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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豆1982     忠逆无双txt下载     忠逆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阵前风波恶 离人落黄泉

    “咚、咚、咚。”

    三声炮响过后,从城中闯出一队人马雁翅排开,队伍正中凸显出一员猛将。

    此时,早已等得不耐的解宝嘴角微微冷笑,打马上前。

    “呔,你这丑鬼可有名姓,马前受死。”

    徒隶阙闾闻言双眉一拧,哈哈怪笑道:“南蛮,若想知道爷爷的名姓,先接某家一棒再说。”

    话音未落,徒隶阙闾脚尖猛点马腹,战马吃痛骤然前窜,不等解宝回过神来,就见一片黑影排山倒海般当头砸落。

    “啪。”

    闷响过后,死尸倒地,解宝连人带马被徒隶阙闾一棒砸成血泥。

    “哎呀!解宝兄弟。”

    目睹解宝惨死,王鹏爆叫一声催马抡刀杀上前来。

    “丑鬼,看刀。”

    眼见刀光如电迎面劈来,徒隶阙闾轻蔑一笑,抡动手中金钉狼牙棒往外磕砸。

    “当。”

    刀棒相交,火光四溅,王鹏自觉一股火辣辣的热气顺着双臂直贯胸膛。只此一个照面,他便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就在王鹏心生退意之时,徒隶阖闾反手又是一棒拦腰砸到,王鹏见状,强忍着胸中烦恶,摆刀相迎。

    不远处常平瞧得真切,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他一边高呼大哥小心,一边催马抡刀前来助战。

    “当。”

    刀棒相交,炸雷横空,再看王鹏面色蜡黄如同金纸,随着一大口鲜血喷出,他的身体已摇摇欲坠,但仍强撑着握紧长刀,以防对手趁机发难。

    “丑鬼住手,常平在此。”

    话音未落,常平手中冷月刀已经闪电般递到徒隶阙闾喉前三寸。

    徒隶阖闾见势不妙,连忙侧身闪躲,与此同时手中金钉狼牙棒顺势横推,狠狠砸向对方小腹。

    眼见狼牙棒来势汹汹,常平急忙压前手,抬后肘,调动全身之力挥刀反撩。

    “当。”

    惊雷响起的同时,常平只觉双臂酥麻酸痛,惊骇之余他慌忙催动坐骑斜刺里窜出。

    “大哥,快走。”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道粗旷的声音猖狂笑道:“哈哈哈,想走,那得把脑袋给我留下。”

    笑声刚刚入耳,常平就听脑后恶风不善,紧接着噗嗤一声,无头死尸栽落马前。

    “哎呀!兄弟,你死得好惨呐!我跟你拼了。”

    眼见王鹏一边大口咳血,一边催马抡刀杀上前来,徒隶阙闾阴森森一阵冷笑。

    “哼!就凭尔等这等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爷爷面前大言不惭,简直是找死。”

    不等王鹏大刀劈落,徒隶阙闾猛催坐骑,借着战马前冲之力,用金钉狼牙棒狠狠捅刺在对方胸口,这一撞不仅将王鹏战甲震裂,更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震碎,软塌塌的死尸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抛落尘埃。

    “哈哈哈,南蛮匹夫不过如此,儿郎们随我杀呀!”

    随着徒隶阙闾一声令下,数百羌军轻骑如狼似虎般涌向陈军。

    目睹主将双双惨死,陈朝军队斗志全无,不等接战便已纷纷溃逃,数千人的队伍竟被羌骑一路追杀,等到何荣中军赶至,幸存者已不足半数。

    看到陈朝大军来到,徒隶阙闾命人吹响号角,率领羌骑得胜回城。

    昏暗的夜空下,何荣登高远眺,只见厚重宏伟的巴彦托克城犹如一只远古巨兽蹲伏在茫茫草原上。

    随着时间流逝,东方天际总算露出一抹鱼肚白。

    “唉!时也、运也、命也,要不是大战之初进展过于顺利,全军上下都有轻敌之心,他们也不会惨死沙场。看来师父说得不错,苍鹰搏兔尚需全力,羌夷虽久居蛮荒,其实力亦不可小觑。”

    “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急促的鼓声打乱了何荣的思绪。

    “报,启禀将军,羌将徒隶阙闾阵前搦战。”

    “哦?来的好!本将军倒要看看他是哪里来的凶神恶鬼,竟敢如此猖狂。”

    片刻之后,何荣在众将的簇拥下来到两军阵前。

    “哈哈哈,你们中原难道没人了吗?居然让一个残废带兵打仗。”

    “住口,你这丑鬼休要胡言,吃我一刀。”

    不等何荣发话,偏将王英催马抡刀直奔徒隶阙闾。

    徒隶阙闾见状眼中精光一闪催马上前。

    “当。”

    “嗖。”

    王英惊呼尚未出口,手中砍山刀已经消失无踪,紧接着就听咔嚓一声,鲜血喷撒人头滚落。

    眼见王英当场惨死,众人心中无不惊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无人胆敢逞能上前。

    “呔,来将休要张狂,何荣前来领教。”

    话音未落,何荣轻抖丝缰,催马下场。

    “哒,哒,哒。”

    随着稳健的马蹄声清晰入耳,徒隶阙闾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作为久经沙场的悍将,对危险的感知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绝非泛泛之辈。

    城头上,姜北周见徒隶阙闾被何荣的气势压迫,连忙命人擂鼓助威。

    咚咚咚,听到身后战鼓争鸣,徒隶阙闾悚然一惊,他羞恼之余猛地催动坐骑,手中金钉狼牙棒裹挟着阵阵风雷向何荣当头砸落。

    何荣见状,独臂舞动,镇恶矛仿佛蛟龙出海向上相迎。

    霎时间,金光闪闪的狼牙棒与朴实无华的镇恶矛,仿佛两道精光对撞在一起,交织在一处,战场外鼓声隆隆,沙场内雷鸣电闪。

    此二人,一个雉尾狐裘,手持狼牙棒如同凶神转世,棒起处暗影憧憧杀机四伏,一个银甲白袍,手握镇恶矛好似霸王重生,矛动时风起云涌威猛绝伦。

    何荣这身本事尽得刘鲲真传,虽然不及刘鲲兼学各家所长,刚柔并济,但是却沿袭了刘家霸王枪的路数,据说此枪法乃是西楚霸王项羽所创,号称历代枪法鼻祖,非霸气十足,豪气万千者难窥其妙。

    反观徒隶阙闾天生神力,不仅力大无穷异于常人,其阴险狡诈更是远胜当年凶名赫赫的徒隶兄弟。

    昏黄的落日下尘土飞扬,不知不觉间两人你来我往已经打斗了六十余个回合,只看得两旁观战众人心驰神往,目瞪口呆。

    由于久战不下,徒隶阙闾渐生焦躁,他心中暗想:眼前这个小白脸看着弱不经风,又是个残废,怎的会如此厉害,若是今日里不能取胜,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念及至此,徒隶阙闾心生一条毒计,他趁着两人二马交错的机会,偷偷将手中金钉狼牙棒挂在鸟翅环得胜钩上,随后悄悄取下背后铁胎弓,从箭壶内抽出一支破甲箭认扣填弦,紧接着在马背上猝然转身。

    “嗖。”

    众目睽睽之下,这支利箭快似闪电,直奔何荣后心疾射而去。

第五十七章兔走惊弦开 按辔从天回

    西风残照,草茎朦胧,此时此刻何荣趴伏在马背上悄无声息,任由战马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走。

    在他身后,徒隶阙闾遥见何荣中箭,不由得心花怒放,他一边开怀大笑,一边催动坐骑赶上前来,意图将对方砸成肉泥,以解心头之恨。

    眼见徒隶阙闾将手中金钉狼牙棒高高举起砸向何荣后脑,陈军将士登时大乱,纷纷高呼将军小心,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别过头去,不忍看到那红白相间的凄惨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然间惊雷炸响,一道乌黑色的闪电好似灵蛇吐信,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扎向徒隶阙闾哽嗓咽喉。

    异变突起,徒隶阙闾骇然失色,此时他再想回棒格挡已然不及,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丢掉兵器,腾出两手牢牢攥住矛头。

    随着二人各自发力,两匹战马嘶鸣阵阵,八只铁蹄蹬踏起的尘土直冲霄汉。

    就在两人奋力拉扯时,何荣突然放手,徒隶阙闾的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向后仰到,不等他挺起身子,就听嘎嘣一声,何荣腰间宝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刺心口。

    徒隶阙闾听到异响,心知不好,他顺势离鞍落马,一路翻滚逃出战圈。

    等何荣再想追杀,敌阵中乱箭攒射,阻住了他的脚步。无奈之下,何荣只得收好兵刃,领军回营。

    翌日清晨,何荣在城下摆开阵势,命人前去搦战。

    徒隶阙闾闻讯后正要出战,不想却被姜北周所阻。

    接下来的三五日,何荣每天都命人阵前挑战,可是姜北周却打定了固守待援的主意,将免战牌高高挂起,心甘情愿的做起了缩头乌龟。

    这日一早,何荣命副将董琬射落免战牌,并将那日徒隶阙闾留下的金钉狼牙棒丢弃在粪汤汁中,眼见南蛮对自己如此羞辱,徒隶阙闾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他不顾姜北周的劝阻执意出战。

    面对眼前丧失理智的凶神,姜北周也不敢强行拦阻,只能听之任之。

    炎炎烈日下,何荣与徒隶阙闾遥遥相对,两人同时暴喝一声,纵马向前。

    此番出战,徒隶阙闾特意寻来一根镔铁大棍,这次他要猛砸硬打,以力取胜。

    “当。”

    矛棍相交,电光四射,半空之中仿佛惊雷炸响,只震得两旁观战的将士连连后退。

    “当,当,当。”

    徒隶阙闾棍影如山连绵不绝,就像铁匠铺里打铁,一棍接着一棍,一棍快过一棍,毫无招式可言。

    前几十合,何荣尚且能够应对,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缺失一臂的弊端渐渐凸显,慢慢的何荣的动作已经没有初时连贯流畅,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他的鼻洼鬓角滚滚而下。

    眼见徒隶阙闾占尽上风,姜北周心中狂喜,连忙命人擂鼓助威。

    在鼓声的加持下,徒隶阙闾手中力道更添三分,只把何荣打得手忙脚乱,徒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董琬见状暗道糟糕,他悄悄从背后摘下宝雕弓,弯弓搭箭。

    “嗖。”

    箭矢破空,一道寒光直奔徒隶阙闾面门射去。

    正在对何荣穷追猛打的徒隶阙闾眼见寒光及体,连忙闪身避过,何荣趁此机会扭头便逃。

    看到何荣落荒败走,徒隶阙闾岂能甘心,他对身后众军呼哨一声,飞马急追。

    面对凶神恶煞般涌来的羌兵羌将,陈军稍触即溃,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仅有数十轻骑护卫在何荣身侧,向着西北方向加速逃离。

    徒隶阙闾见状心中狂喜,带着手下兵将一路猛追。

    城头上,姜北周见陈军作鸟兽散,知道对方大势已去,他仰望苍穹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姜北周一面安排人手追剿残敌,一面亲自领军出城,前往陈军营寨清点战果。

    片刻之后,一众人马来到辕门前,只见方圆数里的大寨,阴阳相济,井然有序,壕阔沟深,鹿角纵横。

    “别看何荣年纪轻轻,倒的确是个良才,若不是徒隶将军神勇过人,想要胜他绝非易事。”

    “将军,何荣虽有些本事,不也是您的手下败将,想必此时,徒隶将军已经拧下了他的脑袋,正要回来报功。”

    “不错,此番大获全胜全靠将军运筹帷幄,如今南蛮败退,这营中所遗定然价值不菲,卑职在这给将军道喜了。”

    听到手下人吹捧,姜北周沾沾自喜,谁能想到这滔天功劳竟来得如此容易。

    “哈哈哈,来人,将这营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运走。”

    随着姜北周一声令下,众多羌军簇拥着主将蜂拥而入,眨眼间便挤满了营中各个角落。

    就在此时,忽听四外锣声急促,一支支火箭如同暴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向营中攒射。

    烈日下,蹄声如雷,惊风扑面,徒隶阙闾咬牙切齿,他恨不能肋生双翅,将亡命奔逃的何荣立毙棍下。

    正当徒隶阙闾暗暗发狠之际,前面飞奔的队伍突然停住了脚步,数十轻骑纷纷踅转马头,对飞速驰来的追兵露出怜悯的嗤笑。

    徒隶阙闾见状立时心生疑窦,他猛拉丝缰游目四顾,只见前路狭隘,退路迂远,左有深沟,右有坑坎,正是兵法所云陷没之地,战骑大忌。

    “哎呀!不好!我们中计了!”

    话音未落,箭雨瓢泼,众多羌兵羌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两侧沟坎中暗伏的弓弩手射成了筛子。

    “卑鄙小人,竟敢设局害我。”

    徒隶阙闾手中镔铁大棍舞动如风,一边竭力拨打雕翎,一边纵马前窜,试图与何荣拼个鱼死网破。

    远处何荣见状,对身边董琬耳语几句,董琬应声点头。

    随后一道疾矢射出正中马眼,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徒隶阙闾猝不及防被掀下马背。

    还没等他挣扎爬起,早有数十支羽箭纵横交错,将他魁梧的身体攒射得如同刺猬。

    “报,启禀将军,大营方向起火了。”

    何荣闻言心中大喜,其余众人也都喜出望外,大伙聚在一处登高远眺,只见来处天空一片殷红。

    只见那熊熊烈焰如同肆虐的火龙在原野上疯狂窜动。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剧烈翻滚的火球越窜越高,直逼霄汉。

    片刻之后,数百座白色的营帐已经焚烧殆尽,原地只留下一片漆黑的焦土。

    “走,回去看看。”随着何荣一声令下,众将士策马狂奔,仅仅一炷香的功夫便又重新回到巴彦托克城前。

    “报。”

    “启禀将军,城外羌军全部歼灭,城内残敌业已肃清,此战杀伤敌军两万有余,俘获大小将官三十六人。”

    “好,将这些人严加看管,不许放走一个,敌首姜北周何在?”

    “回将军话,姜北周自知兵败,无力回天,拔剑自刎。”

    “哦?”

    “没想到羌夷蛮族也有这等风骨,来人,棺椁盛殓,厚葬之。”

    “孟泰,可曾找到姜北周印信?”

    “印信在此,请将军过目。”

    “嗯,羌人援军现在到了哪里?”

    “回将军话,据斥侯回报,姜怀化所部与拓跋圭所部已经合兵一处,步骑大军五万余距此尚有三百里。”

    “好,你即刻安排精明强干的士卒,乔装改扮成羌军模样,火速前往姜怀化营中哀告求援。”

    “喏。”

    “董琬,现予你一千精骑赶往巨流河上游筑坝蓄势,两日后但见下游河岸火起便决堤放水,不得有误。”

    “喏。”

    “寇安、寇平,现命你二人引领所部兵马连夜赶到巨流河拆毁渡桥,并在南岸荒草丛中埋设炮药硝磺,泼洒火油,切记,你们只有一夜时间,天明之前务必撤走,若是稍有延迟,军法从事。”

    “喏。”

    “韩立。”

    “末将在。”

    “命你率领所部人马留守巴彦托克,将薪柴干草堆积在城中各处,等两日后黎明时分,纵火焚城,不得有误。”

    “喏。”

    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何荣神情肃穆目视远方,在他的视线尽头是大火焚烧后留下的一片荒芜。

第五十八章草萤终非火 荷露岂作珠

    “报,启禀大将军,公子有信使到。”

    正在帐中来回踱步的姜怀化陡然心惊,连忙命人将信使唤入问话。

    不等姜怀化开口,两名小校装扮的羌军扑身跪倒,声泪俱下道:“大将军,您快救救公子吧!南蛮势大,连日攻城,我军伤亡惨重,徒隶将军战死,公子负伤,巴彦托克朝不保夕呀!”

    姜怀化闻言只觉眼前金星闪烁,方寸大乱,他一边派人急往拓跋圭处送信,一边催促所部军马连夜开拔。

    暗夜之中,一匹快马风驰电掣来到辕门,守门军卒见来人手持金枇令箭不敢拦阻,任由其直入中军大帐。

    “拓跋将军,大将军请你率所部兵马即刻动身,前往巴彦托克解围,因为军情紧急,大将军已经带人先走一步。”

    “哦,这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听到拓跋圭询问,来人将姜北周遣使求援的事简单叙述一遍。

    姜怀化爱子心切,沾事者迷,可拓跋圭却心思细腻,旁观者清。

    “不对,巴彦托克城高墙固,兵精粮足,又岂是仓促之间便可攻克的,这其中必有缘故。”

    突然,拓跋圭面色大变,他猛然一拍大腿,失声惊叫道:“糟糕,南蛮这是要诱使我军分兵,各个击破。”

    “大将军走了多久?”

    面对拓跋圭焦急地追问,来人连忙回答:“骑兵走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步卒业已全部启程。”

    “来人,传我将令,大军轻装简行立即出发,务必要在天明之前与大将军会合。”

    随着拓跋圭一声令下,灯火摇曳,人马嘈杂,数千轻骑在拓跋圭的率领下飞驰而去,其余人等由副将催促着一路疾行。

    朝阳下,姜怀化正在打马狂奔,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呼喝。

    “大将军,大将军。”

    “吁。”姜怀化听出拓跋圭的声音连忙勒住战马,回身等待。

    “大将军,末将以为信使之事颇有蹊跷,大将军切莫因一时意气而中了南蛮诡计。”

    “哦?此话怎讲?”

    “大将军您想,巴彦托克城本就坚不可摧,再加上公子的沉稳机智,徒隶阙闾的勇猛善战,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拓跋圭言毕,姜怀化也禁不住有些迟疑,他手捻胡须沉思不语。

    “大将军,依末将看来,这必定是南蛮围城打援之计,如果我军不明就里,冒然激进,恐怕不但解不了公子之围,还会误了国主大事。”

    “嗯,拓跋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来人,将昨夜前来报信的小校提来问话。”

    时间不大,两名小校被人倒绑双臂,押到马前。

    “哼!尔等奸细,岂能瞒我,拉下去,斩了。”

    话音未落,早有羌兵上前拉拽,这时,其中一名小校用羌语高声叫道:“大将军且慢,我怀中有公子印绶,可证清白。”

    姜怀化闻言与拓跋圭对视一眼,然后示意亲兵上前搜身,果然在此人贴身处发现印绶。

    姜怀化接过印绶仔细看了看,确定不假,刚刚放下的心不免又焦躁起来。

    “公子既然派尔等前来求援,为何没有书信?”

    “回将军话,当时南蛮正在趁夜强攻,形势危急,实在无暇作书。”

    “哦?”

    拓跋圭眼中精光闪过,又继续盘问道:“你们说徒隶将军已经战死,他是怎么死的?又是死于何人之手?”

    “回将军话,徒隶将军被南蛮设伏暗算,乱箭穿心,害死将军的人叫何荣,听说此人是刘鲲的徒弟,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小校言毕,又将何荣与徒隶阙闾阵前交战,诈败设伏的经过添油加醋讲述一遍,只把何荣小人得志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姜怀化闻言看了看仍在狐疑不定的拓跋圭,又看了看大叫冤枉的两名小校。

    “拓跋将军,救人如救火,无论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你我都需尽快赶往巴彦托克,以免夜长梦多。”

    “大将军言之有理,末将这就催促众军动身,力争在明日晌午前赶到。”

    “好,辛苦拓跋将军。”

    “你们两个头前带路。”

    两名小校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然后翻身上马,引领众多羌骑打马如飞,疾驰而去。

    当日傍晚时分,万余羌骑来到巨流河边止住脚步。

    “报,启禀大将军,河面渡桥被毁,大军前路受阻。”

    “什么?渡桥被毁?”

    面对拓跋圭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被众多羌骑围在中心的两名小校连忙下马解释道:“启禀将军,我们兄弟来时渡桥尚且完好无损,这一定是南蛮发现有人出城求援,故意为之。由此可见,巴彦托克必定已是万分危急。”

    “不错,定是如此,北周我儿,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哇!”

    “来人,速寻浅水处驭马过河,我儿倘若有失,尔等皆需陪葬。”

    眼见姜怀化神情惶惶,急不可待,拓跋圭眉头大皱,他犹豫再三后,上前低语道:“大将军,眼下天色已晚,水势难测,再加上对岸敌情不明,若是此时渡河似有不妥。”

    “哼!拓跋圭,你三番五次阻我进兵,到底是何居心,我儿如果真有个一差二错,你担待得起吗?”

    面对姜怀化的厉声质问,拓跋圭无奈摇头,他虽然与对方品阶相当,但白羌历代王后皆出自姜氏一族,姜氏在大许王朝的地位举足轻重,绝不是拓跋氏可以比拟的。

    时至半夜,有军卒回禀,找到了渡河路径,姜怀化闻讯后立刻指挥人马加紧过河。

    齐腰深的河水中,羌兵羌将手拉丝缰小心前行,夜空下,十几丈宽的河面上人头攒动,场面极为壮观。

    “将军小心。”

    军卒轻拉丝缰,战马驮着拓跋圭稳稳登岸。

    “来人,传我将令,先头部队散开队形,小心戒备。”

    拓跋圭一边发号施令,一边游目四顾,只见河岸滩头荒草茂盛,杂木丛生。

    随着时间推移,羌人兵马渡河过半,拓跋圭担心的危机并未发生,就在他暗自庆幸之际,忽听有人高呼起火了,起火了。

    顺着人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东南方向红彤彤一片,在蟹壳青似的天空衬托下分外刺眼。

    “糟了,那是巴彦托克城的方向。”

    不等拓跋圭回过神来,就听姜怀化撕心裂肺的厉声嘶吼道:“我儿有难,速去驰援,先到者有赏,滞后者重罚。”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众多羌骑纷纷打马下水,眨眼间整个河道水花翻滚,拥塞不堪。

第五十九章水火初既济 居安尚思危

    催开天海几飞花,烧艳东山一片霞。不惧乌云千尺浪,翻身我自吐光华。

    经过一夜艰难跋涉,众多羌兵羌将终于冲破河水的阻隔全部上岸,然而等待他们的却不是霞光万道,而是烈焰焚天。

    伴随着哧哧几声轻响,几十条火蛇顺着荒草间预先埋设的引线飞速乱窜。

    “咦?什么味道?”

    “好像是……火药?”

    似乎是为了印证拓跋圭心中猜想,一连串惊雷轰然炸响,紧接着无数朵火花在墨绿色的长卷上怦然绽放。

    “糟糕,中计了。”

    眼见密密麻麻的火箭如飞蝗般从远处激射而至,若惊雷,似闪电,形同长了眼睛的精灵钻入人群、荒草,和早已浸透火油的地面,拓跋圭只恨得睚眦欲裂。

    “都不要慌,散开,快散开。”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轰!的一声,硝烟弥漫遮天蔽日,烈焰如龙腾空而起。

    滚滚惊雷声中,翻滚的火龙终于露出它狰狞的面孔,一边愤怒咆哮,一边肆无忌惮的吞吐着火舌东窜西突,所过之处草木成灰,人马俱焚。

    星星之火尚且燎原,何况这焚天烈焰。

    只见绯红色的天空下,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本就巨大的火龙更是迎风暴涨,一直涨到极致,轰然爆裂。那炸开的数十条小火龙仿佛从地狱闯入人间的恶灵,仅仅几个呼吸便吞噬了整片原野。

    痛哭声,尖叫声,哀嚎声,咒骂声,战马的悲鸣声和荒草剧烈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各种混乱嘈杂交织在一起,扭曲在一处,深深刺痛着所有人的神经。

    无数羌人眼睁睁看着视如生命的战马挣脱缰绳,在灼热的大地上疯跑,倒地,悲鸣,他们欲哭无泪,只能哑着嗓子在原地打转,任由无情的大火烤干他们身上最后一滴血水。

    有些距离河岸较近,又见机得早的幸运儿眼见形势不妙,纷纷踅马下河,试图借助清凉的河水逃出生天。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宽达十几丈,长约三五里的河面上已是人满为患,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堵厚重的人墙将整条巨流河一分为二。

    “滚开,滚开!”

    “大将军在此,都他妈给老子闪到一边去!”

    人墙缝隙中,姜怀化在几员偏将的护卫下挤来挤去,可是河道里的人马密密麻麻,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就在众军纷乱惶恐之时,忽听从远处传来隆隆的声响,好似闷雷滚动,犹如万马奔腾。

    过了一会儿,响声越来越大,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姜怀化遥见上游水天相接处出现一条白线,那条白线正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向下游推来。

    “不好,快上岸!快上岸!”

    在姜怀化恐慌的眼神注视下,那道白线逐渐拉长,变粗,继而横贯河面。

    此时此刻,原本人声鼎沸的河道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僵立不动,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渐渐泛白,直至失去所有光彩。

    轰隆隆,泥沙翻涌,巨浪滔天,眼见一堵两三丈高的水墙将河道中的人墙撞得粉碎,那轰隆隆的巨响真如山崩地裂,好像整片天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片刻之后,浪头翻滚奔腾西去,可是余波还在漫天卷地般疯狂涌动,河面上仍是风号浪吼。

    河岸上,拓跋圭目睹惨状,心胆俱裂,他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观察水情,只等水势稍缓便匆匆打马下水,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随着夜幕徐徐降临,河岸上的大火也渐渐止息,阵阵微风吹过,那些跳动的火星越飞越高,最后倒挂在无边无际的蓝丝绒上闪烁不定。

    “哈哈哈,将军,此战我军大获全胜,火烧水淹羌夷不计其数,真是痛快!”

    “咦?将军!您这是怎么了?看您的神情似乎是有心事?”

    面对众将的疑惑,何荣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已命人将战报送与朝廷,为各位将军请功。”

    “多谢将军。”

    “好了,大家连日来多有辛苦,各自回帐休息去吧!”

    “喏。”

    等众将纷纷散去后,何荣独自矗立在夜风中仰望苍穹。

    此时夜已深沉,满天星斗熠熠生辉,他们虽不如太阳那么辉煌,也不如月亮那样清澈,却也将梦幻般的星光洒满大地,无声抚慰着人们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无处安放的灵魂。

    “报!”

    “启禀陛下,刚刚收到定北将军送来的捷报,我军已顺利攻陷巴彦托克,并在巨流河水域全歼敌人援军五万有余。眼下,何将军率领所部兵马一路向北势如破竹,平定羌夷,迎回太上皇指日可待!”

    “哦!太好了!”

    “来人!传朕旨意,加封何荣为归德大将军,其余众将连升三级,等功成还朝后朕另有重赏。”

    定北将军捷报频传,朝野上下群情振奋,唯有刘鲲心事重重。

    “父帅,不知您唤儿有何事吩咐?”

    刘鲲闻言回头,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些许笑意。

    别看刘裕眼下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但是他相貌奇特,天赋异禀,再加上马护与薛礼的悉心教导,此子手中一对电光紫金锤出神入化,即便是对上刘鲲,二三十合之内也不会落于下风。

    “哦!是裕儿呀!见到你马护叔叔了吗?为父有些私事需要他代为处理。”

    “回父帅话,近日马叔叔不知在忙些什么,每天总是早出晚归,儿子也很少见他。”

    就在父子二人交谈之际,忽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

    “大帅,听说你在找俺?”

    眼见马护飞步入内,刘鲲连忙起身离座,轻轻握着他的胳膊道:“马护兄弟,这些年一直委屈你在我府中任职,实在是屈才了,眼下就连铁牛都因为在边关屡立战功,做到了游击将军,你若是还在前线,此刻必定早已功成名就,威震一方。”

    马护闻言疑惑的看了看刘鲲,满脸诧异道:“大帅,您今儿个这是咋了?您说这话是啥意思?您不会是要撵俺走吧!”

    “大帅,俺是个粗人,要是有啥做的不对的地方,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就是不能不要俺呐!俺常听人说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俺这辈子哪都不去,就跟定大帅了!”

    马护言毕,单膝跪倒,斩钉截铁道:“大帅,您要是真不要俺了,俺情愿跪死在这,也哪都不去。”

    刘鲲见状哈哈笑道:“我的傻兄弟,你想到哪去了,这些年我整日忙于军务,这阖府上下全靠你来打理,裕儿能有今日这般武艺,也全靠兄弟悉心传授,刘鲲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撵你走呢!”

    “那您方才………?”

    “好兄弟,刘鲲此生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却独独对你有所亏欠,兄弟!对不住了!”

    “大帅,您这是干嘛!只要您认俺这个兄弟,俺马护刀里来火里去,万死不辞。”

    “好,既如此,那便辛苦你一趟。我这里有封书信,你尽快送到北方战场,务必要亲手交给梁鸿。”

    “大帅放心,信在人在,俺这就走!”

第六十章金甲夜不脱 震雷惊天河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拔。

    自巨流河一战过后,何荣的名字便如同梦魇,反复折磨着独孤图尔脆弱的神经。

    “陛下,国师到了。”

    “嗯,请他进来。”

    时间不大,张俊臣在婢女的引领下来到图尔面前。

    “微臣叩见陛下。”

    “国师不必拘礼,赐座。”

    等张俊臣落座之后,图尔不耐的抖了抖袍袖,四周侍候的婢女悉数离去。

    “国师,眼下何荣引领大军长驱直入,我羌族勇士虽众,却无人可阻其锋,朕如今是如芒在背,寝食难安呐!”

    张俊臣闻言眼中含笑道:“陛下不必忧虑,何荣此子悍勇难敌,确是一员虎将,可惜他涉世未深,不通人情,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祸事临头了。”

    “哦?此话怎讲?”

    面对独孤图尔急切的追问,张俊臣起身离座,躬身对答道:“陛下,《礼记·曾子问》中有这样一句话: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即便陈朝上上下下都想迎回英宗,可是有一个人心底却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独孤图尔闻言猛然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点头道:“不错,不错,哈哈哈,听国师一语,朕茅塞顿开。”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个顺水推舟,在赵检心中再填上一把火,国师以为如何?”

    “陛下高见,臣不及也。”

    不畏路迢坝上行,放马由缰喜忘情。凝眸远山重重翠,铠甲弓刀映日明。

    由于战事进展顺利,连战连捷,何荣所部将士情绪异常高昂,大伙只恨不得能肋生双翅,早日打到哈瓦图,解救英宗,凯旋还朝。

    入夜后,大军在旷野之中扎下营寨,何荣召集众将商议军机。

    “报。”

    “启禀大将军,梁先生随军运粮来了,眼下已到辕门。”

    “哦?先生来了!”

    何荣闻言喜不自胜,连忙大步流星,前去迎接。

    两人见面后相视大笑,携手揽腕步入营帐。

    “大军转战千里,军需粮草全凭先生调度,真是辛苦先生了。”

    面对何荣诚挚的谢意,梁鸿微微摆了摆手。

    “将军为国为民浴血奋战,老朽只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怎敢当得这辛苦二字。”

    梁鸿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对何荣道:“眼下将军威名远播,风头正劲,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何荣闻言稍作沉吟,随后朗声笑道:“如今独孤图尔被苏将军拖在平谷关难以脱身,而我军一路势如破竹,正该借此良机一鼓作气直捣羌贼老巢。”

    何荣言毕,梁鸿手捻胡须默然无语,两人僵持半晌之后,梁鸿沉沉的叹了口气。

    “将军可曾听过范蠡、张良的旧事?”

    “先生是想劝我激流勇退,明哲保身吧!”

    “将军既已知晓,又何必……。”

    不等梁鸿把话说完,何荣摇头打断道:“在下虽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道理,可是我不相信陛下真的会如此绝情,他们毕竟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呀!”

    眼见何荣神情坚决,梁鸿深知多说无益,当下伸手入怀,从贴身处取出一包药草轻轻放置在帅案上。

    “将军阵前厮杀,刀枪无眼难免损伤,这是令师托人捎来的灵药,老朽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将军保重!”

    等梁鸿转身离去,何荣将药包轻轻打开,只见里面唯有羌活、防己、远志、当归四味中药。

    昏暗的烛火下,何荣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四味药草直到天色微明。

    随着霞光破晓,何荣毅然起身将药草精心包好后贴身收藏。

    “来人!传本将军将令,大军开拔,直指羌庭。”

    随着何荣一声令下,数万将士雄赳赳气昂昂再上征程,那场面当真是人如鸟隼马如龙,刀枪似麦穗剑戟似麻林,随风飘摆的旌旗翻滚若潮,蔽日遮天。

    “报。”

    “启禀大将军,朝中有钦差至,曹将军通知大军暂缓前行,原地扎营,恭候上差。”

    何荣闻言剑眉紧皱,沉吟不语,董琬见状连忙在旁轻声提醒道:“大将军,辱慢上差罪同欺君,末将愚见还是依曹将军所言较为稳妥。”

    “也罢!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燥热的晚风中,何荣单人独骑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旷野上。大军在此已经等待数日,可是上差却迟迟未到,眼看着战机稍纵即逝,何荣心中的人苦闷可想而知。

    “报。”

    “启禀大将军,钦差大人在曹将军的护送下已近辕门。”

    “好!终于来了。”

    “传本将军令,击鼓聚将,随我出迎。”

    时间不大,鼓声如雷,大小将官一个个顶盔贯甲,簇拥着何荣来到辕门之外。

    “末将何荣恭迎圣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不必拘礼,本钦差虽是一介书生,却对征战沙场的英雄豪杰由衷敬佩,今日见将军阵容,果然甲坚兵利,气吞万里。”

    “圣使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过后,曹安上前一步谄媚道:“钦差大人乃是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深得圣心,与大将军一文一武都是人中翘楚,当世俊彦。”

    听了曹安的奉承之词,裴思谦嘴角上挑,洋洋得意的摆了摆手。

    等众将群星捧月般把裴思谦迎入中军大帐,他径直走到帅案后居中而坐,似笑非笑的盯着何荣默然不语。

    “末将何荣拜见圣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见何荣此刻仍以军礼相见,裴思谦冷脸含霜,沉声说道:“本钦差虽然官职低微,却是代表陛下,不知尔等立而不跪是何道理呀!”

    面对裴思谦阴沉的注视,何荣淡淡扫了一眼身旁大礼参拜的曹安,不卑不亢道:“营中军规,箭不离弦,夜不解甲,太祖明训,甲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相见。”

    裴思谦闻言正要发作,可是他看着眼前那一道道锐利如刀的目光,心中不免隐隐发寒,最后只得勉强起身离座,依照军礼回拜。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裴思谦落座之后干咳一声,直入正题道:“各位,本钦差到此,是奉陛下所差,来与羌人议和的!”

    此言一出,众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荣更是满脸震惊,瞠目结舌。

第六十一章心知去不归 且有後世名

    “裴大人,议和之事万万不可,这分明就是羌夷缓兵之计,绝不可信!”

    “哦?何将军因何如此笃定,难道是众人皆醉尔独醒乎?”

    面对裴思谦充满戏虐的神情,何荣强压火气,恭声说道:“圣使大人有所不知,据哨探回报,近日羌军动作频繁,我军对面不仅有黑格率军南下,左右两翼更有陆文登与和硕包抄而来,如果大军拖延在此,非但不能攻入羌庭解救英宗陛下,反而会陷入重围有全军覆灭之虞。”

    “哼!危言耸听。”

    “何将军,恐怕你也有所不知,就在三日前,陛下已经与羌主达成协议,两国以蕲河、泑山为界互不侵犯,羌主归还先前所占领的城池土地,恭送英宗陛下与太妃还朝,而我大陈作为回应,撤回北征大军并赔偿羌民的全部损失。”

    “什么?撤军!那岂非功亏一篑,若果真如此,那些死难的将士何以瞑目,那些受尽欺辱的百姓何以伸冤?”

    “羌民的损失我们来赔,那大陈的百姓呢?这些年他们的损失谁来赔?难道他们的父母妻儿就白死了吗?”

    面对何荣言辞激烈的质问,裴思谦轻蔑一笑。

    “何将军,议和之事是陛下钦定,你只需配合本官招待好羌主使者即可,其他的事无需你来多问。”

    “大人此言差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眼下羌人的承诺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旦时机成熟必定大举来攻,到那时我军数万将士岂不死无葬身之地,你我身为朝庭命官,还有何颜面面见陛下,面见天下苍生!”

    “啪!”

    “大胆何荣,尔身为武将,竟敢妄议朝政,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眼见裴思谦眉眼倒竖,已动杀心,其余诸将连忙跪倒求情,在一片告饶声中,裴思谦神色见缓。

    他轻咳一声正了正身子,然后面向众人道:“想必各位将军心里都清楚,陛下之所以决心北征,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迎回英宗陛下。如今羌人迫于压力答应议和,即达成陛下心中所愿,又免去将士们征杀之苦,这难道不是喜事一件吗?”

    “常言说得好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回头看看,这一路走来有多少兄弟倒了下去,谁无父母,谁无妻儿,都是爹生娘养的汉子,我希望你们不仅要为国家尽忠,也能活着回去尽孝。”

    话到此处,裴思谦激动得潸然泪下。

    “各位将军,各位兄弟,裴某知道大家的心情,眼看大功告成却要功亏一篑,任随心里也不会痛快,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陛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忍辱议和,一是为了太上皇安危,二也是为了今日在座的各位呀!陛下仁德,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陛下仁德,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见曹安率先跪倒,其余诸将尽随其后,一时间中军帐内山呼万岁,响彻云霄。

    何荣见状黯然摇头,他孤独离去的背影在落日下撒满凄凉。

    入夜后,曹安独自来到中军大帐。

    “大人,末将看何荣心有不忿,他不会节外生枝,坏了议和大事吧!”

    裴思谦闻言微微冷笑道:“如今众将归心似箭,战意消弭,就凭他自己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那是,那是,大人心思机敏,洞察人情,末将钦佩之至,不过何荣此人虽然桀骜不驯,却对战局的把握极为敏锐,末将以为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裴思谦闻言扭头看了看曹安,淡淡说道:“怎么?你也认为羌人用的是缓兵之计?”

    面对裴思谦的注视,曹安连忙恭声说道:“陛下圣明,连末将都能想到的事,陛下与诸位大人岂能不知,末将真是杞人忧天,让大人见笑了!”

    “哈哈哈,曹将军客气,以曹将军的精明干练,他日前途必然会一片光明。”

    “多谢大人吉言,末将前途如何,还靠大人多多栽培。”

    眼见曹安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塞在桌角,裴思谦以手抚额道:“连日赶路,本钦差甚是乏累,曹将军也早些休息去吧!”

    待曹安离去后,中军大帐烛火熄灭,除了远处一点暗淡的灯光,整座营垒一片沉寂。

    “董琬,孟泰,你二人带两营弟兄速往鸡鸣山隐秘驻扎,寇安,寇平,你二人各领一营弟兄伏于山前两侧河沟,务须内守山险,外居水要,齐备强弓硬弩以防不测之变。”

    “喏。”

    看到四人转身欲走,何荣猛然起身。

    “且慢!”

    四人闻声回头,只见何荣眼角含泪,嗫嚅着嘴唇许久,才哽咽着轻吐出两个字。

    “保重!”

    “将军保重!”

    就在几人再次转身的一刹那,数道泪痕顺着黝黑的脸颊无声滚落。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清冷的营帐中,何荣独臂击剑,先时慷慨激昂,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翌日清晨,有哨探传来消息,羌庭国师张俊臣在万余精骑的护卫下,于三十里外扎营结寨。

    经过简单沟通,双方同意三日后在距离两军营地相当的黄泥洼商讨议和细则。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日黄泥洼旌旗蔽空,人马穆肃。在双方近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裴思谦与张俊臣越众而出。

    “弟子裴思谦见过先生。”

    张俊臣闻言心头一怔,满脸疑惑道:“老夫愚昧,不知状元郎此话怎讲?”

    “先生可还记得同林书院吗?”

    “当然,二十年前老夫曾在同林书院执教三载,此刻想来往日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哈哈哈,同林书院正是弟子开蒙之所,当年学生虽然年幼,却对先生风采记忆犹新。”

    裴思谦言毕对着张俊臣一揖到地,张俊臣见状稍稍侧身,口中淡淡道:“裴大人不必多礼,眼下你我各为其主,这师生之谊不叙也罢!”

    裴思谦闻言微微挑眉,紧接着毫不在意道:“既如此,学生恭敬不如从命。”

    “国师大人,请!”

    眼见裴思谦气势陡变,与方才的谦谦君子判若两人,张俊臣心中暗暗警醒,此人狡诈诡谲,恐非善类。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裴思谦和张俊臣就两国议和之事针锋相对,双方之间的唇枪舌剑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激烈的辩论从清晨直到黄昏,四外等候的众人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可他们两个依然精神抖擞,旗鼓相当。

    就在众人暗暗心焦之际,忽觉脚下大地震荡,紧接着若有若无的奔雷声由远及近。

    “嗖嗖嗖嗖嗖…………。”

    在万千铁骑出现的一刹那,漫天箭雨猝然而至,担当护卫之责的陈、许两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密密麻麻的羽箭透体而过,铁刺猬般仰倒在血泊之中。

    “保护大人。”

    “保护国师。”

    然而嘶哑的怒吼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如泥牛入海几不可闻。

    随着一排排人影倒伏,刚刚还云淡风轻的黄泥洼如今已成汪洋血海,裴思谦和张俊臣就仿佛血海上的两叶孤舟浮沉不定。

第六十二章萧萧哀风逝 澹澹寒波生

    “报。”

    “启禀将军,大事不好,现有大批羌骑正向我营中杀来。”

    “什么?”

    “这帮背信弃义的小人。”

    奉上命驻守大营的曹安一边焦躁咒骂,一边慌乱的往身上披盔挂甲。

    不等他穿戴整齐,就听大帐外人喊马嘶,羽箭穿透帐篷的砰砰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悲愤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双腿发软,头皮发怵。

    “砰、砰、噗。”

    伴随着一连串闷响,箭簇上包裹着棉油的流矢瞬间引燃牛皮大帐,跳跃的火苗更是迎风暴涨,眨眼间浓烟滚滚,烈焰飞腾。

    眼见面前火势迅猛,曹安抽刀砍开身后皮帐挤身钻出。

    由于事发突然,毫无防备的陈军被敌人杀了个措手不及,还没等作出有效抵抗,就被快入疾风的铁骑突入营垒,近身厮杀。

    骑步交锋,高下立见。一边是骑术精湛,全副武装的重甲精锐,一边是焦头烂额,毫无组织的散兵游勇。

    此时此刻,所谓的交锋已经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无数羌骑挥舞着手中的屠刀,肆意收割陈军将士的头颅,残肢断臂混杂着碎肉漫天飘洒,刚刚落地便被疾驰而过的战马踏成血泥。

    “杀!”

    暗夜中,浑身血染的何荣兀自在不知疲倦地往来冲杀,在他身后儿郎如虎,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那股钢铁般的杀意却仿佛澎湃的海潮,咆哮着席卷着面前的一切阻碍。

    “撤。”

    面对羌骑强大的攻势,曹安心中被无尽恐惧深深笼罩,他哀嚎一声,双腿夹紧马腹,率先向后败逃,余者见状紧随其后。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曹安这一跑,军心溃散,原本还在奋起抵抗的将士纷纷器械逃亡。

    眼看兵败如山倒,何荣深知大势已去,当下他神威大展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寥寥无几的亲兵近卫消失在茫茫原野。

    人马惶惶,野风惊魂。

    一气跑出十数里后,羌军的厮杀声和马啸声渐不可闻,曹安这才长叹一声,向后张望。

    只见身后众军个个焦头烂额,满脸惊恐,衣衫褴褛,兵器俱失,甚至很多人连头盔护甲都沿途丢弃,打着赤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看着队伍如此狼狈,所剩军卒不及半数,再加上钦差大臣生死不知,曹安自觉喉头一阵腥气上涌。

    然而,他的鲜血还在喉咙,眼神中的黯淡便被无限恐惧所取代,队伍正前方再度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将脚下大地蹬踏得不住颤栗。

    暗夜中,曹安咬牙凝视,就见远处荒坡后转出一彪人马,这支队伍玄甲似水,飞马如龙,一个个手持刀矛,背挎强弓,掌旗官手握一杆旌旗,上面绣着龙纹,随风舞动,猎猎飘扬。

    旌旗下一员虎将身高丈余,头上戴着镔铁盔,乌金抹额放光辉,雉鸡翎,狐狸尾,一朵皂缨顶上堆。四方大脸赛浓墨,黑中透亮亮中透黑。大环眼,狮子鼻,方海口中牙似锥,压耳毫毛长三寸,连着胡须颌下粘。胯下千里追风兽,掌中一对紫金锤。来人正是独孤图尔的二儿子,硕亲王黑格。

    “哈哈哈,今日没有本王点头,尔等休想生离此地。”

    黑格此言出口,好似九天落雷在曹安耳边炸响,只把他吓得肝胆俱裂,魂不附体。

    “曹将军不必惊慌,何荣在此。”

    猛然间听到何荣的名字,曹安如蒙大赦,当下喜极而泣道:“何将军快来救我!”

    话音未落,何荣飞马擎矛已到眼前,就在两人二马交错之际,何荣低声喝道:“将军速往西南,鸡鸣山口有人接应。”

    曹安闻言大喜过望,当下混乱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声嘶力竭的嚎叫道:“撤,快撤。”

    言毕,他弯腰伏在马背,用刀攥狠扫尻尾,战马吃痛,四蹄生风。其余将士见状,有样学样,如狼狈逃窜的鼠潮般,追随曹安的背影玩命飞奔,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何将军威名如雷贯耳,本王心中甚是钦佩,眼下将军势单力孤,何不另谋出路,本王若能得将军臂助,必敬为上宾,金银美女,锦衣玉食,只要将军开口,本王一定满足。”

    不等黑格再说下去,何荣双眉倒立,怒声打断道:“住口,何荣生为汉臣,死为汉鬼,若想要何荣卖国投敌除非天地倒悬,江枯海沸!”

    黑格闻言重重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么本王就成全你。”

    随着黑格挥手示意,有七八员羌将舞刀弄枪催马上前。

    鸡鸣山高不过数丈,方圆不及数里,与其说是山倒不如称其为高岗更为恰当。

    别看此地名不见经传,却占据山水之利,极为险要。

    迷蒙的月色下,昔日的青山绿水已经化作人间炼狱。蜿蜒曲折的道路及其两侧河沟,无论是草丛中、灌木里、矮树下、河面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尸残骸。

    有的被利箭贯穿挂在树上,有的被弓弩射中横在道中,有的缺手断脚,有的血肉模糊。

    他们或是大陈的猛士,或是草原的雄鹰,然而此刻却都了无声息,只是紧密地纠缠在一起,扭扯在一处,生前水火不容,死后却彼此相依。

    “嘶咴儿咴儿。”战马悲鸣,冷风凄凄。

    何荣目光所及,形同地狱,眼见那些熟悉的面孔因为鲜血流尽而微微泛白,他心中的伤痛无以言表。

    “将军,走吧!敌人就要追上来了!”

    听到身后军卒提醒,何荣再次环顾四周,口中喃喃道:“可惜我这四营弟兄,两千余人竟尽没于此,嗨…………!

    叹息过后,何荣率领百余残兵绝尘而去,原地只留下一串暗红色的血迹。

    “吱呀,吱呀………。”沉重的车轮碾压荒坡,那声音就像锉刀刮蹭铁锅,令梁鸿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糟糕。

    “大人,不好了,后面有一队骑兵追上来了。”

    梁鸿闻言眉头大皱,眼下他身边除了运送粮草的八百民夫,便只有近百老弱残卒,面对羌骑强悍的攻击,唯有引颈待戮而已。

    就在众人心惊胆寒之际,忽听有人兴奋叫道:“大家快看,来的不是羌人,是何将军。”

第六十三章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

    秋日的暖阳下,何荣远眺荒野负手而立。他万万没有想到,曹安身为大将竟会率众强夺民夫口粮,弃他人生死于不顾。

    “先生,不知此地距离最近的屯粮之所还有多远?”

    梁鸿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沙哑着嗓子回答道:“还有八十余里。”

    何荣听罢微微点头,他的目光扫过一众民夫和那些精神萎靡的伤兵。

    “先生,你速带大家前往土堡取粮,何荣留下殿后。”

    “可是………。”

    “先生不必担心,何荣一身铜皮铁骨,区区蛮夷岂能伤我,事不宜迟,先生快走。”梁鸿无奈只得依言而去。

    等众人渐行渐远,何荣带着身边百余骑一路缓行。他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暗暗思索对敌之策。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启禀将军,我军后方五里外有十余羌骑出没。”

    何荣闻言,断定那十余人是羌军哨探,为了避免踪迹泄露,他亲自带队前去围杀。

    他们一行数人快马加鞭,一口气儿跑出十余里,只见那小队人马正往西北方向疾驰。

    随着何荣一声令下,身后骑兵盘马弯弓,从左右两翼快速包抄,密集的箭雨过后,羌骑应声倒地。

    就在何荣等人打算退走之际,忽然远处尘土飞杨,竟是羌人的先锋骑兵到了,看那阵势足有两三千人。

    此时,羌骑先头部队也发现了何荣,他们见何荣一行人数寥寥,不免疑心大增,毕竟鸡鸣山前的一幕太过惨烈,没有人想重蹈覆辙。于是,迅速占据了附近的一个山坡,仔细观察何荣等人的动静。

    何荣所属亲兵虽然精锐,但是大敌当前,不免神色紧张,就在众人想踅转马头,尽快逃命的时候,何荣连忙出声喝阻。

    刚刚敌人出现的一瞬间,何荣脑海中已经冷静分析了形势,他心里明白,就凭己方区区数人,一旦仓惶撤退,羌人骑兵必然乘机掩杀过来,到那时即便肋生双翼也绝难逃出生天。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敌人的迟疑,让羌骑认为他们只是前来诱敌的饵兵,尽量拖延时间,等天黑之后再找机会悄悄离开。

    于是,何荣把心中所想告诉身边众人,并带头继续前进,直到距离羌骑阵地不足三里的时候才勒住坐骑。

    眼见何荣如此,羌骑队伍一阵骚动,都统阿骨泰见状,连忙传下将令,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就这样,一边是兵力占着绝对优势、严阵以待的数千铁骑,一边是毫无所惧,优哉游哉的寥寥数人,双方相距不过三里,竟默默僵持了大半个时辰。

    烈日下,何荣的部下浑身透汗,忍不住悄声议论道:“羌骑这样多,这样近,万一发生紧急情况如何是好?”

    何荣闻言,信心满满道:“大家放心,如今敌我力量悬殊,羌人以为我们一定会逃跑,可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就会加深他们的疑心,给对方造成一种有恃无恐的错觉,如此一来,他们便更加不会轻举妄动。”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同何荣所料,兵强马壮,骁勇善战的羌军铁骑,因为错把何荣等人当成了饵兵,害怕再中汉人埋伏,因而不敢发起进攻。

    双方僵持良久,气氛十分紧张,茫茫草原上竟然鸦雀无声,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个骑着枣红马的羌军头目来到阵前监护众军,何荣见了,顺手从身边人手里抓取一支长矛,然后飞马向前一矛掷出,将那羌军头目连人带马扎了个通透。

    随后,他又从容不迫地退回到原地,居然当着数千双血红的眼睛,解下马鞍,仰躺在地。

    其余从人见状纷纷效仿,横七竖八地倒卧在草丛间闭目小憩。

    这时,天色渐晚,夜幕徐徐降临。阿骨泰对何荣一行的反常举动始终觉得神秘莫测,一直也没敢贸然进攻。到了午夜时分,他惟恐受到汉人伏军偷袭,居然趁着夜色向后撤走十里。

    次日凌晨,何荣见对面山坡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才带着手下疾驰而去。

    那几个亲兵在好不容易熬过紧张,又可怕的长夜后,此时终于悄悄的松了口气。

    “将军,昨日情况那般危机,您如何断定羌人不会群起围攻?”

    听到众人疑问,何荣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心事重重道:“那夜我与黑格交战,发现他部下人马进退有序,法度严谨,眼下羌军先机占尽,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自然不愿轻举妄动。”

    “我们虽然暂时脱险,但是危机尚未解除,等天光放亮,羌人便会发觉我们只是虚张声势,到时候必定死追不放。”

    “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宰一个够本,宰两个赚一个,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爷爷还是条好汉。”

    “哈哈哈,不错,高官厚禄,金鞍玉马,皆是过眼云烟,只有战死沙场才是军人最好的归宿。”

    何荣言毕,策马狂奔,在他身后猛士如虎,烈马如龙,好似一阵旋风在草原上狂飙而过。

    龙圩口北邻坪山余脉,南连淅水并入蕲河,前接羌庭,后通中土。

    当初梁鸿将土堡修建再此,便是看中了这里的战略地位,若不是时间仓促,他一定会高筑坚城,将其牢牢掌控在手。

    此时此刻,梁鸿正凭高远眺,焦急期盼着何荣的消息。

    “嘶咴咴。”

    随着熟悉的嘶鸣声遥遥入耳,梁鸿猛地瞪圆眼睛,直到远处的黑点渐渐清晰,他高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哎呀呀,将军,你总算是来了,老夫都要急死了!”

    眼见梁鸿快步迎上,何荣连忙离鞍下马。

    “先生放心,何荣没事,不知堡中情形如何?”

    梁鸿闻言摇摇头道:“老夫领人到此时,粮仓已被砸毁,其中粮草大半流失,如今堡中仅有数百老弱病卒,缺医少药苦不堪言。”

    在梁鸿的陪同下,何荣简略巡查一番,心中不禁大骂曹安无能鼠辈,若是人手充足,调配得法,凭此地利可当十万雄兵,即便直面羌骑重甲也不足为惧。

    “先生,龙圩口虽然险要,却已成绝地,实在没有必要再往里多填人命,您还是快走吧!”

    面对何荣的劝说,梁鸿再次固执地摇了摇头。

    “老夫老了,走不动了,就让我留在这陪将军说说话吧!”

    “哈哈哈,先生切莫多想,何荣功业未成,还要留着有用之躯报效国家呢!”

    “您老先去淅水准备木筏,何荣在此稍作阻截,便去与先生相会。”

    “此言当真!”

    在梁鸿目光灼灼地注视下,何荣朗声笑道:自然,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五天,在下从不食言。”

    “好,那就一言为定。”

    橘红色的朝阳下,何荣望着渐渐南去的队伍,眼中充满歉意。

    随着时间流逝,刚刚还在薄云中若隐若现的阳光突然绽放,好似千万把犀利的长剑同时出鞘,将一层耀眼的金光均匀涂抹在何荣和他身后那一百二十名勇士的身上。

第六十四章余心之所善 九死犹未悔

    广袤的草原,宁静的夜晚,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夜空下,何荣眺望远方,脑海中细细勾勒着中原的模样。

    渐渐地微风袭来,远处天际或明或暗的划过几处闪电,若是不经意还以为是眼花出现的幻觉。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何荣言毕,缓缓合起双眼,任由冷风胡乱拍打在他俊毅的面颊上。

    “嘶咴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战马嘶鸣打破了草原上的宁静。

    “他们终于来了。”

    随着何荣冰冷的声音出口,原本灯火通明的土堡瞬间漆黑一片,仿佛阴狠嗜血的怪兽悄悄隐身在黑暗之中。

    遥见堡内灯火瞬熄,阿骨泰连忙勒住坐骑,喝阻众军。

    “都统大人,何故停止行军?”

    阿骨泰闻言,若有所思道:“眼下敌情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都统大人放心,亲王殿下不是已经派人传来消息,曹安率军潜逃,如今这何荣就是个没有爪牙的老虎,故弄玄虚罢了。”

    “都统大人如果还是不放心,末将愿领所部人马一探究竟。”

    “嗯,也好,不过此人狡诈诡谲,扎木兄弟务需多加小心。”

    众目睽睽之下,扎木所部八百精骑犹如一道狂风,向着土堡方向席卷而去,铁蹄蹬踏大地的轰鸣,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刺耳。

    眼见夯筑的土城已近在咫尺,可堡内的南蛮却仍是毫无动静,扎木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就在他暗生悔意时异变突起,前军人马不慎落入陷坑,后队骑兵收势不及纷纷对撞在一处,眨眼间骑兵队伍阵形大乱。

    “嗖嗖嗖。”

    混乱中一支支羽箭好似长着眼睛的幽灵,从各个刁钻的角度狠狠插入羌骑要害,无论人马皆被射杀。

    扎木见状心中恼怒,他一边奋力拨打雕翎,一边高声咒骂。

    “噗。”

    随着一声闷响,凄厉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扎木难以置信的看着深深扎入胸口的长矛,满脸不甘的栽落马前。

    不远处,阿骨泰目睹其惨状,愤愤一拳捶打在马鞍上,口中怒声叫道:“全军压上,将这些可恶的南蛮踏成肉泥。”

    夜幕下数千羌骑仿佛围猎的狼群,从四面八方扑向土堡,堡上的箭矢虽利却难免会有疏漏,随着冲上土城的羌军越聚越多,一场惨烈的短兵相接就此拉开序幕。

    残肢、断臂,血雨、腥风。

    听着四外的喊杀声渐渐止息,看着身边的战友相继倒下,何荣心如死水。若不是镇恶矛犹自上下狂舞,从他身上已看不出半点儿生气。

    “住手!”

    随着半空中一声炸雷轰响,围杀何荣的数十兵将不甘退后。

    “轰隆隆。”雨水泼洒,闷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开始发威,浑浊的泥浆混杂着腥臭的血水,顺着土城豁口倾泻而去。

    黑沉沉的夜空下,狂风卷挟着暴雨像无数条皮鞭,狠狠抽打在地面上,抽打在羌人的铠甲上,溅起的水花迸得人脸生疼。

    “喀拉拉!”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刺眼的光亮中何荣紧握神矛昂首挺立,任凭雨水冲刷过破碎卷曲的铠甲,将密布全身的伤口浸泡得异常白皙。

    “何将军,本王诚心待你,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只要你肯点头,本王愿与将军结为异姓兄弟,金银财宝,功名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面对黑格殷切的目光,何荣突然仰天狂笑,笑罢之后,冷冷说道:“独有英雄驱虎豹,岂闻豪杰伴熊罴。”

    “放肆。”

    “大胆。”

    “姓何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非王驾千岁爱才心切,你早已在我等刀下做鬼。”

    “不错,王驾千岁知晓你孤军在此,不辞辛劳星夜来见,你怎能如此不识好歹,如今南陈弃将军如敝履,千岁视将军为金玉,何去何从还望将军三思!”

    何荣闻言环视四周,随后虎目圆睁南望中原,口中斩钉截铁道:“何荣早已有言在先,若想让我卖国投敌,除非天地倒悬,江枯海沸。”

    群敌环伺下,何荣的声音虽然低哑,却掷地有声,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羌兵羌将纷纷侧目。

    “杀!”

    一声虎吼,天地变色。狂风暴雨中,何荣手持神矛杀入重围,霎时间,龙圩口内惊雷滚滚,煞气弥天。

    此时此刻,远隔百里的莰巴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觥筹交错之间,众多北许文臣武将正开怀畅饮热闹非常。

    “咦?国师大人哪里去了?”

    面对陆文登阴郁的双眸,侍女连忙轻声答道:“国师大人不胜酒力,已经回去休息了。”

    “哦?”

    就在陆文登心中疑惑之际,忽觉身后一阵酒气袭来。

    “哈哈哈,尚书大人,原来您在这呀!来来来,末将再敬您一杯,祝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眼见拓跋圭跌跌撞撞向自己走来,陆文登心中虽有百般不愿,但也不敢流露分毫,毕竟他身份特殊,面对两羌贵族总是不自觉的矮上三分。

    就在两人把酒言欢之际,隐身在角落里的和硕悄悄绕过喧闹的人群,向跨院飞步而去。

    “末将参见国师大人。”

    “和将军不必多礼,这次老夫能够在乱军之中侥幸活命,全靠将军拼死救护,这份恩情张俊臣必铭记于心。”

    “国师大人言重了!能为国师效劳,为陛下尽忠,是末将的荣幸,末将愿为大许的千秋伟业肝脑涂地。”

    “好!将军请坐。”

    “多谢大人。”和硕落座后,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木雕泥塑一般毫无动静。沉默许久之后,张俊臣轻轻端起香茗品了一口茶。

    “此番交战虽然大获全胜,却毁了与南朝的和谈之约,若是主上震怒,老夫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人多虑了,此事是南朝毁约在前,预先在黄泥洼暗伏精兵,试图掳劫大人,若非亲王殿下英明神武,适时领军赶到,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张俊臣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伸了个懒腰道:“好哇!这下老夫心事尽去,终于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喽!”

第六十五章云中熊虎将 叱咤霸王威

    翌日午后,张俊臣正在小憩,忽闻亲王殿下率队归来,他连忙收拾妥当出城跪迎。

    骄阳下,金甲罩身的黑格仿佛天神降世,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飞马而来。

    等到临近城门处,战马嘶鸣一声止住去势,黑格敏捷的跳下坐骑,学着汉人模样对四周环抱一礼。

    “本王何德何能,怎敢劳烦各位大人出城相迎,大家快快起身,不必拘礼。”

    “多谢殿下。”

    张俊臣等人刚刚起身,就听黑格得意洋洋地呼喝道:“来呀!将敌酋何荣押过来!”

    话音未落,血肉模糊陷入深度昏迷的何荣,被两名羌将拖拽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眼见何荣惨状,四周围观的羌人或是开怀大笑,或是无力摇头,在人群角落,同样身披狐裘的裴思谦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儿,那种透彻骨髓的冰冷令他抖如筛糠。

    “裴学士,此人暂由你代为看管,你若能说服他为本王所用,自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他短命早夭,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面对黑格鹰隼般的眼神,裴思谦连忙扑身跪倒,口中唯唯诺诺道:“千岁爷放心,奴才一定竭尽……。”

    还没等裴思谦把话说完,黑格已经在众多羌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一阵冷风吹过,何荣恍惚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头顶上一袭袭的流苏正随风轻摇。

    他不适的动了动身子,没想竟牵动伤势,忍不住呻吟出声。

    “将军,您可算是醒了!”

    何荣闻声侧目,只见床前不远处有一绝色佳人,此女薄纱罩体,修长的玉颈下,酥胸犹如凝脂软玉,随着她快速转身波涛起伏。

    “将军,还疼吗?”

    眼见此女杏眼含情,红唇微张,一副媚态十足的模样,何荣眉头一皱,语气不善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面对何荣冷冰冰的凝视,那女子自觉浑身森寒如坠冰窖,她连忙正色低语道:“将军息怒,这里是裴大人府上,贱婢是裴府侍女卿月。”

    “裴大人?哪个裴大人?”

    “回将军话,是裴思谦,裴大人。”

    “哦?”

    何荣闻言狐疑地晃了晃脑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从龙圩口来到裴思谦的家里。”

    “卿月姑娘,不知裴大人现在何处?我想见见他。”

    “回将军话,我家主人近日公务繁忙,将军尽管在此安心养伤,等过些时日,我家主人必定前来拜会。”

    卿月言毕,移步上前,从怀中取出熏香绣帕,试图为何荣擦拭额头汗滴。

    “我想静一静,你先出去。”

    “这……。”

    “出去。”

    “是。”

    等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何荣缓缓睁开虎目,他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裴思谦这个人绝非善类。

    一晃十余天过去,何荣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体力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这段时间,卿月对他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可是何荣却仿佛没有感情的木雕泥塑毫无所动。

    这日傍晚,何荣正在房中闷坐,忽听外面街道鼓乐齐鸣,热闹非常。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文臣武将三跪九叩,高高在上的独孤图尔哈哈大笑,笑罢多时,方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平身落座。

    “近日大破汉军,朕心甚喜,此战硕亲王黑格英勇果决,居功至伟,朕有意加封其为平南大将军,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呀?”

    “陛下圣明。”

    在文武群臣的一片颂扬声中,盛大奢华的庆功宴缓缓拉开序幕,喧闹的场面直至午夜才渐渐平息。

    等到群臣散去,独孤图尔将黑格单独留下,独孤图尔微闭双眼倚靠在毡塌上,黑格神色恭谨垂手肃立,晚风中父子二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你过来,到朕身边来。”

    猛然听到父亲温和的声音,黑格悚然一惊,连忙躬身上前,聆听教诲。

    “啪。”

    一声脆响过后,黑格古铜色的脸颊上凸显出五道清晰的指痕。

    “知道朕为什么打你吗?”

    面对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眸,黑格咬了咬牙,决然摇头道:“父皇息怒,儿臣愚鲁。”

    “好!既然你不知道,那朕就亲口告诉你。”

    此时此刻,暴怒嘶吼的独孤图尔仿佛一只发狂的雄狮,死死抓过黑格的衣领,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一字一顿道:“你给朕听好了,大许储君名份早定,你若是再敢有非分之想,朕就亲手拧掉你的脑袋。”

    图尔言毕,猛地抬腿一脚,将愣怔失神的黑格踹倒在地。

    “滚。”

    冷月下黑格跪立在门外许久许久,直到黎明时分才悻悻离去。

    “砰。”

    “裴思谦在哪?让他速速滚来见我。”

    看门杂役见来人衣着光鲜,气度非凡,自然不敢怠慢,当即飞一般往内宅通禀。

    时间不大,裴思谦神情惊恐匆匆而来,当他看清来人相貌后,连忙小跑到近前扑通跪倒。

    “不知千岁爷大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该万死。”

    “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本王问你,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面对黑格迫切的追问,裴思谦紧张的抹了抹额头冷汗,小心翼翼道:“千岁爷,那何荣对南朝死心塌地,若想让他诚心归降,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哼!本王若非看他是个人才,又岂能容他活到今日。”

    “你现在就将何荣带来见我,要是他还不知好歹,就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片刻之后,满腹疑窦的何荣在几名家将簇拥下来到正厅。当他看到黑格稳居主位,裴思谦一脸谄媚躬身相陪,何荣心中立时坦然。

    “哈哈哈,看将军神采飞扬,想必伤势已无大碍,实在是可喜可贺。”

    “来人,赐座。”

    眼见有杂役搬过座椅,何荣冷哼一声将目光看向别处,黑格见状强压火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将军,常言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如今我大许兵强马壮如日中天,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挺进中原,问鼎九州,到那时你我兄弟纵情随性,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不等黑格把话说完,何荣突然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哼!蛮荒异种居然胆敢觊觎九州,难道这还不够可笑吗?”

    “大胆,千岁好言相劝,汝岂可这般无礼。”

    “呸!断脊之犬,苟图残食,复有何面目在此狺狺狂吠。”

    “咔嚓。”

    暴怒之下,黑格一把将座椅扶手抓得粉碎,手指何荣恨恨说道:“来呀!将这南蛮拖下去,剥皮制鼓,曝尸示众。”

    随着黑格一声令下,四周羌兵小心合围,面对步步紧逼的敌人,何荣朗声大笑,目光所及处羌夷无不惊惧,纷纷作鸟兽散,狼狈不堪。

第六十六章丹心昭日月 英气贯乾坤

    裴府后院,衣衫尽去的何荣被五花大绑锁定在铜柱上。

    此时天色已近辰时,可目光所及却是一片昏黑,厚重的乌云仿佛一块块腐朽坍塌的铁皮,黑压压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何荣,一会儿本王让人先在你的头顶上开个洞,然后再把事先准备好的水银从洞口浇灌进去,在水银流淌的过程中,你的皮肤血肉自然而然便会剥离,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即便是天神也会哀嚎,魔鬼也会战栗。不过你放心,一时半刻你还死不了,你会眼睁睁看着一张精美绝伦的人皮是怎样被完整无缺剥下来的,到最后,本王再让祭祀将你的皮制成阿育鼓,成为我两羌勇士战无不胜的至高法器。”

    “哈哈哈,用敌军主将制成的战鼓,在我们羌人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真是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看到何荣举头望天毫无所动,黑格微眯双眼,凑到近前。

    “当然,如果将军现在改变主意,之前本王所允诺的一切条件依然算数。”

    “啐。”

    不等黑格把话说完,一口浓痰正糊在他的脸上。

    面对何荣冰冷地凝视,黑格怒极反笑。

    “来呀!动手。”

    此时旁边早有人按捺不住,跨步上前一刀削掉何荣发髻,然后用牛角尖刀在头顶正中划开十字豁口,另有人将盛在盆中的水银顺着伤口缓缓注入。

    在羌人娴熟的配合下,何荣头顶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鼓胀,翻卷,诡异的是在整个过程中他体内的鲜血就如同凝固了一般,竟没有丝毫渗出。

    庭院角落,裴思谦惊惧地看着眼前骇人一幕,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早已密布全身,寒风扫过他才惊觉裤裆里潮湿闷热,禁不住打了一串冷颤。

    “为将帅者当身具五德:忠、诚、仁、智、勇……天下至德,莫大乎忠。忠者,德之正也……大哉,忠之为道也!施之于迩,则可以保家邦;施之于远,则可以极天地……惟天鉴人,善恶必应。善莫大于作忠,恶莫大于不忠。忠则福禄至焉,不忠则刑罚加焉……”。

    随着皮肤被大块剥离,何荣全身血肉逐渐凸显,巨大的痛楚就像惊涛骇浪般撞击着他的神经,可即便如此,何荣的声音却始终如涓涓细流波澜不惊。

    “亲王殿下,敌将人皮已经完整取下,请您过目。”

    “亲王殿下,敌将人皮已经完整取下,请您过目。”

    “亲王殿下!”

    如此三遍,黑格才猛然觉醒,他紧皱眉头凝视眼前凄惨的景象许久许久,才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好,好,好!”

    “来人,取盐巴来,老子倒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喊疼。”

    咸宁十年孟冬,刘鲲正在书房研习兵法,忽觉一阵困意袭来。睡梦之中只见何荣身着血色铠甲推门入内跪地便拜,刘鲲见状正要搀扶,突然眼前红光闪烁,何荣竟化作一只火鸟冲天而去。

    “荣儿!”

    刘鲲惊呼出口的同时猝然惊醒,此时恰逢马护从门外经过,听到房中动静连忙急声问道:“大帅,您咋了?”

    刘鲲闻言抹了把额头冷汗,心神恍惚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

    “可有荣儿的消息?”

    面对刘鲲询问,马护郁闷的摇了摇头,口中宽慰道:“大帅放心,何荣兄弟文武全才,一定吉人天相,平安归来。”

    “但愿如此。”

    等马护默然离开后,刘鲲仰望苍穹,喃喃自语道:“朏日惊梦,恐非吉兆,但愿苍天有眼,保佑吾儿平安顺遂。”

    数日后,十五大朝,有快马从北平郡传来消息。

    惊闻何荣酷刑惨死,文武悚惧,刘鲲大叫一声,昏厥倒地。赵检见状,急宣御医救治。

    “太医令,元帅病情如何?”

    “陛下放心,元帅只是一时急火攻心,经过臣等救治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眼见天子神色有异,太医令连忙据实答道:“元帅早年征战沙场,体内留有痼疾,若是不能静心调养,恐成心腹大患。”

    皇城西南元帅府邸,刘鲲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常胜夫妇守在榻前忧心忡忡,刘裕端水送药忙进忙出。

    “二将军!二将军!”

    常胜闻声回头,只见马护正在门外对他摆手示意。

    郡主见状环眼暴凸,瓮声瓮气低吼道:“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哎呀!夫人呐!你就不能小点声。”

    常胜一边起身向门外走,一边不满的回瞪媳妇一眼。

    “咋了,老马,出啥事了?”

    “二将军,方才有从北疆归来的伤卒送来一份书信。”

    “啥?信!谁写的?”

    面对常胜追问,马护神色黯然,摇头低叹道:“是梁鸿,梁先生。”

    “嗯?老梁头,他不是辞官回乡了吗?咋又跑到北疆去了?”

    常胜话音未落,就听刘鲲虚弱的声音从房中艰难传出。

    “二哥,把信拿进来。”

    “哦!”

    常胜刚要转身,冷不防被马护一把抓住胳膊。

    “拿进来吧!”

    听到刘鲲压抑的哽咽,马护眼圈泛红别过头去。

    此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静寂的房间中除了刘鲲沉重的喘息,再无其他动静。

    “老三,你先歇着,反正老梁也没啥急事,等过两天你精神精神再看也不迟。”

    刘鲲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摊开手掌。常胜无奈,只好将书信轻轻递上。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刘鲲慢慢打开书信凝视良久。

    “子晏兄…………。”话方出口,已泣不成声。

    数日后,天子感念何荣忠义,追封其为武烈侯,建祠供奉,并将何荣生平功绩受难详情砖刻铭文,供万世瞻仰。

    时至寒冬,气温骤变。凛冽的寒风刮了一昼夜,终于在清晨时分下起雪来,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整座皇城一片银装素裹,仿佛这万里江山都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

    “咯吱,咯吱。”

    随着脚步踩踏积雪发出的声响,一个落魄的人影出现在帅府门前。

    “这位军爷,学生张琦有要事求见大元帅,劳烦您给通报一声。”

    值守军卒闻言,不耐的将硬塞在怀中碎银往外一推,强忍火气道:“张先生,我们已经和您说过很多次了,元帅爷贵体欠安,不便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可是学生确有要事,您看能否通融一二。”

    “张先生您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何苦为难我们兄弟,您还是另谋出路吧!”

    眼见张琦垂头丧气黯然离去,值守军卒摇头慨叹。

    “可怜,可叹!若非时运不济,殿试失利,他又岂会落魄至此,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

第六十七章富贵非所愿 功名若浮云

    数日后,赵检御驾亲临探视刘鲲病情。

    病榻前,赵检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刘鲲见状率先开口道:“陛下,此番旧疾复发,微臣身体精力皆大不如前,怕是不能再为陛下分忧了,常言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微臣恳求交出帅印,请陛下另选贤能,以免误了国家大事。”

    赵检闻言连连摆手,口中急切说道:“不可,万万不可,元帅为我大陈江山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在朕和满朝文武心中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绝非寻常人可以替代。”

    赵检言毕来到榻前,轻轻握住刘鲲手掌,语重心长道:“元帅只管在府中安心静养,至于军中事物可以暂由他人代为处理。”

    刘鲲闻言缓缓点头,有气无力道:“多谢陛下体恤,护军田戎德高望重,长史盖延精明干练,仓曹王骦细致严谨,有此三人协同运作,陛下当可无忧。”

    听完刘鲲所言,赵检稍作沉吟,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就依元帅所言。”

    隔日午后,常胜旋风般闯入元帅府来见刘鲲。

    “老三,今儿个头晌,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元帅以下另设三司,他这是想要架空你呀!这个忘恩……。”

    不等常胜说完,刘鲲微笑着打断道:“二哥稍安勿躁,此事是我的主意。”

    “啥?你的主意?我说老三,你是病糊涂了还是咋了?你、你,唉!”

    眼见刘鲲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态度,常胜无奈的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二哥应该知道,高官厚禄富贵荣华绝非衡臣心中所愿。刘鲲此生唯有忠君报国,至于其他不过是过眼云烟,何需在意。”

    咸宁十一年早春,尚未化透的冻土还在向外透着丝丝寒气。江东赵吉便迫不及待的要对中原发动猛烈攻势。

    他令手下大将分南北两个方向水陆并进,意图趁刘鲲重病朝中无人之际,一举打进皇城,君临天下。

    北路军以当年平永安,逼潭州,定平湖,最后惜败于何荣之手的闻达为主将,虎牙将军雷横为副将,率马步大军十万从剑平道南下。

    南路军由定海将军薛胜接替病故的汤麟继任平江大都督,率领大小战船千余艘直逼九江。

    为了达到最佳战略效果,赵吉与众臣议定,由南路军率先发动攻势,北路军伺机而动。

    俟南路水师突破峡口,强攻九江,把赵检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江防的时候;北路大军再猛然南下,依次攻占平湖、嘉定、绕过八公山直取临陉关。

    此战包括薛胜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北路军才是进取中原的主力,南路军只是起到牵制作用。

    然而战事发展却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薛胜手下水军连战连捷,先后拿下江关、峡口两处要塞,向以奇险著称的九江竟面临外无屏障,坐困孤城的危局。

    消息传入皇城,天子震怒,文武惊恐。

    刘鲲闻讯后顾不得体弱气衰,急召盖延前来问话。

    “卑职叩拜大元帅。”

    “广卿不必多礼,坐。”

    在刘鲲的示意下,盖延目不斜视小心坐好。

    “荣儿在时,常言九江城防固若金汤,可是眼下薛胜水军却长驱直入若无人之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刘鲲虽然病体未愈,但是他的目光依然锐利如刀,令盖延如芒在背。

    “回元帅话,只因庞文过于依仗天险,疏于防范,故而才把江中要塞拱手于敌。”

    “哼!庞文身居要职,竟敢如此疏忽大意,实在可恶,他是蠢材难道九江上下都是饭桶,就没有人进言提醒吗?”

    “彭越呢?杨松呢!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面对刘鲲怒火滔天的质问,盖延连忙起身肃立。

    “元帅息怒,只因武烈侯魂断北疆,旧部将士多有伤痛,游击将军李牧借酒浇愁出言无状,庞文意欲杀之以正军法,彭将军为其求情时口不择言冒犯天威,他们二人……。”

    话到此处,盖延热泪盈眶,哽咽失声。

    刘鲲闻言呆滞片刻,强忍泪水颤声问道:“鼎升呢?”

    “眼见李牧、彭越性命不保,杨参军心灰意冷之下辞官还乡,也有人说他一直隐居在流枫口为两位将军守墓。”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就在刘鲲悲愤交加之际,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如飞而至。

    “大帅,卑职有紧急军情求见。”

    眼见向来老成持重的王骦满脸慌急,一头热汗如雾霭般蒸腾不息,刘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出了何事?”

    “大帅,刚刚接到临陉关守将耿云急报,江东叛逆偷出剑平道,先取平湖,再战嘉定。”

    “嘉定郡守燕肃数次利用地势设伏于山林,可惜叛军主将闻达却有如神助,每战必占尽先机,几番失利后燕肃背山结阵,设精兵于幽谷,原本打算诱敌深入,出奇制胜。万没想到大战方起,谷内便雷声隆隆烈焰冲天,燕肃所部见状惊惧交加斗志瞬间瓦解,燕将军父子三人力战而死,余者或走或降,嘉定陷落。如今叛军先锋陈兵关下,临陉关已是十万火急。”

    “什么?”

    惊闻大变,刘鲲与盖延满脸惊愕,沉默许久之后,刘鲲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不对,据本帅所知,闻达其人有勇无谋,此中必有蹊跷。”

    刘鲲话音刚落,就见马护从门外匆匆入内。

    “大帅,陛下有旨,急召您入宫见驾。”

    “快,速去备马。”

    刘鲲一边整理着装,一边连声说道:“盖延,即刻征调平西都护薛礼,宣威将军藏霸,游击将军铁牛入都听用,另外晓谕镇南都护陈芝龙,令他急调三万精兵强将驰援临陉关。”

    “卑职遵命。”

    “王骦,军械钱粮等应用之物的调度配给由你全权负责,兹事体大,务要仔细。”

    “卑职遵命。”

    刘鲲言毕打马离府,刘裕担心父帅大病未愈在旁随行。

    “哎呀!元帅爷爷您可来了,陛下与诸位大人都在德阳殿等您呐!”

    刘鲲闻言也顾不得宫中礼仪,手提朝服向着德阳殿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六十八章鸾声何哕哕 虎视正眈眈

    “微臣来迟,陛下恕罪。”

    不等刘鲲大礼参拜,赵检连忙开口阻止,言语亲切道:“哎呀!爱卿无需多礼,快快平身,赐座!”

    等刘鲲在高进、王浑等人别样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落座后,赵检面色凝重道:“爱卿,不知九江战事你可曾知晓?”

    刘鲲闻言连忙起身答道:“微臣刚刚知道。”

    “嗯,那么临陉关告急呢?”

    “微臣也已知晓。”

    “哦?”

    赵检深邃的目光在刘鲲身上稍作停留,便转投他处,霎时间德阳殿中的气氛十分怪异。

    “哈哈哈,难怪朝野上下都说元帅是我大陈朝的擎天之柱,您人虽然在府中静养,可这耳目倒是灵通得很呐!”

    面对高进的言语挑拨,刘鲲正色回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刘鲲蒙陛下厚恩身居要职,岂敢不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

    “哦?既然如此,想必元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我等愚鲁,愿闻高见。”

    刘鲲闻言瞥了一眼王浑等人幸灾乐祸的模样,随后从容说道:“陛下,叛军之所以一时得势,无非是以有备攻无备,以有算欺无算,投机取巧而已,眼下平湖,嘉定虽失,但临陉险关尚在,微臣已经晓谕镇南都护陈芝龙,令他急调三万精兵强将驰援关隘。”

    “与此同时,微臣还征调平西都护薛礼率领手下大将火速入都,又令王骦齐备军械粮草昼夜兼程送往前沿。”

    “如今陛下只需一道圣旨,薛礼便可轻装简从,直奔临陉关剿叛平乱。”

    刘鲲言毕,赵检微微点头。

    “薛将军的本事尽得爱卿真传,这些年来他南征北战未有败绩,确实是领兵出战的最佳人选,只不过………。”

    赵检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皱着眉头面向众人道:“只不过平西府与临陉关相距数千里,朕怕远水难解近火呀!”

    “陛下圣明,老臣看耿云急报言辞迫切,临陉关恐怕已是危在旦夕,一旦此处天险失守,中都府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是呀!陛下,薛将军虽然勇冠三军,可救兵如救火,战场争杀瞬息多变,万一要是稍有差池岂不悔之晚矣!”

    王浑说完先是偷眼看了看高进,然后又进一步说道:“陛下,以臣愚见,不如先令千牛卫将军韩德星夜率军前往临陉关,以免夜长梦多。”

    “嗯!也好,只是不知元帅意下如何?”

    眼见天子主意已定,刘鲲自知不便多言,当下躬身答道:“韩将军文武全才,微臣没有异议。”

    “好,那便由韩德领军出战,至于薛礼仍回平西府,总镇边关。”

    “陛下圣明。”

    等高进等人奉承过后,赵检再次开口道:北路战事已有计较,可这南路水患又该如何?各位爱卿不妨畅所欲言。”

    沉闷许久之后,赵检微恼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卢杞身上。

    “卢爱卿,每日里你机智百出颇合朕意,今日因何一语皆无?”

    “回陛下,先贤有云:得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臣觉得九江战事不利,郡守庞文虽然难辞其咎却也情有可原,毕竟他是马上将军,只擅陆地攻伐,不解水上机要。为今之计,不如另选精通水战者为大将,与庞文互补长短,克敌制胜。”

    “嗯,卢爱卿言之有理,那么何人可当此重任?”

    赵检等候多时,见众人面面相觑默然无语,不由得心头火起,怒声质问道:“怎么?难道我堂堂天朝竟连一个精研水战的将军也找不出来吗?”

    “陛下息怒,非是我朝无人,只是,只是………。”

    高进一边擦拭额头冷汗,一边暗暗叫苦。

    他心中感慨道:大陈地处中原腹地,三面大陆,一面临水,即便有些水战人才也早被江东赵吉收至麾下,好不容易有个彭越还被你妹夫给宰了,如今事到临头你让我们举荐人才,上哪给你找去呀!

    就在众人彷徨无计之时,刘鲲上前一步,朗声说道:“陛下,微臣保荐一人,可当此重任。”

    “哦!是什么人?快讲!”

    “此人姓杜名江,早年曾在崔广啸手下任职水军都统,与汤麟、郭图、陆羽、闻达,并称江东五虎。只因崔贼居心叵测养寇自重,杜江一怒之下辞去军职流落江湖。”

    “嗯!如此说来此人倒也忠义,只是天高地阔,朕又该到何处寻他?”

    “陛下不必忧虑,当年微臣曾与杜江有过一面之缘,微臣心知人才难得,这许多年来一直留心他的踪迹,现如今杜江就在皇城外三十里的湘潭河畔隐居,陛下若有意召他为朝廷效力,微臣愿亲往说之。”

    临陉关南连崇岳,北濒漳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此刻耀眼的阳光洒在斑驳的城墙上,织成一片金黄色的丝茧,将整个临陉关笼罩其中,令人目眩神迷。

    “将军,临行前元帅再三叮嘱,只宜固守险关,不宜出城野战,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哼!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何况一苍髯匹夫。”

    眼见韩德强横无礼,参军柴弗无奈退后。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来人。”

    “击鼓。”

    “开关。”

    随着震天鼓响,韩德一马当先在关前摆开阵势,在他左右是临陉关守将耿云、副将陈式,以及镇南府来援大将王翰、姜斌,另有两员偏将梁续、朱赞压住阵脚。

    等阵势排开,有小校马出军前,高声喊喝对面主将出来答话。

    片刻之后,闻达催马提刀闯出门旗,偏将崔谅、潘忠左右齐出,立马两侧,其余大小将官毗次林立,一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在门旗影下,一匹逍遥马分外引人注目,马上之人皂绦乌履,羽扇纶巾,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竟是一眉清目朗的白面书生。

第六十九章关外横枯骨 荒郊起暮钟

    “呔,对面贼子可是闻达匹夫,还不速来本将军刀下领死,更待何时?”

    听到韩德指名道姓辱骂自己,闻达不免勃然大怒,就在他欲要打马上前之际,忽听身后有人轻声慢语道:“闻将军息怒,且不可中了敌人激将之法。”

    眼见闻达前冲势头戛然而止,韩德眉头大皱,他阴冷的目光死死盯住对面书生道:“汝是何人?两军阵前岂容一酸腐在此聒噪。”

    “哈哈哈,韩将军,久仰大名,小生张琦,还请多多指教。”

    “张琦?”

    韩德闻言不觉一愣,恍惚间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突然,他哦了一声,满眼不屑道:“本将军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个狗苟蝇营的无名鼠辈。”

    韩德言毕,一边冷眼扫视对面众将,一边开口讥讽:“真没想到,似汝这等在皇城摇尾乞怜的废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江东座上之宾,看来当年的八贤王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草包,有眼无珠的蠢货。”

    “韩将军此言差矣,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贤王圣驾本是昭烈帝嫡子,昭烈帝驭龙宾天之时圣驾年幼,故而才传位于先帝,先帝曾在昭烈帝榻前指天盟誓,一旦圣驾成年便将皇位相让。”

    “众所周知,先帝驾崩前已有废储之心,若非赵淳泯灭人性弑父夺权,欺天罔地窃居大宝,贤王圣驾早已君临天下。”

    “如今,圣驾屈居江东,广纳贤良,誓要荡平四夷,重铸盛世。”

    “韩德,汝祖父皆为朝臣,世食俸禄,今却不思报效,反助篡逆,可知世间尚有羞耻二字乎?”

    “尔等若还自认是大陈的子民,便当弃恶从善,去伪存真,如此上无愧父祖,下可保儿孙,不但功成名就,亦能青史留名。”

    “住口。”

    韩德虽然羞惭满面,却犹自强辩道:“英宗陛下身为储君,子承父业,理所应当,况且此事有先帝遗旨为凭,至于弑父上位不过是尔等血口喷人,搬弄是非的把戏。”

    “今日两军交战,倒也不必逞口舌之快,似汝这等上马不能提刀,下马不能担担的废物还是退到一旁,免得吓尿了裤子,徒增笑柄。”

    韩德言毕,身后众军抚掌大笑,只把张琦气得七窍生烟。

    “呸!无耻狂徒,竟敢小瞧于我,本军师自幼通晓百家,精研阵法,尔等可敢与我斗阵,一决雌雄。”

    韩德闻言正欲答话,身后柴弗低声提醒道:“将军,彼欲斗阵,必有所恃,还需小心才是。”

    “哼!一介腐儒能有多大本事,不过就是读了几本破书生搬硬套而已。任他排来,看本将军如何破阵。”

    眼见韩德点头应允,张琦微微冷笑,对闻达道:“劳烦将军建一座高台,以便众军遵吾号令。”

    “军师言之有理。”

    片刻之后,高台搭好,张琦手持令旗从容站定,雷横等将即时领三千兵马来到战场听从调遣。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张琦手中令旗舞动,三千军马往来奔走,沙尘滚滚蔽日遮天。

    不过盏茶功夫便排下一阵,有门有户,向西北方立而不动;张琦手中令旗再挥,战阵中金光滚滚雷声滔滔,顷刻间门户消失无踪,立在正南。

    眼见两边阵势已定,张琦又将手中令旗一招,数十骑兵背插五彩锦旗往来飞驰,竟在凭空出现两座旗门遥指西北,三座战阵虽然方向迥异,却是门户相连,左右相属,远远望去阴风阵阵,杀气腾腾。

    张琦排完阵势,遥指韩德道:“汝识吾阵否?”

    韩德闻言轻蔑一笑,点指对面道:“外观三阵鼎峙,内里门户相向,此乃天地人三才绝户阵,本将军自幼熟习,岂能不知。汝若只会这等粗鄙之法排来唬人,不如尽早退去,以免天下英雄耻笑。”

    张琦见韩德不但认识此阵,而且还出言讥讽不免有些气恼,于是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哈哈哈,好,既如此,将军再看!”

    话音未落,令旗挥动,只见三阵轮转,合成一阵,一阵之中又分出五队,众军手执彩旗,各按方位站定,每阵中央各有一员大将,守住旗门。

    “韩将军,请赐教。”

    韩德闻言凝目细瞧,端详许久之后,忽然哈哈笑道:“此乃五方五帝阵演化而来,若非本将军见多识广,险些被你唬住。”

    “哦?既如此,将军可敢破阵否?”

    “哼!有何不敢!”

    韩德言毕,唤过众将道:“此阵系五方五帝阵演变而来,即东方主甲、乙、寅、卯之木;南方主丙、丁、巳、午之火;西方主庚、辛、申、酉之金;北方主壬、癸、亥、子之水;中方主戊、己、辰、戌、丑、未之土。不过阵法虽妙,总是万变不离其宗,只需按照五行相生相克之法破之不难。”

    “陈式,王翰,姜斌,梁续,朱赞,你们五人各领五百精兵,按照青、黄、赤、黑、白五色,依照五行相克之义杀入阵去,各寻敌手,不可错敌,错则必为所擒。”五将答应一声各自离去。

    却说陈式白旗银铠,催马摇枪,带着手下队伍径直撞入青旗队里,卯门旗下潘忠飞马迎上,两人枪来刀往大战十余回合。

    正当二人酣战之际,高台上张琦手中令旗摇动,阵势扭转,霎那间,战阵之内黑雾迷茫,雷电交加。就在陈式一愣神的功夫,潘忠遁入乙门消失无踪。

    陈式虽久经沙场,却从未遇到这等怪事,一时间竟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耳边一声霹雳炸响,东边旗门开处,寅门后转出大将潘忠,手起刀落,将毫无防备的陈式砍于马下。

    另一边,王翰正与雷横杀得难解难分,冷不防身后潘忠提刀砍来,猝不及防伤了左臂,只好虚晃一枪负痛而走。奈何战阵之中重重叠叠各有门户,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误打误撞间竟又转入黑旗队里,被闻达使刀拍落马下,与梁续、朱赞一同被擒。

    远处韩德虽然看不清阵中形势,但是他遥见阵内黑雾蒙蒙,阴风惨惨,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催动众军前来解救。

    高台上张琦见状,传令三军擂鼓急进,双方将士犹如两道洪流对撞一处。

    雷横、潘忠等将刚刚胜了一阵,士气正旺,只把韩德所部兵马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韩德见势不好,急忙收兵回关。不多时,耿云、柴弗汇同诸将俱入府衙。韩德见众人尽皆带伤,五员大将一人未归,心中闷闷不乐。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强自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贼人以诡计取胜,夜间必然无备,彼时我军趁夜劫营定可大获全胜。”

    众将闻言频频点头,唯有柴弗忧心进言道:“将军不可轻敌,依卑职看来,那张琦绝非等闲之辈,与其对攻,不如据守,还是………。”

    不等柴弗把话说完,韩德厉声呵斥道:“住口,汝岂不知久守必失,久攻必破的道理,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扰吾军心,休怪本将军翻脸无情。”

    眼见韩德固执如斯,柴弗黯然退后,与众将各自散去。

第七十章临陉关外月 千古照忠贞

    锦帐开佳宴,笙歌对玉樽。谁怜忠贞士,化作啼血魂。

    张琦得胜回营后大摆庆功宴,席间命人提过王翰三人,来到帐前。

    “跪下,跪下。”

    面对四周兵将呼喝,王翰冷哼一声,毫无所动。

    张琦见状喝阻众人,好言劝道:“天下纷扰,群雄并立,将军等若肯相从,管取富贵仍在,不足虑也。”

    王翰闻言横眉立目道:“误中贼子奸计,被尔等宵小所擒,今日到此,唯死而已,何须多言。”

    王翰言毕闭目待死,梁续、朱赞偷眼对视,噤若寒蝉。

    “王将军威震天南,英明盖世,岂可一无所就,枉死于此?若能改弦易辙,辅保圣驾,我主必然大喜并委以重任,何至埋尸草野默默无闻乎?”

    不等张琦说完,王翰虎目暴睁,厉声骂道:“好个巧嘴的奴才,本将军心如铁石,岂肯屈膝于贼,但求速死,不必多言。”

    在王翰尖刀般的目光注视下,张琦情不自禁连退数步,若非闻达上前扶住,险些摔倒在地。

    “哼!冥顽不灵。”

    “来人,将其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片刻之后,有军卒呈上首级,梁续、朱赞见状吓得面色如土,不等旁人动问,早已伏膝跪地,叩头讨饶。

    张琦正自得意,突然间平地卷起一道黑色旋风,霎那间飞沙走石,红日无光。众人见了,各个骇然,不多时狂风散去,王翰首级竟然不翼而飞。

    张琦心中惊怵,传令军中设祭,并将无头尸身棺椁厚葬。

    祭拜过后,张琦将梁续、朱赞招至帐中问话。

    “二位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实在是明智之举,他日若能在阵前建功,本军师定有重赏。”

    “多谢军师。”

    “嗯,你二人自关上而来,必然知晓内中虚实,可有破敌良策?”

    二人闻言面色发苦,踌躇半晌后才由梁续小心说道:“回军师话,临陉关不但奇险高绝,而且兵精粮足,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攻下。”

    张琦闻言微微点头,神色之间难免有些失望。

    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不经意间问道:“你们觉得韩德其人如何?”

    “回军师话,韩德少年成名,久居要职,虽有真才实学,却倨傲不恭,无论同僚部属私下里多有微词。”

    “哦?”

    张琦微微沉思片刻,随即命人请闻达前来议事。

    “不知军师找我有何吩咐?”

    “闻将军,韩德其人眼高于顶,日间吃了大亏,夜晚必来袭营。”

    “嗯,不错,军师言之有理。末将这就分派下去,管保教他有来无回。”

    “且慢,只管让他来攻,而且我军只许败,不许胜。”

    “什么?”

    眼见闻达满脸不解,张琦哈哈大笑,笑声过后闻达似有所悟。

    “军师莫非是要以骄兵之计引蛇出洞?”

    “呵呵呵,不错,知我者,子鸳也。临陉关险绝之地,素有中都门户之称,若是韩德连战连败,定然闭关据守龟缩不出,到时候再想胜他恐怕难比登天。”

    “与其如此,倒不如送他些许甜头,令其神昏智迷,自入瓮中。”闻达言毕与张琦相视大笑。

    入夜之后,韩德吩咐众军饱餐一顿,只等到三更时分,悄悄打开城门。

    此时正值三月下旬,月光昏暗,韩德将人马分成前后两队,一个个人衔枚,马摘铃,偷偷来到江东营前。

    远远望去,只见寨门紧闭,灯火幽黄。韩德见状,暗暗欣喜,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偏将孔杰厉吼一声,飞马抡斧砍开寨门,其余兵将紧随其后,杀入营盘。

    “敌袭,敌袭。”

    眼见营中守卫惶惶奔走,乱作一团,韩德将手中令旗高举,满脸兴奋道:“尔等随我来,不杀张琦誓不收兵。”

    霎时间,人喊马嘶,一路里旌旗招展,万余兵将戈甲鲜明,犹如山倾海倒般蜂拥而入。

    韩德领军杀到前寨,只见营帐凌乱,器物纷杂,惊慌失措的军士竟望后营逃走。

    韩德见状,哈哈大笑,高声催促众军继续前冲,杀奔中军大寨。

    此时中军大寨灯火摇曳,张琦神色慌张,衣不蔽体,正在闻达、潘忠等人的护卫下往后寨逃命。

    韩德远远见了,厉声断喝道:“奴才哪里走?有杀张琦者,重赏万金。”

    话音未落,就见孔杰催马抡斧直取张琦,潘忠看见踅转马头,挥刀迎上,两人刀斧相争,电闪雷鸣,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副将王彬、李壶见孔杰片刻难以取胜,各擎刀枪上前助阵。潘忠不敢恋战,虚晃一刀拨马退走。

    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韩德哪里肯依,一面传令小校收缴辎重,一面亲率众将穷追不舍。

    暗夜里,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就在堪堪追上之际,忽听四外原野金鼓大震,杀声如雷。

    昏暗之间,也不知有多少人马趁势杀到,韩德惊骇之余正要撤军,猛听黑夜中一声咆哮。

    “韩德小儿哪里走,崔谅在此等你多时。”

    话音未落,就见崔谅自道旁树林飞马窜出,一支铁矛直刺韩德胸口。

    不等韩德动手,旁边李壶挺枪截住,两人交手不过十余合,崔谅反手一矛将李壶扎落马下。

    趁着两人打斗的间隙,韩德踅马败逃,怎料未及里许,就听身后蹄声涛涛,原来是闻达、潘忠领兵追来。

    王彬、孔杰见状,各自回马迎上,王彬抡动手中砍山刀对准闻达当头便剁,闻达见对方来势凶猛不敢大意,只得勒住坐骑小心应对,七八合后,闻达刀攥斜挑正中王彬马面,战马吃痛,人立而起,王彬猝不及防被掀落马下,闻达赶上一刀将其断为两半。

    另一边,孔杰正于潘忠打得火热,忽听身后王彬惨叫,心中不免发虚,潘忠趁此机会奋起一刀将其劈落荒土。

    眼见两人先后惨死,韩德心知大势已去,当下舞动如意金枪力战二将,三人刀来枪往恶斗十余回合,闻达瞧准空档,横推一刀将韩德打落坐骑。

    大战过后,闻达、潘忠押着韩德来到张琦面前请功,张琦不计前嫌好言劝降,韩德却始终抬眼望天,一语皆无。

    片刻之后,有健卒飞马来报,雷横将军已经依照军师妙计诈开城门,耿云授首伏诛,险关隘口尽入囊中。

    韩德闻言颓然长叹,张琦顺势解开绳索,言辞恳切道:“将军如今进退无路,何不早降,贤王圣驾胸怀大志,求贤若渴,似吾这般寂寂无名之辈尚且被如此重用,何况将军乎?”

    就在韩德踌躇不决之际,忽听身后有人破口大骂,韩德闻声回头,原来是参军柴弗被缚至此,眼见他心猿意马不免勃然大怒。

    韩德被骂稍显羞惭,突然他眼中冷光一闪,伸手抓过军卒腰刀横劈而下,瞬时间骨肉纷飞,血光四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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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兄弟常相知,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壮士怀忠义,安能守虚冲?乘我黄膘马,抚我撼天弓。长枪横九野,霸王扫南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两羌,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忠逆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忠逆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忠逆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