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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豆1982     忠逆无双txt下载     忠逆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世事如春梦 恩情薄似云

    惨烈的战斗从午后开始,直到血红的晚霞渐渐消退,双方将士依然胶着的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眼见己方大军即将对敌人完成合围之势,萧天左总算稍稍缓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放松下来,身后的队伍忽然一阵大乱,数不清的箭雨肆无忌惮的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报,启禀元帅,我军后翼出现一支敌军。”

    “什么?”

    萧天左闻言眉头一皱,随即派遣中军亲卫前往支援,他心里很清楚刘鲲预先埋伏的这支奇兵人数绝不会太多,只要顶住第一波攻势稳住阵脚,此战必然可以大获全胜。

    “报,启禀元帅,我军左翼出现一支敌军,为首者手擎两柄巨锤,无人敢阻其锋。”

    就在萧天左心中盘算对策之时,一阵旋风自南向北猝然卷过,众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立在不远处的帅字大旗应声而断。

    由于两股生力军的加入,战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刘鲲引领众将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反攻。

    面对眼前悍不畏死的敌人,柔然兵将渐渐失去了斗志,也不知是谁惨嚎一声扭头就跑,其他人见状也随之溃逃,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此时此刻即便萧天左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阻止全军颓势。

    夜幕下,火光熊熊,刘鲲借着跳跃的光亮行走在早已被鲜血沁透的河滩上,随着他沉重的步伐起落,污浊的血水四外喷溅发出阵阵哀鸣。

    对于此战的惨烈刘鲲早有预料,但是军卒伤亡之重,却是他始料未及的,十几万兵马几乎折损过半,残肢断臂者更是数以千计,面对如此惨况,他的内心备受煎熬。

    安排过军卒后事,刘鲲击鼓聚将,与众人商量下一步作战计划。

    眼看各位将军拖着疲惫的身躯鱼贯而入,刘鲲心里终是闪过一丝不忍。

    就在他想要开口慰问几句时,忽然眉头一皱,嗔恼的目光落在刘鹏身后。

    “三叔?你咋来了?”

    面对常胜疑惑的目光,三叔微微抱拳拱手道:“常将军,各位将军,老奴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但是今日却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说与大家。”

    “三叔,本帅正与各位将军商议军机大事,无关紧要的话还是留到明日再说为好。”

    “铁牛,送你三爷爷回去休息。”

    “好咧!”

    铁牛憨憨地答应一声,来到三叔面前嘿嘿笑道:“走吧!爷们儿。”

    就在铁牛伸手搂向三叔肩头的瞬间,三叔脚下一滑一闪,游鱼一般灵活的退到一旁。

    “哈哈哈,大少爷勿怪,事到如今,有些话老奴实在是不得不说了。”

    这次不等刘鲲开口,三叔已朗声说道:“各位将军想必都十分清楚,今日一战虽然获胜,却是以无数兄弟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惨胜,而我军深入敌国腹地,内无粮草,外有强敌的困境并没有丝毫改变,如果不能妥善应对,今日在场诸人恐怕尽皆死无葬身之地。”

    “不错,三叔说的对!”

    “三叔,您老人家有什么高见,我等洗耳恭听。”

    不知何时,众多军卒早将中军大帐围得水泄不通,有些人甚至已经被挤进帐内。刘鲲所部一向以军纪森严闻名于世,今日这种乱象简直前所未有。

    听到帐外嘈杂一片,刘鲲只觉痛彻心扉,眼前这些面孔他都极为眼熟,正是当年傅恒从火云寨带出来的老兄弟,如今他们早已今非昔比,每个人都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旅帅。

    就在常胜等人惊诧莫名之际,三叔面容严肃朗声说道:“各位兄弟,据老夫所知,近日柔然国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骠骑将军上官晏领兵逼宫,如今柔然已经易主。”

    随着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入耳,众将脸上大多变色,只有少数几人神色如常,似乎早已知晓。

    “上官晏?逼宫?咋滴?那个老小子自个当皇上了?”

    常胜话到此处口风一转,满脸不屑地继续说道:“奶奶个熊滴,狗咬狗一嘴毛,他们谁当皇帝跟俺们有啥关系?”

    “哈哈哈,常将军有所不知,上官晏不等坐稳皇帝宝座便派遣使臣入朝,并以河东三关之地作为陪礼得到了赵淳的谅解,如今两国已经达成约定,止息兵戈。”

    不等三叔把话说完,常胜在旁开怀大笑道:“三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俩皇帝都和好了,俺们还打个啥劲?你刚才叨叨叨说那一大堆感情是逗俺们玩呢?”

    三叔闻言微微笑道:“常将军有所不知,上官晏虽说主动割地求和,却也是有条件的?”

    三叔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啥条件?”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三叔摇头长叹道:“常将军可还记得上官达吗?”

    “记得,咋了?那个瘪犊子死有余辜,咋滴?难道老小子想替他儿子寻仇?”

    常胜言毕,三叔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不错,上官晏父子情深,他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便是要为爱子报仇。”

    “奶奶个熊滴!他敢!谁敢动俺家老三,俺第一个活劈了他。”

    “爹说的对,谁敢动俺三叔,俺铁牛可不答应。”

    “对,谁敢打元帅的主意,我们也不答应。”

    眼见众将群情激愤,三叔轻轻抽动的眼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各位将军稍安勿躁,对于上官晏提出的条件,朝堂上下自然不会答应,不过如果大少爷阵前失利战死沙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眼神之中充满惊骇。

    “三叔,照你这么说,俺们这是掉进人家事先挖好的坑里了!”

    “常将军所言甚是,根据我们眼下的处境不难看出事实的确如此。”

    “奶奶个熊滴!这帮忘恩负义的混蛋。”

    “老三,你说俺们出生入死保他老赵家江山图他个啥?他凭啥这么不地道的算计俺们。”

    看到常胜丑脸扭曲,愤愤不平的怒火直冲霄汉,刘鲲缓步走到他的身边。

    “二哥稍安勿躁,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的臆测之词何必当真。”

    刘鲲言毕,将头转向三叔,虎目之中精光闪烁道:“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六十七章丹心为报国 清泪倍思亲

    昏暗的夜空下,大地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可是,雷却在远方轰隆隆的滚动着,声音沉闷而又迟钝,时有时无的闪电在黑乎乎的天幕里尽情燃烧,释放出刺眼、惊人的光芒。

    “轰隆隆。”

    一声惊雷滚过,整个中军大帐都被震得簌簌发抖。面对刘鲲冰冷的注视,三叔微微抬起头挺直了稍显佝偻的后背。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鲲闻言深吸一口气道:“还记得我送给你的笋冻吗?当年父亲和我闲谈时曾经提起,三叔虽然是山南人,却从不食此物。”

    “另外,我曾经找人问过,李光越遇害的时候你并不在府中,神秘三哥受伤的当日你也不在,还有,我前脚去探望乳娘,你后脚就离府外出,你去干什么?是为了安排党羽杀人灭口,对吗?”

    随着刘鲲一句句质问,大帐内外的气氛渐渐凝固起来。

    “哈哈哈,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老夫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不错,老夫的确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刘安。”

    虽然众将心里都已经猜到,但是此刻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嘈杂之中,就见三叔缓缓伸手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原本姜黄色的面孔瞬间变得苍白无血。

    “奶奶个熊滴!你到底是谁?三叔呢?”

    常胜话音未落,就听对面传来一阵冷傲的笑声。

    “老夫乃是大楚宣威将军侯朗,至于你口中的那位三叔死了怕是有二十来年了吧!”

    侯朗话未说完,藏霸在旁失声叫道:“你就是双枪将侯朗!”

    “哈哈哈,不错,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号。”

    就在侯朗开怀大笑之际,刘鲲缓缓开口道:“对于你的身份,父亲大人可曾知晓?”

    听到刘鲲声音有异,侯朗仰天长叹道:“世安兄为人机敏炼达,老夫这易容之术虽然精巧,但是想要瞒他谈何容易!据老夫猜想他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奶奶个熊滴!老子不管你是谁?老子只想知道你假扮成三叔的模样到底有啥猫腻?”

    “猫腻?哈哈哈,猫腻!”

    酸楚的笑声过后,侯朗肃容说道:“老夫隐姓埋名二十载,甘居人下十几年,无时无刻不以复国为念。”

    “放屁。”不等侯朗把话说完,常胜便开口骂道:“呸!老东西,你少唬俺,天下人谁不知道,楚国完蛋的时候,皇帝老儿一家都死绝了,你他妈的复的哪门子国!该不会是你这个老东西想要借尸还魂,顺便捞个便宜皇帝做做吧!”

    “呔!你这丑鬼休得胡言,大楚虽然不幸遭难,但是皇家血脉尚存人间。”

    “存你奶奶个孙子,在哪呢?”

    面对常胜的高声质问,侯朗嘴角微微一翘。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啥?”

    就在常胜微微愣神的空档,忽见傅恒闪身而出,在他身后一众将官紧紧相随。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见几十名偏将在傅恒和侯朗的带领下,恭恭敬敬跪在刘鹏面前,常胜的小眼珠差点儿瞪出眼眶。

    “这,这,这是咋回事呀!老四!老三?”

    随着常胜的目光扭转,薛礼、藏霸等人也将视线转移到刘鲲身上。

    “一寸丹心为报国,两行清泪倍思亲。世人只道忠义好,何人杀子酬皇恩。”刘鲲言毕,已是泪流满面。

    眼见此情此景,再遥想当年刘洪弑主求荣的往事,众将心中皆已明了,原来当年死在刘洪刀下的竟是他的亲生儿子,而留在他身边平安长大的才是楚末小皇帝。

    “哥,无论我是谁,你都是我哥,永远都是。”

    看到刘鹏满面泪痕的跪在自己面前,刘鲲挥泪扭身转过头去。

    “哥,自从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便一直活在深深的愧疚之中,从小到大你和爹一直待我无微不至,可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一切本就不该属于我,要不是因为我,元良的人生一定会更加精彩。”

    “别说了,这都是命,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更是他的命。”

    众将虽然看不到刘鲲的表情,但是通过他颤栗的背影不难看出,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多么复杂,内心深处又有多么煎熬。

    “哥,我知道你心里恨,可是我的心里又何尝不恨,如果我真的是元良那该多好。”

    “陛下,君臣有别,您快快请起。”

    刘鹏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理会侯朗的搀扶,而是继续说道:“哥,赵淳想必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要置我们于必死之局,既然他已经不再信你,你又何必……。”

    “住口,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刘鲲此生宁死不做贰臣。”

    “哥!”

    无论刘鹏如何呼唤,刘鲲再未开口,只是背对着众人静寂如渊。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岂可如此,快快请起。”

    等将刘鹏从地上强行搀起之后,侯朗环顾四周道:“各位将军,事已至此,老夫也不再欺瞒大家,此番出征本就是一场阴谋,不过好在陛下英明神武,早已暗中安排东宫旧部前来护驾,更有沙鞑王兵出海澜山作为接应,如果各位将军愿意做从龙之臣,将来大楚复国之时定不失公侯之位。”

    侯朗此言一出,帐外众将群情激昂,皆高声呼喊道:“既然天子不义,我等何必愚忠,左右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为后背儿孙拼出个富贵门庭。”

    耳听四外的声浪此起彼伏,常胜等人脸上表情愈加僵硬。

    “薛将军,藏将军,老夫这里有一封书信,是令师亲笔所写,请两位将军过目。”

    听到侯朗如此说,薛礼、藏霸对视一眼,由薛礼双手接过书信缓缓展开,看罢之后,两人心中都是一惊。

    侯朗见此,微微笑道:“二位将军实不相瞒,令师早年曾与老夫同殿称臣,只不过后来厌恶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这才辞官归隐,虽然令师不问世事多年,但是对大楚的忠心却丝毫未减,两位既然是他的爱徒,自当遵从师命为大楚尽忠才是。”

    面对侯朗志在必得的模样,薛礼和藏霸并无一人开口,而是将目光望向那个双手轻颤的背影。

第一百六十八章冰碳不同器 杀身以成仁

    众目睽睽之下,薛礼拉着藏霸来到刘鲲身后屈膝跪倒。

    “我兄弟二人愿以元帅为镜,终此一生不做贰臣。”

    “还有俺,俺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啥,但是俺知道三叔是好样的,俺铁牛生是三叔的人,死是三叔的鬼,俺这辈子跟定你了。”

    铁牛话音未了,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在他身后陈诚、郑恩等十余位战将依次跪倒。

    “末将等愿以元帅为镜,终此一生不做贰臣。”

    听到身后掷地有声的誓言,刘鲲全身轻颤,竭力忍住眼窝中蓄满的泪水。

    “薛礼、藏霸,你们这是欺师灭祖,难道你们忘了令师对你们的养育之恩?”

    面对侯朗愤怒的咆哮,薛礼目光坚定缓缓说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师父的养育之恩薛礼来生结草衔环必会报答。”

    眼见小英雄口气如此坚决,侯朗不禁为之气结,忽然他眼皮一撩看向依然坐得四平八稳的常胜。

    “常将军,我家陛下与您有八拜之交,只要您愿意辅佐陛下,他日定不失王侯之位。”

    常胜闻言咋吧咋吧眼睛,撇着嘴道:“俺老常是个粗人,这辈子注定没啥大出息,再说俺老婆孩子还在皇城等俺呢!俺要是真和你们走了,她们娘俩谁管?”

    “二哥!”

    不等刘鹏再劝,常胜摆摆手道:“老四,啥也别说了,你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腥气刺鼻的晚风中,一个个顶盔贯甲的将领依次入帐,向刘鲲叩头拜别,听着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相继远去,刘鲲始终不曾回头。

    “元帅保重!”

    猛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入耳,刘鲲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原以为你是太子的人,只是没有想到此太子非彼太子!”

    “元帅见谅,家父傅元海本是大楚昭武校尉,家父临终之时留有遗命,承恩不敢不从。”

    傅恒一边说,眼泪一边在眼眶中打转,说到最后已经是声音哽咽,难以自持。

    “好,好一个忠臣孝子,但愿你我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听到刘鲲声音怪异,傅恒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的滚落尘埃。

    “元帅珍重,承恩告辞。”

    眼看傅恒挥泪离去,常胜红着眼圈高声叮嘱道:“大拿,从今往后俺家老四可就交给你了!”

    “常将军放心,只要傅恒还有三寸气在,任何人也休想伤到陛下一根汗毛。”

    “陛下,我们也该走了!”

    面对侯朗的连声催促,刘鹏眼中含泪再次跪倒在帅案之前。

    “哥,我走了,您多多珍重!”

    说着话,刘鹏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随即站起身形大步离去。

    黎明前的黑暗里,中军大帐内冷冷清清,在寥寥十数人的紧张注视下,刘鲲猛然开口喷出漫天血雨。

    “老三!”

    “元帅!”

    在众将心痛的呼唤声中,刘鲲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眼。

    “二哥,快!营中遭变绝瞒不过萧天左。”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常胜一边哭一边点头应承道:“老三,啥也别说了,你的心思俺明白。”

    “朝贵、子庭。”

    “放心吧!爹,只要我们兄弟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萧天左踏入辕门半步。”

    眼见两位小英雄带着众将飞步离去,半躺在常胜怀中的刘鲲长长叹了口气。

    数十里外,萧天左正在催促手下兵将加速前行,忽然有亲卫递上一张纸条。

    “来人!传本元帅将令全军止步。”

    随着萧天左一声令下,数万大军顷刻间止住去势。

    “大哥,怎么不走了?”

    面对胞弟疑惑的目光,萧天左迅速将手中纸条递了过去。

    萧天右看罢之后,有些迟疑地说道:“大哥,能信吗?会不会是个圈套?”

    萧天左闻言稍作沉吟,随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传令下去,大军原地掉头,先铲除刘鲲这个心腹大患,再随本帅回师平叛。”

    夏日的晨光已是刺眼,炙热的光芒照耀在尚未干涸的血泊上散发着阵阵腥气。

    “报,启禀将军,敌人的前锋马队距离我军营盘还有二十里。”

    薛礼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回身看了看戍卫在四周的万余名将士。

    “各位兄弟,此一战敌众我寡,相差悬殊,如果有人心生退意,现在走还来得及。”

    “杀!杀!杀!”

    在一阵响彻云霄的怒吼声中,天边出现一排黑线,随着大地的震颤黑线渐渐断开,从初始的蝇头大小迅速膨胀到弹珠相仿。

    “呦呵!他们咋停了?难道是害怕了?”

    就在铁牛纳闷的时候,薛礼肃容提醒道:“弓弩兵准备,敌骑即将发起冲锋。”

    薛礼话音刚落,对面的敌骑便动了起来,霎时间风雷滚滚,箭雨如泼。

    惨烈的战斗从清晨一直打到午后,双方军队对撞交织在一起,就像两块不停旋转的磨盘,碾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大哥,差不多了。”

    萧天左闻言看了看战场中仍做困兽之斗的刘鲲等人。

    经过大半天的浴血厮杀,刘鲲帐下众将士早已精疲力尽,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完全是靠一股悍勇之气在苦苦支撑。

    作为三军主帅,萧天左心里十分清楚,只要此刻拿下刘鲲,余者自然瓦解冰消。

    念及至此,萧天左对胞弟做了个全部抹平的手势。

    “去吧!速战速决。”

    “好嘞!”

    萧天右兴奋地答应一声,摆动两支描金短戟径直杀向刘鲲所在。

    乱战之中,郑恩盔歪甲斜正在拼命厮杀,忽然觉得眼前金光一闪,紧接着殷红的鲜血顺着被隔开的动脉喷涌而出。

    可怜郑恩连一句整话都没来得及留下,便双眼爆凸倒卧在血泊之中。

    “老郑!”

    不远处陈诚眼见兄弟被杀,只觉得肝肠寸断,他三招两式逼退眼前的敌人,踅转战马来战萧天右。

    萧天右见状轻蔑的笑了笑,随后挥动两支短戟拍马迎上。

    众将之中,陈诚武艺不俗,若论单打独斗与傅恒不相上下,可是面对眼前的萧天右却是稍逊一筹,再加上他连续作战水米未进,自然敌不过精神饱满的强敌。

    两人交手不过十余个回合,就听咔嚓一声,陈诚自腰而下被萧天右的描金短戟削成两半。

    顷刻之间,萧天右连杀两员大将,不免心中张狂,他一边用靴底蹭掉短戟上的血迹,一边嚣张跋扈的高声叫道:“哈哈哈,刘鲲小儿,萧二爷送你归西。”

第一百六十九章誓言深如海 酬报知遇恩

    刚刚萧天右连杀二将的场景,刘鲲已尽收眼底,只不过由于身陷重围实在没有办法上前救护。

    此时眼见这恶贼耀武扬威向他所在的方向杀来,刘鲲心中怒火滔天,就在他舞动火凤亮银枪大杀四方之际,忽听耳畔传来一声暴吼。

    “奶奶个熊滴,想动俺家老三,你得先问问常爷爷手中这口刀答不答应。”话音未落,常胜催马抡刀从刘鲲身后飞驰而过。

    眼见常胜要与萧天右交战,刘鲲急得汗如雨下,他心中暗道:我的二哥呀!凭你的本事哪里是人家的对手,你这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吗!

    这边刘鲲疯了一般与围杀他的敌将对攻,那边常胜抡起板门刀对着萧天右搂头便剁。

    “砍脑壳。”

    正在催马前冲的萧天右眼见刀光及顶,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交手,当初杀虎口一战,常胜夫妇双战萧天右,刚开始常胜娴熟的刀法和咋咋唬唬的吼叫的确唬人,可是几个回合之后就原形毕露,当时要不是郡主威猛,萧天右早就让常胜做了戟下游魂。

    今日两人再次交手,萧天右见常胜故技重施,心中暗暗发狠,这次定叫这个丑鬼命丧黄泉。

    就在萧天右暗自思忖时,常二爷的刀猝然而至。

    “抹脖子。”

    看到刀锋袭来,萧天右左手短戟往外封挂,想要将对方的大刀荡开,然后利用右手戟进招杀敌,哪知道常胜也不含糊,就在招式将老未老之际猛然变招。

    “挑下巴颏儿!”

    话音未落,雪亮的刀攥已经出现在萧天右的哽嗓咽喉前。

    “来的好!”

    眼见常胜重心前倾再无变招的可能,萧天右阴笑着喝了一声倒彩,然后将两支描金短戟左右交错,半空中就听咯噔一声,常胜手中的刀攥竟被萧天右用兵器牢牢锁住。

    “哈哈哈,丑鬼,你给我下来吧!”

    萧天右猖狂大笑的同时手上猛然发力,试图将常胜拉下战马,常胜见状暴吼一声用力回夺。

    霎时间,人喊马嘶尘土飞杨,不远处,刘鲲始终关注着这里的战况,此刻见常胜陷入困境不由得五内如焚,当即使出家传绝学霸王枪只攻不守,宁可自己受些皮肉之苦也要尽快突围救兄弟脱险。

    就在刘鲲舍生忘死奋力拼杀之际,忽听萧天右得意的阴笑道:“哈哈哈,丑鬼,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话音未落,只见他双膀较力,猛地将手中双戟向下压去,就在常胜重心失衡的一瞬间,萧天右隐约听见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胸腹处剧痛袭来。

    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见锋利无比的刀攥仿佛一把钢锥穿透数重铠甲深深的扎入萧天右胸腹之中。

    眼见萧天右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常胜嘿嘿坏笑着抡起板门大刀,咔嚓,骨碌碌人头落地。

    “呸!让你丫得瑟。”

    常胜对着萧天右的尸体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将目光转向别处,那里藏霸正舞动两柄巨锤左冲右杀,但凡拦在他面前的敌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暗藏在锤头中的飞锥射了个前后对穿。

    “奶奶个熊滴!还得是这小子机灵,俺老常这回也算得儿子济喽!”

    远处山岗上,萧天左眼见弟弟被杀心如刀割,随着他手中令旗挥舞,身后三千亲卫军饿狼一般席卷沙场。

    艳红如血的夕阳下,刘鲲满身血污仍在奋力厮杀,面对眼前数不清的敌人他来不及为惨死的将士悲伤,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力舞动长枪,为死难者报仇雪恨。

    咣,咣,咣,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响,刚刚还如狼似虎的敌军潮水般四外退去。

    尸山血海中,薛礼、藏霸等人打马来到刘鲲身边,看着眼前一个个血染的身影,刘鲲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放心吧!三叔,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藏霸一边说,一边费力的抬起手臂拍了拍胸脯,不料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末,一大口鲜血没有忍住,哇地一声喷了出来。

    “二哥!你咋了?”

    眼见藏霸摇摇欲坠,铁牛大步上前将他扶下坐骑。

    “子庭,你这是咋了?你可别吓唬爹呀!”

    眼见常胜滚动的泪水在污秽不堪的脸上撞出两道白痕,令原本就丑陋不堪的面容又添几分怪异,藏霸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放心吧!爹,我没事。”话音未落,暗紫色的血液已经顺着他干裂的嘴角丝丝滑落。

    “哼,好一出父子情深的大戏。”

    常胜闻声抬头,只见满脸悲戚的萧天左越众而出。

    “呸!姓萧的,有本事跟老子单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面对常胜挑衅的目光,萧天左轻蔑地摇了摇头。

    “就凭你,还不配!”

    “衡臣老弟,事已至此,难道尔等还要做垂死挣扎吗?”

    刘鲲闻言面无表情的盯着对面,静等下文。

    萧天左见状尴尬的轻咳一声,然后继续说道:“衡臣老弟,以你的才能若是死于乱军之中岂不可惜?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当审时度势才对,只要你肯为本帅效力,本帅保证绝不亏待于你。”

    “哈哈哈,胸中有誓深如海,酬报知遇何惜身,好男儿顶天立地,岂能屈身侍贼。”

    刘鲲言毕,双手握紧火凤亮银枪遥指群敌,常胜等人也极为默契的打马上前,各自紧握手中兵刃欲做最后一搏。

    “哼!不知好歹,既然你们诚心求死,那本帅就成全你们。”

    随着萧天左一声令下,数千柔然兵将蜂拥而上,刘鲲等人就像风暴中心的一叶小舟,顷刻间便消失在惊涛骇浪之间。

    “嘶咴儿咴儿。”

    猛然听到战马的悲鸣声由远而近,萧天左脸上陡然色变,不过眨眼之间,数百精骑已经闯入眼帘。

    借着绚丽的霞光向远方望去,只见这些精骑一个个铁盔铁甲,手中清一色厚背砍山刀寒光烁烁。

    在队伍最前面一匹黑马快如闪电,马上之人身高背阔,脸上一张黄金面具将本来面目遮挡得严严实实。

第一百七十章野蔓萦忠骨 青天斩熊罴

    “来者何人?”

    面对萧天左的高声喝问,来人并未答话。

    眼见对方来者不善,萧天左身后亲兵纷纷张弓搭箭,一时间乱箭如雨。

    众目睽睽之下,这数百铁骑仿佛一道无所畏惧的钢铁洪流,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蜿蜒驰骋,虽然有人不幸中箭落马,但是死神并不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正在奋力拼杀的刘鲲等人方觉压力骤减,便见一匹熟悉的黑马冲到眼前。

    “大哥?”

    听到刘鲲沙哑的呼唤,常胜等人纷纷抬头。

    “哈哈哈,老大来了!俺们有救了!”

    就在常胜兴奋大叫之际,刘鲲猛然醒悟,连忙开口打断道:“二哥噤声。”

    “嗯?咋了?”

    刘鲲尚未作答,就听那脸带黄金面具的大汉声音怪异道:“快跟我走。”

    话音未落,只见那人踅转马头飞驰在前,跟随而来的数百铁骑如同扇面散开,将刘鲲等人稳稳护在中央。

    “兄弟们!跟我冲!”

    看到眼前铁塔般的身影一如往常将众人护在身后,常胜鼻子一酸,曾经盘结在心中的芥蒂瞬间烟消云散。

    绝域残霞征鼓稀,血气弥空锁狼旗。野蔓有情萦忠骨,青天无义斩熊罴。

    面对数倍于己的柔然兵将,德古与手下勇士皆毫无惧色,在他们舍生忘死的冲杀下,终于将萧天左精心布置的包围圈撕开一道豁口。

    眼见刘鲲等人脱困而出,萧天左勃然大怒,他一面严令众军穷追不舍,一面亲率精锐轻骑迂回阻截。

    听到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德古带着幸存的百余名勇士毅然踅转战马。

    “二弟,三弟,你们先行一步,待我打发了这些黏人的苍蝇,再来与你们相会。”

    不等刘鲲等人点头,德古呼啸一声,铁塔般的身影如飞而去。

    “大哥,小心呐!”

    随着常胜哽咽的声音入耳,德古眼前升起一团轻雾,不过还没等雾气凝结便已淹没在血海之中。

    “二哥,你带孩子们先走,我去助大哥一臂之力。”

    刘鲲言毕刚要踅转战马,就见不远处山坡后尘土飞杨,随即萧天左在数百精骑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走不了了!”

    萧天左一边指挥众军四面合围,一边伸手操起马鞍桥得胜钩上挂着的如意紫金枪。

    “哈哈哈,刘鲲,本帅早就听说你刘家的霸王枪威猛绝伦,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话音未落,萧天左双手一抖,金光灿灿的如意紫金枪就像一朵朵艳丽的菊花凌空绽放。

    常言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萧天左这招金鸡乱点头虽然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杀机,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眼见对方已抢先出手,刘鲲也不再客气,当即舞动火凤亮银枪与萧天左打在一处。

    常胜、薛礼、藏霸、铁牛四人相互依靠,各守一方,哪怕敌军刀枪如雨,兀自临危不惧。

    冰冷的月色下,刘鲲与萧天左枪来枪往,远远看去银光耀眼,金光闪烁,就仿佛两团跳动的焰火,令人惊叹不已。

    随着时间推移,刘鲲手上动作渐渐迟缓,由于接连大战,他精力体力大量透支,不得不放弃许多杀敌的机会。

    反观萧天左则不然,他仰仗着自己精力充沛处处占尽上风,作为沙场老将他心里十分清楚,若是论真才实学刘鲲的确在他之上,因此更是招招狠辣,势必要将刘鲲斩杀在此,以绝后患。

    经过一天激战,藏霸巨锤里的暗器早已耗尽,此刻只能舞动双锤虚张声势。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猛然一斧劈在锤头,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车轮大小的八角灯笼锤竟然被利斧剁得稀烂,手指肚厚的银皮在月色下散发着惨白的微光。

    “他妈的,这小子的锤是唬人的,大家一起上把他剁成肉酱,为屈死的兄弟们报仇。”

    随着这一声呼喝,数不清的刀枪纷纷递到藏霸眼前,就在此危急时刻,两道金光后发先至。

    一阵叮当乱响过后,原本寒光闪闪的刀枪断的断,飞的飞,破铜烂铁散落一地。

    “二弟休慌,他们交给我了!”

    四周敌将眼见薛礼威猛如斯,不由得心生惧意,嘴上虽然咒骂不断,脚下却缓缓向后退去。

    这边战局一乱,那边萧天左看得清楚,当即怒吼一声道:“畏战不前者军法从事,杀!”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柔然兵将怒潮般奋勇向前,刀光剑影中就听常胜哀嚎一声翻身落马。

    眼见常胜陷入危机,刘鲲心神纷乱,萧天左借此良机抢攻数招,只杀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常胜中箭落马后,心中懊悔不迭,他只怪自己没用,险些连累兄弟。

    就在常胜精神恍惚的时候,数道寒光已到眼前,生死攸关之际,一条铁扁担从天而降,将他及时救下!

    “常爹,你咋样?死不了吧!”

    铁牛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这份情义却令常胜感动不已,别看铁牛平日里浑拙懵愣,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他绝对能为亲近之人豁出命去。

    常胜这边危急尚未解除,刘鲲那边却已命悬一线,由于连日激战水米未进,人尚且能够凭借坚强的意志力堪堪忍受,战马却是不行,筋疲力竭的黄骠马悲鸣一声,前蹄瘫软跪倒在地。

    萧天左见机会难得,当即舞动如意紫金枪刺向刘鲲身周要害,刘鲲见状连忙离鞍弃马,勉强迎战。

    两人交手不过三五个回合,萧天左人凭借马力挺枪就刺,刘鲲虽有心闪躲,奈何脚下乏力,夜空下就听噗的一声,紧接着血光四溅,锋利无比的枪尖顺着他的肩胛骨透体而过。

    “哈哈哈,刘鲲,纳命来!”

    萧天左猖狂大笑的同时,双膀一较力,想要将刘鲲挑上半空,就在常胜等人心痛悲呼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嗡嗡声如同来自地狱的魔咒,搅得人心神不宁。

    “怎么回事?”

    萧天左话音未落,就觉得脸上,手上一阵瘙痒刺痛,等他定睛一看不禁吓得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鬼东西?”

    凄厉的惨叫过后,萧天左双手弃枪,抱头落马,其余柔然兵将也是如此,原本杀气纵横的战场瞬间被一片惨嚎声完全覆盖。

第一百七十一章夫妻再聚首 绝处又逢生

    面对眼前诡异的惨况,刘鲲心中惊诧不已,他忍痛握住萧天左留在他体内的紫金枪,猛地用力向外拔出,随着金枪离体,猩红色的鲜血瞬间沁透铠甲,顺着战裙下摆打湿了地面。

    “老三,你咋样?伤的重不重?”

    看到常胜步履蹒跚的冲到自己面前,刘鲲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将目光投向四周,惊骇的看着那些遍地翻滚,痛苦哀嚎的柔然兵将。

    “哎?大哥,这些人是咋了?咋跟过年杀猪似的,瞎叫唤个啥呢?”

    对于铁牛的疑惑,薛礼也没有办法给出答案,突然他双手一松虎头啸天锤轰然落地。

    “大哥,你这是咋了?”

    薛礼闻言勉强张了张嘴,哇地一声鲜血喷溅。刚刚战况激烈尚不觉得如何?如今精神稍一松懈,早已透支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

    看到薛礼的身形摇摇欲坠,藏霸连忙挣扎着来到近前将他扶稳,两人背靠背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嘶咴儿咴儿。”

    随着战马的嘶鸣声由远而近,刘鲲等人脸上的神色骤然紧绷起来。

    “郎君休慌,老娘来也!”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常胜的一张丑脸瞬间绽放,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隙。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两匹战马踏浪而来,为首者正是身怀六甲的郡主,此时郡主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她那本就异于常人的腰围更加引人注目,随着战马飞驰,硕大的肚子上下震荡,令人触目惊心。

    在她身后是一匹桃红马,马上一员女将头戴紫缨八宝盔,身挂金锁连环甲,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战袍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哎呀!夫人呐!爱妻,你咋才来呢!”

    听到常胜声音嘶哑,郡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把拉过常胜,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

    “郎君,你受苦了!”

    “咳,咳,咳!轻点,轻点,疼!”

    眼见夫妻二人卿卿我我,薛礼等人连忙将头扭向别处。

    月光下,刘鲲仰躺在金华夫人怀中,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哎?这地咋动起来了?不会是地龙要翻身吧?”

    铁牛惊惧的声音刚刚出口,刘鲲等人强撑着纷纷起身上马,将无所畏惧的目光投向西南方向。

    时间不大,天边密密麻麻的黑点跳跃着变成黑斑,继而化作一队队手舞刀枪的精骑,随着骑兵的一声声呼啸,战马有力的四蹄鼓槌般捶打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奶奶个熊滴!谁让你来的!这回好,俺们老常家连个种儿都没能留下。”

    面对常胜言不由衷的责怪,郡主稳了稳心神,平静说道:“郎君,我们是一家人,要活活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处。”

    郡主话音未落,飞驰而来的骑兵已经一字排开,正当中旗门之下闪出一员虎将。

    “哈哈哈,刘鲲,没想到你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能反杀萧天左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看来今天本王得好好谢谢你。”

    刘鲲闻言冷冷一笑,寒声说道:“上官宏,你们父子罔顾纲常,谋朝篡位,实在是大逆不道。虽然刘鲲不是柔然子弟,但是也在柔然客居多年,深知达利王勤政爱民,气度恢宏,没想到他识人不明,竟被你们父子蒙蔽了双眼,到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惨状。刘鲲深信柔然国的有识之士绝不会任由你们父子肆意妄为,有朝一日必定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血债血偿。”

    等刘鲲说完,上官宏猖狂笑道:“刘鲲,你小子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简直是可笑至极。”

    上官宏一边冷笑一边摇头,忽然他眼前一亮,面对金华夫人色迷迷的说道:“小美人儿,如今本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你愿意,本王可以立你为正妃,等有朝一日本王登基坐殿,你可就是一国之母,到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金华夫人闻言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道:“呸!无耻之徒。”

    “上官宏,你身为三军之主可敢下场与本夫人大战三百回合?”

    面对金华夫人的挑战,上官宏环视左右哈哈怪笑,随后口气轻浮道:“小美人儿,别说三百回合,就是三千回合本王也陪你玩到天亮。”

    眼见上官宏挤眉弄眼,满脸坏笑,金华夫人催马抡刀便要上前。

    刘鲲见状连忙伸手拦阻道:“夫人且慢,你不是他的对手。”

    金华夫人闻言微微笑道:“夫君放心,为妻自有取胜之法。”

    金华夫人虽然不齿上官宏的为人,但是对他的本事倒也不敢小觑,此人刀法凌厉狠辣,若论真实本领自己的确不是对手,不过金华夫人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

    此时此刻众人身陷重围,面对阴狠毒辣的上官宏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金华夫人有意擒贼先擒王,只要将上官宏擒拿在手,那些兵将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众目睽睽之下,金华夫人催马抡刀直入战场,不等上官宏疯言疯语,金华夫人手中秋水雁翎刀花开朵朵,将那登徒子圈了个严严实实。

    上官宏见金华夫人出手便是杀招,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舞动青锋刀护住全身要害。

    眼见两人刀来刀往打在一处,刘鲲的一颗心瞬间悬到半空,两只虎目紧张凝视着战场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就连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浸透征袍也浑然不觉。

    忽然,上官宏手中刀光连闪,只杀得金华夫人手忙脚乱,就在上官宏自以为胜利在望之时,刚刚还狼狈不堪的金华夫人猛然间精神大振,一股浓浓的香气从她体内蔓延开来。

    随着异香扑鼻,上官宏自觉血脉贲张,就在他浑身燥热精神恍惚之际,金华夫人樱口微张,一只通体血红的蚁后震动金翅冲上半空。

    “王爷小心。”

    听到身后有人高声示警,上官宏心头大震,不过还没等他稳住心神,一道红光伴随着嗡嗡声响已到眼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纸灰化素蝶 泪血染杜鹃

    面对眼前激射而来的红光,上官宏心中大骇,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诡异,但是本能的恐惧却令他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就在红光贴近上官宏脸上肌肤的刹那,一支梅花镖后发先至,在上官宏眼前带起一片血雾。

    随着血雾升腾,被破开胸腹的蚁后怪叫连连,紧接着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原路折返,一头扎入金华夫人心口。

    由于本命蛊遇袭重伤,金华夫人本就精神萎靡,如今蚁后慌不择路钻入她的心房,金华夫人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哎呀一声惨叫跌落马下。

    “夫人。”

    眼见金华夫人猝然落马,刘鲲连忙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夫人,夫人!”

    夜幕下刘鲲的声音异常凄厉,可是无论他如何呼唤,金华夫人始终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老三,别喊了,俺嫂子以身养蛊本就时日无多,现在本命蛊被人所伤,她的心神也连带着受到重创,眼下失去控制的蚁后正在疯狂吸食她体内的精血,恐怕要不了多久俺嫂子就会化为一具枯骨。”

    刘鲲闻言心如刀割,他紧紧抓着金华夫人的双手痛不欲生。

    似乎是为了印证郡主所言,在众人模糊的泪光中,金华夫人的肌肤渐渐失去光泽,继而出现淡淡的黑斑,随着黑斑迅速扩大,她原本青葱似的手指缓缓收缩,到最后竟如同风干枯瘪的鸡爪般深深扎进刘鲲的手掌。

    “夫人,夫人!”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刘鲲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狠狠刺痛着他的内心,恍惚间两人曾经相处的画面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这边刘鲲伤心欲绝,那边上官宏死里逃生亡魂初定,他见刘鲲等人已无心再战,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全军出击,杀了他们为我二弟报仇,杀!”

    “杀!”

    随着上官宏一声令下,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眼见敌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薛礼默默握紧虎头啸天锤准备做最后一战。

    “大哥,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藏霸声音未落,就听铁牛在旁哑着嗓子喊道:“还有俺,如果俺们不能投胎到一个娘的肚子里,你们可得记着来找俺!”

    铁牛喊过之后,疯了一般轮动铁扁担杀入重围。

    常胜夫妻见刘鲲抱着金华夫人魂游天外,心中明白他已万念俱灰,只等敌人杀到好与金华夫人一同上路。

    夜幕下,嘈杂的声浪肆无忌惮的翻滚着,常胜与郡主对视一眼,然后颤抖着手温柔的摸了摸郡主高高隆起的小腹,泪眼婆娑道:“可惜了,我的儿,再投胎记得挑个好人家!”

    就在众人以为必死无疑之际,柔然大军身后突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数不清的流矢咆哮着射入乱军之中,冰冷的箭簇带走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咋回事?俺们有救了?”

    猛然间发现生门大开,常胜欣喜若狂,他兴奋的操起板门大刀左冲右杀,将刘鲲和郡主紧紧护在刀光之内。

    此一战犹如狂风骤雨,来的快去的更快,不等天明便已偃旗息鼓。

    初升的朝阳下,常胜手拄大刀与郡主相互倚靠,薛礼藏霸一左一右守护在刘鲲身旁,铁牛则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地鼾声如雷。

    “老三,你快看,那是谁?”

    眼见刘鲲双眼呆滞,神情木然,常胜心疼的叹了口气,然后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头。

    “衡臣,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猛然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声音,刘鲲满脸难以置信,顺着他黯淡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见苏蕊一身异族盛装,正跌跌撞撞的向他扑来。

    “芷馨!”

    随着沙哑的声音艰难出口,刘鲲身子一歪昏死过去,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月满西山。

    “你总算醒了?”

    面对苏蕊憔悴的模样,刘鲲心中一酸,两行清泪无声滚落。

    “芷馨,她还有救吗?”

    苏蕊闻言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强忍悲伤低声说道:“金姐姐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也一直在替她想办法,可是这次姐姐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不但神魂受损,体内的精血更是被蚁后掠食殆尽,别说是我,就算是华佗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苏蕊言毕,刘鲲整个人僵立当场,眼见刘鲲失魂落魄死气沉沉,苏蕊担心他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连忙继续说道:“我虽然救不了姐姐性命,但却可以用金针锁魂延续她体内一线生机,如果上天垂怜,说不定可以坚持到瓜熟蒂落,保住姐姐腹中胎儿。”

    听到苏蕊提起孩子,刘鲲心中猛地一颤,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多谢!”

    不等苏蕊开口,刘鲲挣扎起身,压抑着悲声道:“她在哪?我想去陪陪她!”

    苏蕊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不过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扶你过去。”

    等到两人缓步走出大帐,刘鲲瞬间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在他骇然的目光注视下,只见一口黑漆漆的棺椁静静躺在如银的月色中,棺椁旁常胜一家披麻戴孝,虽然满面悲戚却没人留下一滴泪水。

    “三弟,大哥走了,我们一直在等你来见他最后一面。”

    惊闻噩耗,刘鲲只觉五雷轰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德古面前的。

    借着清亮的月色,刘鲲泪眼模糊的看着仰躺在棺木底部的壮汉,通过破损不堪的铠甲不难看出德古生前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激战,除了那张金灿灿的面具,他的身体各处无不血肉模糊。

    “大哥!”

    泣血的低呼声中,刘鲲缓缓伸手试图将那张黄金面具轻轻取下,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面具始终纹丝不动,竟然与下面的血肉紧紧黏合在一起。

    面对此情此景,常胜险些情绪失控,众人似乎看见刺眼的炉火前,一个伟岸的身影将炙热的面具牢牢压实在脸上,随着滋啦一声轻响烟雾缭绕,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肉焦糊的味道。

    依照岭南风俗,过世的亲人如果听到哭声,就会导致灵魂不安,难以顺利进入六道轮回,因此,众人即便心如刀绞,也只能将热泪和着心血吞入腹中。

    天光大亮之后,常胜与刘鲲一左一右扶棺下葬。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常胜嘶哑着嗓子高声吼道:“开眼光,看四方,开鼻光,闻麝香;开耳光,听八方;开嘴光,吃牛羊;开胸光,亮堂堂;开手光,拿钱粮;开脚光,上天堂。”

    吼过之后,常胜胸口起伏用力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睛再次嘶吼道:“盖棺封钉。”

    常胜言毕,薛礼和藏霸缓缓推动棺盖,吱吱呀呀的闷响声中,德古的身影渐渐消失,直至完全隐没。

    “大哥!躲钉!”

    刘鲲一边哑着嗓子低吼,一边用手掌将七根子孙钉依次拍落,在阵阵刺骨锥心的痛苦中,一代豪杰终归尘土。

    “大哥!”

    “大伯!”

    眼见封土越堆越高,众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嚎啕大哭,惊天动地的哀嚎随风狂舞彻夜未歇。

第一百七十三章妙笔留遗迹 微言动杀心

    翌日清晨,苏蕊早早来到金华夫人帐中,只见刘鲲正轻抚着金华夫人枯黄的面庞黯然神伤。

    “衡臣,这些天你太累了,别太难为自己。”

    随着苏蕊颤抖的声音入耳,刘鲲缓缓起身,垂头问道:“你领军来此,沙鞑王可曾知晓?”

    听到刘鲲低声询问,苏蕊目光深沉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眼见苏蕊神情有异,刘鲲的眉头渐渐蹙起。

    不等刘鲲开口,苏蕊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你要多加小心。”

    刘鲲闻言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芷馨,此话怎讲?”

    “衡臣,这是我整理大哥遗物时发现的书信,你看看吧!”

    刘鲲接过书信轻轻展开,不由得惊讶出声。

    “这,这,这分明就是我的笔迹,可是我从未给大哥写过此信呐!”

    看到刘鲲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苏蕊并不觉得有丝毫意外,她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刘鲲面前。

    “这是我在沙鞑王宫中找到的,你再看看。”

    接过苏蕊手中书信,刘鲲仔细观瞧,看罢之后,他骇然瞪大了双眼。

    “衡臣,你可看出这两封信有何相同之处?”

    刘鲲闻言再次将两封书信放到一处细心比较,仔细观察多时之后,他惊叹开口道:“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很难想象它们居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人妙笔简直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

    “哦?看信上字体分明是各有千秋,你何以如此肯定?”

    “如果只看字迹却是毫无破绽可言,即便是我也难以分辨,不过此人所用墨条却异于寻常之物,只是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刘鲲言毕,苏蕊缓缓点头道:“不错,难怪世人对你如此看重,只愿与你为友,不愿与你为敌。”

    苏蕊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扭头对刘鲲说道:“衡臣,你还记得浩海书院的乌先生吗?”

    随着此言出口,一直盘桓在刘鲲脑海中的两道人影瞬间重合在一起。

    “原来真的是他。”

    就在刘鲲回想往事的时候,苏蕊继续说道:“沙鞑王曾经受过前楚成皇帝的恩惠,年前入陈便是应乌先生之约前来商议复国大事,他之所以要将我带回沙鞑,无非是为了增加手中的筹码,一来为了牵制父帅,二来便是为了胁迫你加入复楚阵营。”

    听完苏蕊所言,刘鲲心中五味杂陈,他竭力压制满腔怒意,缓声问道:“沙鞑王现在何处?”

    “他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看到刘鲲满脸震惊的表情,苏蕊放低声音答非所问道:“这次我来并没有看到刘鹏,对于他的身世想必你也已经知晓。”

    看到刘鲲满脸痛苦的点了点头,苏蕊心中一疼。

    “衡臣,此番你领军出征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以你的心思细腻自然不难看出天威难测,对于这一点刘鹏等人恐怕也有所察觉,所以行军之初,他们便暗中联络沙鞑王兵出海澜山以防有变。”

    “可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没等须卜赞离开天霜城,他的三儿子加利塔便勾结党羽发动叛乱,须卜赞和他另外两个儿子无一幸免。”

    “如此说来加利塔弑父杀兄,已经篡夺了王位!”

    “没有,加利塔也死了。”

    “啊?他也死了?”

    面对刘鲲惊愕的目光,苏蕊淡淡说道:“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

    “你?”

    “不错,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已经得到了王位却仍不知足,竟要将我占为己有,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忘了我是医师,同样一味药草在我手上不但能够救人也可以杀人。”

    苏蕊平淡的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即便是杀伐决断的刘鲲也禁不住感到有些心悸。

    “加利塔杀了须卜赞,你杀了加利塔,难道……?”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苏蕊展颜笑道:“你觉得沙鞑人会让一个异族女子做他们的女王吗?”

    “须卜赞和他的儿子们虽然都已经死了,可是他还有一个没成人的孙子,眼下那孩子已经继承王位,而我则被国人尊为圣祖母,也是那孩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圣祖母?”

    眼见刘鲲神色有异,苏蕊摇头自嘲道:“是呀!圣祖母,我还没成亲呢,就已经是人家孩子的祖母了,很可笑不是吗?”

    尴尬的气氛中,刘鲲突然面色大变,他猛然抓住苏蕊的手腕急声说道:“沙鞑国易主,元良可曾知晓,如果无人接应,他该如何是好!”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正在艰难前行。

    “傅将军,此地是什么所在?距离海澜山还有多远?”

    面对刘鹏的询问,傅恒恭敬答道:“回陛下,此地名曰黄土坡,距海澜山还有二百余里,按照我军现在的速度后天一早便可到达。”

    刘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他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扭曲升腾的烟尘,心情异常低落。

    “陛下,您怎么了?要不然喝点水休息一下。”

    “不必,赶路要紧。”

    又急行片刻之后,刘鹏遥望落日自言自语道:“哥,自此一别不知你我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难到我命中注定要做这孤家寡人吗?”

    旁边侯朗见刘鹏如此感伤,连忙上前劝慰道:“陛下重情重义,着实令人敬佩,不过您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岂能并论。”

    眼见刘鹏脸色不快,侯朗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陛下,您称自己是孤家寡人却也未必,当年先帝御龙殡天之时,德妃娘娘已有孕在身,只是后来宫中遭难,德妃娘娘下落不明,如果上天垂怜,陛下当有一位御弟或是御妹尚在民间。”

    “真的?”

    面对刘鹏欣喜地目光,侯朗笃定说道:“自然是真的,老臣岂敢欺蒙陛下。”

    “太好了,可是他会在哪呢?”

    暮夏的傍晚燥热难耐,诺大的皇宫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陛下,有消息了吗?”

    随着宜妃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赵淳满脸阴郁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陛下,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赵淳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向后闭目仰躺在龙椅上,不知心中在盘算些什么?

    宜妃见状缓步上前,一边乖巧的为他捶打肩头,一边偷眼看了看奏章上的内容。

    “影心,你说朕是不是太过绝情了,他对朕忠心耿耿,朕对他却………。”

    “陛下,开弓没有回头箭,须知打虎不死,必受其害,陛下三思。”

第一百七十四章许一世孤苦 换太平余生

    重见珞陀万事悲,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天外孤鸿失伴飞。

    祭奠过死难的众将士之后,刘鲲等人再次来到德古墓前。

    “大哥,俺们要走了,你先在这住上一段,等过些日子俺们再来接你回家。”

    看到常胜不舍的摩挲着墓碑喃喃低语,众人心中悲情难抑。

    “二哥,我们该上路了。”

    “嗯,好。”

    “老三,小五子走了,老大也不在了,老四他又……。”

    话到此处,常胜自觉失言,连忙哽咽着岔开话头道:“现在就剩咱哥俩儿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刘鲲闻言含泪点头,沉默许久之后,薛礼轻轻拉了拉常胜的衣角,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

    常胜见状猛然醒悟,转头对郡主和藏霸等人道:“子庭、铁牛,先扶你们的娘上车,俺和朝贵看看还有啥需要归置的东西。”

    眼见两个义子一左一右向自己走来,郡主怪眼一翻,瓮声瓮气道:“老娘自己能走,用不着你们扶。”

    话音未落,郡主突然发现藏霸在对她不停的眨眼。

    “哎呀,哎呀,不行了,子庭快来扶俺一把,这会儿肚里这个小兔崽子使劲踢俺。”

    随着郡主拙劣浮夸的演技入眼,藏霸险些笑出声来,他连忙拉着铁牛快步上前扶着郡主匆匆离去。

    等众人相继走开后,寂静无声的草原上只剩下刘鲲与苏蕊。

    “嗡嗡嗡。”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不识趣的苍蝇,在两人之间不知疲倦的震动着翅膀。突然两道寒光怒闪,刚刚还疯狂呱噪的小家伙瞬间悄无声息。

    “衡臣,既然你已经平安脱险,我也该带人回去了。”

    刘鲲闻言,眼中的凛凛寒光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感伤。

    “你还要回去?”

    “是。”

    苏蕊言毕又是一片静寂,沉默许久之后,她轻启朱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珍重。

    看到苏蕊转身要走,刘鲲急声叫道:“等等。”

    旷野之中四目相对,只听一声珍重无力响起,苏蕊闻声淡淡一笑,随着两滴清泪悄然洒落,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苏姑娘,你真的不和俺们一起回家吗?”

    面对郡主期待的眼神,苏蕊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如今已是沙鞑国的圣祖母,那里才是我的家。”

    “可是……。”

    不等郡主再劝,苏蕊遥望中原方向,口气坚决道:“只要我还是沙鞑国的圣祖母,那里的数百万军民便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愿我一世孤苦,换他太平余生。”

    轱辘,轱辘,轱辘,随着车轮滚动,曾经无比熟悉的平西城已经遥遥在望。

    “报,启禀陛下,征西元帅距此已不足十里。”

    “嗯,知道了。”

    一身素服的赵淳起身离座,在他身后文武百官亦是如此打扮。

    随着赵淳一声令下,平西城上幡旗招展,雪白一片,城中百姓各个顶丧挂孝跟从天子仪仗来到平西城外。

    赵淳这番刻意安排,大大出乎刘鲲等人的预料,任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天子之尊竟然会远出皇城,亲率文武百官迎接败军之将。

    眼见天子一身缟素,四周军民禁不住热泪盈眶,此番刘鲲征西,随同出征的不仅有本部兵马十万,还有平西城八万子弟,如今十八万大军灰飞烟灭,只有这寥寥几人落魄归来,那些惨死将士的亲人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伤痛,顷刻之间悲声大放,动地惊天。

    “陛下,刘鲲无能,以致此次出兵丧师辱国,恳请陛下治罪。”

    常胜等人见状也随他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道:“末将等无能,请陛下治罪。”

    赵淳闻言,看了看遍体鳞伤的几员大将,然后紧走几步来到刘鲲身前。

    “衡臣,你受苦了。”

    话音未落,两行泪水已经顺着赵淳白皙的脸庞缓缓滴落。

    “各位将军快快请起,朕如今真是悔不当初,如果朕不是急于为御妹报仇,也不会害了这么多出征的将士,况且此次战败事出有因,都怪朕识人不明,误信了黄安那个小人,没想到他竟然暗中勾结前楚余孽,私自断绝大军粮道,陷我十几万将士于绝地,等朕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不过总算苍天有眼,黄安那个小人终究没能逃脱。”

    赵淳话到此处,回身怒吼道:“来人,把黄安给朕押上来。”

    时间不大,神情枯槁的黄安被几名骁骑卫拖到众人面前。

    “大胆黄安,你可知罪。”

    面对若干朝臣的喝问,黄安勉强翻了翻眼皮,重又低下头去。

    “杀了这个逆贼,要不是他暗中作梗,征西大军怎么会全军覆没。”

    “对,杀了这个畜牲,给那些枉死的将士们报仇。”

    随着一阵杂乱的呼声出口,四外围观的人潮瞬间群情激愤,怒火燃烧的百姓蜂拥而上,几乎就是一瞬间,刚刚还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便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连一具完整的骸骨都没能留下。

    等百姓们宣泄过情绪之后,赵淳健步登上高台。

    “各位乡亲父老,此番征西失利,皆是朕一人之过,为了给死难将士的家属一个交代,朕决定减免平西府三年赋税,但凡随军出征蒙难者不但可以得到军中抚恤,还可以到府衙额外支取纹银二十两以示慰问。”

    赵淳话音未落,文武百官率先跪倒,口中山呼万岁不止,其余百姓更是感恩戴德,面向天子连连叩拜。

    “元帅,各位将军,朕希望你们今后厉兵秣马,有朝一日再次征西,为死难的将士们报仇血恨。”

    赵淳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群情鼎沸,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报仇雪恨声中,刘鲲等人再次屈身跪倒。

    十余里外,苏蕊登高远眺,将平西城前这慷慨激昂的一幕尽收眼底,她一直在山顶站到日薄西山才下令收兵,带着十万先头部队踏上归途。

    “报,启禀陛下,沙鞑人已经悄悄退走了。”

    “嗯,朕知道了。”

    赵淳仰躺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等王槐识趣退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道:“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国丈那边现在情势如何!”

第一百七十五章周柏豪张网 傅承恩殒命

    海澜山绵延千里,就像一条匍匐的巨龙横亘在回褐与沙鞑之间。

    “陛下,那里就是海澜山了,按照约定须卜赞就在前面山口处接应。”

    刘鹏闻言顺着侯朗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山谷中隐约有人影晃动。

    “传令下去,大军全速前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通过山口,进入沙鞑国境内。”

    刘鹏的话刚刚出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恒连忙拦阻道:“陛下且慢,此刻谷中情势不明,还需慎重才是。”

    对于傅恒的意见,刘鹏还是比较看重的,毕竟此人机敏干练,这几年随同大军南征北战深得刘鲲推崇,当初刘鲲曾经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承恩其人文武全才可堪大任,眼下傅恒既然开口,必然有其缘由。

    念及至此,刘鹏连忙止住众军前行的脚步,转头对傅恒诚肯说道:“朕素知将军德才兼备,智勇双全,因此朕打算以帅印相托,眼下这数万将士包括朕在内皆从将军调用,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傅恒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诧,随后赶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刘鹏面前。

    “陛下万万不可,傅恒才疏学浅,岂敢不自量力,侯老将军威名素著,姜大将军勇冠三军,陛下若是有心选帅,在两位将军之间任选一人即可,傅恒能在二位前辈身边早晚受教于愿足矣!”

    傅恒说完以额触地不再言语,刘鹏左右看了看,侯朗和姜桓各自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圣明,我等心甘情愿听从傅元帅调遣,为复楚大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其余各将见状紧随其后,异口同声道:“末将等愿听从傅元帅调遣,为复楚大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在众将的簇拥下,傅恒登上一处土坡接掌帅印,随后开始以元帅身份发号施令。

    首先他派出精锐斥候前往山谷处查看虚实,其次他严令众军连结战阵徐徐缓行以备不测,最后他将从刘鲲军中带来的铁甲骑尽数安排到刘鹏身边。

    就在众军闻令而动的时候,四外突然传来连珠炮响,紧接着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一支支铠甲鲜明的队伍悄无声息展开在旷野之间。

    顺着门旗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员老将在众人的拱卫下缓缓显出身形,此人体态消瘦,面如瓦灰,须眉花白,眼似鹰隼,正是当朝国丈周柏豪。

    在看到陈朝军队出现的一刻,所有人的心都禁不住一沉,看来他们的动向敌人了如指掌。

    “哈哈哈,刘鹏小儿何在,还不出来答话。”

    周柏豪话音未落,就见侯朗催马上前怒声喝道:“老匹夫,当年你献关投敌,以至于我大楚皇城暴露在敌人铁蹄之下,今日你又带领大军截杀旧主,难道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吗?”

    面对侯朗言辞激烈的斥责,周柏豪哈哈大笑,笑罢多时,他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没想到叱咤风云,心高气傲的双枪将竟然也会屈居人下,甘当仆役之流,难怪前番平北之时你总是鬼鬼祟祟的不敢与本帅相见,原来是害怕本帅识破了你这鼠辈的本来面目。”

    “哼!侯朗虽然迫不得已隐姓埋名,但是却问心无愧,总比你这卖国求荣,靠女儿上位的老贼强上百倍。”

    听到侯朗提起自己靠女儿上位,周柏豪气得须眉倒竖,他目视刘鹏所在,咬牙切齿地说道:“小杂种,要不是刘洪李代桃僵,本帅岂容你活到如今,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绝后患。”

    周柏豪言毕,将手中令旗左右挥舞,四周蓄势待发的众军在战鼓声中蜂拥而上。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傅恒毫无惧色,他一边安排精兵保护刘鹏,一边指挥军卒乱箭齐发射稳阵脚。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周柏豪虽有大军二十余万,却始终没能攻破傅恒精心布置的防线。

    初秋时节,冷风萧瑟,树上稀稀拉拉的叶子被阳光炙烤得焦黄,就像一卷卷干枯的旱烟叶,寒风吹过哗哗作响。

    自从刘鲲等人归来后,赵淳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对于兵败之事却始终只字未提。

    在此期间,刘鲲数次以调治伤势为由,请辞三军司马一职,可是天子每次都善言挽留,始终不肯应允。

    这一天,赵淳正在御花园中闷坐,忽见内侍总管王槐步履匆匆进身入内。

    “陛下大喜,陛下大喜,国丈大人有消息了。”

    赵淳闻言眼中喜色一闪,随即缓缓吐了口气,坐在石椅上稳如泰山。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国丈大人有捷报传来。”

    “嗯,呈上来。”

    赵淳口中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他颤抖的袍袖却将内心的激动表露无遗。

    这场战斗的胜利原本便在意料之中,可是没有人想到竟会赢得如此艰难,周柏豪以二十几万大军围杀六万余残兵败将居然用了半月之久,还付出了伤亡过半的沉重代价。

    对于将士的伤亡数字,赵淳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他只关心前楚余孽是否全部铲除,贼首刘鹏是否已然伏诛。

    周柏豪的奏章写得极为详尽,等赵淳耐着性子看完不禁勃然大怒。

    啪,随着奏章砰然落地,刚刚还满脸堆笑的王槐吓得神色大变,来不及收起的笑容瞬间僵固在脸上。

    “陛下息怒,不知何事令陛下如此懊恼。”

    赵淳抬眼看了看适时出现的宜妃没有言语。

    宜妃见状缓步上前道:“陛下,臣妾刚刚听说国丈大捷,正要给您道喜。”

    不等宜妃把话说完,赵淳暴跳如雷道:“道喜,道喜,道的哪门子喜,二十几万人打了半个多月,到最后连刘鹏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还好意思跟朕报捷邀功,简直岂有此理。”

    宜妃闻言细问详情,原来大战多日后,刘鹏等人兵分两路趁夜突围,傅恒领一路军马有意暴露,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周柏豪大半兵力,而刘鹏则在侯朗与姜桓的护卫下顺利脱身,此番恶战傅恒所部兵马全军覆没,他身中十余箭尸身不倒,直到有人高喊刘鹏去矣,这才铁枪坠地,死尸落马。

    战后,周柏豪方知上当,他连忙亲帅精兵沿路追赶,原本刘鹏等人已经遁入山林脱离险境,可是由于道路不熟误入野狼谷,野狼谷内瘴气迷漫,毒物横行,周柏豪追到谷口未敢轻入,只好派人严防死守,单等天寒地冻毒物蛰伏再进入谷中一探究竟。

第一百七十六章曲直何须辩 日月道分明

    秋风萧瑟,蝉蜕不啾,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多了些许凉意。清冷的月色下,刘鲲孤独的站在庭院中怔怔出神。

    “启禀侯爷,二将军到访。”

    刘鲲闻言长长叹了口气,就在他打算出府相迎的时候,常胜已经大步流星闯了进来。

    “老三,出事了,俺听说那帮吃屎的要在背后搞你。”

    面对常胜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丑脸,刘鲲微微笑道:“二哥,稍安勿躁,到底发生了何事,坐下来慢慢说。”

    “哎呀!你咋一点都不知道着急呢!俺可听说了,那帮吃屎的没有一个好饼,他们就像饿急了的疯狗逮谁咬谁。”

    “哈哈哈,二哥这个比喻虽然不妥,倒也贴切,只不过御史言官本就该直言不讳,如果他们做事瞻前顾后,那还对得起顶上的乌纱吗?”

    眼见常胜眼皮外翻又要开口,刘鲲连忙插话道:“二哥勿急,左右今日无事,不如让小弟陪您喝上几杯,我们边吃边聊。”

    不等常胜拒绝,刘鲲已经吩咐下人准备酒宴,时间不大杯盘罗列,两人携手入席。

    席间常胜又提及御史参奏之事,可是刘鲲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几杯烈酒灌入愁肠,常胜渐渐有了些许醉意,他一边拉着刘鲲回忆过往,一边断断续续哭声不止。

    翌日天明,刘鲲奉旨上朝,御史大夫吴岚、谏议大夫曹爽、中书侍郎王珲等大小官员联名上书,弹劾刘鲲贪赃枉法,克扣军饷。

    对于刘鲲的为人,满朝文武有目共睹,替他不平仗义执言的文臣武将所在多有,霎时间,德阳殿上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眼见文武百官相互之间推推搡搡,坐在龙椅上的赵淳勃然大怒,他猛然一拳击打在龙书案边,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们眼里还有朕吗?”

    天子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纷纷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道:“陛下息怒,臣等知罪。”

    “哼!”

    赵淳先是冷哼一声,随后说道:“衡臣,他们说你贪赃枉法,朕实在不愿相信,朕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无失宜之处?”

    面对天子眼中复杂的神情,刘鲲双膝跪地,垂头不语。

    赵淳见状大惊失色,他手扶龙书案探身问道:“衡臣,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莫非你心里有什么苦衷?”

    “陛下,吴御史等人所言俱是事实,刘鲲对上有负皇恩,对下愧对黎庶,请陛下责罚。”

    他这番话出口,不亚于晴天霹雳,将在场众人震得头晕目眩,满脸难以置信。

    “老三,你疯了,这帮兔崽子明明是在往你身上泼大粪,你咋啥事都敢往自个儿身上揽呢?”

    “陛下,俺家老三是啥样人,难道你心里还没点数吗?他为了你们老赵家的江山出生入死连命都豁得出去,他在乎那几个臭钱吗?”

    看到常胜因为激愤而大声咆哮,刘鲲担心他一时冲动铸成大错,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常将军,不得无礼,小心惊了圣驾。”

    常胜闻言把眼一瞪,面对刘鲲急声说道:“衡臣,你快跟二哥说句实话,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眼见常胜急得青筋暴跳,刘鲲狠了狠心,淡然说道:“人生在世所求者无非功名富贵,刘鲲虽然视金钱如粪土,但却不能不为子孙后代着想。”

    “放屁,俺不信,打死俺俺也不信。”

    “二哥,对不起!刘鲲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常言说得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孤儿寡母何以存身…………。”

    “奶奶个熊滴,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常胜突然暴起,抡动他那醋钵大的拳头狂风暴雨般无情砸落。

    “王八羔子,你有家,你有老婆孩子,别人就没有吗?你对得起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吗?那些军饷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你不知道吗?你的良心呢?让狗吃了吗?”

    眼见刘鲲被常胜骑在身子底下痛揍,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于上前劝阻。

    初冬的风悄无声息,却又无孔不入,即便包裹得再严,它也会见缝插针,顺着袖口、领口扎进去,使人感到阵阵寒意。

    “夫君,今夜风寒,为妻扶您回去休息吧!”

    刘鲲闻言轻轻摆了摆手,口中含糊道:“不必,你身子不便无需为我烦心,我想一个人静静。”

    看到刘鲲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萧雅不动声色的压了压心中怒火,笑脸告退。

    等萧雅走远后,刘鲲一瘸一拐的来到石凳前,略显吃力的坐了下去。

    “嗯!”

    随着一声闷哼响起,他禁不住心中暗骂,奶奶个熊滴,好你个常老二,你小子下手可真够黑的。

    由于罪证确凿,眼下刘鲲除了爵位尚在,其他一切军职全被罢免,常胜也因此与他割袍断义,不再往来。

    “陛下,刚刚接到岭南讣文,南疆宗主德古在撤军途中不幸感染疫病,已经于半月前撒手人寰。”

    “嗯,朕知道了。”

    “讣文里还说了些什么?”

    高进闻言进前一步道:“根据岭南世代相传的族规,新任宗主将由德古的儿子鲁瓦继任。”

    “鲁瓦?”

    面对天子疑惑的目光,高进轻蔑地笑道:“鲁瓦现年未满十岁,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

    “高司徒,独孤图尔在北疆的根基日渐稳固,朕担心此人迟早为祸,你即刻派人晓谕安羌都护陆文登,让他密切关注独孤图尔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现其有不臣之心,朕准他先斩后奏专断之权。”

    “那南疆呢?”

    “南疆的事先放一放,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使劲蹦哒又能闹起多大的风浪。”

    “陛下圣明。”

    高进恭维一声正要高退,忽听天子意味深长道:“听说安南夫人喜得千金,你代表朕送上一份厚礼,以示恩宠。”

    “老臣明白,老臣高退。”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狗带铃铛跑的欢,常胜喜得一女心情舒畅,当他看到前来贺喜的文武百官络绎不绝时,一张丑脸绽放得极为灿烂,尤其是权臣高进代表皇帝登门道贺,更让他觉得脸面有光,欣喜异常。

    忠义侯府后花园中,刘鲲踩踏着满地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今日常胜为爱女置办满月酒,刘鲲并不在受邀之列,虽然他对此早有预料,不过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心中发苦,郁郁寡欢

第一百七十七章造物曾何意 人心苦未平

    中原初冬时节,北疆已冰封千里。这一日,陆文登刚刚起身,便有亲兵门外回事。

    “启禀大人,独孤狼主大驾到访。”

    陆文登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暗道,他怎么来了?

    就在陆文登吩咐下人更衣之际,忽听卧房外脚步声响,还没等他开口喝问,两道人影一闪,独孤图尔和步六狐罕塔已经闯进门来。

    随着榻上一声惊叫,陆文登面沉似水,冷声问道:“独孤狼主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如今又闯入内室惊扰女眷,简直岂有此理。”

    眼见陆文登怒气冲天,独孤图尔毫不在意的哈哈笑道:“事发突然,情势紧迫,如有得罪之处,还望陆大人多多包涵。”

    “哼!不知何事如此惶急,竟让狼主连须臾之间都难以忍耐。”

    陆文登话音未落,就见罕塔纵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妈了个巴子的,少他妈给脸不要脸,狼主驾前还轮不到你来拽脸子。”

    “反了,反了,来人,快来人。”

    无论他如何呼喊,诺大的安羌都护府内竟无一人应答,随着时间流逝,陆文登的脸色愈加惨白,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罕塔,不得无礼,美人面前岂可如此粗俗。”

    罕塔闻言斜眼看了看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美娇娘,嘴角唇边露出丝丝坏笑。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狼主大人,擅杀朝廷命官等同谋逆,您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看到陆文登色厉内荏的可笑模样,独孤图尔微微一笑,进前一步道:“都护大人放心,本座不但不会杀你还会大大的重用你,只要你肯为本座效力,将来封侯拜相也绝非难事。”

    “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面对陆文登惊骇欲死的目光,罕塔嘿嘿冷笑道:“干什么?我们羌人被你们欺负这么多年,也该扬眉吐气一回了,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中原皇帝跪在我们狼主驾前磕头求饶。”

    “住口,尔等竟敢谋逆作乱,简直丧心病狂。”

    仓啷啷,伴随着一声虎啸龙吟,罕塔腰间弯刀出鞘。

    “姓陆的,我看你是自己找死。”不等罕塔上前,陆文登吓得双腿一软,瞬间瘫倒在地。

    “罕塔,文登兄是本座的朋友,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在独孤图尔的严厉斥责声中,罕塔悻悻退后。

    “哈哈哈,文登兄不必惊慌,步六狐将军一介武夫,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文登兄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独孤图尔一边说,一边伸双手将陆文登缓缓搀起。

    “狼主大人客气,步六狐将军豪气干云,在下岂敢怪罪,只是不知狼主大人到底有何打算,在下虽有心追随狼主大人,却担心自己才疏学浅误了您的大事。”

    “哈哈哈,文登兄不必妄自菲薄,兄弟所求之事对文登兄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就在两人低声蜜语之际,忽听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夫人?你怎么来了?”

    不等陆文登继续开口,殷氏夫人义正词严道:“陆文登,你花天酒地,德行有亏也就罢了,如今又要通番卖国,为羌人奴,难道你就不怕辱没了祖宗吗?”

    陆文登闻言恼羞成怒,回身从墙上摘下宝剑将殷氏夫人斩为两段。

    罕塔见陆文登对发妻如此绝情,心中不免越加轻视,他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殷氏,口中啧啧说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惜了如此佳人。”

    “女人不过就是男人胯下的玩物而已,死便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陆文登言毕,将手中染血的长剑随手丢弃。

    “哦?是吗!只是不知道陆都护说的可是真心话。”罕塔一边说,一边将色迷迷的目光望向床榻。

    陆文登见状微微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步六狐将军喜欢,带走便是。”

    “哈哈哈,好,痛快,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罕塔迫不及待的大步上前,向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佳人猛扑过去。

    城里夕阳城外雪,相将十里异阴晴。也知造物曾何意,底事人心苦未平。

    在一阵阵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忠义侯府喜添男丁双喜临门,一时间阖府上下欢天喜地热闹非常。

    看到其他人满脸堆欢,刘鲲心中愈显凄凉。

    近些年来闲时也好,战时也罢,他和兄弟们从未分开,每年的除夕夜都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尤其是刘鹏、常胜这两个活宝,更是时不时的拿苏云打趣,虽然有时候也斗得面红耳赤,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兄弟们的感情。

    忆往昔峥嵘岁月,看今朝冷月孤灯,刘鲲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侯爷,菜品已经上齐了。”

    “好,有劳林叔了。”

    “侯爷客气,老奴告退。”

    “好,今日府中大喜,每位家丁仆役赏银十两,设下酒宴共度新春。”

    “多谢侯爷,老奴告退。”

    “嗯,如果没有紧要之事,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是,老奴明白。”

    等萧林快步走远之后,刘鲲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将餐桌转动起来。

    “镜菜芯焖红衫鱼,菜心脆爽,鱼肉滑嫩,衡臣记得这是大哥最喜欢吃的一道家乡菜。”

    “葱扒羊肉,酥烂醇厚,香味十足,衡臣知道这是二哥的最爱,可是每次都被元良那个臭小子抢食大半,你嘴上虽然骂得厉害,可却从来也不舍得多吃一口。”

    “梅菜扣肉,咸中带甜,肥而不腻,自从元良懂事以来便无肉不欢,尤其是眼前这道菜更是白吃不厌,也不知他现在在哪?还吃不吃得到。”

    “小五子,等不及了吧!如此佳肴岂能没有美酒作伴,你看,三哥都给你准备好了,这是上好的陈年花雕,你尝尝味道如何。”

    刘鲲一边说,一边拍掉泥封,将温热的美酒倾倒入碗,随着酒水飞溅,两行泪水无声滑落,看得见的是思念,看不见的是心伤。

    “兄弟们,我刘家有后了。”

    言毕,刘鲲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泪水已干,只剩满嘴苦涩。

第一百七十八章老帅思虑远 谋臣计画多

    时光如水匆匆流过,相比于常家千金满月酒的隆重,刘家公子的满月宴却门可罗雀,令人大失所望。

    “侯爷,有贵客到访。”

    刘鲲闻言微微一愣,就在他疑惑抬头的时候,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萧林身后。

    “老虎驾,您怎么来了?”

    看到刘鲲惊喜的眼神,苏魁爽朗笑道:“听说衡臣喜得贵子,老夫岂能不来道贺呀!”

    “老虎驾客气,快请入座。”

    “林叔,奉茶。”

    时间不大,清茶奉上,一老一少聊得热火朝天。

    “衡臣,近日北疆情势有异,老夫担心独孤图尔会有所动作。”

    “老虎驾,眼下刘鲲身无军职,您跟我说这些恐怕不妥吧!”

    苏魁闻言把眼一瞪,沉声说道:“怎么?难道你小子还真想躲在家中享一辈子清福不成?草莽匹夫尚且关心国家大事,何况人杰乎!”

    看到苏魁脸色微恼,刘鲲连忙认错道:“老虎驾息怒,衡臣绝无此意,老虎驾对北疆之事如此关心,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错,前段时间陛下晓谕陆文登密切关注两羌动向,虽然他几次回报都说独孤图尔毫无可疑之处,但是老夫觉得此事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老虎驾此言何意?”

    面对刘鲲疑惑的目光,苏魁缓缓说道:“衡臣,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今年的羔羊特别紧俏,不仅价格比往年高了三四成,而且还常常供不应求。”

    对于这些俗世刘鲲平日里并不关心,今日听到老元帅提起不免有些诧异。

    苏魁见状语重心长道:“衡臣,世事变化无常,终归有迹可循,刚刚我说的虽然是市井俗事,若是细细思量却牵连甚广。”

    “你我都知道商人重利,如今隆冬时节正是销售羔羊的旺季,面对如此大的市场缺口,那些贩卖牲畜的商人一定会去北疆搜罗货源,赚取巨大的差价,可是老夫派人暗中查访之后,却发现所有前往北疆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犹如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们时运不济,在往来途中遇到了山贼草寇丢了性命,可是仅皇城之中便有大小商家数十人无故失联,这也太不寻常了。”

    苏魁言毕,刘鲲皱眉说道:“老元帅的意思是陆文登已经被独孤图尔收买,与他们狼狈为奸封锁了北疆与中原的联系。”

    “不错,这正是老夫忧心所在,如果情势真如你我猜想的这般,那么此刻江北之地怕是已入图尔囊中。”

    刘鲲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与独孤图尔虽无深交,却素知此人胸怀大志,一旦独孤图尔统一两羌,他日羽翼丰满毕定觊觎中原。

    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在阵阵驼铃声中,一支十余人的骑队进入漠北荆壁城。

    “启禀贤王,乌羌部张俊臣门外求见。”

    “张俊臣?”

    右贤王宗楼欣喜的看了看身旁众人,随后淡淡说道:“让他进来。”

    时间不大,张俊臣昂首挺胸缓步而入。

    “你就是张俊臣?如果本王猜的不错,你是拔突派来求救的吧!”

    张俊臣闻言微微一笑,平静答道:“非也,拔突其人志大才疏,有今日之祸实乃咎由自取,小人此来不为拔突,实为贤王。”

    宗楼一听甚为惊异,不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言。”

    面对宗楼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张俊臣看了看贤王左右,没有说话。

    “你们都下去,没有本王的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等宗楼屏退左右后,张俊臣压低声音进言道:“贤王岂不闻,忧在外者攻其弱,忧在内者攻其强,今独孤狼主欲一统胡安族,贤王之敌在内而不在外。”

    不等张俊臣把话说完,宗楼猛然起身,声色俱厉道:“原来你是要为独孤图尔做说客,那小子狼子野心贪得无厌,本王岂能相容。”

    眼见宗楼暴怒,张俊臣淡淡笑道:“贤王稍安勿躁,据小人所知贤王本是曼顿单于长子,可是却因为母亲不得宠而屈居人下,实在是令人惋惜。”

    “贤王英勇盖世有目共睹,如果出兵南下,独孤狼主绝难匹敌,可是贤王想过没有,这么做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即便胜利了,也不过是得到一些虚名而已,至于拔突奉献的黄白之物想必您也不会看在眼里。”

    宗楼闻言未置可否,而是紧紧盯着张俊臣,等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贤王默许独孤狼主统一两羌,独孤狼主必定感念您的恩德,日后贤王若要兴兵,自然尽心竭力任凭驱策。”

    宗楼听罢默然思之,沉默片刻之后,他眼中寒光一闪冷冷说道:“独孤图尔隐忍狡诈,本王岂能深信。”

    “哈哈哈,贤王多虑了,独孤狼主既然敢吞没乌羌部,便已经做好了与中原王朝撕破脸的准备,您想面对陈朝大军的重压,他除了依托在您的羽翼之下,还有其他选择吗?”

    “嗯,先生所言确也不无道理,只不过两羌分治由来已久,若是任由独孤图尔侵吞乌羌,恐怕本王在单于面前无法交代。”

    “这有何难,刚刚小人说过,忧在内者攻其强,正与贤王此刻处境相合。”

    “哦?先生此话怎讲?小王愿闻其详!”

    “贤王须知,沙鞑国地广城高,兵精甲利,虽然国主已死,但是众将骁勇善战,如果此时您以须卜赞身死为由提议攻打沙鞑国,便可借强敌之手,剔除异己,此战功成,贤王必定声威大震,若是不胜,将士死于外,大臣空于内,贤王所谋之事自然无碍!”

    宗楼闻言频频点头,张俊臣见状回身吩咐手下将带来的宝箱打开,随着宝箱开启,整个大厅精光四射,光彩照人。

    “先生这是何意?”

    “这些是独孤狼主替贤王给众大臣准备的新春贺礼。”

    “哦?没想到独孤狼主如此大方,只是不知道他给本王准备了些什么?”

    “独孤狼主为贤王献上的是赤胆忠心。”

    张俊臣言毕,与宗楼相视而笑,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

第一百七十九章何意百炼钢 化为绕指柔

    自从赋闲在家,刘鲲每日里除了习练武艺,就是研读兵法,对于外界的纷纷扰扰丝毫不以为意。

    这天晚上,刘鲲和往常一样正在书房秉烛夜读。忽然,门外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侯爷,有人从沙鞑国给您送来一封书信。”

    刘鲲闻言连忙起身,大步流星冲到萧林面前。

    “书信何在,快拿来我看。”

    眼见他如此失态,萧林心中一动,赶忙将书信递了过去。

    等刘鲲看罢之后,不觉眼眶湿润,他无力的垂下手臂,黯然叹道:“纵有千般不舍,时光终是难留。”

    “林叔,备马。”

    片刻之后,刘鲲单人独骑出现在灯火通明的街市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喧闹繁华,他的心中更加凄苦。

    “站住,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猛然听到有人高声喝问,神情恍惚的刘鲲不免有些诧异。

    “忠义侯刘鲲在此,尔等何故拦阻?”

    听到刘鲲自报家门,隐在军卒身后的守正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答话。

    “原来是侯爷驾到,下官有眼无珠,还请侯爷恕罪。”

    刘鲲闻言缓缓挥了挥手,口中淡淡说道:“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本侯有要事在身,还请各位闪在一旁。”

    刘鲲说完,那些军卒似乎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仍然围堵在门楼前,刘鲲见状心中不免有些恼怒。

    “尔等还不退下?”

    “侯爷见谅,城门已经关闭,如果侯爷确有要事,还需请来陛下手谕才行。”

    随着守正此言出口,已有军卒合力将厚重的城门缓缓关闭,一些来不及进出城门的百姓虽然心有不满,却无一人敢上前争论。

    “尔等简直欺人太甚。”

    就在刘鲲怒发冲冠之际,忽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

    “侯爷息怒,您大人大量何必跟他们计较。”

    刘鲲闻声回头,只见满脸含笑的高司徒正在众家将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原来是高司徒,正巧刘鲲有一事不明,还望司徒大人不吝赐教。”

    “侯爷请讲。”

    “依照大陈法令,未到更点而擅自关闭城门,不知该当何罪?”

    高进闻言微微一笑,面对刘鲲道:“侯爷有所不知,今日城中有商铺被歹人洗劫,金吾卫传令四门即刻关闭,以防凶徒趁隙逃匿。”

    眼见刘鲲眉头紧皱,高进手捻胡须淡淡说道:“看侯爷的意思似乎是有要事待办,如果实在等不及的话,那就只能劳您大驾入宫请旨了。”

    刘鲲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心不在焉的敷衍道:“不急,不急。”

    看到刘鲲踅转马头黯然离去,高进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隔日天明,天子以刘鲲在三军司马任内时用人不当为由,命王槐登门严厉申斥,并罚他闭门思过,没有天子手谕不得出府半步。

    正泰五年四月末,天子闻报独孤图尔鲸吞乌羌部,不仅打破了两羌对立百年的平衡,而且还自立为王,不禁勃然大怒。

    五月中,天子以镇南府大都督韩章为平北大元帅,集结大军三十万前往北疆兴师问罪。

    面对来势汹汹的强敌,独孤图尔遵循张俊臣提出的十六字方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利用北疆广阔复杂的地形纵深,充分发挥轻骑兵灵活机动的战术优势,打得韩章束手无策,苦不堪言。

    这场一边倒的战争仅仅持续了两个多月,便以韩章大败亏输草草收场。

    此役过后,独孤图尔声威大震,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乌羌部众见他公正无私赏罚分明,也都心生敬佩彻底臣服。

    随着韩章惨败,朝野之中举荐刘鲲复出的呼声日益高涨,可是天子始终没有表态。

    对于刘鲲的能力他自然毫不怀疑,可是年前周柏豪领军进入野狼谷,却没有找到刘鹏和东宫余孽的一丝踪影,他们就像烈日下的露珠凭空消失了一样。

    八月十五,中秋大朝,又有人不合时宜的提出重新启用刘鲲,原本兴致颇高的赵淳顷刻间勃然大怒。

    面对眼前跪倒一片的文武群臣,赵淳手击龙书案,愤然说道:“刘鲲,刘鲲,又是刘鲲,难道除了他,我堂堂大陈朝就没有能带兵打仗的将军了吗?”

    群臣见状噤若寒蝉,纷纷口称有罪,自此之后刘鲲二字仿佛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禁忌,再也无人敢提。

    时光流转,春去冬来,弹指之间已经是刘鲲被禁足的第三个隆冬时节。

    呼啸的北风中,忠义侯府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静寂。随着大团大团的雪花不断下落,后花园里的一株老树被压得咯吱作响。

    突然,咔嚓一声,早已朽败的枯枝竟被积雪压断。

    正在亭下出神的刘鲲闻声抬头,借着雪光的映照,昔日征战四方的屠龙将军居然已是两鬓斑白。

    “爹,您能陪裕儿玩一会儿吗?”

    面对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刘鲲实在不忍心拒绝,他缓缓蹲下身宠爱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

    “好啊!裕儿想玩什么呢!”

    “裕儿想骑马,裕儿长大了也要像爹一样,做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哈哈哈,好小子,有志气,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雄飞天下。”

    “林叔,备马。”

    时间不大,黄骠马鞍鞯齐备,刘鲲俯身抱起儿子,再三叮嘱他抓紧缰绳。别看刘裕今年才四岁,但是他刚一出生就非同寻常,如今更是长得又高又壮,比同龄的孩子高了一头尚且不止。

    看着刘裕骑在马上开心大笑,刘鲲心中却隐隐作痛。

    三年了,不仅自己平添了许多白发,就连眼前这老伙计也失去了往昔的风采。

    刘鲲孤身站在雪地中,看着儿子骑在黄骠马上往来驰骋,不禁感叹道:“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大雪初晴,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湛蓝色的天空中几朵白云悠悠飘过,在北风的吹动下快速变换着各种形状。

    “荣儿,最近可又听说了什么消息?”

    面对刘鲲的询问,何荣恭敬答道:“师父,徒儿听说北疆战事接连受挫,如今羌人大军已经攻下北潼关,兵锋直指拒北城。”

    刘鲲闻言脸上神色凝重,忧心忡忡道:“北潼关天险已失,拒北城恐怕也难幸免。可怜北地兵连祸结,苍生何其苦也!”

第一百八十章大喜从天降 福祸终相依

    由于北疆战局不利,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陛下,这些日子您终日操劳,臣妾陪你去御花园散散心可好。”

    赵淳闻言伸手揉了揉酸胀不适的太阳穴,然后轻轻叹口气道:“影心,北方战事接连受挫,朕心中极其烦闷,眼下实在是没有心情。”

    “陛下不必如此忧虑,我大陈地域宽广,兵精粮足,反观羌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之所以暂居上风,只是仰仗骑兵之利,而自拒北城以南多山地丘陵,不利于骑兵展开,因此臣妾觉得羌人此战只不过是想捞取些好处,绝不敢有进犯中原之心。”

    “爱妃所言朕岂能不知,只不过我堂堂大国上邦居然被羌夷所辱,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看到天子脸色阴沉,目光森寒,宜妃在旁小心翼翼道:“是呀!只可惜中原地域不产良马,否则区区羌夷岂敢如此猖狂。”

    春意盎然,冬色渐远,一年一度的迎春大典如期举行。祭过青帝,打过春牛之后,天子赵淳带领文武百官自皇城东郊浩荡折返。

    大队人马行至半路,司徒高进收到一封加急文书,老贼看罢之后不禁喜上眉梢。

    “启禀陛下,老臣给陛下道喜。”

    赵淳闻言不免一愣,诧异问道:“不知高司徒此言何意?朕喜从何来?”

    “陛下,老臣刚刚得到消息,蛮主知道我军急需战马迎敌,特意从岭南各处抽调三万匹良驹以解陛下心忧。”

    “此言当真?”

    “陛下,此等大事老臣岂敢信口开河,如今那三万匹军马已经在韩章的亲自护送下赶往皇城。”

    “哈哈哈,好,很好。”

    “高司徒,即刻传朕旨意,赏赐鲁瓦黄金万两,绸缎千匹,告诉他,只要他送来的战马源源不断,朕的赏赐就要多少给多少。”

    “陛下圣明。”

    虽然天子严令此事不得外传,但是朝中武将还是隐约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他们各个摩拳擦掌,只等天子一声令下,好兵发北疆,建功立业。

    月余之后,韩章率领三万精骑来到皇城门外,天子得到消息亲自蹬城相迎。

    赵淳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居高远眺,只见脚下这支队伍盔明甲亮队列齐整,在一面面彩旗的衬托下更显神采飞扬。

    “韩都督治军果有独到之处,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他竟能调教出如此威武之师。”

    “是呀!按照以往的惯例,培养出一名合格的骑兵不仅要消耗大量资源,还要花费几年时间进行马术训练,可是你看眼前这支队伍分明已经形成战力,看来韩都督这几年没少下功夫啊!”

    听到身后大小官员议论纷纷,赵淳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笑意。

    “末将韩章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好,韩都督免礼平身。”

    在一阵哗啦啦的甲胄声中,韩章手按宝剑缓缓起身。

    “韩都督,朕很好奇,你这支精骑从何而来?”

    面对天子和众臣疑惑的目光,韩章躬身说道:“陛下,前番扫北末将大败而归,虽然陛下未曾怪罪,但是末将一直深以为耻。这三年来末将挑选军中精锐日夜操练,只是军中战马稀缺,只能三人一骑轮番演习,经过连年苦练,这些士卒已经初具战力,这次托陛下鸿福,蛮主送来良驹正解了军中当务之急。”

    “哈哈哈,好,韩都督居安思危不愧是朕的心腹爱将。”

    赵淳言毕,用眼角余光淡淡扫了高进一眼,老贼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陛下,老臣看韩都督所部军容齐整,威武雄壮,不如让他们在城下操演一番,以扬我大陈军威。”

    赵淳闻言看了看韩章,口中缓缓说道:“不知韩都督意下如何?”

    “末将谨遵圣命。”

    时间不大,只见韩章手中令旗挥舞,城下三万精骑顷刻间分成八支队伍,紧接着这八支队伍各占方位,随着旗语往来驰骋,搅动漫天风云。

    赵淳与文武百官见众军进退有序,攻守得法,不由得喜上眉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大陈得此精兵无异于如虎添翼,剿灭羌患指日可待!”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剿灭羌患,扬我朝天威。”

    赵淳闻言心花怒放,当即加封韩章为扫北大元帅,十日后领军出征。”

    韩章二次挂帅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需半日便已经传遍皇城各个角落,人尽皆知。

    “师父,徒儿听说今日陛下加封韩章为扫北大元帅,十天之后领马步大军二十五万择吉出征。”

    刘鲲闻言眉头大皱,他一边轻轻放下兵书,一边疑声说道:“前番韩章出征已经识得羌人骑兵厉害之处,这次又去,难道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听到刘鲲的疑惑,何荣连忙补充道:“师父有所不知,这次韩章入朝带来三万精锐骑兵,或许这就是他此次征北的最大依仗。”

    “你说什么?三万骑兵?他从哪里寻来这么多战马?”

    面对刘鲲惊诧的目光,何荣恭敬答道:“听说是大伯的儿子鲁瓦宗主从南疆各处抽调而来。”

    不等何荣把话说完,刘鲲急得猛然一拍书案,口中怒声吼道:“竖子无知,岂敢如此胡为。”

    眼见刘鲲突然之间如此盛怒,何荣不明所以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此事有什么不妥吗?”

    刘鲲闻言面沉似水,他一边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边肃容说道:“荣儿,你久在中原有所不知,南疆马又称过山风,不仅速度快而且耐力好,尤其以善走山路闻名于世,因而素有铁蹄之称,可是此马不耐严寒,在恶劣的气候环境下病死率极高。

    听完刘鲲所言,何荣瞬间陷入呆滞,愣怔许久之后,他忽然失声叫道:“糟了,既然师父知道此事,那么韩章在镇南府统兵多年,他岂能不知!难道…………。”

    不等何荣说完,刘鲲缓缓摇了摇头。

    “不会,韩章其人虽然好大喜功,但是对大陈忠心耿耿,据为师推断他之所以明知过山风的缺点却隐瞒不报,无非是想借此次出征一雪前耻。”

    “师父,那现在该怎么办?”

    面对何荣的询问,刘鲲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下他依然是戴罪之身,无法上朝面见天子。

    思虑许久之后,他在书案上展开纸墨,笔走龙蛇写就一封书信。

    “荣儿,你立刻去一趟帅府,将这封书信亲手交到老虎驾手中。”

    “师父放心,徒儿明白。”

    看着何荣飞步离去的背影,刘鲲无力的跌坐下去。

    他明白韩章在赌,他不但在赌战事的进展,更在赌北地的天气,可是这赌注实在太大了,是国运更是民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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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兄弟常相知,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壮士怀忠义,安能守虚冲?乘我黄膘马,抚我撼天弓。长枪横九野,霸王扫南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两羌,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忠逆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忠逆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忠逆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