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江意俯身亲了亲傅奚亭
伊恬见江意时,脑子里有跟弦嘎嘣而断。
望着江意的目光带着些许窘迫,这种窘迫来源于不知晓江意是否听见了自己与江则的通话。
如果听见了,他又改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江意。
“还没睡?”
“喝水吗?”江意将一早倒好的水推到了一旁,意思明显,希望伊恬能坐过来聊聊。
09年年末,当伊恬知道江意不是江意时,内心的挣扎胜过五十年人生中的每一次。
10年初,当她得知江意时江芙时,那种悲痛感更如同冰雹砸下来,落在自己心间。
一个拼尽全力站上高位的女孩子一夕之间陨落。
且这陨落,比死亡更可怕。
她的身体死了,灵魂却活着看着周围的人在饱受折磨。
多么残忍啊。
心理素质多么顽强的人才能接受这一切?
她活了50年,从未见过江意这样的人。
一个从悲痛中走来,却又落落大方的人。
伊恬行至江意跟前坐下,端起江意递过来的那杯水。
“怎么还不睡?”伊恬关心的话语又起。
江意穿着一身白色睡袍靠在椅子上,神色有些落寞:“在想些事情。”
“很烦心的事情?”
“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江意目光飘向伊恬伸手,思绪远飞。
“从前,有个公主结了婚,婚后,她们过的很幸福,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位公主因为自己在很美满的家庭里长大,所以格外疼爱孩子,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她的孩子凭空消失了,她去求神拜佛,祈求佛祖告诉她孩子在哪里,佛祖跟她说,在她心里,她始终不能悟透这中间的真谛,直到有一天,魔鬼带着徒弟来攻打城池,她才看清了孩子的真面目,原来,她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是魔鬼。”
“此次以后,她疯魔了。”
“你不是魔鬼,”伊恬急促的打断江意的话。
她怎会听不出江意这个故事是在敲打她,是想让她知道她的真面目。
公主跟魔鬼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变成了魔鬼。
她将自己形容成魔鬼无疑是想让伊恬不要在她身上投注过多的精力。
江意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因为自己的重活一世,就让伊恬跟江则的婚姻出现不可修复的裂痕。
“我从地狱中来,不过就是披了张人皮而已。”
江意语调很淡。
“善恶之分存在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从地狱中来的,也不全是厉鬼,江意,我跟江则的婚姻如何,跟你并无关系。”
“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们心生间隙,”明明知道江则也是其中一员,她的手没有伸到江则身上无非就是不想让伊恬看见自相残杀的凄惨。
“从江则将我女儿送去联姻开始,我们就已经有间隙了,与你无关。”
这是实话,从江则准备将江意推出去时,一切都变了。
“如果,这段联姻是好的结果呢?”
江意似是未曾想给伊恬喘息的机会,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出来,让伊恬没了思考的机会。
“如果,是好的呢?”江意见人久久不回应,又问。
伊恬呃住了。
望着江意,陷入了纠结中。
女儿已经死了,还能好到哪里去?
可眼前人,也是她的女儿啊。
而依着这段时间江意与傅奚亭的相处来看,这段婚姻确实不差。
她的纠结在江意的眼眸中反复流转。
许久之后,江意微微伸手握住了伊恬的手背,低垂首,像是在做极大的挣扎与纠结。
薄唇被贝齿咬出层层痕迹:“我会尽力过的幸福,因为我不仅是我,还是你女儿。”
伊恬呼吸一滞,盯着江意的目光渐渐被水雾蒙住。
餐厅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而此时,卧室内,傅奚亭一声惊慌的意意打破了这份无声的沉默。
半梦半醒中的人一翻身突然发现人爱人不在。
蹭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一声惊慌的意意脱口而出。
江意背脊的僵硬瞬间被傅奚亭的这句呼唤给冲散了。
大抵是不想让傅奚亭看见二人此时的摸样,她选择松开伊恬的手进屋子。
“怎么了?”推开房门就见傅奚亭靠在床头,浑身蕴着一股子邪气。
“去哪儿了?”男人嗓音暗哑。
“喝水去了,在外面跟妈聊了两句,”江意温声回应。
半掩着的门,要关不关的。
不想让伊恬听见太多。
她行至床边,掩了掩傅奚亭身旁的被子:“你在躺会儿?”
言外之意,她跟伊恬的事儿还没聊完。
傅奚亭颇有些不乐意,凝视着江意的目光带着几分低沉。
江意约莫着是懂了这人的意思,俯身亲了亲他的薄唇,用他的方式恩了声,带着些许询问。
傅奚亭这才作罢。
江意拉开门准备出去时,入目的,是客厅黑暗一片,而餐厅早已没了伊恬的身影。
站在房门口的人微微有些愣怔,许久之后,轻轻得带上了卧室门。
落在门把上的手过了许久之后才收回来。
出奇了,傅奚亭在她背影中看到了些许落寞。
“怎么了?”
“没怎么,”她淡淡摇头。
躺在床上的瞬间,傅奚亭将她勾到了怀里,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背:“睡吧。”
有人享受温暖,亦有人在备受煎熬。
..........
赵家客厅里,一家人忙完赵振的丧礼回来,都没了多余的力气。
以赵老爷子为首,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卜思与赵影二人沉默无言。
老爷子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坐直身子望着卜思:“江芙那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什么意思?”
“振儿的死,并非那么简单,现下只有三个可能,一、江芙还活着,二,有人在为江芙报仇,三,有人想从这个事情中将自己摘出来好洗清污名脱身。”
赵振从江意的那番话中得出如此分析。
“不可能,”赵影震惊。
老爷子脸色一变:“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江芙还活着,她自己来找我们算账胜过所有人前来,而不是这么拐弯抹角的来让我们恐慌。”
“爸爸、小影说的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仅凭自己对一个人的猜测就是最大的错误,你以为你足够了解江芙,指不定人家在历经这次的事情之后有所改变呢?”
赵老爷子近乎很铁不成钢的瞪着赵影。
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心里压着一股子郁火,这会儿被这些事情一激,所有人情绪都压不住了。
但到底是年岁大了,不似往年那般好强,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罢了——。”
着声罢了,颇有些妥协的意思。
“大家都累一天了,早点休息,”老爷子说完就上楼了。
而卜思和赵影坐在楼下,陷入了沉默。
另一方,司翰坐在车里刷着论坛。
正在吃着傅奚亭的瓜,只是这瓜还没吃完整,就看见破旧的单元楼里一道黑色的身影出来了。
司翰伸手将手机揣进兜里,迈步跟上去。
一直跟着人从巷头走到巷尾,行至坑坑洼洼的地方时,司翰满脑子都是嫌弃。
想他十几万一双的鞋踩在这种坑坑洼洼的臭水沟似的地上,实在是糟蹋东西。
“妈的——”司翰一脚踩到坑里,没好气的报了声粗口。
紧接着,就是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漆黑的巷子里,有两个男人伸手将人丢进了后备箱里,而后开车,扬长而去。
翌日清晨。
江意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睁眼就发现自己窝在傅奚亭恩胳肢窝里。
“几点了?”江意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傅奚亭微眯着眼伸手薅过手机瞧了眼:“六点半。”
“谁的电话?”
“司柏的。”
傅奚亭说着,将手机挂断,扔回了床头柜。
江意迷迷糊糊的瞧了眼:“不接?”
“没好事儿,不接。”
江意恩了声,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了进去。
不消片刻,电话又响了。
急促的手机铃声让她有些烦躁,伸手推了推傅奚亭。
男人拍了拍她的后背,似是安抚。
电话接起,那侧有片刻的沉默。
正当傅奚亭要不耐烦时,司柏冷飕飕的腔调起了:“你是不是还在温柔乡里没起来。”
“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儿。”
“司翰被绑架了,绑匪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司柏的话似乎并未激起傅奚亭多大的兴趣,大抵是因为豪门公子哥儿被绑架的新闻实在是络绎不绝。
没什么值得新奇的。
傅奚亭开口,嗓音颇有些没睡醒时的低哑:“缺钱?”
司柏:………
“你不妨问问你老婆得罪什么人了。”
六点,司柏接到绑匪的电话还以为是司翰在外面鬼混整出来的恶作剧。
直至对方发了视频出来,他才觉得事情不对。
而司翰昨夜又是替江意办事儿去了。
傅奚亭挂了司柏电话,半撑在身子将江意弄醒。
后者颇为不耐烦,哼哼唧唧的,一副在发火的边缘。
“乖乖,司翰被绑架了。”
江意恩了声。
傅奚亭又道了句:“宝贝儿。”
江意这才似醒非醒。
迷糊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明,凝着傅奚亭的目光有那么几分的是不悦,正当傅奚亭以为江意要说什么时,谁曾想着人只是一卷被子一翻身,满肚子不耐:“绑架就绑架了,跟司柏说,让他带五十个人去公司等我,别吵我睡觉。”
傅奚亭:........
江意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一切都在她的安排之中。
傅奚亭晨起,七点不到。
换好衣服拉开卧室门便闻到了阵阵奶香味儿。
侧眸望向餐厅就见伊恬正站在厨房做早餐。
厨房的小锅里,正在熬着燕麦牛奶桃胶。
z国人对早餐素来讲究,又要阴阳均衡又要有膳食纤维,一整套早餐坐下来,花样百出。
“早,”伊恬余光瞥见傅奚亭起床了,多少有些惊愕。
内心一闪而过的想法是早餐还没准备好。
“早,”傅奚亭低沉开腔。
“咖啡机有吗?”他问,似是准备自己动手。
“有,但是还没拆,意意秘书昨日送过来的。”
傅奚亭顺着伊恬的目光望过去,恩了声,开始动手拆卸咖啡机,晨间的餐厅里,亮着昏黄的灯,傅奚亭站在灯光下静默无声的组装咖啡机,半张脸被阴影遮住,表情晦暗难分。
而伊恬,起了跟傅奚亭交谈的心思。
女婿与丈母娘之间的谈话。
起先是伊恬问傅奚亭:“昨晚睡的好吗?”
后者淡淡回应:“还不错。”
伊恬拿着锅铲搅动着锅里的燕麦:“房子买来时是精装修,家具也是自带的,就没来得及换。”
“华屋万间,夜卧不过五尺。”
“意意是个不错的孩子,傅董若是可以的话,多包容包容,”这是伊恬想说的重点。
傅奚亭拿起说明书的手一顿。
只听伊恬又道:“江医生夫妇对她很愧疚,时常同我说起江芙年少时的事情,说她懂事早,成年早,五六岁时便一个人在家,十来岁就会自己做饭,而江医生夫妇因为忙于工作对她少有陪伴,本想退休之后再来弥补,没想到——造化弄人。”
“江芙年幼时想做什么都是自己做的选择,江医生夫妇从未逼迫她做过任何改变,谈判官是她的梦想,她在这条路上倾其所有,上辈子的事情难免会让她内心深处有伤痕,是以这辈子,多了份固执,傅董长于她,人生历练又在她之上,江芙此时,就好比玻璃上的苍蝇,前路一片光明,但是内心的横隔太深,如果没人拉着她往正道上走,我担心她再入深渊。”
“傅董对她的好,她都会记着的,连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都会感恩,傅董是她丈夫,她心里也会明白,这孩子,外表看着刚强,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有主见也能辨是非。”
傅奚亭微微转身,神灰色的衬衫在晨间不算明亮的客厅里显得有些暗沉。
2010年五月十三日,首都阴雨连绵。
二十九层的高楼玻璃上,细细密密的雨水砸下来,让屋子里多了一种灰蒙蒙且拨不开的浓厚。
傅奚亭的目光从伊恬身上缓缓收回来,而后望向窗台,语调悠远的像是以后世外高人。
“谢谢,”这声谢谢,是傅奚亭身为丈夫替自己的妻子说的。
伊恬的这番话,让一个站在权力之巅手握亿万财富的男人开始反思自己。
反思自己这次与江意争吵的源头。
反思自己是否太过斤斤计较。
一个不是亲生母亲的母亲尚且都能这般包容理解她。
而身为丈夫的自己却同她争执,吵架。
将她拉进深渊。
在深渊里挣扎。
伊恬的那句“倘若没人拉着她,怕江意再度走向深渊,”这句话,让傅奚亭的内心多了些许恐慌。
如果深渊是以死亡为代价的话——这个代价太残忍,也太大。
傅奚亭停下手中的动作,洗了把手,向着卧室而去。
.........
七点三十五分,江意在傅奚亭的亲吻中醒来。
被人弄醒之后的起床气都来不起发泄出来,便被男人搂住腰肢摁向他。
男人的吻,密密麻麻的。
江意被禁锢的近乎窒息。
许久之后,似是难以喘息,她伸手勾住了傅奚亭的脖子。
回应他。
加深了这个吻。
“怎么了?”女人嗓子发干,问出来的话带着些许嘶哑。
傅奚亭一手楼着她,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她唇边。
喝了小半杯,才稍稍好些。
“没事,就是想亲亲你,”傅奚亭搁下杯子,淡雅的笑着,下巴蹭着她的额头。
江意偏头躲闪,颇有些嫌弃:“你没刮胡子,扎人。”
傅奚亭的指尖缠着她的发丝,跟把弄古玩似的:“没有剃须刀。”
“我下去给你买?”江意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男人失声浅笑:“那倒也不用。”
江意无奈叹了口气,心里骂了句死傲娇。
一头扎进傅奚亭的身前,跟只小猫似的蹭了蹭,嗓音嗡嗡开口:“几点了。”
“快八点。”
江意不耐的抱着被子起身坐在床上,颇有种人起来了灵魂还在床上的感觉。
傅奚亭半撑在床上,温厚的掌心落在她后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跟调戏猫崽子似的。
“需要帮忙吗?”傅奚亭嗓音淡淡。
江意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事,伸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微微摇了摇头:“不需要。”
“有把握?”
“一切都在掌控中,不抛个鱼饵下去怎能吊起大虾。”
江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司翰是鱼饵?”
傅奚亭半靠在床上,跟个慵懒的二世祖似的望着江意拉开衣柜拿衣服。
“恩。”
“下次换个人,若是司翰出了什么事儿,司家可就断子绝孙了。”
江意关浴室门的手一顿:“不是还有司柏?”
“司柏啊?”傅奚亭扯了扯唇角:“郎有情,妾无意,别人不见得愿意跟他传宗接代。”
江意歪了歪脑袋,想了想:“你说的别人是梦瑶?”
傅奚亭淡笑不语,但这淡笑,就已经是回答了。
江意拉开浴室门进了卫生间。
江意不止一次撞见过司柏跟梦瑶的好事,她还是江芙的时候,便知晓这二人关系不一般。
白日里上下属,晚上上床。
无缝对接。
但无奈的是这么多年,二人一直都没修成正果。
据说,司柏原先大肆求了一回婚,被拒绝了,差点成为首都的笑谈。
......
“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傅奚亭这日清晨,送江意到公司,行至公司门口,再三确认。
心中担忧不减。
江意点了点头。
“遇事之前多想想身边人,你还爸妈,还有伊恬,还有我。”
傅奚亭叮嘱她。
想用责任感来禁锢住她内心深处的魔鬼。
江意有些讶异,但仍旧是点了点头。
“保持联系。”
江意俯身亲了亲傅奚亭的唇瓣,亦是轻声叮嘱:“路上小心。”
方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昨天白日里还想弄死对方的二人,仅是一晚上的功夫便你侬我侬,感情急速升温起来了。
这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整化了?
方池想,果然,高智商人群的爱情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江意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司柏坐在她的办公椅上,把玩着桌面上的摆件。
那个摆件还是闻思蕊不知道从哪个小摊上给买的,说是买的时候进庙里,拿去拜了拜,开了光,摆上之后可以招财。
江意站在门口凝着他。
司柏对上江意的目光,吊儿郎当开腔:“没找到我弟弟的工位,就坐到江总位置来了,江总不介意吧?”
“不介意,司总想坐就坐。”
江意将包递给闻思蕊,靠着门边双手抱胸用吊儿郎当的姿态回应司柏。
“我弟弟的工位呢?”
“司总给司机安排工位?”
“司机?”司柏语调微杨。
“连弟弟是什么工作都不知道?司总这哥哥当的可真失败。”
江意一边说着,一边嗔嗔摇头。
她低头玩弄手机的时候还不忘讥讽司柏一番:“温柔乡里呆久了,连亲情也没有了?”
江意这话说完,看的不是司柏,是梦瑶。
梦瑶脸色一变,有些不自觉的移开目光。
“江总不也是。”
“我是,是因为造化弄人,司总是,纯属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我俩可不同。”
江意牵了牵唇角,将手机塞回兜里。
而后岔开话题:“人带齐了?”
“你要那么多人干嘛?”
江意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去打架啊,不然带他们去吃席?”
司柏:........
江意开车,司柏坐在副驾驶,梦瑶在后座。
就这奇奇怪怪的关系让江意时不时的将目光向后移。
“首都最近阴阳怪气的刮起了一阵风你知不知道?”
“什么风?”江意漫不经心回答。
“江芙还活着,”司柏望着江意的侧脸一字一句开腔。
“司总觉得自己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便秘的人硬要拉出来的那坨屎,出不来,又偏偏想挣扎一下,用一下力冒一下头,最后还是得缩回去,你这么试探我,何必呢?我又不跟你过,又不会跟你有过多的经济纠缠,呢整的跟个八二年的龙井似的干嘛?”江意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的怼回去。
后座,梦瑶似是听到了不懂之处,扶着驾驶座的后面探头望向江意:“八二年的龙井什么意思?”
“老绿茶。”
258:借尸还魂
首都这种地方,是没有荒郊野岭的。
寸土寸金的恨不得连地狱都掘开开发地产的地方怎么可能让荒郊野岭存在。
司翰此时,在郊区厂房区的顶楼。
这栋楼大抵是要成为某公司的厂房,建筑完成,尚且在绿化阶段。
未曾投入生产。
司翰被帮在椅子上看着那群正在低头谋划的绑匪,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且那绑匪头头一看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浑身上下就差写着自己缺根筋儿了。
让司翰一度怀疑这人不是主谋。
不然就这么个傻憨憨的人物,怎能有本事将江意甩的团团转?
“你确定有人送钱来?”绑匪走到司翰跟前踹了他一脚。
司翰疼的倒抽一口凉气,还不忘回答对方:“我确定。”
“骗我你知道后果,”那人开口警告着。
司翰连连点头,一脸狗腿的说着好话。
“大哥,我问一下,你们为什么绑架我啊?”
“你跟踪我们,不绑架你绑架谁?”
“我跟踪你们?”司翰佯装惊恐开腔。
“我什么时候跟踪过你们?”
“你——————。”
砰————啤酒瓶在司翰脚边炸开,他回眸望去,这才发现角落里坐了一个刀疤脸的男人。
男人浑身戾气,一双幽暗邪性狂野不拘的眸子,浑身散发着血性。
他时常听那些老人说过,一个人如果身上的罪孽太深,是藏不住的。
而这人,显然如。
司翰惧怕傅奚亭,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卑微感。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种直面死神的恐慌。
光是面看,他都看的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手中必然沾染着许多人的鲜血。
男人脸上的刀疤从眉毛一直到嘴巴,大抵是伤口的原因,右边眼珠子都写泛白。
二人视线对上,男人仅是眯了眯眼,司翰便隐隐觉得一身冷汗。
他缓缓收回眸,刚刚与他说话的人小声哧了声:“怕了?他可是从战|乱地区偷|渡回来的,绑你也是他的意思。”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身上难免沾了些鬼气。”
司翰光听着人言语,却不敢回眸看。
隐隐约约觉得,后面的人已经不是凶狠那么简单了。
颇有种自己惹到狠角色的感觉。
“为什么绑我?就因为我跟踪你们?”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唇边:“据说是要找人。”
“谁?”
“大哥,人来了,”司翰的这声谁还没得到回答。
楼梯上望风的人急忙上来报告。
“多少人?”
“没看清,就一辆车。”
刀疤脸的男人从楼梯上站起身,越过司翰身旁往顶楼旁边而去。
片刻,司翰只听见人冷嗤了声。
说了句不自量力。
江意拉开车门下车,砰的一声甩上车门,看着眼前的高楼。
倒是一点慌张之意都没有。
“你确定司翰在这儿?”
司柏看着眼前的高楼,脸上神色怀疑。
“确定。”
“拿什么确定?”司柏继续追问。
“你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中,你说我拿什么确定?”江意睨了眼司柏,跨步往厂房而去。
刚走两步,身后梦瑶倒抽一口凉气。
五层高的厂房上一个人被吊在半空。
嘴上塞着布条在半空中晃悠着。
江意见此拔腿就往楼上跑,梦瑶跟司柏留在楼下。
刚上去,就见做在阳台边缘手握着刀的男人。
江意见到人时,震楞了一下。
是他!
盯着他的目光像是要一眼就望穿人的灵魂,而后者见到她,眼眸中的疑惑如同平静的水面扔下一颗石子,渐起涟漪。
层层晕开。
“我们认识?”钱行之的目光落到江意身上,尽是打量。
而江意,望着眼前人,一时间陷入了回忆中。
07年,
国际西部地区发生战|乱,江芙身为国际谈判官解救被俘虏人士,与对方进行了长达临近上百小时的谈判。
最终,将人员全部带回。
临登机时,有一个维|和军|官的妻子不再行列当中,但因飞机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启程,片刻不得耽误,于是乎,那人只身返回战乱地区去解救自己的妻子。
临行前,她苛责他不把众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指责他不把别人的工作成果放在心里,一但这中间有任何人出现意外,她都难以跟上面的人交代,而这人,毫不犹豫的给她写了一封亲笔请罪书。
请罪书里有如此一句话,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于国而言,不缺战士,于家而言,我妻子只有我这个唯一的丈夫,这是我必须下去的理由】
【她奔赴万里,只因爱我,我不能弃之不顾】
据说——二人皆死于战乱。
可此时,江意知晓,这个据说不准确。
彼时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百感交集。
更甚至还在网上查了二人的资料。
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双双死于战乱。
就仅仅是这数十个字,都能让人脑补数百万字悲情小说。
再见,她竟然有种幸好的感觉。
幸好——还活着。
“应该是,”江意缓缓点头,望着眼前人。
莫名的,他觉得这人不至于谋财害命。
钱行之的目光紧锁着江意,指尖的刀握的及紧。
江意凝着她,将那封请罪书上的内容无一字之差的念了出来。
刹那间,天台上的氛围骤变。
江意与钱行之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双方的眼眸中看见了挣扎。
“你是谁?”
许久之后,钱行之近乎颤抖的问出如此一句话。
江意目光扫了眼身旁的蝇营狗苟。
钱行之看了几人一眼,几个小喽啰一时间有些纠结,但碍于头儿太凶狠,哔哔赖赖的转身走远了点。
“你猜到了,不是吗?”江意回应他。
挺直的背脊带着几分孤傲,不可一世的孤傲感让钱行之的脑海中闪过了某人的身影。
飞机上,女人素白的指尖抓着他的臂弯,疾言厉色与之低吼:“我此次的任务是带回七十六名z国人员,你要是下去,便算我的任务没有完成。”
“你妻子重要,但这飞机上连带机组近百条人命不重要吗?你知不知道为了来救你们,我们付出了多少?”
“我知不知道我们四天四夜都没睡觉就是为了将你们带回去?”
男人视线聚焦,他注视着江意良久,才轻缓开口:“你是——江芙。”
江意勾了勾唇角。
钱行之又道:“她们都说你死了。”
江意轻扯唇瓣:“她们也说你死了。”
“为什么?”
“因为上天想让我活着,”江意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决定。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上面将你的信息全都销毁了,户口上根本就没你这个人,你怎么回来的?偷渡?”
钱行之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与你无关。”
“你扣着我的人,跟我说与我无关?”江意下巴望着司翰那方向扬了扬。
钱行之脸面上的纠结一闪而过。
大抵是不想跟江意为敌,又兴许是知道江芙是个何等人。
他永远都记得,临下飞机前,江芙塞了把枪给他。
这是恩情。
得还。
坐在天台边缘的钱行之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望着江意,嗓音冷沉:“人你可以带走。”
江意眉峰微扬。
蹙眉盯着钱行之。
垂在身旁的手微微收紧,她本来时想来抓幕后凶手,跟幕后凶手谈条件的,但见到钱行之,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望着钱行之微微转身,江意语调轻轻扬起:“你妻子——还好吗?”
钱行之背脊一僵。
眼前这个男人,两年前意气风发,一身jun装在身,背脊挺拔,身形伟岸的如同大漠里的白杨树,而现如今,消瘦的身形隐在宽大得衣服里,身上得黑色外套早已破烂不堪,像极了一个好不容易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野鬼。
他很爱他妻子。
但爱这东西,向来就不是生离死别的对手。
男人腔调略微更咽:“死了。”
江意一惊,看见钱行之活着,她以为会有意外:“我很抱歉。”
钱行之身旁的手缓缓松开:“与你无关。”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若你信得过我的话,”江意走过去,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仅有的名片,从男人身侧递给他。
男人低眸望着身旁的名片。
他与江芙,不过也才一面之缘,但这漫长的一面之缘足够让他们了解彼此是个怎样的人。
传说死亡的人站在自己跟前,钱行之难免不起疑心:“你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会死?
江意脑海中有千万种答案,但这千万种答案中————只有一种是有利于自己的。
如果钱行之是个偷渡回来的黑户口,那就证明,他是个不能存在在明面儿上的人。
既如此,她何不将人家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09年,我前往东国为知本集团进行互联网知识产权谈判,因为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被林清河、赵振、林翰等人合伙害死。”
钱行之愕然,回眸缓缓望向江意,似是在打量她。
“可你现在活着。”
“借尸还魂听过吗?至于我为何回以这副面孔活着,我至今都未找到答案。”
钱行之呃住了。
借尸还魂,他想到了她妻子。
如果世界上真有这种事情,他希望她也能如此。
“钱行之,”江意见人久久未言,轻声唤他。
“林清河。”
江意心中一紧,钱行之倘若不报名字就证明这件事情并无可能,倘若是报了名字,就证明尚且还有转机。
莫名的,江意心中有些兴奋。
得到钱行之,无疑是有了左膀右臂。
“谢谢。”
……….
江意知道,这件事情与林清河脱不了干系。
司翰被拉上来时,后背早已被汗湿。
一脸惨白跟见了鬼似的。
“他为什么放我?”
“你没给钱?”
“为什么?”
“那男人脸上的刀疤贼恐怖,看起来就像是手上有上万条人命似的。”
“妥妥的阎罗王。”
车里,仍旧是江意开车。
后座上,司翰叽叽喳喳的嗓音接连不断。
她做好准备去的,连灰尘都未沾染半分就下来了,这不符合科学。
“你跟人谈什么?”司翰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坐在副驾驶上王者江意。
江意面色如常,如同忽悠小孩儿似的开口:“我跟他说,你还是个孩子,让他先把你放了,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真的?”司翰眼里金光闪闪。
江意一脸认真点头:“真的。”
司翰心里那叫一个感动,伸手抓住江意的胳膊,就差哭天抢地来了表忠心了,当着司柏的面开始嗷嗷:“你比我亲哥都好。”
司柏:………
这年头,有人敢忽悠,也有人敢信。
江意将车停在公司,看着司翰上了司柏的车离开。
尚未来得及下车,就接到了傅奚亭的电话。
那侧,男人嗓音温温:“事情解决了吗?”
江意坐在车里,调了一下位置,似是有些疲倦的嗯了声。
傅奚亭何许人?
往常在家,江意微拧眉他都能猜出这人在想什么。
何况是今日。
这人嗓音里的疲倦近乎掩不住。
曾经的一些往事涌上心头让人抓不住。
“累了?”
江意微微闭了闭眼,轻叹息了声:“一点点。”
“在哪儿?”傅奚亭语调虽平,但动作却不平。
他伸手抄起椅背上的外套,拿着手机大步流星向外而去。
关青拿着文件正好进来,就见傅奚亭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他紧跟上去,无声呼唤。
傅奚亭朝着他伸出手,止住了他的步伐。
临进电梯前。
关青听见了那声宝贝儿。
腔调酥软的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鸡皮疙瘩层层而起。
十来分钟之后,江意刚下车正准备进公司,身后一声喇叭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黑色的宾利停在马路边,随着缓缓而下的车窗,男人的脸面恰好露出来。
江意拿着手机有些微楞,傅奚亭的嗓音顺着听筒而来:“过来,宝贝儿。”
江意脚尖未动,朝着傅奚亭走过去,拿着手机的人脸面上散发出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笑意,腔调微软:“不上班?”
傅奚亭目光紧锁着她。
“我坐上现如今的位置就是为了能随心所欲的翘班。”
“再者,老婆最重要。”
江意行至车旁,方池过来拉开车门,刚一进去,傅奚亭的薄唇就上来了。
细细麻麻的吻着她。
让人难以喘息。
259:吃的什么药?
傅奚亭这日,带着老婆一起翘班。
归豫园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男人的脸面上,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男人似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忧,温厚的掌心落在她后背上,淡淡的抚着:“回去了。”
江意一颗心才稳了下来。
实在不是她不喜欢孟淑,只因她不喜欢让人管着,而孟淑虽未曾直言,但言行和视线之间都带着几分时有时无的管控。
她不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豫园,江意刚进去,等一下就竖着尾巴跑过来喵喵喵的叫着,江意弯身抱起,摁在怀里揉着。
揉的猫毛四处乱飞。
傅奚亭虽养猫,但并不代表喜欢猫,那只美短是初建豫园时便在了,本是只流浪猫,成天大摇大摆的来蹭吃蹭喝,索性,傅奚亭就将人收编了。
虽收了,但猫咪的活动范围有限,二楼是绝对不允许人家上去的。
也是江意来之后,这种艰苦的生活才有所改善。
江意抱着等一下送给傅奚亭,这人往后退了一步,且颇为嫌弃开口:“掉毛。”
江意想也想,也是,昂贵西装上沾染上了毛发,麻烦的不是傅奚亭,而是素馨他们这些打理的人。
江意似笑非笑的摸着等一下柔顺的毛发,娇滴滴开口:“等一下,看到了吗,这是后爸哦。”
男人脱西装的手一顿,慢悠悠的转身望着江意,目光微眯,带着几分浅笑。
“后爸?”
江意瞟了人一眼:“恩哼。”
傅奚亭哧了声,看了眼素馨,后者及其识相,带着佣人离开了客厅,将空间给这夫妻二人。
白日里二人都在家的时刻是少见的。
即便是周末,二人同时都在的时刻都是屈指可数。
江意事业正起步,傅奚亭江山版图正在扩展。
二人每日极大数的时间都给了工作。
如今日这般?少见。
素馨刚走,江意将松开手,放走了等一下。
男人迈步过来将江意圈进怀里,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的后腰上,声线低沉,喃喃自语:“谁是亲爸?”
“亲爸是带毛的物种,你要不去找找?”江意反手抓住傅奚亭的掌心。
防止他在自己的腰上胡作非为。
傅奚亭扯了扯唇瓣,低首吻住了她的薄唇。
下午,二人似是难得的有这份闲情雅致,窝在沙发上翻起了许久都未打开的书。
老板出逃,下属要了老命。
关青被一众副总摧残的无法喘息时,强忍着俱意给傅奚亭打了通电话。
而后者,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江意余光瞥见了关青的名字,懒洋洋的靠在傅奚亭身上:“不接?”
男人修长的指尖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繁琐。”
关青拿着被挂断的电话,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拿着手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沉默了会儿,将目光落到吴江白身上。
吴江白往后退了一步:“老板谈恋爱去了,你看我干嘛?”
“都结婚了谈什么恋爱啊?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嘴都靠着傅董养家糊口呢!”
吴江白翻了个白眼,伸手拍了拍关青的肩膀:“年轻人,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也永远都无法成为生活的全部。”
关青:..........
这夜,江意给豫园的厨师放了假。
下午时分让素馨买好材料,晚上自己动手下厨。
上辈子留下来的习惯,人生一旦遇到什么事情难以解决,亦或者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会选择休息在家给自己做顿饭。
从身心上犒劳自己。
这日傍晚,傅奚亭坐在餐室餐桌上,眼前放着笔记本,厨房门大开。
江意穿着一身家居服系着围裙忙碌于灶台之间。
音响里放着浅吟低唱的法语歌,空凋冷气顺着风口吹出来,让桌面上的花儿微微弯了腰。
绣球的花瓣零零散散的抖动着。
男主人的目光时不时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来落在厨房里恩的女主人身上。
江意洗刷着海鲜,刷子的刷刷声在厨房里断断续续响起。
鬓角的松松散散的垂下来,整个人身上蕴着一股子从高位退下来的恬静。
六点四十五,太阳尚未下山。
江意的身影从灶台边离开,榨了杯西瓜汁,送了一杯给正在低头看文件的傅奚亭。
男人一声淡淡的谢谢从唇边溢出来。
江意端着杯子倚厨房门边,身后的烤箱发出工作的响声。
在这傍晚时分的餐室里,在花香与低沉的法语歌的映衬下,她有了谈心的想法。
大抵是在傅奚亭身上,她看到缺失已久的安全感。
又或许是内心身处那股子低沉的情绪想找到一个突破口。
于是,她喝了口西瓜汁,润了润嗓子:“我今天碰到熟人了。”
傅奚亭很尊重她。
这种尊重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当江意起了谈心的心思时,这人便将视线和手从电脑键盘上移开。
端着西瓜汁靠在餐椅上望着自家爱人。
且回应她的话,努力做好一个倾听者:“上辈子的熟人?”
江意点了点头,视线远眺,望向远方,似是在回忆什么:“一个维|和军官。”
“07年,国际西部地区发生战乱,我身为国际谈判官被派往去撤华,与对方进行长达临近数百小时的谈判之后我们达成了协议,与次日当地世间八点从机场离开,在我们的飞机飞往上空时,他们停战,但当飞机临近起飞时,一位维|和|军|官从人群中冲出来,跟我说要离开,原因是因为他的妻子不在飞机上,我疾言厉色的指责他违反上级明令,且苛责他不把大家的命当命对待,并且告知他我此番接到的任务是带回七十八名被困人员,少一名都是我工作的失误,于是、他在飞机上给我写了一封请罪书。”
“于国而言,不缺战士,于家而言,我妻子只有我这个唯一的丈夫,这是我必须下去的理由、她奔赴万里,只因爱我,我不能弃之不顾,”江意将请罪书的内容淡淡的言语出来。
傅奚亭听着,待江意话语停住时,他问:“后来呢?”
“听说他们死了。”
“上层也确实是派人与那方对接过,证实了此事,然后,消除了他的户口与行踪。”
江意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低垂眸浅笑:“但今天,我见到了他。”
傅奚亭望着江意,斟酌了一番,才稳着嗓子开口:“一个人的死活与你无关,你今日之所以感到震惊,是因为他给你的第一印象与旁人不同,对吗?”
彼时的江意满脑子都只有事业,别人妻子的死活与她并无关系。
与她有关的,是哪位军官对待妻子的态度,亦或者说,是战乱时分的这份真情。
傅奚亭能看出来,江意似是一点都不惊讶,她点了点头:“确实。”
“我从不相信在生死关头有人会心甘情愿的为了爱情去送死,说来也很奇怪,我明明成长在一个父母恩爱的环境里,但爱情这种东西于当时的我而言就是笑话,后来,通过钱行之的事情我进行了漫长的反思与自我解剖,我想,大概是我自幼跟着父母游走在医院的原因,见多了生离死别,见多了疾病跟前的无情,所以,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另类存在。”
傅奚亭细细听着江意的话,从她低沉的情绪里抓住了那仅有的情绪。
“他妻子还活着吗?”
“死了,”江意答。
“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是怎么回来的?偷渡?”
江意点了点头。
傅奚亭略微沉默,大抵知道了江意的意思,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向着江意走去,将人拥进怀里,语调带着几分轻哄:“如果你想帮他,我支持你。”
江意一愕:“你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那得看这麻烦是谁惹来的。”
“如果是你,我心甘情愿。”
江意端着杯子的手一颤。
她浅浅的喝了口西瓜汁,淡笑着回应:“傅董,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没原则底线。”
傅奚亭曲起指尖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淡笑回应江意:“在你跟前我早就不要这些东西了。”
“傅太太,为了我的胃,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江意扬了扬下巴:“你说。”
“锅糊了。”
江意倒抽一口凉气,念叨了一句我的生蚝。
而后急匆匆的进了厨房。
傅奚亭看着,眼眸中的笑意掩藏不住。
轻飘飘的道了句傻子。
这日,江意归豫园。
伊恬归了江家。
好在,这段时间江川忙于工作不在家。
避免了直观争吵的画面。
江则与伊恬二人,从轰轰烈烈中走来。
曾几何时,多的是人羡慕这二人之间的生活。
可现在呢?
美好生活成了一地鸡毛。
且这鸡毛满天飞。
无一处是安宁。
那些年少十分说因为爱情不要权利的人,到了一定的年岁之后,所有的想法都会有所改观,剩下来的只是他的内心所想所需要的东西。
而伊恬当初就是因为相信了江则的那番甜言蜜语,以至于现如今————身在浓雾之中拨不开。
客厅里,她伸手将茶几上的文件归拢到一起去。
尚未来得及起身佣人过来告知,有人来见。
“谁?”
伊恬疑惑。
“对方说是东庭集团法务部经理。”
听到东庭集团几字,伊恬一愕:“快请进。”
郭思清进来时,正看见伊恬将桌面上的文件都收拾到一旁,且吩咐佣人备茶。
郭思清伸手阻拦:“江夫人不用忙碌,我说一些事情就走。”
“一会儿还有应酬。”
伊恬听闻这话,这才止住手中动作。
郭思清顺手将一份文件推过来,里面夹着一张银行卡。
“我今天来,是受傅董之托,您在外以傅太太名义买的那套公寓傅董想从您的手中买过去。”
郭思清将文件推过去:“这是合同,您只需要签字就可。”
“这张银行卡的户主是傅太太,傅先生知道您心有顾虑,特意用了傅太太的名字。”
伊恬将东西退回去:“我并非为了钱。”
“这我自然知晓,”郭思清应允,佣人端着茶杯过来时,她话语有所停顿,直至佣人离开,继续道:“自古父母为子女筹谋,无非是希望子女往后有足够的底气,担忧有意外发生,而傅董今日让我来办此事,意思也相当明显了,让您安心,他不会让那样的意外发生,傅董还让我给您带句话,江小姐是他妻子,理应由他来照顾,您能对江小姐好,他已是感激不尽,万不敢让您继续破费。”
伊恬看着文件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要签字的意思。
郭思清今日是带着命令来的,任务完不成回去难免会挨骂,于是,她耐着性子劝伊恬:“江夫人,傅董的为人,您该放心才是。”
傅奚亭将伊恬为江意买的那套房子全款买了下来。
她翻开文件时才知晓,傅奚亭这人心思何其细腻。
房子仍旧是在江意名下,但她买房子花的那笔钱却以回到了自己手中。
……..
这日晚间,江意做了顿海鲜大餐。
原计划是海鲜大餐,最后因为锅烧糊了,只剩下一个海鲜粥和一份蒸的不怎么样的生蚝。
傅奚亭看着桌面上菜,一时间有些忧愁。
心想,小姑娘做事,果真不靠谱。
“不吃?”江意微微挑眉。
傅奚亭拿起筷子,配合江意的演出。
吃到一半,傅先生似是有些忧愁,望着自家爱人,小心翼翼询问:“能提个建议吗?”
建议?
无非就是在弄点能吃的?
江意不用想都知道。
她端着碗,勺子在瓷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碰触着,浅笑嫣然的望着傅奚亭:“你提建议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傅奚亭坐在江意对面,凝着她,等着她的故事。
江意手中动作未停,勺子仍旧在碗沿边游走着,漫不经心的语调顺着嗓间响起:“从前,有个男人很喜欢提建议,不久之后,他结婚了,也将这个习惯延续到了自家老婆身上,后来,你猜他如何了?”
傅奚亭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是讲故事?
这是威胁他啊。
“死了?”尽管知道江意在胡诌,他还是问出了口。
江意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傅奚亭:………
………
“我给你钱,让你给我办事,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车内,林清河望着身旁带着帽子的男人,火冒三丈。
满身怒火一触即发。
如同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
自打赵振死后,他是越来越不安了。
每天忐忑不安,连睡觉都会被吓醒,总想着会有人来找自己索命。
毕竟江芙那件事情,他也在参与之中。
如果赵振的死是因为江芙
那么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林清河很难不恐慌。
“你只说让我收拾她,却没有说如何收拾,你给钱我办事不假,但我不是办了吗?”
钱行之冷冷的腔调响起。
林清河望着人,一脸不可置信。
当初也不知道是听信了谁的鬼话说认识一个人特别心狠手辣,只要钱到位,什么事儿都好说。
这就是什么事儿都好说?
“你这是要砸自己的招牌?”
招牌?
钱行之冷笑了声:“你确定我砸的是我的招牌?”
“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先生让我办事之前可没跟我说那是傅奚亭的女人,你无论走到全国的哪个大街小巷,去问问,看谁不知道傅奚亭的,林先生这是想让我有命挣钱没命花啊。”
林清河一愣,盯着钱行之一时间说不出话儿来。
钱行之何许人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捕捉到了林清河眼眸中的犹豫不决时,他猛的伸手,掐住了林清河的脖子。
掐的林清河脸色惨白。
钱行之将人跟拎小鸡似的拎到自己跟前,磨牙切齿警告他:“你只听说过我有本事,但没听说过我这人容不得别人算计吗?”
砰——-林清河的脑袋被人摁在了车窗上,防爆玻璃咚的一声响,撞的他头晕眼花。
尚未反应过来,林清河被人丢下了车。
眼前黑色的大众呼啸而去。
他气的疯狂砸地板。
午夜、江意忙完从书房出来。
洗漱完,正歪着脑袋擦着头发。
倒了杯水端到梳妆台跟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瓶子,抖了两片药出来刚丢进嘴里。
卧室门口,男人淡淡的疑惑声响起:“吃的什么?药?”
江意尚未回应,傅奚亭已经迈步过来,行至她身旁拿起梳妆台上的瓶子端详着。
江意莫名的,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当然不知道这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也幸好伊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瓶子将药片贵整起来。
不然,傅奚亭今日这一拿。
拿的只怕又是一场暴风雨。
明明刚刚洗完澡的人,莫名觉得后背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且四肢发凉的像是不属于自己。
傅奚亭拿着瓶子左右看了会儿,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回眸望江意:“维生素?”
江意心中鼓点不断,面色有一瞬间的惨白,但仅是片刻之间,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拿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轻飘飘的嗯了声。
------题外话------
傅奚亭:避孕?要吵架?
260:据说傅董应酬的时候
兴许是这日在家呆的时间足够漫长,傅奚亭身上的衬衫早已换成了居家短袖,整个人看起来休闲而又年轻了几分。
江意歪着脑袋擦着头发,傅奚亭将手中的瓶子搁在桌面上。
二人各行其事。
直至傅奚亭进了浴室,江意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似是生怕再这个午夜跟傅奚亭发生任何争吵,倘若真这样,她约莫是战败的那一方。
江意拿起维生素的瓶子,抖出药片看了看形状,默默在心中记下。
翌日清晨去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附近的药店将避孕药换成维生素。
傅奚亭性格不说豪横,但这人,眼里速速来揉不得沙子。
倘若是被他知晓了,此事怕是不好办。
2010年六月,江意吹干头发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
豪门公子哥儿的那个论坛成了她每日必逗留之地。
看着里面的八卦信息似是能让她更快的了解首都的局势。
比如这日,有人对赵家那个私生子多加点评。
【以赵家现如今的处境肯定不会对这个孩子怎样,但难保的是这个事情过去之后不会怎样,赵振死了,赵家家大业大靠老爷子是支撑不下来的,赵影?算了吧!大家都心知肚明,国际首席谈判的位置送到她手上都差点给作没了,我盲猜老爷子会留子去母】
【赵家的血脉仍旧是赵家的血脉,但赵家的儿媳只有一位】
言外之意,这孩子可能会留下,但是明书就不一定了。
给点钱打发了?
或者?
有更残忍的方式?
江意正爬楼爬的入迷,手中手机被人抽走,她刚想拿回来就瞅见了男人乌沉沉的面色,盯着她一瞬不瞬的。
“怎么了?”
“睡觉,”傅奚亭将手机随手放在了床头。
瞬间,灯灭。
迎接江意的是一轮磋磨。
卧室里,喘|息声渐起。
临近巅峰时,他一口一个宝贝儿仿佛成了魔咒,带着江意一起沉沦至深渊。
“我不行了,”言语中是不行了,但落在傅奚亭腰|腹上的手却狠狠下压,这反向操作,让男人闷|哼声渐起。
..........
深夜,郭思清从应酬场上出来,人喝的醉醺醺的。
刚钻进车里,一阵浓厚的烟味儿从前座升起来。
她稍一惊恐,半醉半醒的人瞬间就清醒了。
目光聚焦在驾驶座上,拿着包的手微微抖了抖。
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性的目光盯着前方人:“你是谁?”
前座一声冷嗤声响起,男人微微按下车窗点了点烟灰:“怎么?回国呆了几年连自己的老公都不认识了?”
郭思清一惊,伸手想要推开车门离开,却无果。
“你什么意思?”她盯着前方的男人。
“什么意思?我大老远的从悉尼飞过来你说什么意思?”
男人冷笑开口。
郭思清尚未反应过来,车子一脚油门就出去了。
她倒抽一口凉气拉住扶手。
翌日清晨,江意睁眼时,天色未亮。
傅奚亭仍旧在身旁,她呢喃着翻了个身,尚未找好舒服的姿势,门口传来敲门声,素馨的嗓音在卧室门口响起。
告知傅奚亭方池已经候在楼下了。
催促声不过也就三五下,傅奚亭从睡梦中睁眼,望着天花板,默了三四秒钟,才起身拉开门让素馨下去备早餐和咖啡。
“要出去?”
江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男人站在开放式的衣帽间里将睡衣脱下来。
傅奚亭嗯了身:“今天要去海州开会。”
“晚上回来吗?”
傅奚亭一扬手将手中的睡意丢在了长榻上,狭长的眸子落在江意身上:“意意想我回来吗?”
江意晒笑了声:“你觉得呢?”
傅奚亭在遣词造句上无疑是有极大潜力的,他知道用什么言语才能让自家爱人心动。
自打这人表明心意以来,旁日里别人都是问你觉得呢?
而这人,一句意意你觉得呢?
像极了老父亲询问女儿的意思,也有几分宠溺。
配上这人沉稳的浅笑,更是险些让人芳心乱动。
傅奚亭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衬衫,刚套上身,江意从床上下来,接替了他手中的动作。
她低垂首,默默的给傅奚亭系纽扣,五点半的光景,余晖尚在天幕中,透过白纱帘洒进卧室里多了些许隐隐绰绰。
江意正准备抬头,傅奚亭的大指落在她的眼角,将她睫毛上沾着的东西轻轻抚掉。
她潜意识里想向后躲,却被傅奚亭一把楼住腰放在了衣帽间中间的台面上,这个台子,基本都是江意的内衣物和首饰之类的物品,当然,也有极少部分是傅奚亭的领带和领夹。
“意意——,”男人嗓音暗哑。
江意不明所以,淡淡的嗯了声。
傅奚亭额头缓缓抵住她的额头:“你若让我见到了阳光,便不能怪我贪心。”
没有得到江意的好之前,怎样都无所谓。
可得到江意的好之后,倘若她将这份好收了回去,亦或是给了旁人——————。
许久之后,二人喜得爱子。
江意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无法自拔,对傅先生多有忽略。
最为严重的是,傅先生出差七日,傅太太无所知。
没有询问,没有关心。
自此,傅先生回来之后大发雷霆。
二人吵的天翻地覆,家里混合着孩子哭声,猫咪的惨叫声。
吓得一众佣人都不敢喘息。
这且后话,暂且不论。
晨间的衣帽间里,女主人脑子尚未回神,听到自家先生这话,捧着他的脸缓缓的亲了亲。
“再不走,方池又该催了。”
傅奚亭无奈叹了口气,搂住江意狠狠的揉进怀里:“记得想我。”
........
傅董今日去海州开会,吴江白坐镇公司,大文件处理不了的等傅董回来。
小文件吴江白自行处理,需要更改之处自然也需要法务部的同事协助。
这日,吴江白让秘书喊郭思清上来协助处理文件。
而得知的是郭思清未曾来公司,也未曾请假。
吴江白微微拧眉。
“打电话了吗?”
“没人接。”
吴江白似是不信,拿出自己的座机给郭思清打了通电话。
秘书看着他开着免提的手机。
正以为没人接时,电话被接起了。
而接电话的,不是郭思清的声音,是一个男人醉醺醺的腔调。
“找谁?”
吴江白一愕,看了眼秘书。
秘书也摇了摇头。
“我找郭思清。”
吴江白的话一结束,似是听见了那方女人分呜呜声,依旧什么东西碎地的声响。
夹杂着还有巴掌声。
吴江白拿着被挂断的电话,秘书有些忧虑:“吴总,报警吗?感觉郭总被绑架了。”
“我问问傅董的意思,不好轻举妄动。”
上午九点半,傅奚亭刚到会场门口,就接到了吴江白电话,那侧告知此事时,傅奚亭漆黑的眸子一凝。
“什么时候的事情?”
“秘书说昨晚应酬完郭总喊了代驾离开了,今早却没来上班,我刚刚打了通电话是个男人接的,郭总在那侧的支吾声应该是被绑架了。”
“不知道是谁不好轻举妄动,你联系小太太,让她来解决,”傅奚亭的这声你联系小太太是吴江白所没想到的。
这人上午,江意刚从药店出来,就接到了吴江白电话。
听到郭思清出事时,她脑子里的第一印象便是她那前夫。
郭思清当年只所以能毅然决然的回国,无非就是因为前夫是个赌徒酒鬼。
二人离婚时,郭思清将大部分的财产都给了前夫才得以从这段婚姻中脱身离开。
而今——才过去多久?
江意要了郭思清家的地址,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
路过司翰身旁时踹了他一脚,让他跟上。
“去哪儿?”司翰一边将手机往兜里揣,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江意出门。
“带你去见世面,”江意伸手拍了拍司翰的肩膀。
笑的一脸蛊惑,司翰盯着江意这个表情,莫名觉得有些渗人。
“不会又是去打架吧?”
司翰停住脚步望着江意一脸担忧。
“怎么?你不喜欢?”
司翰摇头,他差点被人从五楼丢下来,还会喜欢这种暴力事件?真是想太多。
“去找闻思蕊说你不干了,”江意懒得理他,摆了摆手让这二世祖走人。
不干了?
那不行。
他虽然不为钱,但在这儿上班还是很快乐的。
司翰麻溜儿的跟上去。
江意开车到地方时,吴江白已经在了,身后还跟了几个便衣。
江意望着吴江白点了点头,迈步进了电梯,
郭思清的住宅离东庭不远,大概是为了上下班方便特意选的位置。
江意看了眼司翰,让他去按门铃,其余人都靠着墙壁等待门开。
“谁?”
“物业的,有人捡到了郭小姐的钱包让我送过来,”司翰语调青涩,一看就是个小孩儿。
屋内的人透过猫眼看着司翰,本不想出门,可以看见司翰扬了扬手中的钱包,心动了。
一个为了钱回来的人,只有用钱才能制住他。
门刚一打开一条缝,男人伸出一只手出来准备接走司翰手中的钱包。
司翰见状,将手中钱包丢给江意,伸手将屋子里的人拉了出来。
砰的一声,扔到了电梯口、
抬脚就将人制住了。
江意扒开门进去,果真就见郭思清被绑在椅子上。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槽的。
江意走过去,解开郭思清身上的绳子,看见江意的那一刻,郭思清似是被当头一棒直接敲醒。
江意弯身解绳子时,郭思清暗哑的嗓音从她身侧响起:“你会不会觉得我活该?”
江意微微拉开身子,望着郭思清,似是疑惑:“当初没听你的话。”
江意手心冷汗冒出,望着郭思清心底有几分惊诧。
她说这话,无疑是确定了。
确定她是江芙。
08年,郭思清前夫吃喝嫖赌近乎耗空了她的家产。
询问江芙如何处理,她给出的建议是将人送进监狱,避免往后有任何意外发生。
但是————郭思清拒绝了。
理由是她不忍。
毕竟二人高中一起出来留学,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历经了从一无所有成为行业顶尖的时刻,送进监狱,她做不到。
尽管后来这个男人对她轻则打骂,重则动刀子,她都狠不下那个心。
可现如今,旧事重演。
她有仁慈之心,不代表别人有良心。
江意凝着郭思清数秒,停下的动作继续,解开她身上的绳索之后,她到了如此一句话:“没有人应该去听信某人的言语,成年人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是附和当下的心境,做什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江意将绳子丢在地上,看着便衣警察将人烤住。
且这人还在骂骂咧咧的。
嘴里带器官的脏话时不时的往外冒。
司翰跟耳朵里进了脏东西似的,一直揉耳垂。
望了眼江意,见后者扬了扬下巴,一脚踩在男人的嘴巴上:“在骂,你信不信老子往你嘴里塞狗屎?”
吴江白看着司翰和狂妄的摸样愣了番。
心想,这果然是跟着小太太久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都变了。
江意看了眼郭思清,而后又将目光落到吴江白身上。
言外之意,就是我可以走了?
“小太太要是忙就先去,这里我让人来处理。”
江意点了点头,招呼司翰离开了。
开车返回时,司翰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会因为钱包打开门?”
“缺什么给什么,总是没错的,”江意一边拉过安全带一边回应司翰的话。
“那换个意思来问,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缺钱?”
“人这辈子最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江意侧眸望向司翰,一脸看傻子似的盯着他。
“毛爷爷?”
江意瞟了人一眼,收回了目光。
“你知道你那个堂妹吗?”
司翰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的跟江意聊着。
“江思?”
“嗯哼,据说她最近跟她那个表姐一起玩儿挺大。”
“多大?”
“你得问傅董了,据说傅董应酬的时候在场子上见到了这二人。”
江思被徐之带的已经逐渐风尘化了,出入各种应酬场所勾搭男人,傅奚亭前几日在应酬场上确实也看见了这二人。
且还是合作商带来的女伴。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精彩的很。
傅奚亭不是个喜欢聊八卦的人,这中间的弯弯绕绕,自然是不会告知江意。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
“圈子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大家就开始了八卦了,不然你以为我每天端着手机干嘛?都是聊八卦去了。”
江意坐在副驾驶上微微闭眼:“你还挺自豪。”
“那可不,我得做好时时刻刻给你通风报信的准备啊。”
“谢谢你啊。”
江意冷嘲热讽回去。
口袋里手机有短信声传来,拿出来看了眼,傅奚亭三字映入眼帘。
【忙完了?】
江意:【处理好了】
【不是要开会?】
【正在!】傅奚亭言简意赅,也不知是关心郭思清还是找借口想跟江意来点新鲜的聊法。
江意看人正在开会,也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伸手将手机揣回口袋。
刚到公司,傅奚亭短信又进来了。
【老婆???】
三个问号来的倒是很有意境。
江意顺着他的话回了过去:【老公!!!】
【开会很无聊?】
傅奚亭在大堂里,无视台上的讲话人,无视身旁的关青,拿着手机开始跟自家爱人回短信【知我者,意意也】
【稍等】
江意打出两个字,傅奚亭倒也是听话的等着她。
不消片刻,她用文档发了本书过来,傅奚亭盯着屏幕看了数遍才确认名字。
【十万个冷笑话】
“江总,门口有个姓钱的人说要见你。”
江意正准备将手机放下,闻思蕊敲开门进来了。
姓钱。
江意脑海中有某一人影一闪而过。
“让他进来。”
钱行之带着帽子跟着闻思蕊进去时,恰好司翰瞧见了,见到钱行之时,他手中的手机咚的一声掉地上了,吓得他合不拢嘴。
指着钱行之哆哆嗦嗦的。
闻思蕊将人送进办公室,转身回来见司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有些好奇:“你认识?”
“为什么让他上来?”
“江总的意思。”
“她疯了?”
司翰:..........他就说不信这人一分钱不收就把他放了,原来还有续集?
办公室内,江意隔着办公桌望着钱行之,而钱行之似是也在打量她。
“你想要什么,看我能否满足你。”
江意开门见山,没有跟他有过多周旋。
她深知钱行之时隔及其聪明的人,如果不聪明,也活不到至今。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江意问。
钱行之深邃的眸子落在江意身上,带着几分提醒:“我昨天放了你的人。”
“你昨天放了我的人是还我恩情,我不给你那把枪,估计你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江意纠正他的话。
且一边说着,一边绕至一旁的咖啡机前,回眸问他:“美式?”
钱行之硬邦邦拒绝:“不用。”
“07年至今,钱长|官都没有坐下来好好的喝过一杯咖啡吧?”
江意拿出只杯子放在咖啡机下面,语调淡淡抛出诱饵:“我可以让你拥有一个新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看你能给我什么了。”
261:弟弟好,弟弟秒
亡命天涯这种事情只是听起来浪漫而已。
真正身处其中的人哪个不是度日如年。
从那个圈子里爬出来的人谁不是抽筋扒皮去了半条命的。
办公室里,浓厚的咖啡香味从咖啡机前传出来。
江意端着两杯咖啡行至茶几前。
一杯咖啡放在了自己对面。
她慵懒的靠在宽厚的沙发上端着杯美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钱行之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打量。
“你为何对我伸出援手?”
“因为我跟你一样,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知道深渊有多黑暗,也知道这条路有多漫漫。
“说起来钱先生可能不信,你是我在黑暗世界里看到的第一束光。”
在这个肮脏世界里待久了,她原以为冷血无情是这个世界的标配,可知道看见了钱行之,她才真的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为了爱情放弃生的机会。
钱行之不仅仅是江意人生中的第一道曙光,也给孤傲的她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一个没有见过爱的人妄以为世间的爱都是如此。
直到钱行之的出现——————。
“07年,我入谈判院的第七年,我一直竭尽所能的向前行走,从未想过侧眼去看世界,也从不相信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会有纯粹的爱情,游走在高位上的我实在是见多人任性的丑陋,但钱先生愿意为了爱人放弃生命的举动,无疑是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打醒了一个孤傲的女孩子。”
钱行之唇角浅勾:“江判觉得我会信?我若是没记错,江判有一个相处了多年的男友。”
钱行之没看清她的表情,只看见了她讥讽的笑容。
“钱先生既然与林清河有所接触,应当听过这中间的故事吧?”
“你口中相处了多年的男友就是将我推向深渊的人。”
钱行之惊诧,盯着江意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
似是不相信江意的言语。
力图从她的面容中找出点点破绽。
可最终,他看到的只是这个女孩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咖啡。
浑身淡然的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好似被别人害死这种事情成了她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钱行之初见她。
在战|火纷飞的国度里,她穿着防弹衣,带着队伍冷静的穿梭在尸体中。
冷静、沉稳,坚定,是他的第一印象。
他时常听闻江芙的名字,但初见的场景实在是令人意外。
在而后,二人正面交锋。
撤|侨的飞机上,他想下去,她的团队带着人挡住舱门,她疾言厉色的控诉他不将别人的心血当回事。
可当他说出自己的妻子尚未上飞机时,他看到了她眼里的错愕与瞠目结舌,以及那种左右为难的纠结。
良久,内心的情绪平复下来,她睁着清明的眸子,极度理智的问他:“如果下去是死路一条呢?”
他当时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冷血无情。
怕死就能放弃自己的爱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最终,她看了眼挡在机舱门口的人,众人让路,他转身离去时。
一把黑色的枪被粗暴的丢进了他的怀里。
转身之际,他听到这辈子最为理智的一段话:“站在工作角度,我不该放你下去冒险,但我的良心告知我,我应该支持你,不管你是死是活,这把写着我名字的枪,请你销毁,别害我。”
........
物是人非。
彼时,二人都是顶峰的王者。
现如今————
钱行之叹了口气。
若非走投无路,他怎会来找江意?
一个偷渡者若是出现在众人跟前,牵连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这日晚间,江意带了个男人回豫园。
她交代素馨安排住处时,素馨看着钱行之吓得半晌都未言语。
直至江意催促。
她才连连点头。
不消片刻,整个豫园都知道他们的小太太趁着先生不在家带了个男人回来。
风言风语在豫园随处飞。
五点,江意到家。
七点,孟淑就来了。
江意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有些微楞。
她从书桌前站起身,一声妈还未喊出来,迎接的是孟淑略带质疑的目光扫向整间屋子。
似是在寻找什么,江意且还颇为疑惑。
不明白孟淑这一桶操作是什么意思。
女主人紧拧的眉头来不及舒展开,就见孟淑又转身出去了。
江意一愕,合上电脑追出去:“妈、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随意看看,”孟淑话是这个话,但这个随意看看中确实是令人感到不适。
江意的脚步一直跟着孟淑走到一楼,在此之前她尚且还不明白,可再此之后,看到佣人的目光她明白了。
这豫园里,有孟淑的人。
江意脚步顿住,乌沉沉的目光凝在孟淑后背上,指尖微微勾了勾。
“你家先生不在家?”孟淑的目光落在佣人身上。
佣人回应:“先生出去开会去了。”
“先生既然不在家,就好好把家看着,不要让些乱七八槽的人上来,”孟淑呵斥佣人,可这呵斥,是个人都听的出来是在指桑骂槐的敲打江意。
江意险些气的心肌梗塞,傅奚亭与孟淑关系不好,她即便再如何都未曾在他跟前说过孟淑一句坏话,始终秉持着旁人母子之间的事情她不好过多言语,自诩对于孟淑也没什么过分之处。
可今日,孟淑登堂入室的指桑骂槐着实是伤着江意的心了。
原本因为带回钱行之而愉悦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江意扶着栏杆的手微微缩紧。
而傅奚亭对于孟淑的警告在他人不在家时,似乎也不太好使。
江意微微闭了闭眼,浅浅的嘲讽了声:“你有话直接问我就是了。”
闻栖一路都在劝孟淑,奈何孟淑不听劝,质疑前往,这会儿见江意隐隐有发火之势,赶紧开口解释:“小太太,夫人她无坏心。”
无坏心?
江意险些笑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杀人放火才叫坏心的话,那她确实是无坏心。”
孟淑似是被人戳到了伤口,整个人瞬间横眉怒目的瞪着她:“江意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再不济也是傅奚亭他妈。”
“是啊,你是傅奚亭他妈,不是我妈,我可没责任和义务惯着你。”
江意行步下楼,这日,她归家,一身浅蓝色西装仍旧在身上未曾脱下,下楼时,浑身的强势霸道直逼孟淑。
江意倒也是不跟孟淑有过多牵扯,直接走到佣人跟前,盯着她。
盯的佣人瑟瑟发抖。
“太——太太。”
江意一扬手,直接一巴掌甩在了佣人脸面上。
“我既然请你来,你就该明白自己在什么位置上,洒扫就干洒扫的活,后厨就干后厨的事儿,是个佣人就别把自己当主子,拿着我开的工资却干着吃里扒外的事儿,谁给你的胆子?”
指桑骂槐?
谁不会?
她活了两辈子要是连这些事情都看不出来那岂不是白混了?
江意这一巴掌下去,甩的一屋子人都惊住了。
佣人唇角鲜血直流,看起来尤为吓人。
江意也没犹豫,拿出手机破拨通了钱行之的电话。
“妈、都说女人的枕边风厉害,但我跟傅奚亭结婚这么久,可从来没用过吹过您的枕边风,我尊您,敬您,是因为您是长辈,既然是长辈,麻烦您干干长辈该干的事儿,怕我趁你儿子不在带男人回家上|床呢?”
“你————,”孟淑气的手抖抖。
“江总。”
一句话还没说出来,钱行之来了,站在主宅门口望着江意。
“来了好,把人扔到院子里去,”江意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女人。
“你以为她能替你说话?愚蠢。”
钱行之听着江意的话,目光扫了眼屋子。
又看了眼在场的人,似是明白了什么,直接将人拎起来丢到了院子里。
未婚之前,傅奚亭是不许孟淑上豫园的。
不过是婚后,有了江意不想闹得太难看罢了。
可偏偏孟淑不知足。
傅奚亭给她一分脸,她爬三分。
傅奚亭给她三分脸,她爬五分。
一寸寸的往前。
大抵是前几次来,江意都没将事情告知过孟淑,让这人以为江意畏惧她。
不敢!
却不想,江意也是个手段狠的人。
“江总,”钱行之将人扔到院子之后又反身回来。
江意看了眼孟淑,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请她们出去。”
“小太太,”闻栖惊呼。
钱行之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伸手将头上的帽子一摘,一张刀疤脸露出来,目光凶狠的盯着孟淑和闻栖。
看见钱行之的长相时,孟淑心里有什么东西咯嘣而断。
她只知道江意带了个男人回来,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男人。
钱行之将孟淑亲自送上车,转身回来就看见江意端着杯子猛喝水,似是想借此来消火。
素馨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江意看了眼站在门口局促的钱行之,狠狠的吸了口气:“不关你的事,没有你也会有别人,配楼有人为难你?”
“没有,只是打量不少。”
“你可以收拾他们,用拳头让他们折服,”江意冷着嗓子开腔,大抵是没想到这豫园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去吧!没事儿不要来主宅这边。”
钱行之点了点头,道了声是就出去了。
钱行之刚转身出去,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玻璃碎地声,还有佣人惊呼小太太的声响。
他尚未走远,就看见江意驱车离开了豫园。
这日,豫园一片混乱。
而此时,还在天上往家飞的傅奚亭全然不知。
........
酒吧里。
江意手撑着下巴望着调酒师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司翰在一旁啧啧奇叹:“难道我的位置从司机变成了陪酒师?”
“收了个钱行之,车不需要我开了,反倒是找我喝起酒来了,你说说你一个已婚妇女,大晚上的不去陪老公,找我一个未婚少男喝酒?传出去是不是不好听?”
江意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不就是想让我放你去蹦迪吗?”
“年轻的时候不蹦迪,到老了,也蹦不动了啊。”
司翰背对着吧台,望着酒池肉林里的那群少男少女,颇有些一脸羡慕的意思。
江意回眸看了眼,而后,及其不屑的哧了声。
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又将杯子推回去给了酒保。
“你不想体验一下人生的无限乐趣吗?刚出校门就结婚有什么意思?这年头的男人都分幼弱壮强了,你却守着一个成天天南海北搞事业的傅奚亭过活,一点人生乐趣都没有,叔叔吃多了,不想整点弟弟换换胃口?弟弟可香了。”
“弟弟好,弟弟秒,弟弟宠起来呱呱叫,别嫌弟弟年龄小,弟弟永远对你好。”
司翰洗脑式的腔调在江意的耳朵里经久不息。
这方。
傅奚亭归家。
如往常一样,跨步进屋将手中东西递给素馨。
开口询问江意。
素馨一脸为难望着傅奚亭,男人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颇有种大事不妙势头。
“太太今日下班回家领了个人回来,这风声被佣人传到了夫人耳里,夫人找上门来跟太太产生了冲突。”
“太太人呢?”傅奚亭心里一惊。
环顾四周。
“夫人走后没多久,太太就气呼呼的出门了。”
傅奚亭:........所以,孟淑老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弄幺蛾子?
男人拿出手机给江意打电话,那侧只听电话响,不见人接听。
在拨给司翰,同样如此。
“方池,”一声怒喝从主宅响起。
正在院子里优哉游哉抽着烟逗着猫的人吓得手一抖,烟灰落在了猫背上,换来的是猫咪的骂骂咧咧声。
“先生。”
“去查小太太在哪里。”
方池一听这话,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目光落在素馨身上,见她低垂首,颤颤巍巍的一言不发,约莫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赶忙往配楼奔去。
刚一推开配楼的门,就见屋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有捂着脑子哀嚎的,也有扶着腰呻吟的。
总之————状况很惨。
在转头,目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钱行之。
“你是谁?”
“太太带回来的人,”躺在地上扶着腰哀嚎的同事们开口跟方池介绍他。
方池一愣。
来不及管这里的状况,扭头先去处理事情。
而主宅内,傅奚亭拿出手机给孟淑打了通电话,浑身蕴着一股子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且满脑子都是找她算账的冲动。
一而再,再而三。
死性不改。
本性难移。
男人站在窗边一连给孟淑去了临近十通电话,均是无人接听,他一通电话一通电话的打,一支烟一支烟的抽。
直至最后一个电话,仍旧是无人接听。
傅奚亭怒火中烧,手中的手机摔在地上五马分尸。
一屋子佣人低垂首无一人敢言。
好不容易日渐升温的夫妻感情就因为孟淑又打回了原型。
傅奚亭想弄死孟淑的心情可谓是极其迫切。
“方池————。”
“先生,”刚进屋的方池尚且来不及汇报就被喊住了。
“让关青去将那孩子带到庄园,给孟淑好好看看,”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不是?给脸不要是不是?
那就扒开她的伤口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当初干了什么混账事儿。
素馨倒抽一口凉气。
似是未曾想到傅奚亭会下如此狠手。
06年春末,傅奚亭与某些人达成协议,放孟淑和那孩子一码,而这些年,不管孟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从未将毒手伸手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而今……是第一次。
且这第一次,是因自家爱人。
方池似是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望着傅奚亭有些愣怔。
直至男人一个冷眸扫了过来。
方池麻溜儿的出去打电话。
吩咐完了一切,才转身进来告知找到江意的去向了。
“在哪儿?”
“酒吧!”方池望着傅奚亭小心翼翼开口。
傅奚亭这日,被怒火萦绕而行。
晨间的那点温情早就不复存在了,归家路上的急切与回家之后的惊心动魄让他一颗心提在胸口下不去。
凌晨一点,江意正在舞池中央跟弟弟聊天。
傅奚亭看见这一幕时,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担心有多浓厚,怒火便有多深。
他的妻子,就差贴到小鲜肉身上去了。
傅奚亭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似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似的难受。
司翰乍一见傅奚亭,搂着妹妹的手抖的跟帕金森似的,急忙跑过过去扯江意。
江意不耐烦的甩开他的爪子。
正准备说什么,大厅里的灯哐的一下就熄了。
司翰心里有种他要完了的悲凉感。
悲凉感才上心头,后脖颈就被人拎住了。
跟拎小鸡似的被扯了出去。
想张口呼唤江意,让她赶紧跑。
刚张口,嘴巴就被一只粗鲁的手掌心给捂住了。
舞池中央因为停电乱作一团,吐槽声跟互唤老板声交错而起。
江意站在人群中间,目光借着点点幽光向四周望了望,身旁人大抵是躁动起来了,撞了她一下,江意潜意识里伸手扶住了什么。
片刻间,男人冰冷冻人的嗓音在身旁突兀响起:“摸够了吗?”
刹那间,江意跟摸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想将手缩回来,却被一只掌心狠狠擒住。
------题外话------
今天电脑死机了,吞了我好几千的稿子,我的心都在滴血啊啊啊啊
大家这段时间最好全订哦,因为我指不定哪天勤快了(坏笑)就————
262:我没心情跟你——
江意不用看都知道是傅奚亭。
男人这乌沉沉的嗓音不用猜想都知道他此时定然是怒火中烧,估计是恨不得能将她摁在地上摩擦都是好的。
江意想抽开手,却被人握的更紧。
此时的大厅里,只有大家接二连三的吐槽声和渐渐亮起来的手电筒光亮。
江意和傅奚亭在漆黑的人群中僵持着,她不用想都知道此时的停电必然是傅奚亭的功劳。
屋子里灯光亮起的前一秒,傅奚亭扯着江意离开了大厅。
有人心情不好时郁郁寡欢,有人心情不好时极力去寻找乐子让自己开心,而江意无非就是后者。
但这个后者显然不能让傅奚亭接受。
六月的天,夜色朦胧,霓虹灯照耀着酒吧一条街灯火通明。
傅奚亭气冲冲的拉着江意从酒吧出来,临下台阶时江意一脚踩空,一声惊呼尚未来得及顺着喉咙出来就被傅奚亭连拖带抱着拉上了车。
紧随着在耳边响起的是砰的一声响。
江意怒火从心底萦绕而起,刚开始的一点心虚在此时消失殆尽。
“你疯了?跟我发什么脾气?你要发脾气也该是去找别人不该找我。”
今晚的这件事情本来就与她无关,如果不是孟淑闹上门来,她这会儿应该是躺在豫园的大床上跟周公聊人生聊理想。
而不是气得有家不能回。
傅奚亭也气,一气孟淑狗嗨不了吃死,屡次给她机会换来的是蹬鼻子上脸。
二气的是江意受了委屈不知道跟他说,三更半夜的不回家睡觉,跑到这里来跟搂着别人的蹦迪,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只怕是都贴上去了。
不不不,这已经不是及时不及时的问题了,依着江意的性格要贴早就贴了,思及此,男人的脸色更黑了。
“谁惹你生气你就收拾谁去,而不是夜半三更的不在家待着,却跑出来搂着别的男人的腰蹦迪,”傅奚亭说着,一把擒住江意的手腕将人往跟前拉。
“江意,你明知我受不了这些,却偏偏搞这些事情,你诚心的是不是?”
“你受了委屈,我会替你撑腰,有人惹你,我也会替你收拾,但你不该将你我的婚姻当儿戏,也不该在婚内做出这种搂着别人的腰蹦迪的戏码,”男人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连带着标点符号都蕴着隐忍,江意一抬眸就撞进了傅奚亭猩红的眸子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内心的心疼泛滥开了。
一个因为母亲出轨而童年不幸的人,成年之后若在发生同样的事情,那无疑是可悲的。
江意突然觉得,自己放纵过头了。
人与人之间痛苦的点是不一样的。
她不该以孟淑为借口来伤害傅奚亭,他们之间本就是不同的。
而她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将这个过错放到傅奚亭身上,这跟古代那些父债子偿毁灭人性的理论有何区别?
江意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肉挨着肉都是因为对孟淑不满?与我无关?”傅奚亭擒住她手的力气没有因为她道歉而松开半分,反倒是越来越紧。
“舞台人太多,挤到一起去了,并非有意,”江意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解释太过苍白。
而显然,傅奚亭也发现了,他先是冷笑了声而后再道:“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江意有一瞬间的语塞,她凝着傅奚亭,眼眸中有什么情绪在流转:“我只是选择了一种赶走坏心情的方式。”
“好友坏心情的方式有很多,如果你知道我会生气还选择去做,那这不是犯错,而是你的选择。”
江意呃住了,这是一种选择?
当傅奚亭疾言厉色的将这句话说出来时,江意觉得,她此时的身份来做这些年,是不妥的,不合适的,这些不妥与不合适,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已婚的身份。
讽刺吗?稍有些。
她有那么些许的不能理解,但又似是可以理解与接受。
“这个世界上,每天出去蹦迪的人大有人在,难道他们各个都会家庭不忠对婚姻不诚吗?傅奚亭,不见得,你所不能接受我这种释放坏心情的方式不是因为我在搂着别人的腰蹦迪,而是因为你知道,我有理智,有思想,而你母亲,确实也是做的过分,你会紧张会与我上纲上线全因为你觉得这段关系兴许会不可控,否则,以你这样的男人,是不会这般是急切。”
江意好似是看穿了傅奚亭。
搂着别人的腰蹦迪实在是算不了什么,面对上门挖墙脚的男人这人都能倚着车身抽着烟看好戏。
今日———之所以会上纲上线无非就是觉得这段关系让她慌了。
见傅奚亭不说话,江意再度咄咄逼人:“不说话?”
“是因为我说对了?”江意伸手扒拉开傅奚亭的指尖,将他推回去。
“还是说,你骨子里就觉得我跟某些人是同一种人,会出轨,会出去瞎搞,会在明知有丈夫的情况下还跟别人阴私生下——————。”
“江意——,”傅奚亭语气骤转,打断了江意的话。
她口中的这个别人就差直接将孟淑的名字贴上去了。
身旁男人蜂目豺声,江意凝视着傅奚亭,忽而一笑。
将火气撒到她的身上,也不允许她内涵孟淑。
罢了——男人都是狗东西。
江意伸手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往旁边坐了坐,拢了拢自己的衣衫,靠在后座上,一副不大愿意说话的模样。
傅奚亭那声怒喝出来时,便隐隐觉得自己没控制住情绪,他说不清楚刚刚是因为江意内涵孟淑还是因为江意玷污自己,在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收拾了。
在反观江意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傅奚亭脑海中情绪越发翻涌。
他必须承认因为孟淑当年干的那些事儿,导致他对这些东西及其敏感,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自家父亲,但当怒火冲上脑子时,他全然忘记了孟淑不是江意,江意也不是孟淑。
后座上,江意透过玻璃车窗的反光看着傅奚亭点燃了一根烟。
霎那间,车厢里烟雾缭绕。
道路两旁的霓虹灯让车厢忽明忽暗,在这深夜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意思。
而傅奚亭一口接一口,一根接一根的烟迫使人的大脑清醒。
傅奚亭跟江意这边不好过。
孟淑那边更甚是如此。
关青将那孩子带走时,时刻带着孩子的女人惊慌了,想从关青手中将孩子将过来却被保镖摁在地上。
庄园里,闻栖及其规劝孟淑同江意道个歉,劝她不要钻牛角尖,而孟淑却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整个人颇有些浑浑噩噩的。
闻栖无奈,除了叹息别无他法。
傅家的关系本就摇摇欲坠。
这些年之所以能在这摇摇欲坠当中保住这段近乎没有关系的关系,无非就是因为孟淑有一个好娘家,如果没有一个好娘家,以傅奚亭的性子,早就将人丢到国外不管她的死活了。
而孟淑似乎是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所以当着傅奚亭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妄想在站上傅家女主人的位置。
闻栖看着躺在沙发上一脸疲倦的孟淑,一时间,都不知晓该如何规劝她。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呢?
闻栖刚从沙发旁起身,孟淑电话就响了,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傅奚亭三个字,她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递给孟淑。
孟淑乍一见,直摇头:“我不接。”
闻栖规劝:“还是接吧,万一先生起了怒火怕是不好收拾了。”
孟淑仍旧是拒绝:“他现在打电话,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我不接。”
“夫人,”闻栖心都揪住了,伸手想替孟淑接电话,却别孟淑一把将电话抢过去。
“我做错了什么?若不是为了他好,若不是担心他一无所知的被蒙在鼓里,我会气冲冲地冲到豫园去找江意吗?”
“我九死一生的将他生下来,他却因为我当初做过一件错事而想将我赶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不喊我一声妈,半年不回家看我一次,我错了?如果不是因为傅闫一心只为事业不顾家庭,这些悲剧会发生吗?只允许他在外面乱搞,却不允许我出去寻找真爱?是啊,他死了,所以死无对证,那我呢?活该我活着,就该受这非人的折磨?”
孟淑的那段婚姻,简直就是旧时代父母的包办婚姻,二人没有感情,结婚后的极长一段时间,她与傅闫的见面只在床上,上完床,发泄完,他穿上衣服人模狗样的走进书房,二人无半句交流,这就是她的婚姻。
可就是这样的一段婚姻,困住了她几十年,至今她都没有你这样的人离婚,即便他死了。
而且是因为他死了,所以傅奚亭只能将这份过错怪在她一人身上。
这就是他们的母子关系。
可悲的母子关系。
闻栖望着声泪俱下的孟淑,不知该如何规劝。
孟淑靠在沙发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他死都不跟我离婚,所以我才背负上了出轨的骂名。”
闻栖想起傅闫,那样一个俊逸沉稳的男人在婚姻里却是那样的极端,孟淑年少时也是首都贵女,可这贵女,至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怎能不可悲。
“夫人,关秘书来了,”一旁,佣人前来告知。
听到关秘书三个字,孟淑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侧眸望向屋外,就就看见关青缓缓下车,手中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很孩子。
那孩子因为不肯,哭的撕心裂肺。
闻栖见此,倒抽一口凉气,呵斥佣人全都回房间,没有她的呼唤不许下楼。
闻栖话语刚说完,孟淑猛的从沙发上起身,想出去,却被闻栖一把拉住:“夫人,先生说过,您若是出去跟那孩子见了面,他不保证这孩子还能完好的存在这个世界上。”
“您冷静点,”闻栖拉着孟淑。
而后者,听闻这句话,如同被抽走了筋骨的人似的,瘫软在了地上,隔着玻璃看着外面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
一窗之隔,母与子哭的肝胆俱裂。
这孩子生下来就被傅奚亭带走了,五年过去,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至多是每年生日时,允许她遥远的望上一眼。
残忍吗?
残忍。
与傅奚亭而言,同样残忍。
这段关系中,傅奚亭所承受的痛都要在这二人身上找回来。
关青什么都不用做,就带着孩子站在院外,足矣。
足以让孟淑备受煎熬。
旁观者看待事情没有当事人那么清晰的感受。
关青只知道傅奚亭与孟淑二人,早年间弄的你死我活,若非孟家人出手,孟淑现在不是在监狱里,就是在国外自生自灭。
傅奚亭远没有仁慈到要原谅一个险些弄死自己的人。
看着眼前这一幕,关青只觉的百感交集。
都说豪门世家好。
可豪门世家——不说也罢。
这日,孟淑哭的撕心裂肺以至晕倒。
而关青见此,才将人带走。
……
归豫园,江意刚下车,傅奚亭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了一楼卫生间,随之而来的是流水冲到自己的手上和大把大把的洗手液糊上来。
男人大力的搓着她的手,似是恨不得将她的手搓掉一层皮。
而江意,仅是站着,不反抗,也不言语。一副任人摆布不想挣扎的模样。
傅奚亭一遍一遍的洗着她的手,洗手液一遍一遍的上来,就好似她摸了什么病毒似的,不洗个几千遍就要暴毙而亡。
江意手心火辣辣的疼,而傅奚亭仍旧没有放弃的意思。
须臾,她忽而一笑:“洗不干净,砍了吧!”
刹那间,男人手中动作停住,盯着江意的目光近乎怒火中烧。
擒着江意的手一把将人摁在门板上,咬牙切齿的警告她:“你别逼我。”
“是你在挑战我的底线,”江意盯着他,与傅奚亭对视。
男人绷着脸,冷怒的盯着她:“你明知在孟淑这件事情上我是无条件站在你这方的。”
“所以呢?我明知你在孟淑这件事情上是无条件站在我这方的,所以我不该有情绪,对吗?”
傅奚亭盯着江意冷漠的表情,脸上隐忍无线翻涌,摁住江意肩头的手恨不得能将关节戳进她的肩胛骨。
江意疼的直皱眉,伸手想去推开他,却被男人捞进怀里倾覆住了薄唇。
男人吻上来那一刻,江意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她伸手猛地推开傅奚亭,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别跟只发了情的母狗似的。”
“江意——。”
“我不想做,我也没心情跟你做。”
“那你想跟谁做?跟酒吧里的小奶狗?”傅奚亭怒喝。
江意拍开傅奚亭伸过来的手,怒目圆睁的盯着他:“你别太过分。”
傅奚亭擒着江意的手又给她摁回了门板上,“过分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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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时月
江意昏迷着被傅奚亭抱进卧室,
男人将她放到床上,目光落在她脖颈的吻痕上,心中有些不忍。
理智恢复之后,傅奚亭满脑子都是江意那一声声不|要了。
男人停驻床边许久,伸手将被子轻轻盖在江意身上。
唤来素馨照顾着。
凌晨两点半,亲自驱车离开了豫园。
豫园与庄园相隔几十公里,傅奚亭一路驱车前往庄园,尚未进去就见医生从屋子里出来。
闻栖一见傅奚亭,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2010年六月二十四日凌晨,傅奚亭着一身白衬衫出现在庄园门口。
上一次这种情况还是多年之前得知父亲去世时。
这种恍然的感觉让闻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在细看傅奚亭,这人白衬衫上有密密麻麻的血迹。
一副刚从斗争中走出来的模样。
闻栖在傅家待了多年,若说怕过谁,傅奚亭绝对是第一人,她从未见过哪一个少年会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也从未见过有哪一个少年会掐着自己母亲的脖子想将她送进深渊。
闻栖目光颤颤:“先生。”
“让开,”傅奚亭脸色黑沉开口。
“先生,夫人晕倒了还在昏迷之中,”闻栖急切开口,似乎想阻拦住傅奚亭的步伐。
“让开,”傅奚亭再度开口,伸手将闻栖拨开,自己跨大步进去。
“先生,”闻栖踉跄了一下,急急忙忙跟上去。
眼看着傅奚亭跨大步上楼,她脚步越来越急切,生怕晚一步,出现任何意外。
“先生,”闻栖心急如焚。
一步步地跟着傅奚亭上楼,眼见傅奚亭伸手推开卧室门,眼见他僵站在卧室门口。
这世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成了死物。
坐在孟淑床边的人缓缓回身,望着门口的傅奚亭,面色从一开始的温和逐渐变得惊诧。
闻栖突然觉得,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傅奚亭目光落到时月身上时,闻栖闭了闭眼,有种绝望感从心底攀升而上。
这二人自幼相识,本以为是一场金玉良缘,可奈何出了那种事情,在好的金玉良缘最终也只能成为泡沫,成为过眼云烟。
时月望着傅奚亭,诧异的眼眸中逐渐有水雾层层升起,阻住她的视线,光影之下,傅奚亭的身影都开始变得婆娑。
水雾弥漫,那些曾经的过往即将从脑海中喷涌而出,被傅奚亭一句冷漠的质问声打入了深渊:“谁让你回来的?”
时月脑海中的幸福过往嘎嘣而断,如同一座完整的城墙只剩下残垣断壁。
她望着傅奚亭,近乎哽咽:“三年过去了。”
傅奚亭神色先是一僵,低睨着她:“所以时小姐是没日没夜地守着时间等着回来吗?”
傅奚亭的讥讽声一句接一句,时月脑子里的美好幻想被击退了一次又一次。
“是,”她答。
“你扪心自问,配吗?”傅奚亭的冷漠在时月跟前炸开。
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傅奚亭早已不是年轻时的傅奚亭。
再也不是十几岁时就认识的那个少年,多年的感情在这几年的离别里早已经幻化成了泡沫,变成了过眼浮沉。
“闻栖,你若是急切地想回家养老,我不是不能成全你,”傅奚亭声色并厉,黑沉声让闻栖抖的不能自已。
“还不将人请出去,”男人冷喝。
“奚亭,你不能,”时月惊呼,望着傅奚亭的目光带着几分惊恐。
“我不能?”傅奚亭冷笑:“我不能什么?不能将你请出去?这里有你的一半也是你家?还是你觉得孟女士将庄园的房产过户私自过户给你爸了,你爸死了之后这里顺理成章就是你的了?时月,趁我惦念着以往的情谊,你最好还是滚回墨尔本去,否则,别怪我无情。”
“成年人本就有自己选择爱情的权利,我爸何错之有?孟阿姨又何错之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揪着这些事情不放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心中执念太深?”
时月步步紧逼,似是不想放过傅奚亭,努力地想用言语将他埋在心底的那些城南往事激发出来。
想拉着他一起回忆那早也不存在的陈年过往。
傅奚亭凌然正色,望着时月,目光幽深的像是在看着什么天外来物。
执念太深?
是啊,苦难没有发生在他们这些人身上都不算苦难。
所以他们才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点评指摘别人。
这日,闻栖以为傅奚亭会大动干戈,却不曾想,傅奚亭抬步进去,朝着泪流满面的时月一步步过去,行至她跟前,抬手擦了擦她脸面上的泪水,微弯着身子,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地问她:“哭什么?”
哭什么?
哭她的不甘啊。
如果不是因为自家父亲与孟淑的那些事情,现在站在傅奚亭身旁的女人是她,还能有谁比她更有资格?
时月自幼学艺术出生,一头长发及腰,整个人气质决然,她与江意是两种极端的美,一种是事业有成的女强人,一种是被艺术熏陶出来的小女人。
可即便如此,傅奚亭仍旧是在这极端中做出了选择。
时月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眶微红,本该止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哽咽变成了呜咽:“宴庭。”
“哭你自己凄惨的遭遇,还是哭你爸爸当初只为自己考虑不为你考虑?时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国外打着傅奚亭前女友的名称到处敛财,我视若无睹,不是对你有多情谊深厚,而是看在年少时你也干过几件正确事情的份儿上,你若是听话,就乖乖回去。”
砰——男人伸手甩开时月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满是嫌弃的转身。
“宴庭,”时月从地上挣扎起来。
跟随着傅奚亭的背影急忙奔过去。
“闻栖,”傅奚亭脚步戛然而止,冷厉的目光落在闻栖身上。
后者颤颤巍巍地喊来警卫将人赶出去。
庄园的客厅里,傅奚亭望着时月被人赶出去。
漆黑的夜里,女人一身白色连衣裙,披散着长发,站在六月底绿油油的草坪上,隔窗望着他,哭得泪眼婆娑。
年少时分躺在草坪上看星星的人早已消失不见,而今,剩下的不过是成年之后的心机与冷漠。
男人缓缓别开眼眸。
望向一旁的闻栖:“收拾东西,去医院别墅,庄园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闻栖惊愕:“先生?”
孟淑最讨厌的,便是医院的那处别墅里,哪里,是生门也是死门。
待在那里久了,人会压抑。
“我的仁慈是有限度的,不听劝,那就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
翌日清晨,江意浑身酸痛的从睡梦中醒来,睁眼望着蹲在床尾长榻上的猫出神。
满脑子都是傅奚亭昨夜对她无休止的磋磨。
下|身的酸胀让她不行有多余的动作。
七点半,卧室门口传来响动声,大抵是不想跟人有接触,本是清醒的人又闭上了眼眸装睡。
傅奚亭浑身是汗进来,江意明显感觉到男人步伐在床尾停了一下,而后迈步过来伸手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放进去。
低头的一瞬间,傅奚亭就看出了江意在装睡。
只是,未曾点破罢了。
男人微微叹息了声,默了数秒才开口:“我今天要去海州出差,周日回。”
“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在家无聊让妈过来陪你。”
“或者想回公寓去住也可,等我回来再来接你。”
傅奚亭口中的公寓,无疑是邹茵她们对门。
江意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男人伸手,摸了摸江意发丝,歉意在胸前里攀升起来:“昨日是我过分了,我道歉。”
傅奚亭离开之后,江意才缓缓掀开眼帘。
清晨,到公司,闻思蕊告知江意今日要去城东开会,江意恩了声。
“让司翰备车。”
闻思蕊一愕:“司翰没来。”
江意回眸望向闻思蕊:“为什么?”
“傅董将人辞退了,说司翰不够沉稳,不适合这个位置。”
江意:.........
一个司机,还有合适不合适?
傅奚亭明摆着就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迁怒他。
江意坐在办公椅上,微微揉了揉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似是在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
闻思蕊看着,一时间不敢言语,约莫是看出来了江意今日心情不佳。
“让钱行之过来,”江意拿出便笺纸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递给她。
闻思蕊接过便签出去拨了通电话给钱行之。
“赵影似乎想去沪州拿下温家的案子,”闻思蕊给钱行之打完电话回来,望着江意小心翼翼开口提醒。
“什么时候?”
“原定行程是周日,就不知道会不会改期。”
“今天周几?”
“周三,”闻思蕊告知。
江意修长的指尖穿梭在发丝里,缓缓地揉捏着,低垂眸许久都未曾给闻思蕊一个合适的回答。
须臾,闻思蕊壮起胆子如临深渊喊了句:“江总。”
“打电话让司翰来。”江意仍旧眸子紧闭。
“可傅董把他辞退了,”闻思蕊纠结。
倏然,江意眸子睁开,凝着闻思蕊,语调不善:“听他还是听我的?”
“谁是你的直系领导?”
“抱歉。”闻思蕊一惊,急忙转身出去给司翰打电话。
她时常在江意身上看到那些不属于她的冷漠。
徘徊之间让她看不清楚这人的真面目。
........
司家,餐厅里。
司柏拿着餐刀将蓝莓酱一点点地涂在面包上,漫不经心地睨了眼司翰。
“一大早起来丧不拉几的,至于?”
司翰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失业比失恋还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拯救沧桑的英雄突然被人看了胳膊似的。
难受的脑子都不在线上。
“看上江意了?”司柏满不在乎的来了这么一句。
司翰听到这句话,呼吸都停顿了数秒。
还没琢磨清楚自己内心是什么想法,只听司柏嗤笑了声:“真可怜。”
“什么可怜?”
“喜欢上江意的男人都很可怜,”林景舟如是,傅奚亭如是,还有那么些许藏在深处的人亦是。
“为什么?”司翰问:“喜欢一个东西或者一个人不该用可怜来形容,最起码在喜欢上她时,内心的愉悦是别的东西取代不了的。”
司柏拿着餐刀的手一顿,司翰继续追问:“梦瑶是别人取代得了的吗?”
司柏睨了眼司翰,漠然地移开视线,将手中的面包送进自己嘴里。
许久,他才开口提醒司翰:“如果你把江意当成领导确实是可以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但如果,你把江意当作一个喜欢的对象,除了伤心,你什么都得不到。”
司柏说完,伸手拍了拍司翰的肩膀。
一副好自为之的模样望着他。
“你————。”
司翰的反驳上刚起,电话就响了,闻思蕊的声响传来:“江总让你来上班。”
“傅董不是把我开了吗?”司翰话里颇有些委屈。
“傅董是傅董,江总是江总,快来,江总今天心情不好,来晚了会挨骂。”
司翰去公司时,正好看见钱行之跟江意一起从办公室出来。
他嗳了声,干净迎上去:“需要我干嘛吗?”
“你跟钱行之去查点事情,”江意吩咐他。
“我不给你当司机了?”司柏纳闷儿。
“当司机这种活儿实在是委屈你了,”江意一脸正色望着司翰跟哄小孩儿似的。
司翰还没反应过来江意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就提着包拿着车钥匙离开了。
目送人离去,司翰这才将目光落到钱行之身上:“我们去查谁?”
“林清河。”
“为什么查他?”
钱行之凝了司柏一眼,未曾回应他的问题。
......
江意这日亲自驱车离开公司。
从公司大门出来右拐进主干道,行驶不过百米,一辆停在对面的深蓝色奔驰启动,因着四周有路口,江意车速极慢,她看见蓝色奔驰解锁,看着一个穿着七厘米高跟鞋的白衣女人上车,而后启动车子,最后车子歪七扭八似是不受控制地朝着她撞来。
砰的一声响,让江意坐在车里骂了句粗口。
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对面车里的女人也同时下来,江意目光从她腿上高跟鞋缓缓移至她的脸面上:“法律明文规定不可穿高跟鞋开车。”
“更何况还是穿着高跟鞋逆行,女士,你这样很耽误别人时间。”
六月底的天,太阳逐渐变得燥热。
白衣女人下车,一脸歉意,操着一口带abc腔调的普通话跟江意道歉:“抱歉,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适应这边的交规。”
“没适应交规所以才能车开得歪七扭八的?您不若说自己没适应国内的方向盘?”江意觉得晦气。
从昨日至今日,哪儿哪儿都不如意。
对面的女人似是没想到江意会这么霸道的将她的话怼回来,一时间有些震楞,过了数秒之后才转身去车里抓了只什么东西回来。
“我买了只猫,开车的时候它窜到我的油门底下去了,所以才——我很抱歉。”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开车门从里面掏了张名片出来:“看的出来您赶时间,这是我的名片,后续修车费用可以联系我。”
江意拿起名片看了眼,素白的名片上印着一个工作室的地址和她的名字。
江意看着名字,稍愣了一下:时月。
似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拧眉望着时月:“我们以前认识?”
时月抱着猫的手一紧,指尖微微颤了颤:“应该是不认识,我对您没印象。”
江意没在纠结,将名片握在手里,看了眼挡住自己的车:“时小姐不建议的话,挪一下?”
时月抱着猫点了点头。
一只长毛高地,约莫着才两三个月,看起来毛茸茸的。
江意视线从猫身上移开,拉开车门上车,随手将名片丢在副驾驶。
时月坐在车里,透过后视镜一直目送江意的车子离去。
白色的小奶猫蹲在副驾驶上喵呜着,她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一身浅色西装留着一头齐肩长发的女人。
雷厉风行地让人误以为这人不是傅奚亭的妻子,而是他办公室的某位秘书。
时月坐在车里,望着不远处的这栋别墅楼。
指尖落在方向盘上轻轻地点着,绯红的薄唇轻轻开合,颇有深意地吐出两个字:“江意。”
6月25日伊始,东庭高层都知晓傅董心情不佳。
且这不佳,到了晚上更加浓烈。
正在海州出差的一众下属每日到了晚上就跟新女婿见丈母娘似的,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去同老板汇报工作。
而傅奚亭,目光在文件、下属、手机之间来回徘徊。
关青不用看都知道,文件和下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机,以及手机那端的人。
6月26日,江意仍旧未曾联系傅奚亭。
27日,如上。
一连三天,没有短信,没有电话。
直至28日傍晚,傅奚亭从海州归首都,连公司都未去,直奔江意公司。
刚行至大楼,恰好碰见司翰跟个二世祖似的甩着钥匙吹着口哨准备下班。
乍一见傅奚亭,司翰恨不得能就地隐身。
但明知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
“傅董,”司翰乖巧讨好地喊了声。
而后开口出卖老板。
“傅董来找江总啊?江总今天下午的飞机去沪州了。”
傅奚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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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师傅,甩了他
有人心急如焚归家,有人离家悄无声息,傅奚亭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时间百感交集。
对于江意,他不知该用何种心情来对待,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年幼时分的心理创伤以及成年之后被亲生母亲伤害,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果落到别人身上,只怕对方早就抑郁了。
可他还坚挺着。
但这坚挺正在被一个刚毅坚定的人寸寸击垮。
“先生,”方池刚将人送到公司,原以为可以松口气,结果见傅奚亭去而复返,吓得整个人神经倏然紧绷。
“去机场,让关青安排飞机去沪州。”
“可是——”
“没有可是。”男人开口止住他接下来的话。
方池大抵未曾想到会有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海州恨不得分分钟回家,回了首都片刻不停辗转去沪州,这中间都不让人喘息的。
方池一路驱车去机场,傅奚亭在后座接到闻栖电话,那侧话语急切说了些什么,男人仍旧面色沉冷:“病了就去找医生,给我打电话,我是能妙手回春让她回到十年前吗?”
说完,将手机丢到了身旁。
那侧,闻栖拿着手机站在屋檐下,无奈地回眸望了眼孟淑。
后者往身后靠了靠,一副泄了气的模样。
“夫人——”闻栖轻唤。
孟淑微微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
沪州距离首都并不算远,江意下飞机时艾颢将资料递了过来。
“沪州本来是我们前老大选的第二个地盘,说这里靠近乎海岸,发展迅速,作为一个新起的商业城市,商业链应该很广阔,赵影一开始持反对意见,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开始到这边来露脸了。”
江意一边往前走一边听着艾颢的言语,心里百感交集。
她当初之所以选择沪州是因为这地方四季温和适合养老。
而今?
老没养到,命没了。
“她当然要往这边走了,亲爹在的时候霸占着位置碌碌无为别人也不能拿她如何,亲爹不在了,在不拿出点成绩点来,看谁还会给她撑腰。”
艾颢侧眸望了眼快步前行的江意,这日,她着了一身鹅黄色雪纺连衣裙,齐肩长发披散,走动间飘然的如同花丛里的仙子。
艾颢的视线在江意后背上灼烧,未曾回首,只扔出四个字:“有话要说?”
艾颢挠了挠头:“想问您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问,”江意跨步行走在机场大楼里。
“为什么会那么早结婚?”
“从哪方面来说?”江意问。
“婚姻如果是一种选择的话,你应该会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一出校门就将自己的门给关上。”
江意似乎有些错愕没想到艾颢会这么问,她回眸瞧了眼人:“你觉得还会有人比傅奚亭更优秀?”
“经济上或许没有,但人格魅力上他一定不是上乘。”
“信仰坚定、品行高洁、沉着果断、举止得体,严于律己,这才是人格魅力,你没见过并不代表他没有。”
艾颢似乎起了要跟江意雄辩的心思:“但宽以待人他没有。”
江意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她牵了牵唇瓣望着艾颢:“受害者不是你你当然可以指责他不够宽以待人,等你跟他一样受到了同等伤害的时候再来指摘。”
“还有,不管如何,傅奚亭是我丈夫,”言外之意,轮不到你来指摘。
艾颢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放弃,拉着行李箱跟上江意的步伐:“不管如何你对外都不会对他有任何的诋毁,即便他是根葱你也会将人形容成参天大树。”
江意眉头狠狠拧在一块儿,望着艾颢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悦:“谁给你的底气?”
“恋爱脑,”艾颢漫不经心道。
“洗手间在那边儿,脑子里面甜分太多会让人大脑萎缩,自己进去洗洗。”
艾颢耸了耸肩:“我以前认识一个像你这样顾大局识大体的女孩子,你才最后怎么着?”
“死了?对象还跟别人搞一起了?”
艾颢一惊:“你怎么知道?”
江意心想,你拿我自己的故事警醒我,是想为了向我证明你很了不起?
罢了、
这傻子也没什么坏心,就是脑子有点不清明罢了。
江意懒得理他,拉着行李箱就走。
缘分也分正缘和孽缘,而江意和赵影的应该是上辈子杀对方全家的那种孽缘。
二人在酒店前台遇见时,都从双方的视线里看出了诧异。
赵影盯着江意,心底仇恨在翻涌。
“好巧,江总也在沪州。”
“不巧,我知道赵判来了之后才来的。”江意没有寒暄客气的意思,开口就将赵影的话怼了回去。
赵影一愣:“江总是什么意思?”
江意笑了笑,接过艾颢手中的房卡,转身朝着电梯而去。
赵影看见江意时,莫名有些心慌,望向身后秘书:“联系温总那边了吗?”
“联系了,说温总还在香港,晚上才到沪州。”
“联系看看晚上能不能见一面。”
“温总那边说晚上不处理公事,”齐娜一脸为难。
江意无须做别的,只要出现就能让赵影乱了阵脚。
她这会儿,已经不是心慌那么简单了。
“老大,江总会不会是故意出现让你乱阵脚的?”齐娜谨小慎微开口,试图想用这句话来宽慰赵影。
而后者,太清楚了,江意不是会白白浪费时间的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必然是有目的的。
楼上,江意刚刷开房门,艾颢将包里的东西递给她:“闻秘书买的药,说你这几天有点咳嗽。”
江意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放行李,准备出门。”
“现在?”艾颢不解。
江意一边推开房门一边回应他:“现在。”
刚进房间,江意将行李放下,拿出手机看了眼,除了些许的工作信息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索性,也懒得看了。
江意直奔温氏集团,这种做法让艾颢一度觉得不靠谱。
坐在车里,苦口婆心地规劝江意:“沪州人人都知温家新上来的那个掌门人性格怪异,不喜与人周旋,你这样贸贸然地前去,搞不好会吃闭门羹。”
江意叹了口气,揉了揉鬓角。
脑子里抽抽地疼着,大抵是这几天的冷气吹多了。
而身旁人,又是个聒噪的,一张嘴能敌人家一个团。
他素来如此,江意见怪不怪,但是————见怪不怪并不代表能接受。
艾颢的聒噪就跟清晨五点她还没睡醒时就跑到床边来打鸣的老公鸡似的。
惹人嫌。
“你想回赵影身边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江意轻飘飘的腔调响起时,艾颢念叨的话戛然而止。
“别人家里养的老公鸡都是按时打鸣,你倒好,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似的,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累不累?”
“我这不是看你不舒服怕你白跑吗?”
“少跟司翰鬼混,”江意淬了句。
四点五十,江意可谓是踩着点到地方。
刚下车,准备进大厅,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而对方,显然也是看见她了,愣了一下。
“温子期,”艾颢的嗓音在江意耳边响起。
这人不就是跟她在海边闷酒的人吗?
她见男人从对面信步而来,直至停在自己跟前。
江意忽然哂笑了声:“温总?”
“江判?”温子期似是也颇为疑惑。
“是我,”江意点了点头。
男人倏然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江意有种造化弄人的感觉:“所以最近几日频频让人来接触我们的也是江判?”
“温总可能对我有所误解,”江意目光落在温子期身上,男人西装革履,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极了斯文败类。
温子期看了眼身后,秘书从人群中走来,在他耳畔言语了几句,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了造影的名字。
“温总若是不忙的话,喝一杯?”
二人有过两面之缘,且见面时对彼此印象都不错,顾而也没那么多防范。
温子期同秘书说了句什么,身后的一众高管四下散去。
“喝酒早了点,先吃饭?”
........
顶楼餐厅里,包厢门被服务员推开,温子期身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接过服务员手中的水壶给江意倒了杯茶。
“谢谢,”江意伸手扶着杯子。
“是我该跟江判致谢才是,”温子期面带浅笑。
江意似是从他这句话中窥探到了什么,敏锐的蹙眉:“温总的意思是?”
温子期给自己倒了杯茶:“半小时前我接到了傅董的电话。”
江意扶着杯子的指尖一紧。
只听温子期娓娓道来:“温家刚打完一场翻身仗起来,正是需要各方支援的时候,我多次联系傅董想与东庭合作,但许久过去,联系层一直处在秘书办,连管理层都没探进去,而今天,因为江判,傅董半小时前亲自联系了我。”
江意以为,温子期会跟自己吃饭是因为其他,没想到是因为傅奚亭。
在首都尚未觉得,身处异地时,江意突然意识到了傅奚亭的本事。
她莞尔低头,唇角笑意散开:“那多余的话我不用说了?反正温总怎样都会跟我们合作。”
温子期脑子里摆烂两个字一闪而过。
江意这是准备就这样了?
后者笑了笑:“如果江判能说说的话,我很乐意听。”
“温总乐意听不见得我乐意说,就这样吧!”
温子期笑意沛然,点了点头:“我尊重江判的意见。”
江意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根刺更在嗓子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明明自己有能力有本事将这件事情处理好,现如今被傅奚亭这一弄,弄得有心怄气。
她们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的能力,而是身后的傅奚亭。
讽刺?
不一定。
但不好受绝对是真的。
七点,江意结束了与温子期的会面。
“我送江判?”温子期将绅士角色扮演到底。
江意拒绝。
“如果我刚刚的言语中有冒犯,我向江判道歉,”温子期明显感觉江意兴致缺缺。
而他似是有些不明所以,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什么环节出错了。
江意忽而一笑,望着温子期:“温总以后会有心甘情愿和我道歉的一天,而不是今日这般敷衍、哄小孩儿似的。”
温子期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但未曾多说,仅是笑了笑:“我很期待那一天。”
江意不愿多聊,转身就走。
沪州————
曾几何时,这个地方是她梦中的养老之地。
沿海,气候宜人,医疗设施先进,全球枢纽重地,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值得发展的好地方,而现如今——一切都成了泡沫。
10年之前,她的出现必然是前拥后继,多的是人想攀附上来,而现如今不说也罢。
出租车里,江意按下车窗,让温热的风吹到自己脸面上,脑子里盘旋的都是温子期刚刚说过的话。
傅奚亭三个字在脑海中久久未曾散去,她本该有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可现如今连最基本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傅奚亭直接将她送上高台,让她享受这份便利。
这份扎人的便利。
“美女,旁边那个车跟我们很久了,”司机师傅善意地提醒打断了江意的思索,缓缓掀开眼帘望向旁边,入目的是夹着烟的傅奚亭,男人半只手垂在窗边,指尖香烟在夜风下忽明忽暗,江意看着人,一口气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视线缓缓收回,望着司机师傅:“师傅,甩了他,我额外给你多加五百。”
“这……人家开的是宾利,我这是五菱宏光。”司机师傅显然有些为难。
江意微叹气:“五百。”
“闹市飙车我会被抓的。”
“五千。”
“成交,您坐稳,”司机看了眼身旁的车,挂挡,油门,绿灯刚起,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方池看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一脸蒙逼。
“先生?”
傅奚亭坐在车里,望着已经消失的车屁股,将垂在车窗外的手缓缓收回来,点了点烟灰:“车牌号记住了。”
“记住了。”
“报警吧!我们回酒店等着。”
方池:……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265:我要你爱我
江意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灯,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郭思清知道她此时的心理动向肯定会毫不客气地甩出又当又立四个字,享受着傅奚亭名誉来给自己的便利,却不想承认自己在享受这份便利。
说白了,社会的毒打还摁到她头上来。
咳嗽声打破了出租车里的静谧。
江意捂着唇,低垂首咳嗽着,似是恨不得将胸腔都咳出来都是好的。
“美女,感冒了?”
江意没回应司机的攀谈。
司机又道:“沪州最近流感盛行,好多学校都延迟开学了。”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江意:“我看那辆宾利没追上来了,还走吗?”
江意侧眸望了眼,见后面确实是没有宾利的影子。
缓缓坐正了身子:“靠边把我放下吧!”
“夫妻之间,吵架是常有之事,两个人吵架最忌讳的是不沟通不交流,把在外对别人的半分好脾气拿回家,家庭回报你的远大于社会,现在的年轻人,功利心太强,要名誉,要地位,实则这些东西都只是暂时的,人这辈子到老了你就会发现,有什么都不如有一个好身体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一个家庭若是不幸,可以毁掉几代人,”司机师傅苦口婆心地规劝着。
“我们不是夫妻——。”
“手上戴着婚戒,他看你的眼神充满隐忍的爱意,要不是真的爱你,这会儿早就追上来了。”
江意不解:“爱不爱跟追不追有什么关系?”
“爱你才会知道闹市飙车的危险性,我看刚刚那小伙儿也是个成功人士吧?像他们那种人,若不是付出了真感情谁愿意浪费时间陪你玩儿游戏,你又不是玛丽莲·梦露。”
江意:........真扎心。
司机把车靠在路边,江意掏出钱包准备给钱,司机看了眼计价器,报了个五十三。
江意从钱包里抽了十张毛爷爷出来递给司机:“你跟我下去取一趟?”
司机接过钱,抽了张毛爷爷出来,剩余的还给江意:“够了。”
江意看着司机:“有钱不挣?”
“也不是什么钱都能挣,再说了,我不是没飙车吗?”
“下去吧!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江意推开车门下车,站在沪州街头,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鲜少有而孤寂感从心头攀升而起。
六月底的天,热风微起,江意站在街头掩唇咳嗽。
口袋里的手机就有短信声传来。
方池:【小太太,先生今天生日】
【也是先生父亲的忌日】
傅奚亭努力地将时间控制在今日,一半是因为心里惦念着妻子,一半是因为惦念着已经去世的父亲,可此时,父亲也好,妻子也罢,任何一方都没顾及到。
实在是失败。
方池这通短信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大。
江意望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拿着手机只觉得格外烫手。
傅奚亭今天生日————。
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2010年6月29日,这天很平常,也很平淡,没有因为夫妻二人都在沪州而有任何改变。
而这日,也是傅奚亭人生行至三十年的转折点。
在沪州。
没有亲朋好友,只有一个与自己冷战的妻子。
江意站在街头,突然觉得四面八方都安静了下来,空气逼仄得让她近乎难以喘息。
好似这座城市中的每一粒灰尘都在质问她,指责她,问她为什么这般无理取闹。
去伤害一个本就无亲无友无家人的男人。
为什么?
因为孟淑的无理猜忌?
还是因为傅奚亭的脾气?
孟淑的无理猜忌与傅奚亭何干?
而傅奚亭的脾气……任由是谁都会有。
江意突然意识到,她对傅奚亭的苛刻并不全是傅奚亭的原因,而是她不愿承认自己内心对这段婚姻的期许。
是的,她对傅奚亭有期许。
期许什么?
期许他能为自己解决一切,护自己周全,不用与那些家长里短的关系作斗争。
而孟淑的出现,让她的期许落空,才会有了接下来的那些事情。
人群中,江意抬眸看了眼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闪烁不断的霓虹灯。
6月29日,特殊吗?
并不特殊。
与傅奚亭而言,这不过是平常的日子罢了,可与某些人而言,这日,是痛到刻骨铭心痛心疾首的日子。
儿的生日,娘的苦难日,傅奚亭冷漠的不想去忆起这个日子,而孟淑,却在睡梦中被这个特殊的日子所摧残。
余下的人,身在事外,却又像是在事中。
10年6月,沪州流感盛行,医院里输液室坐满了感冒发烧的人,而江意,一头扎进这个病恹恹的城市。
成了其中的一员。
她在商业区走了两条街,进了十二家蛋糕店,均没买到蛋糕,或是因为时间晚了,或是因为没货,只有一家,老板歉意地告诉她,所有蛋糕都卖完了,只剩下一个,小朋友生日因为生病而取消,所以蛋糕就留下来了,问她嫌不嫌弃。
江意答:不嫌弃。
她付了钱,拿了蛋糕就走。
最快的速度拦了出租车直奔酒店。
活了两辈子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上辈子同林景舟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未跟他过过生日,每每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国外。
而林景舟,就像是一个极其听话的小孩,不争不闹,错过便是错过了。
从不会因为她的缺席而对她有任何不满。
在反观傅奚亭,江意突然意识到,爱情这东西,悄无声息并不见得是好事。
两个人对彼此有要求,共同磨合才能长久。
“堵车了,”司机看着前面的车流,无奈叹了口气。
江意看了眼时间,十一点整,再堵下去,就要错过时间了:“能绕路吗?”
“不好绕路啊!这个点绕路也是堵,”司机看了眼江意,又看了眼她身旁的蛋糕。
见她一副急着回家给人过生日的模样开口提醒道:“你下车往前面走1公里再左拐就到了,大概三十分钟,比堵车更快。”
江意想也没想,推开车门拿着蛋糕直接下车,一路狂奔。
急促的脚步使得身旁的一切都在倒退,街边店里的音乐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拼凑成一段不完成的乐曲。
音乐旋律的响起,让她的记忆倏然苏醒。
江意想,她应当是没有完完整整的去爱一个人的,上辈子的追求者和那段戛然而止让自己付出惨痛代价的感情都不足以成为她人生中的勋章,是以当她遇到傅奚亭时,男人强烈的要求和坚定的索取让她一度想逃离这段婚姻,她觉得这样的感情是病态的,可此时此刻所有的局外人都在用言语告诉她,病态的不是这段感情,而是她。
柏拉图式的恋爱只存在玛丽莲·梦露身上,而她不是。
她什么也不是,她不是国际谈判官江芙,不是江家长女,她是傅奚亭的妻子。
一个理应站在他身旁却无数次将他推开的女人。
沪州临海,六月底的天比首都更凉快些许,可即便如此,江意在奔跑中仍旧出了一身汗。
十一点四十五分,江意进酒店。
十一点五十分,江意按响了傅奚亭房间的门铃。
.......
在商场,傅奚亭绝对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绅士。
有人忌讳他,有人攀附他,但却无一人真心对待他。
除了那些跟了他多年的下属,他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温暖了。
年少时为了夺回傅家,与豺狼虎豹作斗争,成年之后刚想喘口气却被孟淑当头一棒打断了一身筋骨。
他不是不痛,只是那份痛,无法言语。
他无法跟任何人诉说自己母亲的不忠不洁,只能独自将这份蚀骨之痛埋藏进心里,且还得时时刻刻回想起这段惨痛的记忆。
孟淑不死,这份记忆便永远不会散去。
但弑母,他尚且做不到。
可孟淑若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连最后一个血脉至亲都没有了。
傅奚亭这辈子做过最坏的打算便是人生就如此下去,娶江意是下下策。
因她不喜言语,因她好掌控,因她软弱,不会对他起到任何威胁。
可江芙、是他人生中的惊喜,也是意外。
她聪明、有主见、心思缜密,运筹帷幄.......有太多太多的优点。
唯独人生挫折受少了,天之骄子坠下神坛,花了一年的时候都没有将那份不甘驱赶出自己的体外。
2010年6月29日,傅奚亭夹着烟拉开房门。
看着站在门口的妻子,手捧蛋糕,扬着笑脸望着他。
身后漫长的酒店长廊都成了她的背景色。
江意这日,并未选择沉默,她望着傅奚亭,像是一个做错事情之后讨好大人的小孩儿,娇娇软软的,她先是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又是一句生日快乐。
对不起,让你错过你父亲的忌日。
生日快乐也是希望他能真正快乐。
傅奚亭似是被江意吓着了,来不及抖落手中的烟灰。
直至烟灰落在手背上才将他惊醒。
他凝着江意,一颗心疯狂跳动。
但理智让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的妻子,心思太过活跃,他实在不敢确定江意到底是何种想法。
生日快乐?和对不起,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傅奚亭没有回应江意。
二人之间逼仄的沉默在房间门口铺开。
江意望着傅奚亭,看见了他眸中的克制、纠结、隐忍、以及痛心。
克制和隐忍都是不确定江意是否爱他。
纠结是因此时的江意实在是难得。
痛心,是他从江意眼眸中看到了同情。
他猜想,江意今日的举动,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同情。
同情他孤家寡人的过三十岁生日,还是同情他无亲朋好友?
“江意,我不需要同情,你爱我就是爱我,不爱我便是不爱我,无须因为可怜我而委屈自己来做一些不愿意的事,你爱我最好不过,你若不爱我,我也并非不能接受————”
“我爱你,”江意急促地打断傅奚亭的话。
傅奚亭震愣住了,她爱他?这句话,江意在床笫之间实在是说过太多次,一次又一次。
他每每磋磨她,问她爱不爱他时,她的回答永远都是爱。
可下了床,一切都变了。
而今,江意再说这话时,傅奚亭是不信的,他轻嘲开口:“如果骗人犯法的话,傅太太怕是要被判无期徒刑。”
江意端着蛋糕,仅是这周旋之间,她借了打火机点燃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底端,马上就要融入蛋糕里了。
傅奚亭满眼都是防备,大抵是怕希望落空,是以对今日的江意格外的严厉。
他不信她。
不信她说爱他。
而江意,起了想解释的心思,但从未爱过人的她不知晓该如何开口解释。
满腹的言语到最后都成了难以开口的无声戏剧。
傅奚亭看着江意挣扎着煎熬着,自知自己对她太过残忍,逼得她无路可退,但偏偏,她一步也未进。
只是端着蛋糕站在门口,红着眼眶纠结着。
空气静谧地让傅奚亭听见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此时的他,像个初初恋爱的毛头小子,努力地想引起对方的注意,使出一些卑劣的手段让对方心急如焚的同时,又害怕对方真的弃你而去,跟你提出分手之类的言语。
他克制、紧张、压抑。
直至最后,退了一步,委身吹灭了蛋糕上即将熄灭的三根蜡烛。
他望着失措的江意,夹着已经熄灭的香烟问她:“我可以许愿吗?”
江意茫然点头,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可以。”
这松了一口气,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因傅奚亭放了她一马。
言语解释爱意?
太难了,这比舌战群儒还难。
傅奚亭望着妻子,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开腔:“希望神明能将你的心放到我身上,我要你爱我。”
我要你爱我,和我想你爱我。
是两种不同的意思,前者是坚定的,不容拒绝的。
后者是有退缩的空间。
而傅奚亭,要的是江意全部的爱。
全部!
江意望着傅奚亭,忽而一笑,转眸之际,泪水顺延而下,她努力稳着嗓子回应傅奚亭:“神明无法将我的心放在你身上,但我可以,不用你要我爱你,我也会爱你。”
她无法否认傅奚亭对她的好,这个男人总是善于无声地做一些事情,对她的父母,对她的好友,对她在乎的人。
从郭思清到邹茵江阔夫妇,在到伊恬。
每一个人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而她,实在是太残忍。
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
让他错过了自己父亲的祭日,让他生日还要奔波在路上。
男人冷峻的五官因为江意这句话有瞬间的柔和,但也仅仅是瞬间。
傅奚亭爱江意,这种爱,建立在夫妻之上,他可以为她铺好路,可以带她走上人生巅峰,但这些从一开始的无条件都变成了有条件。
他说服自己去爱她。
说服自己无条件的爱她。
可江意实在是太坏了,她给他温情,给一点,收一点,就像拿着猫条在逗弄外面的野猫,逗弄得他心里痒呼呼的。
想放弃,不忍。
想要更多,得不到,于是久而久之,心里的积怨堆积多了便开始爆发。
她不给他温情便不会有这种事情。
她不撩拨他也不会如此。
给他一点爱意,退一步,说一句爱他,捅他一刀,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
他像个即将被主人抛人的狗,摇尾乞怜想换的一点爱意,日常生活中得不到的爱,便在床上狠狠地索取,幸好,江意对他尚且还有一点点依赖。
也是这一点点依赖,才让他有更多的耐心。
傅奚亭站在房间里,江意在走廊里。
前来住宿的人看着二人这一幕,颇有些怪异,侧眸多瞧了两眼。
傅奚亭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锁在江意身上。
而江意知道,他想让她进去,进去,便代表愿意在这段关系中更进一步。
以傅奚亭的控制欲,进去,她便再无退路了。
江意端着蛋糕,手有些僵,她望着傅奚亭,四目相对,目光的博弈在空中拉开。
傅奚亭有人格魅力吗?
自然是有的,且这人格魅力胜过许多人。
他是个很好的丈夫,婚姻的责任感刻进他的骨髓。
他细心安排一切。
让她不至于愧对太多人。
她用于对外承认傅奚亭的好,敢在外人面前维护傅奚亭,为何不敢承认自己内心呢?
江意脚尖微动,准备上前。
傅奚亭冷沉地嗓音开口:“你知道向前一步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江意道。
“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如果你仍旧坚持选择我,那么往后,你休想在逃离我半步。”
面对傅奚亭冷言冷语的警告,江意并未有过多的思忖。
她跨步进房间。
尚未站定,傅奚亭一把捞过她的腰肢摁在门板上,手中蛋糕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紧随而来的是薄唇倾覆而下。
6月29日,有悲有喜。
2010年之前是悲,2010年之后是喜。
傅奚亭往后在回忆起这日时,对人生的埋怨因着江意这日的举动而少了些。
他想,人生不可能永远都是坏的。
他的生日,是父亲的祭日,同时也是江意决定爱他的日子,最起码、从2010年起,这不是一个坏日子。
266:他哄着她
2010年6月30日,傅奚亭靠坐在沪州国际酒店的床头,身旁是熟睡中的江意。
霓虹灯透过未拉上的窗帘爬上三十二层楼。
屋子里,除了奢靡味还有蛋糕的奶油味萦绕而来。
江意成了傅奚亭人生中的救赎。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将他从深渊中拉起来。
让他与这个并不友善的世界和解。
年少时分目睹的一切都从射向他的利刃变成泡沫。
而这一切都是江意的功劳。
他该感谢她。
感谢她将自己从深渊中拉出来。
蛋糕落地之后的种种在傅奚亭脑海中翻滚而来,她主动亲他,吻他,一遍一遍说爱他。
反客为主,一度反常的占领主要地位。
让他感受到了她的主动。
难得!实在是难得!
傅奚亭突然觉得,如果有江意陪伴,远离尘嚣似也不错。
能让一个正在扩展江山版图的商业霸主有这个想法,估计普天之下也只有江意一人了。
午夜,江意咳嗽声响起,圈着人的傅奚亭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拉了拉肩头的被子,将人捂得严严实实的。
可这咳嗽声,并不见好。
江意的咳嗽声像是午夜响起的时钟一下一下地撞进了傅奚亭的心里。
终于,在凌晨四点,傅奚亭被惊吓醒。
许是男人体温太高,江意裹着被子滚到了一旁,傅奚亭半梦半醒间伸手一摸,摸到的是江意滚烫的身子,吓得人蹭的一下惊坐而起,半搂着江意,微微俯身喊他。
而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江意除了觉得燥热,仍旧是燥热。
四点过五分,傅奚亭喊来方池开车去医院。
四点半,傅奚亭与方池到医院,看着深夜门诊里乌泱泱的人惊住了,抱着江意惊站在原地。
且还是方池上前去询问才知晓。
沪州最近流感盛行。
傅奚亭眉头紧锁。
怀中的人咳嗽不断。
五点,傅奚亭从医院开了些许退烧药,连夜安排专机回首都。
空姐对于傅奚亭这号人物的理解应当是比旁人要多些。
她见过这位商业霸主训斥自己的下属,也见过这位商场新贵操着一口流利的外语与人侃侃而谈。
更见他过他声色并厉地将对手逼至墙角。
可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上心,外界传闻商场大亨傅奚亭是个孝子,可她从未见过这人提及自己的母亲,每每跟着飞机从天南飞到海北时,也从未见过傅先生接过自家亲的电话。
即便是接到了,也是神色淡淡的,说两句应付两句,便挂断了。
可今日他抱着自家爱人上来时,她从这位商界霸主的眼眸中看到了疼惜。
他抱着她,照顾她,像照顾刚出生的婴儿。
喂她喝水,哄着她,她咳嗽时,他拥着她,亲吻她的额头,抚摸她的背脊,安抚她。
一下一下地,温柔之意近乎要溢出来。
因着傅太太生病,机组人员都在无声工作。
空姐将水杯递过去时,傅奚亭抬手摸了下:“烫,换温水。”
尚未下去的杯子又被端起来。
空姐转身去到了一杯温水,回来递给傅奚亭这人才觉得尚可。
傅奚亭一手圈着江意,一手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着她喝水,而此时,江意烧得迷迷糊糊的。
说句神志不清也不为过。
哪儿还能顺着傅奚亭来?
咳嗽声加哼唧声此起彼伏时,傅奚亭选择了放弃。
“好了好了,不喝了,”男人温言软语地哄着她。
九点,飞机即将落地,江意在气流的颠簸中醒来,睁着朦胧的眸子望着傅奚亭:“几点了?”
“九点三十二号。”
江意掀开眼眸看了眼车窗外,又问:“我们在哪儿?”
傅奚亭搂着她,及其有耐心地回应她的问题:“首都上空,飞机即将落地。”
江意恩了声,喘息声微弱:“我刚刚做梦了。”
傅奚亭低垂首望着怀里的人,轻轻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妈妈了。”
她刚刚梦到邹茵了,梦到自己过生日时,一家人蛋糕切到一半,邹茵接了个电话,极其歉意地望着她。
而她明明才十岁,却淡然得如同一个小大人似的,让他们去忙。
毕竟,手术室里躺着的是人。
而她,只是过一个每年都会过的生日而已。
邹茵抱了抱她,认真地跟她道歉,江意点了点头,格外懂事地说了句理解。
邹茵与江阔走后,她一个人坐在医院家属楼的楼梯里,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挖着蛋糕。
破碎的梦被飞机的气流颠簸结束,睁眼入目的是傅奚亭的胸膛。
“想她们了?”男人低身询问。
江意说不清想还是不想,没有回答傅奚亭这个问题。
而这日,不管江意想还是不想,傅奚亭都放弃了就近的医院,带着江意直奔人民医院,且让方池间接性地去跟邹茵偶遇了一番。
十点,邹茵刚从手术室出来,正准备往办公室去,却“恰好”在拐角处遇到了方池。
二人险些撞上,方池手脚麻利地往后退了一步,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邹医生。”
“方特助怎么在医院?”邹茵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被极快的抓住。
此时的邹茵嘴上问的是方池,心里想的却是江意。
“小太太生病了,我刚挂号交完费上来。”
邹茵心里一咯噔,但面上仍旧是强装镇定:“严重吗?”
方池老实回应:“刚从沪州回来,染了流感。”
方池是个老实人。
但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就不得而知了。
邹茵因为方池这句话有些心神荡漾,目送方池离去,她拿出手机给江阔打了通电话,告知刚刚与方池的偶遇。
江阔在那侧略有些沉默,似是也不清楚该怎么办。
......
病房内,医生将针头扎进江意的手背,疼的人一哆嗦,傅奚亭坐在另一方的床沿搂着她,捂着她的眼睛。
轻声安抚着她。
安抚声尚未结束,门口一声邹医生响起,江意昏涨的脑子瞬间清明了几分。
她望向傅奚亭,一眼扎进了男人温情的眉眼中。
险些陷了进去。
这就是傅奚亭,她所思所想,他都会悄无声息地实现。
江意轻启唇望着傅奚亭道了声谢谢。
10年6月30日,她做了场梦,而傅奚亭将她的梦境变成了现实。
病房里,邹茵站在床边看着脸色寡白的江意,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似的。
江意望着她,微微湿了眼眶。
母女二人就此相望,谁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出来。
可江意并未选择沉默,她望着邹茵,像是玩笑般喃喃开口:“小时候生病都会自己去医院,长大之后竟然想找妈妈。”
邹茵和江阔虽然都是医生,但她小时候并未享受过太多的便利,邹茵和江阔二人都有仁者胸怀,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贡献给了工作,将自己所有的本事与能力都贡献给了自己的病人。
极大多数时候她生病了,若是不严重,自己吃点药,若是严重自己拿着身份证去医院挂号。
因着住在医院家属楼里,医院里的医生也差不多都相熟。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拿着身份证去医院挂号时,总会受到莫名其妙的问候,她不是没有在意过,这是知道这在意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的独立与主见都是被驯化出来的。
十四岁,她因为大姨妈来洗了冷水澡而晕倒。
邹茵仅是最初来看过一眼,随后的一日三餐都是食堂送来的。
她很忙、
忙着救人,忙着搞科研。
忙着带团队攻克难题。
但从不忙她的人生与学业。
她读大学时选择专业,是自己选的,邹茵与江阔二人不是不想帮她选,而是没时间。
现在想想,她不是没有依赖过他们,而是知道无法依赖。
若她这辈子仍旧是江芙,也就这样了。
可这辈子她是江意,见过伊恬无微不至的照顾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父母也是分等级的。
邹茵被江意这句话弄的慌乱了心神。
望着她,局促肆起。
她想开口解释什么,但所有的解释到了唇边都显得那般无能为力。
她自然记得江意躺在医院里三五天自己都没有来看过她。
而现如今,听闻她生病了,便恨不得飞过来。
这种举动在潜意识里是一种赎罪。
如果她知道江芙的生命会终结在30岁,那么前面30年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对她好。
江芙死后,邹茵最后悔的便是对女儿疏于陪伴。
逢年过节的那一顿饭是他们之间最紧密的联系。
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在科研身上,都在别人身上。
邹茵在江芙死后,才知道自己犯错了,犯了一个普天之下众多父母都会犯的错误,将自己最好的时间和精力都贡献给了别人,管教他人胜过于管教自己的孩子。
“我很抱歉。”邹茵指尖落在身旁,紧了松,松了紧。
她不敢直视江意的眼睛。
太过清明。
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却好像在对她说,我虽然责怪你,但我从不恨你。
是啊,她的女儿格外的乖巧懂事,一度成为医院同事之间最懂事的孩子。
她曾经洋洋得意的懂事,到了现如今都成为了杀向自己的利刃,太残忍了。
懂事,独立,理解父母,她从小都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这别人家的孩子————。
邹茵低眸,一滴眼泪砸到了地板上。
她问江意:“你怪我吗?”
怪?
江意虚弱地笑了笑:“从未。”
“但我会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的陪伴。”
邹茵红着眼眸离开,在走廊里看到了端着咖啡的傅奚亭。
男人眼下青黑,下巴的胡茬微微冒出来。
像极了一幅彻夜照顾病人之后的疲倦。
“谢谢,”邹茵这声谢谢不知从何而来。
傅奚亭自然看到了邹茵的异常,但她选择了置若罔闻。
微微点头:“应该的。”
她是我妻子,所以应该的。
6月30日下午,邹茵开车去了江家。
伊恬得知邹茵前来拜访的消息时,微微一愣。
拉开门望着红着眼眸邹茵,吓得一惊,急忙将人迎了进来。
到底是知道邹茵今日前来不简单,伊恬将人迎到了书房。
一间法式书房,长踏上放着毯子。
佣人端着茶水进来之后,伊恬亲自走过去关上了书房门。
邹茵望着眼前的茶杯,呢喃的询问声响起:“江意,是我女儿吗?”
伊恬不止一次暗示过邹茵,但那时她是一个坚定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那些神魔鬼道之说,一个医生,如果信那些,将来怎么站在手术台上拯救别人。
可今日,她信了。
江意躺在病床上看着她的眼神,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需要,但无奈。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爽约她是的表现。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然是需要父母陪伴的,可她也知道,没办法。
人命关天,没办法。
比起自己的需要别人更重要。
伊恬抬起茶壶给邹茵倒了杯茶:“她很优秀。”
答非所问,就是答了。
伊恬不好将话说得太绝对,担心往后有什么不利于江意的事情发生。
邹茵这日,坐在伊恬的书房里,捂着脸失声痛哭,对于女儿,她多有愧疚。
呜咽声传出来,将过往的那份悲痛拉扯出来。
刺骨之痛,难以掩藏。
“为什么?”哽咽声与抽搐声交错而起,邹茵想找个答案。
“科学回答不了的问题都是因缘际会,兴许这就是因果,”伊恬扯出两张纸巾递给邹茵。
邹茵心头震颤。
伊恬本不该在此时说任何言语,应该任由她发泄情绪,可她不能。
大抵是内心深处对江意的关心促使她此时分外谨慎,于是,她斟酌几番,提醒似开腔:“那孩子现在处境艰难,神魔鬼佛之说本就忌讳,邹医生——————。”
“我知道,”伊恬话语还未结束,邹茵哽咽着点头。
不说她也知道。
江意这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忌讳,哪里还经得起旁人的风言风语。
伊恬听见邹茵极快地回答,有些愕然。
但不过三五秒的功夫,点了点头。
不说什么,邹茵的感受,她再清楚不过。
那种在绝望中找到一丝丝希望,希望又落空地感受实在是如锥心之痛。
267:醉酒,他真难缠
人总是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事。
邹茵便是这其中的一员。
江芙还在世时,她以江芙为荣,女儿独立自主一路拥有开挂的人生坐上谈判官的高位。
曾有过一段时间,同事之间都在向她取经,问她育儿之道,她自诩经验老到同他们传授经验,却不知,她这种所谓的经验老到在自己女儿看来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痛处,若是有人疼有人爱谁愿意独立自主?年纪轻轻扛下一切?
这些,邹茵以前不懂。
直至江芙死后,她每每夜间亿起一家人的过往时,才突然发现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少之又少,翻遍了整间屋子,江芙忙于工作之后他们竟然连张合照都没有。
这是何等悲哀。
明明是一家人,却活得像是独立的个体,互不干扰般。
而今日,江意的那句小时候生病都会自己去医院,长大之后竟然想妈妈让她崩溃。
她不是怪,而是知道怪罪无用。
如果要求起不到半分作用,那她还要求什么呢?
并非没有要求过,只是每一次要求都落了空。
邹茵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意那隐忍而又无奈的表情,脑子里的愧疚与自责就像黑夜一样爬上心头,让她无法躲避。
下午两点,伊恬书房的悲鸣声一直持续不断,痛哭者情绪崩塌,聆听者默默无法言语。
…………
傅奚亭从不是个会为了生活琐事而放弃事业的人,最起码关青和一众老总都这么觉得,可现如今,江意打破了这一切。
医院病房里,他像个小孩守着珍宝似的坐在床边,拿着温热的毛巾擦拭着江意面庞,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素馨站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二人经过一场冷战之后,感情似乎突飞猛进。
素馨看着,一时间感慨万分,看着男女主人的感情拉扯,极其考验心脏承受力。
身后病房门被人推开,方池走进来,看着傅奚亭神色有些异常。
素馨一眼望过去,见方池侧了侧眸示意她出去。
素馨懂,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先生,吴总让我跟你说投资方的人已经到机场了,关秘书正在跟人会面,将人送去酒店。
方池这话,说得小心翼翼。
向来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动摇的傅奚亭,一旦遇到江意的事情,所有的规则和底线都会消失不见。
而傅奚亭身旁的那些人自然也摸透了这些。
“知道了,”男人神色淡淡。
“关青还让我问,会面时间……,”是如常还是推迟。
“如常,”男人语气板正清冷。
下午五点,江意尚未清醒,傅奚亭离开医院,叮嘱素馨好好照顾人,不得有任何闪失。
傅奚亭工作,只在外谈。
他在外素手拨云,翻云为雨,那也是在外。
家里不该的他弄脏,以前不允许,现在更不允许。
这夜,奥克兰合作商从国外远道而来,作为东道主的傅奚亭大办宴席,宴请对方一行人在私苑用餐。
高墙白瓦,院内盛开的紫薇树笼罩住半个院子。
光影透过树影撒下来,凌乱婆娑。
合作商将一跨入院内,不免赞叹:“都说傅董颇有雅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傅奚亭夹着烟,站在紫薇树下,抬眸望去,满眼的淡紫色在晃动。
映入眼帘的是美景,可心里想着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小家伙。
10年7月。
傅奚亭在这场婚姻里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心。
江意那句不用你要我爱你,我也会爱你就像一把定海神针插进了傅奚亭的心脏里。
东庭涉及产业三十余种,每一种产业都由傅奚亭亲自拓展出来,东庭高层曾说过
这样一句话。
傅董很恐怖,恐怖之处在于他熟悉东庭集团的每一处产业的运作,任何人都休想在他跟前弄虚作假。
以至于东庭集团有些老总在这个行业待了几十年,可到傅先生跟前时,仍旧是如履薄冰。
男人之间的应酬、除了谈公事之外就是喝酒,而这日,傅奚亭虽有克制,但也架不住合作商一杯一杯地劝着。
而以往替他挡酒的关青今日因家中老母生病,妻子又有孩子要照顾,愣是滴酒都不能沾。
关青不能喝酒罢了,今日前来陪客的老总也是状况百出,前两日公司高层全体体检,老总各项指标皆不合格,医生明明禁止烟酒都要戒。
所以这一杯接一杯的酒都悉数到了傅奚亭的胃里。
饮酒过半,酒桌上的人都半醉半醒,傅奚亭撑着桌面起身前往卫生间。
关青想跟随,被他抬手制止。
因这房子格局的原因,私苑的卫生间在外面的院子里,六月底的天,男人一身白衬衫,袖子高高推起,脚步虚浮往卫生间而去,到了门口,倒也不急着进去,反倒是燃了一根烟靠在墙边淡淡地抽着。
烟雾缭绕之际,兜里手机掏出来。
靑婉着一身中式改良旗袍从后院厨房出来时,便听闻这位素来冷情的男人低低沉沉的询问声:“醒了吗?”
那侧不知是说了句什么,男人沉吟了片刻,又道:“好生照顾着。”
傅奚亭交代了几句,才将烟摁到一旁的烟灰缸里,抬脚碾灭,跨步进了卫生间。
这日,傅奚亭喝多了。
实在是多!
往常三个人的量,今日全到了他一个人的胃里,此时此刻傅奚亭站在卫生间门口,只觉得胃里翻山倒海似的。
眼前幻影重重,像极了小时候看西游记,孙悟空使出的七十二变。
靑婉端着托盘去而复返,见傅奚亭靠着墙闭目养神,一副不大好的样子:“还好吗?”
男人醉醺醺的眸子微微掀开,望着眼前人,定了几秒,才似是而非开口:“靑婉?”
靑婉心里一咯噔,因着跟傅奚亭算是熟识,且年幼时有过一段互相帮扶的历程,是以傅奚亭在商业上取得成就之后时常来照顾她的生意,频繁时,一周三五次,少时,是一周也有一次。
可这么多次过去,她还从未见过傅奚亭这般模样,显然是喝到了云里雾里,不知东南西北在哪住:“是我。”
傅奚亭默了片刻,哦了声。
男人撑着墙,似是想站稳,不承想脚下无力,踉跄了一下,靑婉吓得一惊,赶紧伸手将人扶住。
只是自己的手心,刚刚碰到男人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推开,且醉言醉语开口:“你别碰我,小泼妇知道了会生气。”
靑婉在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什么。
傅奚亭从读书时便是个冷傲之人,高雅得如同天上的仙子,从不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污。
不让碰?
自然。
他自幼便如此。
小泼妇?
傅奚亭已婚,众所周知。
她每每出门都能听见那些豪门贵妇对傅江二人的婚事议论纷纷。
或好或坏,总归是有的。
而这日,这人口中的小泼妇是谁?
实在是不怪她猜疑,她守着这个私苑,那些达官贵人们一天一个女伴也并非没见过,再来说说傅奚亭,她虽不相信这人会跟外面那群歪瓜裂枣同流合污。
但处在这个位置上,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若真是有什么情况——————。
傅奚亭一把抚开靑婉的手,没了支撑,险些栽倒在地,也幸好关青及时寻出来,见靑婉搀扶着傅奚亭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感情上前扶住。
“傅董。”
“关青?”傅奚亭勉强站稳,眯着眼看了眼关青。
关青吓出一身冷汗,连连点头:“是我。”
“意意呢?怎么是你来?”
关青想想,喝多了,喝多了,实在是喝多了。
不然怎能忘记自己江意正在住院。
“小太太生病了,在住院,”关青努力地将傅奚亭扶稳。
“那小泼妇,诡计多端,不可信——,”傅奚亭醉得云里雾里的,关青一时间也不知晓这人醉到了何种程度。
“小太太正在住院。”
“不可信——。”
“要不,让傅太太打个电话?”靑婉从旁提议。
关青叹了口气,若是可以,就好了。
关青:……….喝多了说不可信的是你,被甜言蜜语骗得团团转的也是你。
合作商听闻傅董喝多了,从包厢里迎了出来。
见人醉的开始说胡话了,赶紧招呼着说散了,毕竟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众人散了。
东庭几位老总可惨了。
傅奚亭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让江意来接。
可江意这会儿躺在医院病床上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来管一个醉鬼?
“关特助?怎么办?不若让小太太来接?”
“小太太住院了,”关青无奈。
“那——这?”老总纠结。
傅奚亭说一不二的性子,一般人难以掌控,若他认准一件事情,事情未曾解决,说什么都过不去。
靑婉的醒酒汤醒酒药悉数都端上来了,可这人————滴水不沾。
方池等在车里,见一众合作商都陆陆续续地出来,可始终没有见到自家先生的身影,有些疑惑寻了进来。
这才知晓,这人喝多了,闹脾气。
且嚷嚷着让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上发着三十九度高烧的人来接他。
这是要谁的命?
方池望着关青,关青一脸实在没办法的表情望着方池。
“我试试?”
关青点头:“你试试。”
方池行步过去,蹲在傅奚亭跟前,壮了壮胆子,半哄半骗开口:“先生,小太太说你若在不回去,她便回江家了。”
啪——喝多的男人猛地一拍桌子,蹭地一下站起来,低睨着方池一脸怒火:“我又哪处招惹她了?”
方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一群人温言好语的规劝竟然抵不过小太太的一个举动?
这夜,众人费尽全力将傅奚亭哄骗上了车。
可上了车,在医院停车场时,又为难了。
关青无奈,给素馨拨了通电话,询问小太太是否醒了。
而恰好,江意刚从睡梦中挣扎出来,躺在床上,神色飞出了九天之外,素馨候在一旁,想上前,又担忧。
关青这通电话来得很是时候。
正好缓解了素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纠结。
她拿着手机,委身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同江意开口:“小太太,关青电话过来说先生喝多了,闹着让您去接。”
这日,江意从梦中醒来,隐隐约约还记得自己似乎同邹茵说过什么,病得迷迷糊糊的状态和此时清醒的状态截然不同,江意脑海中的情绪在尽情翻涌。
她担心自己说了什么尖酸刻薄的话伤害了邹茵。
倘若真是说了什么话伤害了邹茵,那她实在是太残忍了。
历经过一次丧女之痛之后,如果在经历第二次。
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指责别人不是一个好父母,自己又何尝是一个好女儿?
江意叹了口气,将被子拉到下巴处,鼻腔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素馨的话语响起时,她的心里建树尚未结束。
听闻傅奚亭醉酒。
江意恍惚以为自己是在豫园,不是在医院。
否则傅奚亭怎么会趁着她住院时出去应酬呢?
“何时出去的?”
素馨知道江意在问自己,低声回应:“晚饭时出去的,说是奥克兰合作商,推不开,便去了,先生近日也很为难,关秘书母亲生病,妻子要带孩子,无法饮酒,东庭老总月中体检报告出来,各个都很精彩——今日怕是没办法。”
素馨知晓这些,还是听闻关青说的。
乍一听闻时,颇有些惊讶。
江意叹了口气,忍着昏昏沉沉的情绪,伸出手:“手机给我。”
九点四十五,江意电话拨给傅奚亭。
关青看到来电显示时,差点哭了。
第一次觉得江意的名字充满着神圣的光辉。
这夜,江意不知是病了没力气,还是刻意软着嗓子哄着傅奚亭。
哄?
这话说出来江意是不会承认的。
她只是娇娇软软的道了三句话。
第一句,你在哪儿?
第二句:来医院陪我嘛?
第三句:你不来我怎么办?
一句柔过一句。
短短三句话,威力极大。
本事喝到站不稳的人摇晃着推开车门下车,满心满眼都只想去自家爱人身旁。
傅奚亭爱江意,胜过爱自己。
江意是他悲苦人生中的一剂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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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天十八岁生日,提前更,更完出去聚餐啦~
268:感情逐渐升温
傅奚亭不是没有醉酒过。
身处在它们这个行业之中,喝醉酒乃家常便饭。
喝进医院更是常事。
只是如同今日一般,不常见。
江意看着被方池和关青二人扶进来的傅奚亭,呆愣了几秒:“这是喝了多少?”
关青将傅奚亭放到江意病房的沙发上,鬓角的汗水哗啦啦的往下淌。
六月,残夏。
距离七月只剩一日。
傅奚亭烂醉如泥的瘫在沙发上。
眉头紧蹙,颇有些嫌弃。
反倒是方池几人到底是真心腹,伺候傅奚亭的摸样颇为得心应手。
几人尚未出去,医生进来拔了针头,江意摁着棉签坐在床上看着沙发上哼哼唧唧的傅奚亭。
一会儿药水,一会儿要上厕所,总之——极能闹腾。
十点,病房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去,徒留一个醉鬼和一个病的要死不死的病鬼。
江意坐在床上望着躺的不省人事的傅奚亭。
盯着他瞧了许久,而后叹了口气,心里颇有些无奈,本是不想管他死活,可实在是不忍心,自己生病,他又哄又抱,到了自己这里,不好太过分。
这其中的不忍有良心上的过意不去,亦有些许情情爱爱夹杂在里面。
走上那个位置的人都知道,有些酒是推不掉的。
江意抱着的毯子行至沙发旁,正准备弯身盖在傅奚亭身上,男人紧闭的眉眼瞬间掀开,尖锐的视线如同利刃般射出来,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可看见是江意的那一瞬间,周身防备倏然卸下,他醉了,但尚还有半分清醒在。
原本擒着江意臂弯的掌心缓缓的松了半分,顺势将人搂进了怀里。
温软的掌心轻轻的安抚着她,沾满酒气的话语顺着江意耳边出来:“吓着你了。”
傅奚亭防备之心及重,江意是知晓的,起初住到一起的那段时日,这人每每夜间都会惊醒,而惊醒的原因只因她起身上厕所。
不过彼时是在豫园,潜意识里大概是知晓的,未曾有过多反应。
可今日,陌生的环境下,这人倏然掀开的眼帘足以代表一切、
江意疑惑了一番,而后伸手轻轻的抚着傅奚亭的脸颊,大指在他脸颊缓缓游走,女人低低的呢喃声也随之响起:“睡吧!不会有人来。”
“乖乖,我喝多了,”傅奚亭蹭着江意的脖颈,娇软的话儿顺着嗓子就出来了。
江意恩了声,摸着他脸颊的手改成了摸着人的后脖颈:“我知道。”
“会生气吗?”傅奚亭嗓音嗡嗡。
江意淡淡的晒笑了声:“不会,我没那么不讲道理。”
“你可以不讲道理,”傅奚亭并不希望江意变成上辈子那样谨小慎微,这于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找的是妻子,不是合伙人,我不需要你懂事,亦不需要你明事理,宝宝,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江意不知道到底是傅奚亭喝多了,还是自己喝多了。
为什么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神荡漾,醉的一塌糊涂。
傅奚亭的酒约莫是喝进了她的脑子里?
男人见自家爱人久久未曾回应,微微抬起额头凝着她,带着询问性的嗯了声?
江意这位才敛住心神,点了点头:“我知道。”
午夜,邹茵在梦中惊醒,睁开眼帘,入目的是值班室里的天花板。
下午从伊恬书房出来之后,便心神不宁。
满脑子都是江意小时候的景象,和她捧着衣冠冢的场景。
这些历历在目的场景像极了毒药。
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内心,让她难以喘息。
邹茵从单人床上坐起来,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拉开了休息间的门准备离开。
值班台的护士见了,有些疑惑:“邹医生,是有情况吗?”
“没有,我出去看看病人,你们休息会儿,”邹茵轻声回应。
护士点了点头。
凌晨三点,邹茵绕过医院长长的走廊走到江意病房前。
病房里,灯未熄。
邹茵站在门口挣扎许久。
那种想见江意,想同她解释的心情尤为迫切。
可即便迫切,也会害怕。
一旦江意质问她,她该如何回应?
还用小时候的那套说辞来搪塞她?
邹茵靠着墙,微微阖眼,泪水顺着眼角而下。
纠结、挣扎、痛心、难忍,等等情绪皆数上演。
三点四十五分,傅奚亭搂着江意的手被压的发麻,微微动了动,本就未曾进入深度睡眠的人也略微惊醒了。
迷迷糊糊抬眸之际,病房的玻璃窗上映入一张熟悉的面孔,江意浑身一僵的瞬间傅奚亭虽未曾回眸,却也透过窗玻璃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午夜,这又是一场惊心动魄。
邹茵未曾进来,江意未曾开口。
傅奚亭的指尖缓缓的落在江意后背上,轻轻的安抚着,三五分钟过去,怀中人的僵硬渐渐软了下去,脸颊埋进他的衬衫内,有泪水一层一层的浇进他的胸膛。
滚烫的让傅奚亭的呼吸都微弱了几分。
本是醉酒的人这会儿酒醒了了七八分,兴许是睡一觉之后好了些,又兴许是江意的功劳。
傅奚亭将身旁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盖在江意身上。
三点五十分,病房里有低低的轻哼声传来,傅奚亭搂抱着江意,鼻息间哼着一首宝贝。
如同每一个午夜哄孩子入睡的母亲。
他亲吻着她的发丝,抚摸着她的背脊,哼着歌谣哄着她入睡。
这是傅奚亭啊,是那个掌控全局杀伐果断的傅奚亭啊。
08年,江芙在工作上与傅奚亭有往来。
那日,天高云淡,二人相约在高尔夫球场会面,山林之间,微风拂过,高尔夫球场安静的只听得见树叶的飒飒声。
江意跟着关青一路行至草坪时,远远的便见傅奚亭身后跪了一个人,男人西装革履,从衣服的质感来看这人应当身处高位,发型梳的一丝不苟,如果不是他此时的动作和瑟瑟发抖的身子,江意会以为这人是傅奚亭的左膀右臂。
男人胆丧魂惊,心惊肉跳,傅奚亭长身而立,穿着一身洁白的运动服拿着高尔夫球杆缓缓的拨着球。
江芙那日,穿着一身白色运动短裙,尚未走进,就听见傅奚亭身后跪着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求饶。
她步伐顿住,看着眼前这一幕。
而傅奚亭兴许是感受到有人来了,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回眸望着她,一边扯下手套一边聊家常似的望着她:“让江判见笑了。”
江意浅笑了笑。
傅奚亭看了眼身旁的方池,示意他将人带下去,男人见此,瞬间万分惊恐。
高声呼唤求饶,嗓音激烈的整个高尔夫球场的上空都是他惨厉的喊叫声,哭喊声与求饶声混为一体,颇为污染环境。
傅奚亭其人,似是分毫未曾受影响,长身而立,一身白衣的他洁白的如同一朵尚未沾染鲜血的彼岸花,妖艳夺目。
好似人间烟火无法将他拉下神坛。
可现如今——
他哼着儿歌哄着正在流泪的妻子。
杀伐果断在她跟前瞬间化成了绕指柔。
天神回归到了现实生活中。
与凡夫俗子共舞。
……
“邹医生,有急诊,”邹茵前脚刚离开,后脚急诊就来了,护士一路寻着她的踪迹过来。
远远的见她靠在墙上,她本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可这声轻唤一出来,邹茵回眸之间,满脸的泪水映入眼帘叫她吓了一跳。
“邹医生,你怎么了?没事吧!”
护士急忙过来搀扶着邹茵,邹茵夫妇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年,且在学术界有一定的成就,医院上上下下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九的都知道这二人,且这二人平日里对待下属与病人极其友善,在医院人缘自也不错。
邹茵今天突然满面泪痕出现在医院,上一次大家谈论此事时,尚且还是女儿去世。
今日……为何?
邹茵慌乱的擦干净泪水,抚开小护士的手:“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邹医生…………”小护士欲言又止。
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不是有急诊吗?走吧!”
邹茵稳了稳心神,佯装镇定离开。
小护士转身离开时,看了眼病房上的数字,觉得奇怪。
七月一日,江意出院回到豫园。
此时,钱行之跟司翰仍旧在外调查事情。
江意一心想回公司,傅先生明黑着脸拒绝了她的想法。
言外之意:“不差这一日。”
七月一日,周四。
休息一日便又是周末。
傅奚亭口中说的一日,实则是连休四日。
江意归豫园第一件事情便是找猫,可偏偏那两只猫今日一早便去山林间野去了。
江意满屋子喊猫都没将这两只小东西喊出来。
傅先生端着杯水站在一楼客厅望着忙上忙下的妻子,见人从二楼下来,颇为有闲情雅致询问:“没找到?”
江意嗯了声。
“刚出院,别那么劳累,”傅奚亭将手中的水杯递给江意。
江意抿了抿唇,接过杯子喝了几口。
余光瞥见素馨向着自己而来时,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茶几上:“如何?”
“太太,警卫室那边来电话说两只猫跑到山林间去了。”
江意颇为不悦拧了拧眉,大抵是回来没有看见两只猫心情颇为不悦,可也知晓它们性子野,到也没说什么。
“太太若是担忧,我让人上山去找,”素馨察言观色一番,又联想起自家先生最近将人捧在手心里的态度,不敢怠慢。
江意怎会看不出素馨这番话语是察言观色之后的斟酌,她到也不是会为了丁点小事就为难佣人的万恶资本家,且素馨平日里也还不错,进退得度,察言观行。
“罢了,为了只猫劳民伤财不至于,”江意悠悠回应,伸手端起刚刚放下的杯子,继续漫不经心的喝着水。
傅奚亭站在一旁,将江意眉眼间那些许的情绪拿捏的一干二净,睨了眼素馨,下巴往院子方向稍微去了去。
后者会意,离开住宅楼,带着警卫去了林子里。
七月,万物慈悲。
自沪州回来,夫妻二人感情逐渐升温,傅奚亭连日来寸步不离江意身旁早已让东庭集团诸位老总叫苦不迭,前有老总们体检结果不太理想,后有傅董撂摊子不干,这东庭近乎群龙无首。
前几日说要给他们缩减工作量的人,三五日不到便食言。
吴江白等人除了抽烟叹气,便是无奈摇头。
下午两点。江意困顿,正在书房回邮件的人趴到了书桌上,刚准备小眠片刻,傅奚亭将人拦腰抱起,送到了床上,躺下时,她再三叮嘱傅奚亭两点半要喊她起来,后者应允。
可直至江意再睁眼,已是临近五点的光景。
傅奚亭两点半上楼了吗?
上了。
彼时有人正在汇报工作,只见这人看了眼手表而后蹭的一下站起身,跨大步离开了会客室,惊的众人瞠目结舌。
傅奚亭上楼之后,见江意仍旧在睡梦中,且眉头舒展,往日紧绷模样荡然无存,周身防备卸下来之后整个人被一群柔光环绕着,不设防的像个孩子。
男人微微弯身,亲了亲她白皙的面颊,睡梦中,江意似是有所感觉,唔了声,拉高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傅奚亭浅笑了声,伸手将人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临近晚餐时间,佣人都在后厨忙碌着,江意并不知道东庭高层回来,是以刚睡醒的人毫无形象的穿着家居服赤脚下楼,刚准备往餐厅方向而去,隐约间听到有人的低叹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几日不见,傅奚亭身形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先是连日开会,而后又是醉酒,再来是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家爱人。
有人笑道:“这话你能去傅董跟前说?”
那人又道:“不敢。”
“爱情是毒药啊!”二人站在一旁抽着烟,淡淡的语气像极了在为孩子操心的父母。
“别的女人找到了傅先生,巴不得在家享受豪门阔太生活,而这位江小姐,翻云覆雨,揭天掀地,前两日在应酬场上听闻她大老远的飞到沪州去抢了赵判的案子。”
269:爆更一
整个首都的商界豪门都在猜测傅董的这位新太太与赵家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以至于这般纠缠。
东庭集团的几位副总每每在应酬场上都能听见江意与赵判之间的精彩故事。
就连前几日这二人前后脚去沪州的事迹都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了,描述者眉飞色舞,听者津津有味。
且不免猜测这其中真假。
有人问到他们头上来,众人除了不知之外也无法回答多余话题。
江意不知,这事儿已经成了东庭副总之间竞相谈论的话题了。
有人说,自然是有人回答了。
“一个案子能有多少钱?这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地去一遭,跟谈判院那群吃公家饭地抢东西,虎口夺食就为了一口水?傅董的金山银山她这辈子都嚯嚯不完。”
江意听着微微挑了挑眉头。
似是觉得这话有那么点道理,要是只留在豫园,傅奚亭的钱她这辈子都花不完。
何苦劳民伤财辛辛苦苦地跑去跟赵影做斗争?
“豪门阔太的生活我们理解不了,这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心思最难猜,罢了————,”二人说着,掐灭了烟,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进了会客室。
五点二十七,是傅奚亭从茶室出来,就见江意赤脚站在楼梯上。
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傅奚亭稍有些疑惑。
跨步前去站在自家爱人身前,微微挑眉问道:“在想什么?”
江意堪堪回神,她当然不能说在听人家聊八卦了,傅奚亭其人本就对私生活极为看重,若是知晓公司里的下属都在八卦,估摸着明儿这二人不是被调理就是被开除。
她讪讪收回视线:“没什么。”
“你忙完————唉!”
江意一句你忙完了?还没问出来,就被男人拦腰抱起,本是要下楼的人又被抱到了楼上。
“鞋都不穿?”傅奚亭将人放至床边的贵妃榻上,弯腰将地毯上的鞋拿起来摆在江意脚边。
后者抱着膝盖坐在贵妃榻上,弯着眼眸望着人:“夏天了。”
“所以呢?”傅奚亭不解。
“夏天赤脚跟地板接触会让人产生幸福感。”江意一本正经地忽悠傅奚亭,而显然,这人早就将江意的套路摸清楚了。
扯了扯唇角,鼻息间有声冷笑出来:“歪门邪理。”
“有据可依,”江意不服。
傅奚亭将她的脚丫子从怀中扯下来,弯身拿起拖鞋套在她的脚上:“牵强附会。”
“这种生拉硬扯勉强凑合的东西那去忽悠别人合适,忽悠我?”傅奚亭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注意的脑袋:“还嫩了点。”
江意眉头微蹙,心想,穿不穿鞋的自由都没有了?
人生还能有什么意思?
不待傅奚亭离开,她将拖鞋里的脚丫子抽出来,赤着脚当着傅奚亭的面在地板上踩了踩,又踩了踩。
一副挑衅他的模样简直是将傅先生给气笑了。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而后,猝然失笑。
微微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又将目光落下来盯着江意:“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顷刻间,本是站在江意跟前的男人蹲下身子,擒住江意的脚腕低头吻上了她的脚背。
轻吻?
不不不,傅奚亭的每一个吻都不是轻吻。
无论是亲|上|面,还是|亲下|面,亦或是此时此刻亲脚丫子。
皆是如此。
他吻着她的脚背,江意突然间,似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
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脚背上聚拢。
螃蟹熟的话先从哪里熟来着?
江意想了想,蟹钳、蟹脚。
她现在可不就是跟蒸锅里的螃蟹似的吗?
江意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咬在她的脚背上,待傅奚亭松开,两横脚印在脚背上。
“傅董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江意看着脚背上的牙印,只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为了不让她赤脚,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这个心机狗男人。
男人半条膝盖落地,以求婚之势跪在江意跟前,微微点了点头,笑容宠溺:“还挺多,傅太太若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探索。”
江意:.........
说不赢难免会恼羞成怒,于是,她淬了句:“死变态。”
傅奚亭眸色一凛,
伸手将江意摁到了沙发上。
随后薄唇倾覆而上,丝毫不给江意喘息挣扎的机会。
轰的一声,江意只觉得鼻息间有什么味道在萦绕着,这狗东西,刚刚亲了她的脚。
“你刚刚亲了我的脚。”
傅奚亭似是也想起来了,失声浅笑:“我不介意。”
“我介意。”
“宝贝儿——————。”
傅奚亭低眸,眸间蕴着情|欲,一副恨不得将江意吞之入腹的模样。
青天白日的,白日宣|淫这种事情实在是不适合。
她伸手推了推他,刚组织好言语准备开口规劝,敲门声响起了。
素馨的声响在半掩着的卧室门口响起:“先生,关秘书说对方邮件过来了。”
素馨及不愿意上来,在医院呆那几日就看出来了,男女主人感情正在升温时,肢体语言较多,且傅先生又宠着小太太,对其有求必应,二人难免会有行好事的时候,光是在医院,她就撞到了几次,这回了豫园————。
更是难说。
关青让她上来时,她只觉后背发凉。
素馨的话,并未得到及时的回应。
心如擂鼓似的过了数秒才听闻里头一句蕴着火气的知道了。
卧室内,江意擒着淡笑望着傅奚亭,修长的指尖落在他俊逸的面庞上:“幸好你不是周幽王。”
不然,烽火戏诸侯的戏码重演一次,他肯定会成为红颜祸水,被整个东庭的下属唾弃。
傅奚亭莞尔,他凝着江意,一字一句开腔:“若我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又算的了什么?”
江意略微震惊,目光落在傅奚亭身上。
后者探身向前亲了亲她的额头:“王若法依我而定,你便是王法。”
烽火戏诸侯算什么?
若他是周幽王,王侯的命都是江意的。
傅奚亭现如今能充分理解年少时听说的那句话:爱情不是食人花,它是慢性毒药。
你明知长期食用会死,可就是忍不住。
到那时,死又算什么?
江意内心因傅奚亭这句话久久不能平静,许是觉得话题太沉重,她缓缓推开男人扯开话题:“我可不想遗臭万年。”
傅奚亭顺势握住她的掌心,宠溺的话语险些将江意的骨头都软化:“只要你爱我,遗臭万年也是我的荣幸。”
高智商的男人一旦陷入爱情,只有两条路。
其一:二人彼此相爱,双向奔赴一同成长。
其二:将他折磨成偏执狂。
而傅奚亭俨然已经有了第二种趋势了,思及此,江意后背一茬茬的冷汗冒出来。
“傅先生,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江意浅笑着取笑他,傅奚亭微默:“爱情和生命本就是一体。”
傅奚亭知晓江意又要开始辩驳了,这人低垂眸一副正在思考着怎么怼他的摸样实在是让傅奚亭不喜,索性,他俯身啃向她的脖子,疼的江意倒抽一口凉气。
“你别——————。”
“想你————。”
江意:.........
门外,素馨听闻傅奚亭的那句话,转身就出去了。
不曾想,下楼有些许时候了,而楼上的人仍旧未曾下来。
关青凝着她,让她在去催促一番,话里话外都是今日工作很重要,不能有闪失。
素馨刚喘了口气,还没稳下来就又上去了。
“先生?”傅奚亭正缠着江意。
被素馨的这声呼唤弄的不上不下,颇为烦躁。
“去吧!”江意轻声哄着。
傅奚亭无奈叹了口气,这才起身。
数秒后,卧室门被人拉开,苏溪一句话尚未出来,便被傅奚亭冷冷的视线给打断了。
男人行步向前,下楼步伐顿住了,回眸问素馨:“猫回来了吗?”
“还没有,”素馨摇头。
“回来了洗干净在送给太太,”男人轻声叮嘱。
傅奚亭将下楼,方池就迎上来了:“江夫人说想跟先生见一面,有要事要说。”
傅奚亭看了眼站在茶室门口的关青,目光落在方池身上:“去将人接上来。”
今日下去是不行了。
但伊恬可以上来。
........
富家小姐们每日里闲来无事,惯会找那些休闲的好去处。
一家开在大型商场的茶室里,有人半靠着椅子,弹着自己刚刚做好的指甲,语气有那么些许讥讽:“赵振死后,赵家近乎是一落千丈啊。”
有人嗤笑了声:“以前还能见赵影上班时候翘班出来跟我们喝个下午茶或者做个美容,现在,估计是没人撑腰不得不好好工作,整天奔命吧!”
“谁说不是呢!前几天还听说她跟傅太太二人一前一后的跑到沪州区抢案子来着。”
“抢到了吗?”有人好奇。
“想什么呢?亲爱的,肯定是没有啊,江意身后是谁?傅先生,二人婚后如胶似漆的,江意生病都是傅先生衣不解带的在医院伺候着,”
“八卦贴吧多逛逛你就能知道傅先生跟江意的事儿了,”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天到晚聊着八卦。
闲来无事只能用别人家的故事取乐。
众人百无聊赖的聊着,突然,有人目光望向不远处,微微扬了扬下巴:“那不是胡湘?”
“胡湘?”
“东庭副总董吴江白的老婆,”有人答疑解惑。
“不是说不与我们这群游手好闲的人同流合污吗?那她边儿上那人是谁?”
吴江白跟着傅奚亭打江山,这么多年,东庭集团的元老从一开始的三十几人变成现如今的十来人,这中间的人因各种原因被傅董踢出去,有人因为家风不正,有人因为吃喝嫖赌,有人因为徇私枉法,有人因为徇私舞弊,各种原因数不胜数。
而剩下来的这十来位,深知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不容易,及其爱惜自己的羽毛。
不敢随意造势。
吴江白的爱人跟着自己从一无所有走上来,且夫妻二人恩爱,内外分明,胡湘在首都高管夫人圈子里的名声一向很好。
姿态端正,从未因自己丈夫是高层而有半分优越感。
“不认识,胡湘这样的人,身边的朋友种类繁多,哪是我们这些人需要猜的?”身旁人一句话就怼住了这人的猜想。
胡湘这人,跟着吴江白从北方来到首都,夫妻二人能一路走到现如今的位置少不了傅奚亭的厚爱,东庭成立这么多年,脱胎换骨起死回生数回,身为傅奚亭左膀右臂的吴江白自然是格外小心谨慎,同时也将这份你小心谨慎传递给了妻子。
说是这么说,可目光还是朝着胡湘对面那人而去,长发飘飘,一身白裙。
气质超凡脱俗,跟九天之外的仙女似的。
“那女孩子一看就是搞艺术的,她们是怎么做到统一标准的?长发飘飘白裙子,就差脑门儿上印着仙女儿三个字了。”
“气质倒是不错。”
........
六点半,伊恬上豫园。
恰好到了晚餐时间。
傅奚亭工作尚未结束,陪江意吃饭这种事情自然是落到了伊恬身上。
“小太太在客卫,劳烦您等等,”素馨端了杯茶放在茶几上,轻言细语的同伊恬讲。
“在洗漱?”
“不是——”素馨有些为难。
“恩?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伊恬嗓音温柔,轻轻柔柔的话语莫名的让人有几分安心。
素馨默了默,看了眼客卫方向,叹了口气:“小太太在偷偷给猫洗澡。”
“给猫洗澡为什么要用偷偷?”伊恬疑惑。
素馨无奈:“先生不许。”
伊恬:........
她进浴室时,江意正好结束工作,两只猫被塞进烘干箱里,惨兮兮的叫着,而她自己,一身水渍。
见到伊恬,江意还愣了下。
潜意识里觉得会被说,结果,果不其然,伊恬望着江意,说她感冒将好久弄一身水渍。
不妥当。
“心情好,病才能好,”江意擦干手挽着伊恬出去。
且还是往楼上去。
“去哪儿?”
“去换身衣服,”江意讪讪,伊恬说,她还能找歪门邪理。
傅奚亭若是开始了,那就有她头疼的了。
衣帽间外,伊恬环顾着这间卧室,她并非第一次进来,但如同今日这般细细打量,还是头一次。
270:爆更二
衣帽间内,江意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丢在脏衣篓里。
伊恬的视线刚落到床尾斗柜上的结婚照上,身后门就被拉开了。
视线堪堪收回,却被江意捕捉到了那一抹异样情绪,她顺着伊恬的视线看了眼床尾的照片,默了默。
“爸爸跟哥哥他们不在家,你就住上来,也免了一个人在家无聊。”
江意搂着伊恬的肩膀准备下楼时,说了这么句话。
而伊恬似是颇为震惊,望着江意:“你怎么知道爸爸哥哥不在家?”
江意脸上僵硬一闪而过,她知道江则跟江川不在家,无非是因为她正派人盯着这二人。
江意微微笑了笑,将锅甩给傅奚亭,大抵是知晓伊恬不会去问傅奚亭真相:“傅奚亭告诉我的。”
这话一出来,伊恬自然是不会在说什么,一个掌控大局的资本家,知道些许消息似是不为过。
二人正准备下楼,就见傅奚亭上来,男人指间夹着根烟,烟雾随着他的走动而蔓延。
原先穿的好好的衬衫这会儿稍有些凌乱,袖子高高推起,浑身姿态有些懒散。
“忙完了?”江意轻柔的声响响起。
傅奚亭淡声回应:“还早,晚上要加班。”
江意挑眉,凝着傅奚亭似乎在问所以?
“厨房在弄晚餐,意意去看看?”傅奚亭未曾直接回应她的眼神,反倒是将人支开。
江意目光在傅奚亭与伊恬身上来回,似是懂了。
江意转身下楼,傅奚亭推开了书房的门。
将进去,扑鼻而来的是满屋子的檀香味儿,且与寺庙里的檀香大有不同,
清雅的香味彰显着主人家的好品味。
“您找我,是有事?”傅奚亭倒了杯茶推给伊恬,话语间带着晚辈的谦卑。
傅奚亭其人,颇为清奇,他从不以身份地位区分贵贱,只看值不值得,愿不愿意,在江家,傅奚亭只尊一人,那便是伊恬,至于江则与江川是没这个殊荣的。
傅奚亭敬佩伊恬,明知江意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还能一心相待,且走的每一步都在为她的做打算。
处心积虑与邹茵交友,以好友身份邀请邹茵来参加江意婚礼。
了了江意心愿的同时,也好放过自己的罪恶之心。
让自己的愧疚感能少些许。
搬到邹茵对面与她成为邻居,这一桩桩一件件,无论是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令人敬佩。
“邹茵知道江意是江芙了,我来告诉你一声,以免往后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伊恬早就想告知傅奚亭了,前几日去医院总没找到机会。
这事儿拖一日,她心里就难受一日。
傅奚亭猜到了,自那日深夜医院里的一幕,邹茵百分之九十是知晓江意是江芙一事了。
傅奚亭喝了口清茶,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伊恬听闻傅奚亭的回答心里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好似得到傅奚亭的回答就是得到了保障。
“那些钱————,”她说的是傅奚亭让郭思清给她转的那笔钱。
“那些钱,您拿着,江意是我妻子,买房子这种事情应当由我这个做丈夫的来操持,您出了力,便不该在让您出钱,再者,身为女婿,孝敬丈母娘是应当的,”傅奚亭前面一番话伊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后面这番话,让伊恬破防。
“我不是江芙的母亲,”伊恬知晓,傅奚亭爱的是住在江意皮囊里的江芙,而不是她的女儿江意。
倘若是江意,有什么本事去资格让傅奚亭去爱呢?
凭外貌?
难道这首都还缺少貌美如花的女子吗?
可江芙不同,国际谈判官,见识、谈吐,阅历,都足以与傅奚亭相匹配。
“在我心里,您是,”傅奚亭望着伊恬万般肯定开口。
这声您是,让伊恬险些红了眼眶。
颤颤巍巍的指尖彰显着她此时的内心的慌乱。
她是江意的母亲?
是吗?
伊恬不敢确定,在得知江意是江芙那日起,她对“女儿”就有了一层陌生感,尽管江意安慰她,让她安心,可距离感始终在心头萦绕。
直至今日,傅奚亭这句肯定的您是,让伊恬的心安了几分。
傅奚亭目光从茶杯上移开,而后望着伊恬,带着晚辈的姿态:“在意意心您,您仍旧是母亲,只是此时,她正在人生的艰难处,我们多等等她。”
“您若是认识江芙,便会知晓她是个怎样的人,在她心里,您已经是她的责任了。”
江意从未想过要不管伊恬,从未。
尽管对现状感到不甘,但她仍旧将伊恬放在了人生中必须要承担责任的那一栏。
这日晚间,傅奚亭未曾陪江意用餐,伊恬在书房陪着江意用餐时,两只猫蹲在她的脚边,眨巴着大眼睛谗的不行。
二人聊着首都今日的近况。
提及江则和江川时,刻意的避开话题。
晚饭后,伊恬陪着江意漫步豫园,两只猫摇摇晃晃的跟在二人身后,不时钻进林子里,不时钻出来,蹦蹦跶跶的,欢快的不行。
“想好怎么跟邹医生见面了吗?”伊恬问。
江意随手在树上摘了片树叶,把玩在指尖:“还没有。”
“尽早见面吧!邹医生心里估计也很难受,”伊恬知道那种感觉。
或许从一开始邹茵跟江阔就不是江芙最信任的人,不然、她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二人?
不管有多少理由,父母跟子女之间那种心连心的感觉是永远都存在的。
伊恬在无数个夜晚想过这个事情,可在得出答案时,又犹豫了。
她想,江芙不该是这样的人。
她并不认识江芙,但江芙的名字,实在是听过太多次了。
豪门阔太聚会时总会提起这位,她以两个视角出现,一是林景舟的未婚妻,二是首位站上国际舞台的谈判官。
而往往这种时候谈论必然会分成两派。
一派是贬低,一派是抬高。
贬低无非就是借着林家踩她,说她靠着林家上位。
而抬高无非就是说林景舟配不上她,江芙在答应做林景舟女朋友时就已经是国际舞台上的人物了,林景舟不过是靠着家里的关系走上高位,从而找到了一个比自身优秀的未婚妻,有何值得自豪的?
没有林景舟,江芙仍旧是江芙,可没有江芙,林景舟不见得是林景舟
林荫小道间,伊恬脑海中正在勾画出江意的模样。
被江意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打散,她说:“我也很难受。”
这种难受来源于内心的纠结,邹茵和江阔是她的父母,她不否认,且感谢她们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但邹茵和江阔是一个好父母吗?江意无法回答。
父母恩爱,不假。
但她人生道路中,父母的参与感实在是少之又少。
未曾见到一天时,她尚且能接受邹茵与江阔对自己的教育方式。
可遇见伊恬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爱意就是藏在教育方式中。
“我有记忆开始,便时常一个人在家,无论是狂风暴雨的夜晚还是烈日炎炎的白天,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家里的陶罐子里永远都会有钱,那些钱是给我生存用的,她们时常加班,有时候工作忙时,一连几天都不能回家,而我就会很自觉的拿着那些钱去解决温饱问题。”
“我的父母从未给我开过家长会,小学一年级,我因为没有家长来开家长会被老师罚站,我回去哭闹,换来的不是父母的陪伴,而是他们同老师的交谈,自那次交谈之后,小学六年,每每家长会的活动老师都会提前跟我说,给我放假,或者把我单独喊到办公室,避免我尴尬。”
“到了初中,我学会了事先跟老师说明情况,老师打电话跟家长求证,初高中六年,我都没有参加过集体活动,也没什么朋友,到了大学,我被保送到首都大学,第一学期还没开始时他们开始规划起了我的人生,兴许是工作没那么忙了,又兴许是突然觉得对我疏于陪伴,但此时,我需要的是自由,而不是陪伴。”
江意说着,望着天边的弯月,叹了口气:“小学三年级,我从补习班回家,夜路太黑了,没看见家属院正在修路,一脚踩到了坑里,摔得满身是伤,我哭着去医院找妈妈,恰好碰上有急诊进来,她看了我一眼,跟我说别闹,让我回家。”
“我觉得我都快痛死了,她却觉得我在闹,后来我才知道,任何时代的不快乐,价值都是相等的,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压在心里的重量是一样的,眼泪掉在真丝帕上仍旧是眼泪,悲欢离合并不相通,理解也不能万岁,在谈判院的那些年,很少回家,我去了什么国家,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危险,都不会主动跟他们提及,相反的,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的女儿,让他们引以为豪。”
“16岁,我去外省参加活动,恰逢大姨妈因水土不服连续半月未走,我打电话寻求帮助,她们匆匆忙忙的跟我说了句去什么科挂什么号之后立马就挂了,就好似多关心我一句,就能要了手术台上人的命似的。”
江意语气很淡,没什么情绪,她在回忆起这些往事时,好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对于邹茵,如果不是自己死了一次,她们会永远以这种姿态相处下去,可悲?
算是吧!
人总是在失去一件东西之后才会反思自己的过错,邹茵难受?
她何尝不是?
“后来,我很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近乎有三百天在全球各地,她们开始责怪我不工作繁忙不回家,我想,这是为何?共情是种天赋,但大部分父母都没有共情能力。”
这夜,豫园的天很黑。
乌沉沉的夜色中没有一点光亮,连星星和月亮都选择不出门。
江意手中的叶子换了一片又一片,一路走,一路摘,伊恬站在她身旁,不像母亲。像是一个聆听的朋友。
她问江意:“你有跟他们提过你需要陪伴的要求吗?”
“有,”江意回答,随后便是莞尔一笑:“大多数z国的父母都这般,从不把小孩子的要求放在心上,认为他们在无理取闹。”
伊恬默了默,无法反驳江意这话,只能从另一个层面规劝:“江医生夫妇在医学界上很优秀,有许许多多的人因为他们获得了生的机会。”
江意闻言,低头一笑,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是他们的职业使命,但身为父母,难道女儿就不是他们的责任吗?我不敢苟同这个说法,傅奚亭是首都商界领头羊,同样也是丈夫,尽管二者不能同时兼得,但他会尽量平衡,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只是她们选择不同罢了,而放弃女儿选择事业就是他们的选择。”
伊恬哑口无言。
江意心里都很明白。
正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找不到任何借口来欺骗自己。
夏风瑟瑟,伊恬跟江意在前面,而灌木丛的另一边,趁着休息出来寻人的傅奚亭将江意的这些话语悉数听了进去。
她说:“无法决定成为一个好父母之前就不该要孩子。”
“我会跟童年和解,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后悔,而是因为我死了一次,重生了一次。”
这夜,傅奚亭忙完已经是临近十二点的光景。
她正在吹头发,住院好几天傅奚亭都不让她洗头,难受的不行。
今儿回来抓着机会,恨不得将头皮都搓掉。
刚弯身将吹风机拿出来,就被人接走了,透过镜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傅奚亭。
“忙完了?”
“还没,”男人伸手将吹风机插上。
江意疑惑:“怎么上来了?”
“她们在整理资料,上来看看你。”
“怕我跑了?”江意透过镜子望向傅奚亭挑了挑眉头。
后者低头亲了亲她湿漉漉的发丝,笑的一脸无奈:“不怕人跑,怕心飞了。”
心飞了?
江意想,就傅奚亭的手段,心飞了不得给她薅回来?
还能让她有这个机会。
“不敢,”她懒懒笑答。
271:爆更三
傅奚亭给她吹完头发,随手将吹风机搁在洗漱台上,伸手抱住了江意,男人下巴蹭着江意脖颈:“很香,换沐浴露了?”
江意恩了声。
傅奚亭又道:“藏着不给我用?”
江意失笑:“一瓶沐浴露而已,傅董。”
“恩?所以是哪一瓶?”豫园没有女主人之前,傅奚亭对生活也颇有讲究,但讲究归讲究,没那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可江意住进来之后,家里的洗漱用品开始变得种类繁多起来,每日洗澡都得选妃。
搞不好随手一拿就拿到了一瓶其他用品,曾有一日,傅奚亭用了一瓶沐浴露,香了一整天,一度让方池觉得他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江意自然是知晓的,淡淡的睨了眼傅奚亭,浅笑道:“你猜?”
男人指尖落在江意腰上,缓缓的捏着,浅笑回应:“我要是猜中了,有什么奖励?”
“奖励你多洗几次?”
二人在卫生间开着玩笑。傅奚亭浅笑间,语调渐渐的沉了下去。
仍旧是蹭着江意脖颈,也仍旧是他在言语,但此时,傅奚亭语调温软了半分:“邹医生给我打电话了,希望能见你一面。”
“什么时候?”
“晚饭之后,你们在散步,”傅奚亭接到了邹茵电话,彼时他们正在就餐。
接到电话时,邹茵表明来意,傅奚亭光听她的言语,就能听出更咽之音。
未曾有过多的言语,大致意思是怕江意不接电话,所以才给他打电话,想见一面。
至于邹茵为何会有傅奚亭电话,这并不奇怪,因为一开始他拨给邹茵科研室的款项全部都是自己亲自来的,未假他人之手。
邹茵的要求,傅奚亭未曾直接应允,但答应寻求江意意见。
“我不方便出面,如果可以的话,你代劳?”最开始的担忧和顾虑未曾减少半分,如果让人知道她是江芙,对邹茵与江阔二人并无好处。
这辈子,只要她还在江意的身体里,她与邹茵之间只能以伊恬朋友来相处,而不能以母女来相处。
“可以,”傅奚亭点头:“你希望我如何做?”
江意抬眸望了眼傅奚亭:“你知道的。”
......
楼下,副总们在整理资料,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首位,叹了口气:“第十一次。”
往常傅董开会,能开到他们怀疑人生,可现如今,傅董这会也开的他们怀疑人生,只是这两种怀疑不同罢了。
前者是因老板不休息而痛苦,后者是因老板三五不时的离开会议现场而痛苦。
今日的工作,若是往常至多是五小时的工作量,可今日,八小时已经过去了。
效率实在是低。
吴江白将指尖的烟叼在唇边,含糊不清开口:“老男人开荤了,难免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理解理解。”
“老男人?”有副总疑惑。
“傅董明明可以拥有一座后花园却偏偏要去守着一株虎刺梅。”
虎刺梅又名铁海棠,茎干上面的刺就像是猛虎一样,生长于非洲,观赏价值强,但伤害性极高,只可远观不可触摸。
虎刺梅这个形容可以说是颇为形象了,江意不就是这般人嘛?美则美矣,但扎起人来,也颇为狠厉。
而傅奚亭,放着满院子香艳多的百合和娇软的凌霄花不要,偏偏去找了株铁海棠。
关青讪笑:“傅董沉迷家庭,正好我们也可以喘口气,不是更好?”
副总摇了摇头:“已婚男人只想搞事业。”
“送你去非洲施展才华?”吴江白笑问。
“大可不必。”
凌晨一点,吴江白回家,恰好妻子从孩子房间拿出来,见他回来,迎了上去,嗅了嗅鼻子:“真没喝酒。”
吴江白笑了笑,伸手搂着妻子的肩膀往房间去:“一般私下聚会忙碌,傅董都不会让我们喝。”
旁的不说,若非必要时刻,傅奚亭是不喜什么酒桌文化的。
外界应酬是没办法,公司庆祝另当别论,除去这两个,其余的事情都不会成为他们在酒桌上厮杀的理由。
吴江白走到卫生间,将衬衫脱下,余光看见妻子梳妆台上摆着一套未开封的护肤品,且不是妻子专用的牌子。
“不是说脸过敏,不能轻易换牌子吗?”
“哦、”胡湘看了眼梳妆台上的东西:“今日去逛街,被一个女孩子撞了一下,新买的撞碎了,本来想再去买一套,柜台说没货了,那个女孩子就把自己买的那套给我了。”
吴江白微拧眉:“人没事儿吧?”
“不碍事。”
吴江白嗯了声,进了浴室,未曾将妻子的言语放在心里。
七月二日,周五。
大抵是在医院躺了几天,人也睡够了。
清晨六点人就清醒了,躺在床上望着身旁人的睡颜,一时间有些失神。
呆了数分钟,才动了动身子想翻个身,只是这身翻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腰。
一时间,回又回不正,翻又翻不过去。
顶着一口气数秒,才伸手扒拉开傅奚亭的爪子。
“怎么了?”江意动作将起,傅奚亭就醒了。
“上厕所,”她道,找了个借口。
江意拿着手机进卫生间不免感慨,接着上厕所来逃避事情的这种做法一般都只会出现在工作中,没想到,在家里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意意?”三五分钟后,傅奚亭的呼唤声响起。
“稍等,”江意隔着门板回应。
进厕所超过三分钟,又有了这声稍等,一般人应该都知晓是什么意思了吧?
傅奚亭懂了。
一手搭在眼帘上闭目养神。
整个人处在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中,六点、对于一个凌晨两点睡的人来说确实是早了点。
而江意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临近十分钟,呼唤声又起。
江意这才叹着气起身。
重新窝回床上,傅奚亭将人捞进怀里时才有了那么几分安全感。
“我睡不着。”
“宝贝儿,我凌晨两点才睡的,四个小时不到,”傅奚亭无奈叹息。
“乖一点,恩?你起了我睡不安心。”
七月,气温如同曲线图似的拉升起来。
江意晨间起来拉开窗帘向阳望去,入目的是耀眼的太阳和山林间翻滚的热浪。
七月二日,钱行之与司翰在建州调查事情。
二人穿行于建州城市中央,司翰看着钱行之前行且坚定的步伐,有些好奇追上去:“我们到底要查什么?”
“查死人埋的地方。”
“就这么无凭无据?跟只孤魂野鬼似的在建州游荡?你倒是给个源头啊!”三十多度的天儿,司翰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在冒着白烟,在走下去,人就要晒成人干了。
而钱行之,从战地出来的人,这点儿苦难算得了什么,不理会司翰的叫苦连天,闷头往前:“你要是受不了,就回首都当你的小少爷去。”
司翰一愕,三五步追了上去:“不是,我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吗?但好歹你要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吧!我这两眼一抹黑跟这种在建州游荡好几天了。”
“你————,”司翰的话语止在了钱行之的脚步之中,他抬眸望去,入目的是建州墓地的字样。
刹那间,一股阴凉之感从他的脚底爬起来。
即便此时青天白日,也依旧挡不住这股子恶寒。
“我们不会要进去吧?”司翰嘀嘀咕咕。
钱行之看了眼门头,脸色暗黑:“当然。”
钱行之进去,倒也是没跟看门的人废话,丢了几张毛爷爷过去:“查个人。”
话虽是客气的话,可配上钱行之这张脸,难免让人瑟瑟发抖。
保安大爷吓得轻颤:“我这儿是墓地,不是派出所啊!”
“就问死人,”钱行之擒着保安大爷的脖子,点了点桌子上的钱:“一个名字,一千块。”
“你问。”
“袁海,葬在哪里?”
“我翻翻,”大爷拿出桌面上的记录本该是翻着,翻到袁海名字时,点了点:“这里。”
“不报警,下来再给你九千,我们就上去看看,不给你整破坏,”钱行之神兽拍了拍大爷的肩膀,大爷听着,连连点头。
这种人傻钱多的人来的越多越好,他求之不得,他就是个墓地的看门保安,能捞点钱是点钱。
“袁海是谁?难道是前谈判院的那位袁海?”司翰莫名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望着钱行之的后背带着防备。
司翰了解袁海还是从那些狐朋狗友的口中得知的,听闻,他是国际谈判官江芙的秘书之一,且专业能力极强,翻云覆雨的本事与江芙相差无几。
说的一口流利的德语,且对国内法律也颇为精通,算是个全能型人才,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才死在了空难中。
与江芙双双殒命。
彼时,那些狐朋狗友还笑嘻嘻的劝他,不要去干什么谈判官的事情,毕竟是高危职业,指不定那天就一命呜呼了。
而钱行之,似是也没想到司翰会知道前谈判院落的人。
停住脚步回眸望向他:“你认识?”
袁海其人,一直在江芙的后方,按理说除了工作上与之有过交集的人,鲜少知道他这号人才是,可他竟然知晓。
“跟着江总之后查过一些,你来查人家干嘛?”司翰不解。
“江总没跟我说,只让我来查,你很烦,行走版的十万个为什么?”
司翰:“.......我还没有知情权了?”
“万一你带我来杀人放火我是不是得欣然接受?我又不是傻子,”谁知道这钱行之是个什么人物,江意这么不清不楚的将人招进来,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得不偿失啊。
“你放心,真要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也不会带你。”
“为什么?”
“菜!”钱行之的刀子捅的极深,嫌弃司翰的目光丝毫都不带掩藏。
一口一个菜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
这日,建州烈日当空,树叶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微风,如此安静的气氛,在墓园中出来时,显得尤为吓人。
钱行之因职业习惯原因大步流星而去,司翰跟在后面,三步并做五步紧跟上去,好似再慢一点,身后的鬼就要追上来似的。
“你能不能等等我?”司翰叫唤着。
钱行之步履未停:“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
“万一有厉鬼呢?”
“狗血剧看多了,”
钱行之找到袁海的墓碑,望着照片上带着眼镜的青涩男子,眉头微微紧了紧,疑虑涌上心头。
江芙说他在登机之前因为不舒服未曾下飞机,而最终报道出来却说他死了。
这件事情说不好就是有内鬼在其中捣乱,如果真有,那活下来的那个人必然是最大的嫌疑者。
“我们怎么做?”司翰看着墓碑上的男人缓缓蹲下去,看着男人照片时,也觉得颇为奇怪:“别人的遗像都是灰色的,为什么他的遗像是白色的?看起来像是登记照,不像是遗照。”
是的,钱行之也觉得,不像是遗照。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司翰又指了指旁边的杂草:“你看,别人去世很多年的墓碑旁都是干干净净的,证明时常有人来祭拜清理什么的,而这个袁海的才死了一年,墓碑旁的杂草比别人死了十年的都高。”
钱行之近乎确定,这人要么就是没死,要么是没后人了。
“要么没死,要么是家里没活人了,你猜哪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钱行之嗓音带着几分轻嘲。
司翰看了眼墓碑上袁海的出生年月日:“三十不到,父辈结婚时间本就很早,父母这会儿再年长也不会超过六十五岁,刚刚退休的年纪,不至于家里人都死绝了,那只有第一种可能。”
钱行之一副孺子可教也似的伸手拍了拍司翰的脑袋:“走。”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
晨间八点,江意正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双手抱胸望着水池里悠哉悠哉的金鱼。
茶几上电话响起时,恰好傅奚亭从二楼下来,顺手将手机递给了江意。
她看了眼号码,伸手接起,钱行之的话语顺着听筒传来:“你猜的没错,袁海立了墓碑,但是墓碑的草都快盖过坟头了,要么是家里人都去世了,无人来祭拜过,要么就是人没死,不需要祭拜。”
“我现在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