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君臣对话(再续)
说到魏忠贤,大家精神一振,这下皇帝总不能还说成花开吧,前面那些就算了,但这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才对。
唯有孙承宗脸色一苦,叹口气先开口道:“皇上要问天启三年,辽东军晌差点引起士卒哗变之事吧?”
朱由校笑眯眯的点头,“嗯”了一声道:“这事孙师最清楚,当时户部没钱,兵部也没钱,朕甚至把主意打到光禄寺,可也挤不出钱粮来。”
这事大家都知道,广宁惨败后孙承宗督师辽东,朝廷是大力支持的,拨出大批的钱粮修建防御堡垒。
辽东军费飞涨到一年将近七百万两白银,占去大明一年赋税的三分之一。
但广宁之败后大批的军人需要抚恤,孙承宗不愿克扣死者的抚恤,全额给予后造成军晌不足,欠下守军的钱达到五十万两白银。
一年多过去了还是无法解决,军士们不干了,大批的军士聚集到一起,眼看就要爆发一场病变。
最后监军太监押送五十万两钱粮前去,才把这事压下,并跟孙承宗明言,这钱是魏公公私人的,担心皇上急上火才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贴上的。
“朝廷最后不是解决了吗?”
周朝瑞和李若珪同声问道,而知道此事过的内阁诸位,全都叹口气不言语。
朱由校问道:“是解决了,但钱事哪来的诸位知道吗?”
众人一怔,对呀,皇帝起先说过,甚至大藕打主意道光禄寺去了,还是没钱,那朝廷还有那个部门有钱。
“是魏忠贤的私房钱。”
孙承宗苦涩的看着大家道,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臣知道这事后三缄其口,内心不乏腹诽魏忠贤这钱也是来路不正,但后来又觉的欠妥。”
“为何欠妥?他哪来的那些钱,还不是贪污得来的。”
周朝瑞大声问道,孙承宗看向他,呵呵笑道:“满朝文武有几个敢说自己家中的钱财来路都是清白的?就投献土地一块,士大夫就收了多少脏钱了,可国家危难时,孟暗见过哪一个士大夫愿意用私人钱粮替皇上分忧过?”
周朝瑞面红耳赤,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要说没接受乡人投献土地的,恐怕不超过三个人。
就算耿直如李宗延,家中子弟一样用他的名头收过投献,更别说户籍是南直隶的官员了,还真是满朝文武,没几个干净的。
朱由校笑了,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随即开口道:“魏忠贤前几年的确干了不少混账事,但有些是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就回到原来的话题了。”
“原来的话题?”
大家一怔后马上明白所指何事了,朱由校脸色一变,严肃起来道:“从王振开始,一直到魏忠贤,为何内侍的权利越来越大,历代皇帝不知道吗?朕看不见的。可为何要放任不管,还不是你们已经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除了袁可立几个外,其他人全都面如土色。
朱由校不管他们,面寒如水的继续道:“朕自即位以来相信各位吧,赵南星、高攀龙、韩鑛、朱国桢、刘一璟、杨涟、左光斗等等,朕何尝不是他们说什么,朕就批什么,可结果呢,广宁大败竟然是因为督抚不和,因为熊廷弼是楚人,不被信任而架空,他们是怕方从哲重新入阁,而根本不管国之利益,把朕至于于何地了!朕要是不用魏忠贤,难道还要继续用他们吗?”
这些话内阁前面五位都知道,但其他人从未听过皇帝说过这,今天听到了,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在场谁不知道党争误国,可事关自己阶层的利益,即使这些都是忠臣良臣,也选择睁一眼闭一眼。
赵南星他们不是忠臣吗,不,他们是,至少如果满清入关这些人还活着,恐怕也会如范景文一样选择自杀殉国,绝不会投降。
东林党有许许多多的软骨头,但不代表全部,就像阉党是皇帝的亲信,照样有人投降一样,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是正常的事。
东林党前六君子,后七君子,这些人连锦衣卫的诏狱都无法让他们开口污蔑同僚,满清的刀再锋利,他们会害怕吗。
但就是这些人,为了东林党的利益,坑了大明朝,有人是不自觉的,有人则是自觉的,但都是坑并没区别。
“从英宗北狩开始,文臣就逐渐凌驾皇帝之上,皇帝的圣旨竟然不作数,没有内阁的签署,圣旨连宫门都出不去,呵呵!”
朱由校继续说道,呵呵着看一眼大家后厉声道:“那朕还当这皇帝干嘛?你们自己找一个傀儡来当就是!”
“臣等万死!”
这一声让全部人跪下,无论愿不愿意,这时候都必须跪下。
朱由校疲惫的摆摆手道:“起来吧,说好的儒者论道,朕只想问你们,祖宗之法能不能改。”
袁可立率先起来,大家跟着起来,不等坐下就听他说道:“祖宗从来没有一成不变之法,现在的成法说是祖宗之法那是欺人。”
大家悚然一惊,首辅大人这是要鼎立支持皇帝变法了,过去这一年变了许多是不错,但并未明确朝廷要变法。
可今天要是在这大家同意了,那这事就要公示天下了,性质是不同的。
“先前皇上说过,太祖时内阁并无权干政,内监更是严禁干政,臣在这补充一点,成祖之前兵部无权调兵,那是五军都督府的权利。”
袁可立这话刚说完,大家顿时急了:“礼卿兄慎言!武人不受监督乃国之大患,君不见李唐藩镇之祸乎!”
袁可立回看过去,平静的反问道:“文臣为祸又如何?君不见赵高、李斯乎?不见王莽篡汉乎?还是不见李林甫专权,牛李党争、北宋四贼、秦桧专权,严嵩专权?”
众人脸色苍白,冷汗一滴滴的落下,这每一个都是文臣乱政的典范,包括赵高。
赵高不是太监,秦代的宦官并不都是太监,只是专门为皇帝服务的官职,其中有太监,也有不是太监的。
而他能当二十年的郎中令,取代李斯成为丞相,如果是阉人绝不有可能,何况他是皇室宗室,在刑不上士大夫的秦朝,把宗室子弟阉了可能性为了零。
一百二十章 君臣对话(终)
“礼卿究竟意欲何为?”
这下连孙承宗都撑不住了,袁可立目视他平静道:“文武分立,互相制约,君为主臣为辅、大权归于皇上。”
“那若是后世君主不堪呢?”
周朝瑞问出这话,这问题当初袁可立也问过朱由校,但没找到好办法。
如今他再问这问题,朱由校开口道:“皇子十六岁,下到基层体验民生,皇族不得过问,若先皇早逝,未成年皇子登基,设三公摄政到成年再归政。”
“三公摄政!”
好几个人惊叫起来,周朝瑞马上紧盯一句道:“何人可为三公?”
朱由校毫不迟疑的回答:“文臣、武臣、皇族各一,分别由文武最高衙门推荐,皇族由宗人府推荐,礼部不在插手宗人府之事,宗人令必须由亲王担任。”
这一点朱由校要强调,明朝的宗人府是个大笑话,明明是管理皇族的部门,竟然先是勋贵掌管,后来索性交给礼部管理。
等于皇族竟然无权过问自己宗族的权利,这跟亲王必须离京的制度有关,按道理宗人令必须是亲王,但不能呆在京城,如何管理宗人府。
因此明朝的皇族继承爵位时,竟然要讨好礼部官员,否则人家会卡住你,继承爵位的金册不给你。
讨好礼部给他们送礼,这对亲王郡王来说还没什么,毕竟王爵财产多送得起。
可那些庶支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要是家里没钱,好几年、甚至十几年还继承不了父辈的爵位。
没有朝廷颁发的继承爵位证明,就无法从朝廷领到每年的俸禄,因此明朝的皇族有许多生活困苦,过的比百姓还惨。
朱由校趁现在这机会,把这事摆出来,狠狠的喷了礼部尚书一顿,并质问道:“刘大人一代大儒,上任礼部尚书半年了,难道没发现这事吗?你不是最讲礼仪的吗?手下如此虐待皇族,是何种礼仪?这不是孔圣人教的吧?”
刘宗周气的胡子乱摇,但只好请罪道:“此事臣一定查到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是真委屈啊,刚刚上任半年,看起来不短时间了,可他真没注意到这事,再说这种事已经是惯例了,又没人举报,谁没事去翻旧账去。
如今被皇帝质疑礼部不知礼仪,竟然都违背圣人教诲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回不狠狠的惩治一番,如何挽回声誉。
袁可立见他受窘,忙转移话题道:“臣提议分设文武最高部门,解散内阁,全面改制大明的制度。”
已经说了这么久了,大家已然有准备了,听他说出这话不在惊愕,只是看向皇帝,等他表态后再说其他的。
朱由校沉吟一下道:“朕想过此事,有个构想大家参详一下吧。”
“诺!”
这次大家是整齐划一的应诺,然后安静的看着他。
“成立政务院和军务院,各设主官一员为正一品,佐贰官两名为从一品,下辖八名正二品从二品参谋,改六部为八部,增设农部和商部,专门负责农事和商务,撤销各地镇守府,地方上全面推行提督巡抚文武分治,互相监督,但不得插手对方的职权。总督军政一把抓,但不作为常设,任期为三年,三年无法改善地方调离后降级使用……”
终于说完了,朱由校看着好几个起先就欲言又止的人道:“朕知道你们想反对什么,是商部对吧?君子不言利,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岂能登大雅之堂对吧?但朕要问你们,无商则财货不通,大明这些年为何危机四起,根本原因正是财政问题,先皇为何要设镇守府,因为商税收不上来,朝廷又都是君子,户部没钱,赈灾、军饷、治理河道,甚至大家的俸禄,每年有多少是内库给的钱?朝廷变成要皇帝养着这正常吗?”
大家沉默了半晌,刘宗周迟疑道:“皇上成立商部,可想过无人愿意去那任职?”
朱由校点点头,这事他早想过,大明朝的士大夫背地里几乎人人做买卖,但要他们站出来表明商人身份,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
这不是官位和钱财可以消弭的,那些后世的人自以为是,觉的穿越了就能改变这些,那完全是笑话。
几千年的传统你说变就变啊,没有百年的耻辱,你当后世那场巨变会被人接受。
这是思想上的事,欧洲的文艺复兴花了多少年才改变了思想,说是十五世纪开始的文艺复兴,其实在中世纪的十三世纪,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整整三百年,才让人们观念改变,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商部官员可以由皇族担任,若有士子愿意加入优先录取,也可以从商人中挑选那些道德高尚的人担任,都察院和锦衣卫都可以监督他们。”
“锦衣卫!皇上不觉的要改制,锦衣卫也应当纳入改制范围吗?”
刘宗周、周朝瑞、李宗延,甚至徐光启都站出来问道。
朱由校点点头道:“锦衣卫是要改变,但不会撤销,朕很早就想过这事,但眼下吏治贪腐太严重,说句明白话,朕不相信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没有官员参与其中,因此厂卫必须先留着。”
诸臣脸色一僵,皇帝连都察院都不相信了,可见大明的吏治腐败,已经让皇帝深恶痛绝。
前年抓晋商揪出一大批官员,去年清丈田亩又抓了一批各省官员,现在大明官场许多都是年轻人越级提拔。
天启二年、天启五年,以及去年的恩科进士,这三科的人算是赶上好时机,根本没有待选,全部都被任了实职。
甚至现在都已经在准备后年的进士科,为的就是青黄不接,赶紧有人顶上去。
一场君臣辩论到对话,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六部九卿的大佬们一个个疲惫的走出皇宫。
底下人都在惊奇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早朝过后这些大佬都进宫到现在才出来。
而朱由校此时并没得休息,这些大臣走后,他就召见英国公张惟贤,君臣两密议到入夜后张惟贤才回去。
一百二十一章 三王入京
兴奋的张惟贤连夜叫来儿子张之极,第二天好几家勋贵家主被请到英国公府,随后人们发现,勋贵们像打了鸡血似的。
京城的花街柳巷突然间不见了勋贵子弟的踪影,五军都督府辖下的校场上,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落。
人们惊讶的发现,这些全是平时走马斗鸡的勋贵家纨绔,被父辈亲自坐镇,押着在这训练。
这可是年末马上就春节了,官衙都休假了这些纨绔竟然在训练,可把大家稀罕的,暗地里啧啧称奇。
大年三十晚,被召进京的周王朱恭枵,益王朱由本,鲁王朱寿鋐,陪同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两。
“听说益王兄跟我同名,改了校字才名这的呀。”
朱由校笑眯眯的说,可把朱由本吓出一身冷汗,慌的就要跪下被一把搀住道:“自家兄弟说个笑话,益王兄可不不能这样。”
朱由本这才站稳,心说这玩笑也能开,可把我吓死了都。
周王和鲁王也惴惴不安,不知道皇帝这次把他们三召到京城干什么,难道王府财产清算出问题了,可不该呀。
这三位都是厚道的亲王,接到圣旨后马上照办,并没有怠慢皇差才对。
“叔祖和周王兄安心,皇兄此次召见你们,是想谈谈宗人府之事,没有别的事情。”
朱由检算是看到自己哥哥顽皮的一面了,连忙开口说道,毕竟在场的鲁王辈分是他们兄弟两的祖父辈。
这话让三位亲王定下心来,但也同时很惊讶,宗人府由什么事要他们进京商量的。
朱由校被弟弟揭穿了玩笑,也不再废话,直接开口道:“朕跟大臣们达成了共识,年过后开始变法,其中一项正是皇族,宗人府不能由礼部控制,必选由皇族来担任宗人令,朕属意鲁王叔祖,左右宗正为端王叔和桂端王叔二位,周王兄和益王兄为左右宗人。”
三王大喜的同时带着不安,周王朱恭枵迟疑道:“鲁王叔祖当宗人令辈分足够,只是我跟益王语陛下同辈,诸王中还有长辈在,这合适吗?”
朱由校正色道:“入职宗人府不仅是辈分的事,个人品行才是关键,还有要有个人能力也是条件,其实就朕那两位亲叔叔能力就不行,只是人品很好,朕有意徇私罢了。”
朱寿鋐嘴角动了动,还是忍住没问,朱由本迟疑一下问:“惠王叔品行良好,陛下为何不用他?”
朱由校呵呵笑道:“朕父皇四个弟弟存世,已经两个进宗人府了,再来一个也说不过去,还是由诸王中选叫合适。”
朱由本一愣,被朱恭枵看一眼,这才明白其中由别的含义,不该问的别问。
其实朱由校那四个叔叔,福王朱常洵肯定人家不会问,没杀他就已经看在亲叔叔的份上了。
剩下三个要说人品,恐怕现在谁也说不出他们不好来,万历宠爱福王,造成的不仅是太子不安,其他的儿子照样被忽略。
这三位就是从小信奉佛教,根本不理外面的事,小心翼翼的活着已经成为习惯了。
他们的确从未干缺德之事,但也造成这三位性格懦弱,历史上桂端王的儿子朱由榔根本没能力当皇帝,致使永历朝明明有中兴的希望,却只能被灭。
要知道朱由榔被推上皇位时,他的正统是无人能够质疑的,那时候福王一系、端王一系和惠王一系全都不在了。
只有桂端王这一系离崇祯血脉最近,是堂兄弟,不像唐王朱聿键和鲁王朱以海,会被士大夫质疑没资格当皇帝。
因此他登基是众望所归,只要自己有能力,眼光足够好,就很有可能力挽狂澜,至少保住南方划江而治。
结果你看他的骚操作,江西刚刚失守,他就仓皇放弃广东,逃亡广西,可他手底下明明有足以开国的大将啊。
那时候孙可望还没有异心,和李定国一起守住西南防线,湖南湖北还有何腾蛟,东南沿海还有郑成功。
这哪一个不是当时名将,可他就是逃了,逃亡的结果是朱聿鐭在广东称帝,成了两帝并立,让手下生出不该有的异心来。
广东人明明是支持他的,被他这一逃寒了心,谁还支持你呀,要说打不过跑了那还两说,可一枪不放就逃了,简直是笑话。
“叔祖这边想想,把家中之事交给谁,以后您老人家就要留在京城了。”
朱寿鋐点点头,不假思索的说:“让我弟弟寿镛管着王府就是,日后这鲁王的位置也是要给他的。”
朱寿鋐无子,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再生养,因此自己早就想好了王位继承人。
朱由校点点头,他知道历史上就是朱寿镛继承王位,正是朱以海的父亲。
只是这后面的两任鲁王都短命,到崇祯末年,就已经是朱以海继承了,要知道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朱以派也继承过鲁王。
“嗯,那周王兄和益王兄就是世子管家了,明天大年初一,朝会后端王和桂端王都来,咱们再一起商量一下,如何把宗人府支棱起来。”
桂端王此时还未就藩,万历一直没钱给他就藩,光宗又早死无法安排弟弟,到了朱由校这侄子,哪有心思想这些。
现在反倒好了,不用跋涉回来省了不少事,历史上桂端王是在天启七年才就藩的。
三王告退去休息,剩下朱由校兄弟两时,朱由检问道:“皇兄好像不喜欢六叔呀?”
朱由校笑了笑,摇摇手道:“五弟别乱猜,六叔是个好人,只是太软弱了,让他当个清闲的王爷念佛去吧。”
他当然不会告诉朱由检,自己这六叔惠王历史上投降满清被杀,这位亲王投降只是想活着,并未干过什么坏事。
但这事他心里毕竟膈应,同是万历皇帝的子孙,端王被张献忠杀了,并未祈求投降,桂端王虽然到处逃命,也没有投降。
只有福王一脉的和惠王投降,而且还没好下场,也不想想女真人敢让你们活着吗。
顺治入关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是为了大明朝剿杀造反的李自成来的,为崇祯皇帝报仇来着的。
你这崇祯的亲叔叔和堂弟还活着,那是不是要把皇位还给你啊,这道理都想不明白,也亏他们是个王爷了。
一百二十二章 蝉动
第二天大朝会,这是每年最大的朝会,不用商谈政事,只是众臣和诰命夫人们向帝后祝贺新春。
一直到午后才结束,朱由校招呼着些大佬去了养心殿,老实巴结的端王朱常浩、桂端王朱常瀛跟着进了殿。
“五叔七叔,事就是这么个事,您二老也不要推辞,皇祖父不在了,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侄儿也不是那种猜忌心重的人。”
两王一哆嗦,赶紧表态没那意思,鲁王朱寿鋐见他两那模样也心疼,缓和气氛道:“两位王侄,诸王之中除了信王,就你两跟皇上最亲了,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此事你们要听皇上的,就当帮忙也得上。”
“谢鲁王叔提点,侄儿一定好好干,不给皇上丢脸。”
朱由校笑道:“这可不是丢我脸,那是咱们全体皇族的脸面,寻常百姓家都把宗族看的比天大,何况咱们皇家。”
说着叫高时明捧上一叠纸,分发给诸王说:“这是我草拟的宗人府管理条例,有些是礼部那原本就有的,有些是我改过的,大家看看吧。”
诸王接过认真看起来,朱由校转脸招呼道:“三位国公,现在说说咱们的事,朕也做了一份计划书,你们看看那里不适合的,咱们这次是摸着石头过河,要大家同策同力才能把事情做好。”
跟来的三个国公分别是英国公张惟贤,定国公徐希,成国公朱纯臣,不出意外,军务院的正副院长就是这三位了。
朱由校是看不上朱纯臣,可没办法,勋贵跟文官不同,文官是流水的官员,勋贵是铁打的爵位。
而且明太祖定下的勋贵为军队最高统帅,如果没有罪证不能动他们,即使现在的军队早就被文官架空,可名义上五军都督府还是这批人。
“皇上,魏国公跟黔国公那边如何安排?”
张惟贤看完迟疑一下问道,大明军功公爵传到现在的只剩下四家五位,其中徐家占了两位,定国公和魏国公。
朱由校摆摆手道:“黔国公年幼不适合,魏国公那边朕让人问过他,回答说还是呆在南京,这边有定国公一脉在就够了。”
“那老臣知道了。”
张惟贤拱手道,接着说道:“臣以为军务院既然要制定战略,那就必须有实战经验的将领进入,先期臣等这些老臣把架子搭起来,后面还要有真才实学的人来掌舵才好,否则迟早成了另一个五军都督府。”
这话让朱纯臣急的抓耳挠腮,要有实战经验,那他老朱难道还要去战场上走一圈,这可要他老命啊。
可人家张惟贤说的不错,要是还是老爷坐堂,迟早成为养老院,五军都督府现在就是勋贵的养老院。
徐希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比自己那傻儿子徐允祯强多了,见到朱由校眼神带着暖意,明白张惟贤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遂上前拱手道:“臣附议!皇上如今励精图治是为了振兴大明,用人就必须唯才是举,臣等这些老东西在哪养老不是养,不能拖了皇上后腿。”
这下朱纯臣没办法了,三个人两个都这样说,自己还敢反对,必定给皇帝留下坏印象,那才是得不偿失。
赶忙拱手道:“臣也附议!臣等愿抛砖引玉,正好可以敦促子孙,免的一代不如一代,给祖宗丢脸。”
朱由校心说,你自己就够丢祖宗脸了,老子恨不得一刀宰了你才是。
心中虽如此说,脸上还是满脸笑容的赞叹道:“三位老国公不愧是大明柱石,朕心甚慰啊!”
三人连道不敢,朱由校大手一挥道:“那就这样先实行,到时候咱们边干边纠正,这名单上的人,麻烦英国公联系,暗地里先通气准备起来,等年过后朝廷定下旨意后马上就能铺开架子。”
“诺!臣遵旨。”
大事找英国公这大家都没意见,张惟贤可是亲自把朱由校抬上轿子,登上皇位的人,原本的历史中,就是魏忠贤都让他三分。
大事定下,朱由校再转头看向几位亲王,鲁王朱寿鋐拱手道:“皇上所书都是金玉之言,臣觉的可以照办,只有一点臣想说,那就是除了皇族之人,宗人府还是需要一些精于账簿数字的人,臣看目前皇族重找不出这样的人才,恐怕要从士子中招入。”
这一点朱由校早有准备,宗人府改革之后,皇族的经商这一块会纳入其中管辖,用来补贴那些没有营生的族人。
钱粮这一块可是大事,他自然要盯着,日后内库的充实,这也是一处进项,如何会马虎。
“这事不用找外人,朕从宫中内侍宫女中抽调人选,专门负责钱粮往来,让东厂监督他们伸手,外人反而不好说话。”
这一说大家就明白了,会算账的自然是读过书的,明目张胆的让东厂监督,一定会被朝臣喷死。
但宫中之人就另外了,大臣们才不管你内部的事。
只是这话让周王朱恭枵迟疑道:“皇上派人自然最好,只是宫女出宫做事不好吧?”
宗人府不在皇宫之中,办事人员自然是要出宫的,他这问题的确是要紧之言。
朱由校笑道:“朕已经打算好了,日后宫中宫女的规矩要改了,不能把人留一辈子,误了人家终身,以后凡是秀女入宫,没被临幸的统统立下年限,皇宫雇佣她们做事,期满后回家嫁人。”
“这这……”
这下不仅王爷们惊愕,三位国公也震惊的不知道该不该反对。
朱由校摆摆手笑道:“这是朕跟皇后商量过,皇后也支持朕的决定,还有内阁诸位也支持,朕要做圣君,就要惠及天下人,宫女也是朕的子民,不是朕的奴仆,没有误人的道理。”
这事还真被同意了,而且还被皇后称赞皇帝有仁德之心,毕竟皇后也是女人,最理解女人的苦楚。
宫中那么多女人,真正得到皇帝临幸的有几人,许多人进宫一辈子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就默默的枯萎在暗无天日的角落。
一百二十三章 皇后的请求
宫女其实很悲惨,跟奴仆没两样,甚至更惨,普通人家的奴仆至少担心性命不保的事少多了。
宫中稍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死,而且还无处伸冤。
朱由校也是上次放宫女回家后,才发现许多人很感激自己,即使那些无处可去的老宫女,去了皇庄生活,也比在宫中幸福无数倍。
因此他这次作出决定,除了现有的宫女不动外(这些人上次不走,就是不打算走了),以后进宫的秀女,全部定下服务年限。
而且朱由校打算给她们发工资,等于皇宫雇佣她们工作,也因此衍生出一项规定,凡是在帝后,嫔妃贴身的宫女要她们自愿。
这些人自然是不能出宫的,涉及到机密的事太多了,因此自愿留下来是必须的,否则只能从事其他工作。
正月十五晚上,朱由校又作妖了,偷偷地带着嫔妃、公主们出宫看花灯,好死不死的在街上碰到徐光启师生两人。
孙元化是年后到京的,护送女真人的使者来,其实是沿途监视他们,这元宵节的撺掇着老师来逛花灯,结果迎面碰上朱由校。
孙元化没见过朱由校,可徐光启惊得浑身汗毛竖起,惊呼一声连忙冲过来,瞪一眼护卫的侍卫们恶狠狠道:“你们好胆!今晚是什么日子,街上这么乱你们也听他的?”
朱由校尴尬的摸摸鼻子,讨好的笑着,然后被老徐撵着一路送到皇宫。
“先生嘿嘿!那个……那个这事保密好不好?就这一次真的!”
“保密!老臣……魏忠贤你给老夫过来!”
老好人的徐光启今晚气疯了,刚好魏忠贤得到消息屁颠的赶来,被他大吼一声浑身一激灵。
“这老头不对呀,怎么生气成这样了”
暗自嘀咕的老魏偷看一眼脸色讪讪的朱由校,赶紧过去哈腰道:“徐阁老叫咱家呀,来了来了。”
“你是死人啊!今晚街上人潮拥挤,皇帝出宫你竟然不拦着,要你何用!”
魏忠贤脸色一苦,大声喊冤道:“徐阁老啊,老奴真不知道啊,您也知道皇上那性子,不想让人知道谁敢告诉我啊!”
魏忠贤的确是冤枉,他才是最关心朱由校的那个人,要是出事了自己也到头了。
现在被徐光启呵斥,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很感激,幸好被徐光启遇到赶回来,不然自己该去撞墙了。
明白魏忠贤真不知道,徐光启转脸开始训朱由校,能把这一辈子埋头干实事的老臣气成这样,的确是奇闻了。
不过也是,大明朝好不容易出了个明君,徐光启等人正撸胳膊要大干一场,把身后骂名都压上了,皇帝要是出了事那还干个屁。
“臣等不是不让陛下出宫,可也要看时候啊!今晚是什么日子,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大喘气一口后,马上接上道:“还有嫔妃、公主们,万一被人看到真容呢?”
问完狠狠的瞪一眼道:“这事皇上要写个认错的保证,交给皇后留存,否则臣让刘起东来跟您理论。”
老头这是威胁上了,闻讯赶来的皇后张嫣狠狠的剜朱由校一眼说:“妾身支持徐阁老。”
朱由校只好委屈巴巴的认错,徐光启这才满意的告退。
魏忠贤抹一把不存在的汗水幽怨道:“皇上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要出去前派人跟奴婢说一声也好啊!”
“行行大伴,朕都被徐先生训斥了,你都不安慰朕,还说我。”
张嫣哼一声道:“今晚的侍卫每人十鞭,七妹八妹跟我回宫抄一遍女戒。”
“是皇嫂!”
朱徽媞和朱徽婧给朱由校一个眼神,让他自求多福,小蛮腰一扭跟着张嫣走了,魏忠贤开始尖叫着行刑,两眼瞪的圆鼓鼓的。
朱由校哼一声道:“大伴,做做样子就行,真打就是打朕的脸了。”
老魏这才想起来,自家主子还没走呢,赶紧的点头哈腰,保证不会伤了他们筋骨。
嫔妃们看皇后生气了,也都赶紧回自己宫中,哪敢留在这啊,只有那几个被带出去的西洋美人留在朱由校身边。
朱由校一看没人了,顿时发牢骚道:“老徐头这么凶,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肯定是跟老李学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说的老李自然是李宗延,被顶了多少回了,要不是想当明君,早就把他咔擦了。
不料其中一个美人听后盈盈下拜道:“皇上有如此大臣,难怪大明雄踞东方,婢子为陛下贺!”
这女人学着大明的规矩有模有样的,而且竟然回说大明官话,虽然磕碰但也能听懂。
朱由校听得一愣,诧异问道:“为何如此说?”
美人正色道:“君王贤明大臣才敢言,若是大臣们都说好听话,那国家一定乱了。”
“好!好!朕心甚慰啊!”
大喜的朱由校当晚好好宠爱了她,这事被皇后知道了,第二天下午就把她叫去坤宁宫。
当晚朱由校去皇后那,张嫣正色道:“妾身想请皇上一个恩典,册封塞西莉亚为贵人。”
“啥???”
塞西莉亚正是昨晚那美人,来自西班牙锡切斯,同样是地中海沿岸的小镇,身量不高但很有料。
朱由校惊讶的原因是,她也是那五个成熟女性之一,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进宫时已经不是少女。
这一点张嫣是知情的,以她那恪守规矩的性格,竟然会请求册封,这是多稀奇的事啊。
“皇上,妾身这些日子也在学****如今的变法妾身看出来了,其中不乏大西洲那边的东西,妾身支持皇上变法……”
张嫣说出一大串话来,可把朱由校震的暗道自己小看了自己这位皇后了,不愧是母仪天下的表率。
原来张嫣这段时间也跟着那几个西洋女教师学习,了解了不少西方的文化、艺术以及民风民俗。
西方贵族的寡妇再嫁很平常,加上她也知道华夏自古也是如此,只是在大明朝这拐了个弯罢了。
宋朝就不禁止这种事,那位皇太后皇后中的典范刘峨不就是再嫁之身吗,再往前面汉武帝的母亲也是寡妇,甚至前夫那还有孩子。
这次听到塞西莉亚劝慰皇帝的话后,把她叫过去深谈一番,发现此女不简单。
一百二十四章 三份圣旨
塞西莉亚出身商人家庭,而且是私生女被带回家的,母亲是被人歧视的吉普赛女郎。
五岁才被她父亲认领回去,而她的父亲有妻子儿女,因此在家中还是被欺负的对象。
好在她父亲并未排斥她,同样跟兄弟姐妹一起读书,由于母亲是吉普赛人,从小她就对东方充满好奇。
可巧父亲的朋友中有从东方回来的商人,学了一些大明官话,而她十四岁被嫁给这位商人的儿子。
因此她跟着学会了,并且为丈夫家管理生意,赢得夫家的赞誉,这些都归功于她的聪慧和好学。
但平静的日子过的并不久,十九岁时摩尔人洗劫了她家的商队,运气不好的是,她正好那天在商队中。
被卖到北非将近两年,这次被选中卖给郑芝虎,正是因为她会跳舞和会说大明官话。
张嫣跟她交谈后发现,她竟然对火器的操作很熟练,而且对生意上的事很有条理,还会做账。
正头疼派谁去宗人府的张嫣,一下子决定让她负责培训宫女这方面的知识。
加上她劝说朱由校的话,显出这是个很有内涵的女人,而且通过了解,发现她来到宫中这些日子,从未邀宠。
张嫣可是知道朱由校宠爱那个狄蕾莎的,两下一对比,登时决定抬高她的地位,反正这批西洋女人是不可能放回去的。
听完张嫣这些理由,朱由校也没拒绝,不就是个贵人身份吗,至于是不是黄花闺女他还真不在乎。
记忆里不是有那句话吗,年少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何况他本来就是客印月手把手教出来的。
……
正月二十日,新的一年第一次真正的大朝会开始了,大臣们还沉浸在春节的余韵当中,只有少数人嗅觉敏锐,觉的有点异样外。
“圣旨下!”
随着前面的琐事结束,高时明一声高喊,大家静下来看向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大臣,皇明立国于今凡二百五十七年……前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秦有商君变法……万历中兴一条鞭法功不可没,故变法图强乃国之正道,祖宗之法适宜当初,然世事易变、人心易变,事随境转方是人间正道,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诚哉斯言!故朕决定变法图强,昭告天下……钦此!”
“轰”的朝堂炸开,袁可立上前一步,威严的喝道:“肃静!”
马上紧接着其他六位阁臣踏步上前,站在他身边,六部九卿、五军都督府的十几个勋贵也紧跟着走出队列。
“臣等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吧,整齐划一的三呼万岁,这是多久没见到的事,傻子都知道高层已经达成共识了。
都察院的御史们最纠结,看到他们的老大周朝瑞站在那行列中,可见都察院也是同意的,自己这些嘴炮还如何去喷人。
大家只好沉默的看着,高时明拿出第二份圣旨宣读起来,撤除内阁成立军政两大院,以及三项改革措施。
第一项是全面推行军队改革,按照福建广东的军队编制,军中设教导员,从愿意从军的文官及士子中选任。
这一点大家反倒没意见,朱由校当然不能把军队全扔给武将,思想教育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
作为试点的最早是御马监军队和内操军,然后是京营中少部分精锐,这才让沈有容南下闽粤铺开的。
这次不过是全面扩大到全军,人们早有这准备了,至少辽东的军队,在熊廷弼和卢象升的控制下,已经潜移默化开始了。
第二项是税赋改革,大明全面征收商税,分为三大类,其一是进出口商税,这是开海禁后就开始的,并未被抵制。
其二是交易税,其三是产品税,这两样都是头一遭,顿时引起一阵嗡嗡声,江南地区出身的官员一个个脸色大变。
但不等他们反对,第三项宣布出来了,是土地改革。
全面废除投献土地,征收土地税,改革规定除了百姓的房屋土地外,每人限定三亩地是免税的,多余部分全部征税。
这一项纯粹是针对狗大户的,穷人哪有那么多地,就算土地贫瘠的大西北,一亩地产不出多少粮食,可一家人分摊后,几乎就不要交税。
当然土地税不是征粮,正常的粮赋依然要交的,但大明朝的农民赋税,如果不计算摊派,其实很低的。
这得益于朱元璋是没饭吃出身的,大明朝立国之后,明太祖就明确不得加增粮赋。
因此后面的皇帝不敢加这一项,只能用其他的借口加派,现在朱由校全部取消加派,把缺口放在商税和土地税上,减掉农民的负担。
特别是辽饷的解除,能让多少人活下来,至于军费,现在朱由校一点不愁。
郑芝龙被收编后,仅仅一个多月,广东、福建就送来海贸的商税三百多万两银子。
虽说这是刚刚开禁后的爆发,但户部经过严密的计算,至少每年能从海贸商税中,抽取两千万两白银。
这跟以前大明税赋全年的收入相差不大,可见海贸赚钱的恐怖。
第三份圣旨掏出来是,群臣已经麻木,高时明尖锐的声音响起:“圣谕:着令各县建粮仓,以人均百斤为储存量,每年以旧换新,必须保证紧急时分赈灾需求……”
这是朱由校根据记忆中后世人消耗量来制定的,二十一世纪,全世界人均年消耗粮食八百斤。
古人比后人食量大,但这是应急用的,自然不用准备一整年的粮食,一百斤在灾难时,可以让人挺过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朝廷赈灾还没到,那负责赈灾的人应该砍头了。
为了筹集到足够储存的粮食,朱由校下令景德镇等生产瓷器的地方,烧制一批精美的瓷器,运到福建广东,跟东印度公司换粮。
这批瓷器只换粮食不要银子,至于西洋人从哪里收刮粮食他才不管,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臣请告老还乡!”
朱由校一看呵呵笑了,早就知道今天会有这一出戏,无法反对的富家子出身的官员,用这手段来逼宫是最正常的,因此他早有准备。
一百二十五章 突发
“朕准了!”
朱由校笑呵呵的开口道,紧接着说道:“自今日起,官员设定告老年限,三品以下官员,小于六十岁者,三品以上含三品小于六十五岁者告老,非重病而辞官,其子孙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朝堂顿时炸锅,这是断了大家的后路啊,辞官威胁可以啊,但要赔上子孙三代的前程。
大明朝可不是西洋人,不当官有钱就可以,说白了钱再多也抵不过一个官字,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话怎么来的。
十几个大佬却不理群臣聒噪,整齐的拱手道:“臣等遵旨!”
这下原本想要附和逼宫的人不敢了,这架势不用想,这条法令会被通过,到时候自己才是哭的最惨的那个。
只剩下那位最早要辞官的,脸色精彩的变幻着,最终变成惨白色,一口鲜血喷出仰面而倒。
“叫太医吧。”
朱由校平淡的叫着内侍,随即吩咐把人送回去,朝会继续,但这回没有新的法令的,有的是对着三项改革法令如何实施的安排。
新法实行最忌讳一口气上太多,必须要稳扎稳打,这一点朱由校很谨慎。
王安石变法的失败,不仅仅是触及统治阶层的利益问题,同样因为太心急了,因此新法实行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没时间去解决。
造成本来受惠的百姓,反而在后来成了反对变法的先锋。
这种事在清末也发生过,戊戌变法失败的最大原因,就是变法派乱来,几天之内让光绪皇帝连下上百道圣旨的蠢事都干过。
这样的变法能成功才有鬼,人们根本没时间去适应新法,反而生活被搅乱成一团糟。
而后世的改革开放就稳健多了,一步步的让人在适应过程中潜移默化,虽有动荡很快就能处理掉不适合的因素。
因此朱由校此次的变法,也是准备稳扎稳打的,看这次的三份圣旨就明白。
第一份圣旨针对高层的,其实影响不大,跟百姓无关。
第三份圣旨建粮仓,也是朝廷准备储备粮,跟地方无关,还是惠及百姓的事,自然也不会引起反弹。
就算有也是很快能被压下去的,其实真正动了权贵阶层蛋糕的,只有第二份圣旨。
因此朝会讨论最多的正是这个,好在这事聪明能干年前大佬们就知道,已经基本上商议完成细节,今天不过是查遗补漏。
三天后,再一次圣旨下达,也是不关民生之事,这次是宗人府的改变,被触及的只有礼部。
早就被刘宗周查的底朝天的礼部,这回乖巧的一点风浪不起,好几个勒索过皇族的官员被清算。
很快,大街上出现了一队人马,引起百姓的热议,这是宫中出来的车队,载着宫女去了宗人府。
“皇上,女真的贡使如何打发?”
正月二十八了,朱由校被提醒后才想起,十五那晚见到孙元化,知道他是监视女真人进京的。
也就是那几个女真人来这半个月了,还没得到召见。
沉吟一下问道:“可知道老奴这次要干什么吗?没有这么好心来进贡吧?”
鸿胪寺卿回答说:“据臣所知,女真人想要互市。”
“互市!”朱由校声音高起来,随即呵呵笑道:“想的挺好的,看来是日子难过了。”
徐光启上前一步道:“皇上,这次咱们恐怕开启互市更好些,据臣所知,女真人在倭国劫掠了大批白银,咱们要是不要,臣担心有人会接手。”
“有人接手,谁呀?”
朱由校惊讶道,大家也跟着好奇起来。
徐光启苦笑道:“他们去了倭国,接触到了红毛番。”
朱由校心中一惊,这是突发事件啊,如果让女真人这时候跟西洋人交流,那就跟原本的历史轨迹偏移了。
要知道现在的荷兰人,正苦于无法在大明找个落脚点,虽然在台湾暂时站住了,可随时可能会被大明驱逐。
女真占据的辽东可是有天然良港的,后世的旅顺、大连港,现在就在女真人手中,只是他们并不重视。
大连现在还是不毛之地,只有旅顺有个营寨,毛文龙甚至都几次夺回,只是城池太小无法守住。
若是被荷兰人看上,谈好条件,双方合流后绝对会重兵把守,那大明的心腹之地就被插了一把钢刀了。
别人不知道那里的重要性,朱由校可是一清二楚,只是现在鞭长莫及,无法夺回后守住罢了。
女真人没有水军,只有渔船,也没那意识发展水军,可荷兰人可是现在海上最强的马车夫啊。
从大连上船,从海路攻击天津、可是最佳的打击大明朝的手段。
更可怕的是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知道历史的走向,至于这时代的有用知识自己同样也是要学习的,后世那些知识在这时代并不能用。
这一来可不妙,须知船小好转弯,大明这艘大船要一下子拐过来没那么简单,富强不是一两年能办到的。
相反女真人属于初创阶段,反而更好改变,只要老奴威望还在,很容易就能马上转型。
女真可不是蒙古,蒙古人是纯粹的马上民族,女真人不是,他们是渔猎民族,本身就对水没有恐惧。
否则也不会在辽宋时期,他们就渡海去祸祸日本人,后世满清的改变属性,完全是因为满蒙通婚造成的。
从顺治到雍正的思想,其实很大部分被孝庄影响,马背民族的思维禁锢住他们的思维,已经跟皇太极不一样了。
想到这,他马上开口道:“通知他们,明日朝会见驾!”
第二天朝会,贡使上殿后发现正使是李永芳,大臣们个个咬牙切齿。
朱由校却云淡风轻的摆摆手说:“努尔哈赤放心让你来啊,真不怕你再次投降,坑女真人一把?”
李永芳现在完全是女真人的打扮,抚胸弯腰道:“外臣敢来,正是因为我们后金皇帝陛下信任,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吾皇陛下这点比的上唐太宗,就不劳大明的皇帝费心了。”
“大胆!”
“放肆!”
“汝这无君无父的畜生,你李家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朝臣们愤怒的咒骂,朱由校摆摆手道:“都静一静吧,浪费那口水干嘛,说正事。”
一百二十六章 皇太极
朱由校现在就是人间清醒,眼底藏着羞怒之火的李永芳,对他反而没半点怨恨。
见他说要说正事,马上奉上礼单和书信,这一批礼物是努尔哈赤进献的,算是投石问路。
朱由校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放下,认真看起书信来。
“在海州开榷场。”
朱由校看完笑了笑,抬眼望向李永芳身后的一个女真男人道:“你是皇太极吧,说说为何要在海州,而不是别的地方。”
李永芳浑身一颤,骇然望向朱由校,满眼的不可思议。
可他身后那男人却平静的上前一步,双手供住长揖道:“外臣爱新觉罗-皇太极,见过大明皇帝陛下!陛下真是慧眼,外臣都不知道哪里露出破绽,外臣敢说除了陛下,无人看穿我的身份。”
朱由校哈哈笑道:“朕闻努尔哈赤诸子中汝最贤能,你虽然隐藏身份,但一个人精气神是藏不住的,李永芳站在你面前有不安的神情,但朕知道他绝不是因为来到这而不安,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你们三个人当中,有一个身份地位超过他,并且还让他顾忌之人。”
皇太极惊讶一下道:“那为何不是其他人呢?我父亲可不止我一个儿子。”
朱由校点点头道:“汝父十六个儿子,从第十二个开始年纪对不上,第六个前面的又大了些也对不上,余下的七子阿巴泰、九子巴布泰、十子德格类、十一子巴布海以及你这个八贝勒,身上能有读书人气质的只有你吧?阿巴泰虽说也内敛,可他是庶子,小心惯了不会有你这气度。”
皇太极惊愕的满眼不可思议,他是真被吓到了,在所有人印象中,大明朝的皇帝怎会这么了解努尔哈赤的儿子们。
虽说这不是机密,可也不值得大明的皇帝去关注,女真人现在还没强大到敢说能撼动大明朝。
历史上建州女真不是没造反过,可都被大明朝揍的躲进深山老林,几乎灭族了。
因此努尔哈赤嘴上叫嚣着报仇,却从来没想过打进关内,只想着在辽东占便宜。
特别是前年年末那一战,又让许多人想起当年的惨状,女真人为何要求和,不就是后方不稳了,加上粮食不足,简直是要命的。
“陛下慧眼如炬,外臣敬服!”
饶是皇太极心理过硬,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朱由校,至少在看人的眼光这方面自己输了。
朱由校摆摆手道:“不用妄自菲薄,汝父这些儿子中,朕最重视你,你比你父亲更出色,说说正事吧。”
皇太极一惊,心中暗骂朱由校坑人,这话说出来,自己回去后不被老奴忌惮才怪。
可他无法左右朱由校爱说什么,人家夸你呢,难道还能翻脸不成,也不敢啊。
只好定定神说:“定在海州是因为道路方便,只有一道三岔河阻拦。”
朱由校笑道:“可海州离辽阳近,这对我方商人可不是好事,三岔河是能阻挡骑兵,可这些年河水早结冻,那可是一马平川啊。”
“这……”
皇太极迟疑一下问:“那陛下以为哪里合适?”
朱由校笑道:“盖州如何?那里靠近海边,永宁、复州现在东江镇收回了,如果你们放弃永宁以南,朕这可以让商人走海路。”
“这……”
皇太极再次迟疑,要女真人放弃这一大块土地他做不了主,但朱由校这意见其实说得通。
辽东那个尖嘴地带,也就是后世大连到营口的部分区域,其实女真人真防不住。
如果还是按照原本历史的,现在其实女真人是准备攻打永宁和复州,这两地经常跟东江镇拉锯战。
并不是完全被女真人占领,毕竟那里太靠海,东江镇的水军,时不时攻打一下,双方谁都无法长久占据。
要到毛文龙死后,那里才彻底被女真人占据,再也没能力夺回来。
但现在那里就被东江镇占领了,而且不是前年那一战,是更早一些就被夺回去了。
而且还被隔断了,金州的守军已经被隔断一年半了。
“此事重大,外臣不敢私自做主,必须禀明父汗才能决定。”
皇太极的确聪明,在这并没称努尔哈赤为父皇,而是称汗。免的引起明朝君臣的不快,于事无补。
大明朝是从来没承认后金立国的,这一点双方都清楚,现在既然有所求,皇太极自然懂的委曲求全。
“那先这样吧,此事朕交给鸿胪寺跟你们谈,你们先住下,谈好后派个人回去让你父亲定夺,朕现在广开商路,不拒绝任何诚心做买卖的人。”
皇太极带着李永芳他们走了,回到下榻之地后,满脸凝重起来。
“阿山、你们怎么看,明皇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你们觉的呢?”
副手之一的伊尔根觉罗-阿山,摇着脑袋不解道:“危险!不会呀,我看老朱家这小子很好说话呀。”
李永芳则同样凝重的表情,沉吟着说:“不对劲八贝勒,朱家天子一向以强硬著称,朱由校也不例外,前几年关内的情形,咱们探子传回去的消息,都证明他没这么好说话才对。”
阿山嗤笑一声道:“我说李总兵是不是太胆小了,不会是见了故主害怕了吧,那小子就是个围着妇人长大的废物,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阿山闭嘴!”
皇太极轻叱一声后,严肃道:“他竟然把我兄弟几个都记的清清楚楚,而且咱们来之前就想过此行不会顺利,但现在竟然太顺利了,这不符合明朝这些官员的尿性,你们发现没,他说话后没有一个人反对。”
“不错,明皇是跟士大夫同治天下的,大臣们竟然服服帖帖这不对劲。”
李永芳当过大明的武将,最是清楚大明文官的德性,没事都要跟皇帝争论上几句,好显示自己的清高。
可今天这些大臣没一个说话的,朱由校简直是一言定鼎的模样,这太诡异了。
“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子出去逛逛,不能被困在院子中,明朝一定发生了大事,咱们要弄清,否则日后就是咱们的灾难。”
一百二十七章 要打仗了
皇太极凝重的说,几个手下纷纷点头。
也难怪他们不知道,自从来到京城,他们就被安排在这大院,吃穿用度不愁,就是不让出去。
说的理由是女真人这些年造下太多的杀孽,京城百姓要是看到他们不会容忍的。
到时候出了事、影响双方大事,因此他们都没出去。
另一边,朱由校召集了政务院、军务院正副院长到养心殿,坐定后开口道:“朕打算给女真人一点甜头,条件是拿回永宁以南地区,然后依山势建起屏障死死守住。”
“这……”
袁可立迟疑着问:“皇上为何如此重视那一带?女真人缺粮,一定会要求这些的,给他们甜头那是养虎为患的。”
政务院院长自然还是袁可立,副院长孙承宗和黄立极,并未改变当初内阁的排名。
黄立极当初是次辅,必须留给他一个位置,至于孙承宗入院,其他几个原阁老都支持。
徐光启是最有资格的,但他那性子本来就不争,更愿意干实事,因此去当了农部尚书。
黄克缵太老了,早就决定告老,只等这次改革稳定后让王洽接手尚书位置。
李起元身体不好,也打算退休,也看好了接任者,只等大事稳定。
至于其他两个都心知肚明,皇帝对他们头疼,还是离远点好好做事更实在。
“朕何尝不知这一点,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朱由校长叹一声,说起理由来,摆出女真人跟荷兰人合流后的危害,以及旅顺附近有天然良港。
若是荷兰人在那驻军,日后京师就在敌人的兵锋之下了。
大家听完悚然一惊,急忙让内侍拿地图,只看一眼后张惟贤蹙眉道:“建造屏障造价太大啊!”
朱由校点点头道:“若是咱们不建城墙,挖步兵壕,壕前十米堆土竖木,用栅栏呢?”
“跨度太大,防守不易,咱们如今走的是精兵之路,不好办啊!”
朱由校指向地图道:“不,咱们不是从永宁开始防守,从这到这。”
大家一看,沉吟起来,孙承宗算是很了解辽东地形的,眼睛一亮道:“不!往前推,推到这,皮口镇,此处本来就有红嘴堡,嘉靖二十三年重建,如今还在咱们手里。”
朱由校眼睛一亮,击节赞道:“好主意!朕太拘泥于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了,如此一来防守便宜太多了。”
孙承宗指的是后世新金县的位置,也就是大连的普兰店区,这里是辽东真正的尖嘴地区。
西面是渤海的普兰店湾,东面的黄海,跟大小长山岛、广鹿岛遥相呼应,。即使建一道夯土矮城墙都能办到。
大家一听有道理,也纷纷出主意起来,张惟贤笑道:“如果这里作为第一道防线的话,后面小黑山就是第二道,第三道设在金州,以咱们如今的火器,以一当十都可以守住。”
朱由校开心的笑道:“若是女真人同意,咱们马上开始挖壕夯土,上海那边钱粮可以挪移一些,先在青泥洼这建军港,登莱水军可以分一半去那驻扎……”
大家看着地图频频点头,明朝为何不在辽东驻扎水军,正是因为没有开发大连湾,只看到旅顺的位置。
但旅顺不适宜古代的战船,那里风浪太大,没有大的港湾保护,完全露在黄海的惊涛骇浪中。
不像大连湾完全凹进去,成为半包围型的港湾,规避大风大浪是个极好的天然良港。
“对了,说到水军、臣正好要问问陛下。”
定国公徐希拱手道,朱由校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徐希点头道:“沈有容那边说怕是要打一战,南海那边的海盗刘香,有跟荷兰人勾结,准备动手的迹象。”
朱由校沉吟一下点头道:“这一战一定要打,而且还要打出威风来,刘香是不会投降的,即使投降朕也不相信他,灭了他顺便给荷兰人一点颜色看看。”
张惟贤迟疑道:“只是咱们刚刚整顿全军,臣怕军心不稳啊。”
朱由校摆手道:“不怕,不用出动其他军队,沈有容那边基本上完成闽粤军队的改制,给郑芝龙下一道旨意,让郑芝虎不要从商了,策应此战后,郑芝虎去广东海军,至少许他个团长。”
大家迟疑一下点头应下,张惟贤再次说道:“闽粤水军如今叫海军,其他地方还没改名称,皇上是打算此战后改,还是现在就改。”
朱由校沉吟起来,改名称可不仅仅是一个名称问题,涉及到军队的编制问题。
如今的军队改制以团为单位,可大部队作战,团以上还是要有领导的,特别是海军跟陆军不同。
海军其实是以战船为单位的,闽粤那边说白了是个试点,要普及全军还是要看效果如何。
“让沈有容跟郑芝龙商量,郑芝龙熟悉西洋人的海军编制,这一战让沈有容放手,抓住战略制定和后勤保障即可,做战指挥交给郑芝龙。”
当机立断的朱由校,明白历史上消灭刘香和荷兰人那一战,正是郑芝龙最出彩的一战。
一战成名垄断东南沿海,正是这一战让西洋人要给他买路钱才能通航。
现在明军又有了提高,没道理这一战打不赢,用人不疑的放手让他撸袖子干,才是最好的办法。
“臣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战后再来改名,此战正好能看出新军的编制优缺点。”
“不错,军务院眼下抓紧陆军就行,海军咱们不熟悉,让熟悉的人去做。”
一锤定音后大家颔首,朱由校转向政务院三个人道:“军队改制朕不担心,朕担心的是你们这一边,南直隶那边要盯紧,朕担心那些人狗急跳墙,鼓动不知情的百姓闹事。”
袁可立点头道:“臣明白,一直跟陈总督保持联系,徐子先那边也写信给亲朋故旧,请他们配合,特别是皇上说的张溥。”
“好!很好呀,张天如要是肯消停,学他老师那样用心办事,日后这政务院必有他一席之地!”
朱由校高兴的忘乎所以,说出这惊世骇俗的话来。
孙承宗蹙眉道:“张天如的大名臣听说过,只是陛下好像太看重他了吧?”
朱由校这才想起,现在的张溥名声是很大,但还未到天下士子闻之而动的地步。
一百二十八章 两江提督人选
“对了,桐城方家那边孙师可有书信?”
朱由校不好回答问题,赶忙顾左右而言其他,孙承宗皱了皱眉,好在也没再追问。
点点头回答说:“老臣给潜夫去信了,让他进京担任兵部前职,君静兄那边老臣也写过私信,以方家三代祖孙的操守,应该不会反对。”
朱由校沉吟一下道:“方孔照有大才,尤其擅长军略,去职方司浪费了,不如以长江为界,划南直隶为江南江北两省,让他去江北当提督如何?”
“这不妥吧?”
三位国公同时开口。
朱纯臣紧接着说道:“废除南直隶那南京六部怎么办?再说中都也在南直隶,而且方大人是文臣呀。”
“文臣没事,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行,提督一职本来就不限文武,只要擅长军略就行,至于其他嘛……”
朱由校沉吟着,中都凤阳府,那是朱元璋差点打算建都的地方,老朱家的祖坟所在,定义就是都城同级的。
南直隶等于有两座都城,明朝的南直隶包括后世的江苏、安徽和上海两省一市。
不把江苏和安徽分开是有利于军事上防御的,要想守住江南必须守住淮河,这是常识,否则一定守不住。
长江看似天险,可支流可以直达腹地,因此守江必守淮,这也是南唐无法守的原因所在。
更是江北四镇崩了后,多尔衮可以长驱直入的主要原因。
后世那场大战,百万雄师过大江,为何号称金汤之固的长江天险一夜破防,其实在淮海战役结束后,这就已经注定了。
“朕不是肢解南直隶,而是分区治理,先设两个提督衙门,分了南直隶的京营权利,其他的再说。”
朱由校的确有肢解南直隶的打算,但不是完全肢解,而是要架空南京六部的权利。
别以为南京六部是养老的地方,就没有一点权利,要知道大明朝的京营分为两部分的,南北直隶各一部。
加上江南的赋税是由南京六部汇总后,再上缴若干到京师户部的。
南京六部要说没权的,那只有吏部和刑部,其他的兵部要负责南直隶京营的管理,工部负责武器制造,礼部负责南国子监和教坊司,户部负责江南财税,都是有权利的。
加上南直隶没有行省,只有府级单位,由于门生等关系,十四个府级单位,几乎都被南六部影响深刻。
后人只看到南直隶的存在,有留后路的好处,忽略了这其实就是个小朝廷。
得亏老朱家养皇族像养猪,否则被有心人利用,绝对能弄出个划江而治的局面。
朱由校现在改变皇族的养法,这问题首先就要防范于未然,架空南京六部是必须的。
袁可立沉吟一下道:“那就下道正式的圣旨,昭告天下。不过陛下既然定下江北提督,那江南的用谁呢?”
“江南不好搞啊!”
朱由校叹口气,魏国公一脉在江南,军中盘根错节最是难缠,必须要有个能力、威望都足够的人才行。
徐希迟疑一下开口道:“不若让延龄担任江南提督,他是弘基女婿,只是身份差了一些,其他都是合适的。”
“延龄?”
朱由校呢喃一下马上瞪大眼道:“定国公是说怀远侯之子常延龄!他还没袭爵吗?”
徐希说常延龄身份不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还没继承侯爵的爵位,否则大明的世袭侯爵,当一个提督怎会身份不够。
朱由校没关注这事,现在问起了,徐希很自然的看一眼政务院的三位大佬后,点头道:“礼部那边还未办好。”
“胡闹!”
朱由校一拍椅子的扶手,大声喝道,转脸看向袁可立道:“恩师回去后问问刘宗周,怀远侯都去世两年了,为何他的儿子还没袭爵。”
袁可立苦笑这点点头,黄立极开口道:“刘大人上任不久,马上咱们就变法开始了,没关注到也是有的,应该是底下人办事混账。”
张惟贤也跟着劝道:“皇上息怒,这事不关刘起东。”
“哼!”了一声,朱由校才作罢,摆摆手道:“让常延龄任江南提督,把提督衙门设到上海,告诉他朕要三万精兵,其中水军一万,盯紧南直隶那些世家大族,谨防有变。”
“皇上!”
几位大佬惊呼起来,朱由校摆摆手道:“放心,常延龄忠贞不二,除了武略不如乃祖开平王外,忠心是不会逊色的。”
“好吧,你都这样说来,我们还说什么。”
大家暗自嘀咕着没有再反对,大明的勋贵是个特殊存在,与国同休的富贵让他们很难背叛大明朝。
因为只有大明在,他们家的富贵才会一代代的传下去,背叛大明等于自断自己家族的利益,没人那么傻。
别看历史上那些勋贵有开城投降的,但其实更多的是坐着等死的,投降的人极少。
可等死那是因为没办法,土木堡之后勋贵断了家族传承,许多家勋贵继承爵位的都是小屁孩。
没了长辈教导,一来家族传承的本事没了,二来没有长辈敦促他们,这才是大明中晚期的勋贵,一个个都没了出息的原因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后人有理由怀疑,土木堡之变是文官们夺权造成的,因为在这之前,大明的军权是掌握在勋贵手中的。
而那一战恰恰把大明的勋贵一网打尽,再也没有能横枪跃马的活着,等到下一代长大后,早就没有了发言权。
可就算这样,明末投降的勋贵,家中也不是人人软骨头的。
就拿魏国公家来说,徐允爵投降满清,但他的两个弟弟都是抗清而死的。
只是后人只记得投降的魏国公,忘了他血战而死的两个弟弟罢了。
不算外戚和崇祯时期册封的勋贵,就开国和靖难勋贵,真没几家投降的,反而全家自杀的好几家。
更有拼死抗清,连满清都佩服许以忠烈之名的。
像平江伯陈治安,顺治都给他立牌坊,写下“十世袭爵,忠正遗风,代代相承,流芳百世。”十二个大字。
一百二十九章 毛文龙愁死了
天启七年四月初二,朝廷跟后金签订协议,延长休战时限到明年结束,开放耀州和永宁两个榷场交易。
并且大明放开永宁防线,让驻扎在金州的女真人撤出,永宁以南区域交还给大明,双方暂时皆大欢喜。
大明这边不战而收回国土,暂时稳住后金,为接下来的改革和海战赢得集中精力的时间。
女真人那边,被困了一年半的一万多女真将士,近两万的汉军全部得以回归,增强了实力。
又能从交易中得到实惠,缓解了缺衣少食的状况,为他们下一步扩张赢得了好处。
双方各算计各的,都觉得各有所得没有不满。
要是按照后人的思维来说,女真人亏大了,放弃土地那算怎么回事。
可现实的环境是,这时代的大连区域,女真人拿去根本没用,这里不是产粮区,对于防御意义来说,女真人真不怕大明从这进攻。
这儿离辽阳沈阳远着呢,陆地上的进攻,明军的速度绝对没用女真人快,因为骑兵女真更多。
这时代整个东北,产粮区其实只有两个,一个是辽阳,另一个是广宁,因此广宁才是双方争夺的关键。
历史上后金也是在夺取了广宁后,才真正强大起来的,大片的开荒,让后金再也不担心粮草问题。
至于广袤的黑龙江,在这时代几乎都是森林,除了少量的农田外,根本不适合种植庄稼。
而且生活在这的,基本上都是野人女真,所谓野人女真不仅仅是女真族,那些东北的其他少数民族,在这时统称野人女真。
“下旨沈有容,准备清剿刘香。”
腾出手的朱由校,终于下令了,但不能说攻击荷兰人,大明现在开海了,自然不能无理由的攻击西洋人。
剿灭海盗是最佳的理由,要是荷兰人支援刘香,那就师出有名了,其他西洋人也不会觉的大明两面三刀。
料罗湾海战历史上是在崇祯六年发生的,现在提前了,原本是荷兰人偷袭挑起的,现在反过来了。
大明不会偷袭荷兰人,但荷兰人一定会参战,因为刘香海盗群就是荷兰人的走狗。
郑芝龙赶到厦门时,郑芝虎率领的郑家船队,已经到达澎湖,得知乃兄到了,郑芝虎连夜赶回厦门。
“老二,皇上特意交代你,打仗勇猛没错,但不能一味的往前冲,你是大将不是小兵,得记的自己的职责是统帅士卒,不是傻乎乎的冲锋陷阵。”
郑芝龙也对自己这弟弟头疼不已,说了多少回了,可一开战这家伙就是第一个往前冲。
这回朱由校特意让人交代,他赶紧的把原话警告弟弟,心中对朱由校感激不已。
郑芝虎挠挠头,瓮声瓮气回答道:“知道了大兄,皇上真是好人,等打完这一仗,我再去买几个美娇娘送给他。”
“我打死你这不着调的!”
郑芝龙气的给他一脚,上回送女人被内阁申饬了,要不是朱由校厚道,暗中安慰自己,自己都以为被厌弃了。
……
辽东那边,刚刚目送走女真人的队伍,大明的守军就开始了基建狂潮,东江镇的军队从长山岛坐船登陆,人手一把铁锹。
“大家记住,咱们东江镇练习挖战壕的机会不多,这回赶上了,大家加把劲啊!”
毛文龙的大嗓门吆喝着,可把他收下几员大将看的只撇嘴,东江镇有不少将士都是矿工出身,谁没挖过地呀。
像历史上那几个大叛徒中,孔有德就是铁岭矿工,带着一帮老兄弟投奔毛文龙,因作战勇猛被收为养孙。
讲真话,孔有德在未叛变之前,的确为抗击女真出过死力,这不用质疑。
铁岭作为最早一批被女真人攻陷的地方,孔有德家人朋友死伤不少,那时候他不可能不恨女真人。
只是世事如棋,谁也想不到袁崇焕杀了毛文龙,能造成这不可挽回的恶果,只能说天注定了。
投奔孙元化后的孔有德,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积极,加上地域歧视,这不得不说这场大祸山东人要负一定责任。
假如山东人不歧视辽东汉民,孔有德能得到粮草补充,李九成是无法蛊惑他造反的,毕竟孙元化对他有知遇之恩。
孔有德道德肯定不行,但看他对待毛文龙和孙元化中,能看出,他还是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
两次抓获孙元化他都选择放走,到他当了满清的定南王后,面对谈起旧主毛文龙,还是满脸怀念的神色,也不怕新主子降罪于他。
“大帅,朝廷更改军制,现在咱们不在皮岛,来这以后是不是也要改呀?”
孔有德有些不安的问道,毛文龙原本满脸喜色的模样,顿时乌云密布。
“老大人亲自给某写信,不改不行啊,可某不甘心啊!这一改东江镇怕是不再是某一言说了算的了。”
大家知道他说的老大人是谁,如果说毛文龙对孔有德等有知遇之恩的话,那袁可立就是毛文龙的恩主。
他一个小小的练兵游击,袁可立是顶住多大的压力,才能一下子提拔他当上东江镇副总兵。
随后又因为战功,升为总兵,更是为他求来尚方宝剑,加封左都督。
因此他绝不敢反对袁可立,否则必被千夫所指,毛家的列祖列宗都要被人看不起。
“要不咱们看看再说?南直隶那边若是听命,咱们再动也不迟。”
耿精忠小心的低声说道,毛文龙横了他一眼道:“就你聪明,再过两天登莱水军就到了,你当孙传庭是纸糊的不成。”
“孙传庭不过是文官转过来的,又没打过仗,咱们怕他!”
孔有德不屑的撇嘴,脑袋上立刻被敲了一个大板栗。
“笨蛋!用脑子想一想,皇上前年振作后,一口气任用了六个人,你看看如今那六个人有一个办差了事情吗?”
这一问大家顿时不敢说话,那六个人如今上过战场的有两个,范景文让代善和莽古尔泰铩羽而归,卢象升在广宁打了个漂亮仗。
能被朱由校同时看上的孙传庭,谁敢小看他。
一百三十章 努尔哈赤的担忧
“皇上!福建大捷!大捷……”
一个月后,养心殿中正处理完公事,接受美人推拿的朱由校,听到一叠声的叫声。
魏忠贤跑的飞快,跟在不远处的骆思恭无奈的苦笑。
锦衣卫率先接到战报,他进宫就遇到老魏,结果这家伙一听福建捷报,扭头就跑,抢着来报喜来了。
朱由校还是对锦衣卫改动了一些,取消监视官员的任务,军情这一块锦衣卫大力发展起来。
因此如今只要打仗,锦衣卫必定参与,但不介入如何打仗,只收集情报和送战报。
相反东厂接手了监视地方的任务,朱由校有意打造军情和内政两大情报组织,逐渐的改组厂卫。
“大伴跑累了吧,喘口气慢慢说。”
朱由校的语气有些揶揄,魏忠贤老脸一红,马上挺胸道:“奴婢不累,好事自然要快点让皇上知道,皇上心情好了,奴婢们才安心。”
“行行,大伴忠心朕知道,快说吧,具体战况如何了?荷兰人参战了吗?”
魏忠贤这下挠头了,他光听到福建大捷,郑芝龙率领的战船连胜两战,击毁敌船五十多艘,缴获两艘大船,其他的他没问就跑了。
朱由校一看他那模样,无奈的摇摇头道:“老高,去看看骆思恭到哪了,咱们这老魏越来越不着调了,没法子,只能让你跑一趟了。”
朱由校心情极好,竟然开起玩笑来,魏忠贤哭丧着脸赔笑着,这会儿再乱说话他才没那么傻。
不一会儿骆思恭进来了,重重一磕头后大声道:“皇上洪福!郑芝龙大胜刘香、李国助海盗联军,击毁敌船五十四艘,其中包括来助战的荷兰舰船三艘,缴获两艘荷兰战船,此战得到福建百姓鼎力帮助,三家海商自愿充当诱饵,引敌船进入伏击圈……”
骆思恭口齿清楚,把整件事说的明明白白,魏忠贤满眼幽怨的望着他,腹诽着老小子起先就没说这么清楚。
此战荷兰人起先并不想参与,可看到刘香等人被合围后,明白这是要被歼灭,赶紧的出动战船六艘,想要救出他们。
结果明军这边早就把他们算上,等候在远处的郑芝虎,看到他们出动了,随后而来,马上发起攻击。
六艘荷兰战船仅仅逃出一艘,到战报送来时,郑芝龙并没打算放过他们,已经追向大员方向,怕是现在已经开战了。
荷兰人在天启五年澎湖战败后,去往台湾大员建立驻点,明军这次胜的轻松,自然不放过他们。
历史在这里发生改变,由于朝廷主战让福建沿海百姓士气大振,他们不再是凭借一省之力对抗荷兰,而是整个大明在支持。
加上这一年多来,新式火器的上马,大明新建的海军战船火力,已经超过荷兰战船火力。
要不是战船建造拖了后腿,恐怕现在的闽粤海军实力会更上一层楼。
“好!去请两院的大臣们来。”
朱由校开心的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辽东清河汤泉休憩处,努尔哈赤满面忧愁的问道:“明朝那边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查出来了吗,为何在金州那偏僻角落,建一道防御区?”
女真人现在算上回过味来了,可想不通啊,难道那里有什么宝贝吗。
但现在已经迟了,一个多月时间,防御工事虽然还只是雏形,但那被挖开的战壕,就足够迟滞战马的奔跑。
莽古尔泰却无所谓,大大咧咧的开口道:“父皇管他们作甚,反正那地方鸟不拉屎,汉人爱干嘛干嘛,花的是他们的钱粮。”
努尔哈赤瞥一眼他没理会,再次问李永芳道:“细作有探听消息吗?”
“回皇上,细作损失惨重,那里现在锦衣卫和东厂,各有一个百户所,但人员绝不止百户配置,只得到一些不重要的消息。”
“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明朝花那么多钱粮必有所图啊!”
努尔哈赤皱眉不已,五子汤古代担忧道:“父汗身体要紧,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如今难得双方议和,趁这机会养好身子才是。”
老奴身体从去年开始就生病了,比原本的历史延迟了一年,但还是发作了。
也是,一辈子他都在马上征战,新伤旧伤重叠着,要不是去年从倭国那得到大批粮食,让他心情大好,恐怕去年就不行了。
听到儿子的劝慰,他叹口气道:“我怕我这一躺下就是大祸啊!明朝人多不可怕,可怕的是出现英主,如今那朱由校就是啊!”
这话其他或许只是听听就算了,毕竟女真人横行几十年了,也就前年败过一次,但李永芳却浑身一抖。
作为明将出身的他最了解明朝,大明不是没人才,而是得不到重用,一旦皇上信任这些人,对周边任何势力都是灾难。
远的不说,就现在辽东那些将门,若是有独立作战的机会,朝廷不掣肘他们,任他们自己发挥,女真人就没有活路。
可现在这种事正在成为现实,从皇太极带回的消息来看,大明开始实行军政分开制度,辽东虽然还未开始,但已经在日程之上了。
“要想办法让朱由校沉迷后宫,他要是不插手前朝,以那些大臣的德性必定争权夺利,前朝必乱。”
想了半天李永芳憋出一句话来,努尔哈赤点头赞同,但却愁眉不展道:“可是有何办法呢?”
李永芳沉吟着建议道:“大汗,要不咱们下令收集木工巧匠的技术,以进贡之名献给他。”
“木工?”
努尔哈赤想了想,迟疑道:“是听说他以前最爱干木工活,而且一双巧手能让大匠汗颜,只是天底下还有比明朝更好的技术吗?”
“有的大汗,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李永芳肯定的语气让努尔哈赤惊讶,不解的问道:“木匠手艺有人能强过明朝?”
李永芳郑重的点头道:“先秦时鲁班并不是天下第一,还有跟他相庭抗礼,甚至更胜一筹的墨子,而墨家传人淹没历史中,但辽东应该曾有传人,臣觉的那些古墓中会有的。”
一百三十一章 气半死的朱由校
“古墓!”
汤古代惊呼起来,不满的瞪一眼李永芳道:“挖人祖坟,子孙遭殃,李额驸难道不知道吗?何况墨家是多少年的事了,辽东偏僻,又怎会有墨家书籍?”
“五贝勒有所不知,辽地是燕国的地盘,汉代连朝鲜都是,公孙家族在辽东称霸五十年,曾有大批名仕在此避祸,而且公孙度任职辽东是徐荣举荐,据说徐荣就是墨家弟子。”
还别说,李永芳是个武将,竟然说这些还头头是道,也难怪,一个能当间谍头子的人,肯定要涉猎许多。
汤古代还是不满,毕竟挖坟之事太过缺德,女真人即使已经信奉了藏传佛教,但萨满教依然是他们骨子里的信仰,对死者的敬畏之心甚于杀人。
努尔哈赤摆摆手道:“那就试试看,不过最好找古墓时谨慎些,那些凶墓不能动。”
汤古代无法,只好看着李永芳应承下来,嘴里嘟囔道:“送那些还不如送女人给他,那小子不是好色吗。”
不料他这话让努尔哈赤眼睛一亮道:“不错,双管齐下更好,这事你回盛京跟四大贝勒商量,去吧。”
朱由校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这些天开心坏了,去年自己改良和推行的嗮盐法,历经九个月后,第一批精盐上市了。
这极大的冲击了淮扬一带走私盐的市场,南直隶现在至少有三分之一大户,根本无暇理会新法,让陈所闻一下子打开推行新法的大门。
嗮盐法取代煮盐法是在嘉靖皇帝时代,迄今不过几十年时间,但工艺简单,食盐的质量一直不好。
朱由校根据记忆给出了改良方案,在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全面铺开,当时还被质疑呢。
现在成绩出来了,大批质量上乘的海盐,可把那些卖私盐的盐商坑惨了,许多人面临着倾家荡产的危险,哪有心思理会其他。
陈所闻正是靠这,以回收他们手上私盐为突破口,条件是他们必须支持朝廷的新法。
这一来他们虽然还是会损失,但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因此绝大部分私盐大户选择了支持。
收到捷报的朱由校,这几天几乎雨露均沾的快活着,要是张嫣快要生了,恐怕也逃不过他的魔爪。
“皇上,陈总督八百里急报!”
这天又接到陈所闻的奏报,朱由校纳罕道:“八百里快报!不会是坏事吧?”
嘴上嘀咕着,伸手接过高时明呈上的奏折。
这一看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气的他叫道:“传政务院正副院长!老子就是嘴欠,这混蛋早该杀了。”
气咻咻的他在养心殿离转圈,客印月上前把他脑袋抱在自己怀里安慰着,看的在这侍候的狄蕾莎眼热不已。
偷偷低头看自己的胸前不小啊,怎么自己就没这福利呢,看来一定要想个法子,迷住皇帝才行。
她正胡思乱想着,三位大臣来了,朱由校把奏折往袁可立手里一递道:“钱谦益那混账,在南京贡院蛊惑太学生闹事,南京六部参与了不少官员,恩师您说该不该杀?”
“钱受之,他疯了吗!”
孙承宗气的怒喝道,作为老东林党成员,孙承宗几乎不管党争,可钱谦益毕竟是东林党大佬。
这家伙的确有本事,年级比袁可立、孙承宗小了二十岁,但名望绝不在他们之下。
特别是在江南士子心中,这家伙可是白月光,文采斐然,已经是一代大儒的风范,最重要的是他跟过顾宪成。
袁可立看完把奏折递给孙承宗,叹息道:“钱受之会蛊惑士子,在于他太贪了,光是收受投献土地这一块,他就有数万亩良田,如何甘心还给别人。”
黄立极喟叹道:“可惜了一个文章宗主之才,竟如此不明事理。”
“哼哼!有才又如何?有才就能为所欲为吗?他这是典型的书读的越多越反动。”
朱由校不乐的哼哼道,可还不能抨击钱谦益无才,这家伙就是才华横溢,就以明末来说,能跟他比肩的只有刘宗周。
晚辈中再加一个陈子龙,可那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现如今即使是袁可立、孙承宗等,在文章才华上都是不如他的。
“皇上,让圣倍兄去一趟南京吧,此事臣以为可以两方面处理,让吏部处理南京六部之事,让圣倍兄去跟太学生谈谈,钱受之嘛,紧在常熟不许他出外地就是。”
钱谦益是常熟人,这样处理其实跟没处理一样,朱由校登时不满道:“蛊惑士子难道不该下狱吗?恩师这处置也太轻了吧?”
袁可立苦笑道:“大明不禁言论自由,嘉靖先皇、万历先皇被士子骂的还少吗,可连这大不敬都没治罪,如何能为这事治罪一位大儒。”
孙承宗也劝道:“皇上,变法虽然重要,但华夏文脉更重要,除非谋反大罪,否则还是从轻处置吧。”
黄立极迟疑一下,也拱手道:“臣附议两位大人的,有才无德虽然可恨,但涉及儒家文脉还是要谨慎的,吾皇不能留下坏了我华夏文脉的恶名。”
朱由校气的满脸通红,可确实没办法,三位院长说的是正确的,作为一代文宗,即使道德败坏,只要没有卖国当汉奸,其他的都是能原谅的。
这涉及到文化传承的问题,任何一个能被成为文宗之人,必定对传统文化有着极高的造诣,形成自己独特的理论。
或许他的理论还上升不到朱熹、王阳明的高度,但却能为后来者提供养分,发扬光大。
因此这类人都会被善待,即使是后世依然如此,也就是所谓的有特殊贡献者,会被授予豁免权,当然这是不能明说的,但并不是没有。
“气死朕了,这不就是恃才行凶吗?”
朱由校气的捶着桌子,但还是无奈的宣布道:“那这事交给政务院了,警告姓钱的,再有下次朕杀了他再不轻饶。”
“臣等遵旨!”
袁可立三人互看一眼,赶紧告退,留下生气的朱由校越想越气,几次张嘴又停下,最后无奈的叹口气,抱起狄蕾莎去了暖阁之中。
一百三十二章 被揭穿身份的美人
“皇上消气了吧,那些人真讨厌,不就是个读书人吗,这在我们欧罗巴被主沐浴的神光下,这样的人都该上火刑架。”
云消雨散,狄蕾莎娇媚的轻抚朱由校说道。
正沉浸在温柔乡的朱由校,随口笑道:“还不是朕太好说话了,纵容他们了,天主教对反对者就没朕这么好说话了。”
“对呀!”狄蕾莎眼神一闪,朱由校伸个懒腰,玩笑道:“改天朕也学学教宗,你看如何?”
狄蕾莎轻笑一声,附耳低语道:“妾觉的皇上就学像唐太宗对待佛教那样,建教堂译经书,普及天主教,等到主的福音被大众接受后,那些大儒就再也气不了皇上了。”
“什么!”
朱由校一激灵,猛地坐起来。
刚要变脸忽然笑起来道:“朕不是同意在京城建教堂了吗?也同意了教士传教啊,怎么美人儿难道觉的朕说的是假话不成?”
狄蕾莎见他坐起来眼神顿时一缩,可听他这话后放松下来,娇声笑道:“皇上金口玉言,妾哪敢怀疑,只是大明没有主教,更没被纳入教区,终究差了一点力度。”
“主教不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吗,难道还要朕册封不成?”
朱由校故作不懂的问。
狄蕾莎微微一笑,一双笔直的大长腿缠上他,撒娇道:“主教大人是教皇册封的,但要皇上同意才能进入大明疆域。”
朱由校哈哈笑起来,拍拍缠在自己腰间的大腿道:“看来狄蕾莎是等不及了,朕本来还想等等,可你为何这么心急呢?”
“皇上!”
狄蕾莎惊呼一声,朱由校摆手笑道:“贝塔跟朕说过一件蹊跷事,当初你们被送到吕宋准备交易前,西班牙驻吕宋总督曾经夜晚进入你的房间,大家以为那只是男人好色的事罢了,没放在心上,可贝塔恰好见到,你两衣裳整齐,坐着说话,这太不可思议了。”
狄蕾莎沉默了,她没想到这事会被人看到,这事当然可疑,要知道当时她的身份是奴隶。
在还没完成跟郑芝虎的交易前,吕宋总督要睡她她根本无法拒绝的,可两人竟然对坐着说话,这就稀奇了。
“没想到贝塔还有这本事,我从小接受骑士训练,应该说很警觉才对,竟然没发现她。”
良久后,狄蕾莎叹口气抬起头来,朱由校笑道:“你忘了贝塔是黑妞,很黑的那种,黑夜里要是不张嘴,没几个人能看到。”
贝塔很黑,黑到发亮的皮肤,狄蕾莎不禁苦笑起来,但还是不解道:“就算她黑,但靠近我屋子还能不让我察觉,看来是我忽略她。”
“嘿嘿!这叫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连朕也没想到她是个好猎手,在被摩尔人抓捕前,她在他们部落里就是个出名的猎手。”
“这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呀。”
难怪狄蕾莎惊讶,贝塔才十八岁,被海盗抓捕时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女孩成为非洲草原的猎手,这太不可意思了。
非洲女人的地位,比同时代的欧洲差多了,完全是男人的附庸,如何能被允许加入狩猎队伍。
可世上事无绝对,她的父亲早死,为了养活弟弟妹妹,十一岁的贝塔,就背上猎弓,跨上猎刀踏进草原猎杀动物去了。
没人教她如何猎杀,完全凭着自己的悟性,一场场生死搏斗中她活了下来。
她学会了狮子的凶猛,猎豹的矫捷,鬣狗的锲而不舍,毒蛇的隐忍,但终究在海盗的火器下被俘了。
朱由校是在她侍寝时发现,她身上有太多的伤疤,好奇之下才知道她的过往的。
一直没说出来,是因为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她是无法留在宫中的。
因此现在他也没回答狄蕾莎原因,只是笑着说:“说说你吧,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原来这身份应该是假的吧?是教皇派你来的,还是你本身就是狂信士?”
狄蕾莎笑了,声音越来越大声,放肆的大笑着惊动了外面的人,客印月马上就闪身进来,后面跟着宫女太监们。
朱由校摆摆手道:“意娘留下,其他的都出去。”
大门重新关上,朱由校平静的看着她道:“坦白吧,朕用过的女人,真的不想交给锦衣卫,你禁受不住的。”
狄蕾莎停下笑声,嘴角还噙着笑,温柔的说道:“皇上很勇敢,都说了妾身经过骑士训练,难道您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说着还挑衅的用力一下,示意朱由校她的双腿还盘在他的腰间,要制服他很容易的。
忽然,她眼前一暗,只听到朱由校叫道“别杀她”后,就昏了过去,等到她醒来时才发现朱由校坐着,已经穿好衣裳了。
“醒了吧,说说吧,不要有侥幸心理。”
狄蕾莎望向客印月,眼神中充满恐惧,自己昏迷前那道鬼魅般的身影速度太快了,但她还是嗅到那时客印月身上特有的香气。
“夫人这不应该是奶妈,应该是保镖才对吧。”
朱由校哈哈笑道:“你这么聪明难道还想不通,朕这么大了奶娘还形影不离的跟着,难道不觉的奇怪吗?”
“妾身了解过奉圣夫人,但今天才知道了解的太少了,只是妾身不明白,夫人这么厉害,为何要乖乖的交出权力,难道不应该是挟持陛下当太后更好吗?”
客印月冷哼一声不搭理她,朱由校牵起她的手抚摸着,看向狄蕾莎笑道:“因为朕才是奶娘的信仰,朕是她的神灵,就像你信仰基督一样。”
狄蕾莎站起来,浑身不着一缕却一点也不在乎,迷恋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幽幽一叹道:“本想把这美妙的胴体献给陛下一直享受,看来今天要亲手毁掉它了,陛下若是对尸体有兴趣,可以留着慢慢把玩。”
说着抓住胸口的十字架,猛地往自己的脖子扎去,原本平整的十字架底部,弹出一小节尖锐来,原来这还是一件武器。
但她还是低估了客印月的速度,在那尖锐扎进脖子之前,她的手被牢牢抓住,朱由校叹息一声道:“唉!为何就是不听话呢。”
一百三十三章 朱由校的第二个秘密保镖
“主人,奴婢是乌尔班八世的探路者,前任教皇格里高利十五世禁止教士来东方的中国和日本,乌尔班八世反对这禁令,但不敢马上更改……”
狄蕾莎现在乖巧的像只小猫咪,想到自己之前还嘴硬的说决不投降,即使受尽酷刑也不能让她屈服。
可当朱由校祭出法宝炼妖钵后,这位来自罗马教廷秘密培训的狂信者,抛弃了她的主,被融入蛇妖的血脉,成为第二个半妖。
随着她的叙述,一幅教廷内部的争斗,以及对东方国家的企图,一一展现在朱由校面前。
狄蕾莎的身份自然是假的,连名字和姓氏都是假的,她就是个教廷训练出来的,以各种理由送入各国政要中的潜伏者。
利用美色和智慧让所在国掌权人亲近天主教,原本是不会来东方的,也是机缘巧合才来到朱由校身边。
欧洲自从文艺复兴后,新教和东正教的崛起,动摇了天主教的统治地位。
当武力无法镇压的时候,另类的曲线救国方法就派上用场了,因此像她这样的人不是个例。
上一任教皇格里高利十五世并不愿招惹东方,毕竟欧洲就已经乱成一锅粥,根本没办法统一思想。
但四年前他去见上帝了,新任的教皇乌尔班八世,却看上东方的富饶,幻想着要是能统治东方,欧洲完全可以放弃都不在乎。
但毕竟老教皇刚死没多久,他不敢明目张胆改变,否则激起主教们的反对那才叫得不偿失。
因此狄蕾莎来东方之事极为机密,至于为何吕宋的那位总督会知道,那是因为西班牙是天主教的坚定拥护者。
总督胡安-尼诺-德-塔博拉,本身就是乌尔班八世的亲信,他在去年六月接任上任总督费尔南多-德-席尔瓦的职位。
要说这次接任本身就有猫腻,费尔南多应该是算是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明朝人叫吕宋)中较出色的一位。
天启五年他占据了台湾北部,跟荷兰人一南一北,形成两个货物中转站,并派兵驻守,并未被明朝驱逐。
对于西班牙来说,他这应该是很大的功劳,但还是被胡安接替了,这里面恐怕就有乌尔班八世的手笔。
“好吧,朕现在腾不出手来,暂时先放下这事,你还是以狄蕾莎的身份,留在朕身边,嗯……”
朱由校说着沉吟起来,想了想后说道:“朕给你一个女官身份作掩护,就封你为尚寝局尚书吧,原来那位该让她回家了。”
狄蕾莎忙跪下谢恩,朱由校笑呵呵的抱起她,又是一番大战开始了,从今往后这女人就不用防着,有些事他也应该可以开始做了。
至于被她替换的女官其实不用担心,大明朝入宫的女人,唯独女官是特殊的存在。
从明太祖开始,招收女官就有了规矩,开始时是针对三十到四十岁女性的,不限婚否但必须是单身。
也就是说寡妇可以,但前提是人家自愿的,而且规定女官五年后可以选择回家,也就是退休。
就是说明朝的女官不是宫女,其实更像是被雇佣的女性管理者,而且最先开始之针对苏州和杭州两地的女性,其他地方的不要。
到朱元璋第二次招聘女官时,才扩展到江苏、江西和浙江北部,同样也是能退休的制度。
到了成祖朱棣时,才放宽了年龄和地域的限制,不再只限于三十岁以上的妇人,而是十七岁以上均可,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要识字。
随着王朝越往后面,女官们才越没了自由,想要退休的基本上不不会批准,要到真的很老了才行。
这应该是后来的皇帝,担心女官们知道太多的皇宫秘辛,才不愿意让她们回家。
朱由校上次就改变了许多宫中的规矩,不再忌讳那些隐秘事,再说真正的隐秘,外面的宫女女官如何会知道。
贴身侍候的宫女才是关键,这也是他立下这些人是不能回去的原因,因此他自己身边,现在侍候的全是那些西洋女子。
不是他特别喜好,而是这些人是不可能回去的,即使放她们出宫她们也回不去。
除了狄蕾莎这个原本的间谍外,没有本国的船只愿意友好的载送你回国,不被人在路上卖掉才怪。
这时代的海商,无论中外其实背地里都是海盗,善良人无法做这种风险性极大的生意。
“老高,去叫两位院长来一下。”
第二天不是早朝日期,睡个懒觉起来的朱由校,吃过早餐后开始做事了。
等到袁可立和张惟贤到来,他屏退众人,只留下高时明跟哼哈二将,客印月跟狄蕾莎。
“恩师、老国公,朕刚刚从狄蕾莎那知道一些消息,西班牙这些年开始衰弱,原本属于管辖的荷兰、葡萄牙等都在闹自立……”
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以前大明朝还摇摇欲坠,根本没心思理会,加上这些事如何知道的来源也没个说法,因此一直忍着不说。
现在机会来了,福建海军的大胜,东南沿海的海盗基本上被肃清,就算还有也只是大猫小猫的事。
“朕打算先把台湾收回来后,出兵吕宋。”
“出兵吕宋!”
两人惊呼一声,袁可立连忙劝道:“皇上三思啊!大明如今最大的敌人还是辽东的女真,再说咱们不是允许通商吗?出兵就是战争了,跟通商的策略背道而驰呀。”
朱由校摆摆手道:“朕出兵不是为了要抢占吕宋,而是要为大明被杀的百姓讨一个公道,西班牙人在吕宋屠杀了咱们汉民两次了,不帮百姓报仇,百姓如何会爱国。”
历史上明朝时期吕宋的华人被屠杀过四次,后面两次一次是崇祯十二年,最后一次是南明时期。
前面那两次发生在万历晚年,万历本来决定要报仇的,可被满朝大臣反对,理由很充分,大明没钱打仗了。
刚刚经历了万历三大征,虽然全是大胜而归,但却大明财政被重创了,最后无奈的万历,只能派人去吕宋抗议加威胁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