日遮天,真似有千军万马驰骋不息。
第七十四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一)
“报,启禀大人,城外尘土冲天,似有大军来到。”
梁诚闻言眉头微皱,心中暗道:我与兄长约定三日后起兵,他们怎的来得如此之快,难道………。
念及至此,梁诚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会,不会,此事甚密,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片刻之后,梁诚在都尉申鲆、郡丞高亮的陪同下登城观瞧。此时,果见一队人马足有数千之众正蜂拥而来。
“大人,看旗帜似乎是唐都尉的队伍。”
“嗯,不错,确是唐志无疑。”
听到申鲆言语如此肯定,梁诚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不过依然疑虑重重道:“约期未至,他怎么来了?”
“申鲆,传令众军小心戒备。”
“高亮,你出城探探虚实,务必小心在意。”
时间不大,高亮在数十精骑的护卫下冲过吊桥,来到唐志军前。
“哈哈哈,唐都尉,你不在河阳经略,到我广安有何贵干?”
面对高亮审视的目光,唐志抱拳拱手道:“末将见过高大人,日前所约之事突生变故,我家太爷令末将先来一步,太爷大驾随后便到。”
“哦?”
高亮闻言微微点头,不过他阴郁的眼神却逐一扫过诸军,最后停留在徐宁、傅弘身上。
“这两位小将军倒是面生得很,不知怎么称呼?”
眼见对方生疑,傅弘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金雀开山斧,可就是这毫不起眼的小动作立刻引起高亮警觉。
就在高亮眼角放大,试图报警的一瞬间,徐宁手中玲珑枪猝然发动,将满脸惊骇的高亮挑落马下。
与此同时,唐志挥舞手中九环大刀连劈带砍杀伤数骑。
“杀呀!先入城者,重赏千金。”
众军闻令各擎刀枪,海潮般涌向城门。城上守军见状,连忙一边张弓放箭,一边合力扭动绞盘将吊桥高高悬起。
眼见吊桥距离地面越来越高,徐宁策马飞奔的同时,用枪攥微微一点战马尻尾,坐骑雪里白瞬间通晓主人心意,当下四蹄生风纵跃而起,咔嗒一声稳稳落在升起两丈来高的桥面上。
雪里白上桥后毫不停留,宛如一道银白色的电光突然出现在城门前,那些守军方觉眼前白影一闪,便已喉头飙血,尸身倒地。
面对单枪匹马抢入关城的徐宁,众多守军纷纷调转弓箭向下攒射,怎奈雪里白异常神骏,眨眼之间便已冲到绞盘前。
混乱中就听咔吧一声脆响,碗口粗细的铁索竟被徐宁宝枪挑断,刚刚升至半空的吊桥也随之轰然落地。
“杀!”
随着唐志一声大吼,数千兵将蜂拥入城,申鲆保护梁诚欲往北走,不想正遇到大杀四方的傻英雄铁牛。
“奶奶个熊滴!往哪跑!”
眼看铁牛抡起铁扁担当头砸来,申鲆慌忙摆刀相迎,乱军之中就听喀嚓一声刀头折断,铁牛手中扁担去势未减,将申鲆半截身子砸成血泥。
梁诚见状吓得魂不附体,不等他反应过来,铁牛跨步矮身钻到马下,紧接着猛一拱身竟把梁诚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哈哈哈,要不是俺大哥说留你有用,爷爷也犯不着费这般力气。”
话音未落,铁牛大手一抓将梁诚拎在半空。
“他奶奶的,都给老子住手,要不然俺现在就掐死这个遭瘟的。”
众军闻声纷纷侧目,当他们看清形势后斗志瞬间瓦解,如鸟兽般哄然散去。
大战过后,薛礼收拢兵马,竟有三万余人,粮草辎重更是堆积如山。
隔日午后,薛礼等人正引军前行,忽有京中快马来报。
“启禀将军,元帅手谕。”
“哦!”薛礼连忙双手接过,凝目观瞧。
“大哥,怎么了?”
“三叔和咱爹娘已经星夜赶往漳平河畔据守,元帅令你我兄弟速领两郡之兵前去汇合。”
“傅寨主,劳烦您与傅弘、徐宁叔侄三人,将此书信与叛贼梁诚解往京都,交由陛下发落。”
“将军放心,小人一定不负所托。”
“好,其余人等随本将军星夜兼程赶往河西。”随着薛礼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加速急行。
且说刘鲲临危受命,聚集中都府各处军马八万,来到漳平河畔安营下寨。他将为数不多的人马分作三处互成犄角,一处由常胜夫妇率领过河安营,一处由狄瑛总督在南原筑城居高临下,刘鲲则自领一军沿河扎寨,河上新建浮桥十八处往来接应。
这日黄昏,刘鲲正与众将商议军情,忽有军卒入报,薛礼、藏霸引军来到。刘鲲闻言大喜,亲自出迎,父子叔侄见面倍感亲切。
叙礼过后,刘鲲欣喜道:“此番贤侄临危决断,扶大厦之将倾,实在是大功一件,白虎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元帅谬赞,此乃陛下洪福齐天,薛礼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哈哈哈,好,很好。”
刘鲲赞许过后,正色说道:“如今叛军势大,人心不安,先前本帅兵力有限无暇他顾,如今贤侄引军至此正宜驻守槐山,进可阻截叛军,退可震慑宵小。”
“末将遵命。”
当下,薛礼领本部军马驻扎槐山,消息传到对岸,张琦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韩德率先说道:“吾观刘鲲营寨法度森严,易守难攻,莫不如声东击西,以巧计克敌制胜。”
张琦闻言微微点头,示意韩德继续说下去。
“刘鲲命薛礼驻守槐山,无非是怕我军奔袭河西郡,以至腹背受敌,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
“明袭槐山,暗取漳平。”
张琦言毕,与韩德相视大笑,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主意即定,张琦开始分派众将。
“雷横、梁续、朱赞,命你三人两日内备齐木筏百支,满载火油草把,并遴选三千熟悉水性者听候调遣。”
“崔谅、潘忠,给你二人五万精兵佯攻槐山,记住一定要做足声势,令刘鲲信以为真,一旦他分兵来救,二位将军便顺势将后军渡过河去,然后令前军乘木筏顺流而下,放火烧毁浮桥。”
“闻达、韩德,二位将军但见火起便径取常胜前寨,若得漳水再战河西则易如反掌,陛下入主皇城亦指日可待。”
第七十五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二)
对面兵马异动,早有哨探报知。刘鲲闻讯召集众将帐中议事。
“张琦狡诈多谋,这般大张旗鼓,内中必定暗藏诡计,本帅以为其用意不在进取槐山,而在于顺水烧毁浮桥,先乱后军,再攻前寨,令我军首尾不能相顾。”
“狄瑛。”
“末将在。”
“你帅南原之兵暗藏于槐山西麓,如遇叛军休叫发现,只管让过前队,听到鼓响后全力击杀。”
“黄宛、唐平。”
“末将在。”
“你二人引三千弓弩手伏于漳水两岸,若见叛军乘木筏而来便一齐攒射,切勿令其接近浮桥。”
“薛礼、藏霸。”
“末将在。”
“槐山营寨新立,尚未稳固,你二人可帅本部军马伏于半路,但见叛军踪迹便击鼓痛击。”
“其余人等随本帅水陆并进,务以此战挫动叛军锐气,令其不敢蔑视皇权天威。”
一切安排妥当后,刘鲲又找来常胜夫妇暗中授计,令前寨军士内紧外松,只等叛军前来夺营。
这日黎明时分,张琦令崔谅、潘忠率军渡河去攻槐山;雷横、梁续、朱赞乘坐木筏去烧浮桥;闻达、韩德各领一军两路夹攻常胜前寨,张琦自领一军为后援,以为接应。
且说崔谅、潘忠引军疾走,不及黄昏便已来到槐山脚下,狄瑛远远窥见,严令众军勿动,以免打草惊蛇。
崔谅、潘忠遥顾左右并未发现异常,当即催促众军继续前行。行不多时,猛听山间林内鼓声如雷,伏兵四起,为首两员大将正是薛礼、藏霸。
崔谅、潘忠见势不好正要退走,突然身后众军一阵慌乱,原来是狄瑛听到鼓响引军杀来,两下夹攻,军卒溃败,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崔谅身中数箭惨死于乱军之中,潘忠拼死杀出重围,率领数百残兵落荒而逃。
雷横、梁续、朱赞分兵一半顺水烧桥,不想被黄宛、唐平于两岸乱箭射阻,梁续、朱赞被万箭穿心,雷横趁乱投河,遁水而走。
此时闻达、韩德尚且不知槐山惊变,两人依约抵近常胜前寨已近三更,韩德对手下诸人道:“崔、潘两位将军去战槐山胜负未知,我等需看浮桥火起,方可进兵。”
话音未落,忽听暗夜之中蹄声急促,有军卒飞马来报。
“启禀将军,刘鲲早有准备,槐山、毁桥两处兵马皆为敌所算,军师急令火速撤军。”
韩德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踅转马头往来路惶惶退走。
正在此时,忽听远处连珠炮响,紧接着火光冲天,杀声阵阵,原来是闻达心急建功,不明就里便挥军直入常胜大寨。
常胜与郡主早已埋伏多时,此刻见闻达自入瓮中禁不住哈哈大笑,两人一左一右引军杀出,将闻达所部军马团团围住。
闻达见状情知今夜凶多吉少,当即抛盔弃甲赤身肉搏,刀锋过处鲜血飚洒,骨肉横飞。
就在闻达杀得兴起时,郡主催马抡锤冲到切近,两人马打对头各自无话,唯有刀光锤影相互交织,铿锵之声仿佛惊雷降世,震得四周人群头晕脑胀,目眩神迷。
硬扛二十余合后,闻达渐感双臂酥麻,力不从心,郡主窥见破绽一招流星赶月将闻达胸骨震碎,死尸翻身落马。
眼见主将惨死,其余众军斗志全无,降的降,逃的逃,顷刻间烟消云散。
等到天明,张琦聚拢败兵,不止损失军卒两万有余,更折了大将闻达、崔谅。面对如此惨败,张琦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刘鲲得胜犒赏三军,常胜也在营中设宴为将士庆功。酒宴正酣,忽有军卒入报。
“启禀将军,对面偏将彭启前来请降。”
常胜闻言与郡主对视一眼,随后眨了眨芝麻大的小眼睛,嘿嘿笑道:“好哇!让那小子进来答话。”
时间不大,盔歪甲斜的彭启被几名军卒簇拥着来到常胜面前。
“你小子就是彭启?”
面对常胜醉眼惺忪的询问,彭启连忙扑身跪倒,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期期艾艾道:“爵爷救我,小人本是镇南府都护陈将军帐前偏将,此番追随王翰将军驰援临陉关本欲除贼报国,不想竟被韩德裹挟,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背弃本心。不想今朝大战失利,张琦竟疑心小人未尽全力,欲要杀我,若非有人通风报信,小人此刻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恳求爵爷大慈大悲,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愿结草衔环以报爵爷大恩大德。”
常胜闻言很是高兴,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对众将道:“好,好,好,知错就改………嗯,啥啥大烟嘛!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咱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不是!”
“来呀!给彭将军看座,倒酒,以前的事咱就翻篇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
彭启闻言感动得痛哭流涕,恨不得为常胜舔疮舐痣才能表其忠心。
十余日后,张琦重整旗鼓前来搦战,阵前来将指名道姓单挑彭启。
常胜远远看见扭头问彭启道:“这小子呜呜渣渣的,手底下是不是有两下子?”
“回爵爷话,此人不过徒有其表,小人取其头颅犹如探囊取物。”
“哦?若果真如此,本将军便记你一功。”
彭启闻言欣然出马,常胜在后冷眼旁观,只见彭启催马舞刀冲进沙场,与对方交手不过三合,便反手一刀将其斩落马下。
常胜见状微微点头,手中大刀一举众军涌出,张琦乱箭齐发稳住阵脚,随后率军徐徐退去。
小胜一阵后,常胜撇着大嘴得意回营,彭启提着敌将首级随后入内。
等常胜返回中军大帐,不等屁股坐稳便勃然大怒道:“来人,将彭启给老子推出去砍了!”
彭启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手捧人头扑身跪倒。
“爵爷,小人刚刚斩将杀敌,何罪之有?”
眼见众将惊异,常胜哈哈笑道:“张琦新败,正欲立威,岂会派一草包来打头阵?如此安排不过是为了取信于俺,就他这点弯弯绕,也敢来唬俺!”
“彭启,你小子戏演得倒是不错,只可惜作过了头。说吧!张琦让你来诈降,到底打得啥狗屁主意?”
“爵爷,小人冤枉,小人………。”
不等彭启继续狡辩,常胜猛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随后拽出军卒腰刀压实在他脖颈处,恶狠狠道:“小兔崽子,跟老子玩心眼,你还嫩点。”常胜言毕,便要动手。
感受到常胜的滔天杀意,彭启瞬间认怂,一边承认诈降,一边哀告求饶。
常胜见状怒气顿消,随手丢弃弯刀道:“俺看你小子也是个聪明人,这样吧!你帮俺个小忙,办得好,俺不但不杀你,还留你在身边加以重用,你看咋样?”
第七十六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三)
翌日三更时分,有人自称信使持书求见张琦。
张琦闻报后将来人唤入中军大帐,反复看罢书信,开口问道:“汝是何人?”
来人答道:“小人张元,与彭将军乃是同乡,前日彭将军阵前斩将,常胜大喜,现下对彭将军颇为赏识,彭将军见时机成熟特命小人前来投书,约定明日晚间举火为号,望乞军师尽提大军前来劫营,到时彭将军自为内应。”
张琦闻言一边频频点头,一边随口问道:“如此说来,小兄弟也是鄞州姜山人氏喽!”
“军师怕是记错了吧!小人与彭将军虽是鄞州人,却祖居塘溪。”
“啊!哈哈哈,对对对,是我记错了。”
张琦笑过之后,突然将脸一板,怒声叱道:“好个大胆奴才,竟敢假借彭启之名前来骗吾,来人,将这厮推出去砍了。”
“军师饶命,小人确实是受彭将军差遣前来送信,小人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大人呐!”
眼见张元被吓得面色如土,求饶不止,张琦对左右使了个眼色,随后冷脸说道:“彭启既然约吾明夜劫营,为何不定几时动手?莫不是尔等早已布下圈套,引诱本军师自投罗网。”
“军师明鉴,绝无此事,军师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岂不闻背主做窃,不可定期?倘若约定时间已到,彭将军那里急切之间下不得手,而军师这里又去接应,到那时非但徒劳无功,彭将军亦难逃杀身之祸。”
张琦闻言哈哈大笑,挥手屏退左右,又重赏了张元,随后令人将其送出营垒。
众人退去后,张琦再次将彭启手书仔细验看,毫无可疑之处。
看罢多时,令人将韩德唤入大帐,商讨用兵事宜。
韩德听说张琦要亲自领兵去劫常胜营寨,心中不禁疑虑重重。
“军师,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军师身负陛下重托执掌三军,何故据片纸而亲身涉险,倘有疏虞,悔之晚矣!”
“这个………,那么依韩将军之意,又该如何?”
眼见张琦目露迟疑,韩德压低声音道:“不如令潘忠引军为前队,雷横引军为二队,末将保护军师为后援,如此梯次推进,以策万全。”
韩德言毕,张琦沉思片刻,微微点头。
“也好,就依将军之意,明日黄昏教众军饱食待命,此番定要斩断刘鲲一臂,以雪前耻。”
眼见韩德受命离去,张琦又将心腹姜琬密唤入帐,面授机宜。
隔日定更时分,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忽然被一阵狂风笼罩,紧接着翻滚的浓云仿佛从地缝中涌起,将整片天地遮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
潘忠见状心中暗喜,此乃天助我也!于是叫众军人衔枚,马勒口,向着常胜营寨长驱直进。
时至三更,常胜左寨突然火起,躁动的火蛇沿着营房疯狂窜动。
伏在暗处的潘忠窥见火起,以为彭启得手,当即率领两万大军径直杀入,怎料常胜营内除了冲天火光和噼里啪啦的异响,竟然空无一人。
潘忠见状自知中计,就在他疾呼退兵的时候,四外原野火把齐明,杀声震天。左边常胜夫妇领军杀出,右边薛礼、藏霸伏兵尽起。
面对两方夹攻,潘忠虽奋力死战仍不得突围。背后雷横遥见前方火光冲天,喊声如雷,还以为潘忠、彭启一切顺利,于是催促众军上前接应,急向火光处杀来。
恰在此时,暗夜中三声号炮响起,紧接着鼓角喧天,箭矢如蝗,竟是刘鲲亲自带队杀出。
雷横见势不妙,哪里还顾得上身陷重围的潘忠,当下引领众军勉强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走。
此刻张琦已经得到消息,他虽然不忍舍弃潘忠,却又无可奈何,稍作权衡后,才咬牙切齿道:“撤。”
“军师,撤往何处?”
面对韩德询问,张琦眼中精光闪烁,阴森森道:“刘鲲既然识破彭启诈降,必然将计就计,趁虚而入,如今吾军营垒恐怕早已落于敌手。”
“此地西南二十里有一座苍云山,山势险峻,绵延百里,吾等先退入山林,再做打算。”
随着张琦一声令下,身后众军拔足狂奔,旌旗战鼓随手丢弃,沿途一片狼籍。
经过半夜激战,潘忠所部军马死伤大半,他本人也身中数箭,强作困兽之斗。
“将军且慢动手,刘鲲有话要说。”潘忠闻言单手拖刀勒住坐骑。
“将军人如其名,忠勇重义,刘鲲实在不忍加害,倘若将军能够迷途知返,本帅一定在陛下面前力荐,假以时日,将军定可功成名就,威震寰宇。”
刘鲲言毕,潘忠冷冷一笑,随手掰断斜插入肋的羽箭高高举起。
“潘忠之心犹如此箭,折则折矣,绝不曲挠。”
眼见潘忠手上断箭鲜血淋漓,刘鲲无奈的叹了口气。
“杀!”
浑身浴血的潘忠嘶吼一声,纵马抡刀直奔刘鲲杀来,藏霸见状催马摇锤上前截住,两人马打对头时,藏霸将手中银锤微晃,只听喀嘣一声,潘忠随之落马。
“来人,准备棺椁,将潘忠择吉厚葬。”
望见主将身死,其余兵将纷纷丢弃刀枪,跪地降服。
天明之后,刘鲲与众人来到张琦寨前,狄瑛与手下将官早已恭候多时。
“狄将军连夜夺营,缴获颇丰,本帅记你头功。”
“此战全凭元帅运筹帷幄,末将不敢居功,只可惜张琦奸猾似狐,竟然弃营而去,以至末将未竟全功,实在可恨。”
“哈哈哈,来日方长,狄将军不必在意。”
刘鲲话音刚落,就听常胜在身后嘟嘟囔囔道:“奶奶个熊滴,这叫啥世道,这招引蛇出洞明明是俺的主意,头功反倒让这小子捞走了,好他娘的没道理!”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郡主在旁凑趣道:“郎君言之有理,唉,老三,要不你也给你二哥弄个并列头功咋样?”
“嫂嫂开口,小弟敢不从命,此战二哥确实居功至伟,拿这头功也算实至名归。”
“不错!常将军智勇双全,末将等钦佩之至。”
面对众人夸张,常胜咧开大嘴哈哈狂笑,远远看去仿佛脸上的麻子都在烁烁放光。
“哈哈哈,这就叫跟着老道学抓鬼,挨着和尚会念经,从今往后老子的名号也得改改,就叫文武兼备才貌双全小潘安。”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畅笑,哪知笑声方起,忽听耳边轰隆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木石横飞,地动天摇。
第七十七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四)
“夫人,夫人!”
听到常胜悲呼,众人顾不得灰头土脸,纷纷拥到近前。此时,一根缸口粗细的木椽正压在郡主胸口。
眼见郡主面如金纸,嘴角腮边一抹鲜红触目惊心,薛礼连忙招呼铁牛,两人怒吼一声同时发力,常胜抱过郡主,将她轻轻揽在怀中。
“医官何在?”
“医官,快叫医官!”
仓促之间,突遭恶变,满营将士乱作一团,狄瑛满脸愣怔看着被夷为平地的中军大帐许久许久,突然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刘鲲面前。
“末将疏于防范以致如此,请元帅责罚。”
刘鲲闻言游目四顾,只见军营各处烟尘弥漫,受到爆炸波及的将士横七竖八躺满一地。
“报,启禀元帅,刚才混乱之际抓获一名细作。”
“哦?押上来。”
时间不大,几名军卒连推带搡将一小校装扮的细作押到刘鲲面前。
“你是何人?倘若如实招来,本帅尚可免你一死,否则休怪刘鲲心狠手辣。”
面对刘鲲冷冽的目光,来人身子一软瘫成烂泥。
“元帅饶命,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
原来昨夜晚间张琦做了两手准备,他一面安排人手偷营劫寨,一面暗中安排姜琬在中军大帐内埋设雷火炮药,以防万一。此人便是受姜琬指使伺机点燃引线的细作。
刘鲲与众人闻言尽皆惊出一身冷汗,方才若不是因为常胜插科打诨耽误了些许时间,张琦这手绝户计必然得逞,到那时蛇无头,鸟无翅,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狄将军请起,此事与你无关,怪只怪张琦过于阴险狡诈,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黄宛、唐平,薛礼、藏霸。”
“末将在。”
“外防敌袭,内查奸徒,但有可疑之处,绝不放过。”
“喏。”
等一切安排妥当,刘鲲招来医官详问郡主伤情。在得知郡主只是伤了肝脾,并无性命之忧后,刘鲲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稳。
隔日天明,张琦遣将来下战书,书中言道:中原、江东本是血肉至亲,一脉相承,双方将士虽各为其主,却都是汉家子弟,若阵前争锋难免互有死伤,正所谓兄弟睨墙,外侮堪忧,与其性命相搏徒增内耗,不如赌斗阵法一决雌雄,无用诈谋,无用诡术,胜败凭天,生死不怨。
刘鲲看罢微微冷笑,答复来人道:回去告诉你家军师,天下阵势任他排来,看本帅如何破之。
来将回山见了张琦,将刘鲲之言复述一遍,张琦对韩德道:“昨日被他侥幸逃过一劫,今朝吾定要其魂落五方五帝阵。
张琦言毕,安排人手于山前平地布阵,韩德冷眼旁观,暗地里却另有打算。
入夜以后,一队人马偷偷下山来到白天张琦演阵处。
“尔等依照此图方位,寻找东西南北中五处阵眼站定,一会儿本将军各有分派。”
“喏。”
眼见众军手持旗幡各找位置,韩德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韩将军,夜深至此,所为何来?”
韩德闻言微微皱眉,随即缓缓转身盯着张琦道:“军师不也没睡?”
或许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张琦忽然展颜一笑。
“韩将军切勿见怪,本军师只是信步至此,别无他意!”
“元帅恕罪,末将也是忧心赌阵之事,故而前来察看。”
“哈哈哈,好,难得韩将军如此有心,那本军师就不打扰了。”
张琦言毕,飘然离去,原地留下韩德悄悄松了口气。
隔日天明,刘鲲率军早早来到苍云山前,远远望去只见黑气蒙蒙,阴风惨惨,五色旗幡各安方位蔽日遮天。
首阵军卒背插青旗,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排列,另有裨将五员提刀立马于东方辰卯寅,中间设有旗门,门内一员将正是虎牙将军雷横。
二阵军卒背插黑旗,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排列,另有裨将五员挺枪立马于北方丑子亥,中间设有旗门,门内一员将乃是江东豪杰贺翼。
三阵军卒背插白旗,按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排列,另有裨将五员手持利斧于西方戌酉申,中间设有旗门,门内一员将乃是贺翼盟弟赵谦。
四阵军卒背插红旗,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排列,另有裨将五员怀抱双锏于南方未午已,中间设有旗门,门内一员将乃是折冲都尉何绩。
五阵军卒背插黄旗,左手持盾,右手握矛,被四方战阵护在中央,在人群正中心高台上一面杏黄旗迎风招展,旗下五员裨将按金木水火土五行环列,东方卯门上韩德手提如意金枪压住阵眼,以应五帝朝元之象。
面对如此阵仗,饶是刘鲲见识广博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元帅,末将观此阵左右相属,门户相通,内有五色煞气隐隐流转,外有愁云惨雾混混沌沌,恐非寻常五方绝阵可比。”
狄瑛言毕,薛礼在旁接口道:“此阵看似五方绝阵,实则暗含二十八星宿,运转五行,囊括阴阳,隐隐透着五圣朝元之象,如果末将没有看错,此阵当为五方五帝阵。”
“不错,朝贵所言甚是,这的确是自河图洛书演化而来的五方五帝大阵。”
“没想到张琦一介书生,居然在兵书战阵上有如此造诣,怪只怪刘鲲重病在榻不能理事,竟与此等人才失之交臂,实在可恼可恨。”
“元帅,末将愿领一军前去攻阵以探虚实。”
面对狄瑛请战,刘鲲微微摇头,面色沉重道:“此阵牵一发而动全身,非要五员大将同时入阵,才可能有取胜之机。”
不等刘鲲说完,众将争先恐后纷纷请缨,薛礼见状上前一步道:“元帅,此阵变化多端,诡异难测,不如由末将带队前往试探,等阵势发动后,元帅便可窥其全貌,再寻破阵之法。”
“也好!贤侄切记,午时阳气最盛方可自南方朱雀口入阵,入阵之后无论胜败都务必在申时阴气滋生之前,自西方白虎尾杀出,生死攸关,万万不可延误。”
“喏。”
“元帅,末将愿陪薛将军一同前往,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刘鲲闻言知是藏霸,神情之间不禁有些犹豫。
“元帅放心,末将一定听从薛将军调遣,绝不敢莽撞行事。”
眼见藏霸目光迫切,刘鲲只好点头答应道:“也罢!务需小心谨慎,切记跟紧朝贵,绝不可错走一步,更不可误了时辰。”
“喏。”
藏霸闻言满脸喜色,赶紧答应一声,跑到薛礼身旁站定,只等时辰一到,便要出营探阵。
第七十八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五)
昊天金火盛,阴阳势相争。
眼看午时将近,薛礼手中金锤左右一分,率先冲向敌阵,藏霸手擎巨锤引领三千精骑紧随其后。
高台上韩德遥见薛礼等人要自南方入阵,眼中杀意森然。随着他手中令旗挥动,阵势运转。
刹那间,阴风惨惨,尘土纷纷,一众军卒背插红旗往来奔走,远远望去犹如烈焰焚天,令人望而生畏。
“子庭,跟紧我!”
薛礼叮嘱一声飞马入阵,藏霸闻言不敢怠慢,两人一前一后闯入人潮火海。
就在兄弟二人率军踏入五方五帝阵的一瞬间,忽觉眼前霹雳交加,紧接着无数身裹火焰的狰狞怪兽自地下钻出,向着薛礼、藏霸等人所在的方向蜂拥而来。
众军见状无不惊惧,原本严整有序的队列顷刻间乱作一团。
看到身后军马惶惶不安,薛礼眼中冷光一闪,手舞虎头啸天锤直闯兽群,金锤过处,火光四溅,刚刚还凶厉可怖的怪兽眨眼间化作团团浓雾翻滚不定。
“哈哈哈,原来都是些唬人的把戏,兄弟们,冲啊!”
不等藏霸使性,薛礼金锤一扬,沉声喝阻道:“二弟休要莽撞,所有人小心谨慎,凡不遵号令擅自行动者,军法从事。”
众军闻言不敢大意,紧跟薛礼缓缓前行。突然,一阵怪风自东南方向刮起,紧接着飞沙走石毁人眼目,就在军马悲鸣,四蹄杂乱之际,一排排刀枪犹如毒蛇自雾气中疯狂窜动,许多军卒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倒卧在血泊之中。
“二弟小心。”
薛礼怒吼出声的同时,左手锤猛然下砸,右手锤横推泰山,藏霸就听耳畔铛啷一声,一支砸向太阳穴的熟铜锏被断为两截,紧跟着噗嗤一声,隐身在雾气里的敌将被薛礼金锤击面,惨死当场。
“奶奶个熊滴!好阴毒的阵法。”惊魂未定的藏霸一边轻声嘀咕,一边摆动八角灯笼锤火力全开,银锤所指寒光四射,随之汹涌澎湃的浓雾中哀嚎四起,也不知有多少人被透甲尖锥洞穿而亡。
远处高台上韩德将阵中变化尽收眼底,当他看到藏霸发威的一刻,禁不住愤愤哼了一声。
随着他手上令旗变换,五方阵中金鼓如雷,旗门开处折冲都尉何绩手提日月刀直奔薛礼,裨将刘斌、王胡刀枪并举杀向藏霸。
双方交战十余回合,韩德遥见何绩渐渐抵敌不住,忙将手中令旗一抖,战阵中何绩头上竟显出一尊金甲天神来,手拿宝杵向着薛礼当头砸落。
薛礼见状毫不畏惧,猛振双臂用手中虎头啸天锤往上相迎。
“当。”
伴随着一声惊雷炸响,金甲天神消失不见,再看何绩不仅手中日月刀片片碎裂,胸前铠甲更是凹陷三寸,整个人如同败草跌落尘埃。
韩德见金甲天神不能取胜,反而失了何绩,心中不免大怒。
“哼!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将军心狠手辣。”
韩德言毕,猛然提起如意金枪横扫八荒,竟将围在旗下的五名裨将人头斩落。
人头落地,鲜血飚洒,然而诡异的是那五名裨将居然尸身不倒,五道殷红的血注从五个方向喷洒在杏黄旗上。
眼看杏黄旗渐渐被鲜血浸透,韩德突然桀桀怪笑,伴随他诡异的笑声,五面漆黑如墨的旗幡自东西南北中五方阵眼冲天而起。遥遥望去,那些绣在旗幡上的血色饿鬼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这是?”
刘鲲在远处看到阵中异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愣怔许久之后,他才面色凝重道:“阴阳逆转,天地倒悬,乾刚闭塞,阴浊独兴,似这等以活人献祭的巫蛊密术早已泯灭于世,韩德又是如何习知?”
且不说刘鲲这里惊诧莫名,张琦那边同样惶乱纷纷。
眼见手下众将皆面有愠色,张琦知道韩德此举实在是犯了军中大忌,当下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怒斩帅案。
“没想到韩德为了取胜,竟敢残害同袍,似这等急功近利无情无义之辈,吾辈焉能与之为伍。”
“军师,眼下阵势已变,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
面对姜琬追问,张琦慨然长叹道:“如今五方五帝阵已经在血食的献祭下演变为五鬼索魂阵,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张琦言毕,抬头看了看猩红的天色,口中呢喃道:“但愿韩德能够轻松取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喀嚓。”突如其来的一声霹雳,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引向战场。
此时战阵内血光冲天,原本死去的将士竟然又缓缓起身,在那五名无头裨将的带领下围杀薛礼等人。
而其余四阵将士则面如死灰呆立原地,就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与行尸走肉毫无二致。
“大哥,这些怪物杀又杀不死,锤又锤不烂,再没有主意,咱哥俩今天也得交代在这。”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四周怪物越聚越多,薛礼明白己方军卒死后也被巫法蛊惑,成了鬼气森森的杀戮机器,再这么下去,他们兄弟二人也势必凶多吉少。
就在二人无计可施之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俺的儿,不要惊慌,为父到了哇!”
话音未落,就见常胜挥舞合扇板门刀杀到近前,在他身后铁牛、狄瑛、黄宛、唐平纷纷赶到。
“爹,您怎么来啦?”
“嗨,废话少说,恁俩小子快跟俺走。”
常胜一边奋力砍杀,一边向东边纵马疾驰。
“二位将军,元帅有令,如今阵法有变,不可再闯西方白虎门,而应取以木克土之法,从东方青龙位脱困。”
薛礼闻言方始恍然大悟,口中诚挚谢道:“有劳狄将军。”
远处高台上,韩德眼见常胜等人自南方已门杀入,又向东方卯门杀出,脸上不禁勃然变色。
“哼!没想到刘鲲老儿果然有些本事,可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本将军的五指山了吗?呸!简直是痴人说梦。”
韩德言毕,将手中血旗微微一晃,远在数里之外的雷横突然睁开猩红的双眸,两道凝如实质的血光穿透重重黑雾,死死盯在常胜等人身上。
第七十九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六)
时光如白驹过隙,面对血光冲天黑雾翻涌的五鬼索魂阵,刘鲲度日如年。
“两天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二哥、朝贵,眼下阵中情势如何?你们到底怎么样了呀!”晨风中,刘鲲凝望着眼前诡异绝伦的邪阵喃喃自语。
突然,他握紧手中火凤亮银枪,脚尖轻点马腹,黄骠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就在战马四蹄踏地做势前冲之时,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老三,等等俺,嫂嫂陪你一块去。”
刘鲲闻言连忙勒住丝缰,座下战马打着响鼻生生止步。
“二嫂,您不在营中养伤,来此何干?”
“屁话,俺爷们儿和儿子都陷在这鬼阵里,俺还养个鸟伤。”
眼见郡主面色暗沉,刘鲲愧疚的自责道:“都怪小弟愚鲁,这才令二哥和两位贤侄身陷险地。”
“奶奶个熊滴,都啥时候了,少根俺扯那些没用的,俺问你,你现在孤身闯阵,可有几分把握?”
“嫂嫂动问,衡臣不敢隐瞒,如今阵中情形不明,小弟一丝胜算也没有。”
刘鲲言毕,郡主双眉紧皱,打马近前道:“要是再加上俺呢?”
刘鲲闻言微微摇头,随后正色道:“嫂嫂放心,衡臣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力保二哥父子平安。”
就在刘鲲欲要孤身闯阵之时,一团黑影自雾气中跌跌撞撞翻滚而出。
“鬼,鬼,好多鬼,不要吃俺,不要吃俺呐!”
两人循声望去,口中禁不住狂喜道:“是铁牛!”
看到铁牛脱阵而出,郡主撒开大步三窜两蹦来到近前。
“俺的儿呀!你可吓死娘了!”
就在郡主喜极而泣打算询问旁人下落时,忽见铁牛瞪大惊恐的双眼痛苦哀嚎。
“嫂嫂,铁牛如此必是受了惊吓,我们还是尽快带他回营,以免损伤心智。”
昏暗的月光下,众将士围拢在大帐四周,从他们焦急的神色中不难看出内心的不安。
“老三,铁牛这是咋了?不会出啥事吧!”
“嫂嫂放心,刚刚医官已经诊治过,铁牛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受到惊吓导致精神失常,用些安神定志的药物调理一段时间自可痊愈。”
“奶奶个熊滴!这帮王八羔子,看老娘不砸烂这个狗屁阵法。”
眼见郡主怒火中烧,刘鲲连忙劝阻道:“嫂嫂稍安勿躁,以眼下情形来看,阵法之中必有邪异幻像迷人心智,若没有清心凝神之物傍身,实在不宜硬闯。”
“清心凝神之物?”
郡主闻言若有所思,突然她一拍脑门猛然起身道:“对了!俺听金华跟俺念叨过,在瀚海深处有一种仙草,只要佩戴一片叶子便可诸邪退避,百毒不侵,是俺们南疆草鬼婆做梦都想得到的好东西。”
“哦?不知此草叫什么名字?具体长在什么地方?”
郡主闻言抓了抓脑袋,支支吾吾道:“当时俺跟金华就是顺嘴闲聊,实在也没太在意,好像是叫同心草,俺记不大清了!”
“那同心草长在何处,金华可曾说过?”
“嗯,说过,俺记得特别清楚,她说那草长在云彩顶上。”
就在刘鲲诧异莫名之际,忽听帐外有人哈哈笑道:“伯爵夫人怕是记差了,如果末将猜得不错,伯爵夫人和元帅说的应该是通心草,又名血昙花,常人食之可以祛毒辟邪,方士得之可炼丹入药,据说有凝练魂魄,延年益寿之奇效。”
刘鲲闻声惊喜抬头,只见大帐外恭恭敬敬站着三员骁将。
不等刘鲲开口,那三员将屈身拜道:“末将傅勇,末将傅弘,末将徐宁奉陛下旨意前来阵前效力,末将等拜见大元帅。”
“哦!原来是傅将军叔侄到了,快请帐内就坐。”
“前番广河之变全靠三位将军鼎力相助,刘鲲感激不尽。”
“元帅客气,忠君报国,人臣之本,能够为陛下分忧,为元帅效力,末将等求之不得,岂敢居功。”
“哈哈哈,好好好!”
寒暄过后,刘鲲面向傅勇道:“刚才听傅将军之言,似乎对这通心草颇为熟悉。”
“不错,末将有一故交,家住云顶山牛家寨,这通心草便长在牛家寨后山的通天崖上。”
“太好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鲲惊喜之余,将急需通心草破阵的前因后果对傅勇一一言说。
傅勇听罢,当即表态,通心草的事包在他身上,不出三日定将仙草讨来,献于帐前。
傅勇知道事情紧急,不敢有片刻耽搁,于是带着两位小英雄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终于在次日晌午时分来到云顶山前。
牛家寨大当家牛锛听说傅勇带着子侄前来拜访欣喜异常,他与傅勇相识多年,交情莫逆,虽说后来傅家没落,但是这份情谊却丝毫未减。
此时老友相见格外开心,两人并肩携手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宴客厅。入座之后,傅勇直奔主题,言明来意。
牛锛闻言稍作迟疑,随即盛情举杯顾左右而言他,傅勇见状脸色微变,笑容僵硬道:“子昌兄,此事不但关乎社稷安稳,黎民福祉,小弟来时更在元帅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带回仙草,恐怕难以交差。”
眼见傅勇神情不悦,牛锛无奈叹道:“当年傅家集惨变犹如昨日历历在目,愚兄实在不愿意与朝堂有任何瓜葛,贤弟若是为难,可以留在云顶山,你我兄弟闲云野鹤岂不快哉!”
不等牛锛把话说完,徐宁猛然一拍桌子,暴怒而起。
“哼!如今奸邪作乱,百姓蒙难,尔身为一方枭雄竟不思忠君报国,只知躲在这深山老林与禽兽为伍,难道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徐宁言毕,四周一片哗然,眼见牛家寨众人抽刀舞剑欲要动武,傅弘顺手抄起板凳护在徐宁身后。
“啪。”
随着酒杯碎裂,傅勇愤然起身来到儿子面前,紧接着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小畜生,大人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还不给你牛伯伯磕头赔罪。”
傅弘闻言翻着眼皮看了看牛锛,随即冷哼一声,倔强的别过头去。
“你个逆子。”
看到傅勇高高扬起的巴掌,牛锛连忙起身拦阻。
“贤弟息怒,此事倒也怪不得他们。”
“嗨!”牛锛言毕无奈的叹了口气,恰在此时,庭院中飞来一只喜鹊,紧接着又落下一只乌鸦。
“鹊噪鸦啼,并立枝头谈祸福。世间之事变幻无常,愚兄身为一寨之主,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贤弟见谅!”
就在傅勇黯然摇头的同时,徐宁在旁朗声说道:“燕来雁往,相逢路上话春秋。沧海桑田也好,时过境迁也罢,君子路遥不坠其志,行远不改初衷,眼下兵戈扰攘,黎庶倒悬,寨主却执意作壁上观,于心可安?”
第八十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七)
“报,启禀元帅,傅将军他们回来了!”
彻夜未眠的刘鲲听说傅勇三人折返精神大振,他顾不得整理衣着匆匆出迎。
“傅将军辛苦,不知此行可否顺利?”
傅勇闻言胡乱抹了把额头眼角的汗水,然后从贴身处取出仙草,躬身拜道:“托陛下弘福,元帅虎威,末将幸不辱命。”
眼见傅勇手中殷红如血的通心草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刘鲲心情大畅。他一边伸双手将对方托起,一边开怀笑道:“好,太好了,有此神物相助,五鬼索魂阵可破矣!傅将军,本帅先记你一功。”
“来人!擂鼓聚将。”
随着刘鲲一声令下,大小将官齐聚一堂,只等元帅分派。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刘鲲信心满满道:“先前五方五帝阵本为张琦所布,阵法虽然精妙玄奇,本帅若要破之却也不难,岂料后来韩德泯灭天良,利用献祭活人的巫蛊秘术将五方五帝阵演变为五鬼索魂阵,依仗歹毒邪术伤我将士。天幸傅将军寻来仙草血昙花专克妖邪鬼怪,如今有此神物相助,破除邪阵将易如反掌。”
刘鲲言毕,一双虎目在众将面前缓缓扫过,随后朗声说道:“本帅现需四员大将自东西南北同时入阵,不知何人愿当此任?”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看到众将群情激昂,争先求战,刘鲲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宁。”
“末将在。”
“本帅听薛将军讲,你乃金枪无敌将徐老将军的后代,一身枪法尽得家传,本帅有心令你引军攻打一阵,你可有愿意?”
“末将愿意。”
“好。”
“傅弘。”
“末将在。”
“本帅亦知你天生神力,勇冠三军,现有意令你引军攻打一阵,你可敢去?”
“哈哈哈,有甚不敢,都是爹生娘养的肉疙瘩,难道贼人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好,即如此,众将听令。”
“徐宁,你领军去取北方一阵,无论旗门如何变幻,你只管打着黄旗,以土克水,直冲中一门子将,可获全胜。”
“傅弘,你领军去取西方一阵,无论阵中情势如何,你只管打着红旗,以火克金,只要斩杀中门酉将,敌阵必乱。”
“黄童,你领军攻打南方一阵,敌将虽众,却仍以中门为主,你只管打着黑旗直取午将,以水克火,必获大捷。”
言及至此,刘鲲话锋一顿。其余众将虽然骁勇,却难堪大用,就在他踌躇不定之际,忽听帐外脚步如风,紧接着郡主满脸煞气闯进大帐。
“姓刘的,你啥意思?是不是嫌老娘受了伤不中用,打阵救人的事凭啥不叫俺一声?”
“嫂嫂息怒,嫂嫂在万千将士心中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莫说是刘鲲,即便是当今陛下也绝不敢丝毫轻视。”
郡主闻言,怒气尽消,她撇着血盆大口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后眼皮一撩,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逼视众将道:“既然这样,那老娘可就当仁不让,这攻打第四阵的差事就归俺了!”
“嫂嫂且慢。”
“嗯?”
眼见郡主面色不善,刘鲲连忙继续说道:“以嫂嫂的本事去打第四阵实在大材小用,小弟以为您还是坐镇中军,执掌全局,以防备张琦小儿趁我营中空虚,前来偷袭。”
“俺坐镇中军,那你小子去干啥?”
刘鲲闻言,眼神凌厉道:“小弟自去阵眼,取韩德项上人头。”
“哦!”
郡主正微微点头,突然她眉头一皱,面向刘鲲道:“哎,不对,那第四阵谁去?”
就在刘鲲心中犯难之时,忽听帐外有人高声叫道:“父帅,儿子不才,愿当此任。”
话音未落,就见一身材魁梧,相貌雄奇的少年大步流星来到众将面前。
“呼哈哈,俺的儿,你咋也来了?”
“裕儿拜见二娘,裕儿听说父帅兵锋受阻,特来阵前效力。”
刘裕见过郡主之后,来到刘鲲面前屈膝跪倒。
“父帅,儿习武多年,略有小成,现今奸佞猖獗,国家危难,儿恳请投军报国,还望父帅成全。”
面对儿子的恳求,刘鲲欣慰点头,随后正色道:“刘裕听令。”
“末将在。”
“刘裕,本帅给你一支兵马攻打东方一阵,切记无论阵势如何运转,辰卯寅旗门开处总是属木,你只管打着白旗,以相克之法直取卯将,只要卯将身死,其势可破。”
“喏。”
刘鲲分拨完毕,又令傅勇等人协助郡主坐镇中军,以为接应。
却说小将徐宁背插黄旗,催马摇枪闯入战阵,入阵之后引军冲散黑旗队伍,径直杀向子门。
韩德在远处高台发现有人闯阵,嘴角阴阴一笑,随即将手中令旗迎风卷起。
霎时间,一股黑风夹杂着刺鼻的血气向徐宁卷来,徐宁有血昙花护身全然不惧,那阵黑风刚到徐宁身前三尺便突兀消散,踪影皆无。
韩德见状,心中惊讶之余连忙将身后血旗一招,五员面目狰狞的裨将挺枪跃马从丑亥二门鱼贯而出。徐宁大吼一声抖动手中虎胆玲珑枪使出家传绝学,不过眨眼之间,便将这五人悉数挑落马下。
韩德遥见徐宁枪法了得,不敢怠慢,当即催动阵法,试图以鬼术取胜,哪知徐宁有仙草护身,面对蜂拥而来的鬼怪幻像毫无所动,而是催马挺枪直入中门。
子门内贺翼见有生人杀到,瞪着血红的双眼抡锤便打,徐宁挺枪接下。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十余合后,徐宁见贺翼虽然力大无穷,但是动作僵硬,当即心思转动诈败而走,贺翼见状随后紧追,冷不防被徐宁一记回马枪将他扎了个前后通透。
其余人等见来将悍勇如斯心胆俱裂,被徐宁引兵猛杀一阵大败溃逃。
再说傅弘背插红旗,犹如一道火焰荡开旗门,杀入白旗队里。中门酉将赵谦催马迎上,两人刀斧并举打在一处。十余合后,韩德见赵谦一人难以取胜,于是摇晃令旗,一只血翼飞鹰腾空而起,飞扑到傅弘头顶。
傅弘瞥见微微冷笑,因为有仙草护身,所以他并未理会,只是全神贯注与赵谦力战不休,等到飞鹰扑下,突的爆开一团黑雾消失无踪。
韩德见法术再次失效,心中惊骇,连忙令暗藏在戌申二门的五员裨将上前助战。
傅弘见力不能胜,计上心来,虚晃一招便往阵外败走,赵谦心智已失不知变通,只是茫然跟在马后穷追不舍,傅弘寻得机会回身一斧将赵谦砍落马下。
眼见主将惨死,余者无不惊心,傅弘趁势杀回,那五员裨将被他砍死一人,砍伤两人,剩下两个被军卒乱箭射杀殒命当场。
南方一阵由薛礼帐前大将黄童攻打,黄童背插黑旗率军直入,原本他以为今日入阵定有一番恶战,哪曾想一路冲杀未遇敌手,只有些虾兵蟹将被他轻松剿灭。
事到如今,四阵已破了三阵,只剩东方辰卯寅该是刘裕攻打,那刘裕插白旗,披银铠,手中一对电光紫金锤,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浑身本领,假以时日必是一员悍将。
小将刘裕争功心切,不等身后众人跟进,早已催马抡锤一头扎入阵中。
入阵之后,刘裕忽觉腥气扑鼻,紧接着尸山血海撞入眼帘。面对遍地血污残骸,小将军喉头一紧,连忙深吸口气将胸中不适强压下去。
就在他游目四顾时,一人一骑好似浮出血海的魔神,穿透重重黑雾缓缓而出。
第八十一章腾蛇翻江海 龙虎镇乾坤(八)
“薛大哥,你怎么在这!”
面对刘裕惊喜的目光,薛礼神情漠然,两道血光透过双眸直勾勾盯着对面。
“大哥,你这是……。”
不等刘裕把话说完,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来自阴森鬼蜮幽幽响起。
“杀!”
随着杀字出口,薛礼眼中血光大炽,一对被血污包裹的金锤恶狠狠砸向刘裕面门。
“大哥!是我,我是裕儿!”
刘裕眼见金锤贯顶不敢怠慢,急踅马头闪到一旁。
薛礼一击不中,双锤顺势横推,上砸胸口,下打软肋。刘裕见状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摆动电光锤往外格挡。
随着四锤相交,耳畔间就听惊雷炸响,刘裕座下战马吃力不住,连退十几步方才勉强站稳。
“大哥,是我呀!我是裕儿。”
面对薛礼疯魔般的攻势,刘裕咬紧牙关边打边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尸骸深处。
“哈哈哈,尔等宵小,还不死来!”
眼见薛礼神情癫狂面目狰狞,刘裕心中不免一阵慌乱。
“当。”金锤互撞,霹雳横空。
刘裕只觉胸口发闷,嗓子眼儿发咸,紧接着哇地一声鲜血喷溅,此刻他手中两柄金锤仿佛有千斤之重,再也把握不住轰然落地。
“大哥!我是裕儿!”
事到如今刘裕再也没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气,而是满脸惊恐,在他绝望的目光中,薛礼金锤如山,毫不容情。
“当。”
“噗。”
巨响过后,鲜血飚洒。霎时间,薛礼眼前一片猩红。
沉寂许久,猛然惊醒的刘裕扑倒在郡主身前嚎啕大哭。
“二娘,二娘!”
拼死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郡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此时已是臂骨尽碎,气若游丝。
“娘?”
“娘!”
随着薛礼口中喃喃自语,他眼底血光忽明忽暗,突然薛礼虎吼一声翻身落马,一边泣声悲呼,一边跪爬到郡主面前。
“娘!娘!”
在他嘶哑的呼喊声中,郡主缓缓睁开双眼,她想伸手为儿子擦去脸上的血污,可是几次努力过后,只是手指轻微的颤了颤。
“儿呀!别哭,娘没事。”
话音未落,郡主身子一歪昏死过去。
“轰隆隆,喀啦啦。”天雷降世,荡浊涤清。
随着雷声滚滚而过,四方弥散的黑雾渐渐消失,原本血色朦胧的五鬼索魂阵彻底暴露在天地之间。
“韩德已死,尔等何不早降。”
耀眼的日光下,刘鲲银甲白袍,仿佛天神相仿,众军望着他手中倒提的人头纷纷退后。
“弃械者免死,顽抗者必诛。”
面对傅勇等人率众围剿,叛军或逃或降,顷刻间树倒猢狲散。
苍云山上,张琦遥见韩德授首,大阵被破,先是懊恼的跺了跺脚,随即吩咐众军穿山越岭往临陉关方向退走。
刘鲲大胜回营方知郡主伤残,黄宛、唐平死于非命,万幸常胜、藏霸、狄瑛三人虽然受伤颇重却没有性命之忧。至于薛礼和铁牛因有仙草之助,浑浑噩噩的神志也渐渐恢复清明。
面对满营伤病,刘鲲忧心忡忡。如果不出所料,张琦下一步定然凭借险关转攻为守,一旦九江战事生变,他将面临首尾不能相顾的危局,到那时就算孙吴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整兵休养几日,刘鲲率军直奔临陉关。行进途中有哨探传来消息,叛将孙栩兵出永安,江东佟福兵出潭州,两路军马已与张琦所部形成合围之势。听到消息后,营中将士议论纷纷,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担忧不已。
数日后,刘鲲前部先锋徐宁领军来到临陉关前二十里正要安营扎寨,忽有孙栩部下大将周桓前来交战,那周桓身长九尺,面貌凶恶,手中一杆丧门枪甚是厉害。
两军阵前,徐宁遥指对面高声骂道:“尔等反贼不思忠君报国,反倒为虎作伥,可知羞耻为何物?”
周桓闻言并不答话,催马摇枪直刺徐宁面门,两人交战十余合,徐宁佯装体力不支诈败而走,周桓见状随后紧追。
追出四五里道旁树林突然喊声大震,原来是傅弘领军杀出,断了周桓后路。此时,徐宁踅马回身,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将周桓生擒活捉。
盏茶过后,傅弘将周桓押到刘鲲帐前,面对敌将惶恐不安的眼神,刘鲲微微一笑,令人为其解开绳索。
“不知这位将军是何人部下?”
周桓闻言连忙屈膝下拜道:“回元帅话,末将是孙栩帐前先锋。”
“哦?孙栩!本帅听说孙将军素有忠义之名,只可惜先前受衡鲆蛊惑,这才一时糊涂铸成大错。本帅今日放你回去转告孙栩,只要他肯迷途知返,一切罪责既往不咎,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其祸不远矣!”
周桓听说可以活命大喜过望,一边磕头拜谢,一边不住口的应允。
等他回到营中面见孙栩,不仅将刘鲲所言悉数转告,更盛赞刘鲲恩德,孙栩心中亦大为感激。
傍晚时分,佟福突然来到孙栩营垒,不等对方开口便寒声质问道:“本将军听说周桓首战遭擒,何以毫发无损折返营中?”
面对佟福阴森狠戾的目光,孙栩不敢隐瞒,将事情经过据实相告。
佟福闻言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道:“这必是反间计,刘鲲是想借此令你我互生猜忌,他好从中渔利。”
对于佟福的猜测,孙栩半信半疑,就在他犹豫不定之际,佟福上前一步冷冷说道:“孙将军,今夜你我兵分两路,趁刘鲲根基未稳,前去劫营,将军以为如何?”
在佟福的逼视下,孙栩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得不点头答允。
时至三更,二人各领兵马趁着漆黑的夜色,从东西两侧夹攻刘鲲大营。
岂料刘鲲早有防备,左有徐宁、傅弘,右有黄童、刘裕。不等佟福、孙栩动手,暗夜里伏兵四起,火光冲天。两路兵马折损大半,失手遭擒者不计其数。
孙栩被刘裕追杀十余里勉强逃命,心中对佟福怨恨不已。佟福虽然不似他这般狼狈,暗地里却又疑心孙栩与刘鲲暗通款曲,为其通风报信。
第八十二章驱虎吞豺狼 巧计除奸佞
翌日天明,有偏将邓凯脱逃回营面见佟福。
“将军大事不好了!孙栩早与刘鲲暗中勾连,图谋不轨。”
“哦?此事你是如何知晓?”
面对佟福狐疑的目光,邓凯据实言道:“昨夜我等不幸被刘鲲所擒,末将与一干兄弟被囚在一处,孙栩的人被单独囚在一处。”
“或许是苍天有眼,末将无意中听见守卫窃窃私语,他们说刘鲲有令,凡是孙栩的人尽皆免死,佟福的人全部诛杀。”
“少时,有人前来讯问,末将谎称是孙栩部下,不但无人刁难,还被赐予酒食犒劳,等到天光放亮与孙栩所部一同放归。”
佟福沉思片刻,盯着邓凯的双眼道:“那就是说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死了?”
邓凯闻言连忙屈膝跪倒,一边向上磕头,一边开口辩解道:“将军赎罪,末将也是为了回来报信,这才被逼无奈苟且偷生,末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求将军明察。”
眼见对方神情之间不似作假,佟福微微一笑,上前拉起邓凯道:“贤弟不必多心,本将军是担心其他人的安危,故有此问,实无他意。”
安抚过邓凯后,佟福密遣心腹之人前往孙栩寨中探听消息,果然有许多士卒今早归营,这些人无不感念刘鲲恩德。
虽然如此,佟福还是难以尽信,又令人偷偷前往刘鲲寨中打探虚实,哪知细作刚刚入营,便被暗哨捉住来见刘鲲。
刘鲲故意将其认作是孙栩的人,等屏退左右后才面色不悦道:“你家将军既与本帅约定要献佟福首级,昨夜因何未曾动手?汝这厮做事毛躁,如何做得细作?”面对刘鲲嗔怪,那人一边告罪一边含糊答应。
刘鲲见火候已到,也不深究,命人准备酒食的同时,修密书一封,交到细作手中。
“汝酒足饭饱后,将此书交予你家将军,教他及早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细作受命拜谢而去,匆匆来见佟福,把他与刘鲲见面的经过详详细细复述一遍,最后将密信呈上。
等佟福看罢书信,拍案大怒道:“好一个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没想到陛下以真心待他,他竟然卖主求荣,实在该杀!”
佟福言毕便要兴师问罪,这时邓凯在旁献计道:“将军且慢,与其强攻,不如智取,将军可在营中设下酒席,请孙栩前来赴宴,只要他敢来,杀之何难?”
“嗯!不错,可他要是不来呢?”
“他要不来,更证明其心中有鬼,到时候将军便可与军师两路夹击,先灭了孙栩以绝后患。”
佟福思虑片刻点头认同,随即命人齐备酒宴去请孙栩。
孙栩正在营中忧闷,猛然听说佟福请他吃酒,心中不免惊惧,犹豫再三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婉言谢绝。
当夜,佟福引兵突入孙栩寨中,仓促之间军卒大乱,孙栩在周桓的保护下望山路败走。行不多时,鼓声骤起,却是姜琬奉张琦之命伏军在此。孙栩措手不及,被姜琬乱箭攒射翻身落马,周桓见状奋力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逃。
诛杀孙栩后,姜琬留在营盘善后,佟福领兵回转大营。行至半途,暗夜中忽有一彪军马杀到,为首两员小将正是徐宁、傅弘。
佟福望见两人知道厉害,就在他心思慌乱时,只听对面众军高声呐喊道:“天边飞来扫把星,攻杀奸佞不留情,元帅妙计安天下,驱虎吞狼定太平。”
佟福闻言目瞪口呆,直到此时他才醒悟自己中了刘鲲反间之计。
就在他追悔莫及时,徐宁、傅弘领军杀来,佟福手下人马锐气丧失难以抵挡,犹如泥堆沙筑顷刻间土崩瓦解。
乱军混战,佟福侥幸闯出一条生路,望营中飞奔,岂料不等近前,便见辕门处灯火通明,诸多将士如众星捧月般将刘鲲护在当中。
佟福见状心头大骇,急忙踅转战马试图往他处逃生,这时恰巧徐宁飞马赶到,掌中玲珑枪一抖,将其立毙当场。
隔日天明,有守军报知刘鲲,辕门外有一人自称周桓前来求见。
刘鲲闻迅开怀大笑,面向众人道:“本帅刚要动手,便有敌将来投,看来今夜便是诸位将军大显身手之时。言毕,示意守军带周桓入帐。
周桓来到中军大帐,见刘鲲高坐帅位,连忙跪地乞降,哪知刘鲲脸色一沉,喝令左右推出周桓,斩首示众。
周桓闻言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一边挣扎,一边叫屈道:“末将深感元帅恩德,特来相投,元帅不肯收用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杀我?”
在周桓惶恐的目光注视下,刘鲲哈哈笑道:“前番本帅好意放你归去,岂料尔等竟恩将仇报半夜来攻,眼下你无故投靠,其中必有隐情,本帅岂能信你?”
“元帅,实不相瞒,我家将军不知如何得罪了佟福,昨夜三更,佟老贼突然发难,与姜琬前后夹击,夺我营垒。孙将军不幸战死,末将如今已是走投无路,还请元帅大发慈悲,给末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哦?此言当真?”
“当真,当真,末将若有半句假话,情愿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刘鲲见状,知晓时机已到,当即微微点头:“也罢!本帅就权且信你一回,不过旁人如何,本帅就不得而知了!”
“元帅放心,佟、姜二贼虽然占了营盘,但是众军未必臣服,只要末将悄悄回营暗中联络心腹,定可里应外合献贼首于元帅帐前,到那时旁人自无话讲。”
“好!若果真如此,本帅便记你大功一件。”
是夜黄童、刘裕引兵袭营,原有刘鲲放回免死之人,感念孙栩恩德,纷纷倒戈助战,再加上周桓从中串联,军心涣散,姜琬不战自乱。
眼看大事不好,姜琬连忙踅转马头,在百余亲兵的护卫下往临陉关方向败走。逃亡未及二里,忽听道旁林内一通鼓响,紧接着小将徐宁跃马挺枪杀将出来,姜琬措手不及,被徐宁一枪扎了个前后通透,死尸翻身落马。
其余人等见主将惨死正要溃散,突然又有一彪军马自黑暗中杀来,为首者头戴镔铁盔,身披锁子甲,胯下五花马,手中一柄金雀开山斧,往来冲杀甚是勇猛。众军见状无不畏惧,纷纷弃械乞降。
刘鲲连战连胜并未稍歇,而是令人扮作姜琬模样,带着旗仗败兵连夜赶往临陉关诈城。
傅勇立功心切,主动请缨,临行前刘鲲再三叮嘱切要小心谨慎,若事不可为,安全为先。
第八十三章出其所不趋 趋其所不意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晓风残月下,张琦手按城头思绪万千。
忽然,一道旋风平地卷起,霎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只听“嘎叭”一声,迎风摆动的大旗竟被拦腰吹断。
太卜丞杨仪见状立刻占了一卦,得到的竟是大凶之象。
“军师,旗杆折断,卦象亦凶,恐怕战事有变。”
杨仪言毕,众军皆惊,张琦见状冷哼一声,将杨仪占卜用的龟壳和蓍草从神案上抓起掷到地上,一边用脚狠踩,一边怒声斥道:“枯骨败草,能知道什么吉凶!再者秋夜刮风乃是常事,大旗吹折只能说明旗杆腐朽,与战事有甚关联。”
就在张琦大发雷霆之际,忽听有军卒高声叫道:“军师快看,是姜都尉回来了。”
张琦闻言眉头微皱,随着他疑惑的目光,姜琬盔歪甲斜在一众残兵败将的簇拥下来到护城河前。
“快开城门,我家将军被孙栩暗算受了重伤,眼下追兵将至,速报军师得知。”
关上守军闻言正要开门接应,却听张琦冷声喝阻道:“且慢,灯火昏暗,不可轻动。”
眼见城头人影晃动却无人应答,刚刚求救的军士再次焦急呼喝道:“尔等速速开城,若是贻误军机,何人担待?”
随着城下焦躁嗔怒的呼声入耳,暗夜中蹄声如雷,大队追兵高举火把蜂拥而来。
在众军迷惑的目光注视下,张琦望了望远处尘土飞扬的队伍,又看了看城下忐忑不安的众人。
突然,他眼中冷光一闪,阴恻恻道:“哼!此等雕虫小技,岂能瞒吾,来人,将城下诸人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军师,这恐怕……。”
看到众将面露难色,张琦满脸怨毒道:“姜琬若果真伤重,拖延许久地面岂能毫无血迹,本军师据此料定城下之人必是假冒,而真正的姜都尉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众将闻言凝目细瞧,姜琬脚下地面果然并无异状,于是纷纷张弓搭箭含愤出手。
此时傅勇趴伏马鞍正自焦急,忽听头顶弓弦铮鸣,不等他做出反应便被乱箭穿身,殒命当场。
远处,傅弘见父亲惨死,眼前一黑翻身落马,徐宁见状一边命人救护,一边率众上前,冒着瓢泼箭雨抢回傅勇尸身。
闻听傅勇惨死,刘鲲悔恨交加。傅弘跪在父亲灵前指天发誓,定要将张琦千刀万剐以报此仇。
隔日天明,刘鲲领军亲至临陉关下,只见关隘高绝险峻不免望而兴叹。
“元帅,末将愿为先登抢关。”
眼见傅弘报仇心切,刘鲲微微摇头。
“关隘高险,不宜强攻,小将军稍安勿躁,容本帅另想办法。”
“元帅。”
不等傅弘继续恳求,刘鲲坚决的摆了摆手,随后双手搀起傅弘道:“令尊大仇,衡臣亦铭刻肺腑,早晚必取张琦项上人头灵前祭奠。”
傅弘闻言痛哭失声,在徐宁等人的劝慰下黯然离去。
为了摸清路径,刘鲲命人散入崇山峻岭打探消息。皇天不负苦心人,果然寻到一个熟知秘径的柴夫。在柴夫的引领下,徐宁带着十余精兵沿茅荒野径绕过临陉关。登高远眺,扼守咽喉要道的八公山隘口与嘉定重镇金亭城尽收眼底。
徐宁将喜讯回报刘鲲,刘鲲闻之亦喜,随即令人重赏柴夫,并将其留在营中好生照看。
当夜,刘鲲召黄童、刘裕面授机宜,令其二人虚立旌旗,镇守营垒,他则亲率徐宁、傅弘领三千精兵悄悄翻越险山,绕过隘口,直取金亭。
比及天明,黄童令人击鼓摇旗,亲至关前叫阵,张琦见状高挂免战牌坚守不出。隔日,刘裕跃马擎锤又来搦战,张琦依旧不理。
这日清晨,大雾弥漫,似雨非雨,似气非气,仿佛一个巨大的纱罩将天地万物笼罩其中。
“报,启禀军师,关下鼓声如雷,杀声阵阵,敌军似要强攻关城。”
张琦闻言微微笑道:“大雾弥空,敌军忽至,其中必有蹊跷,传令诸军不可轻动,只管小心提防即可,若见敌军踪影便以弓弩射之。”
号令传至城头,守军纷纷张弓搭箭凝神戒备,只等雾气中人影晃动,这才乱箭齐发。
数轮箭雨过后,雾气渐渐消散,这时守军才发现雾气中竟是通体插满羽箭的草人。
就在他们懊恼愤懑之时,忽听关下众人齐声高呼道:“多谢军师厚赐,来日我家元帅必定当面致谢。”
呼声过后,众人拽动绳索将草人拉回,共收得箭矢万余,高歌而还。城头守军见状一边厉声咒骂,一边报知张琦。
面对手下众将求战不得的羞愤目光,张琦不以为然道:“此乃刘鲲激将之法,诸位将军不必理会。”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眼下刘鲲兵锋正锐,我军只易凭险固守,静待时机,一旦薛将军得手,水师兵进九江城,刘鲲势必东西难顾,到那时我军再乘势出击,自可大获全胜。”在张琦的好言安抚下,众将纷纷散去。
“哼!任尔千条妙计,吾自有一定之规,看汝能奈我何?”
张琦言毕,晓谕城头守军各司其职,小心戒备。
隔日清晨又是大雾,城头守军听见鼓响,不用人说纷纷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片刻之后,浓雾中人影晃动,战马嘶鸣,守军见状连忙乱箭齐发。张琦闻讯,更是调来强弓硬弩,油棉麻布,令人以火箭射之。
数轮箭雨过后,雾气渐渐消散,原本热闹喧嚣的战场竟然空无一物,唯有尚未熄灭的火箭杂乱无章的堆积地表。
“哈哈哈,张军师不愧文武全才,果然射得一手好箭。”
刘裕言毕,身后众军嬉皮笑脸的同时叫嚷道:“张军师好箭,张军师好箭。”
面对关下别有所指的调侃羞辱,牙门将军余魁怒而张弓,奈何距离过远,羽箭射至半途便力竭落地。
“军师,是可忍孰不可忍,末将请命出关,若不能斩了那小畜生,情愿提头来见。”
此时,张琦亦是面色铁青,不过他转念一想,随即哈哈笑道:“余将军稍安勿躁,连日来刘鲲百般挑弄,无非是要引诱我军出关一战,由此可见其已黔驴技穷,你我只需稳坐高城看戏即可,难道还怕他飞过关去不成?”
言及至此,张琦突然神色大变,惊疑的目光望着刘鲲连结数里的营寨怔怔无语。
第八十四章否泰常轮转 因果有循环
“报,启禀将军,杨太卜到了。”
金亭守将田邈闻言不觉一愣,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个老神棍不在书呆子面前听教,来我金亭做甚?”
片刻之后,杨仪在田邈的招呼下分宾主落座。
杨仪直奔主题道:“田将军,军师言及金亭要害之地,事关三军生路,不容有失,将军切要小心谨慎。”
“哈哈哈,劳烦杨太卜回报军师,本将军自幼亦饱读兵书,熟谙战法,金亭之重,重于泰山,本将军自受命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是有朝一日本将军果真遇到刘鲲,管保让他有来无回。”
眼见田邈言语傲慢,神情无礼,杨仪知道多说无益,当即起身告辞,前往八公山隘口。
杨仪走后,田邈对副将陈续道:“哼!前有高关险阻,后有隘口守备,那刘鲲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飞过山来不成,那书呆子自己没有本事退敌也就罢了,反倒杞人忧天,令人跑到我的地头说教,实在是可恶至极。”
“将军,话虽如此,可金亭重地的确要紧,更何况军令如山呐!”
不等陈续把话说完,田邈突然怒声打断道:“呸!去他奶奶的狗屁军令,也不知那酸儒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陛下居然拜他为军师,狗戴帽子什么东西!”
田邈言毕,一如往常饮酒作乐,根本没把张琦的提醒放在心上。
隔日晌午,田邈尚未起身,忽听家仆惶惶来报,刘鲲大军不知从何而来,现已蜂拥入城。
田邈闻言骇然失色,慌忙披衣提履,赤膊出门。
面对从天而降的刘鲲,田邈又惊又惧,连忙拜伏在刘鲲脚下,战战兢兢道:“末将田邈有心归降久矣!今愿招城中百姓及本部军马,尽降元帅,任凭驱策。”
刘鲲见状点头应允,恰在此时,城东火起,原来是副将陈续寻机点燃粮谷仓,以期报信求援。
正在收纳降卒的傅弘瞥见火起,心中恼怒非常,当即催马抡斧前去察看。刚巧迎面撞到欲往城门处窜逃的陈续。
两人见面也不搭话,各擎兵刃上前厮杀,十余合后,傅弘斧攥一拧,将陈续挑落马鞍,不等对方起身,傅弘调转金雀开山斧将其人头剁下。
十数里外,杨仪离了八公山,正要返回临陉关复命,突然看到金亭方向火光冲天,不免目瞪口呆。失魂半晌,他才猛然醒悟,匆匆取出龟甲卜了一卦。
看明卦象后,杨仪来不及收拾,惶急上马,向着临陉关飞驰而去。
杨仪离开不久,徐宁独领一彪军马往八公山方向疾走,刘鲲以田邈为向导,向临陉关快速推进。
秋夜月明,灯火阑珊。此时此刻,刘裕正与唐志开怀畅饮,连日来戏耍敌军,小将军心情大好,再加上唐志从旁恭维逢迎,今夜不免又多贪了几杯。
就在两人推杯换盏,酒兴正浓之际,一片浓云遮蔽月光,空旷的原野上,仿佛笼罩起一块黑幕,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报,启禀将军,前军营垒猝然遇袭,如今黄将军身陷重围,亟待救援。”
刘裕闻言稍稍失神,随后他甩了甩麻木的脑袋,晃晃悠悠起身,言语含糊道:“来的好!备马,抬锤,小爷……。”
话未说完,就听稀里哗啦一阵杂乱,醉眼迷离的刘裕立身不稳,将面前桌椅撞翻在地。
唐志见刘裕大醉酩酊,心中叫苦不迭,大帅临行前曾再三叮嘱,黄童在明,刘裕在暗,两军彼此呼应,以防不测。可事到如今,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唐志彷徨失措时,刘裕逞强上马,奈何醉酒乏力,两柄巨锤抓握不稳,轰然坠地。
“小将军少歇,末将领军前去破敌。”
在刘裕迷离的眼神注视下,唐志催马抡刀引领五千军马匆匆离去。
暗夜之中,黄童大刀在手奋力厮杀,奈何敌军来势汹汹,早已将寨中人马冲得七零八落。
远处土坡上,张琦见黄童悍勇,急令身旁众将上前围杀,面对四周不断涌来的敌将,黄童退无可退,只好咬牙苦战,堪堪势危。
恰在此时,斜后方忽有一支军马杀到,为首者手握九环大刀径直冲到黄童身侧。
“唐将军,你可来了!”
黄童话音未落,就见眼前刀光电闪,紧接着身子一软,无头死尸栽落马前。
“尔等听着,江东贤王陛下才是真命天子,吾有心归降久矣,尔等若随我弃暗投明,皆不失荣华富贵,若是胆敢说个不字,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军闻言面面相觑,张琦见状心中狂喜,一边好言安抚人心,一边示意众将上前施压。
眼看主将惨死,生机全无,大半兵将弃械投降,唯有周桓与刘鲲旧部千余人奋力死战,最终突围生还者寥寥无几。
张琦得唐平臂助顺利剿灭黄童营寨,两人本欲擒拿刘裕以为人质,奈何遍寻不见。
由于军情紧迫张琦不敢久留,急令众军一路向南遁入深山。
“咚、咚、咚咚咚咚咚。”
伴随着阵阵急促的鼓响,一丝光亮划破黑沉沉的夜幕。
“报,启禀元帅,城头之上只是虚设灯火,草人执锐,未见敌军一兵一卒。”
刘鲲闻报神色立变,冷冽的晨风吹得他禁不住微微颤抖。
“元帅,末将等先行入关,一探究竟。”
“也好,二位将军多加小心。”
在刘鲲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下,徐宁与傅弘飞马入关,两人见关中人影全无,只道张琦闻风远遁,当即带领手下军马穿城而过。
“嘶咴咴!”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刘鲲猛地勒住坐骑,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尸山血海触目惊心。
“元帅!”
随着一声悲呼,周桓浑身浴血打马而来,在他身后刘裕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周桓,这里出了何事?”
“元帅,昨夜张琦夜袭营垒,黄将军被奸贼唐平偷袭惨死,我军伤亡殆尽。”
“什么?”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就在刘鲲心神感伤之际,忽听耳畔传来阵阵鼾声,与此同时一股酒气隐约入鼻。
“裕儿?”
刚刚周桓到来,刘裕便被军卒搀扶下马,开始刘鲲还以为他受伤萎靡,并未在意,此刻听到鼾声不免疑心顿起。
“怎么回事?”
面对刘鲲严厉的喝问,周桓将头深深低下,一语皆无。
刘鲲见状眉头紧皱,一双虎目之中隐隐涌现森寒杀意。
“好个逆子,竟敢误我大事,来人,给我绑了。”
眼见众军面面相觑,刘鲲勃然大怒。
“尔等还等什么?是要本帅亲自动手吗?”
众军闻言不敢怠慢,连忙取出绳索将尚在梦中的刘裕捆了个结结实实。
就在刘鲲欲要大义灭亲,以正军法时,忽然有军卒来报,傅弘报仇心切,领军深入山腹,徐宁规劝不住,只好紧紧相随。
刘鲲闻言暗道糟糕,张琦狡诈狠辣尤善因地设伏,此二人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来人,将这逆子押下严加看管,等本帅归来再行论处。”
第八十五章空峡悲落月 高山苦雨寒
秋风萧瑟,草木萋萋。傅弘心急父仇,引领本部军马千余往前火速追赶,行至山间三十余里,终于发现敌人踪迹。
此刻,前面队伍也发觉傅弘军马赶到,负责殿后的牙门将军余魁横刀勒马,高声喝问道:“何人前来送死。”
傅弘闻言也不搭话,抡起金雀开山斧迎头便剁,余魁见状连忙摆刀相迎。两人交战未及十合,余魁虚晃一刀,诈败而走,就在傅弘催马要追时,徐宁在后焦急喊道:“二弟且慢,穷寇莫追。”
眼见杀父仇人近在咫尺,傅弘岂能听劝,当即催马抡斧紧追不放。
余魁在前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偷眼观瞧,当他看到傅弘领兵追来时,嘴角眉梢不禁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两人你追我赶行不多时,来到山间峡口,余魁拨转马头,高声喝骂道:“小畜生,你道爷爷当真怕你!来来来,今日爷爷定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
傅弘闻言只气得黑面发紫,虎目暴睁,立刻骤马摇斧,直取余魁。
余魁见状亦挥刀迎上,两人刀来斧往不过十余回合,余魁大败,盔歪甲斜望虎跳峡中遁走。
此刻傅弘正杀得兴起,哪里肯轻易将其放过,当即催马赶上。突然天地之间一声炮响,两边山上乱石巨木翻滚而下,将来路截断。
傅弘见势不好,惊呼出声道:“糟糕,小爷中计了。”
话音未落,就听山间一阵催命锣响,紧接着两侧陡坡上乱箭齐发,将傅弘连带所部军马千余人,悉数射杀于乱石之间。
峡口外徐宁听见炮响脸色大变,疯了般打马疾奔,然而当他追到近处却发现道路阻塞不通。正当他万般焦急时,又听见锣声惊魂,只恨得顿足捶胸悲呼不止。
众军见他手脚并用,欲要攀爬乱石,纷纷上前拦阻。
就在徐宁神情癫狂之际,刘鲲率军赶到。等众军合力搬开木石,眼前情形之惨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此一战虽然得了险关,却失了黄童与傅家父子,刘鲲心中愤懑不已。
等到大军返回关隘,刘鲲命人提来逆子,欲要杀之以正军法。面对怒火滔天的父帅,刘裕自知有罪垂泪无语,其余众将心中不忍,纷纷跪倒求情。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奈何刘裕此番铸下大错,不但酒醉误事,更间接害死黄童、傅弘,若不杀之实在难以服众。
就在刘鲲扯起令箭欲要大义灭亲之时,参军梁平排众而出,朗声说道:“大帅,云骑尉刘裕勋爵在身,非天子剑不能加之,还望大帅三思。”
刘鲲闻言眉头大皱,沉默许久后才咬牙切齿道:“来呀!将罪人刘裕披枷带锁木笼囚车押往皇城,恭请陛下龙意天裁。”
刘鲲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情骇然,刘裕更是面如死灰僵立当场。
等诸事理毕,刘鲲对众将道:“如今张琦新败,消息尚未走漏,我等正该借此良机收复平、嘉二郡。”
“大帅,张琦虽败可军力尚存,况且平湖,嘉定壕深城峻,易守难攻,倘若战事相持不下,张琦再趁隙夹攻,我军岂不危矣!莫不如严守金亭要害,来个关门打狗,将江东余孽尽灭于此。”
“是呀!大帅,梁参军所言不无道理,还望大帅三思。”
眼见众将心怀疑虑,刘鲲微微点头道:“子楚这招关门打狗的确稳妥,奈何我们面对的却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张琦之所以遁入深山,正是要借助地利与我们打持久战,以期九江战局生变,而我们偏偏对他置之不理,令其无从发力。一旦我军拿下平、嘉二郡,张琦所属进退无门,败亡不过弹指之间。”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于是刘鲲留下梁平据守险关,他则带领大军前往金亭。
等到了金亭城下,刘鲲一面令人作势围城,一面令人放出张琦兵败被困金亭的消息。
却说嘉定郡守王陵在城中听说刘鲲大军围了金亭,张琦被困,心中十分惶恐,当即令所部军马万余日夜守城,以防不测。
这日清晨,忽有一骑自东南而来,口称有机密要事求见王陵。王陵闻报后,令人将其押到堂前问话。
“大人,小人是军师帐前偏将韩平。今奉军师将令,特来嘉定求援。眼下金亭军情十万火急,还望大人火速发兵,与军师里应外合,以解金亭之危。”
“哦?韩将军既是奉命而来,可有凭证?”
在王陵森然的目光逼视下,韩平伸手入怀,从贴身处取出文书。
王陵接过后小心展开,或许是突围时情势紧迫,此刻文书早已被汗水浸透,上面书写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
王陵看罢未置可否,突然,他眼角一挑,面向韩平道:“金亭守将田邈之父与吾父乃是故交,不知老人家可还安好?”
韩平闻言从容不迫道:“大人有所不知,田老太爷已于月前病故,如今灵柩尚且停在城中,未及下葬。”
“哦!原来如此,只恨刘鲲大军围城,以致逝者无法入土为安。”
王陵言毕,对韩平颔首道:“本郡即刻点起军马,劳烦韩将军头前引路。”
“末将遵命。”
当日午后,王陵领兵离开嘉定,星夜兼程赶往金亭。行至半途,忽听号炮如雷,金鼓炸响,少时哨探来报,前面有军截止去路,后面有军兜尾杀来。嘉定军马仓促应战,死伤溃逃折损大半。
就在王陵惊慌无措时,忽听身边有人大吼一声:“王陵,汝已为我家元帅所算,何不早降。”王陵闻声抬头,竟是韩平催马抡刀向他杀来。
不等韩平近身,早有军卒迎上,王陵借机脱身,带着手下百余人沿小路逃回嘉定。
岂料刚刚来到护城壕边,城头之上一阵乱箭射下,田邈手按城垛高声喝道:“伯年兄,小弟已经弃暗投明,献了城池,吾兄若肯归顺,元帅必定重用。”原来王陵离开不久,田邈便假言二路突围,骗开城门,伏在暗处的军卒乘机鱼贯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坚城。
王陵眼见城池已失,只恨得磨牙凿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领残兵败将投往平湖。
哪知行军不过三五里,前面又有一彪军马拦住去路。
“哈哈哈,王公,本帅在此恭候多时了。”
王陵闻声抬头,只见猎猎摇摆的帅字大旗下,刘鲲银甲如电,白袍胜雪,仿佛战神降世,霸王重生。
就在他骇然失语之际,身后追兵赶至,徐宁挺枪吼道:“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王陵见四面皆是雄兵,自己插翅难逃,不得已只好弃械投降。
刘鲲见状连忙下马,待以上宾之礼。
“王公,本帅听说平湖郡守公孙泰与公交情莫逆,今欲烦劳足下前往平湖劝降,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下官正要效力,求之不得。”
在众军的目送下,王陵单人独骑赶往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