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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豆1982     忠逆无双txt下载     忠逆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悲从心中来 天地泣愁容

    经过一天一夜的飞驰,刘鲲于次日午后赶到距离皇城千里之外的安坪州。落日余晖下,战马踩踏着干硬的积雪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搅得他心里一阵烦躁。

    面对远方寂静的村落,刘鲲竟有些踌躇不定,直到灯火渐稀他才鼓足勇气打马向前。

    “啪啪啪。”

    几声沉闷的敲打声过后,破旧的木门吱呀呀缓缓打开。

    “这位军爷,您是?”

    “请问这位大哥,这里可是徐常氏的宅院?”

    “啊,是呀!徐常氏是家母,我是她的儿子徐彪,不知军爷是?”

    刘鲲闻言再次施礼道:“原来是徐大哥,在下是太仓州延庆府刘鲲,今日特来探望乳母。”

    刘鲲言毕,徐彪先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随后急忙跪倒在地。

    “哎呀!徐彪眼拙,怠慢了大少爷,大少爷赎罪。”

    “徐大哥切勿如此,快快请起,不知乳母身体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自从家母返乡之后,便时常念叨两位少爷,算算时间都十几年没见了。”

    “家里的,来贵客了,快烧水沏茶。”

    随着徐彪一声吆喝,一名衣着朴素的农妇应声而出,在于刘鲲打工招呼后便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

    “大少爷,您在此稍坐,我去后院通知家母,老人家知道您来一定特别高兴。”

    眼见徐彪兴冲冲离去,刘鲲闲来无事四下打量,别看这里是乡下人家,但是摆设整齐,所有的家具物事一尘不染就像新的一样。

    “大少爷来了?大少爷在哪?”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名年仅五旬的老妇在徐彪的搀扶下快步而来。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面容,刘鲲心中五味杂陈,他急忙上前大礼参拜,却被老妇一把抱了起来。

    “大少爷!真的是您吗?”

    话未说完,老妇人眼望四周,口中疑惑的问道:“二少爷呢?二少爷没和您在一起吗?”

    刘鲲见状微微摇头,十几年没见了,乳母还是和以前一样偏心,不论什么时候都习惯把元良挂在嘴边。

    翌日清晨,刘鲲辞别徐家众人原路折返,此时此刻就连战马踩踏泥浆的闷响都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战马一边飞驰,刘鲲一边思忖,看来的确是我多虑了,没想到就连老元帅这等英雄人物也逃不过岁月的侵袭,也难怪,年纪大了又时隔多年,记忆有些偏差在所难免。

    就在刘鲲心情放松策马飞奔之际,忽然他脸色一变,全身上下骤然绷紧。

    “嘶咴儿咴儿”。

    午后的阳光洒在眼前的村舍上就像镀起了一层金箔。

    “哒,哒,哒。”

    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除了沉重的马蹄声再无任何动静。

    “吱呀呀。”

    随着刘鲲僵硬的动作,破旧的木门应声而开。

    沉寂的庭院深处,几具早已冻僵的尸体和破烂染血的家具胡乱堆积在角落。

    望着眼前诡异的场景,刘鲲无力的闭起了眼睛,就在这一霎那,萧瑟的北风仿佛抽干了他的全部心血,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苍白如纸。

    车马红尘里,阅人谁似君,登高枉凝眸,望断天涯路。

    自从刘鲲匆匆离去,苏蕊没有一日不是数次登临侯府。

    盼过三日,盼五日,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芷馨妹妹不用过分担心,以衡臣的心智武功没人能伤的了他,或许是临时有事耽搁了行程。”

    听到金华夫人开口相劝,苏蕊苦笑着摇了摇头。刘鲲一走音信全无,金华夫人和萧雅哪一个不是神情憔悴,只不过是强加掩饰罢了。

    “金姐姐,芷馨先行告辞,如果衡臣回来,麻烦您告诉他一声我很担心他。”

    “妹妹放心,衡臣一回来,我就让他去见你,天色不早了,不如让三叔送你们回去。”

    “不必麻烦了,眼下德古大哥和常二哥都在宫中,元良和济海又不知躲到哪里喝酒去了,如果三叔再离开,姐姐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等金华夫人再说什么,苏蕊躬身一礼,带着绫音转身离去。

    “小姐,您似乎对那个三叔有些成见。”

    面对绫音疑惑的目光,苏蕊抿嘴一笑,轻声说道:“鬼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虽然和三叔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是这个人总给我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就是,就是,绫音也这么觉得,而且那人走路是没有声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你身后冒出来,吓死人了。”

    “哈哈哈,鬼丫头,背后说人闲话可不是淑女风范。”

    璀璨的灯火下,主仆二人一路说说笑笑渐渐远去,在她们身后阴暗的角落里一道人影快速融入夜幕之中。

    “小姐,你说侯爷会去哪呢?这都多少天了,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苏蕊闻言神情落寞的摇了摇头,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忽然觉得后颈一阵痛麻,紧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眼中充满惊骇的绫音刚要呼救,还没等声音出口,也是眼前一黑晕倒在身后的黑衣人怀中。

    “主上,人已经抓到了。”

    “好,带她们进来。”

    随着粗旷的声音出口,有人背负着两个黑布口袋进入山神庙内。

    “主上,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别急,早就听说苏家大小姐美艳不可方物,今日我倒要看看这小妮子姿色到底如何!”

    “来呀!打开。”

    时间不大,有人手脚麻利的解开口袋,两张眉目如画的俏脸呈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两个出去等我。”

    “喏。”

    等手下人出去之后,山神庙内猖狂的笑声肆意响起。

    “哈哈哈,刘鲲兄弟艳福不浅呐!这么两个大美人如果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呼啸的北风卷动着砂石打在门窗上噼啪作响,绫音凄厉的惨叫混杂着沉重的喘息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第一百五十二章落叶半飘零 鬼蜮伎俩深

    “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吼吓得守在庙外的两人大惊失色。

    “主上,不好,是沙鞑王。”

    “嗯?老东西,他怎么来了!”

    听到手下人示警,刚刚解开腰带的罕塔瞬间兴致全无,他一边骂骂咧咧的起身,一边快速向后门退去。

    沙鞑国位于东龙大陆西北极寒之地,与回褐、北羌、漠北王庭皆有接壤,由于天气严寒国土贫瘠,民众大多尚武以狩猎为生。沙鞑王须卜赞更是勇武过人,纵横沙场四十余年未尝败绩。

    面对须卜赞,罕塔虽然不惧,但是此刻他可不想竖此强敌,万一因此破坏了狼主的谋划实在是得不偿失。

    “主上,这两个女人怎么办?”

    罕塔闻言,回头看了看尚在昏迷之中的苏蕊,又冷眼扫了扫伤痛欲绝的绫音,口中冷冷说道:“杀。”

    “喏。”

    “嘎,嘎,嘎嘎嘎。”

    刘鲲望着远处惊飞的宿鸟心神一阵恍惚,这几日他与元良在儿时的一幕幕场景终日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侯爷,您可回来了!小姐都担心死了。”

    不等刘鲲下马,林叔早已飞奔入内通知萧雅。

    时间不大,萧雅和金华夫人快步迎了出来。

    “衡臣哥哥,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回来,人家都担心死了!”

    “是呀!衡臣,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面对两人急切的询问,刘鲲微微垂头,轻声说道:“实在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眼见刘鲲心情不畅,林叔连忙在旁说道:“侯爷远途归来想必十分乏累,还是赶紧入府休息吧!”

    等进入侯府落座之后,刘鲲环视左右,疑惑问道:“金姐,大哥他们不在府中?”

    金华夫人闻言浅笑着说道:“自从你离开后,宗主大人他们一直都很惦念你,原本计划好的行程也临时取消了,只可惜世事多变,昨夜宗主大人突然接到消息,柔然萧天左又有异动,未免战事突发措手不及,宗主大人决定明日午后返回南疆,今天一早就向陛下辞行去了。”

    “今日一早辞行?可是现在已经快到三更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听出刘鲲声音中的焦虑,金华夫人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衡臣,天子早已派人传来消息,今日午间要在宫中设宴,为宗主大人饯行。”

    就在刘鲲胡思乱想心神不定之际,忽听府门外一阵战马嘶鸣。

    “听声音应该是德古大哥和常二哥他们回来了。”

    萧雅话音未落,就见德古铁青着脸率先入内,常胜和郡主就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

    “衡臣!你回来了!”

    在看到刘鲲的一刻,德古脸上的神色才稍有好转。

    面对德古的强颜欢笑,刘鲲疑惑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乏累,你们先聊,我回房休息一会。”

    等德古转身离开后,刘鲲疑惑的开口道:“二哥,大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受到了陛下的刁难?”

    常胜闻言没有作答,反而将头垂得更低,似乎很害怕和刘鲲的眼神接触。

    “哎呀!二哥,你快说呀!都要急死我了。”

    常胜闻言哭丧着脸看了看刘鲲,然而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起开,长得五大三粗的,啥也不是,你不说俺说,反正早晚他都得知道,到时候甭管抹脖子、上吊,老娘一个人扛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郡主把心一横,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从头讲起。

    原来三人入宫之后,天子赵淳热情相待,席间不仅有王邦彦和高进两位重臣,还有宜妃娘娘在旁相陪。

    君臣皆知郡主海量,因此轮流敬酒,尤其是宜妃更是格外殷勤,只要看到郡主酒杯空闲,必定亲自斟满。

    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郡主即便善饮也不禁有了些许醉意,期间德古虽然也曾隐晦的提醒,但是郡主豪情不减,依然我行我素。

    “哈哈哈,没想到不止郡主是女中豪杰,常将军也是千杯不醉的真英雄,来来来,朕再敬将军一杯。”

    看到天子再次举杯,常胜醉眼迷离的开怀大笑,一边不耐烦的打断德古桌下的小动作,一边端起酒杯牛饮而尽。

    旁边高进见状抚掌大笑,对常胜竖起中指道:“将军酒量过人世所罕见,老夫佩服,来来来,老夫借陛下美酒再敬贤伉俪一杯。”

    眼见常胜夫妇面红耳赤,醉意朦胧,王邦彦举杯说道:“上次迎春大典,老夫那不争气的侄子多有得罪,今日借此机会,老夫敬宗主大人一杯,希望宗主大人大量,不要与那不成器的蠢材一般见识。”

    德古闻言不好拒绝,只得端起酒杯与王邦彦一饮而尽。

    听到王邦彦旧事重提,宜妃压低声音对郡主说道:“姐姐,那位金华夫人貌美如花,我见犹怜,不知是何人有此艳福,娶到如此娇妻。”

    郡主闻言伤心的叹了口气,哽咽说道:“嗨!她是俺嫂子,只可惜俺哥命短福薄,丢下俺嫂子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受苦。”

    “哦!原来是怎样!真是红颜薄命,可悲可叹啊!”

    宜妃话到此处,眉毛一挑,语气中充满好奇的问道:“我听说岭南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似乎并没有从一而终的说法。”

    “啊!对呀,凭啥他们男人就可以娶仨抱俩的,俺们女人就得一棵树上吊死,要俺说,你们中原女子活得太累,一点都不自在。”

    郡主言毕,宜妃脸上笑容绽放,她故意拉了拉郡主的衣角,压低声音提醒道:“姐姐,小点声,照你这么说,金华夫人又令嫁他人了?”

    “那倒没有,俺嫂子岂是一般女人可比。”

    不等郡主把话说完,宜妃在旁接口道:“那倒是,不过以金华夫人的绝色,前来求亲的岂不是要踢破门槛,金华夫人独身至今想必是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慧眼吧!”

    郡主闻言把眼一瞪,醉醺醺地说道:“咋没有呢?只不过是那小子有眼无珠,辜负了俺嫂子的一番心意。”

    “呦!真的呀!对方是什么人呐?竟然忍心辜负如此佳人,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哼!可不是咋滴,要不是顾及情面,老娘非活劈了他不可。”

    在影心的曲意逢迎下,郡主简直把她当成了贴心人,于是便借着酒意将往事和盘托出。

    “呦!原来那人竟是忠义侯刘将军呐!”

    宜妃这突如其来的惊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百五十三章愁云雨潇潇 暮暮复朝朝

    “爱妃!刘将军怎么了?”

    面对天子的询问,宜妃连忙上前赔罪,并当着众人高声说道:“陛下,原来上任宗主临终时,已经将金华夫人许给了忠义侯,看来我们这位刘将军艳福不浅呐!”

    “哦?”

    赵淳闻言,面向德古正色问道:“宗主大人,可有此事?”

    “这,………。”

    看到德古神情犹豫,赵淳又将目光看向郡主和常胜。

    “郡主,常将军,宜妃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听到天子询问,早已神志恍惚的两人齐声说道:“当然是真的,当时俺们俩都在,听的清清楚楚。”

    “哈哈哈,陛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一桩好事,如此一来,不但了却洪都宗主遗愿,又能令中原与岭南关系更加紧密,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是呀!陛下,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啊!”

    听到两位重臣相继表态,天子重新将目光投向德古。

    “宗主大人,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面对赵淳眼中隐隐流露出的精光,德古起身言道:“陛下,洪都宗主虽有将金华夫人托付给刘将军之意,但是此事还需金华夫人自己愿意才行,德古作为外人实在不便相强。”

    赵淳闻言面色稍变,正当他略显尴尬之际,郡主在旁含糊叫道:“愿意,俺嫂子指定愿意,这事俺替她做主了。”

    “对,对,对,俺媳妇说的对,老话说得好,长嫂如母,俺媳妇说话衡臣他不敢不听,这事就这么定了!”

    眼见两人醉酒胡言,德古只气得双眼喷火,不等他开口呵斥,就听赵淳哈哈大笑道:“好,痛快,既然如此,那么朕明日便昭告天下,给他们二人赐婚,也算了却洪都宗主一桩心愿。”

    “呼哈哈哈,好,一言为定,干。”

    随着话,众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唯有德古面如死灰怔立无言。

    烛火摇曳的忠义侯府内,刘鲲强忍怒火听完了郡主的讲述,

    “老三,嫂子对不住你,更对不住给俺瞧病的苏医师,可是眼下话已经说出去了,你快想想还有啥补救的办法没有。”

    不等郡主把话说完,萧雅突然暴跳如雷道:“还能有什么办法,陛下金口玉言岂容更改,你以为陛下赐婚是儿戏吗?如果稍有不敬便是抗旨不尊,那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哎呀!那可咋整啊!咋办呐!老三,你倒是说话呀!”

    “二哥别急,即便陛下有意赐婚,也需等到明日早朝,小妹现在便连夜入宫,求陛下收回成命。”

    金华夫人言毕,刘鲲在旁微微点头道:“金姐所言不错,衡臣随你一同前往。”

    时近午夜,天色阴沉。刘鲲与金华夫人一路疾行来到深宫门前。

    “站住,什么人?”

    听到监门卫高声喝阻,刘鲲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忠义侯刘鲲有要事求见陛下,劳烦当值的将军通禀一声。”

    时间不大,一身甲胄的萧广越众而出,来到刘鲲面前。

    “末将萧广见过侯爷,侯爷深夜至此可是有紧急军务?”

    刘鲲闻言讪讪说道:“那倒没有,只是刘鲲有些私事需要求见陛下。”

    “侯爷见谅,陛下今日宴请南疆宗主喝得酩酊大醉,眼下已经休息了,既然侯爷所来是为了私事,那么还是等到明早再说吧!”

    不等刘鲲再说什么,萧广微微拱手道:“末将职责所在不便久留,侯爷见谅。”

    眼看萧广扬长而去,刘鲲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衡臣,怎么办?”

    面对金华夫人焦急的询问,刘鲲神情坚毅地说道:“走,我们去德阳殿。”

    “好。”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同行,忽然黑夜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大哥?你怎么来了?”

    德古闻言飞身下马,不等脚跟落地便急迫说道:“三弟,刚刚帅府来人询问苏小姐下落,她和绫音姑娘都不见了。”

    “什么?”

    刘鲲惊闻凶讯,只觉得胸口处阵阵发闷,仿佛被人用巨锤狠狠砸中一般。

    老元帅的千金莫名失踪这是何等大事,得到消息后,整个皇城都动了起来,一队队军卒手持火把散落在各个角落。

    “伯父,可有芷馨的消息?”

    眼见刘鲲慌乱失神,苏魁缓缓摇了摇头。

    “爹,我姐怎么了?”

    “哥,有消息吗?”

    看到两人酒气熏天摇摇晃晃,老元帅眉头深皱,不耐烦的扭过头去。

    “你们两个去哪了?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

    刘鲲话音未落,就见有人匆匆入内。

    “报,启禀老元帅,在城北山神庙发现一具女尸,看五官相貌似乎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绫音姑娘。”

    “啊?”

    突如其来的噩耗仿佛晴天霹雳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馨儿呢?可有消息?”

    面对老元帅颤抖的双手,来人连忙说道:“小姐尚无消息,末将已经安排人手将山神庙方圆五十里严加排查。”

    “元良!”

    眼见弟弟跌跌撞撞往外飞奔,刘鲲一边惊呼一边随后跟上,苏云见状醉意全无,也连忙追了出去。

    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内,刘鹏无力的跪在绫音面前。曾经他以为伤心会流出很多眼泪,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真正的伤心不是眼中有泪,而是心在滴血。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刘鹏轻轻拉起绫音的双手放在唇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感受到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暖。

    “叮铃铃,你一定是睡着了,对不对,睡吧!别怕,有四哥在没人能伤害到你。”

    刘鹏说完将绫音早已冰冷的尸体抱入怀中。

    “你们都出去吧!不要吵到她!”

    “元良!”

    “四弟!”

    “四哥!”

    “出去,都出去!”

    在刘鹏近乎疯狂的咆哮声中,金华夫人对众人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我能先出去吧!让他陪绫音妹妹说说心里话。”

    阴沉的夜幕下,破败的山神庙就像一张丑陋的鬼脸在黑暗中散发出阵阵尖啸。

    “二少爷,这是新鲜的鲫鱼汤,我家小姐说喝些鲫鱼汤活血通络,对你的病情大有益处。”

    “有劳绫音姑娘。”

    “咦?你的手好冰啊!这些鲫鱼不会是你自己下河捉的吧!”

    “以后别再捉了,我不喜欢吃鱼。”

    刘鹏一边轻声呢喃,一边将绫音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

    “傻丫头,快醒醒吧!四哥想喝你亲手煲的鲫鱼汤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人心不如水 平地起波澜

    “嘎吱,嘎吱,嘎吱。”

    在一阵阵车轮碾压砂石声中苏蕊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她猛然惊醒,就在苏蕊惊慌失措之际,忽听一个雄浑的声音轻轻响起。

    “姑娘,别怕!有本王在没人能伤害到你。”

    苏蕊闻言迅速起身,她满眼狐疑地看着眼前壮汉,只见此人肩宽背阔,浓眉大眼,看年纪五十岁上下,一身狐皮大氅尽显华贵。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绫音呢?”

    面对苏蕊紧张的追问,须卜赞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本王须卜赞来自沙鞑国,今日回国途中恰巧碰到姑娘遇险,只因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本王才私自做主将你暂时安顿在车辇上,至于你口中的那位绫音姑娘……。”

    看到须卜赞神情犹豫,苏蕊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她急切的追问道:“绫音怎么了?”

    “哎!都怪本王迟到一步,等本王带人冲进山神庙,那位绫音姑娘已经遇害了。”

    “什么?绫音!”

    听闻噩耗,苏蕊泪流满面,她简直不敢相信,前不久还与她说说笑笑的绫音如今竟然阴阳两隔。

    “姑娘请节哀顺变,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如果方便的话本王可以送你回去。”

    苏蕊闻言强忍悲痛,先行道谢之后,又将身份如实相告。

    “哦!原来小姐是苏老元帅的千金,失敬失敬。”

    须卜赞说完,掀开暖帘往外看了看。

    “苏小姐,我们眼下已经离开皇城,现在本王便命人原路折返送你回府。”

    “多谢大王。”

    时近晌午,沙鞑王的车队再入皇城,一路上只见百姓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赫舍利,去打听一下皇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

    时间不大,赫舍利转身返回。

    “大王,今日朝会上中原天子为忠义侯赐婚。”

    “为何人赐婚?”

    突然被苏蕊毫无礼数的将话音打断,赫舍利面色稍显不快,不过还是恭谨答道:“忠义侯刘鲲。”

    眼见苏蕊闻言色变,须卜赞在旁追问道:“可知被赐婚的是哪家女子?”

    “回大王,是南疆金华夫人。”

    “金华夫人?”

    须卜赞一边轻声低语,一边将目光转向对面,只见苏蕊面色苍白,看上去愈加憔悴。

    此时此刻,身为当事人的刘鲲却对此一无所知,为了寻找苏蕊的下落,他彻夜不眠,恨不得多生几条腿寻遍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衡臣哥哥,陛下已经将赐婚之事公诸于众了,怎么办呐!”

    刘鲲闻言机械的回头看了萧雅一眼,嘶哑着声音说道:“衡臣此生只娶芷馨一人,天地难改。”

    面对刘鲲血红的目光,萧雅紧张的浑身打颤,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胆量出口。

    独自返回侯府后,萧雅将满腔怨气尽数发泄在下人们身上,搞得侯府上下提心吊胆人心惶惶。

    “小姐,请用茶。”

    “滚,谁让你进来的!”

    不等春枝反应过来,一个细瓷花瓶已经迎面砸落。

    就在小丫鬟骇然闭眼之际,一个枯瘦的手掌及时伸出,将沉重的花瓶稳稳抓在手心。

    “你先下去吧!小姐心情不好,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是。”

    春枝闻言如蒙大赦,飞快的转身逃离。

    “萧姑娘千金之躯,何必与下人一般计较。”

    面对三叔似笑非笑的眼神,萧雅心中陡然缩紧,不过脸上却毫无波澜。

    “三叔所言甚是,雨凝也是为了苏姐姐的安危烦心,所以才一时失态。”

    “哦?是吗?据说掳劫苏小姐的凶手来自塞北,而萧姑娘在事发前几天又恰恰密会过步六狐将军,不知萧姑娘对此作何解释?”

    萧雅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三叔的耳目好灵通啊!不错,本姑娘确实见过罕塔,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老朋友之间略尽地主之谊有什么不妥当吗?”

    “哈哈哈,萧姑娘不要误会,老夫只是有些奇怪,既然是老朋友见面又何必改装易服呢?如此诡秘岂不令人生疑?”

    眼见三叔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萧雅知道多说无益,干脆转守为攻道:“看来三叔对本小姐的行踪了如指掌,莫非是害怕再有歹人图谋不轨吗?”

    在三叔冷冷的目光注视下,萧雅毫不在意的继续说道:“对了,上次的事雨凝还没谢过三叔呢!也不知三叔身上的伤可曾痊愈?”

    “多谢萧姑娘惦念,区区小伤早无大碍。”

    “哦?是吗?三叔或许不知道,本姑娘与萧广本是堂亲,自幼便彼此相熟,对于他所擅长的暗器梅花镖更是知之甚深。”

    萧雅言毕,目光灼灼的看着三叔,忽然她展颜一笑。

    “三叔!雨凝权且叫您一声三叔,你我之间本无交集,何必逼迫太甚,您说对吗?”

    三叔闻言眼中杀意隐现,就在他准备移步近身之际,萧雅轻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时间不早了,雨凝要入宫去给皇太妃姑祖母请安,如果去得稍晚,她老人家该着急了。”

    晌午过后,慌乱不堪的元帅府渐渐平静下来。

    客厅里,老元帅苏魁正对沙鞑王再三表示谢意,突然门外人影一闪,刘鲲飞步入内。

    “伯父,可是芷馨平安归来?”

    面对刘鲲焦灼的神情,苏魁终是不忍,他微微点头道:“馨儿现在后院,你去见见她也好。”

    “多谢伯父。”

    看着刘鲲匆匆消逝的背影,苏魁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刘鲲已经在宫门外跪了快两个时辰。”

    天子闻言目光冷咧道:“他要跪,就让他跪好了,朕身为万民之主岂能因他一人而收回成命。”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刘鲲如钢浇铁铸的神将跪在宫门前了无声息。

    “侯爷,您就听奴才一句劝吧!再这么耗下去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激怒天颜,到那时喜事可就要变丧事了!”

    无论大总管王槐如何说劝,刘鲲皆是充耳不闻,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无喜无悲。

    “咚咚咚,呜呜呜。”

    随着一阵钟鼓齐鸣,墨蓝沉重的天幕徐徐向后退去,天子赵淳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来到刘鲲面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刘鲲,陛下为你赐婚那是多大的荣宠,可是你非但不领情,还堵门逼宫,在你心中还有君臣之礼吗?”

    听到高进痛斥,刘鲲缓缓抬头,口中朗声说道:“陛下恕罪,微臣绝无冒犯不敬之意,只因刘鲲已经心有所属,实在难以接受陛下的美意。”

    不等天子开口,王邦彦在旁冷冷说道:“刘侯爷,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很清楚,你与金华夫人的婚事不仅仅关乎你们二人的幸福,更关乎中原与岭南数百万百姓的平安,身为人臣岂能因一己私欲而罔顾天下。”

    “陛下,微臣自入朝以来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只要陛下有命,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刘鲲也绝不回头,今日刘鲲斗胆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哪怕明日刘鲲战死沙场也死而无憾!”

    眼见刘鲲叩头如鸡啄碎米,赵淳脸上勃然变色。

    “刘鲲,你不要逼朕。”

    “请陛下收回成命。”

    面对刘鲲执拗得近乎恐怖的目光,赵淳强压心头怒火,冷冷开口道:“刘鲲,抗旨不尊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朕提醒你不要居功自恃,否则别怪朕不念旧情。”

    “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

    就在天子意欲借题发挥之际,忽见王槐上前说道:“陛下,南疆宗主德古自称有要事求见。”

    赵淳闻言冷哼一声,环视群臣后怒声说道:“来呀!将刘鲲暂押天牢反省悔过。”

    “喏。”

    随着刘鲲身陷囹圄的消息传出,整个大陈上下震动。常胜等人闻讯后甚至要砸牢劫狱反出皇城,要不是德古和金华夫人竭力阻拦,后果实难预料。

    元帅府后花园中,金华夫人与苏蕊对面而坐。

    大约一柱香过后,苏蕊缓缓松开金华夫人的手腕,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金姐姐,没想到你为了救衡臣居然甘愿以身养蛊,眼下你虽然平安无事,可是以脉象判断不出三年你就会油尽灯枯。”

    “我知道,身为岭南女子又有几个不知道养蛊的下场,不过我从未后悔,只要他活着比什么都好。”

    一眨眼十几天过去,天子和刘鲲一直处于僵持状态,所有人都在等,等一个自以为最满意的结果。

    “小兄弟辛苦,这是俺们的一点心意。”

    面对常胜递上来的一包银两,狱卒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淡淡问道:“说吧!想见谁呀?”

    “忠义侯刘鲲是俺………。”

    还没等常胜把话说完,那狱卒就像针扎的蛤蟆原地蹦起五尺多高。

    “不行,刘鲲是重犯,没有陛下点头任何人不得探视。”

    “小兄弟帮帮忙,银子不够俺这还有。”

    不等郡主伸手入怀,那狱卒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急声说道:“这位爷爷您可别逗我了,银子虽好,可是也得有命花不是?”

    常胜闻言眼珠一转,笑嘻嘻的凑上去低声说道:“小兄弟,俺也不瞒你,俺们就是陛下派来的说客。”

    “想必你也听说了,陛下赐婚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可是刘鲲这小子也不知道哪个筋搭错了,就是不同意,现在这俩人就是话赶话僵在那了,只要把话说开了,这片云彩也就散了,到时候忠义侯还是忠义侯哇!”

    “既然你嫌银子烫手,正好俺还省下了。”

    看到常胜作势要将银两收回,那狱卒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这位爷爷,您说的是真的?”

    “假的!你小子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俺骗你干嘛?”

    “那好吧!不过你们可快着点。”

    眼见狱卒掏出钥匙捅开牢门,常胜顺手将银子包塞进狱卒的腰带,然后对身后的郡主和苏云一摆头,三个人鱼贯而入。

    “衡臣,衡臣。”

    “三哥,三哥。”

    在常胜和苏云的连声呼唤下,形如枯槁的刘鲲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三呐!这才几天没见,你咋瘦成这样了呀!”

    随着郡主心疼的泪水夺眶而出,刘鲲开口说道:“嫂嫂,这里阴暗污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切莫动了胎气才好。”

    “老三,嫂子对不住你。”

    不等郡主接着往下说,刘鲲苦笑着摆了摆手。

    “嫂嫂,你别多想,此事与你无关,这十几天虽然苦闷,却也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看到刘鲲心灰意冷,苏云不禁潸然泪下。

    “三哥,你受苦了。”

    面对苏云模糊的泪眼,刘鲲淡然的笑了笑,眼下除了苏蕊的安危,他早已不在关心任何事。

    “五弟,令姐最近情形如何?”

    “还~~还~~~还好!”

    眼见苏云紧张得口齿不清,刘鲲的心猛然揪了起来。

    “济海,芷馨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她怎么了?”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阵阵剧痛,苏云咬着牙垂头不语。

    “二哥,二嫂,芷馨到底出了什么事?”

    常胜见兄弟如此,心中伤痛欲绝,他猛的别过头去,不忍作答。

    “芷馨!”

    看到刘鲲精神恍惚,颓然跌坐在地上,郡主狠了狠心,怒声说道:“别再提那个女人了,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她,你前脚刚进大牢,她后脚就同意了沙鞑王的提亲,人家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妃了。”

    “不,不会的,芷馨绝不会负我。”

    “小五子,你说!”

    “俺们说你不信,他说你总该信了吧!”

    苏云闻言斜眼看了看常胜,无奈点头道:“确实如此,姐姐的确已经亲口答应了沙鞑王的亲事。”

    “不,我不相信,芷馨绝不会负我!”

    刘鲲嘶吼过后,轻声呢喃道:“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言罢之后,刘鲲怅然若失,突然他眼中神光一闪,刚刚还瘫作一团的身体瞬间弹得笔直。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刘鲲双手紧握牢门,声泪俱下道:“芷馨,刘鲲已是将死之人,你何必如此相待!”

    话音未落,就见刘鲲后退一步高高跃起,竟然铆足全身力气向精铁铸造的牢门撞去。

    “老三,你疯了!”

    多亏常胜手疾眼快,幸亏刘鲲这些日子身疲力乏,否则稍有差池,刘鲲此刻已经脑浆迸裂而死。

    “二哥,放开我,刘鲲不死,天地难容。”

    就在刘鲲拼命挣扎之时,郡主抡圆了巴掌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脸上。

    “窝囊废,想死还不容易,可活着才最难,你以为现在这条命还是你的吗?不!不是了!当初你身中蛊毒,要不是俺嫂子用她的身体做魂瓶,用全身精血饲喂蚁后,你小子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俺嫂子为了救你,不惜透支生命,时时受万蚁钻心之苦,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矢志不渝的情种吗?”

    面对郡主歇斯底里的质问,刘鲲的脑海一片空白。

第一百五十六章叹沉舟可补 怨覆水难收

    朦胧的月色,冰冷的北风,帅府后园万物萧瑟,静寂无声。

    “芷馨,我已经答应陛下赐婚,你又何苦作贱自己。”

    苏蕊闻言苦涩笑道:“沉舟可补,覆水难收,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沙鞑王,又怎么能够出尔反尔,陷两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苏蕊言毕,轻轻将头靠在刘鲲肩上。

    “金姐姐对你的爱意不亚于我,成亲之后,你要好好待她。”

    随着苏蕊颤抖的声音入耳,刘鲲轻舒猿臂将她紧紧搂住。

    “要下雪了!”

    “是呀!又要下雪了!”

    眼看着洁白的雪花尽情飘洒,两个人再也没有丝毫动作,任由那些跳跃的精灵在耳鬓发间肆意玩闹。

    不远处,苏魁看着两个一动不动的雪人,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天亮了,雪停了,人也如同阳光下的雪花一般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

    “小姐,听说荣宝斋新进了一批珠玉,不如老奴陪您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林叔,侯爷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眼见萧雅蛾眉深蹙,林叔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荣宝斋作为皇城最大的珠宝行自然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公子小姐非富即贵。

    “呦!这不是萧雅小姐吗!您可有日子没来照顾小的生意了!您请!”

    “福来,给小姐沏一壶上好的龙井,再端两个果盘来,小心伺候着!”

    时间不大,茶果齐备,在掌柜的殷勤介绍下,萧雅轻轻拿起一串珍珠项链,有些爱不释手的放在眼前仔细观瞧。

    “哈哈哈,到底是侯府的千金,眼光独到,这串珍珠色泽晶莹,饱满圆润,正与小姐的高贵典雅相得益彰。”

    萧雅闻言淡淡一笑,轻声问道:“这串珠子倒是不错,不知价值几何?”

    “哈哈哈,难得小姐看得上眼,这串珍珠大如龙眼,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如果小姐喜欢,本店愿以十万两白银忍痛割爱。”

    随着十万两白银入耳,萧雅轻咬朱唇,极为不甘的将珍珠项链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如果是以前,区区十万两白银不过是她一个月的花销,可是眼下实在是一言难尽。

    “哎呦!好漂亮的一串珠子啊!”

    话音未落,从萧雅身旁伸出一只白皙水嫩的手掌,将尚未离手的珍珠项链一把夺了过去。

    “何人如此无理?”

    面对林叔恼怒的目光,来人微微冷笑道:“本小姐是丁侍中的千金丁秀,怎么?难到你们买不起还不许别人看看吗?”

    不等林叔继续开口,丁秀趾高气扬地说道:“掌柜的,这串珠子本小姐要了,还有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货色,本小姐还想再选几件。”

    “哎呦!丁小姐您可真有眼光,您楼上请,一会儿小的挑好了给您送上去。”

    眼见丁秀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缓步上楼,萧雅扭头对林叔低声道:“林叔,我累了,回去吧!”

    不等主仆二人踏出门口,就听楼梯上有人嬉笑道:“哼!勇义侯府的牌子都摘了,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哈哈哈,简直笑死人了。”

    萧雅闻言脚步一顿,不过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眼神中的怨毒愈加浓烈。

    二月十八,刘鲲奉旨完婚,整座忠义侯府热闹非常,众兄弟借此机会齐聚一堂,薛礼、藏霸等小将也纷纷前来道贺。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潮,刘鲲心神恍惚强颜欢笑,不等酒过三巡便已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随着楼下嬉闹嘈杂的声音入耳,萧雅心中又悲又恨,面对铜镜中的绝世容颜黯然神伤。

    “吱扭。”

    听到房门轻响,镜中人陡然一惊,萧雅猛的回身警觉问道:“你怎么来了?”

    “哈哈哈,怎么?本将军来不得吗?”

    眼见罕塔步步紧逼,萧雅满眼慌乱不住后退。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忠义侯府,只要本小姐喊一声,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生离此地。”

    “哈哈哈,如果你真的有胆早就喊了,还会和本将军说这么多吗?”

    话音未落,罕塔大手一抓将柔若无骨的美人顺势扯入怀中。

    “小美人,别怪本将军没有提醒你,万一本将军行踪败露,你我的约定将人人尽知,到那时别说刘鲲容不得你,恐怕普天之下也没有你立足之地。”

    萧雅闻言颜色大变,尽管她拼命挣扎,却始终难以脱身。

    “小美人,难道你忘了,你可答应过我,只要我办成那件事,你便心甘情愿随我返回塞北。”

    “哼!本小姐的确说过,可是你办成了吗?苏蕊眼下还不是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面对萧雅咬牙切齿地质问,罕塔嬉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然后色迷迷的闻了闻手上的余香。

    “苏蕊没死只能算她运气好,不管怎么说,本将军办了事终归是要得些好处的。”

    不等萧雅惊叫出声,罕塔早已将她揽腰抱起,按倒在雕饰精美的牙床上。

    一番欢愉过后,罕塔心满意足的看着怀中梨花带雨的美人。

    “真没想到,我罕塔竟然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哎!也不知那刘鲲是怎么想的,面对如此绝色佳人他居然也把持得住。”

    看到罕塔洋洋自得的嘴脸,萧雅羞恼的啐骂道:“无耻之尤。”

    骂过之后,她奋力挣脱罕塔的纠缠,细心的整理好衣裙。

    就在萧雅坐在铜镜前怅然失神之际,忽然觉得脖颈处一阵清凉。

    “这是?”

    感受到手中那似曾相识的温润,萧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

    “怎么样?喜欢吗?”

    听到罕塔粗旷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萧雅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

    “你把它原来的主人怎么了?”

    “哈哈哈,你说呢?”

    “你杀了她?她可是丁家的二小姐。”

    眼见萧雅震惊色变,罕塔用手轻轻扳过她的俏脸,一字一顿道:“别说她是丁家的人,就算她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又能如何,普天之下除了我罕塔,任何人都休想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

第一百五十七章百般愁与苦 酿作相思酒

    疯狂跳跃的烛火下,金华夫人痴痴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呼吸,都是那么的熟悉,看着刘鲲婴儿般蜷缩的睡姿,金华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她想要让对方睡得更舒服一点时,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玉腕。

    “芷馨。”

    即便刘鲲醉酒语音含糊,可是金华夫人还是瞬间就猜出了他的心意,如果说此刻心中没有委屈,不止旁人不会当真,恐怕就连金华夫人自己也不会相信。

    她心情复杂的挣脱出温暖的禁锢,那些随处可见的大红喜字渐渐在她眼中变得模糊。

    “上酒,今夜我们兄弟不醉不休。”

    随着德古充满醉意的声音入耳,金华夫人眼角湿润,两行清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对于德古对自己的情意,金华夫人岂能不知,只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身后的冤家,再也容不下别人。

    “铁牛,倒酒。”

    眼看刘鹏醉眼迷离,苏云急忙伸手按住铁牛面前的酒坛。

    “四哥,醉酒伤身,你不能再喝了!”

    刘鹏闻言怒气上涌,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对苏云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滚,不用你来管我。”

    “铁牛!”

    “倒酒!”

    眼见刘鹏将面前的酒碗拍得摇摇晃晃嗡嗡作响,苏云心痛的无声长叹。

    如果不是自己伤情买醉,如果不是四哥日夜相陪,如果那晚他们都在,那该多好!

    “咕咚,咕咚,咕咚。”

    看到苏云捧起酒坛独自痛饮,刘鹏泪流满面道:“小五子,你,比四哥强,至少她还活着,活着真好!”

    话音未落,刘鹏身子一软,醉死过去。

    “是呀!活着就好!”

    此时此刻,苏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酒水,哪些是泪水,在众人无言的凝视下,酒坛轰然落地,碎裂成片片韶华。

    “春枝,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喝问显然吓了小丫鬟一跳,不过等她看清来人后,瞬间便放下心来。

    “原来是三叔啊!这么晚了,您老还没歇着呢。”

    “嗯,侯爷大喜,宾客比较多,你手里端的是什么?”

    “哦!这几天萧雅小姐身体不适,一直也没怎么吃东西,可是刚刚却传下话来,让奴婢准备夜宵。”

    三叔闻言狐疑的看了春枝一眼,然后淡淡说道:“既然是萧姑娘的吩咐,你还是快些送过去,免得再受责骂!”

    “是,春枝明白。”

    看着小丫鬟渐渐消逝的背影,三叔的眉头越皱越深。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刘鲲刚刚起身便看到金华夫人双眼红肿对着残烛发呆。

    “金姐,衡臣对不住你。”

    听到刘鲲满怀歉意的声音,金华夫人浅笑着回应道:“大礼已成,你还叫我金姐?”

    刘鲲闻言心怀感激的对金华夫人轻声道:“夫人,早!”

    “夫君,你也早。”

    看到刘鲲面红耳赤的匆匆离去,金华夫人眼中悄悄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三叔留步。”

    突然听到刘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叔连忙返身折回。

    “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三叔,昨日送来的贺礼中有两盒笋冻,我知道您老家在山南,所以特意拿给您一盒以解乡思。”

    三叔闻言连忙道谢,并用双手接过刘鲲递来的礼盒。

    “哎呀!好多年没吃过家乡的味道了!多谢侯爷。”

    三叔一边道谢,一边拣起块晶莹剔透的笋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

    听到刘鲲询问,三叔口中不停,连连点头,似乎已经完全被美食所吸引。

    “哈哈哈,您老慢点,这笋冻虽然带个笋字,却是用海蚯蚓精制而成,常言道,山里有冬虫,海里有星虫,不过却因为卖相丑陋和里面清晰可见的海虫,而让许多人不敢轻易尝试。”

    “侯爷所言甚是,不过喜欢的是真喜欢,不喜欢的打死也无法接受。”

    “哈哈哈,三叔喜欢就好,一会儿我让人把另外一盒也给您送过去。”

    “多谢侯爷美意。”

    眼见刘鲲大笑着出门而去,三叔一转身飞奔回房,随后将房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离开侯府后,刘鲲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以往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忽隐忽现。

    “这位公子,您可不能再喝了,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小的虽然不知道您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但是照您这么个喝法非伤了身体不可。”

    小二的话尚未说完,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少说废话,上酒。”

    “这位公子……。”

    啪的一声,又是一锭雪花银闯入小二的眼帘。

    “够了吗?上酒!”

    眼见对面客官双目血红的盯着自己,小二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随即小心翼翼的点头哈腰道:“公子稍后,小的马上就去。”

    时间不大,两坛陈年老酒悄悄出现在刘鹏面前。

    蹑手蹑脚的小二刚想转身离去,没想到却被刘鹏猛的喊住。

    “再来两坛,这些银子统统归你。”

    “这位公子,这,这不合适吧!”

    “啪,咔嚓。”

    随着一声闷响,实木饭桌竟被拍折了一角。

    “拿酒来!”

    在刘鹏惊雷般的怒吼声中,小二吓的跌跌撞撞飞跑而去。

    “丁铃铃,丁铃铃。”

    一阵冷风吹过,挂在窗口的紫金铃发出阵阵脆响,似乎是无言的安慰,又仿佛是心疼的呜咽。

    忽然,满脸泪痕的刘鹏手攥金铃仰天悲吼。

    “丁铃铃,四哥想你了,四哥想你了,你听得见吗?”

    话音未落,酒坛坠地,空旷的房间里除了铃声慌乱的悲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楼外街角处,刘鲲抬头看着随风狂舞的紫金铃,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令他烦闷不已。

    一般情愁百般苦,酿作相思酒,半是泣血半是泪,才下喉头,却上心头。

    “二少爷,二少爷!”

    无论三叔怎么呼唤,刘鹏始终昏昏沉沉,没有一丝回应。

    “承恩,这可如何是好?”

    下弦明月挂在幽深的夜空,皎洁的银光照在冰冷的石碑上。

    月光下刘鹏极尽温柔的轻抚着绫音的名字,在他身后是三叔和傅恒默默相陪。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侯府门前,刘鲲兄弟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一个无言,一个无声。

    就在两人尴尬僵持之际,金华夫人适时出现,打破了困窘的局面。

    “元良回来了,吃饭了吗?嫂子这就吩咐厨下给你准备。”

    “不用麻烦了,嫂子,我吃过了。”

    “嫂子,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眼见刘鹏快步消失,金华夫人压低声音对刘鲲道:“夫君,自从绫音出事后,元良心情不好,你不要怪他。”

    刘鲲闻言,一语双关道:“我不会怪他,也确实不该怪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春色浮山外 天蝎宿月阴

    流年似水,匆匆划过。无论苏云心中有多么的不舍,公主出嫁的日子猝然而至。

    在满朝文武和万千百姓的祝福声中,三公主赵琪与送婚使苏云擦肩而过,面无表情的走入大红喜轿。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

    “起轿。”

    随着苏云一声高呼,火红的花轿在三千军卒的护卫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陛下,公主已经走远了,回吧!”

    在大总管王槐的几番催促下,赵淳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吩咐道:“摆驾回宫,请乌先生来永宁殿见朕。”

    “喏。”

    寂静无声的永宁殿中,赵淳高高在上,浩海书院的乌先生侧座相陪,只见此老虽然粗衣布履,却精神矍铄,此刻天子没有开口,他也便自顾自的品茶,好似远离世俗的隐者,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

    “乌先生,自朕十二岁与您相识,一直颇受教诲,眨眼之间已经十七年了。”

    乌先生闻言轻轻放下茶盏,淡淡笑道:“是呀!十五年啦!弹指一挥间,陛下长大了,乌某也老了!”

    “哈哈哈,乌先生说笑了,常言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以乌先生的才学,终日与林泉相伴,不觉得可惜吗?”

    “乌某与陛下相识多年,难道陛下还不知晓乌某的心意?”

    “不愿鞠躬车马前,只愿老死林泉间。五洲四海桃李艳,身居陋室自得闲。”

    “哈哈哈,乌先生得大自在,朕好生羡慕。”

    “今日请先生来此,还需您老妙笔生花,再助朕一臂之力。”

    天子言毕,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静等乌先生答复。

    “好吧!既然陛下金口已开,乌某也不好回绝,只是不知这次需要乌某写些什么?”

    “多谢乌先生,朕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说着话,赵淳伸手入怀,从中取出两张信笺。

    “烦劳乌先生模仿此人笔迹誊写一封书信。”

    乌先生接过之后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眉宇间隐隐闪过一丝惊诧,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赵淳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陛下稍后,待乌某研墨润笔。”

    “好,先生请便。”

    在赵淳淡淡的目光注视下,乌先生不急不缓的从腰间解下荷包,慢条斯理的取出墨条,随后轻重有节的推动起来。

    大约盏茶之后,浓墨研得,乌先生凝神静气,将全身力道集于腕底,笔走龙蛇一蹴而就。

    等乌先生收笔之后,赵淳将两张信笺放在一起左右比照,竟看不出丝毫异状,要不是刚刚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这两张信笺上的字迹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哈哈哈,乌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多谢,多谢!”

    “雕虫小技而已,陛下谬赞。”

    眼见乌先生神色自若,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赵淳戏虐的笑道:“朕与先生相交十余年,竟不知先生不仅学富五车,还精擅岐黄之术。”

    乌先生闻言并未答话,而是依然故我,继续品茶不止。

    “二十多年前,刘洪弑主献城,楚都一片混乱,当时朝中大臣走死逃亡,有许多至今下落不明,其中有一人姓沈名约,字修文,时任国子祭酒,不知乌先生可识得此人?”

    静静地听赵淳把话说完之后,乌先生轻轻放下茶盏,由衷的赞叹道:“茶是好茶,只可惜乌某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天子闻言微微闭起眼睛,满面纠结道:“十五年了,朕到底该叫您乌先生还是沈先生?”

    “哈哈哈,姓乌姓沈又有什么分别,丧国夷家之人,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乌先生,眼下四海升平,万民皆安,朕扪心自问还算得上勤政爱民,难道你们那位前楚皇帝就一定能强过朕吗?”

    面对赵淳深邃的目光,满腹经纶的沈约竟无言以对,沉默许久之后,他才无力长叹道:“沈约早就该死。”

    言毕,沈约手扶桌案强撑着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往殿门外走去。

    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渐渐脚步踉跄,赵淳含泪说道:“王槐,备辇,朕要亲自送乌先生出宫。”

    “喏。”

    当日黄昏,一代大儒乌先生旧疾复发,在浩海书院与世长辞。

    参加过丧礼后,刘鲲满腹心事,独自返回府邸。

    “夫君,你与乌先生并无深交,何故如此伤神?”

    面对金华夫人疑惑的目光,刘鲲微微摇头并未答话。

    一弯弦月映西窗,举杯无言恨夜长,征袍欲染烽火色,奈何世间尽悲凉。

    随着酒入愁肠,刘鲲眼前一片迷茫,不知不觉间竟醉倒在书房之中。

    “衡臣哥哥,你醒了!”

    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轻声低语,刚刚睁眼的刘鲲瞬间惊醒过来,只见香肩裸露的萧雅正满面娇羞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

    面对刘鲲羞恼的质问,萧雅咬紧红唇委屈的问道:“这是雨凝的绣楼,我不在这还应该在哪?”

    “什么?”

    刘鲲闻言游目四顾,看布置果然是女儿家的闺房。

    “这,我怎么会在这?”

    眼见刘鲲满脸懊悔,萧雅眼含热泪道:“衡臣哥哥,昨天夜里你喝多了,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我的绣楼,不过没关系,现在天色还早,你赶紧离开吧!不会有人知道的!衡臣哥哥放心,雨凝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听到眼前人梨花带雨的哭诉,刘鲲伸手用力的揉了揉眉头,可是无论他如何回想,昨夜之事如盐着水,了无痕迹。

    “侯爷,早!”

    “侯爷,早!”

    眼见一众丫鬟仆役见了自己神色有异步履匆匆,刘鲲不禁眉头大皱。

    “春枝!”

    “奴婢在,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看到小丫鬟紧张得手足无措,刘鲲心中疑云大盛。

    就在他刚要开口询问之际,忽见金华夫人猛地推开房门。

    “衡臣,随我进来。”

    “咣当。”

    房门关闭,静寂的房间中,金华夫人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夫人,我………。”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金华夫人冷着脸插言打断道:“什么都别说了,昨天晚上我们都听到了,而且听得请清楚楚。”

    刘鲲闻言满头雾水,迷惑不解道:“你们听到什么了?”

    面对刘鲲清澈透亮的目光,金华夫人真想指着他的鼻子痛斥一番,可是话到嘴边终觉不忍,于是红着脸委婉提醒道:“侯爷虽然年轻气盛,但也要适可而止,须知温柔乡亦是英雄冢。”

    还没等刘鲲问出心中疑惑,他已经被金华夫人推出门外。

第一百五十九章平地起惊雷 巨手搅乾坤

    立马天山路,斜阳锁乱峰,断碑生绿藓,古道立青松。

    自从离开皇城至今已经一月有余,在这段时间里,苏云与三公主即未会面,也无一语交谈,他们就像是彼此遗忘了一般默默前行。

    “将军,南疆宗主前来接驾。”

    苏云闻言多日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喜色。

    不消片刻,德古飞马赶到,在与公主见礼之后,他和苏云并驾齐驱,带着大队人马进入步云州盛情款待。

    晚宴过后,兄弟二人倒在庭院里,仰望着满天星斗。

    “五弟,真是难为你了!”

    苏云闻言苦涩的笑了笑,满眼惆怅道:“既然不能相濡以沫,何不相忘于江湖,能陪她走过万水千山,济海此生足矣。”

    “五弟,………。”

    “大哥,明早我们便要启程了,等济海送亲回来,定然与大哥一醉方休。”

    眼见兄弟有意岔开话题,德古哈哈笑道:“要想一醉,何必等到你送亲回来,自从知晓送亲队伍路过南疆,你二哥三天两头便托人捎来口信,让我务必亲自护送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苏云闻听此言,心中甚为感激,他对德古低声言道:“哥哥们如此小心,莫非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不错,最近一段时间,柔然境内兵将调动极为频繁,此次大陈和谷浑的联姻绝不是他们所乐于见到的,因此我们要特别小心。”

    德古言毕,苏云并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天上的繁星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还有三寸气在,任何人也休想伤害公主分毫。

    天明之后,送亲的队伍再次启程,一路上德古与苏云说说笑笑,竭力开解兄弟的情绪。

    “五弟,再往前走不过百里就到谷浑境内了,如果你再不与三公主说些什么,此生怕是再没有相见之日。”

    眼见苏云黯然无语,德古遥望着远处苍茫的天渡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报,启禀宗主大人,刘侯爷差人给你送来一封书信。”

    “哦?三弟的信?”

    德古满脸惊讶的接过书信,仔细观瞧。

    看到德古脸色渐渐凝重,苏云在旁关切地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三弟在信中说,萧天左将于两日后兵分三路进犯岭南。”

    苏云闻言连忙开口道:“大哥,军情紧急,您赶快回去主持大局。”

    “可是………。”

    不等德古把话说完,苏云口气坚决的打断道:“大敌当前,当以家国为重。”

    眼见德古还在犹豫,苏云朗声笑道:“大哥尽管放心离去,此处到谷浑不过百里,即便有些宵小滋扰,苏云又何足惧哉!”

    “好吧!既然如此,五弟多加小心!”

    与兄弟话别之后,德古带着手下精骑飞驰而去。

    他之所以此时离开,一是军情紧急耽搁不得,二是谷浑已经遥遥在望,虽说尚有不足百里的路程,但是苏云早已安排哨探前去报喜,按照谷浑习俗,车士昭定然会率领大队人马前来接亲。

    原本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惜天不从人愿,平地一声惊雷起,无形巨手搅乾坤。

    德古带人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忽然从送亲的队伍身后出现一路烟尘。

    “报,启禀将军,队伍后方出现一支人马,看情形不下万余。”

    其实不用哨探禀报,苏云早已知晓,毕竟万马奔腾声势骇人,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随着高速疾驰的骑兵队伍越来越近,苏云与手下众军悄悄松了口气,看这支队伍的旗号装束分明是岭南部众。

    “或许是宗主大人不放心,特意派来保护我们的吧!”

    “应该是吧!还是苏将军面子大,只要我们把公主安全送到谷浑,这份喜钱足够我们兄弟逍遥个一年半载了。”

    就在众军心中暗喜,戒备全无之际,忽见眼前精骑一分为二,就像巨人的两只大手欲将这三千军卒揽入怀中。

    “小心敌袭。”

    苏云见势不好,连忙高声示警,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嗖,嗖,嗖嗖嗖。”

    眨眼间,乱箭似雨,惊呼如雷,看到守在花轿四周的宫娥婢女纷纷栽倒在血泊之中,苏云哪里还能顾及太多,他疯狂催动坐骑闯到花轿之前。

    “公主,快上马。”

    不等赵琪开口拒绝,整个人已经被苏云抱上马背。

    “苏云,你快走,不要管我!”

    眼看公主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想要跳下战马,苏云情急之下将双手环过赵琪的腰际,将她消瘦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

    “驾。”

    随着苏云一声呼喝,这匹战马四蹄腾空,急飞而去。

    “济海,你放开我,求你了,放开我!”

    呼啸的风声中掺杂着赵琪无助的恳求,就像一声声战鼓听得苏云战意昂扬。

    此时此刻,身着大红喜服的赵琪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城头为他击鼓助威的红裙仙子,令他热血沸腾。

    “杀!”

    为了能够赶在骑兵合围前,将公主带离险地,苏云就像从远古坟墓中复活的杀神,锤似流星,所向披靡。

    阵阵喊杀声中,两人单骑夺路狂奔,在他们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还有数不清甩不掉的追兵。

    或许是知道生机渺茫,一直冷若冰霜的三公主缓缓将身体向后靠去,渐渐将整个身心融入温暖的海洋。

    “傻木头,何必呢!带着我你是走不掉的!”

    随着赵琪温柔的声音入耳,苏云手上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

    “你瘦了,刚刚弄疼你了吧!”

    话音未落,两行心疼的热泪打湿了赵琪的肩头,令本就鲜红的喜服更加明**人。

    感受到肩头的湿润,赵琪猛然扭身一把抱住苏云嚎啕大哭。

    “傻木头,你就是块傻木头!”

    虽然此刻追兵仍在,但是苏云的内心却无比平静,仿佛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耳边除了心上人的轻声呢喃,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济海,你说忘川河边真的有块三生石吗?如果有,别忘了刻上我们的名字。”

第一百六十章君既为侬死 独生为谁施

    鼓角铮鸣相去远,五更羸马踏冰山。风卷旧梦尘烟逝,万念成灰泪已干。

    为了摆脱追兵,苏云打马进山。天渡山孤峰突起,高绝险峻,自山腰而上终年积雪,飞鸟难渡。

    由于冰雪路滑,二人早已舍弃战马,苏云背着三公主在崎岖坎坷的山道上艰难前行。

    “济海,放我下来吧!你太累了!”

    苏云闻言微微一笑,喘着粗气道:“没事,我不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背你一辈子。”

    眼见苏云头上热气蒸腾,赵琪再次扬起袖口帮他擦干鬓角的汗滴。

    “你不累,我累了,前面似乎有一个冰洞,我们进去避避风吧!”

    苏云顺着赵琪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有一个冰雪覆盖的山洞。

    等两人进洞之后,苏云缓缓放下赵琪,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二尺多高的雪窝子里。

    “傻木头,累坏了吧!早就让你放下我,非要逞能。”

    赵琪一边嘟着嘴埋怨,一边极尽温柔的为心上人擦去汗迹。

    面对眼前乖巧的人儿,苏云一时情动忍不住将赵琪揽入怀中。

    “冷吗?”

    “不冷,你的胸膛比太阳还暖。”

    赵琪一边说一边用脸颊在苏云的胸口蹭了蹭,散乱的发髻弄得苏云阵阵心痒。

    “别动,好痒!”

    苏云扭头躲闪的同时,双手捧住赵琪的俏脸,冰天雪地中两人四目相对。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整座冰洞装饰得流光溢彩,就像经过精心布置的新房红得令人心醉。

    跳动的篝火旁,苏云紧紧搂着赵琪微微颤抖的身体,尽量用自己的体温为她祛除寒意。

    从仓促遇袭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刻谷浑王子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处境,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他们。

    “济海,我好怕!”

    随着赵琪哽咽的声音入耳,苏云先将裹在她身上的征袍紧了紧,然后低声安慰道:“别怕!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脱困。”

    赵琪闻言紧紧抱着心上人坚定的摇了摇头。

    “济海,我不是怕死。”

    “你知道吗?自从他把我许给别人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担心你受到牵连,我宁愿去死也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对不起!”

    不等苏云再说下去,赵琪苦笑着将脸颊贴在对方的胸口轻轻摩挲着。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或许现在才是最好的安排。”

    话音未落,她便已沉沉地睡去,积蓄多日的苦闷终于在这一刻化于无形。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在一阵阵令人垂涎的香气中,赵琪好奇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面对苏云温柔的注视,赵琪疑惑的看了看叉挑在火堆上的美味,又将目光望向洞外的漫天飞雪。

    “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你是从哪里捕获的猎物?”

    苏云闻言不无遗憾地轻笑道:“风雪太大,哪里还有什么猎物,不过幸好我的战马还在。”

    “什么?你,杀了它?”

    “没有,等我找到它的时候,狼群已经啃食了它的大半个身体。”

    “哎!真没想到,它救了我们,我们却害了它。”

    看到赵琪言不由衷的偷偷吞咽口水,苏云眼角闪过一丝疼爱。

    “来吧!尝尝,味道还不错!”

    不等赵琪反应过来,烤得香喷喷热烘烘的熟肉已经递到了嘴边。

    “我不饿,你吃吧!”

    苏云闻言宠溺的笑道:“懒丫头,刚刚怎么叫也叫不醒你,我已经吃过了。”

    “真的?”

    “当然。”

    苏云说着话,竟从嘴里吐出一小块碎骨,唇边的笑意愈加浓烈。

    等赵琪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天色渐渐由晴转阴。不一会儿,竟下起雪来,雪片大如梅花满天飞舞。

    “济海,你带我走吧!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都是桃源。”

    “好!”

    苏云的好字刚刚出口,赵琪已经兴奋的扑了上来,她没有想到他竟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就在赵琪大喜过望之际,忽然整个人浑身一僵,她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苏云空空如也的袖管。

    “济海,你……。”

    眼见赵琪手捂红唇,满脸惊骇,苏云微笑着伸出剩余的右臂将她轻轻揽到怀里。

    “别害怕!在那些饿极了的畜生口中夺食哪有那么容易,虽然我丢了一条胳膊,但依然还能抱着你,不是吗?”

    赵琪闻言失声痛哭,因为用力而愈加白皙的手掌死死抓着苏云的衣袖颤抖不已。

    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急,苏云的脸色也如同洞口的积雪一样苍白一片。

    眼见苏云的呼吸越来越弱,赵琪转身冲入风雪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人听到,无论是谁,哪怕是谷浑王子也好,她情愿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换爱人半世平安。

    天明之后,金色的阳光透过积雪缝隙,均匀的涂抹在两人身上,无论是苏云还是公主,就像是两尊金灿灿的雕像紧紧的抱在一起。

    “宗主,他们在这!”

    正在四处寻找两人下落的德古闻言大喜,他三两步窜到洞口,将半人来高的积雪扒向一旁。

    “五弟,五弟!”

    “公主,公主!”

    无论德古如何呼唤,两人皆是毫无反应。

    “公主还有呼吸,快救人。”

    德古一边催促部众加紧施救,一边强忍悲痛将苏云从赵琪怀中移开,当他看到兄弟鲜血凝结的袖管时,两行热泪禁不住在眼眶之中悠悠打转。

    “公主,你醒了!”

    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赵琪焦急问道:“大哥,济海呢?”

    “他在外面。”

    “大哥,你快让他进来,我想见他”

    德古闻言揉了揉眼睛,岔开话题道:“公主,你们这几天又冻又饿,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眼见德古脸色有异,赵琪瞬间紧张起来,她猛地撑起身体疯狂呼喊道:“我不饿,我要见济海!”

    就在她挣扎起身的时候,一块黑漆漆硬邦邦的物事滚落地面。

    “这是?”

    面对德古疑惑的目光,赵琪强撑着说道:“这是济海从狼群口中抢来的马腿。”

    “大哥,济海到底怎么了?求求你,带我去见他。”

    德古眼含热泪小心翼翼的将掉在地上的马腿缓缓捡起,强忍悲痛道:“公主放心,五弟很好,我这就带他进来见你。”

    话音未落,德古迅速转身匆匆离去,等跑出洞口后,这个爽直的岭南汉子再也忍受不住,紧紧搂着怀中的焦肉无声痛哭,在他脑海中仿佛看见了苏云在漫天风雪里血腥自残的画面。

    “五弟,五弟,哥哥对不起你呀!哥哥来晚了!”

    就在德古涕泪横流,压抑悲呼之际,在他身后赵琪踉跄着闪身而出。

    白雪皑皑的天渡峰上,赵琪一身大红喜服分外耀眼,在她身后不远处,德古等人紧张得周身是汗。

    “公主,事已至此,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不然五弟泉下有知岂会心安。”

    随着德古沙哑的声音入耳,赵琪微微闭起了眼睛。

    “三生石前三声叹,奈何桥边徒奈何,济海,三生石太小岂能写下那许多姻缘。”

    在一片惊呼声中,赵琪纵身而起,那件大红喜服就像一朵燃烧殆尽的红云悄然而逝。

第一百六十一章飞花轻似梦 丝雨细如愁

    送亲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入皇城后,朝野震惊。

    天子赵淳一方面调兵遣将誓要报仇,一方面派遣心腹重臣想要接回三公主金井玉葬,只可惜赵琪坠崖之地深不见底,虽几经周折终无功而返。

    清晨,残月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抛在天边。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天空下扩展,就像没有惊涛骇浪的海面平静淡然。

    崭新的墓碑前,三柱清香,一坛老酒,众兄弟或坐或站,默默无言。

    “五弟,你在泉下可曾安好!”

    话未说完,刘鲲的泪水已经悄然滑落,混合着杯中的酒水泼洒在苏云墓前。

    眼见美酒落地,瞬间消失无踪,常胜在旁哇哇大哭道:“小五子,你慢点喝,别呛着。”

    随着常胜的哭声入耳,刘鹏紧紧搂着怀中的墓碑,低声呢喃道:“小五子,你是个真汉子,四哥不如你!”

    言毕,刘鹏缓缓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在墓碑上。

    “五弟,大哥对不起你!”

    德古的声音刚刚出口,便迎来常胜的一顿暴揍。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个屁用,小五子能活过来吗?”

    “俺跟你说过多少次?说过多少次?你呢?你是怎么答应俺的?”

    面对常胜愤怒的咆哮,德古不躲不闪任由雨点般砸下的拳头毫不留情的落在脸上。

    “二哥,你冷静点!五弟出事,难道大哥心里就好受吗?他和你一样痛心。”

    眼见刘鲲将常胜死死抱住并用力拖走,德古眼神深处闪过无尽哀伤,他什么也没说,不想说也不能说。

    凄冷的月色下,德古独坐发呆,刘鲲紧紧攥着常胜的手腕与他遥遥对视。寂静的旷野中唯有刘鹏低低的呓语清晰可闻。

    “绫音,我也想和你埋在一起,安安静静的陪着你。”

    正泰四年孟夏,刘鲲主动请缨二次征西,天子欣然应允,令其领本部兵马十万并平西城驻军八万,四月中出征。谷浑与南疆各自发兵十万三头并进,势要将柔然踏为齑粉。

    四月十二,刘鲲早早起身准备赶往校场点兵。

    “衡臣哥哥一路保重,雨凝等你回来。”

    刘鲲闻言缓缓回头,看了看满脸傲娇的萧雅,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林叔,此次出征不知何时才能还朝,麻烦您替我照顾好如夫人。”

    “侯爷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夫人和未来的小少爷。”

    “有劳了。”

    刘鲲言毕大步离去,等他转过街角后,忍不住勒停坐骑满眼不舍的望向金华夫人住处,他知道夫人不是不想为他送行,而是不想让他过分担心。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香气缭绕,此时金华夫人早已被体内的虫蛊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近一段时间,隐藏在她体内的蚁后因为宿主精血逆行而异常躁动,不过金华夫人即便疼得肝肠寸断,心中却充满期许,只要腹中的小生命能够顺利降生,无论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校场点兵过后,刘鲲将马护单独叫到一旁。

    “马护兄弟,刘鲲有一事相求。”

    马护闻言瞪着芝麻眼哈哈笑道:“将军不必客气,有话直说,俺这辈子跟定你了,无论是闯刀山,蹚箭海绝不回头。”

    “好,那刘鲲的家眷就托付给马护兄弟了。”

    “啥?你的意思是,要把俺留下当看家狗?”

    面对马护那张野驴似的大长脸,刘鲲郑重的点了点头。

    “马护兄弟,拜托了。”

    眼见刘鲲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马护连忙侧身让过。

    “哎呀!将军,你这是干啥!俺答应你不就完了吗!”

    在得到马护的允诺后,刘鲲心中稍安,别看此人贪财无状,却言而有信,不失大义,确是可托之人。

    三日之后,刘鲲在满朝文武的目送下踏上征程。

    “衡臣留步。”

    随着无比熟悉的声音入耳,刘鲲连忙飞身下马来到路旁的大柳树下。

    “末将刘鲲拜见老元帅。”

    不等刘鲲见礼,苏魁急伸双手将他搀起。

    “衡臣,此一去关山重重,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呐!”

    自从女儿远嫁沙鞑,幼子英年早逝,此时的苏魁已经没有了往昔的风采,就像个邻家老伯紧紧拉着刘鲲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

    “老元帅放心,衡臣力争早日凯旋。”

    苏魁闻言缓缓点头,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下定决心轻声说道:“衡臣,你可还有什么话需要老夫转达给陛下吗?”

    面对苏魁忧心忡忡的目光,刘鲲淡然笑道:“不必了。”

    “衡臣!”

    “老元帅放心,当日虎帐谈兵之时,老元帅的教诲衡臣一直铭记肺腑。”

    刘鲲言毕,面朝父亲埋骨的方向朗声说道:“人之忠也,犹鱼之有渊。鱼失水则死,人失忠则凶。故良将守之,志立而扬名。”

    眼见刘鲲飞身上马,老元帅虎目湿润,怔立无言。

    就在他黯然神伤之际,忽听刘鲲在马上平静说道:“老元帅,临行前刘鲲确有一句心里话请您转告陛下。”

    夕阳西下,金碧辉煌的安信宫中落针可闻。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面对宜妃小心翼翼地询问,赵淳心事重重的回应道:“刚刚苏魁来见朕,还替刘鲲捎来一句话。”

    “哦?什么话?”

    赵淳闻言扭头看了看宜妃,一字一顿道:“太子非太子,衡臣亦衡臣。”

    赵淳言毕,本就寂静的安信宫中气氛愈加凝滞,沉默许久之后,宜妃才试探着问道:“陛下,您,后悔了吗?”

    对于宜妃的疑问,赵淳并未作答,而是拨弄着面前的鱼汤自言自语道:“朕与衡臣,如鱼似水,曾经有多少欢畅,如今便有多少忧伤,你说到底是水辜负了鱼,还是鱼背叛了水!”

    “陛下,辜负鱼的不是水,而是它看不见的火,大势所趋,如之奈何?”

    宜妃言毕,缓缓伸出洁白如玉的纤手为天子轻轻擦去腮边的泪痕。

    “鱼的痛,水知道,可是水的煎熬又有何人知晓?”

    “陛下,您可是大陈朝的天子,当以大业为重!”

第一百六十二章雁投天尽处 山浮雨来初

    “刘鲲走了?”

    “是,今早刚刚启程。”

    宗正寺阴暗的角落里,赵吉面无表情的盯着星空下那一串串风干的头颅,沉默许久之后才无比惋惜的说道:“可惜了,可惜明珠暗投,此人终不能为我所用!”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刘鲲所部兵马与常胜统领的平西城驻军合为一处。

    五月初五,大军开拔,新任都护黄安,副都护陈平,率领平西城内大小官员前来相送。

    面对眼前的两位故人,刘鲲在马上拱手为礼不曾多言。

    黄安见状倒不觉得如何,可是陈平却满脸窘迫,愧疚的目光始终不敢与刘鲲稍有接触。

    等远离平西城后,傅恒端坐马背,慨然吟诵道:“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

    话音未落,就见一旁的常胜皱着眉头,翻着白眼道:“傅大拿,你的吧的吧说的这是啥呀?啥玩意冤不冤的,听着都那么丧气!”

    傅恒闻言并不恼怒,反而笑着说道:“既然二将军不喜欢,那承恩换一首便是。”

    “楚人悲屈原,千载意未歇。精魂飘何处,父老空哽咽。”

    “傅大拿,你他妈到底要干啥?又是悲又是魂的,你就不能整点好听的?”

    眼见两人吵吵闹闹,刘鲲微微闭起双目,眼不见心不烦。

    在他身后,刘鹏默默相随,自从绫音出事后,曾经的毛头小子忽然之间沉稳了许多,较之以往判若两人。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流动的白云在空中随风起舞,不远处一座高山峰峦起伏,山脚下的树木密密麻麻,郁郁葱葱。

    突然,不知从何处现出一队队军卒打破了这平静的画面。

    “启禀元帅,前面就是楚云山,逆贼们的山寨就建在主峰之上。”

    周柏豪闻言手搭凉棚往山上望去,只见楚云山怪石峥嵘,沟壑纵横,端的是易守难攻。

    “传本帅将令,众军合围,此番势必要将这些逆贼斩尽杀绝。”

    “喏。”

    随着周柏豪一声令下,五万大军就像漫山遍野的烈火点燃了整座山脉。

    “报,启禀元帅,不知何故,山上大寨已经人去楼空。”

    “什么?”

    周柏豪闻言大惊失色,他一面安排斥候四外查探,一面带领亲兵上山一探究竟。

    “启禀元帅,寨中伙房肉食尚有余温,那些贼人虽然不知从何处探得消息,但是仓促之间绝对来不及逃远。”

    “哼!传本帅将令,以楚云山为中心,方圆百里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喏。”

    消息传入皇城,天子震怒,一场残酷的清洗随之拉开帷幕,朝野上下但凡与乌先生有关或出自浩海书院的官吏,或被流放,或被监禁,更有甚者直接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相比于中原大地的腥风血雨,远在国门之外的刘鲲却捷报连连。

    薛礼带领三万先锋军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不过月余的光景,便攻占柔然大小城池十七座,斩杀敌将三十余人,一时间,薛白虎的威名令柔然将士闻之色变。

    “报,启禀元帅,薛将军在紫云渡大败龙虎将军萧天右,现今萧天右带领残兵败将退往珞陀岭,薛将军请示大帅是否乘胜追击。”

    前来报信的军卒话音未落,就听常胜在旁哈哈大笑道:“哥儿几个听见没有,俺小潘安的儿子就是露脸。”

    “奶奶个熊滴,追呀!干嘛不追!”

    就在常胜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之际,刘鲲将目光从地势图上缓缓移开。

    “二哥,稍安勿躁,珞陀岭山势起伏,谷深林密,我军初来乍到绝不可轻易涉险。”

    “来人,传本帅将令,命先锋官薛礼兵退五里安营扎寨,在大军未到之前只需严守营垒即可,切记不可贪功冒进,违令者,斩!”

    “喏。”

    眼见军卒领命而去,常胜挠着秃头抱怨道:“哎呀!俺说老三呐!照你这么个磨蹭劲,俺们啥时候能打到库安?等你端了柔然人的老窝,俺家娃娃还不得满地跑了呀!俺还等着早点回去给你嫂子伺候月子呢!”

    常胜言毕,众将哈哈大笑,一旁刘鹏罕见的打趣道:“二哥,你急什么?着急抱儿子的又不止你一个?”

    常胜闻言眯缝着眼睛撩了撩刘鲲,嘴上没好气的说道:“那倒是!人家比俺强啊!”

    虽然常胜没有明说,但是刘鲲心里明白,这是二哥在替他常家的大恩人打抱不平,当初自己坚持非芷馨不娶,弄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结果没出两个月萧雅和金华夫人便先后有喜,虽然事出有因,但是他依然觉得心中满是愧疚。

    眼见刘鲲面红耳赤,垂头不语,常胜伸手搓了搓自己的丑脸,然后含糊说道:“这天也太热了,俺去找个凉快地方眯一会儿。”

    等常胜出帐之后,刘鲲一声轻叹,紧接着收拾好心情,继续与众将商讨军务。

    如果说刘鲲帐中风雨交加,那么薛礼此刻面对的便是电闪雷鸣。

    由于他坚持己见不肯乘胜追击,营中诸将颇有怨言,铁牛更是借酒撒疯将好好的一座中军大帐踹了个稀巴烂。

    “铁牛,你又犯什么浑,还不快给我住手。”

    猛然听到藏霸的呵斥,铁牛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嘿嘿笑道:“奶奶个熊滴,俺当是谁呢?这不是藏老二吗?”

    铁牛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话,一边摇摇晃晃的凑到藏霸身边。

    “嘿嘿嘿!藏老二,你小子以后少来糊弄俺,俺知道你那俩儿大锤子就是……。”

    不等铁牛把话说完,一直隐忍的薛礼突然高声断喝道:“铁牛,你偷偷喝酒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撒泼闹事,莫非你以为本将军的法度是摆设吗?”

    听到薛礼义正词严的质问,铁牛晃了晃晕晕沉沉的大脑袋,然后毫不在意的哈哈笑道:“法度?法度是个啥?俺就知道喝多了涨肚,俺现在想尿尿,嘘嘘。”

    眼见铁牛一边挑衅的吹着口哨,一边伸手去撕扯裤带,薛礼实在忍无可忍,他纵身上前左手抓住铁牛的衣领,右手一推铁牛的小腹,不等围观的众将反应过来,铁牛肥壮的身体瞬间离地而起。

    “哎呀妈呀!俺晕。”

    话音未落,就听咕咚一声,半截黑塔从天而降,等漫天尘土消散之后,铁牛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好小子,你敢摔俺,俺跟你拼了。”

    看到铁牛手抓巨木上前拼命,薛礼气得冷哼一声,随即飞起一脚再次将这个浑人踹翻在地,这次不等铁牛起身,薛礼跨步上前就是一顿胖揍,直打得傻英雄哭爹喊娘惨嚎不止。

    “报,启禀将军,大元帅传下将令,命我军兵退五里安营扎寨,在大军未到之前只需严守营垒即可,切记不可贪功冒进,违令者,斩!”

    薛礼闻言心中大定,元帅所命正与他心意相和,在众将羞惭的目光注视下,薛礼命人将鼻青脸肿的铁牛抬到医官处好生照顾。

    珞陀岭崇云峰上,萧天左居高临下冷冷看着河对岸营盘稳固的陈朝队伍,他万万没有想到薛礼年纪轻轻,行军布阵竟如此沉稳,看来中原的确人才济济,不止刘鲲是自己的劲敌,就连眼前这个小娃娃同样不可小觑。

第一百六十三章人心不变迁 空吹草木闲

    正泰四年六月初,刘鲲率领大军赶到坦因河畔,与萧天左十五万精锐隔河相望。

    初始两军交战互有胜负,不过仅过十余日便由激烈的交锋转变成沉默的对峙。

    “三叔,大军被阻多日,如果再没有良策破敌,我军恐怕难以为继。”

    对于薛礼的提醒,刘鲲心知肚明,为了粮草之事,他已接连发文催促,可惜始终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

    昏暗的月光下,刘鲲与薛礼席地而坐,虽然眼下处境艰难,但是刘鲲却兴致颇高,一直摆弄地上的石子与薛礼研讨战阵,大有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之意。

    微弱的星光下,两个人一个肯教,一个肯学,只恨时间过得太快,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

    “朝贵,军中粮草还能维持多久?”

    面对刘鲲密布血丝的双眼,薛礼低声答道:“最多不超过十日,如果每日缩减一餐,大概还能坚持半月左右。”

    刘鲲闻言微微点头,随后对薛礼言道:“还是一切如常,以免影响军中士气。”

    “喏。”

    “朝贵,你觉得萧天左为人如何?”

    “此人行事果断,精于谋略,不过为人刚愎自用,非大帅之才。”

    薛礼言毕,刘鲲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禁由衷赞叹道:“世人只知白虎之勇,却不识白虎之智,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定在刘鲲之上。”

    “元帅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哈哈哈,好了,现在你来说说,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眼见刘鲲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薛礼神情犹豫,似乎有些为难。

    “有什么话只管明言,无需顾虑。”

    “喏。”

    “元帅,萧天左最近一直没有动作,想必已经探知我军此刻的窘境,他一定在等,等我军粮草断绝不战自溃。”

    “嗯,接着说。”

    “既然他想要不战而胜,那么我们就必须逼他动起来。”

    “嗯,不错,接着说。”

    “首先找到敌军囤粮之地,然后一把火烧了它,逼萧天左与我军正面决战。”

    薛礼言毕,刘鲲仰望苍穹沉吟不语。

    “元帅,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我军唯一的机会。”

    “朝贵,虽然古语有云:慈不掌兵,可是狭路相逢也就意味着毫无退路可言,为了争那一线生机,此战之惨烈实在难以想象。”

    随着烈日腾空,两人身后的影子越来越短,空气中弥漫的灼热令人心烦气躁!

    “看见了吗?”

    “看见了。”

    在两人视线尽头,成百上千个黑点正在空中上下盘旋。

    “知道那些是什么吗?”

    “如果末将没猜错的话,那些应该是西北草原常见的苍鸢。”

    “不错,苍鸢不仅喜食腐肉,还擅长捕猎草獭和黄鼠,而草獭和黄鼠又以嗅觉灵敏著称。”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薛礼在旁接口道:“所以草原上的每一粒种子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苍鸢聚集之处必有大量草獭和黄鼠出没,而草獭和黄鼠所在之地必有大量粮草囤积。”

    薛礼言毕与刘鲲对视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三日后的午夜,萧天左正在帐中熟睡,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呼声惊醒。

    “何事如此慌张?”

    面对萧天左严厉的质问,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声说道:“启禀元帅,大事不好,青泥洼方向火光冲天,看情形我军粮仓只怕有变。”

    萧天左闻言大惊失色,青泥洼可是囤粮重地,为免粮草有失,他特意安排胞弟领兵五千严加守护,怎么会突然起火呢?

    带着满腹疑问,萧天左箭一般射出大帐,登高拢目望向东北,这一看不要紧,只惊得他瞠目结舌。

    此时此刻,东北方向通红一片,疯狂乱窜的火舌即便远隔二三十里依然清晰可见。

    眼见于此,萧天左心中懊悔不已,就在几天前,曾有部下大将善言提醒,建议他将粮草辎重化整为零,可惜他自以为胜利在望,并未采纳,如今粮草被焚,却该如何是好?

    暗沉的天幕下,刘鲲独自站在高岗上,从傍晚直到午夜他略显疲惫的身影一动未动。

    “窸窸窣窣。”

    随着杂草轻微摆动,一支箭簇幽蓝的羽箭如同潜伏的毒蛇般悄悄探出头来。

    就在毒矢即将离弦的关键时刻,一道敏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杀手面前。

    “你想干什么?”

    面对刘鹏压抑的质问,三叔皱着眉头悄声答道:“陛下,眼下军情堪忧,人心思变,只要刘鲲一死,您便可顺势取而代之,这可是近二十万兵马,只要将他们牢牢掌控在手,何愁大业不成?”

    不等三叔继续说下去,刘鹏冷声打断道:“不行,此事没得商量。”

    “陛下,请您让开,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眼见三叔箭头晃动,刘鹏猛的伸手攥紧弓弦。

    “我说过,不行,他是我哥!”

    “陛下,您别犯糊涂,他不是。”

    “他是,永远都是。”

    刘鹏一边说一边缓缓探身,两个鲜红如血的眸子令三叔毛骨悚然。

    “陛下,您是君,他是臣,臣为君死,天经地义。”

    随着三叔低低的声音入耳,刘鹏惘然笑道:“君臣?那是你们以为,我只想做我自己而已!”

    三叔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眯着眼睛缓缓说道:“难道您不想替绫音姑娘报仇了吗?”

    三叔的话就像一颗惊雷轰然在刘鹏耳边炸响。

    砰地一声,刘鹏紧紧揪住三叔的衣领,沙哑着嗓子沉声问道:“说,他是谁?”

    “羌部杀神,步六狐罕塔。”

    话音未落,刘鹏就像一头发狂的雄狮暴怒而起,要不是三叔见机得早将他死死按住,即便距离尚远也难免被刘鲲发现。

    “陛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眼下以您一人之力如何对抗羌人千军万马。”

    刘鹏闻言牙关紧咬,两行血泪禁不住涓涓而下。

    “陛下……。”

    三叔刚一开口,刘鹏便已猜到他的心意,当即冷声打断道:“别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

    眼见三叔还要进言,刘鹏脸色黑沉道:“够了,你可以离开了。”

    “陛下三思。”

    “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亡国之君,那就请你马上离开。”

    眼看那道熟悉的背影飞快隐入密林深处,刘鹏心中不禁有些怆然。

第一百六十四章愁绪浓似酒 志向稳如山

    “来了!”

    “嗯。”

    简单到极致的对话之后,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夜空下除了两人微弱的呼吸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沉默许久之后,刘鹏缓缓说道:“大军在外,粮草被断,这分明是有心人蓄意为之,你又何必……。”

    不等刘鹏把话说完,刘鲲淡淡打断道:“你我兄弟一场,有话不妨直言?”

    “好吧!眼下大军粮草即将耗尽,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恐有全军覆没之虞,倒不如带领兵将另谋一条生路。”

    “哦?那你倒说说看,路在何处?”

    面对刘鲲深邃的眼神,刘鹏鼓足勇气道:“既然赵淳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有这十几万兵马在手,天下何处不能存身!”

    “哈哈哈………。”

    刘鲲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斩钉截铁道:“刘鲲早已在父亲墓前立下誓言,终此一生不侍二主。”

    眼见刘鲲语气坚决,刘鹏动情说道:“哥,只要你肯点头,有朝一日我大仇得报,小弟情愿与你平分天下。”

    “住口,要不是看在你这一声哥的份上,本帅现在就将你明正典刑。”

    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末了刘鲲长叹一声,缓缓别过头去。

    “你走吧,带着你的人走得越远越好。”

    “哥!”

    “走,别等本帅改变主意,与你刀兵相见。”

    刘鹏闻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对于哥哥的脾气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别看刘鲲平日里温文尔雅,实则外圆内方,对于忠义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就在两人僵持无言之际,忽然东北方向火光冲天,愤怒的火蛇疯狂乱窜照亮了半个天际。

    “那是……。”

    刘鹏脑海中灵光一现,猛然醒悟道:“你派人烧了萧天左的粮仓?”

    “此事与你无关,何必多问。”

    “哥!莫非你打算与萧天左正面决战?”

    不等刘鲲答话,刘鹏面色焦急的提醒道:“常言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旦两军皆无退路,那便是生死之局,到时随你出征的这些军卒还能有几人生还?”

    “瞒人之事弗为,害人之心弗存,有益国家之事虽死弗避。”刘鲲话未说完,便被从中打断。

    “哥,那些兄弟都还那么年轻,你就真的忍心吗?”

    刘鲲闻言目光坚定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刘鲲说完转身离去,那道孤单的背影毫不留恋的融入黑暗之中。

    “报,启禀元帅,对面萧天左遣人送来战书。”

    刘鲲接书在手仔细观瞧,看罢之后微眯虎目道:“好,该来的终于来了。”

    “老三,他是咋说的?”

    面对常胜等人急切的目光,刘鲲缓缓说道:“萧天左兵退五十里,约我军三日后对岸决战。”

    “过河?”

    “那可不行!万一这小子趁俺们过河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那不全瞎了!”

    “不错,父亲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萧天左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对于常胜父子的担心,刘鲲自然早已想到,只不过眼下的局面实在是身不由己。

    “二哥,朝贵,萧天左此举确实令人生疑,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军不依约渡河,便无法与之交战,以我军现有的粮草恐怕支持不了几日,反观萧天左则不然,他此时退兵不但可以避开我军锋芒,还能缩短从别处转运粮草的时间,一旦大军粮草就位,便可以立即派遣精锐过河追击,到那时我军内无粮草外有强敌,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刘鲲言毕,帐中诸将尽皆点头,看来这个萧天左的确狡猾,让人明知眼前是个圈套,却又不得不一脚踩上去。

    “众将听令。”

    “喏。”

    “常胜,薛礼,铁牛,给你三人两万精兵率先渡河,记住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务必守住河滩,掩护大军顺利登岸。”

    “喏。”

    “陈诚,藏霸。”

    “末将在。”

    “命你二人即刻带领五千精锐前往上游壶口处,务必要将此咽喉之地牢牢掌控在手,不得有失。”

    “郑恩,刘淇。”

    “末将在。”

    “命你二人筛选五千精通水性的军卒于今夜子时悄悄泅渡到对岸藏起身形,只等三日后战事胶着之际从敌军后翼乱箭齐发,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喏。”

    眼见旁人皆有分派,刘鹏忍不住跨步上前,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刘鲲起身说道:“好了,大家都各自准备去吧!此一战事关生死,各位将军绝不可等闲视之。”

    等众人纷纷散去后,常胜悄悄拉住刘鲲的衣角,压低声音问道:“老二,你和元良咋了?俺瞅恁俩咋有点不对劲咧!”

    刘鲲闻言神色如常道:“二哥不要多想,自从绫音姑娘出事之后,元良一直精神恍惚,逢此生死之战岂容儿戏,故而刘鲲不敢委以重任。”

    “哦!”

    常胜先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疑声问道:“那傅大拿呢?他咋也没有差事?”

    随着傅大拿三个字入耳,刘鲲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他竭力恢复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道:“二哥,五弟不在了,二嫂又因为身怀六甲没有随军出征,我身边能用的人手实在是不多。”

    听到刘鲲提起苏云,常胜眼窝一酸,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也是,你身边是得留个帮手,老三呐!这些日子你太累了,有啥事跟二哥叨咕叨咕,就算二哥帮不了你,最起码心里也能敞亮敞亮不是!”

    刘鲲闻言强瞪着通红的眼角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不说了,俺走了!”

    “二哥!”

    听到身后声音有异,常胜连忙回头,这时就见刘鲲微微抖动双唇,最后缓缓说道:“二哥保重!”

    火辣辣的阳光下,墨绿色的河水静悄悄地流淌着,粼粼的水光仿佛一道道刺眼的龙鳞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河东,刘鲲大军队列齐整,斗志高昂的先锋军正在常胜等人的指挥下率先渡河。

    河西,萧天左登高远眺,在他身后是两万蓄势待发的铁骑,在他目光所及的荒草丛中是三万精锐步卒,以及散布在四外低洼处的近十万大军。

    目睹常胜带领前锋渡河,萧天左如木雕泥塑一般面无表情,直到刘鲲指挥大军下水他还是毫无动作。

    闷热潮湿的杂草丛中,柔然兵将一个个汗流浃背却不敢有一丝异动,他们在等,他们在等大元帅的军令,可是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萧天左的心情比他们还要焦急百倍。

第一百六十五章铁鼓声犹震 刀头血未干

    眼看对面先锋军已经在滩头摆开阵势,随之而来的大军也有人陆续登岸。萧天左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将手中令旗高高举起交叉晃动,随着他的动作,霎时间天地震荡,雷鸣般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奶奶个熊滴,俺就知道萧天左这个王八羔子不地道。”

    “兄弟们,大伙都机灵着点,等这场硬仗打完了,俺老常请大伙喝满月酒!”

    “杀!”

    话音未落,常胜一马当先闯入敌阵,在他身后薛礼紧紧相随。

    烈日下刀光耀眼,箭雨如梭,四外喷溅的鲜血在人们的视线中肆意涂抹,湿滑粘腻中透着刺鼻的血腥。

    乱战四起,无数人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倒在身旁,还没来得及伤心便已身首异处,两行带有余温的泪水顺着苍白的眼球融入涛涛血海。

    “兄弟们,再加把劲,无论如何也要掩护大军顺利渡河。”

    嘈杂的喊杀声中,常胜沙哑的声音就像落入汪洋大海的一滴水珠,根本掀不起一丝涟漪。

    可是他依然在声嘶力竭的嘶吼,似乎是在给旁人打气,又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就算是死也要保证兄弟平安上岸。

    “杀!杀!杀!哈哈哈,痛快!奶奶个熊滴,来吧!铁牛爷爷送你们回姥姥家!”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骑兵,铁牛就像一头扑入羊群的疯虎,将手中铁扁担抡得如同车轮相仿,硬是在密密麻麻的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铁牛大杀四方之时,忽听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呔,黑小子休得猖狂,本将军来也!”

    话音未落,铁牛就见一道金光闯入眼帘,等傻英雄凝目细瞧,原来是一员金盔金甲的敌将冲到面前。

    “哎呀呵!从哪冒出来个小金人儿,哎我说,你这身盔甲是纯金的吗?是不是得值老鼻子钱了,可惜俺驴哥不在这,要不他得老稀罕你了!”

    铁牛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听得萧天右一头雾水,还没等萧天右通名报号,就见铁牛猛地一窜,平地跳起七尺多高,紧接着抡圆了铁扁担对着他当头砸落。

    “嗨,开。”

    随着萧天右一声暴吼,两支描金短戟裹挟着风雷之声自下而上。

    “当。”

    四周正在拼杀的军卒被这突如其来的霹雳巨响吓得全身颤栗,有些胆小的干脆丢掉手中刀枪,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面对萧天右的磅礴巨力,铁牛首当其冲自然也不好过,一条通直黝黑的铁扁担虽然没有脱手而飞,却也被硬生生磕成了弧形弯月。

    “哎妈呀!这红胡子好厉害!”

    铁牛惊叫一声撒腿就跑,就像一架人形战车在乱军之中左冲右撞。

    “黑小子哪里走,今天你的脑袋萧二爷要定了。”

    话音未落,萧天右手舞双戟随后便追。

    铁牛见状吓得魂飞天外,别看他为人憨傻,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当下一边玩命逃窜,一边扯开破锣似的嗓子高声求救。

    就在这危急关头,斜刺里冲出一匹黄骠马,马上之人头戴亮银虎头盔,身穿凤翅鱼鳞甲,一件绣满符文的征袍随风飘摆,真是威风八面,煞气腾腾。

    “铁牛休慌,刘鲲在此。”

    猛然听到刘鲲二字入耳,萧天右心头大震,自从刘鲲出世以来闻名天下,上次杀虎口之战他与刘鲲并未交手,一直引以为憾,此番再次相遇,岂能错过。

    念及至此,萧天右勒住坐骑,将刘鲲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一番。

    “哦,原来你就是刘鲲呐!哼!黄口小儿不过如此。”

    刘鲲闻言并不动怒,而是彬彬有礼道:“在下刘鲲,还未请教将军尊姓大名。”

    “哈哈哈,我乃龙虎将军萧天右是也!”

    不等刘鲲把场面话说完,萧天右手中双戟左右对撞,在阵阵嗡鸣声中猖狂大叫道:“小白脸,少说废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话音尚未消散,闪着金光的双戟已到眼前,刘鲲见此不敢怠慢,当即舞动火凤亮银枪与萧天右战在一处。

    两人这一交手,萧天右顿时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刘鲲看似单薄的身体里竟然蕴含着如此神力。

    乱军之中,枪如游龙,戟似蝎尾,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就在他们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想要一决雌雄之际,忽听有人高声喝阻道:“二弟,暂且住手,为兄有话要说。”

    萧天右闻言踅战马退出圈外,刘鲲也随即收住枪势,他很好奇萧天左此时现身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下萧天左,早闻刘将军英雄年少,文有孔孟之才,武有孙吴之略,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萧将军谬赞,刘鲲愧不敢当。”

    “萧将军,刘鲲有一事不明,还请当面赐教。”

    萧天左闻言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刘将军请讲。”

    “萧将军,既然是你主动下书约战,又何故在滩头伏下重兵,不知此举是何道理?难道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于您的声名有碍吗?”

    “哈哈哈。”

    不等刘鲲把话说完,萧天左怒极反笑,冷冷说道:“常言道,兵不厌诈,更何况是对待尔等这些无故开启战端的凶徒,面对贪婪成性的豺狼还有什么信义可讲!”

    “哼!本将军看你本就是失信寡义之辈,如今事已至此还要巧言粉饰,实在是可恶至极。若不是你们兵犯中原在先,劫杀公主在后,我堂堂之师怎么会兴兵远征,只要你们柔然交出袭杀送亲队伍的罪魁祸首,刘鲲可以奏请天子即刻退兵。”

    面对刘鲲义正词严的质问,萧天左一边摇头一边轻蔑地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我说袭击送亲队伍的人与柔然无关,将军可能信否?”

    “不信。”

    “哈哈哈哈,好,痛快,其实我也不信,可是事实的确如此,本将军相信任何事都有迹可循,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萧天左言毕不再说话,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猩红的大地,发出热烈刺眼的光芒。

    “杀!”

    “杀!”

    随着两声愤怒的嘶吼,两道洪流瞬间对撞在一起,用无情嗜血的杀戮尽情释放着生命中最悲壮的烟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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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兄弟常相知,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壮士怀忠义,安能守虚冲?乘我黄膘马,抚我撼天弓。长枪横九野,霸王扫南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震响骇两羌,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忠逆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忠逆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忠逆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