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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豆1982     忠逆无双txt下载     忠逆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弯刀铁甲冷 血战北平城

    初升的朝阳下,杨承志手按城垛极目远眺,在他身旁众军同样满脸焦急的向天边张望。

    “大人,您快看,是咱们的骑兵回来了。”

    杨承志闻言凝目观瞧,只见这支飞奔而来的队伍打的正是薛字旗号,在众骑身后一员步下将疾走如飞,远远望去竟隐有赶超骑兵之势。

    再往后看,两员大将一黑一白,同样是银甲罩身,双锤护体,令人一见之下,望而生畏。

    “是他们,快,快开城门,放吊桥,所有弓弩手准备,一旦追兵靠近乱箭齐发,务必保护三位将军平安归来。”

    “喏。”

    片刻之后,薛礼所部骑兵飞奔入城,后面羌骑刚刚靠近护城河,便被一阵乱箭射退。

    三日后,张俊臣率大军赶到与费庭彪合兵一处,在北平城外三十里安营扎寨。

    “各位将军,此次南征是我大许立国后的首战,事关陛下宏图霸业,绝对不容有失,晓谕各军,明日卯时造饭,辰时攻城,不破北平誓不收兵。”

    张俊臣言毕,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场众人,紧接着寒声说道:“各位将军,还望诸位能够竭力报国,功则赏,过必罚,如果有人畏敌不前,休怪本国师军法无情。”

    隔日天明,薛礼手按宝剑,站在城头迎风而立,双目炯炯,白袍飘飘。

    眼见羌军队列齐整,进退有序,数不清的军卒手推冲车在前,肩扛云梯在后,巨大的抛石器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缓缓露出狰狞面目,薛礼心中明白,惨烈的攻防战即将上演。

    突然,一块磨盘大的巨石擦着薛礼的耳旁飞过,“哐”的一声砸在身后的女墙上,霎时间碎石横飞,几名来不及躲闪的士兵哎呀一声惨叫,有的胸骨尽碎,有的头破血流,四处喷溅的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大哥,你没事吧!”

    面对藏霸紧张地询问,薛礼淡定掸去铠甲上的灰尘。

    “放心吧!就凭羌人这点微末伎俩还伤不到我。”

    薛礼言毕,温暖的目光转向刚刚受伤的军卒。

    “来人,将他们扶下城去,悉心照料。”

    等伤兵被人搀扶着离开后,薛礼朗声说道:“兄弟们,大家都看到了,眼下羌人要强攻我北平城,你们怕吗?”

    “不怕!”

    “兄弟们,此时此刻我们身后有千千万万双眼睛在看着,这里面有我们的父母叔侄,还有我们的妻子儿女,而你们就是他们最后的指望,从古至今,保家卫国就是军人职责所在,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大散关的悲剧重演。”

    “保家卫国,血战到底,杀。”

    “杀,杀,杀。”

    眼见众将士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站在城墙上齐声高喝,战意滔天。薛礼和杨承志对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

    在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血腥惨烈的攻防大战拉开大幕。

    数千羌军在姜怀化、和硕的指挥下推着冲车、云梯迅速向城墙移动。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眼见冲车和云梯越来越近,藏霸将手一扬,咧开嘴冷笑道:“放箭!奶奶个熊滴,给我狠狠的射,射死这帮狼崽子。”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具床弩铿锵鸣响,混合着牛毛细雨般的利箭飞向敌阵,如漫天飞蝗,似流星闪电。尖啸过处城下绽开朵朵红梅,中箭倒地的羌军不计其数,原本整齐的队列顿时乱作一团。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护城河前已经堆积起近千具尸骸,羌人前进的速度也随之放缓。

    “哼!这些南蛮实在可恶。”

    姜怀化仰望城头冷哼一声,手中令旗毫不迟疑的落下,顿时黑压压密麻麻的羌人再次用盾牌护住全身冲向倾倒的冲车和云梯。

    在他们身后,数千名弓箭手张弓搭箭与城头对射,与此同时和硕令人调整抛石器的角度,将一块块椭圆形的巨石抛向北平城。

    瞬时间,半空中精光闪烁,箭雨夹杂着流星交织出一道道凄美的弧线,编结成一张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常言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为了争夺最后的胜利,双方你来我往各显其能。

    短短半日光景,北羌便付出了伤亡五千余人的惨痛代价,而南陈守军也伤亡过千,还损失了十数具床弩和数百张强弓硬弩。

    北羌将士虽然伤亡颇重却也并非毫无建树,终于以数千亡魂为代价换来了兵临城下的机会。

    “勇士们,随我杀上城去!”

    羌将谷里峒一声怒吼过后,众羌军纷纷挥刀砍断云梯绳索,失去束缚的云梯猛然弹出,梯前铁钩牢牢搭在城墙缝隙。

    “上!”

    眼见古里峒口衔钢刀飞身而上,无数羌人手脚并用紧随其后,远远看去好似山间猿猴在林木间辗转腾挪。

    杨承志见状冷冷一笑,对身边众军道:“准备,倒!”

    随着他一声令下,被烧得滚沸的热油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热油过后,更有火箭如雨,滚木惊雷。

    攀爬云梯的羌人虽有圆盾护身,但是热油袭来四外喷溅,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儿烫伤处便会立刻鼓起硕大的水泡,疼痛难忍,即便他们竭力蜷缩身体躲在盾牌后面,可仍然被泼洒喷溅的沸油烫得嗷嗷直叫。

    惨呼未止,火箭又至,顷刻间风助火势,火借油威,浓烟滚滚,烈焰飞腾,一个个火人嘶吼着掉下云梯,摔得粉身碎骨。

    火光中古里峒一手持盾遮挡热油,一手操刀拨打乱箭,冷不防被城头推落的滚木砸中肩头,他闷哼一声掉下云梯,还没等他翻身站起,又有数截滚木接连落下,将古里峒连人带梯悉数被拦腰砸断。

    远处抛石器依然咆哮,弓弩手仍在竭力回击,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城墙下的尸体越堆越高,侥幸生还者稀稀落落,屈指可数。

    杀场争雄,本就九死一生,这才只是刚刚开始,羌人便已经折损数千人,数十架云梯和百余辆冲车。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并非张俊臣所愿。

    “国师,天色已晚,是否让将士们先退下来,休整一夜,明日再战。”

    不等手下参军把话说完,张俊臣冷脸打断道:“明日?你可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现在退兵无异于半途而废。”

    “来人,擂鼓助威,晓谕众军秉烛夜战,不入北平誓不收兵。”

第四十二章井阑冲天起 英雄胆气豪

    当血红的朝阳再次渲染天空,昔日雄壮巍峨的北平城早已满目疮痍。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张俊臣阴冷的目光中毫无波澜。

    “国师,经过一昼夜苦战,我军伤亡已逾三万,不如………。”

    不等姜怀化把话说完,张俊臣扭头瞥了他一眼,口中淡淡说道:“怎么?难道连你也害怕了吗?”

    姜怀化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国师,非是末将胆怯,而是似如今这般死战下去,即便最后能够拿下北平城,我军也必然伤亡惨重,哪里还有余力再战中原。”

    听了姜怀化的担心,张俊臣双眉微皱,稍作沉吟后,他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这些,我又岂能不知,可是刘鲲始终蛰伏在牢山关内,也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本国师之所以不惜代价强攻北平,无非是要逼迫刘鲲有所动作。”

    话到此处,张俊臣仰望天空,自言自语道:悄无声息的杀手才是最可怕的,一旦被他找到机会,足以一击致命。

    姜怀化闻言恍然大悟,他一边频频点头,一边信誓旦旦道:“国师放心,末将这就集结精锐,亲自带队攻城,若是日落之前不能拿下城池,甘当军法。”

    眼见姜怀化转身欲走,张俊臣连忙喝阻道:“且慢,方才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暂且让将士们退下来稍作休息,容我再思量思量。”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三日已过。

    这日清晨,北许的战鼓再次擂响,数以万计的羌人簇拥着五座庞然大物向北平城缓缓靠近。

    “天呐!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城上守军面面相觑之时,忽听身后有人淡定说道:“此物名曰井阑,乃是战国时期墨子所造,一般高约三层,军卒居高临下即可攻城,也可远射,不过此物打击范围虽广,但其移动迟缓,近身防守更是薄弱。当年诸葛孔明兵围陈仓,久战不胜,后来便命人制作井阑攻城,不想却被郝昭以火攻所破,因而此物看似威武,实则不足为惧。”

    薛礼言毕,众军心头大定,原来这个大家伙只不过是个唬人的货色,既然当年诸葛战神都没能凭它建功,更何况是眼前这些北疆蛮夷。

    眼见众军重燃斗志,薛礼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别看他嘴上说得轻巧,实则内里忧心忡忡,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绝非等闲,一旦被它靠近,北平城危矣。

    “杀,杀,杀。”

    随着北许大军缓缓推进,一声声嘶吼犹如奔雷直入云霄。或许是井阑给他们带来了足够多的勇气,眼下这支队伍的精神面貌与前几日天差地别。

    此时此刻这些北疆汉子就像是一群围猎的郊狼,在仰天嘶吼的同时,死死盯着城头上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仿佛站在他们头顶的不是南陈精锐,而是一只只可口的羔羊。

    初时,城上众军尚不觉如何,可是随着距离拉近,高大的井阑愈显狰狞可怖,一股压抑、沉闷的气势令原本窃窃私语的城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哥,怎么办?狼崽子们眼看就要杀过来了。”

    面对藏霸焦急的提醒,薛礼脸色凝重道:“欲要破敌,必先毁其斗志,此战的关键便在那五座井阑之上,眼下羌人数倍于我军,井阑外围的防守更是其重中之重,一旦失手被围,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大哥,有什么分派只管明说,藏霸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配做您的兄弟。”

    “对,俺也一样,只要大哥一句话,俺立马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就完了,怕他个鸟。”

    “子庭,铁牛,今日之战不同以往,切切不可大意。”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沙哑着嗓子说道:“薛将军,老夫愿领一军出城,助您一臂之力。”

    薛礼闻言回头,只见杨承志顶盔挂甲,手拖大刀,满脸决然之色。

    “老将军忠勇无畏,薛礼佩服,只不过眼下敌军有五座井阑攻城,而我们三兄弟加上老将军也才四人,还有一座井阑不知何人愿往?”

    面对薛礼审视的目光,校尉王鹏与副尉常平对视一眼,同时上前一步道:“将军如若不弃,我兄弟二人愿领军前往。”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各领精兵五百杀出城去,大家记住,此战只为焚毁敌军井阑,绝不可恋战贪功。”

    “喏。”众将齐应一声,决然离去。

    片刻之后,紧闭多日的城门突然开启,高高在上的吊桥轰然落地。

    “杀。”

    随着薛礼一声令下,城门内外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嘶吼,五支精兵犹如五道洪流急奔敌阵。

    远处高坡上,张俊臣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南陈守军血战数日,犹有胆量出城搏杀,这的确出忽很多人的预料,但是却逃不出他的算计。

    对于井阑的致命缺陷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之所以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加急打造,无非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只要拿下薛礼等人,城上守军再多也不过蚁聚蜂攒,挥手可成齑粉。

    “旗牌官,传令各军散开阵势,诱敌深入,等他们杀到井阑附近再重兵合围,此番定要将这些可恶的南蛮刀刀斩尽,各个诛绝。”

    乱战之中,五道洪流犹如滚滚惊雷,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在洪流潮头,薛礼手舞金锤无人可挡其锋,当他杀到井阑近处,迅速从腰间解下油瓶,随后猿臂舒展将油瓶狠狠砸在井阑支架上,在他身后众军有样学样,纷纷解下腰间油瓶砸毁在井阑各处,霎时间清脆之声不绝于耳,火油飞溅遍地生香。

    “不好,是火油。”

    “快逃。”

    随着惊呼声接连响起,井阑上层的羌兵羌将纷纷夺路窜逃,许多来不及脱身的羌军甚至直接从十几丈高的平台上纵身跃下。

    “放箭。”

    薛礼话音未落,早有数十名弓箭手点燃箭簇上的油棉,眨眼之间,一排排箭矢好似飞火流星激射而去。

    “轰。”

    剧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井阑巨兽顿时被大火吞噬,黑烟滚滚,烈焰翻腾。

    常言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况是滔天巨焰。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火势便已经蔓延至整个井阑,远远望去五座井阑仿佛五支巨大的火把,烧穿天地,焚毁人心。

    “撤。”

    刀光剑影中,薛礼一马当先往来路退走,然而此时四外伏兵已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南陈将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

第四十三章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奶奶个熊滴,竟敢偷袭老子,俺弄死你。”

    铁牛一边嘶哑着嗓子叫骂,一边抡起扁担将一刀剁在他后背的羌将拍成肉饼。

    不过还没等莽英雄回身,又有五六杆长枪从各个角度捅向他身周要害。就在铁牛咬牙切齿打算与敌人以命相搏之际,忽见眼前敌军身后大乱,紧接着薛礼手舞双锤从中杀出。

    “三弟,上马。”

    铁牛闻言嘿嘿一阵傻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薛礼身边。

    “大老黑,站稳了。

    铁牛言毕,纵身一跃倒坐马背,黑龙驹嘶鸣一声前蹄扬起,随后打了个响鼻儿,驮着兄弟二人一头扎进人海。

    薛礼与铁牛一个在前金锤开路,一个在后横扫千军。两人一边左冲右杀,一边寻找藏霸等人的身影,怎奈敌军实在太多,始终难以如愿。

    此时此刻,他们苦寻不见的兄弟正处在数百羌军的包围圈中,在藏霸身周敌我军卒的尸首交杂在一起,就像秋收田地里割倒的麦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兄弟们,别怕,大家一起上,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眼见敌军刀光霍霍向自己围杀过来,藏霸将手中八角灯笼锤左右需晃,伴随着咔咔几声轻响,又有十余人被锋利无匹的透甲锥前后贯穿,死尸坠地。

    就在众军惶恐退后之时,一名羌军校尉催马抡斧越众而出。

    “弟兄们,这小子的暗器快用光了,大家伙儿一快上,把他剁成肉泥。”

    在他的鼓动下,又有七八人催马助战,藏霸见状故技重施,然而这次却只有三人应声落马,其余人等毫发无伤。

    “哈哈哈哈,这小子的暗器果然没有了,大家伙儿一快上,剁了他喂狗。”

    话音未落,那带头的校尉一马当先,来到藏霸面前抡斧便剁。

    藏霸将两柄巨锤十字交叉往上相迎,半空中就听当的一声巨响,车轮大斧的斧刃正剁在精铁锻造的锤柄上,强大的力道震得那名校尉双臂酥麻,胸口发闷,就连呼吸都情不自禁的为之一滞,手中大斧更是不受控制的高高弹起。

    看到藏霸举双锤迎敌,旁边一人觉得有机可乘,当即大刀疾闪砍向他的脖颈。

    眼见刀光袭来,藏霸双锤下摆的同时顺势低头,隐约间就听喀的一声脆响,一道精光快似电闪,在对面羌将的咽喉处留下一个枣核大的血窟窿。咣当,大斧坠地,死尸落马。

    与此同时,藏霸手中原本下摆的巨锤猛然斜挑,锤头前半尺长的尖刺从那使刀之人的肋下狠狠划过,霎时间,鲜血喷涌,内脏混合着血水散落一地。

    看到这地狱般的惨境,其余几人纷纷踅马避让,又一次将藏霸孤立在包围圈正中。

    夕阳斜照,藏霸傲然马上,藐视群敌。

    “奶奶个熊滴!老子就是个扎手的刺猬,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放马来战。”

    面对藏霸充满杀意的眼神,四周羌军心惊胆寒,就连胯下战马也都躁动不安的缓步倒退。

    “嘶咴儿咴儿”。

    先是突如其来的一声马嘶打破僵局,紧接着一把长刀恍若一团耀眼夺目的光斑,在众多羌军之间绽放出朵朵红梅。

    “二将军,随我来。”

    话音未落,就见杨承志人影一闪,好似发怒的狂狮从包围圈外悍然杀入,又马不停蹄的向对面狠命杀出。眼前一员羌将刚要挥刀拦阻,就听杨承志一声怒吼,大刀去势如电,竟将对方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在杨承志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下,羌军阵势登时大乱,藏霸趁机猛提丝缰,紧随杨承志往前冲杀。

    混乱之中,两人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只是一味狠砍猛冲,或许是天意使然,他们误打误撞间竟与薛礼、铁牛相会一处。

    “老大,憨憨,你们怎么样?受伤没有?”

    “放心吧!老二,俺们没事。”

    “老将军,您受伤了?”

    杨承志闻言淡淡扫了一眼腿上的刀伤,朗声说道:“放心吧!薛将军,这点小伤还奈何不了老夫,只是眼下天色已晚,我们不知该往何处突围?”

    就在薛礼茫然四顾之际,忽见东南方不远处窜起一条火龙,摇头摆尾向着他们所在之处急速扑来。

    “呦呵!这帮孙子又鼓捣的啥幺蛾子?”

    铁牛话音未落,忽觉肩头猛地吃痛,原来是有人趁他分心,狠狠给了他一家伙。

    “哎呀!好小子,看打。”

    别看铁牛左肩被长枪贯穿,不能发力,但是那条铁扁担在他单手之中依然快捷如风,运转自如。

    半空中就听啪的一声闷响,那偷袭他的羌将头骨粉碎,无头尸身斜斜飞出四五丈远,如同破口袋般轻飘飘落地。

    这时,那条在暗夜中尽情肆虐的火龙已经窜到薛礼等人面前,原来是数十辆载满柴草的大车,被人点燃后连成一串,车檐上的健卒虽然被熊熊大火炙烤得须发皆焦,但是脸上却毫无惧色。

    “将军,快走,梁主簿已在南门外领军接应。”

    眼见驾车冲撞敌军的健卒全身被火舌舔舐,薛礼等人虎目含泪,他们心中虽然百般不甘,却也知道眼下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否则这些悍不畏死的勇士就白白牺牲了。

    “走!”

    跳跃的火光里,薛礼怒吼一声,胯下战马撒开四蹄,沿着火龙撞开的豁口电射而去,杨承志与藏霸紧随其后,闯出重围。

    远处山坡上,张俊臣目睹这一幕,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他懊恼的攥紧双拳,失声咆哮道:“传我命令,连夜强攻,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明天日出之前务必拿下北平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满目疮痍的城池前顷刻间战火纷飞,此时此刻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牢山关却是一片静谧。

    宁静的夜幕下,一点烛火微微跳动,终究是给这无尽的黑夜增添了一抹希望。

    “二叔,元帅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再这么拖下去,北平城可就真的完了,您快想想办法呀!”

    梁鸿闻言看了看惶急失措的侄儿,心中暗道:此子相貌虽与元帅有七八分相似,可是相较于元帅的沉稳、睿智,实在相去甚远。

    念及至此,梁鸿抬头看了看城外连绵起伏的山峦,口中淡定回应道:“放心吧!元帅曾经说过,薛礼之能已经不逊于他,有薛将军坐镇,北平城万无一失。”

第四十四章分阵瞻山势 潜军制马鸣

    微雪将军出,吹笳天未明。观兵登古戍,斩将时双旌。分阵瞻山势,潜军制马鸣。如今新史上,已有灭胡名。

    漆黑的暗夜中,山间荒径崎岖难行。刘鲲一边引领众军小心赶路,一边仔细观察周围山势,并时不时的借着月光与薛礼手绘的地图相互比对。

    “报,启禀元帅,在山谷西北方向发现一座城池。”

    听到斥候兴奋的声音,刘鲲心中也是一喜,口中急声催促道:“快,头前带路。”

    时间不大,众人小心翼翼登上一处陡坡。

    “元帅,您快看。”

    刘鲲顺着宣化手指的方向凝目远望,果然看见一座巍峨的关城横亘在两山之间。

    “元帅,那里莫非就是陇峪关?”

    刘鲲闻言先是看了看地图,又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势,然后才缓缓点头道:“不错,那里正是陇峪关所在,当年本帅曾追随郑老元帅在此与羌人大战数场,对这里的山川地貌印象极为深刻。”

    “太好了,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回终于轮到末将等大干一场了。”

    面对众军欢呼雀跃的神情,刘鲲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暗道:天幸朝贵心思细腻,异于常人,若非他凭借记忆绘制草图,想要在短时间内走出这十万大山,谈何容易。

    “宣化听令。”

    “末将在。”

    “自此向南三十余里有一纵深峡谷,名曰赤峰口,是连结陇峪关和赤峰关的咽喉要道,现命你领五百精兵密伏谷中,无论两关何人由此经过,务必将其留住,不可生离一个。”

    “喏。”

    “众军听令,即刻随本帅隐秘潜过赤峰口,趁敌不备拿下关城。”

    “喏。”

    随着刘鲲一声令下,这支三千人的精锐趁着浓浓夜色急速前行,终于在黎明之前来到赤峰关下。

    刘鲲抬头看了看城头摇曳的灯火,对校尉狄瑛使了个眼色。狄瑛见状微微点头,随后从腰间解下飞爪用力上抛。

    “咔嚓。”

    一声隐约轻响过后,狄瑛竖起耳朵听了听城上动静,又拽了拽手中绳索,在确定没有异常后,他将钢刀衔在口中,手脚并用攀上高墙。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刘鲲率领众军鱼贯而入。

    此刻天时尚早,赤峰关守将古里赞正在府中酣睡,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呼喝,不等他起身查问,早有狄瑛单手提刀破门而入。

    古里赞见势不妙,一脚踹翻桌椅,想要去取挂在墙上的弯刀,可就在他刚刚转身的刹那,狄瑛纵步上前,顺势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眼见死尸倒地,狄瑛反手将人头割下,抓着古里赞的发髻来到院落当中。

    “住手,弃械者活,顽抗者死,谁再敢乱动,这就是下场。”

    狄瑛言毕将手一扬,血淋淋的人头满地翻滚。

    众羌军见主将身死,哪里还有勇气再战,纷纷丢弃手中刀枪,以求自保。

    “黄宛。”

    “末将在。”

    “将这些羌军严密看管,若是有人异动,格杀勿论。”

    “喏。”

    “唐平。”

    “末将在。”

    “与你五十军卒在城外山林纵火,记住辰时火起,烟要浓,火要烈,动静越大越好。”

    “喏。”

    “其余人等换上羌人服饰,随本帅前往天渡关,大家记住此战不求杀敌建功,只为活捉羌王独孤图尔,恭迎太上皇御驾还朝。”

    “喏。”

    在一片山呼海啸声中,刘鲲率领两千精锐避开大路,沿小路飞驰而去。

    时值隆冬,卯时末天色才微微亮起,独孤图尔洗漱完毕后,不及用饭便召来随行文武商议军情。

    “各位爱卿,朕此番亲征已历月余,却始终未得寸进,一来是北潼关地势险峻,二来是守将苏武精明干练,以致我军数次强攻皆无功而返,眼下天寒地冻,军卒甚苦,不知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面对图尔的询问,大小官员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不语。

    就在独孤图尔心中恼怒之际,忽见有人匆匆来报。

    “陛下,不知何故,赤峰关方向浓烟滚滚,看情势似乎是起了大火。”

    “什么?”

    图尔闻言大吃一惊,不等他起身离座,又有人急冲冲飞奔入内。

    “陛下,大事不好,刚刚有赤峰关守军前来报信,今晨黎明时分,不知从何处杀来一伙山贼,此刻这群乌合之众正在猛攻关城,赤峰关守将古里赞亟待救援。”

    图尔闻言勃然大怒,他猛然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公然挑衅我大许天威。”

    “柯木雷。”

    “末将在。”

    “朕命你领戍卫军前往赤峰关剿贼,若是走脱一个,唯你是问。”

    眼见皇帝盛怒,柯木雷眉头微皱,小心翼翼道:“陛下息怒,戍卫军的职责是保护陛下安危,依末将看,这剿匪之事还是安排旁人较为稳妥。”

    不等柯木雷把话说完,独孤图尔突然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旁人?眼下我军将士皆在崎山关浴血奋战,这里除了戍卫军,哪里还有旁人?”

    独孤图尔言毕,直直盯着柯木雷一字一顿道:“怎么?莫非你的戍卫军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连这些不入流的山贼草寇也拾掇不下吗?”

    柯木雷闻言正想辩解,这时就听四周众臣异口同声道:“柯将军只管领兵剿贼便是,天渡关四外皆有我军重兵严守,难道南人还能从天上飞来不成?更何况陛下鸿福齐天、神武盖世,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此倒捋龙须。”

    面对众人的劝说,柯木雷无奈领命,他点齐两千人马后,对副督统靳岳连声嘱咐道:“靳将军,本督给你留下三千人马,务必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

    “督统只管自去,本将军晓得。”

    眼见靳岳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柯木雷有心申斥他几句,可是又碍于他国舅的身份只好暗压怒火,再次开口道:“此处距赤峰关不过五十余里,本督精骑不需半日便可折返,靳将军切莫疏忽。”

    柯木雷言毕,率军出城,靳岳望着渐渐远去的烟尘,不屑的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呸!什么东西?等老子抓住机会非到姐姐那告你个刁状不可。”

第四十五章以其人之道 治其人之身

    清晨的天渡关笼罩在一层飘渺的轻纱里,连天边初升的朝阳也隐去了火红的笑脸,只剩下一圈模糊的红晕,在滚动的烟雾中忽隐忽现。

    “嘶咴儿咴儿。”

    突然,寂静的原野上传来一阵阵战马嘶鸣,紧接着一队队羌骑踏着齐整的步伐出现在城头守军的视线尽头。

    “咦?奇怪,督统出城尚不及小半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就在城上守军窃窃私语时,已经飞驰到近前的骑兵队伍突然变阵,好似一支锋利的尖锥狠狠刺向敞开的城门处。

    “哎呀!不好!什么人?快站住,速去通知副督统,来人,升起吊桥,关毕城门。”

    伴随着咯吱吱的绞盘声响,笨重的吊桥缓缓升起,与此同时,十数名军卒正在合力推动城门,试图将即将到来的危机拒之门外。

    眼见吊桥已经升起一丈来高,刘鲲手中枪攥微微一点,黄骠马当时便明白了主人心意,四蹄生风纵跃而起,咔嗒一声稳稳踏上桥板。

    战马上桥后毫不停歇,直接冲到城门前,那些羌军方觉眼前人影一闪,便已经咽喉飙血,尸身倒地。

    面对单枪匹马闯入关城的刘鲲,众多羌军纷纷张弓搭箭,怎奈黄骠马速度太快,眨眼间便已经冲到绞盘前。

    混乱中就听咔嚓一声巨响,精铁打造的绞盘竟被刘鲲宝枪砸毁,刚刚升至半空的吊桥轰然落地。

    “杀,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随着狄瑛一声疾呼,众军争先恐后打马入城。

    “陛下,大事不好,南人骑兵杀进城来了!”

    “什么?”

    独孤图尔闻言大惊失色,他面前的大小官员更是噤若寒蝉,吓得瑟瑟发抖。

    “来人,备马抬刀,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血流成河的街道上,刘鲲正在飞马前行,忽然从对面拐角处冲出数十匹战马,为首者正是与他多年未见的北许皇帝独孤图尔。

    只见图尔头戴九龙盔,身披赤金甲,胯下火龙驹通红似火,掌中冷月刀寒气森森,看气势与当年蛰伏人下时判若两人。

    “哈哈哈哈,朕当是谁?愿来是故友到访,衡臣老弟,别来无恙?”

    面对独孤图尔假惺惺的问候,刘鲲微微冷笑道:“常言说的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刘鲲不才,实在想不起何时有过你这种无君无父的朋友。”

    “你………。”

    不等图尔继续开口,刘鲲冷着脸打断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若听我良言相劝,速速下马就缚,否则休怪本帅枪下无情。”

    “哈哈哈,好哇!朕早就听说刘家霸王枪天下无敌,今日朕倒要见识见识。”

    图尔言毕,纵马抡刀直奔刘鲲杀来。

    刘鲲见状微微冷笑,口中断喝道:“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乱箭如雨,除了策马前冲的图尔,其余众军尽皆倒伏在血泊之中。

    “图尔,如果你想与本帅切磋,等日后到了中都有的是机会,如果你想拖延时间,等待戍卫军回援,那可就打错了如意算盘。”

    图尔闻言恨恨盯了刘鲲半晌,最后长叹一声,将手中冷月刀斜插入地。

    “来人,将羌王图尔带入行宫好生侍候。”

    “喏。”

    眼见图尔在狄瑛等人的监视下匆匆离去,刘鲲一面令人清剿余孽,一面安排得力人手严守关城。等刘鲲一切准备妥当,只见远处天际烟尘滚滚,蹄声惊魂。

    原来柯木雷领军出城后,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来到赤峰关附近,当他看到城外熊熊燃烧的山火和寂静无声的关城后,登时脸色大变,急声高呼道:“不好,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陛下有危险,火速回军。”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千精骑纷纷踅转战马,疯了一般往回狂奔。

    “嘶咴儿咴儿。”

    当柯木雷看到关城上的南陈旗号后,吓得心惊胆战,遍体生寒。

    “尔等是什么人?我大许皇帝陛下现在何处?”

    柯木雷言毕,只听城头有人搭话道:“将军放心,你们的皇帝陛下如今正在行宫安歇,只要你们保持克制,我家元帅一定保证他吃好喝好,少不了一根汗毛。”

    “你家元帅?可是刘鲲?”

    面对柯木雷震惊的追问,城上军卒哈哈笑道:“不错,正是。”

    就在柯木雷惶然无计之时,忽听身后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报,二王子殿下领兵来援。”

    柯木雷闻言闭目长叹,他身为戍卫军督统,居然让敌军在眼皮子底下扣押圣驾,这不但是他个人的奇耻大辱,更是祸灭九族的弥天大罪。

    “来人,将我绳捆索绑押到殿下面前请罪。”

    “将军!”

    眼见众军面露不忍,柯木雷无力的摆摆手道:“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将军,就按我说的去做。”

    片刻之后,柯木雷被人绳捆索绑送到殿下面前,二王子黑格见状眉头一皱,急声问道:“柯将军,你这是何意?”

    在黑格紧张的注视下,柯木雷将圣驾被囚的经过原原本本叙述一遍,然后以头触地,甘心领死。

    眼见柯木雷如此,黑格按在弯刀上的手紧了又紧,不过最后还是缓缓放开。

    “柯将军,此事并不怪你,要怪也只怪刘鲲狡诈,靳岳无能。”

    黑格言毕,一边亲自为柯木雷松绑,一边懊恼说道:“本王发现赤峰关方向火起便命快马查探,可是连去数人都如泥牛入海了无音信,为防不测本王这才带领陇峪关守军驰援到此,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殿下,不知赤峰关目前情况如何?”

    面对柯木雷的询问,黑格缓缓说道:“关城上遍插南陈旗帜,虽然看不出虚实,但是本王绕路而过并未遭到拦阻,想必兵将不会太多。”

    柯木雷闻言微微点头,两人沉默半晌后,黑格率先打破僵局道:“柯将军可有什么主意?”

    “回殿下话,末将觉得刘鲲既然敢孤军深入,必有所恃,为了陛下安危,还是尽快通知大殿下与国师,请他们速速归来共商对策。”

    “嗯,也好。”

    “来人,飞鸽传书,请王兄与国师速归。”

    寒风中,黑格凝视着飘扬在城头的刘字大旗目光深邃,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竟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些许笑意。

第四十六章百般巧思量 一失废全功

    昏暗的夜空下,北风嘶吼,僵裂的大地上,尸积如山。经过一夜一日的鏖战,北平城内外惨烈空前。

    “憨憨,你咋样了?憨憨,你别可吓二哥呀!憨憨!”

    在藏霸嘶哑的呼唤下,铁牛强打精神翻了翻眼皮,咧着黑紫干瘪的嘴唇骂骂咧咧道:“俺还没死呢!你嚎啥嚎?哭哭唧唧的跟个小娘们儿似的,烦都烦死了。”

    眼见铁牛浑身是血,还能开口抱怨,藏霸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地。

    “二弟,你带人去协助杨老将军,这里交给我了。”

    藏霸闻言游目四顾,此时北平城上除了他们兄弟,还能站着的军卒已经屈指可数。

    眼见城下羌军再一次蜂拥而至,藏霸咬牙抓过早已砸烂的八角灯笼锤,倚着城垛摇摇晃晃站起身形。

    “咣咣咣咣…………。”

    就在城上众人打算与敌决一死战之际,忽听城下铜锣鸣响,仿佛疾雨惊风催人魂魄。

    “呦呵?咋回事?”

    突然听到敌军鸣金收兵,铁牛伸双手扒住垛口探头观瞧,只见原本潮水般涌来的羌兵羌将此时正发疯一般往后退去。

    “奶奶个熊滴,这帮孙子又想整啥幺蛾子?”

    一阵稀稀疏疏的质疑声过后,薛礼蠕动着喉头沙哑说道:“元帅大功告成,朝贵亦未负所托。”

    话音未落,遍体鳞伤的薛礼眼前一黑,双锤落地。

    随着羌王图尔被擒的消息越传越广天下震动。大陈天子遴选重臣前往赤峰关与北许商谈议和事宜。

    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讨价还价后,双方终于达成一致。

    首先,两国各自迎回君主,其次,南陈释放俘获的文臣武将,北许归还强占的城池和土地,不过自陇峪关以北的大小城关却不在此列。

    为表诚意,北许王子丹木吉率先下令撤军,不过短短两日光景,所有羌军全部退出大陈国境。

    刘鲲闻报后,也随之释放被囚禁在天渡关的一众文武官员,这些人返回陇峪关后,并未受到过多苛责,唯有戍卫军副督统靳岳被外甥丹木吉亲斩于城前,尸首弃之荒野,无人收敛。

    晓月照残垒,繁星洒故关,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自从与北许议定太上皇归期,刘鲲便每夜受梦魇侵扰,常常于半夜惊醒。

    “咋了?老三,睡不着?”

    听到常胜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刘鲲沉沉的叹了口气。

    “是二哥呀!这么晚了,您还没歇着。”

    常胜闻言看了看刘鲲的背影,无奈的皱了皱眉头。

    “是呀!睡不着哇!”

    星空下,兄弟二人并肩站立,时不时的一阵夜风刮过,吹得庭院中的老树微微晃动。

    “老三,明天就是交换人质的日子了,你说张俊臣那小子不会耍啥花招吧!”

    听到常胜如此说,刘鲲微感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心事重重道:“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密令宣化、雷横各领五百精兵潜伏在赤峰口两侧,一旦羌人使诈,便截断图尔归路。”

    “嗯,好。”

    常胜闻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然后舔了舔嘴唇,淡淡说道:“老三,俺和你嫂子商量好了,等这次回去后,俺俩想带着孩子回南疆看看,你嫂子说,一晃出来好几年了,想家了。”

    随着常胜话音消散,院落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刘鲲沉默许久后,才强撑着缓缓说道:“也好,是该回去看看了。”

    隔日天明,高进、王浑,刘鲲、常胜等一干文臣武将,在五百千牛卫的簇拥下缓缓来到赤峰关前。

    时间不大,就见远处山谷中尘烟四起,紧接着丹木吉、黑格,张俊臣、罕塔等人率领五百羌骑如飞而至。

    “王子殿下,别来无恙,不知我朝太上皇现在何处?”

    面对老司徒高进的询问,丹木吉微微一笑,对着身后摆了摆手。

    随着他的动作,众羌骑左右一分,队伍中显出一匹逍遥马,马上之人头戴八叉紫金盔,身穿大叶紫金甲,外罩九龙袍,再往脸上看,只见此人面白如玉,眉如墨画,目似繁星,虽然神情之间稍显憔悴,但是眉宇之间一股傲气令人不敢直视。

    “哎呀!陛下,您受苦了,老臣高进给您磕头了。”

    随着高进一声喊,在他身后众多文武跪满一地,霎时间悲泣之声不绝于耳。

    眼见对面哭倒一片,丹木吉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冷冷问道:“你们的老皇帝已经在这了,那么我父皇现在何处?”

    丹木吉话音方落,就见刘鲲微一摆手,独孤图尔在常胜夫妻的看护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父皇,您没事吧?”

    图尔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眯着眼睛看了看马上的赵淳。

    “放心吧,朕没事。”

    图尔言毕,扭头看向刘鲲道:“衡臣老弟,虽说你不认朕这个朋友,但是朕并不怪你,毕竟你我种族不同,你们中原人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是同族便一定同心吗?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普天之下又哪来那么多屈死的冤魂厉鬼。”

    面对图尔的挑拨,刘鲲脸上毫无波澜,只是怔怔看着远处的赵淳,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奶奶个熊滴!啰里八嗦的,还不快滚。”

    “等等。”

    刘鲲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激灵。高进老脸一沉,阴阳怪气道:“怎么?难道刘大元帅还要和羌主叙叙旧吗?”

    “王子殿下,不知陪侍在太上皇身边的宜妃娘娘何在?”

    听到刘鲲询问宜妃下落,丹木吉脸上一僵,没有答话。

    这时,张俊臣在旁接口道:“你们中原女子身体娇弱,或许是水土不服,或许是气候不适,总之那位宜妃娘娘到我北疆不过半年,便香消玉殒了。”

    刘鲲闻言正要追问,忽听高进语气不耐道:“刘元帅,你我今日前来是为恭迎太上皇御驾还朝,既然娘娘命浅福薄,你又何必多问。”

    高进言毕,对独孤图尔微一躬身,示意对方尽管放心离去。

    在双方人马的紧张注视下,图尔与赵淳各提丝缰相向而行。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间,两匹战马同时提速。

    眼见图尔马跑如飞,刘鲲不禁眉头一皱,不过当他看到赵淳越来越近的身影,所有的疑虑顷刻间烟消云散。

    就在他躬身曲膝准备接驾的时候,原本双手抓缰的赵淳突然抬起一只胳膊,将宽大的袍袖对准刘鲲胸口。

第四十七章茅亭五月凉 云树晚苍苍

    “老三,小心。”话音未落,常胜猛地窜步上前将刘鲲推到一旁。

    “咔嘣,噗。”

    随着机簧轻响,一支三寸长的弩箭正中常胜大腿外侧,疼得他哎呦一声瘫坐在地。

    “羌人使诈,陛下是假冒的。”

    众军惊讶之余,纷纷抽出刀剑,狄瑛更是摘下背后紫云弓认扣填弦,这时就听高进嘶声吼道:“快追,别让图尔跑了。”

    随着老贼一声令下,众军齐出,人头攒动,图尔原本清晰可辨的身影霎时间被人潮所淹没。

    “嗨!”

    帮随着懊恼的一声叹息,狄瑛只好退而求其次,抬手一箭将暗算刘鲲的假赵淳射落马下。

    “二哥,你怎么样?”

    “俺没事,快追,别让那个王八蛋跑了。”

    赤峰口距离赤峰关不过五里,五百羌骑只在眨眼之间便已经冲到谷口,可惜刘鲲事先安排的拦截并未出现,只能眼睁睁看着独孤图尔在众军的保护下安然遁走。

    “追,一定要抓住图尔,换回圣驾。”

    “不可,司徒大人,羌人狡诈,必有埋伏。”

    高进闻言斜眼看了看刘鲲,冷哼一声道:“刘元帅若是害怕,只管留下便是,众军听令,冲进谷去,”

    随着老贼一声令下,前来接驾的五百千牛卫蜂拥入谷,此时刘鲲再想劝阻,已然不及。

    就在他暗叫糟糕之际,谷中异变突起,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山谷两侧倾盆而下。

    眼见众多千牛卫人仰马翻,惨不忍睹,高进吓得连忙勒住坐骑,惶惶急退。

    “哈哈哈哈,刘鲲,你这点儿微末伎俩皆在我家国师算计之中,除了偷鸡摸狗,你还有什么本事,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

    一阵哄笑声过后,从山谷高坡上飞下两团黑乎乎圆滚滚的物事。刘鲲定眼一瞧,竟是两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眼见圣驾还朝已成泡影,刘鲲本就又恼又恨,如今再见宣化、雷横惨死,他只觉胸口发闷,一个个残缺模糊的人影围在他身前身后不住打转,一声声凄厉痛苦的哀嚎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扑通。”

    “元帅!元帅!快送元帅回城,快去找医官。”

    等刘鲲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救护下缓醒过来天色已晚,独孤图尔等人早已冲出赤峰口返回陇峪关。

    眼看自己精心谋划之事功亏一篑,刘鲲内心倍感煎熬,他返回关城后不顾旁人劝阻强打精神奋笔疾书,一来向朝堂自陈其罪,二来请求天子恩准再战北疆。

    三日后,天子手书至,皇帝赵检首先对刘鲲的病情悉心问候,其次对他及众军的忠勇大加赞赏,最后让他将军务暂交苏武打理,安心前往拒北城静养。

    人间五月,大地草绿如茵,繁花似锦。

    眨眼之间,刘鲲来到拒北城已近两月,经过医官的精心调理,他身上的伤势总算好了大半。

    “老三,俺刚刚接到朝贵的家书,铁牛那个傻小子居然要娶媳妇了,你瞧这事儿上哪说理去!”

    “谁?铁牛?”

    刘鲲闻言满脸难以置信,恰在此时,郡主从旁路过,她一见刘鲲神色,心中不悦道:“咋了?俺家铁牛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凭啥不能娶媳妇儿?”

    “哎呦,嫂子,您知道小弟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按理说,朝贵、子庭都是当世豪杰,尤其是朝贵更加一表人材,小弟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位奇女子慧眼独具,看中了铁牛贤侄。”

    “是呀!可说呢!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呗!”

    此言一出,三人同时哈哈大笑,笑罢之后,郡主对常胜撩撩眼皮道:“他爹,俺先带人过去帮孩子们忙活忙活,看看还缺啥少啥,该给人家姑娘准备的,咱可不能含糊了。”

    “对,对,对,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辛苦夫人先走一步,俺和三弟随后就到。”

    “好,你们也麻溜地,要是耽误了孩子的良辰吉日,俺非扒了你俩的皮不可。”

    眼见郡主风风火火大步离去,刘鲲与常胜对视一眼,两人皆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松下茅亭五月凉,汀沙云树晚苍苍。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清山似故乡。

    夕阳下,刘鲲与常胜并马缓行,一种莫名压抑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开来。

    “二哥。”

    “嗯?”

    “你恨他吗?”

    随着刘鲲此言出口,两匹战马同时止步,霎时间,一望无尽的旷野落针可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你恨他,对吗?”

    面对刘鲲洞察人心的注视,常胜将满口钢牙咬得咯吱作响。

    突然,他手指北方癫狂咆哮道:“对,俺是恨他,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扒皮抽筋,要不是他在背后耍手段,老大不会死,金华也不会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还有那些跟俺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为了老赵家的江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南征北战,流血流汗,可是到头来呢?他们得到了些啥?”

    “俺老常是没念过啥书,可俺打小就在土匪窝里长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抽冷子捅刀子打闷棍的事,俺见得多了,俺可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棒槌。”

    嘶吼过后,常胜原本高大的身躯渐渐萎顿在马背上,居然肉眼可见的缩了一圈。

    眼见常胜手按马鞍失声抽泣,刘鲲喉头滚动再三,最后终于鼓足勇气,红着眼睛问道:“宣化他们是怎么死的?”

    常胜闻言如遭雷击,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老三,你这么说是啥意思?难道你怀疑俺?”

    “宣化、雷横的行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宣化临行前,我曾再三嘱咐,如果发现羌人异动,便当烽火为号,可是两队人马竟然全军覆没,甚至连点火求援的机会都没有,除了有人事先通风报信以致于他们形迹败露,猝然遇袭,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解释。”

    刘鲲言毕,常胜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姓刘的,俺告诉你,俺常胜就算再混蛋,也绝不会打自己人的主意,宣化、雷横跟着俺们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大家伙儿都是一块儿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兄弟,你觉得俺会出卖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吗?”

    常胜话到此处,禁不住咬牙切齿道:“不错,俺是不希望他回来,俺恨他,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可是,你要救他,不顾一切的救他,俺知道你打心眼里想当个忠臣,所以俺不拦你,俺也拦不住你。”

    “老三,现在俺就问你一句,如果俺说不是俺干的,你信吗?”

    “我信。”

    听到刘鲲如此干脆的回答,常胜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哽咽着点了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俺就知足了。”

    “老三呐!你是当局者迷呀!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你真把他救回来了,你让当今陛下咋办?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宝座就只有一个,到时候是当爹的坐还是当儿子的坐,总不能两个人一替一天吧!”

    常胜说完一提丝缰,胯下坐骑四蹄扬起如飞而去,原地只留下刘鲲一人眼望落日怔怔发呆。

第四十八章马前问牛喘 仁心系苍生

    五月的风如同洋溢着笑脸的少女,灿烂着身边的每一朵鲜花,每一株小草,她用充满希望的纤指叩醒了沉睡的大地,吹散了糜烂,吹走了腐朽,带来了沁人心脾的清香。

    “老三,咱哥俩比比,看看谁先到颍州城。”

    “好哇!输了的请客!”

    话音未落,刘鲲座下黄骠马已然四蹄生风,箭一般窜了出去。

    “奶奶个熊滴,你小子也忒不讲究了,等等俺。”

    空旷的原野上,两匹战马仿佛知晓主人的心意,放开四蹄各不相让。就在两人策马狂奔之际,忽听前面不远处人生嘈杂。片刻之后,两人来到近前勒住坐骑。

    “老三,咋回事?听明白了吗?”

    刘鲲闻言,看了看提刀握棒相互对峙的两伙村民,又瞧了瞧路旁横七竖八的死伤者,扭头对常胜道:“二哥,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为了争抢水源起了纷争。”

    “奶奶个熊滴!这帮孙子下手可够黑的,这事既然让咱哥们儿遇上了,咱就得管管呐!”

    就在常胜咋咋唬唬想要上前分说之时,一队衙役簇拥着地方官员风风火火赶到现场。

    “二哥,我们走。”

    刘鲲言毕,双腿轻夹马腹,黄骠马嘶鸣一声向前窜出。

    眼见刘鲲如此,常胜禁不住心中纳闷,他这兄弟素来体恤百姓,今日竟对此视而不见实在令人费解。

    经过这番小插曲,二人已经没有了好胜之心,只是并驾齐驱缓缓而行。

    走着走着,迎面正碰到一个农夫赶着牛车从身旁驶过,刘鲲见拉车的大青牛累得气喘吁吁,浑身上下好似水洗一般,他连忙勒住坐骑,跳下马背。

    “这位大哥请留步,不知您赶着这辆牛车走了多远的路啊?”

    看到刘鲲这么做,常胜更加莫名其妙,刚才两伙村民互殴,路旁死伤那么多人他不闻不问,置之不理,现在却为了一头气喘吁吁的畜生问东问西,难不成,这头通体臭汗的老牛比那些村民的性命安危更加重要?

    念及至此,常胜母狗眼一翻,嘴上大大咧咧的问道:“咋地?老三,刚才道边死了七八个你看都没看,现在咋对一头畜生这么关心?你这心里到底是咋想地?”

    听到常胜心中不满,刘鲲抬头看了看他,意味深长道:“百姓因琐事相互斗殴致人死伤,这本就是地方官员的职责,刚刚你也看到了,地方官员已经到达现场调查审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那要是地方官员徇私舞弊,有偏有向咋办?咱们既然碰上了,就得主持公道哇!”

    刘鲲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公道自在人心,如果地方官员处事不公,朝廷年底评议考核的时候自然有人处理,不必忧心。”

    “那牛呢?你凭啥对它那么上心,它是你家亲戚呐!”

    面对常胜充满挑衅的目光,刘鲲无可奈何的笑着说道:“二哥,眼下正是晚春时节,依照常理来说,天气不应该很热,但是那头牛却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小弟之所以关心那头牛走了多远,是因为我担心它大汗淋漓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如今尚未入夏,天气却这般炎热,那一定是时令失调,一点儿都不符合节气的征兆,如此反常的气候必然会给地里的谷物和天下百姓带来巨大的灾害。”

    “一头牛的喘息的确是小事,不值一提,但时令失调却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连年征战,百姓生活已是不易,如果再遇到大灾之年,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小弟虽是武将,却也知道以农立国的道理,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因此,小弟才会特别关心牛喘这等细枝末节,以便朝廷上下未雨绸缪,早做安排。”

    听完刘鲲的解释,常胜这才恍然大悟,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俺玉面小潘安的兄弟,是个干大事的人物。”

    “二哥说笑了,跟您比,小弟还差得远呢!”

    “那是,那是。”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十余天后北平城已然遥遥在望。

    “末将薛礼,卑职杨承志,恭迎元帅,拜见镇远伯。”

    “杨郡守不必多礼,朝贵你也起来,此番扫北虽未成全功,却也收复诸多国土,若非二位将军与所部将士浴血奋战,将羌军大部精力牵扯于此,想要取得今时今日的成就,不知要耗费多少国力,伤亡多少生灵,刘鲲在此谢过二位将军,谢过三军将士。”

    眼见刘鲲一躬到地,薛礼、杨承志等人连忙侧身避让,不敢受此大礼。

    “哎呀!老三,都是自己人,你这么客气干啥?外外叨叨的!”

    “对不?亲家!”

    “对对对,还是伯爵大人言之有理。”

    “屁伯爵,叫亲家,俺小子娶了你闺女,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你再叫俺大人,小心俺老常跟你翻脸。”

    “好好好,亲家,我已在府中备下薄酒,请二位亲家多多赏光。”

    “哎,这就对了嘛!走着,头前带路,今儿个俺老常高兴,非多喝你几杯不可。”

    “哈哈哈,那感情好,请。”

    在杨承志的殷勤招待下,众人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三日后,一身大红喜服的铁牛在众将簇拥下,赶往郡首府。杨家小姐早早便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喜堂,静候新郎。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在一阵沸腾的鞭炮声中,铁牛满脸傻笑的推开众人,大步跨入杨府,在他身后,薛礼、藏霸紧紧相随,两人生怕这个憨货不知礼仪,在大喜的日子里闹出笑话。

    “姑爷到。”

    随着管家一声吆喝,喜堂上的众人目光齐齐望向门外。

    “哇哈哈,谁说俺家铁牛长得磕碜,今天这么一倒饬,不也挺招人稀罕的嘛!”

    郡主话音未落,就见程氏夫人先是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探着身子仔细瞧了瞧。

    突然,她哆嗦着起身,颤抖着声音对杨承志厉声质问道:“老头子,他是谁?”

    正满面含笑的杨承志闻听此言,无比诧异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他是铁牛哇!”

    “那他又是谁?”

    眼见杨夫人用手指着自己,藏霸稍一愣神,躬身答道:“末将藏霸,不知老夫人有何见教?”

    “藏霸?不是先锋将军铁牛吗?”

    不等旁人答话,铁牛连忙扯着破锣似的嗓子高声叫道:“老太太,俺是铁牛,俺才是先锋将军,每次打仗都是俺二哥当先锋,可这次的先锋是俺铁牛的。”

    “啊?哎呦喂,错了,错了,我苦命的孩子呦!”

    程氏夫人知晓真相后,一时气急攻心,竟然亮眼一翻昏死过去,随着她猝然倒地,喜堂内的众人登时慌了手脚,就在大家忙着救护夫人之时,愤愤扯下大红盖头的杨婉儿挣脱丫鬟搀扶,双手掩面直奔后院飞奔而去。

第四十九章疑逐朝云去 翻随暮雨来

    “哎呀!不好!”

    “子庭,快跟上小姐,千万莫让她寻了短见。”

    眼见众人慌乱一团,铁牛伸出五根棒槌似的手指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俺就说嘛!天底下咋能有那么不开眼的姑娘相中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娶媳妇有啥好的,那玩意儿哪有喝酒吃肉痛快!”

    铁牛言毕,大手一挥,对着众人高声叫道:“都别吵吵!老杨头,老杨婆子,俺才听明白是咋回事!是不是你闺女把俺跟俺二哥给整岔劈了?”

    面对眼前混乱的局面,杨承志有苦难言,只好摇头摆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铁牛见状咧开大嘴哈哈笑道:“老杨头,你们老姑母俩也别上火,这不还没拜堂呢吗?一会俺把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给俺二哥套上,这事不就完了吗?”

    杨夫人闻听此言眼前一亮,眼望丈夫道:“老头子,这行吗?”

    不等杨承志开口,铁牛抢先嚷嚷道:“有啥不行的,你们既然收了俺常家的聘礼,那你闺女就是俺常家的媳妇,今天甭管她和谁成亲,活着她是俺们家的人,死了她也得埋进俺们家祖坟。”

    “爹、娘,你们说,俺这话在理不?”

    “对,对,对,俺老儿子这话说的没毛病,老杨头,今天你这闺女俺家娶定了,要是你敢反悔,俺答应,俺手中这对金锤可不答应。”

    “对,俺夫人的意思就是俺的意思,亲家,依俺看这事将错就错就这么定了吧!”

    “朝贵,你快去把子庭和新娘子找回来,马上让他们俩拜天地,入洞房,嘎吱嘎吱嚼冰糖。”

    “这……。”

    看到杨承志似乎还有些犹豫,刘鲲满面笑容上前一步道:“杨老哥若不嫌弃,衡臣倒是愿意为这两位新人做个大媒,不知贤伉俪意下如何?”

    听到刘鲲如此说,杨承志连忙起身,笑容可掬道:“元帅客气,下官求之不得。”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欢喜,就在大家以为漫天乌云散去之时,忽见一名小丫鬟跌跌撞撞闯上喜堂。

    “老爷,夫人,大事不好,小姐她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了!”

    “什么?”

    杨承志闻言脸色蜡黄,杨夫人更是急得两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小姐现在怎样?可还有救?”

    面对刘鲲等人的焦声询问,小丫鬟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各位大人放心,小姐已经被藏霸将军救起,如今藏将军正在后院照顾小姐。”

    众人闻听此言方知是虚惊一场,经过一波三折,藏霸与杨婉儿终于在宾客们的祝福下喜结连理,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眼见两人携手揽腕入罗帷,含羞带笑把灯吹。铁牛一把抓起面前的酒坛,瞪着血红的眸子对四周众将含糊道:“来,喝,今儿个是俺二哥大喜的日子,咱们大伙不醉不归。”

    当夜,铁牛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第三日傍晚方才缓醒过来。

    “咦?大哥,咱爹和咱三叔呢?他俩干啥去了?”

    正在处理军务的薛礼闻声抬头,微皱双眉缓缓说道:“昨日陛下派人急召爹和三叔速回皇城,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奶奶个熊滴!小皇帝咋恁多事呢!一天天的,总也不让人消停!”

    不等铁牛把话说完,薛礼连忙开口打断道:“三弟,你若再敢这般口无遮拦,休怪为兄军法无情。”

    听到薛礼提起军法二字,铁牛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忙双手捂住嘴巴,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经过十几天的长途跋涉,气势磅礴的皇城终于遥遥在望,虽然刘鲲领军出征不过数月,但是眼下重返京畿却恍如隔世。

    “咋了,老三,想啥呢?”

    在常胜咋咋唬唬的大嗓门儿下,刘鲲猛然回神,他指着夕阳下金灿灿的十里长亭道:“当年西征柔然,老元帅曾在此处为小弟送行,如今虽然斯人已逝,但老元帅的教诲却言犹在耳。”

    看到兄弟神情寂寥,常胜眉头一紧,不等他开口,就见刘鲲眼望红日,朗声说道:“人之忠也,犹鱼之有渊。鱼失水则死,人失忠则凶。故良将守之,志立而扬名。”

    言毕,刘鲲一提丝缰,座下黄骠马嘶鸣一声直奔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常胜见状默默的叹了口气,打马相随。

    “哎?这是咋回事?这不年不节的,皇城里咋这么热闹?”

    就在常胜摩挲秃头,小声嘀咕之际,又有十余人步履匆匆在众人身旁快速挤过。

    “这位仁兄请留步。”

    眼见刘鲲离鞍下马,彬彬有礼,一个中年汉子连忙停下脚步。

    “这位将军,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仁兄解惑!”

    “将军请讲。”

    “这位仁兄,在下看皇城之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可是沿街商铺却家家关门落锁,不知是什么缘故?”

    那中年汉子闻言,分外诧异的看了刘鲲一眼,满脸震惊的问道:“怎么?难道各位还没听说?”

    “奶奶个熊滴,听说啥你倒是说呀!磨磨叽叽的,当心老子一巴掌呼死你。”

    在常胜凶神恶煞的注视下,那中年汉子连忙笑脸赔罪,并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半月之前,赵吉在江东祭拜列祖列宗,并以传国玉玺号令天下,自居正统,一时间沿江府县竞相依附,民心大乱。

    此后不久,更有传言称,一旦江东朝廷统一天下,便会废除眼下中原地区流通的制钱,几乎是一夜之间,制钱即将作废的消息便已传得妇孺皆知。

    随着这条谣言越传越广,散布各地的百姓都出现了恐慌。大陈朝立国百年,制钱流通全国,百姓们听闻几代人辛苦积攒的血汗钱就要变成一文不值的废铁,心里都很焦急,于是纷纷拿着手中的制钱到店铺中抢购货物,店铺老板得到消息后,自然不会任由事态发展,他们联合起来拒绝使用制钱的客人进门,如此一来,更加剧了百姓们的恐慌情绪,人心更加骚动。

    眼看市面大乱,惶恐蔓延,朝堂上下也没了主意,只好强制各地商铺接收制钱,但是这个决定明显违背了店家的本意,于是他们就索性紧闭店门,不再做生意了。

    听完中年汉子的解说,刘鲲眉头大皱,货币信用是国家的命脉,一旦百姓对手中的制钱失去信心,那么诺大的陈朝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第五十章衡臣身作则 谣言自可破

    “陛下,陛下,出大事了!”

    眼见司徒高进满面惶恐匆匆入内,正在为谣言烦心的赵检眉头微皱,略显不悦道:“慌什么?有朕在,难道这天还能塌下来不成?老爱卿身为三朝元老,又是当今国丈,遇事如此惊惶岂不令人笑话!”

    高进闻言老脸涨红,他一边擦拭鼻洼鬓角的汗水,一边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后颤声说道:“陛下,老臣刚刚收到江防八百里急报,江东叛逆纠集贼兵三十万分两路袭扰中原。一路由平江都督汤麟亲率大小战船千余艘强攻九江郡,一路由陆羽、闻达分率十万叛军进犯江宁,如今永安、潭州、平湖皆已失陷,贼人兵锋直指临陉关。”

    “哦?竟然如此之快?莫非是有小人背主附逆?”

    在赵检清澈的目光注视下,高进喉头微微抖动,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慧眼如炬,却是如此,那潭州郡守孙栩,平湖郡守衡鲆深受皇恩却不思报国,公然裹挟治下军民附逆叛贼,实在是可恶至极,老臣恨不得将此二人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恨。”

    等高进言罢,赵检缓缓端起面前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紧接着淡淡说道:“如果朕没有记错,这两个人都是国丈的门生,对吗?”

    天子此言一出,老贼高进连忙屈身跪倒,口中急声分辩道:“陛下明鉴,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都怪老臣老眼昏花识人不明,以致于奸贼得计,天威受损,老臣有罪,老臣请求陛下重责,以儆效尤。”

    看到高进诚惶诚恐的跪在自己面前大表忠心,赵检清冷的目光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正在他准备好言宽慰几句的时候,忽听殿外脚步仓促。

    “报,启禀陛下,扫北大元帅凯旋归来,此刻正在宫门外候旨见驾。”

    “哦!大元帅回来了!快请!”

    不等内侍官转身离去,难掩欣喜的赵检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快步出殿道:“让开,朕要亲自去接,尔等速去备宴,朕要为大元帅接风洗尘。”

    时间不大,刘鲲在众人的簇拥下与赵检携手揽腕来到宣和殿内。

    “大元帅凯旋归来,朕心甚喜,此番扫北大元帅为国为民,劳苦功高,朕代表天下苍生谢过大元帅。”

    刘鲲闻言连忙再次曲膝跪倒,一边向上叩头,一边言辞恳切道:“陛下言重了,此番大获全胜一来是陛下运筹帷幄天威庇佑,二来是众将士忠君报国奋勇杀敌,末将只不过是略尽绵力,实在不敢居功。”

    “哈哈哈,好好好,刘爱卿快快请起,来人,赐座。”

    “多谢陛下。”

    等刘鲲谢恩落座之后,赵检先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无奈说道:“刘爱卿,朕知道你扫北辛苦,又旧伤未愈,可是眼下大陈朝风雨飘摇,朕急需爱卿这样的忠臣良将出谋划策,因此才不得不传下旨意,召爱卿火速还京。”

    “陛下,末将一路行来确实听说了一些谣言,对江东叛逆的动作也有一些耳闻。”

    “好,既然爱卿已经知晓,朕倒想听听爱卿有何高见。”

    “陛下客气,陛下高屋建瓴,想必早已成竹在胸。末将觉得江东叛逆虽然声势浩荡,但一时半刻难成气候,反倒是这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若不及时制止,恐怕会动摇大陈根基。”

    “恩,不错,先安人心,再御外敌,爱卿之言正与朕心意相通。”

    “陛下圣明。”

    眼见刘鲲与高进同时跪倒,赵检连忙上前扶起刘鲲,满脸希冀道:“朕早知衡臣智勇双全,今日之事关乎国家命脉,还望爱卿教朕。”

    “末将不敢,末将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日午后,刘鲲回到府衙,将军需官王骦召至面前。

    “元庆,军需库中还有多少丝绢布匹?”

    “回元帅话,库中有上等丝绢三千二百一十三匹,棉布五万七千二百零九匹。”

    “好,你即刻联系皇城中最知名的兴隆绸缎庄老板,将所有布匹交给他代为销售,你告诉他佣金的事可以商量,但本帅的布匹却不收金银,只能用制钱结算。”

    “元帅放心,卑职明白。”

    不等王骦走远,就听刘鲲对身旁亲卫道:“火速将此信送到九江,务必要亲手交给何荣,如果稍有差池,军法从事。”

    亲卫闻言不敢怠慢,当即快马加鞭赶往九江城。

    随着兴隆绸缎庄大量出售布匹,并允许使用制钱的消息越传越广,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后来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那些布匹的幕后主人正是当今大元帅,陛下眼前的红人刘鲲。

    人们一传十,十传百都是满心疑惑,一些胆大精明的商家闻讯后立即开张,如同往常般做起了生意,如此一来曾经烫手山芋般的制钱又重新在市面上缓缓流通起来。

    “报,启禀陛下,九江郡守何荣巧用声东击西之策,在八公山摆下口袋阵,火烧陆羽,生擒衡鲆,如今闻达已率残兵败将退回江东。”

    “哦?哈哈哈哈,好好好!”

    就在赵检大喜过望之时,殿下再传佳音。

    “报,启禀陛下,江东叛逆汤麟畏惧我军威势,现已仓皇退军。”

    “好,太好了!何将军英雄年少,真乃朕之福将。”

    “来呀!传朕旨意,张榜安民,务必要让八公山大捷妇孺皆知。”

    随着天子一声令下,各州城府县不敢怠慢,不仅在城中显眼处张贴榜文,更命衙役敲锣打鼓,沿街宣讲八公山之战,一时间不仅独臂将军何荣的威名如日中天,就连困扰百官许久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哈哈哈,此次制钱流通危机,全靠元帅应对得法,来来来,朕代满朝文武敬元帅一杯。”

    “陛下客气,其实谣言就好像一阵风,而百姓的恐慌就像洪水,风借水势,水借风行,当谣言刚开始出现,就好比汹涌的洪流扑面而来,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强行干涉,就如同用巨石阻塞围堵,虽然可以暂时缓解,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只有疏通才是唯一的办法。”

    “当百姓被流言蒙蔽的时候,恐慌的心理势必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只要保持镇定,让恐慌纾解,并尽快切断产生恐慌的源头,自然可以扭转乾坤。”

    “此次八公山大捷,一靠陛下用人得当,二靠百官各尽职守,三靠将士奋勇杀敌,这正是我朝君臣上下一心的结果,末将岂敢居功。”

    刘鲲言毕,席间文武脸上皆有喜色,就连天子赵检也是频频点头。

第五十一章前路无知己 虚怀只爱才

    “报,启禀元帅,登仕郎卢杞府门外求见。”

    刘鲲闻言尚未作声,就听常胜在旁大呼小叫道:“卢杞?这名字听着咋这么耳熟呢!”

    “哦!俺想起来了,莫非是那个长得比俺还寒碜的丑八怪?”

    “二哥,切莫如此戏言,想那卢杞本是学富五车的状元郎,若不是相貌怪异,被太上皇赶出朝堂,以他的才学定然稳居高位,如今成就绝不在你我之下。”

    “嗨!学问再好有个屁用,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要不是家里有俩糟钱,俺看他吃口饱饭都费劲。”

    “哦!对了!这小子来找你干啥?”

    刘鲲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眼下大陈朝风雨飘摇,急需卢杞这等博学多才,精明干练的臣子为陛下分忧,因此,小弟已举荐此人出任监察御史,他今天来想必已经得到消息,是来登门道谢的。”

    “哦!是这样啊!那还等啥,让他进来呗!”

    “且慢,二哥,依小弟之见,您还是稍稍回避一下的好。”

    “啊?凭啥?哎我说老三,你啥意思?难道俺老常是新过门的小媳妇儿,见不得人吗?”

    面对常胜满脸怒气的质问,刘鲲微微苦笑着解释道:“二哥切莫误会,小弟绝无此意,只不过这卢杞才智过人,一旦得势必定高升,但也许是因为容貌使然,以致于他心胸狭隘,养成了睚眦必报的性格,而二哥您一向不拘小节,若是见到卢杞那副尊容难免又会调侃几句,即便你什么也不说,神情之间难免也会流露出些许轻视,只要被他看出一丝一毫,此人必定怀恨在心,日后一旦得志,贻害无穷!”

    “哼!奶奶个熊滴!记恨就记恨,难到俺这个伯爵是他娘泥捏纸糊的,怕他个姥姥。”

    眼见常胜如此,刘鲲连忙婉言相劝,继续说道:“二哥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如果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斗自然不会怕他,可是常言说得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何必因一时疏忽,而无故树敌呢?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在刘鲲的再三劝说下,常胜终于耷拉着脸,无比郁闷道:“好吧!就听你的,奶奶个熊滴,没想到俺常老二竟然要躲着这么个狗娘养的,这世道真他娘的让人琢磨不透!”

    眼见常胜一边气鼓鼓的嘀咕,一边大踏步转进后堂,刘鲲这才命亲兵请卢杞入内相见。

    “下官卢杞叩见大元帅。”

    不等卢杞大礼参拜,刘鲲已经从帅案后长身而起。

    “哈哈哈,此间又没有旁人,景安兄不必如此多礼,快请坐。”

    话音未落,刘鲲已经快步来到卢杞身旁,并从亲兵手中接过香茗。

    “景安兄,请用茶。”

    卢杞见状受宠若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位高权重的刘大元帅,竟会对他如此看重。

    “元帅客气,下官惶恐。”

    “哈哈哈,景安兄不必拘谨,这次制钱危机,多亏兄台鼎力相助,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元帅客气,卢家虽然世代经商,但是始终秉承忠君报国的祖训,这次能够为陛下分忧,为元帅效力,实在是我卢家莫大的荣幸。”

    “哈哈哈,好,本帅果然没有看错人,本帅在此预祝景安兄前途无量,鹏程万里。”

    “多谢元帅栽培。”

    卢杞道谢后,与刘鲲侃侃而谈,从天文地理到诗词歌赋,从历史兴衰到治国安民,两人聊得酣畅淋漓,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梆、梆、梆。”

    窗外隐约传来的打更声令谈兴正浓的卢杞悚然一惊,他连忙起身告辞。

    刘鲲见状也不挽留,就在他准备相送之时,忽听卢杞压低声音道:“元帅,下官家的祖产遍布各地,前些日子听从回褐归来的伙计说,回褐国金月公主得一神秘人领军相助,如今已经征服各部头人,统一回褐全境。”

    “嗯?神秘人?”

    “不错,据说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手下还有一支战力恐怖的精兵,他们个个头戴铁面,出手狠辣,因此从没有活人见过他们的真实相貌。”

    “哦?”

    就在刘鲲心中震惊之际,卢杞深施一礼,匆忙离去。

    隔日,正值十五大朝,文武百官齐聚德阳殿。

    “陛下,据臣所知,此次江东叛逆兴兵为祸之时,有些臣子不思忠君报国,竟暗中与之勾连,意图里应外合卖主求荣。”

    “嗯?都是些什么人?可有实证?”

    在赵检深沉的目光注视下,中书令郑建文朗声说道:“据老臣所查,御医冯勐、常侍侯杰曾假借采购药材之名,与江东叛逆暗通款曲,老臣以为当立斩此二贼以正法纪。”

    郑建文言毕,卢杞上前一步提出异议。

    “陛下,方才郑大人所奏,臣也略知,关于冯、侯二人勾结江东叛逆尚存诸多疑点,不宜轻易采取杀头之举。然而,陛下若对此二人丝毫不加以惩罚,又难以解除朝野上下心中的疑惑,依臣之见不如暂且免去二人职务,等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

    赵检闻言觉得卢杞考虑得十分周全,欣然接纳了他的建议,当即降旨免掉冯勐和侯杰的官职,责令二人居家自省。

    郑建文见状对卢杞非常不满,认为他新官上任,故意和自己唱对台戏。

    散朝后,卢杞私下里拜会郑建文,当面解释道:“郑公,下官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您老也知道,自古以来凡是处置小人,都不能太急躁,太急燥了,反而会令他们更加紧密的勾结在一起,给国家造成更大的伤害;行动稍缓一点,可使他们放松警惕,甚至像狗咬狗似的相互争斗,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来收拾他们就容易得多了。”

    “诚然,若论冯、侯二贼的罪过,即便千刀万剐也难以平息天下人的怒火,然而,若是如此,那些隐身在暗处的人就会唯恐陛下杀戮太重,今日是冯、侯,明日便会是张、侯,李、侯,那时,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游说陛下,以求减轻冯、侯的罪行。”

    “而现在的局面,即没有损害陛下的威严,又让那些躲在暗处的奸人见其受到的处罚轻而不下死力营救,这就给我们将之各个击破创造了机会。”

    卢杞这番话说得郑建文频频点头,不禁对眼前这位相貌丑陋的监察御史刮目相看。

第五十二章功高成怨府 权盛是危机

    咸宁九年早春,深得天子宠爱的兰贵妃为大陈喜添长公主,与此同时御花园中有一株金丝牡丹不畏风雪提前绽放。

    目睹如此奇景,宫中上下皆言长公主是仙女临凡,必定会为大陈带来祥瑞。天子闻言也是满心欢喜,集齐满朝文武共享乐事。

    那兰贵妃本就是高进的爱女,如今又是陛下的宠妃,平日里一众官员便是百般巴结,眼下更是满口逢迎,借金丝牡丹盛赞公主之姿,吟诗作赋极尽献媚讨好。

    酒过三巡,天子已经有了些许醉态,他手擎玉盏摇摇晃晃走到刘鲲面前。

    “刘爱卿,这些年你为了朕南征北战,可谓劳苦功高,来来来,朕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闪动的灯火映照下,玉盏中波光粼粼,刘鲲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竭力稳了稳心神,躬身跪倒。

    “陛下言重了,微臣身为武将,忠君报国是臣的本分,征战沙场是臣的职责,即便这些年末将有些功绩,那也是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末将只不过是出些蛮力罢了。”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赵检突然哈哈大笑,喷着浓烈的酒气含糊道:“爱卿何必跟朕客气,其实朕心里清楚得很,这些年要不是仰仗大元帅虎威,朕的宝座岂能这般安稳,来来来,今日爱卿务必要满饮此杯。”

    话音未落,玉盏已经递到刘鲲眼前,美酒在惯性的作用下溅得刘鲲眉眼皆湿。

    此时此刻,容纳数百人的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鲲苍白的面颊上。

    人群中,常胜更是身子前倾,双手死死扣在酒桌上,哪怕指甲处鲜血淋漓也毫无察觉。

    “谢陛下赐酒,只是末将今日已不胜酒力,恳请陛下恩准将这杯御酒供奉在末将家中祖先堂上,以彰显陛下皇恩浩荡。”

    刘鲲言毕,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就在众臣心思各异之际,忽听卡吧一声,原来是常胜压塌了面前的条案。

    “奶奶个熊滴,怪不得是御酒,这后劲还真挺大。”

    “哇!”

    伴随着一声干呕,遍地狼藉,君臣侧目。

    “陛下,镇远伯酒后失态,恳请陛下恕罪。”

    刘鲲言毕,匆匆来到常胜身边将他从污秽中扶起。

    “别碰俺,俺没事,来来来,咱哥俩再喝一个。”

    眼见常胜硬着舌根胡言乱语,刘鲲连忙再次告罪,强拉着他蹒跚下殿。

    “二哥,您没事吧!”

    常胜闻言,小眼睛扫了扫四周,满脸狡黠道:“放心吧,二哥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奶奶个熊滴,依俺看这个小兔崽子就是借酒装疯没安好心,跟他爹一个揍性。”

    “二哥噤声,您喝多了。”

    “哈哈哈,对,对,俺喝多了,喝多了。”

    等两人走出宫门深入街巷后,常胜挣脱刘鲲的搀扶,无赖般靠在墙角道:“咋样,俺装的像不像。”

    刘鲲闻言并未言语,只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切,演戏人人都会,各有技巧不同,但要说借酒撒泼,他们在俺面前那都是渣渣,且得练呢!”

    “是呀!人生如戏,无论是谁,迟早都会粉墨登场,只不过,有的是演给别人,有的,是演给自己。”

    或许是听出刘鲲语气中的伤感,常胜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任由清冷的月光照在两人身后,将面前的影子越拉越长。

    含章殿内,天子赵检居中而坐,太师高进,中书令郑建文,右都御史王浑,左都御史卢杞两侧相陪。

    此时此刻,赵检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怒自威,与方才的迷离浑浊天差地别。

    “国丈,你怎么看?”

    “陛下,依老臣看,刘鲲掌军多年羽翼颇丰,眼下时机未到,还是暂作忍耐,以免人心不稳。”

    赵检闻言不动声色的看向郑建文:“郑公,您老的意思呢?”

    “陛下,老臣觉得国丈所言甚是,刘鲲治军严明,深得人心,十数年来,他治下将士因功升迁者不计其数,如今这些人或身居要职,或执掌兵权,如果仅凭子虚乌有便治刘鲲之罪,恐怕众人不服,挑起祸端。”

    “啪。”

    不等郑建文把话说完,赵检暴怒起身,将面前御案踹翻在地。

    “哼,他们身为朕的臣子,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不知忠君报国,实在可恶。”

    “陛下息怒,陛下所言甚是,今夜陛下为刘鲲赐酒时,有些逆臣脸上竟有不忿之色,陛下若不加以严惩,恐怕朝野内外都快忘了大陈朝是赵家的天下。”

    眼见赵检脸色铁青,王浑满眼得意,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陛下,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大陈群敌环伺,正是用人之际呀!”

    “哦?听卢爱卿的意思,莫非是觉得朕操之过急了?”

    卢杞闻言不急不慌道:“陛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陛下心中所想必定经过深思熟虑,臣等只需龙首是瞻,尽心办事即可,臣深信以陛下的雄才伟略,大陈一定国泰民安。”

    听完卢杞一番话,赵检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他咬牙稳了稳心神,随后缓缓说道:“自王邦道死后,宗正寺少卿一职空悬已久,朕有意挑选一位老成持重者担当此任,不知各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在赵检深邃的目光注视下,卢杞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陛下,北平郡守杨承志成熟稳重,处事公允,可当此任。”

    赵检闻言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口中淡淡道:“杨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确实是个人才,只是不知他本人愿不愿意。”

    “陛下,边关环境艰苦,老将军又年近古稀,陛下恩德将他招入皇城,他心中必定求之不得,又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嗯,好。”

    “既然如此,便依卢爱卿之见,召杨承志入都。”

    “陛下圣明。”

    “陛下,不知杨承志离任后,北平郡应当交与何人治理?”

    面对高进的追问,赵检微微一笑:“国丈觉得何人可以胜任?”

    “陛下,金吾卫中郎将曹安对陛下忠心耿耿,老臣觉得此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好!那就让他准备准备,及早前往北平郡赴任。”

第五十三章乌云含雨重 明月照山阴

    天际乌云含雨重,楼前明月照山阴。丝丝冷风中,奉旨入都的杨承志满脸落寞。

    “杨兄,陛下召你入都任职,免去老哥边关风霜之苦,你应该高兴才是呀!”

    杨承志闻言,苦笑着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是呀!老夫应该高兴,老夫高兴得很呐!”

    话音未落,又一杯烈酒入喉,辛辣的酒气呛得杨承志满脸通红,眼角落泪。

    “唉!老夫这一路行来,听说有很多当年追随元帅的袍泽都遭了变故,有些运气好的被调任闲职,有些运气差的被革职下狱,老夫的境遇与他们比起来确实应该高兴才对。”

    眼见杨承志酒后失言,刘鲲连忙打断道:“杨大人,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我身为臣子,只需忠君报国,朝中大事岂可私下闲谈。”

    不等杨承志再次开口,刘鲲话锋一转,笑容满面道:“杨兄,听子庭说,此番入都两个孩子也随你来了,怎么没把他们带来让我见见。”

    “记得上次见他们尚在襁褓之中,眼下怕是已经能习文练武了吧!”

    听到刘鲲提起两个孩子,杨承志瞬间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他手捻胡须哈哈笑道:“那两个小子跟他爹一样,长得又黑又壮,练武嘛,倒是勤奋,可惜就是不爱读书,毛笔在他们手里就像根铁棒槌,半天也写不出一个像样的字来。”

    “哈哈哈,这也怪不得孩子们,听朝贵说,子庭小时候就不爱读书,一看到书本就脑袋发晕,眼皮发沉,他是宁愿被夫子惩戒,也不愿意背诵诗文的!”

    “是嘛!看来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原来根在他这呢!”

    晚风中,两人相视大笑,似乎要让诸般忧愁随风远去。

    十余日后,天子在文华殿宴请新科状元裴思谦,榜眼陆文焕、探花牛士良,以及文武重臣侧座相陪。谈笑风生间,一轮满月高高挂起,银雾般的光亮洒满大地。

    “万岁,微臣刚刚思得一上联,想向在场的各位大人求一下联,请陛下恩准。”

    “哦?对联虽是小戏,却精巧玲珑,想要对仗工整殊为不易,既然状元郎有此雅兴,朕倒想领略一下诸位爱卿的文采。”

    “万岁,状元郎巧思多辩,想必这上联一定非同反响,此次春闱能得到这等人才实在是社稷之幸,陛下之福啊!”

    “哈哈哈,国丈所言甚是,裴爱卿说说你的上联吧!”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裴思谦微微一笑,躬身说道:“陛下,微臣这是哑对,请万岁和各位大人赐教。”

    时间不大,有内侍怀抱一只小白兔来到众人面前。裴思谦接过后,将小白兔轻轻放在月光下,随即转身离开。

    “各位大人,小子的上联已经出完了,请赐教。”

    众臣闻言看了看院落中望着圆月纹丝不动的小白兔面面相觑,实在闹不清这位新科状元在搞什么名堂。

    “各位大人?”

    裴思谦目光所及,一众文武纷纷摇头,唯有刘鲲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大元帅,小子素闻大元帅文武双全,世人常言:您文有孔孟之才,武有孙吴之略,不知今日小子可有幸领教一二?”

    面对裴思谦的言辞挑衅,刘鲲微微一笑,口中谦逊道:“状元郎过奖了,刘鲲一介武夫,岂敢与先贤相提并论,市井之词大多言过其实,不足为信,状元郎就不要取笑本帅了。”

    眼见刘鲲如此,文武众臣神态各异,怎料裴思谦却不依不饶道:“大元帅何必过谦呢,区区联对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对得好,让大家见识一下您的真才实学,对得不好,大家哈哈一笑,谁也不会外传,绝不会令大元帅声名受损。”

    刘鲲闻言正要推托,就听赵检缓缓说道:“大元帅不必顾虑,无论对仗是否工整,朕都有重赏。”

    刘鲲无奈,只好双膝跪地向上叩头道:“既如此,微臣斗胆对一下联,恳请陛下恕臣大逆不道之罪。”

    天子闻言眉头微皱,先是不着痕迹的瞄了瞄高进,随后淡淡说道:“大元帅只管对仗,朕恕你无罪便是。”

    “多谢陛下。”

    言毕,刘鲲径直来到龙书案前,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双手抓向御砚,紧接着高举沾满墨汁的双手,目不斜视扬长而去,只留下满朝文武呆若木鸡。

    “这,这是何故?大元帅怎么走了?”

    “不知道哇!”

    “郑公,您老博学多通,可知大元帅此举有何深意?”

    郑建文闻言眼角精光一闪,扭头对卢杞轻声低语道:“老夫年纪大了,头脑不如你们年轻人灵活,卢大人亦是状元之才,想必这等雕虫小技还难不倒你吧!”

    “哈哈哈,说来惭愧,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在下愚鲁,还没领会到大元帅个中深意,不过,除去当今状元,榜眼探花也是人中翘楚,想必他们定是知道的吧!”

    郑建文闻言一边手捻胡须,一边笑眯眯的频频点头,只是在心中暗骂道:这个老狐狸,不愧是奸商出身,这招装傻充愣、以邻为壑运用得倒是炉火纯青。

    嘈杂的环境中,两只老狐狸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转向天子。

    “陛下,状元郎的才学朝野有目共睹,可榜眼郎和探花郎学识如何大家还心存疑问,不如就将这哑联当作考题考考他们,万岁以为如何?”

    “好,就依郑公所言,陆爱卿,牛爱卿,你们二位谁先解题呀?”

    “万岁,微臣资质平平,还是请陆榜眼先来吧!”

    陆文焕闻言看了看身边的牛士良,满脸得色道:“好,既然如此,那本榜眼就抛砖引玉了。”

    “陛下,状元郎这副哑对,上联是:白毛兔望明月只瞧不走,大元帅给出的下联是:乌爪龙驾祥云只走不瞧。”

    陆文焕言毕,文武众臣如梦方醒,不由得相互赞叹道:“大元帅果然文武双全,此联对仗工整,简直浑然天成。”

    “状元郎,不知在下说得对也不对?”

    随着陆文焕戏虐的声音入耳,裴思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无言。

    清冷的月光下,刘鲲刚到府门前就见马护快步迎上。

    “大帅,您怎么才回来,何荣兄弟等您半天了。”

    “哦?荣儿来了。”

    听闻爱徒到来,刘鲲原本沉重的步伐不知不觉间竟轻快了几分。

第五十四章露重飞难进 洞幽烛远明

    “末将何荣叩见大帅。”

    不等何荣双膝跪地,刘鲲已快步上前将他轻轻托起。

    “荣儿,家无常礼,快坐。”

    在刘鲲的示意下,何荣正要落座,忽然他神情凝滞,声音哽咽道:“师父,您头上的白发又见多了,都怪徒儿不孝,无力为您分忧。”

    刘鲲闻言淡淡笑道:“盛极而衰,人生使然,区区几根白发无需在意。”

    “荣儿,你右迁莱西郡守时日不多,地方事务繁杂琐碎,怎会有闲暇入都,莫非是江东军情有异?”

    “大帅放心,新任九江郡守庞文虽是平庸之辈,但有彭、杨二人鼎力相助,又有末将近十年的苦心经营,九江防线虽不敢说固若金汤,但想要强攻飞渡却也绝非易事,更何况年前汤麟被徒儿设伏身受数箭,混乱之中虽被他侥幸脱逃,但也是苟延残喘,因此徒儿断定今明两年江东叛逆绝不敢轻启战端。”

    “哦?那么你此番入都到底是所谓何事?”

    面对刘鲲疑惑的目光,何荣稍作踌躇后,单膝跪地道:“大帅,自羌夷犯境,太上受辱,末将便立志要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眼下江东虽然势弱,但有天险阻隔,想要平定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前些时日末将听闻苏将军兵出赤峰口,夜夺陇峪关,羌贼大败急退百里,独孤图尔盛怒之下集结重兵于平谷,誓言不踏平北潼关决不收兵。”

    “此刻若有一支劲旅潜出北平郡,沿蕲河顺流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插羌贼背后,不但可以收复疆土迎回太上,更可乘胜追击,将羌贼一举赶过乌舍里江,永绝后患。”

    何荣言毕,刘鲲面色凝重未置可否。

    两人沉默许久之后,刘鲲长叹口气,缓缓说道:“荣儿,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何荣闻言突然双膝跪地,声音虽缓却无比坚定道:“师父恕罪,徒儿知道眼下您处境艰难,因此已于日前上书天子,请求陛下恩准末将领兵出征。”

    随着何荣此言出口,刘鲲脸色瞬变,他一改往日的沉稳,猛地从座椅上弹身而起,迫近问道:“陛下同意了?”

    “回大帅,末将连夜入都便是受了陛下恩旨,至于圣意如何,明日早朝便见分晓。”

    刘鲲闻言失魂落魄般跌坐回帅椅上,涔涔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滚滚而落,本就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越加暗淡无华。

    “师父,您!”

    “放心,为师没事。”

    “荣儿,先贤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今你既已决意出征,便当慎之再慎,切不可贪功冒进,陷大军于险地呀!”

    “师父放心,徒儿必定谨遵教诲。”

    “对了,师父,徒儿这次来还给师娘带了些莱西特产,明日一早便差人送过来。”

    刘鲲闻言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后淡淡说道:“不必了,夫人近些年一直在法觉寺清修,连裕儿都很少见到,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是,徒儿明白。”

    就在房中气氛有些凝重之际,忽然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房门猛地被人撞开。

    “老三,出事了。”

    “二伯?侄儿何荣见过伯父。”

    不等何荣大礼参拜,常胜连忙伸手将他拉起。

    “呦呵!这不是小荣子嘛!你小子啥时候来的?干啥来了?

    眼见常胜要打开话匣子唠个没完,刘鲲赶忙在旁插言道:“二哥,您深夜至此,莫非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啊对,你要不问,俺都差点忘了俺是干嘛来的。”

    “他是这么个事,今儿晚二更左右,小皇帝,啊不对,是陛下。陛下让内侍刘琳给国丈送两盒点心,可刘琳那个没把的事先即没有跟守卫宫门的卫军打招呼,也没有携带出入宫禁的腰牌,守门军士按照规定不予放行,怎料刘琳那个混蛋仗着有兰贵妃撑腰,直接跟守门军士吵了起来,激愤之下还摔了食盒,踩烂了点心。之后,他又哭哭啼啼的跑回雍华宫向陛下和兰贵妃告状,诬蔑卫军无礼,不仅不让他出宫,还砸烂了东西,陛下听了刘琳的片面之词勃然大怒,不但下令罢免了蓝玉监门卫将军之职,还要将他和今夜当值的军士一同交刑部严惩。”

    “什么?陛下怎会如此草率,难到蓝将军这十几年的出生入死还抵不上那阉贼的几句谗言吗?”

    眼见何荣满脸愤愤不平,常胜故意加重语气道:“是呀!谁说不是呢!可惜龙目无恩,圣意难违呀!大半文武闻讯后反响强烈,一致认为陛下此举有失公允,为蓝将军求情者也不在少数,怎奈陛下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铁了心要治蓝玉欺君之罪,看架势不砍几个脑袋,绝不会善罢甘休。”

    “砰。”

    随着刘鲲面前的茶盏猝然跌落,常胜猛地扯开嗓门儿嚎啕大哭道:“老三呐!你可得想辙救救蓝玉呀!他可是跟咱们一起从武阳走出来的老兄弟呀!十几年了,咱们大伙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他老赵家拼死拼活,可如今你再回头瞅瞅,当年从靖边大营混出来的兄弟还剩几个,再死可就真死绝了呀!”

    在常胜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下,刘鲲凝望着门外无尽的黑暗久久无语。

    “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呀!朝里朝外有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你呢!咱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沉默许久之后,刘鲲缓缓闭上双眼,木然说道:“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常胜突然暴跳如雷,怒声呵斥道:“放屁,姓刘的,今儿个俺把话撂在这,你小子要是真敢见死不救,俺姓常的就当没你这个兄弟。”

    常胜言毕拂袖而去,原地只留下黯然失神的刘鲲和满脸诧异的何荣。

    翌日朝会,文武群臣心思各异,有人落井下石,有人隔岸观火,有人冒死进谏,霎时间德阳殿上你来我往乱作一团,天子见状龙颜震怒,叱退群臣后起驾还宫。

    左都御史卢杞回府后将众人言辞细细琢磨,认真分析,最终得出结论。

    原来众大臣一开口就将矛头直指宠妃身边的内侍刘琳嚣张跋扈,言语间隐含着批评天子任人唯亲,刻薄寡恩之意,这对自尊心极强的赵检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鉴于此,卢杞连夜给天子上了一道不同于常人的奏折,奏折中对赵检心中反感的太监专横霸道避而不谈,而是以前朝永和年间由于宫禁不严,导致陈道衍率领五斗米教众攻入皇城作乱事件为鉴,说明宫门守卫制度严格对保护皇室安危的重要性。

    卢杞的奏折条理分明,入情入理,赵检看罢不由心动,最终经他默许,蓝玉降级罚俸,贬至大理寺看管天牢,那几个倒霉军士各打五十军棍,发配边关。

    与此同时,天子敕封何荣为定北将军,曹安为护军将军,统领北平郡五万精兵沿蕲河顺流而下,与苏武所部形成两路夹击之势,誓言收复失地,迎回英宗。

第五十五章黄犊踏冻雨 瘦马冲寒飚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空余帝雀填海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北疆吾不恨,铁骨钢矛冠平生。

    “报,启禀大将军,门外有一老者,自称是大将军故交,今闻大将军至此特来相见。”

    何荣闻言不禁一愣,他缓缓收回思绪的同时,心中暗道:自己从未到过北平,又哪里来的什么故交,到底会是谁呢?

    他心中虽然如此想,嘴上却淡淡回应道:“嗯,请他进来。”

    时间不大,就听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阵低低的笑声随风入耳。

    “哈哈哈,何将军别来无恙,自九江一别,将军虎威更盛往昔。”

    “哎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梁先生大驾光临,小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眼见何荣虽年少得志却依然彬彬有礼,梁鸿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当他准备再寒暄几句时,何荣已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热情招呼道:“多年不见,梁先生风采依然,实在是可喜可贺,快里面请。”

    “来人,奉茶,要用最好的茶。”

    在何荣的再三坚持下,梁鸿坐在主位,何荣侧座相陪,简单交谈几句后,何荣率先转入正题道:“梁先生恢廓大度,博学多才,不知此来有何见教?”

    “哈哈哈,将军说笑了,老夫自任上解职以来,一直无所事事,哪里敢对将军说教,今日到此,无非就是与将军叙叙旧,说些闲话而已。”

    眼见梁鸿悠闲品茗,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何荣心思一转,长长的叹了口气。

    “将军如此长叹,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心事?”

    何荣闻言顺水推舟道:“梁先生慧眼如炬,此番小子被陛下委以重任,率军北征,可是羌贼精于骑射往来如风,若是正面对敌胜之倒也不难,怕只怕贼人避而不战,一旦迁延日久,我军粮道难免不为羌人所觉,到那时大军深入草原腹地,战无可战,退无可退,如之奈何?”

    梁鸿闻言笑眯眯的看了看何荣,手捻胡须道:“将军若为此事烦忧,老夫这里倒有一剂宽心良方。”

    “哦?小子愚鲁,恳请先生赐教。”

    在何荣欣喜的目光注视下,梁鸿用茶水沾湿手指,然后在桌案上圈圈点点。

    “将军请看,我军只需在渡河后依梅花形状沿途修建土堡,每处土堡间隔五里互为依靠,即可驻军运粮,又可化解敌骑灵活机动的优势,日后还能以此为依托修城建府长远打算,将羌人的势力彻底驱出草原。”

    “哈哈哈,好,先生高见,正该如此。先生,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应允。”

    不等何荣把话说完,梁鸿无奈的摆了摆手,黯然说道:“算了,自老夫解职以来,一直纵情山水,虽然无官无职,倒也落得个逍遥自在,更何况老夫曾是周柏豪旧部,始终被有心人猜忌,这次虽然侥幸丢官保命,可是谁又能保证没有下次,所以还是不要连累将军的好!”

    “哈哈哈,连累?难到以小子的出身还怕先生连累吗?”

    “眼下羌贼为祸,四方不宁,先生若不问世事独善其身,岂不辜负了好男儿这一腔热血。”

    何荣言毕,猛地抽出腰间宝剑,以剑指天道:“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眼见何荣独臂擎剑,豪情万丈,梁鸿激动得心潮澎湃,他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何荣的手背上,月光下两人的手越握越紧,紧得连三尺青锋都禁不住发出阵阵虎啸龙吟。

    隔日清晨,鼓声雷动。肃穆的帅堂上,何荣居中而坐,曹安、梁鸿侧座两旁,以王鹏、常平为首的北平诸将一个个盔明甲亮斗志昂扬,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令人胆战心惊。

    三日后,大军沿蕲河顺流而下,在坝上抢滩登陆。

    上岸后,何荣摆下牛头阵,命王鹏、常平各领三千骑兵为牛角在前开路,他自统三万健卒坐镇中军,余者在曹安、梁鸿的指挥下修筑土堡,转运粮草,以防羌骑滋扰。

    随着大军攻势迅猛展开,往日宁静祥和的大草原顷刻间陷入一片血雨腥风。

    由于羌人随着牧群迁徙,居无定所,大小部落间又相隔甚远,因此大战初起便吃了大亏,一些零零散散的抵抗根本无法阻止陈军前进的步伐。

    短短二十余日,陈朝大军深入草原腹地千里,歼敌万余,俘获牛羊马匹不计其数。

    闻报陈军兵锋强劲,矛头已直指草原重镇巴彦托克,独孤图尔一面严令守将姜北周全力固守,一面令其父姜怀化汇同拓跋圭领兵驰援。

    咚咚咚,随着战鼓擂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上下翻飞的铁蹄将青青草原踩踏得瑟瑟发抖。

    放眼望去,但见荒草尽头闪现出一队人马,抖动的旌旗在苍穹下猎猎飘扬,冰冷的铠甲闪烁着刺眼的光泽。

    遥望陈军以不可阻挡之势汹涌而来,就连一向自诩不凡的姜北周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嘶咴儿咴儿。”

    战马嘶鸣过后,王鹏、常平双双勒住坐骑,两人相视一眼,齐齐抬头望向巍峨的巴彦托克城。

    “真没想到,在这茫茫草原之中竟也有这等宏伟的城池。”

    感叹过后,王鹏扭头喝道:“何人敢去城下搦战?”

    话音未落,偏将解宝纵马擎枪来到王鹏面前。

    “末将愿往。”

    “好,多加小心。”

    众目睽睽之下,解宝抖擞精神,猛催坐骑来到高大的土石城前。

    “呔,城上的蛮夷听着,想要活命速速开门投降,若是敢有半点儿迟疑,等大军杀进城去,定将尔等鼠辈刀刀斩尽,个个诛绝。”

    不等解宝把话说完,城上一片箭雨倾泻而下,解宝见状连忙舞动铁枪往后急退。

    “呸,偷放暗箭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就下来与爷爷真刀真枪斗上一场。”

    “对,有种的就出来,别躲在土坷垃里当缩头乌龟。”

    眼见城上羌军甘心受辱,对污言秽语的挑衅充耳不闻,常平眼珠一转,与身边众人耳语几句。

    “哈哈哈,依本将军看,这些杂碎别的本事没有,倒把独孤图尔那个老乌龟的王八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年独孤图尔要不是仗着脸憨皮厚,王八功护体,蒙蔽了太上皇,英宗陛下又岂能养虎为患容他活到今日。”

    “对,将军说得不错,独孤图尔就是个缩头乌龟,北羌杂碎就是一群龟儿子,哈哈哈。”

    听到陈军将士把自己心中的一代雄主骂得如此不堪,姜北周气得面色铁青,一双铁手将城墙上的青石抓得吱吱作响。

    “将军,这些南蛮实在欺人太甚,末将请战,定要让这些满嘴喷粪的狂徒剁成肉泥,挫骨扬灰。”

    姜北周闻言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此人浓须卷发,铁青色的面皮上一对大环眼,扫帚眉往上飞,狮子鼻向下翻,血盆大口似海碗,四颗獠牙露外边,正是当年横行两羌,徒隶三兄弟的唯一后人,徒隶阙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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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兄弟常相知,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壮士怀忠义,安能守虚冲?乘我黄膘马,抚我撼天弓。长枪横九野,霸王扫南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两羌,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忠逆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忠逆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忠逆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