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 朕真的不是表演
半个时辰过去了,这边差不多准备好了西李还没来,朱由校叫来高时明问道:“怎么回事,李太妃人呢?”
高时明额头上都冒出汗了,哭丧着脸道:“奴婢都派了催了几次了,还在洗漱没出来。”
“还在洗漱?她不会是要搓掉一层皮吧!”
朱由校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引来大家的侧目,只见他转脸叫道:“客巴巴去一趟,再不出来就直接拎过来,真当朕好脾气是吧。”
客印月应声而去,这时朱徽媞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脸顿时白了,怯生生的上前行礼道:“皇兄恕罪,让臣妹去催吧。”
朱由校大手一挥道:“不用,你跟七妹一起侍候好懿太妃就是。”
张嫣一看,伸手拉过朱徽媞安慰道:“别担心,你哥这人就是刀子嘴,就看在你份上,也不会怪罪你母妃的。”
朱由校不满的瞪了皇后一眼,看向妹妹时又满脸的和善,柔声说道:“听你嫂子的去玩吧。”
站在朱由校身后的韩保香和朴恩姬,满眼羡慕的望一眼朱徽媞,同样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大明天子对弟弟妹妹太好了。
她两可是又切肤之痛的,李珲和李倧这对叔侄,何尝不是血脉亲人,但为了夺权,李倧杀光了李珲的子嗣。
而李珲当年即位,同样杀了自己的哥哥弟弟,还有侄儿等人,这跟朱由校比起来差别太大了。
那边乌云娜和田秀英则是满脸好奇,至于朱由校其他的嫔妃,早就知道自家男人是个好哥哥了,一点不意外。
田秀英还是被朱由校吃干抹净了,这会儿正是情浓时分,还别说,她还确实是让男人着迷,就那体香,恐怕后来那香妃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也正常,历史上朱由检就是个工作狂,以他那样的性子,也陈圆圆都看都不看的,可还是被田秀英迷得不要不要的。
“来了皇上.”
高世明一路小跑过来,朱由校点点头看向外面,只见西李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走在后面,客印月昂首挺胸的在前走着。
朱由校不禁笑起来,自己这奶娘的确是当坏人的典范,西李恐怕吃了不少苦头,不然不会这么沮丧。
“好了,该出发了。”
他才不想妹妹心疼,赶紧的招呼一声,深知他秉性的皇后张嫣,站起来招呼女眷们出发。
到了东城,此时已经人山人海了,好在京营将士在协助,不然就凭五城兵马司那些人,不得乱套了才怪。
当朱由校带着皇后、嫔妃们登上高台时,整条街响起三呼万岁的叫声,朴实的百姓,一个个热泪盈眶。
朱由校眼神很好,台下众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不由得感动的暗叹,多好的百姓啊,更是坚定了他要为大明百姓谋幸福的念头。
“朕的子民们,朕来看你们了,朕带着老婆孩子来看你们,这些年天灾不断,苦了你们了,朕没做好家长,朕对不起你们!”
朱由校选择了最浅显、最大众化的语言,大声向百姓演讲,登时引起嚎啕的哭声。
“不是皇上的错啊!是贼老天不让我们活。”
“皇上是好皇上,我们不怪皇上。”
“千古圣君啊皇上!草民冻死饿死也要祈求苍天,保佑我们皇上长命百岁!”
……
一声声、一句句,朱由校顿时泪目,他这一落泪,顿时激起一片哭叫声,万岁声传出城外,简直声震天地。
朱由校抹一把泪水,突然下定决心,大声叫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一时之间万籁俱静,众臣们面面相觑,这情景顿时让许多人心中暗凛,这样的皇帝谁敢反对,恐怕会被百姓撕成碎片。
“朕今天在这庆典和庙会,其实是想让内城西南的人全部聚到这里,因为朕预感,今天那里会有一场大灾难,大家不要慌,灾难只限于那里,其他地方没事啊,大家在这不要回去啊!”
袁可立急的直跺脚,这话如何能说,万一灾难没了呢,那皇帝的威严就丢尽了。
别以为他是瞎操心,要知道火药库已经搬走了,大爆炸的主要因素不存在了,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可朱由校说出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唉,皇上还是不成熟啊!”
跟他的焦急不一样的是,百姓们错愕一下,互相小声的讨论一会儿,竟然全部安静的坐下,就那样席地而坐,选择相信朱由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朱由校走下高台,推开拦阻的将士,走到人群中跟百姓聊起天来。
这是他临时起意的,但他的记忆里,的确有这样的伟人存在。
一位姓毛的老爷爷,当年就是这样跟百姓亲切的交谈,不仅没危险,反而被人怀念。
上午巳时正,离朱由校出宫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有人忽然大叫:“快听!”
大家转脸看去,忽然感觉大地震动起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隐隐传来。
朱由校大声叫道:“大家不要慌!不要奔跑,小心碰撞踩踏,我们这没事的!”
“我们信皇上的!”
有人大声高叫,有一些站起来的人迟疑着,慢慢又坐下。
闷响声其实是从东北方传来的,没有停止的逐渐向西南方移动,终于到了王恭厂附近,一声巨响,漫天的烟尘遮空蔽日。
大地剧烈的震颤起来,惊呼声一声接着一声,朱由校还是大声的呼喊着,让大家冷静等候。
半个时辰后烟尘散去,大地停止了震动,大家全都望向朱由校,眼神中露出那狂热崇拜。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叫了一声万岁,马上万岁声连成一片,朱由校顿时如释重负,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抬手向大家挥舞着。
“报!”
一位满脸尘土的士卒,高声叫着向这跑来,人们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禀告皇上,顺承门大街往北,到刑部街,周围十二三里,大量房屋倒塌,伤亡还在统计,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人员,在搜寻伤者,原火药库地裂,有两个十来丈深的大洞……”
一切都对上了,除了没有火药爆炸形成的蘑菇云外,其他的一切如故,朱由校真正的放心松口气,看向大臣们。
一百零五章 大灾过后
满朝文武到现在基本上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多人看向朱由校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敬畏。
无论哪个年代,能够提前预知的人都是让人敬畏的,许多人嘴上说不信鬼神,其实内心深处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怕鬼。
人类是天生对未知充满恐惧的,因此对预知除了好奇,剩下的就是敬畏。
“大家现在可以回去了,灾难所处范围的人,先回去看看,然后到到外城救灾地点去暂住,朝廷已经准备好安置办法了,顺天府的衙役们,和五城兵马司的将士,会带大家去那边的,具体的是衙门会通知……”
朱由校再次大声介绍着,此次灾难虽然不可提前说,但内阁都知道,加上内阁还有工部尚书这位大佬,早就做好预备了。
这边灾难一发生,黄克缵就马上下令工部启动,加上军队的帮忙,很快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
加上现在是端午节时期,天气已经回暖了,十几天的飞霜,昨天端午过后,昨晚气温就快速的回升,好像这降温就是为了灾难预警似的。
不再寒冷,对于安置灾民就减轻了许多财力物力,光光御寒的一项,就能节省许多钱。
放下心的朱由校,带着后妃们回宫去,身后是乌压压的数十万百姓跪送。
没有人是被强迫跪下的,连那些心高气傲的太学生,都有人跪下相送。
“就此一事,吾皇的声望,已经超过数代先帝了。”
黄立极感概的说道,其他几位阁臣满脸的欣慰与骄傲,能辅佐一位流芳后世的帝皇,他们自然与有荣焉。
“皇上如何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事的,臣妾从未听皇上说起过呢。”
刚刚回到后宫,来不及看宫殿的情况,慧妃范氏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一点都不矜持。
朱由校看过去,满眼都是好奇和渴望的目光,连皇后都很不例外。
不由的莞尔一笑道:“这事我去年就跟恩师讲过,开始他还教训我,后来勉强相信了。”
“去年?”
张嫣惊讶的掩住嘴,迟疑一下问:“皇上是昏迷之后,太祖爷告诉您的?”
“什么嘛,那是骗你们的话,朕在昏迷中遇到的是真武大帝,不敢跟你们说,只好说祖宗罢了。”
朱由校傲娇的扬起下巴,耳畔传来一声惊诧道:“真武大帝!”
这声音很陌生,但很好听,朱由校闻声望去,一张清丽的脸庞出现在眼中。
“你是?”
他不好质问对方是谁,能跟在后妃当中,又没引起不安的肯定是她们熟悉的人。
自己反倒是许多人不认识,毕竟后宫那么多人,哪里能都见过,因此他是迟疑的语气问对方。
胡贵人娇嗔道:“皇上自己请来的人,连见人家都没时间,扔给臣妾就不管了,以后再找武当山要人,看人家理你不?”
“武当山!你是陈妙真道人?朕这是昏了头了,把这事给忘了,实在是不该呀!”
他还真忘了,自从武当山这位女道士来了之后,正是他最忙的时候,因此交代皇后后就忘了此事了。
陈妙真并没有不高兴,当掌竖起打了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皇上忙于政事,是百姓之福,贫道敬重还来不及。”
朱由校开心的笑起来,这时魏忠贤进来报告了,大家这才关心起宫中的损失,果然好几处宫殿都震坏了不少地方。
朱由校沉吟一下道:“其他地方暂时先放着,让工部派人来,把乾清宫修理一下,那是国家大典要用的,马虎不得。”
魏忠贤迟疑一下道:“皇上,都修了吧,花不了多少的,再苦也不能苦了皇上您啊!”
朱由校摆摆手笑起来道:“不用了大伴,明年再说吧,等今年赋税收上来后,要是户部有盈余再来修来得及,现在用钱的地方多,朕又不是没地方住。”
魏忠贤还要再劝,被他一瞪只好哭丧着脸准备退下。
朱由检开口道:“魏公公且慢!小王能问问,全部修理要花费多少吗?”
朱由校惊讶道:“五弟问这干嘛?这事要问也该问工部营缮司,他哪里知道。”
魏忠贤这回一点没迟疑,张口就说道:“皇上,奴婢还真知道,刚刚统计完,奴婢就问过工部的人了,说全部修理,只要不铺张,有个三四万两银子就够了。”
三四万两银子对皇帝来说真心不多,可朱由校舍不得,沈有容刚刚去了福建,建造战舰的钱,还是挤出来的。
这次赈灾又要花费不少,自己又留下了圣君的美名,这事千万不能掉链子,因此他要先考虑应急的钱粮,其他的是户部早就准备的。
“皇兄,臣弟就藩的银子用不了那么多,拿五万出来修理皇宫吧。”
朱由检这话让魏忠贤喜出望外,连声称赞起来道:“信王爷高义啊!奴婢今天才知道,信王爷是好人,以前多有得罪,奴婢给您请罪了。”
朱由校哭笑不得,嗔了一句道:“大伴又信口开河,朕的五弟一项是好的,你那话什么意思,难道以前欺负过朕的弟弟?”
“皇、皇上冤枉啊,奴婢哪敢,这不是东厂那些杀千刀的,没事到处敲诈,奴婢怕他们得罪了信王爷。”
“行行,不管有没有,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许了,要是被朕知道你们欺负朕的弟弟妹妹,你自己找根绳子去。”
朱由校嫌弃的教育后,转脸对朱由检说:“五弟的好意哥哥心领了,你那一家子呢,往后还是朕的侄儿侄女们,可不能亏待了,就那点钱朕觉的都不够。”
“皇兄!”
“不说了哈,这事就这样,你也赶紧回去,派人去你丈人那看看,可别吓到你那王妃了。”
京城之中今天出奇的和谐,灾民们回家之后,翻检出自己的财物、衣裳等能用的,安静的排队跟着衙役们去外城。
一道道消息传来,密云县同样地震,损失不大,河北好几处有震感,但都没损失,很快内阁就发出指示,一切都想排练好的那样按部就班。
一百零六章 舌战群英的朱由校同学
天启六年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刚刚结束的大爆炸没几天,朝廷接到急报,说水西土司安邦彦,说动了云南的阿迷州土司普名声造反。
叛军转头攻进云南,沐王府差点被打下,黔国公沐启元战死,只留下八岁的儿子沐天波。
朱由校顿时大怒,历史上明朝灭亡,后世的许多人只看到流民造反和女真崛起,几乎选择性的忘了,西南地区的叛乱,才是一把致命的刀。
历代中原王朝对西南都是用怀柔的策略,强如忽必烈当年,也只能分封土司管理西南,满清也同样这样。
其实西南一带战斗力再强,也无法抵抗强盛时的中原王朝,但大家都选择了怀柔,只因那里地理环境太特殊了。
不是无法打服他们,而是代价太大得不偿失,这也是朱瞻基为何放弃安南的主要原因。
天启元年,四川永宁土司的奢崇明造反,天启二年贵州水西的安邦彦造反,几乎攻陷了大半个四川。
四川巡抚徐可求、贵州巡抚王三善、总督西南军务的总理大臣鲁钦,全部战死。
虽说奢崇明在天启三年就被击溃,逃到贵州安邦彦那,平叛大军不再用那么多,可叛乱其实并未结束。
历史上奢安之乱一直延续到崇祯十年,可崇祯四年,云南的普名声也跟着造反,还把安南的沙定州招为女婿、参与进来,史称沙普之乱。
而且沙普之乱一直到康熙年间才消停,这还要感谢张献忠死后的大西军入滇,击溃了他们的主力。
但这两场叛乱使得云贵川和湖广地区的军队,几乎都被用在这边。
造成了陕西流民造反后,明军无法调集军队,迅速的平叛,让流民军越滚越大,最终成为毒瘤。
而这次普名声的提前加入,让朱由校措手不及,记忆里根本没这事啊。
他本来打算好了,西南那边现在以守为主,等到收拾了女真人后,再回头收拾他们。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大明刚刚在改军制,军中并不安稳,原想着女真人求和,正好趁着两年整顿好军队的,现在只能赶鸭子上架。
“安邦彦、安位这叔侄两,朕要扒了他们的皮!”
朱由校气坏了,摔了一摞的奏章,看向袁可立咬牙道:“恩师这回让朕任性一次,朕要亲自点将!”
袁可立迟疑着,看向其他阁臣。
黄克缵和李起元微微点头,黄立极皱了皱眉,缓缓的点下头,徐光启闭上眼不看大家,孙承宗和李宗延则在摇头。
袁可立无奈的举手道:“公投吧。”
孙承宗和李宗延“呼”的站起来,满脸的不悦,徐光启叹了口气睁开眼道:“皇上长大了。”
两人身体一僵,慢慢的坐下。
袁可立明白了,二人这是妥协了,这才看向朱由校道:“皇上请说,臣这次就不谏了。”
朱由校重重的点一下头,看向高时明道:“拟旨:任命四川巡抚朱燮元围川贵总督,总理平叛军政,任命石柱宣慰司马夫人秦良玉为贵州巡抚,告诉她朕要灭了水西土司安家全族,水西取消土司,改土归流!”
说到朱燮元的任命时,大家还微微点头,表示皇帝并没有乱命,可接下来对秦良玉的任命,让打大家都惊呆了。
等到他说完,袁可立惊呼一声:“皇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朱由校定定的看着他,平静的问道:“恩师觉的马夫人不是良将,抑或是她不是忠臣?”
袁可立摇头道:“当世名将不外如是,心向朝廷,忠心耿耿,从未有二心过。”
“那恩师担心什么?”
“皇上,臣起先只是惊讶,她是土司出任巡抚不妥,但既然皇上看好她,臣也不打算驳回,只是皇上后面这番话……唉!臣怕这话说出去,大明会失去一位忠臣良将。”
朱由校平静的点头,轻声说道:“朕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朕想看看她秦良玉,到底是家重要还是国重要,若是前者,朕会赦免她,然后照往常那样用她,若是后者,朕要用她为封疆大臣,马家朕不会亏待了。”
“皇上这是在玩火!”
李宗延大声叫道,怒目瞪着朱由校,不等他开口,马上接下去道:“皇上要她放弃土司之位,可想过她只是马家的媳妇,她儿子才是家主。”
朱由校目视他,郑重的说:“朕相信她能领会朕的意思,让她当贵州巡抚就是在告诉她了。”
徐光启开口说道:“太冒险了,世人皆爱子,妇人尤甚,何况她那孩子没了父亲。”
“不错,所以朕才说,朕想看看她如何选择,因为朕很信任她。”
“皇上信任她?皇上从未见过她吧?”
孙承宗不解的接连两问,朱由校认真点头道:“朕没见过她,但朕信任她。”
“可有理由?”
这一问让朱由校哈哈大笑,掰着手指头数起来道:“万历二十七年平播州之乱、泰昌元年出兵辽东……天启四年广陆之战,数十年下来,她们一家打了多少仗了,哪一次不是她们出兵不是自带粮草的?这样的人还不能相信,那朕应该信任谁?”
古代调兵打仗,军队从所在地出发时都是带上粮草的,这是规矩。
但军队出发途中,所经过的州县是要提供粮草补充的,历史上多少行军途中士卒哗变,都是因为跟地方起龃龉,几乎全是粮草补充问题引起的。
可秦良玉带兵出征,从来是带够粮草,沿途并没让人补充,而是到了目的地,才有朝廷的粮草。
但她从无怨言,而且每次征召都不推辞,还能奋勇作战,这一点真没几个人比的上。
孙承宗无言以对,这事他知道,就连东林党的前兵部尚书张鹤鸣,那样讨厌熊廷弼的人,却对当年的朱由校说,要厚待秦良玉。
“好吧,这事臣奉诏,但臣要建议下令广西都指挥使司,严密关注云贵战事,若是有变马上进军……”
袁可立这是未雨绸缪,朱由校自然不会不同意,世上之事最怕万一,万一呢,那大明朝又要西南大乱了。
一百零七章 风云动西南
石柱宣慰司,接到圣旨的秦良玉,没有马上去贵州赴任,而是一个人关在祠堂里,不吃不喝了一整天,可把马祥麟急坏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祠堂门开了,一直守在外面的马祥麟,几步抢到母亲跟前,扑通的跪下。
“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您可别吓儿子啊!”
侄儿秦翼明和秦祚明,也担心的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住她。
秦良玉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惫,推开两个侄儿站稳后盯着儿子道:“娘要把你马家世代的土司之位交出去,你愿意吗?”
马祥麟一怔,不解的问:“母亲要交给谁呀?”
“交给朝廷。”
秦良玉平静的回答,看着儿子错愕的眼睛,她继续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娘从小就告诉过你了。”
“可是……可是儿子忠于朝廷,忠于皇上啊!”
“不错,娘知道我儿忠君,更知道马家列祖列宗都忠于王事,你父亲被冤枉”入狱,也不曾怨恨过皇上,但娘今天就这样决定了,如果我儿舍不得这土司之位,那娘也不逼你,只是咱们母子缘分到此为止,娘去京师向皇上请罪。
“不!不是的,儿子没有舍不得,儿子只是……儿子的确舍不得,但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是因为这是祖宗传下的,但母亲一定要的话,儿子愿意听母亲的,绝不敢忤逆。”
马祥麟慌乱的叫着,秦翼明不解的问道:“姑母大人为何要放弃姑父家的世袭之位?难道是皇上要求的吗。可是不对啊,昨天皇上来了圣旨,明明是重用姑母的啊,也没其他话呀?”
秦良玉叹口气,幽幽道:“翼儿也已经是副总兵了,你可曾听说过,咱们大明朝自从成祖之后,有过武将当巡抚的吗?”
秦翼明一怔,堂弟秦祚明失声道:“皇上这是给姑母选择!难怪昨天那圣旨,侄儿总觉的哪里不对。”
秦良玉苦笑着点头道:“昨天传旨的公公是方正化方公公,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不等他们回答,秦良玉继续道:“御马监总管太监,皇上最信任的人,宣完圣旨后他在后堂奉茶时问了我一句话。”
“是让母亲选择?”
马祥麟急切问道,秦良玉摇摇头,目视着他道:“他问我家国天下,家在国前到底是是对还是错。”
三个子侄都愣住了,家国天下这句话自古都是这么说的,圣人也是这样教育弟子的,但还真没人问过这问题。
“我明白了。”
秦翼明抬头向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位在天启元年就开始到处征战的总兵官,对于西南乱局深有体会。
“大表哥快告诉我,究竟什么意思?”
马祥麟见他明白,赶紧问道。
秦翼明反问道:“奢安之乱还未结束,如今普名声又接着造反,表弟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吗?”
“那些人无君无父,天生坏种,还能为什么!”
马祥麟激动的大声起来,从小被父母教育的三观极正的他,一听到造反顿时就炸了。
这种事他有切身经历,他的父亲马千乘,两个亲舅舅,全都是血战沙场,为了大明天下不惜生死的英雄。
“你这脑袋里,想事情就不能多转几个弯吗?”
秦翼明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自己这表弟勇猛敢战,小小年纪就身先士卒,但这心眼太直了了。
“大表哥快说嘛!”
“人人都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人人都是先家后国,有几人不是先以家族利益为重,然后才是朝廷?”
马祥麟怔忡一下,不满的反驳道:“大表哥就是乱讲话,我们马家,还有舅舅的秦家,不都是先以天下为重的吗?”
“哦,真的吗?”
秦祚明故意问道,自己呵呵笑起来,努努嘴道:“那姑母刚才说那话,表弟为何迟疑呀?”
秦翼明扬手就是一个大板栗,秦祚明赶紧跑,哈哈大笑着,气氛登时轻松许多。
当晚,秦良玉家中,四个侄子都来了,马祥麟叫来族人中有头有脸的,齐聚一堂。
秦良玉的两个兄弟秦邦屛和秦民屛,一个在天启元年血战浑河战死,另一个在前年平叛奢安之乱中阵亡。
两人各有两个儿子,全都是朝廷册封的武将,两个副总兵、两个参将,今晚在这就是为了姑母镇场子的。
马家当晚骚乱,很快就被镇压下去,第二天,一份八百里快报的奏折,奔向京城。
朱由校以前知道这消息了,看着内阁诸位,满脸笑呵呵的说:“朕没看错人,朕就知道马夫人是我大明的忠臣,诸卿以为如何?”
他那欠揍的模样的确很让人想揍他,这要不是皇帝,连袁可立都想上手了。
秦良玉那边上完奏折后,马上就请了重庆那边的朝廷官员接管石柱宣慰司,而她带着儿子和侄儿们,领着白杆兵去了贵州。
六月十七日,总理军政的朱燮元下令,全面进攻开始,
水西安家可不是省油的灯,双方大战谁也不认怂,仅仅半个月,双方就发动了七次大战。
安家最终没逃过覆灭的命运,但提前被消灭的奢安之乱,并没有让西南安定下来。
一道圣旨随着酬功圣旨来到贵州,顿时轰动了整个大西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石柱宣慰司宣慰使秦氏良玉,世袭宣慰使马祥麟,自愿放弃世袭,此次平乱又功勋卓著……册封贵州巡抚秦良玉为镇南侯、提督贵州军务……钦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巡抚说是管理一省军政,其实对军队的指挥权并不大,主要是管理政务。
但加上提督军务的头衔那就完全不同了,其实这权利跟满清的总督一样了。
加上封侯,让多少人眼红,要知道大明朝除了开国和靖难那两个时期外,极少册封爵位,每一个都是功勋极大才被册封的。
但这些都不是西南震动的原因,最重要的是马家竟然放弃了土司之位,原先这只是传言,但这下是圣旨,顿时西南各地的土司都乱起来。
一百零八章 定云贵
天启六年八月初一,圣旨到达贵州,立刻赢得大部分彝族百姓的拥护。
撤销贵州宣慰使司,设立水西府,下辖纳雍、毕节、大方、织金、黔西、水城六县,免赋税三年。
水西府并入贵州布政使司衙门管辖,调任原有的布政使,新任布政使由秦良玉推荐。
朝廷这是把贵州的军政大权,完全交给秦良玉处置,这是对她最大的信任和回报。
水西安家是世袭贵州宣慰使职务(历史上在崇祯四年,贵州宣慰司改名为水西宣慰司),这一次平叛,安家全族被杀的极为惨烈,要不是当年贵阳保卫战的史永安求情,朱由校是要斩尽杀绝安家的。
已经升任太仆寺少卿的史永安,当年是贵州巡按御史,贵阳被围城的十个月当中,正是他领导官民守城成功。
那一战的惨状,可以说是地狱级别的,贵阳城中四十万官民,战后只剩下数千人。
粮草断绝,援军不至,城中吃人肉度日,甚至连云南布政使的女儿,在城中也被人杀了吃掉。
那一战过后,史永安以大功被连升四级,调入京师当中,这一次正是他为安家求情。
安邦彦造反其实怪不到安家当代家主头上,当时的安家,前一任家主安尧臣去世后,儿子安位年幼。
家中大权掌握在他母亲手中,宣慰司的军政大权则掌握在他叔叔安邦彦手中。
而他母亲是奢崇明的亲妹妹,叔叔安邦彦又野心勃勃,早就想取而代之。
安家在之前平定播州之乱时,可以说是功勋卓著的,这一点是史永安替安家求情的重要理由。
“迁右参政刘锡玄为贵州按察使,彻查流官酷政之弊,赐尚方宝剑,文臣四品以下,武将二品之下皆可先斩后奏,钦此!”
第三份圣旨,随着新任按察使刘锡玄一起到达贵阳,这次不仅赢得土民百姓的欢呼,也让其他的土司振奋起来。
朱由校这次下狠手,不仅是要平了云贵地区的土司之乱,更要诛杀大批的贪官污吏。
因为土司造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这些人逼反,或者是从这些人身上找到蛊惑百姓造反的理由的。
其实在天启二年,安邦彦起兵响应奢崇明后,时任贵阳提学的刘锡玄就说过,汉人官吏对土民盘剥酷烈,连土司都不能幸免。
这才派他回来,就是让他这亲历者秋后算账,严惩那些贪官污吏的。
刘锡玄参加过贵阳保卫战,功劳仅次于史永安和李耘,排在功勋名册的第三位。
他没让朱由校失望,一到贵阳就请见巡抚秦良玉,秘密商量后,得到秦良玉的大力支持,派出巡抚标兵帮助他抓人。
不到半个月,三十多位贵州的大小官员,数百名官衙中的六曹吏员和衙役捕快等人被捕。
八月十九日,贵阳南城门外,刘锡玄一声令下,四百七十三颗人头落地,其中就有贵阳之战中,战功赫赫的总兵官张彦芳,参将黄运清等人。
正是这两人,在当初的贵阳城中纵兵杀人,标价人肉出售,虽然战功赫赫,但刘锡玄认为他们功不抵过。
消息传遍西南各省,顿时引起巨大的争论,但也让还在抵抗的云南土司普名声手下,失去了不投降的决心。
八月二十三日,普名声被自己手下斩杀,云南土司之乱平定,朝廷下诏沐天波继承黔国公,派遣冯铨为国公府长史。
朱由校这次的骚操作让人惊掉大牙,哪有国公府有长史的,这是摆明了说黔国公是沐王了。
沐王府是民间的叫法,其实爵位只是国公,明代国公府是没有配置属官的,就是有,也是国公本人的任命,属于私下里的事。
只有王府才配置属官,目的其实是监督王爷们老实点。
再说他这次任命的人是冯铨,更是让人议论纷纷。
冯铨当初被弹劾后交由刑部调查,并没有找到他不法的罪证。
唯一让人诟病的是他的人品,天启四年,冯铨跪迎魏忠贤,请求魏忠贤为他父亲做主,从而投靠阉党。
但这事只能说他不要脸,不能说他犯罪,因此刑部最终给出的意见是去官停职,但并没有夺其功名。
古代官员被解职,并不是功名被夺走,也就是说你不再是现任官员,但当初的资历还在,不是老百姓,同样享受着功名带来的利益。
比如百姓的投献土地,只要是在你的免税范围内,你还是可以收投献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更重要的功名还在,就有机会重新起复,一般起复的官职,都是按照你被停职是的官阶来定的。
这一点尤其重要,其实后世也还是这样,就比如你是处级被停职后,有机会重新当官,就不会去当个科长,再一步一步往上爬。
任用冯铨的理由很简单,此人的确是个理政的大才,沐天波才八岁,朝廷不愿再出来个其母娘家人掌握沐王府大权。
而朱由校的暗地里打算,是让冯铨慢慢的收回云南的军政大权,黔国公这个等同于自立的藩王,差不多该废除了。
当然,他不是要废掉黔国公的头衔,公爵之位还是要留给沐家子孙的,只是不能再让他永镇云南了。
沐家的确历代都忠心耿耿,但谁也不敢保证,沐家以后的子孙都不会有其他心思。
现在正是好时机,沐天波年幼,云南这次又大乱,给了他借口说帮助沐天波处理政务。
八岁的沐天波能怎么办,造反他是不敢的,再说这次朱由校展现出来的杀戮手段,的确震慑住许多人。
七位土司家族的灰飞烟灭,让人胆寒,奢安之乱可不止是奢崇明和安邦彦,云南贵州响应他们的土司好几家。
这次并没有全部被揪出来清算,还是因为怕引起反弹,因此朱由校只能咬牙认了,只抓这七家证据确凿的开刀。
与此同时,闽粤那边喜报传来,沈有容上书朝廷,郑芝龙愿意接受朝廷改编,率领麾下的海盗上岸。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要知道这不是原本历史上的招安,而是接受改编,等同于郑芝龙投降了。
一百零九章 安福建
郑芝龙这次的事件很意外,但却在情理之中,李旦是在天启五年八月去世的,也就是他从那时候才开始接过李旦的大旗。
仅仅一年时间的他,还无法壮大到后来的威势,因此这时候的郑芝龙,心思还没那么大。
加上今年年后,女真人在大明这边吃了个大亏,为了补充粮食,只能东渡去日本抢劫。
女真人渡海抢劫不是第一次,其实在宋朝时,女真人就干过这事,只是跟蒙古人一样,被台风给干的七零八落。
但祖上留下口耳相传的航海路线还在,其实女真人去日本真的很近,这时代海森崴还没被沙俄占据,整个远东地区,一直都是野人女真和蒙古人。
北方四岛那时候既不是俄国的,也不是日本的,而是中国的。
因为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海西女真,抑或是野人女真,都认为中原王朝才是他们的宗主国。
这一点不仅是女真,蒙古人其实也一样,最明显的是当年的帖木儿帝国,那位雄才大略的帖木儿,击败了奥斯曼帝国,把人家皇帝都抓了,但却突然停下扩张的脚步。
要知道那时候他要是一鼓作气,奥斯曼帝国很可能亡国,而且欧洲的大门就向他敞开了。
他停下脚步是唯一理由是,大明朝此时刚刚经历了靖难之役,他认为这是抢到中原皇帝来当当的最佳机会。
因为他想当成吉思汗第二,只有征服中原王朝,才有资格当这众汗之王,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组织了八十万大军向东而去。
可惜他运气实在太差了,还没等到他到达大明的疆域,就死于醉酒之中,不错,他是喝酒喝死的。
没有人谋害他,自己把自己喝死了,要不然那肯定是一场世纪大战。
言归正传,女真人的入侵让郑芝龙看到了强悍的战士,原本只是耳闻,如今他见识到了。
这时候的郑芝龙家就在日本,而且被德川秀忠看重,已经开始垄断日本的海上贸易,但实力还没强到霸主地位。
跟他实力相当的还有刘香等人,今年开始,福建闽南大旱,郑芝龙打算组织灾民去台湾围垦,正好沈有容来到福建任职。
在这之前的福建巡抚朱钦相,就已经着手招抚海盗事宜,特命总兵俞咨皋办理此事。
沈有容到任后,首先拿下的就是俞咨皋,这是朱由校交代他的,让俞咨皋交出兵权,进京去学习。
朱由校这其实是在保护俞咨皋,这家伙是俞大猷的儿子,可他父亲的本事他没学到三分,就是个死读兵书不会用的人。
看在俞大猷功劳赫赫的份上,朱由校不忍他绝后,历史上这家伙就是被崇祯砍头的。
言归正传,沈有容拿下俞咨皋后,整编水军,然后找了个机会偷袭了海盗杨六杨七兄弟两立威。
随后派人正告郑芝龙,组织灾民去台湾是可以的,但郑家不得再做海盗,正经的海贸生意是可以做的。
郑芝龙犯愁了好多天,他知道沈有容跟其他人不同,老沈在福建待过,跟荷兰人干过战,是个海战经验十分丰富的名将。
加上见到女真人的勇悍,可这样的勇悍之军,就在几个月前被沈有容干趴下了,他的心里自然露怯了。
再说郑芝龙本人其实是很眷恋乡土的,当海盗是为了赚钱,并没有分疆裂土称王称霸的想法。
那是之后实力大了,野心也跟着大了,在这之前他其实就是想赚钱,过上富足的生活罢了。
现在沈有容给他选择,接受整编交出海盗指挥权后,朝廷可以让他参与合法的海贸,还能有个官身封妻荫子。
要是不想做生意,朝廷允许他成为水军将领,但不能拥有私兵,所有的军队,现在都要接受朝廷的控制。
正当郑芝龙犯愁时,一则消息传来,大海商许心素被沈有容下狱抄家,罪名是勾结荷兰人,出卖国家机密。
这下郑芝龙下定决心了,他太知道许心素的能量了,这位泉州府的名人,跟他义父李旦是好友,跟荷兰人关系密切。
而且许心素跟郑芝龙不和,数次贿赂官府清剿海盗,其中郑芝龙的名字在第一位。
许心素是大海商,自然也干海盗的勾当,可他毕竟家财万贯,舍不得抛家舍业的出海,只是出钱养一批海盗。
可李旦死后,福建往日本方向的最大海盗就是郑芝龙,刘香是在广东一带的南海称雄。
而许心素的生意就是垄断荷兰人的货物卖往日本的,李旦跟他是好友,每年要的保护费不多。
可郑芝龙又不是他朋友,自然要的多,就这样双方的芥蒂越结越深了,许心素想到了主意,就是买通官府剿匪。
沈有容并没有冤枉许心素,这家伙的确向荷兰人出卖大明的机密,因此他才是荷兰人的好朋友,把销往日本的货物交给他代理。
“圣谕:海商郑芝龙上体天心,救助灾民与水火,特进为福建新军,海军第三团团长,赐其长子郑福松名森,字明俨,赐封其母郑黄氏为三品淑人,其妻郑田川氏四品恭人……钦此!”
朱由校的这一份圣旨,没有把郑芝龙定为海盗投降,而是给他洗白成海商,虽说海商也不是正经人,可比海盗好听多了。
至于他前年刚生的长子,朱由校不想改变太多,索性给他赐名,连字都没变,但意义完全不同了。
被皇帝赐名还赐字,那是天大的荣耀,而且郑森可以说已经是天子门生了。
这让郑芝龙大感意外,但更多的是喜出望外,说明皇帝看重自己了,只要实心办事,今后的仕途应该是很顺畅的。
他不由的为自己的选择喝彩不已,没有选择从商,而是选择进入大明体制内的官场,把郑家的生意交给自己的弟弟郑芝虎。
天启六年十月,福建水陆两军全部整编完毕,沈有容南下广东,开始广东省的军队整编。
郑芝龙得到沈有容给他的消息,说皇上很重视西洋人的新技术,让他利用精通外语的便利,招揽人才和收集书籍。
这事马上被他重视起来,能巴结皇帝的机会不抓住,那是傻子还差不多,也对沈有容更是感恩戴德。
一百一十章 郑芝龙的幺蛾子
郑芝龙精通日语、荷兰语、西班牙语,以及葡萄牙语系中极小众的卢西塔语,信奉天主教,曾被洗礼并取了教名。
在他还没跟随李旦之前,一直在澳门和南洋一带为葡萄牙、西班牙人做事,也因此他跟荷兰人关系不好。
这才是他跟许心素不和的重要原因,西洋人来东方抢钱,既有合作也存在着对抗。
最早是葡萄牙,接着西班牙,荷兰人是后来的,因此要想分一杯羹,自然跟葡萄牙、西班牙起冲突。
原本的郑芝龙一直游离在体制外,对于朝廷高层的事并不了解,但这回进入体制内了,同僚之间的交往,让他对朝廷和皇帝有了清晰的认识。
“鸿逵,你觉的这事靠谱吗?”
郑芝凤喜好读书,改名郑鸿逵准备参加武举,他也是郑家兄弟中文武双全的一个异类。
今年才虚岁十四岁的郑鸿逵,已经跟随自己大哥出海两年多了,现在定下心来读书,就是为了将来武举时的策论能够过关。
郑芝虎不在家时,郑芝龙常常会跟他商量事情,今天就是这样,郑芝龙准备派人去澳门跟几个老朋友联系。
听到他这询问,郑鸿逵犹豫起来,迟疑道:“大哥,此事还是要谨慎,皇上喜好人妻这种话应该不是真的,还有,即使此事是真的,咱们献美女也不合适,何况还是西洋人。”
郑芝龙嘿嘿一笑道:“四弟说的在理,但为兄这次的消息绝对是真的。”
“大哥这么确定?”
“吴犹三告诉我的,你说真不真。”
“吴犹三,魏公公那义子?”
“然也!”
郑芝龙很是得意,吴淳夫字犹三,晋江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当过余姚县令,天启元年担任陕西签事,拜在魏忠贤门下。
因京察政绩太差被赵南星解职回家,原本在天启五年七月,会被魏忠贤起复担任兵部郎中,一年升了四级的。
可这个时空五月后,魏忠贤自己都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他,一直到前几天,才有消息说他要起复了。
正巧现在郑芝龙回到福建当官,回乡去祭祖,同安和晋江离的不远,顺便去拜访他这位前官员,拉拉关系。
听说了他要起复,京中来人告诉他消息了,长袖善舞的郑芝龙,自然奉承了一番。
吴淳夫能拜太监为义父,可想而知也是个没操守的,被人奉承一下,再看郑芝龙财大气粗,顿时就像交心朋友一样,说起了宫中秘闻。
朱由校好人妻这传闻,当初可没辟谣,加上朝鲜送来的贡女中还真有两位成年女性,也没被退回去,更加坐实了这传闻。
吴淳夫或许还有显摆的意思,但郑芝龙不管这些,只要消息是真的,美女他还不是有的是。
这些年他周旋于海上各国之间,各种各样的美人没少见,特别是日本,那简直就是他的后花园。
只是他知道,送日本女人不合适,没有新鲜感,最好是送西洋那些美人,至少少见不是。
郑鸿逵听他说的这么确定,也不再强劝,说了一番谨慎行事后就去读书练武去了。
遥远的京城之中,朱由校根本不知道郑芝龙有这心思,要是知道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臭骂他。
还别说,接到任务的郑芝虎,跑到马六甲找老朋友葡萄牙商人卡米洛-佩德罗。
郑芝虎十五岁就跟着十七岁的郑芝龙到澳门谋生,兄弟两感情最深。
而郑芝龙机灵,郑芝虎勇猛,在当时有个说法流传于海商和海盗之间,说的是龙智虎猛。
由于少年时期就跟葡萄牙人一起,郑芝虎自然有洋人好朋友,卡佩正是他年少时认识的,而且经常一起玩的那类。
“阿虎要漂亮的女人的话,我建议向摩尔人买,白奴黑奴、少女少妇美妇都有,只要价格到位,曾经是贵族的都能买到。”
卡佩交游甚广,他说的摩尔人是指北非的海盗,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巴巴里海盗,历史上专门劫掠人口,从事奴隶买卖的一群人。
据统计,欧洲每年至少有五千白人被卖掉,重灾区是意大利及地中海沿岸,连法国英国都不能幸免。
这些人最远能跑到北欧去劫掠人口,强如西班牙、荷兰这样的海上大国,都对他们素手无策。
三百年的劫掠,许多人只知道卖往美洲黑奴的悲惨命运,却忘却了被卖往非洲百万计白奴的悲惨,更甚于黑奴。
而参与此事的人更是广的多,买卖黑奴的大部分是欧洲人,但买卖白奴的却是亚非欧全参与了。
主要是阿拉伯人和突厥人,但中国人其实也参与了,因为蒙古人是中国人。
郑芝虎跟摩尔人并无交情,虽说大家都是海盗,但所在的区域不同,又没有利益冲突,因此也没来往。
但无碍于他知道这些信息,听卡佩这一说顿时大喜道:“阿卡,这事你帮我联系,钱不是问题,但人一定要上等,最好要读过书,或者有技能在身。”
“没问题,你阿虎说话了,一定办。”
卡佩爽快的答应着,话锋一转问道:“兄弟啊,能问一下吗,你们兄弟我知道,不是好色之人,花那钱干嘛?”
郑芝虎为难起来,卡佩一看连忙说道:“得,这话算我没说,看样子是很为难之事,不然你这性格爽快的,不会这样。”
郑芝虎挠挠头憨憨的笑着,有些尴尬,看向厅中侍奉的侍者侍女们,卡佩一看有门,使了个眼色,这些人全都退下。
“阿卡,这话出我口入你耳,以后我是不认的哈!”
郑芝虎强调一声后,认真的望着他,卡佩明白这是很大的事了,这家伙就是个粗心的人,能这样说明他也兜不住的大事。
赶紧的点头,作为生意人,他太知道信息的重要性,因此才问这话,不然作为雇主是秘密,本来是不该问的。
也是两人少年结交,关系极好,他才好奇的问这么一嘴,没想到真有大事了。
郑芝虎见他答应,压低声音道:“我大哥打算送人,送给北京城那人。”
一百一十一章 家事就是国事
郑芝虎还是没敢说是谁,但伸手指向天。
可卡佩多机灵的人啊,稍微一愣,马上惊呼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老一官好大的胆子啊!这事你们也敢干?”
郑芝虎见他脸色都白了,脑袋一懵道:“怎么啦?我大哥应该不会干傻事啊,难道他也会被人骗了?”
明朝时的洋人,对于大明皇帝还是很敬畏的,这跟大明的官吏对他们很硬气有关。
不像后来那没骨头的辫子们,一个普通洋人百姓,就能在官府作威作福。
卡佩现在就被吓到了,给皇帝送女奴,那是找死的行为,他可是深知大明人的礼仪的。
可听到郑芝虎这话他也迷糊了,对呀,郑芝虎莽撞可郑芝龙精的像鬼一样,怎么会办这没谱的事。
不由的问道:“阿虎你确信消息正确,对方不介意收这礼物吗?”
郑芝虎抓抓头皮,想了想说:“我哥没说啊,只是让人给我送信,说那人对你们的事都很想了解,还交代招揽你们那的人才和书籍,叫我办好这事,对他仕途有利的。”
这话一说卡佩想起来了,去年开始就有人到澳门招揽人才,买走不少欧洲的书籍,今年又有人送信回去,听说是招人来着。
他这沉吟着想事,郑芝虎急的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的叫道:“阿卡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不好,我着心里没底呢。”
卡佩看向他,郑重道:“阿虎,这事我也没想明白,但你哥既然这么有把握,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咱们的关系不同,这些年你们兄弟一直照顾我的商队,我不能害你,给你个折中的主意如何?”
“快说快说!咱两啥关系呢,客气什么。”
卡佩点点头,认真的建议道:“人照送,但要改个名义,买一些会歌舞技能的,就说来自异国的艺术,让那人观赏。”
“对耶!”
郑芝虎一拍大腿,“啪”的一声脆响,卡佩看着都觉得疼。
可他哈哈大笑道:“还是阿卡聪明,难怪小时候咱们玩耍老是你赢,我的铜板全到你口袋里。”
“这事你还记着。”
“当然记的,咱们那时候穷啊,输了钱就没饭吃,被我哥揍了好几次了。”
“哈哈哈……”
说起少年时代的事,两个相顾大笑,那时候卡佩家也不富裕,他父亲就是个商队的护卫,也就是雇佣兵。
很小他就没娘了,跟着父亲来到东方淘金,不然哪会跟郑芝龙兄弟两玩耍,郑氏兄弟两那时候就是舅父的跟班,也就混口饭吃。
两人这边谈妥,那边远在福建的郑芝龙正忙着安顿家里,他的妻子田川氏带着儿子郑森回到福建。
接到圣旨得知自己被封为诰命,田川氏一天也不想等了,这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穿起礼服。
郑森长大很好看,长大肯定是大帅哥,郑芝龙对这儿子越看越满意,皇帝给起的名赐的字呢。
“儿子哎,长大一定要听皇上的话,那可是你老师呢,到时候只要你听话,荣华富贵跑不了的。”
不愧是商人加海盗当惯了的,这话一开口就是满满的利益,听话的前提是能富贵,可他哪里知道,他这儿子比他忠君多了。
郑成功一辈子没有名叫郑成功,而是叫朱成功,后人是习惯性的称呼他郑成功,其实自从他被赐姓开始,就一直称呼自己为朱成功。
四九城里的朱由校这两天喜事不断,先是皇后张嫣怀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紧接着朱由检终于大婚了,第二天带着妻子进宫谢恩,看到历史上的周皇后,他暗自感叹自己弟弟好命。
当然只是感叹,他还没那么禽兽,会去觊觎自己的弟媳妇,田秀英不算,朱由检都不知道呢。
“五弟啊,这结了婚就是大人了,哥哥知道你从小主意正,可该听弟媳话时还是要听的。”
此时的朱由校像极了老父亲,不过也对,长兄如父,这是传统的思想,几乎每家每户的长子都有这自我认识。
朱由检老实的应承着,往不往心里去另说,在兄长面前他还是乖乖的听话的。
张嫣拉着周氏的手,妯娌两说着悄悄话,三个长公主都来了,还有驸马刘有福也在,这是一家子难得相聚的机会。
兄弟两说了些话后,朱由校看向刘有福笑道:“妹夫很拘谨啊,其实放松点好,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就是兄弟姐妹聊聊家常。”
刘有福连忙站起来,被他摆手叫坐下再说,让他终于体会到皇帝的确改变了太多了。
宁德长公主朱徽妍小朱由校五岁,结婚好几年了其实还是小姑娘,看着自己差点不认识的哥哥,迟疑着想说话。
朱徽婧跟她是亲姐妹,同一个母妃生的,悄悄的伸手拉住她的手摇摇头。
低声说道:“六姐别吃惊,皇兄这一年多变了很多,以前也疼我们,但没像现在这样,就差把我们捧在手心了,还经常说亏待了六姐您呢。”
朱徽妍的确这一年多没见到朱由校了,嫁出去的女儿,再说跟当皇帝的哥哥不是同母生的,不敢表现的太亲近。
虽说也听说了自己哥哥变化很大,但一直没见过,今天亲眼见到了。
“妹夫可想过出来做事?”
那边朱由校问刘有福这话,惊讶的他差点要起来谢罪了,大明律驸马不能参政,谁敢想这种事啊。
知道他的惊慌,朱由校笑道:“别担心,你那两个连襟,虽说还没成婚,但已经订婚了,为兄不是让他们去做事了吗?”
“皇、皇上……真的……真的同意臣出仕?”
“自然是的,为兄今年改了多少规矩了,清查皇族基本结束了,下一步就是外戚了。”
这下不仅刘有福大吃一惊,朱由检同样吃惊,他没想到皇帝哥哥会说这事,这可是还没开始的政事,干系大着呢。
刘有福想的却是跟他不同,吃惊之后是大喜,颤抖的说道:“臣愿意做事,臣绝不辜负皇上隆恩……”
朱由校忙摆手打断他,呵呵笑道:“先别急着谢恩,朕要郑重的告诫你,出仕以后立身要正,朕的妹夫可以无才,但绝不能无德,做事错了朕能原谅你,但祸害百姓朕决不宽恕,你可记牢了!”
一百一十二章 事发了
朱由校笑着说话,可却越说越严肃。
刘有福吓的跪下了,而他这次却没阻止,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后,才开口道:“顺天府的主簿前天归乡了,你去接任吧。”
“顺天府?”
刘有福惊讶的抬头,迟疑一下问:“臣是京城户籍,在顺天府合适吗?”
明律官员必须异地为官,以杜绝熟人请托,他这担心是正常的,但朱由校不这么想。
“你是驸马,异地为官朕的妹妹不是要守空房,朕还如何当舅舅。”
朱由校说这话时脸色已经变得笑呵呵的了,这快速的切换,不去争夺奥斯卡都白瞎了他的演技。
朱徽妍羞的娇嗔着,张嫣回头丢给他一个白眼道:“哪有当着妹妹说这话的。”
朱由校笑的欢畅,拍拍刘有福的肩膀拉他起来,看向大家突然严肃起来道:“有件事我是认真的,六妹年纪其实还小,当年嫁的早了,七妹八妹我一直舍不得早嫁,其实除了兄妹之情外,其实有个重要的原因我没说。”
大家见他严肃,也都紧张起来,可听他说出这话都松了口气,这明显是家事了,不需要担心。
见到大家放松了,他瞪一眼大家后继续道:“这是正经事,而且关乎妹妹、弟媳们的性命。”
大家一愣,朱由检更是慌了,怎么扯到自己妻子身上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朱由校没管大家惊愕,哼了一声道:“女子年纪小不适应生孩子,多少女子生产时出事的你们不知道吗?”
“啊这!”
朱由检惊讶一声,不解道:“皇兄,大明的律法规定女子十三岁就可以成婚的,难道错了吗?”
“对,就是错了。”
朱由校肯定回答,大家顿时错愕,皇帝竟然说大明律错了,这是质疑祖宗的决定吗?
朱由校却没管大家,反问道:“你们都读过书,周礼是如何规定男女婚嫁年龄的?”
“周礼!”
大家恍然想起来,的确,按照儒学推崇的周礼,后世王朝对于婚嫁年龄其实是非礼的。
当然周礼所言的婚嫁年龄未必是开始,更可能是婚嫁的最后期限年纪,这一点从古到今都有争论。
即使孔圣人也说过,男子三十、女子二十是极数。
墨子和韩非子更是明确提出,男子二十而娶女子十五而嫁,三十二十是最后的期限,过之则不法。
但即使这样,也比明代的女子十三嫁人大了两岁,说明明朝的婚嫁律法是违背了礼仪的。
“女子十四天葵至,这是内经所著,其实要到三七之数骨盆才完全定型,那时候生育危险就下降很多,但历代先王为何把婚嫁年龄下降呢?”
朱由校给大家上起课来,刘有福和朱由检是男人,只是好奇,而其他都是女人,还有了两个黄花大闺女,害羞的都不敢抬头了。
可人家说的的确是正经事,内经不仅是医学总纲,更是华夏文明的源头之一,阴阳五行学说的定型著作,当然算是正经话了。
朱由校叹口气继续道:“因为战争、天灾导致人口大幅度下降,为了增加人口不得不行此非礼之事。”
随即他严肃起来道:“但大明朝历经三百年,人口已经足够多了,这律法也该废了重新定才是,只是大家习惯了很难改啊!”
又是改革之事,朱由检头都大了,他其实是反对自己哥哥这一年来的改革的,清算贪官污吏他支持,可清理皇族的财产他是反对的。
只是这是自己好哥哥定下的事,他只能装聋作哑罢了,反对事可以,要他反对哥哥不行。
这是典型的古人思维,帮亲不帮理,别拿道德大义说事,圣人都说亲亲相隐呢,难道还有人比圣人更聪明不成。
大义灭亲的前提,是你那亲人十恶不赦,其余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皇兄还是谨慎些,要不咱们自己亲眷们先行此法,或许上行下效,不用改大家也会跟着做呢?”
朱由检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朱由校开心的大笑,亲热的拍拍他肩头道:“五弟终于跟哥哥提建议了,这很好。”
……
一场家庭宴会结束后,刘有福去了顺天府,这标志这大明朝自成祖之后,第一位驸马走上政坛。
前面那两个还没成婚,只能算准驸马,因此刘有福的出任,激起了外戚们极大的关注。
在外的巩永固和卢象晋更是安心做事,这事对他两最关键,毕竟原先朱由校是允诺他们当官,可要是朝臣反对,这事还是很悬的。
但刘有福的顺利出仕,让他们看到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让驸马出仕,朝臣们恐怕拦不住了。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今年年景虽然还是不好,但朝廷赈灾给力,总体来说今年还是平稳的过去的。
很快就要过年了,大家也放松心情,想着今年能过个好年,但来事情了。
刚被起复为工部郎中的吴敦夫,竟然不在家过完年再来,而是赶上年底了跑到京城来。
这也就算了,人家勇于任事不仅无可厚非,反而应当夸奖才是。
但他带了一队人进京,马上就去了魏忠贤家中,当天老魏就进宫了,也不顾今天自己休沐。
“皇上,有人托奴婢送了一队歌舞给皇上观赏,奴婢看了觉的很好,要不您过过目?”
朱由校这段日子小日子过的极美,策划好的事情,几乎都顺利的在进行着,大明朝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
正好有闲心,也就没管其他的,只是问了问谁送的,得到是郑芝龙的答案后,就同意送进来瞧瞧了。
可当他看到队伍时傻眼了,黑、白、混血的都有,一个个妖精一样的,这哪是歌舞队伍,简直是专门来魅惑他的狐狸精嘛。
可记忆里那些经历告诉他,其实这样的美人在后世是很受欢迎的,既有高挑的模特身材,又有巨臀的大码美人。
因此他嫌弃两句后,当晚就悄悄的要了几个,可不曾想几天后,此事被泄露出去了,登时几位阁臣气冲冲的冲到后宫来求见了。
一百一十三章 狡辩也能赢的朱由校
“皇上欲声色犬马乎?”
袁可立来不及拦阻,李宗延已经张嘴就怼上了,朱由校被问的莫名其妙,他并不知道事情已经泄露了。
不解的问道:“李卿此言何意?朕何时要声色犬马了,卿不会是听到什么流言当真了吧?”
“皇上容禀!”
袁可立这下马上开口,省的心直口快的李宗延,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朱由校微微点着头,狐疑的看他们一圈,心说这段时间没大事啊,这七个阁老一起来,不对劲呀。
袁可立没管他目光不对,开口问道:“臣听说宫中来了一队欧罗巴那的歌舞队,臣不知有没有那眼福耳福?”
朱由校心中“咯噔”一下,明白了李宗延之前那话是何意,赶紧让自己冷静,偷偷地吸口气假笑一声。
“恩师听谁说呀?朕记的宫中都清理几次了,应该没有耳报神才对。”
朱由校脸上带着笑,这话却问的带有责问的意思了,宫中之事这么快就传到内阁那,难道你们在宫中有内应不成。
这下轮到大家心中一“咯噔”了,探听内宫消息,这是人臣大忌,虽说许多人都这么干,但却不能说。
李宗延却不干了,趁着大家伙儿一愣神的机会,马上说道:“皇上就说有没有,其他的事等下再说。”
朱由校反问道:“朕说没有你们信吗?”
“皇上!”
这下的黄克缵及时打断李宗延,叫了一声后认真说道:“臣并不反对皇上欣赏歌舞,但女子进宫必须要经过宫中查验,如此私自进宫,而且人数又多,不合规矩呀!”
这话说的中听多了,的确宫中不是谁想进来都行的,原本他也只是想看看,观赏完后再送出去,这才不介意让魏忠贤送进来的。
可谁知道看完之后没忍住,毕竟这时代,异国人稀罕,何况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
这几天可着劲着,几乎把每一个都尝试过了,这下吃进肚里再吐出来,如何能办到。
因此他只好赔着笑脸点头说:“黄老爱卿说的没错,这事的确是朕疏忽了,但事已至此,下不为例可好?”
“皇上就不该沉迷女色!色乃刮骨钢刀皇上难道不知道?”
李宗延又开炮了,几个同僚都想捂住他的嘴了。
朱由校脸色都变了,忍不住抱怨道:“朕哪里就沉迷女色了?朕这一年半来难道不是夙兴夜寐?宫中地震坏了那么宫殿,朕都没舍得花钱修,李阁老难道只会抓住一点错就不放吗?”
这话说的极委屈,几个阁老都不忍心了。
可李宗延却不这么认为,振振有词的反驳道:“那是另一回事,皇上节俭臣佩服皇上,但皇上喜好美色就是不行!臣坚决请求皇上,把这些女子送出宫去,并下旨申饬魏忠贤、吴敦夫和郑芝龙!”
“景哲!”
徐光启低声叫了一声,李宗延转脸怒道:“子先兄不用袒护,咱们说好的,要让吾皇成为千古圣君,比肩唐宗宋祖的。”
徐光启轻叹一声不再劝说,朱由校却眼睛一亮,呵呵笑道:“李卿是说唐太宗吗?”
“不错!臣希望皇上能当大明的唐太宗。”
“那好,那朕问你,李世民有多少女人,婶子、弟媳都敢要的他,李卿难道敢说朕比他好色?”
李宗延“呃”的一下噎住了,眼白一翻差点背过气去,因为这话他无法反驳啊。
其他几位阁老也瞠目结舌,这话没毛病,可怎么听起来哪里不对呢。
朱由校得意的挑眉偷笑,这一军将的爽啊,让你天天怼我,这回没话说了吧,谁让你拿谁比喻不好,偏偏拿李世民那不要脸的。
李宗延终于缓过来了,看到他那得意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那宋太祖呢?陛下要是还能说出他好色的话来,臣这次就认错,再也不提此事!”
“景哲住口!”
袁可立瞠目喝道,徐光启顿足向朱由校拱手道:“李宗延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还请皇上恕罪!”
朱由校明白他说的意思,李宗延这是咆哮御前,真要论罪那是大不敬之罪。
可他不介意摆摆手道:“不碍事,咱们就事论事,朕现在就回答李卿的问题,宋太祖有千里送京娘的美誉,的确被称颂为英雄,但李卿忘了花蕊夫人了吗?”
李宗延张张嘴,颓丧的捶一下自己脑袋,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赵匡胤的确把花蕊夫人霍霍了呀。
“嘿嘿!那这事就这样吧,朕保证以后不会了行吗?”
朱由校这回没有得意,还很诚恳的认错,但人还是要的,这点没商量,谁让那些歌舞美人那么乖巧呢。
的确乖巧,那些人见识过奴隶的生活,到了这简直是天堂,哪里还敢有丝毫的不听话。
只盼着大明这位新主人不会厌弃自己,为了这目的,多羞耻的姿势都可以。
同样因为乖巧,让朱由校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自然不舍得放手,男人嘛,再英明遇到这也就那回事。
李宗延认输了,其他几个只好面面相觑,再纠缠李宗延会没脸,就这么放过又觉得不甘心,好难过啊。
好半天后,袁可立迟疑的开口道:“此事虽说过去了,可那三人还是要申饬的,这不是人臣之道,有馋臣之嫌疑。”
朱由校一僵,可看到其他几位纷纷点头,明白这是底线了,只好委婉的说道:“此事他们的确办的不妥,只是朕人都收下了还申饬他们,会不会不厚道呀?”
袁可立正容道:“皇上此言差矣!皇上是君,他们是臣,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皇上不可对臣子太过宽和,以免有人恃宠生骄。”
这是在教他当皇帝了,的确,明朝从万历以后的三个皇帝,都是赶鸭子上架的,并没有接受过为君的教育。
还是跟万历有关,光宗一辈子战战兢兢,哪里有人教他这些,天启和崇祯更不用说。
从小是读过书,但都是正常的四书五经,帝皇教育从未有过,这也是明末大乱的原因之一,不懂得如何当皇帝,就无法平衡朝中各种势力。
一百一十四章 专坑女婿的老丈人
现在的朱由校别看有后世的记忆,可后人更不懂的如何当皇帝,除非是专门研究古代帝皇的人,才知道这些帝皇之术。
后世能看到的帝皇之术,好像只有李世民写的帝范一本书,那是写给他儿子李治看的,流传到后世。
可朱由校那记忆里并没有,大部分人谁去看这类书籍。
见袁可立如此说,朱由校很受感动,自己这老师的确为了自己,都要抛弃士大夫的利益了。
要知道君臣是相辅相成,同时又是对立的,皇帝为的是皇族利益,大臣为的是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天下百姓什么的、其实都是附带的,因为没有百姓你就是光杆司令。
因此无论是皇帝还是士大夫,在谋求自己利益的同时,都要带上百姓的一部分利益,才能长久的享受荣华富贵。
但那是在不侵犯他们利益的前提下,他们才会为百姓着想,否则免谈。
……
阁臣们终于走了,朱由校脸色变得很难看,至始至终,阁臣们都没再说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传魏忠贤来!”
满脸阴沉的朱由校叫道,高时明惴惴的示意其他人出去。
在朱由校狐疑的目光中低下头轻声说:“皇上,此事奴婢有所耳闻,还是不要声张才好。”
“有所耳闻?”
朱由校盯住他,咬着后牙槽问道。
高时明身体更加佝偻了,弯下腰低声回答:“前日田嫔之母进宫看望,田嫔抱怨了这事,奴婢是听她宫中内侍刘才说的。”
“田、宏、遇!”
朱由校一字一顿的,不用调查现在都知道是谁了,会把这种事捅到内阁去,除了田宏遇没有别人。
这家伙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或许本意不是要害你,但一定有为了某些原因干坏了事情的本事。
要不是他想给崇祯送美人,人家陈圆圆在江南好好呆着,哪会有那么多事。
这次还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妻子进宫看女人,意外看到宫中有白人黑人混血美人,好奇之下问了女儿。
田秀英这几天正气不顺,本来朱由校最喜欢让她侍寝的,可这几天全被那帮狐狸精给迷住了。
因此就向母亲抱怨了几句,结果他知道了这事,灵机一动,皇帝喜欢美人那我也送啊。
可他跟宫中太监没交情,就想到一个人了,内阁次辅黄立极不是魏忠贤的老乡吗。
自认为得意的他去拜访黄立极了,黄立极其实并不愿见他,可看在田秀英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见了他,结果听到这劲爆的消息。
这一听那还得了,然后就发生了七大阁老一起进宫的事。
朱由校现在气呀,这事叫魏忠贤还真没用,总不能把田秀英给抓起来吧,他可舍不得那浑身香喷喷的美人儿。
“你去一趟延禧宫,告诉田嫔朕很生气,罚她……罚她去皇后那立规矩十天,不许装病必须去。”
朱由校还是舍不得,本来气冲冲的说的,可说到惩罚时又迟疑了。
高时明这回痛快的应承着,马上就亲自去了,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所以他才劝不要叫魏忠贤查。
朱由校生完气,又去长春宫那找那群西洋美人去了,说是西洋人,其实有两个北非的黑妞。
卡佩这次帮郑芝虎选人还是很讲究的,一共二十一人,九个会舞蹈的,其余的都是学过乐器的,还真是有才艺可以冒充歌舞队伍的。
大部分都是少女,有一半以上是第二代奴隶,有五位是成熟的女性,但年龄也不大,唯一一位偏大的是贵族女性。
这是一个热内亚共和国贵族,全家人去法国度假途中被劫掠,三十一岁的狄蕾莎-涅格洛生过两个孩子,在这时代算是中年人了。
可狄蕾莎还是有惊人的美貌,柔软的腰肢,平坦的小腹看不出生育过的痕迹,只在骨盆宽大中能看出端倪。
当然这些不是她可以迷住朱由校的原因,她被朱由校宠爱,是因为她拥有的知识。
狄蕾莎对数学和艺术充满兴趣,因为家境优越,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因此学识很渊博。
甚至学过击剑,这也是她保持身材的重要因素之一。
这应该是西方贵族跟东方贵族最大的不同,东方贵族很少会允许女儿学习跟品德修养无关的知识,西方则不限制女儿的兴趣爱好。
因此得到狄蕾莎的朱由校,除了让她侍寝外,就给了她一个任务,学习大明文字后翻译他所学过的书籍。
狄蕾莎很配合,并且写了一份书单给朱由校,其中卡尔达诺的两本书,《事物之精妙》《世间万物》让他喜出望外。
这是两本百科全书式的书籍,包含了大量的力学、机械学、天文学、生物学和化学等自然学科的技术和知识。
其中更有占星术、炼金术和密码学,正是普及自然科学的重要知识,朱由校自然对她宠爱。
现在到了长春宫,就直奔她的屋子去,果然,好学的女人最美丽,坐在那跟着宫女学说大明官话。
看到朱由校进来,惊喜的站起来行礼,被一把抱起来就进了里屋。
一场激烈的战斗后,狄蕾莎不解的偷看他,想不通这大白天的,自己这位英明的主人,怎么会想这事。
“别偷看了,想看就大方的看,朕又不是坏人,干嘛那么小心。”
朱由校跟她交流是无障碍的,原本记忆里就有好几国语言,加上跟那几个西洋人学了一段时间,比其他人快很多,就掌握了这个时代的几种语言了。
法语、拉丁语和英语,他都能流利的交流,狄蕾莎是热内亚的,虽然有自己的语言,但作为贵族,拉丁语是必学的。
而且热内亚跟法国的关系很密切,跟马赛距离太近了,历史上还被法国统治过,法语她是从小就掌握的。
两人交流起来,不仅日常用语无障碍,即使是那些羞羞人的话语,都能说的七七八八。
被朱由校揭穿,狄蕾莎娇羞的像个少女,当然也可能是演的,但还是把朱由校看的乐呵呵的。
“皇帝陛下今天有心事对么?”
撒完娇胆气就壮了,问出这原本不敢问也不该问的话。
一百一十五章 朱由校又预言了
朱由校也没不乐意,抱紧她很自然的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来,狄蕾莎眼神微动后劝慰起他来。
这一劝让朱由校更加喜欢她,结果春风又绿江南岸,吹皱了一池春水,激起莺啼燕舞声声不断。
神清气爽的朱由校回去了,工作还是要干的,当晚却去了田秀英那,说是去教训她,其实干什么男人都懂。
不过还是有警告她,再不许把宫里的事跟任何人说,包括她的娘家人。
日子恢复了平静,但在小年这天朝中要放假了,早朝开完后,朱由校让人请了内阁七位,并六部九卿等大员去了养心殿。
在明代以前的六部九卿是不同的,明代减掉了九寺中的四个,只剩下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和鸿胪寺五个。
增加了跟六部同级别的都察院和通政司,这是提高了言官地位,至于通政司,完全是补充六部用的。
“马上就过年了,朕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事要提前告知,事关天下,不得不谨慎。”
众臣一听马上正襟危坐,事关天下那就是大事了,只是大家不明白,何事会让他们全都不知道。
朱由校抬抬手,郑重道:“明年开始天灾会更频繁,寒潮更猛烈,干旱和蝗灾会成为每年都有的,恐怕要持续一二十年,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备粮是今后最大的事。”
这话让大家悚然一惊,左都御史周朝瑞猛地站起来,质问道:“今后十几年之事皇上从何而知,莫不是听了哪位妖言,学嘉靖先皇慕道欲不理政务乎?”
“思永慎言!”
首辅袁可立回头叫道,并看一眼孙承宗,示意他说话。
朱由校摆摆手正色道:“周卿可以不信朕,但此等大事不应该宁可信其有吗?若是真有此事,防范于未然不是好事吗?”
一连两问后停了一下,看一圈各位大佬,见他们都有赞同之色,这才放缓语气继续道:“朕有没有不理朝政,在座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吧,周卿直言是没错,只是能否有证据再说这话?”
周朝瑞脖子一梗,大声道:“臣先向陛下认错,的确此事无论真假都应该未雨绸缪,陛下这点是对的,但臣为言官,捕风捉影是臣的职责,若都要证据再说,已经迟了。”
“好了思永,皇上的本意是好的就好,其他之事以后再说,今日既然提了人这事,咱们该重点讨论如何度过这天灾。”
孙承宗开口说话了,没办法,周朝瑞是他强力举荐出来的,本来作为东林六君子之一,已经被解职回家去了。
历史上周朝瑞是死在锦衣卫诏狱的,跟杨涟、左光斗他们一样,但去年杨左都放出来起复了,他自然也被放回去。
只是他跟杨涟不同,没有被起复,直到孙承宗回到朝堂后强力举荐,朱由校自然不能不给帝师面子,谁让老孙一家子都是铁骨铮铮的忠臣呢。
其实周朝瑞被列入东林六君子是有待商榷的,他是山东临清人,并不是东林党重灾区南直隶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曾经谏言过朱由校亲自理政,制止朝中党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朱由校抛开内阁独断乾纲。
只是那时候朱由校刚刚登基不久,根本没胆子干这事,回复他内阁制度乃是祖宗成法,不敢擅改。
这件事朱由校到现在还印象深刻,因此一起复就给了他高位,跟六部尚书同级的左都御史之位,掌管都察院。
可这家伙的直脾气的确是够让人咬牙切齿的,当年就是把所有的中官全都得罪一遍。
从万历时代他当官开始,一直到魏忠贤,没有一个插手朝中的大太监他不得罪的。
而且言辞激烈,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娘那种,所以才会被太监们恨得牙痒痒。
可他被下狱其实不是魏忠贤干的,这就很奇怪了,而是刑部员外郎徐大化栽赃他收受熊廷弼的贿赂,把他的名字列入东林党也是徐大化。
至始至终魏忠贤都没说过要弄他,只是徐大化是阉党,人们把账算到魏忠贤头上。
“皇上,臣请外任,回松江府去准备,来年若有饥荒,臣想以工代赈,招募灾民开荒。”
通政使陈所闻忽然站起来,朱由校一怔后问:“松江府何处可开荒,陈卿可有成算?”
这话一说徐光启大喜道:“对呀,上海县周围都是荒地,只要疏通好苏州河,在黄浦江出海口建造防海潮堤坝,至少不能开垦数万顷良田。”
朱由校一激灵,失声叫道:“不!不仅是开荒,还能开埠,那里是天然良港,只是没开发完善,否则比宁波港还好。”
这下轮到徐光启和陈所闻惊讶了,两人张大嘴巴惊愕的同声道:“皇上如何知晓那里可以做港口?”
这话问的不突兀,有入海口的地方做港口并不稀奇,可问题是朱由校从没去过那,竟然能肯定那里比宁波港还好,这就让人惊讶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中原王朝最好的港口,一个泉州港,另一个正是宁波港,而且宁波港比泉州港更早。
明朝时期,海外属国来进贡,大体上就是南洋诸岛国从泉州港进入,日本和琉球从宁波港进入。
至于后来更好的大连港、青岛、威海等,以及上海港口,全都未成型,除了有巡检司外,根本没有港口设施。
后世那战略地位极重要的大连,现在只是一座小城,之所以没开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里属于山东管辖。
山东连自己本省的港口都没建设,怎么会去海对面建设那。
明代的辽东很奇怪,军事上有自己的都司府,但行政上是山东的,也不知道当时的朝廷是如何设计的。
“先别管朕如何知道,陈卿有把握吗?需要多少钱粮这才是关键。”
黄克缵迟疑的先开口道:“无声是通政使,去那边是降级了,这合适吗?还有那可是你家乡啊。”
陈所闻正色道:“陈某为官只愿为万民造福,替吾皇分忧,官职大小无所谓,只是异地为官的规矩的确是个问题。”
一百一十六章 君臣辩论(上)
朱由校摆摆手道:“特事特办,不用在意那些规矩,倒是花费多少才是重点,毕竟户部虽然宽裕许多,但也只够支出目前的。”
袁可立听到这,开口问陈所闻道:“无声有何打算,可以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陈所闻看一圈众大臣后,眼神一冷道:“南直隶富可敌国,加增商人一次性财产税,他们不是高喊为国为民吗,这次给他们这机会。”
这话一出顿时满堂错愕,陈所闻可是正牌的东林党啊,你这狠手下的,是在挖东林一脉背后财阀的根基,真不怕遗臭万年吗。
朱由校也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不解问道:“陈卿可知,你这建议被人知道的后果?”
陈所闻庄重的长揖一礼道:“为大明故、岂敢惜身!几位阁老敢为大明担万世骂名,臣为何不可?臣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岂敢后与人!”
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说他傻也罢,笑他痴也好,但正因为有这样的人,一个民族才不会灭亡。
朱由校也庄重起来,挺直腰板端坐着,郑重道:“朕提议,迁通政使陈所闻为江浙总督,江苏从南直隶割出,由总督主管军政大权。”
“这这……”
大家一阵错愕,饶是最会怼人的周朝瑞都无法开口反对,人家陈所闻赌上了自己一生清誉,外加一家老小的性命,你还能反对不成。
朱由校没等大家消化完成,继续说道:“朕这都是想出一条策略,要是操作好,应该不会引起反对,恐怕那些人还会支持也说不定。”
“皇上快说说!”
性急的刑部尚书李若珪开口叫道,不愧是金胳膊大佬。
朱由校微微点头后说道:“招商引资,以苏州河和黄浦江边的土地,换取商人投钱,以金额多少划给土地……”
招商引资大家不懂,但经过解释之后,大家恍然大悟,不就是开发港口引海商北上,让上海成为一个货物集散中心,带动经济。
那样一来,苏州河两岸和黄浦江沿岸的土地就珍贵了,海商的涌入需要服务的项目就多了,在那开店绝对稳赚不赔。
而人流量的增多,还会带起一波定居的狂潮,房子需要土地。
定居那边的人需要粮食,田地价格也跟着上去,等于一个新兴的城市成型,赚钱的机会明眼人都算的清。
只是大家想不明白,自己这位皇帝,怎么会有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空手套白狼的让别人投资。
李起元感叹道:“臣这户部尚书要是皇上亲自来做的话,大明的财政恐怕早就解除拮据了。”
朱由校乐了,笑呵呵的调侃道:“李卿这话说的,好像朕就善于理财似的,上回首辅还说朕军略出众呢。”
这话是当初他说引女真人入境,坚壁清野打伏击时,袁可立称赞他的,亏他记到现在也不脸红。
突然,鸿胪寺卿李邦华问道:“皇上既然已经有此良策,那陈大人是否不适合回乡任官呢?毕竟祖制规定异地为官,是为了防止乡党请托,臣不是说陈大人不清廉,而是能回避为何不回避呢?”
大家这才想起这事,陈所闻也是一怔之后,主动请辞道:“臣附议!”
朱由校却不高兴了,横一眼李邦华冷冷道:“卿欲朕朝令夕改乎?”
李邦华拱手道:“臣不敢,臣只是不欲陛下效仿王介甫,所谓天变不足惧、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最后造成党争不断,遗祸后代。”
“哦,卿认为党争是因为这些观点引起的吗?”
这话问的暗藏机锋,李邦华才不上当,怎么说都是官场打滚了一辈子的人了,哪能这么简单上当。
脸色不变的回答说:“臣不敢说是这些观点引起的,但敢说这些是诱因,前宋两次变法对比,虽都是失败告终,但前者并未动摇前宋基石,后者才是宋亡之祸端,正是由于其引起内耗,才动了王朝基石。”
朱由校自然也知道这些,北宋两次变法,虽说王安石这次的确让北宋一时强盛,但埋下的祸端却更大,这也是后来一直到满清,皆不认可他的原因。
在这之前的朝廷官员之间针锋相对,大体上大家都能秉承士君子的风度,打倒对手后并不会赶尽杀绝。
而是体现文采大宋的风度,让失败者体面的退出权力中心,因此引起的反弹不会很大。
但熙宁变法中,王安石对对手的狠辣,完全是赶尽杀绝的做法,引起双方激烈的生死之战。
而且这遗风完全被后世继承下来,自那以后的朝争党争,全都是你死我活,士大夫阶层全部都不要脸了。
完全忘了孔圣人说的君子之争,大家都变成小人之争了,这才是遗祸千年的恶果。
“好口才啊!”
朱由校暗赞一句,这家伙转移话题不留痕迹,把自己问的问题扯到另一个高度去,大有争论大明该不该变法的节奏了。
他知道这一年多的变革,许多人是不赞同的,但内阁支持,自己这皇帝支持,许多人眼下只是蛰伏,真正对抗还未开始,现在终于要来了。
“卿觉的我大明朝从朕皇祖父到朕登基后前五年如何?”
朱由校也会转移话题,这一问还真不好回答,没点胆量的人是绝不敢的,哪会牵涉到毁谤先皇的罪名。
但李邦华显然是不怕的,这位被后世誉为东林后七君子之一的大佬,是东林党魁首之一邹元标的弟子,岂会退却。
只见他郑重的拱手道:“万历先皇有中兴美名,亦有萨尔浒惨败,让女真人做大的弊政,先帝在位时间太短,毁誉不该加其身上,而陛下即位之初众正盈朝,我皇明大有中兴之势,但之后臣不愿说,陛下自己清楚,否则也不会想要变法。”
这是避实击虚了,朱由校呵呵笑起来,这家伙太狡猾了,自己父亲的确可以避开不说,但自己祖父仅仅是萨尔浒之败吗。
他把所有的火力集中自己身上,这是臣子对待在世之君和过世之君的区别,逝者已矣,轻描淡写一句话是对死者的尊重,让你无话可说。
而作为生者的自己,身为帝皇难道连逆耳之言都听不进去吗,那就是妥妥的昏君了。
一百一十七章 君臣辩论(下)
“孟暗慎言!”
袁可立回头叫道,随即向朱由校拱手道:“皇上明鉴!李鸿胪并非反对变法,而是主张渐变,担心动荡剧烈为当下不宜。”
朱由校摆摆手道:“恩师不用说这些,朕知道李孟暗为人,当年他给皇祖父的用人十事朕看过,朕登基后整顿津门军务也是他完成的,不仅是个能臣,也是个忠臣,但朕今天要跟他论论,不变只有亡国的道理。”
“皇上……”
众人惊愕的叫道。
朱由校不在意的摆手道:“众卿不用讳言,朕先来说说皇祖父吧。”
大家只好正襟危坐,皇帝难道想把先皇拉出来批判不成,这话他们可不敢议,只能听着。
“朕的皇祖父少年丧父、十岁登基,全靠张太岳扶持才有中兴治世,那些年大明朝蒸蒸日上,但已然埋下祸根了,众卿知道是什么吗?”
第一问问出,朱由校看一圈大家,没人回答,自己呵呵笑起来道:“那也是众正盈朝,但却是张太岳一言定鼎的众正盈朝。”
大家悚然一惊,不对呀,皇帝前些时候刚刚还赦免张居正的子孙们,难道还要打压不成。
朱由校再看一眼大家,继续说下去:“朕不否定张太岳对大明的贡献,其人功大于过,也是因这过,给大明埋下党争的祸端,但却不是大明衰败的原因,原因出在皇祖父身上。”
这话让大家脸上精彩起来,这是讨伐先皇了,皇帝怎么敢,难道不怕被天下人指斥不孝吗。
几位阁老忍不住叫声“皇上”准备劝他了,朱由校摆摆手,都不知道今天自己摆了几次手了。
“皇祖父之错在于立国本!”
朱由校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但大家反而安静下来,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来。
万历最让人诟病的,也正是被众臣反对的正是这事,皇帝要是说这件事,天下人都认可。
但朱由校却话锋一转道:“朕不是说他想立福王叔错了,而是说他迟疑不决,引起朝堂动荡错了。”
“皇上!”
“臣不同意!”
养心殿中顿时大乱,有人惊呼有人大声喊反对,守在门外的内侍们面面相觑,偷偷的向里头偷看。
朱由校停下发言,安静的看着大家,李宗延、周朝瑞、李邦华、李若珪等几个全都站起来。
互看一眼后,作为阁臣的李宗延先开口道:“皇上此言大谬!论嫡论长都轮不到福王,先皇才是长,废长立幼乃是乱政之始,岂能无错!”
李若珪紧跟着附和道:“唐太宗穷极一辈子赢得千古圣君的美誉,但无法洗清玄武门之变的骂名,皇上难道以为仅仅是其弑兄杀弟造成的吗?不,是因为得位不正,造成李唐后代的夺嫡、宫变成为常态。”
周朝瑞更是大胆,直言道:“成祖当年也可谓一代圣君,宠爱汉王甚于仁宗先皇,为何不废长立幼,世人以为是看在宣宗聪慧,其实大谬,而是因为靖难夺位,不敢让子孙学这不臣之举,不得不为之。”
朱由校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了,宗法社会嫡长子制度,从西周以来就确立,自己不该挑战这个。
其实他也知道,嫡长子制度虽然有弊端,但利大于弊,杜绝了皇子夺嫡引起天下动荡。
宠爱幼子的皇帝比比皆是,为何他们都不敢、不愿立幼子,道理就是这个。
满清倒是说立贤不立长,但看看乾隆之前皇子参与的夺位有多少。
在那之后嘉庆是乾隆没死扶上位的另说,后面的道光、咸丰哪一个不是在世的最大一个儿子即位,显然也是怕了。
“好吧,这话是朕错了,但卿等不能否认,正是为这事朝局开始乱了吧?”
有错就改、马上承认,免得被人喷。
朱由校的从善如流让大家比较满意,几个人虽然还不忿,但也不至于咄咄逼人。
见大家默认之后,朱由校接着说:“正是那场持续十几年的争国本,皇祖父为了躲清静,索性不上朝了,造成的恶果是人人盯上内阁的职位,大臣们互相攻讦,谁都想入阁掌权,为的不是国事,而是他自己心中的想法可以实现。”
朱由校没有说他们是为了权利而争夺,换个说法更能让人接受,士大夫们不就是想要立功吗。
太上有三德,立德、立言和立功。
立德太难,非圣人不能为,立言也很难,非大儒不可为,剩下的只有事功了,因此人人希望自己能立功。
而最好的事功不就是治国平天下吗,人人都想实现自己的想法,但不是人人都有这才能。
可这些人才不管自己有没有这才能,没试过谁知道呢,因此大明朝成了他们的试验场,国家能不乱才有鬼。
“而恰恰是张太岳当年的一言堂,让大家看到内阁首辅的权力之大,只要皇帝不理政,他又能压的下其他阁臣和六科给事中,那么国家大事就是他一言而定,内阁成了不是宰相胜似宰相的存在,与当初成立内阁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此乃弊政之一。”
朱由校话锋一转,回到张居正身上,但谁也没想到,这话题回转到内阁身上,简直是讨伐内阁权利威胁皇权了。
大家都愣住了,齐刷刷的看向袁可立,心想老袁这回该怎么办,皇帝不是尊他为恩师吗,难道不信任他了。
可袁可立此时眼观鼻鼻观心,脸色一点都不变,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似的,让人惊讶。
但问题是皇帝这话很严重啊,虽说车扯上张居正有点冤,大明的内阁权利膨胀不是从他开始的。
但皇帝对内阁权利过大的观点其实是没错的,原本成立内阁就不是为了掌控权利的,而是给皇帝辅助用的。
明代的内阁成立之初,类似于后世的顾问团,只是这部门后来坐大了,完全成了另类的宰相,这跟初衷的确背道而驰、
朱元璋为何取消宰相,还不是为了集中皇权,结果养出个对抗皇权的部门来,得益的其实是大臣的利益。
“皇上要取消内阁制度?”
李宗延凝重的问道,几个大臣脸色顿时变了。
一百一十八章 君臣对话(续)
朱由校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而是开口说道:“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从西周以来,哪一个王朝盛世不是在变中求得的?一旦陷入不变后,哪一个王朝不是灭亡了?诸卿心中其实都知道,但大部分人为何不愿变,其实说穿了,就是他们得到了利益,不想被别人分走罢了。”
“臣附议!”
袁可立开口了,紧跟着他的是黄立极和李起元,大家顿时惊呆了,这三个都是阁臣啊,难道他们支持取消内阁。
孙承宗和李宗延惊愕的叫道:“礼卿兄!”
袁可立回头,面容极为庄重,平静的开口道:“袁某请问诸位同僚,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否儒者应该践行的?”
“礼卿兄何意?此乃儒者之根本,在场诸位哪一个不是读圣贤书出来的,问这是在质疑我等操守乎?”
周朝瑞开炮了,满脸的不满神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的。
袁可立没在意他的质问,平静的回答道:“孟暗贤弟勿恼,袁某再问一句话,既然是儒者根本,那自仁宣之后,我大明文臣掌权已成事实,请问国可治好,天下可平了?大明是比仁宣之前更强还是更弱?诸位请回答我。”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朕和历代先皇吗?”
周朝瑞张口就答,可话说半句张嘴噎住,朱由校马上问上一句,让好几个人脸色一变。
朱由校呵呵一笑,摆摆手道:“今日畅所欲言,咱们就当儒者论道,不是君臣应答,各位请回答。”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朝瑞沉声作揖后,站直身子道:“本朝自英宗开始,内监频频出现权倾天下者,英宗朝有王振、曹吉祥,宪宗朝的汪直、正德朝的刘瑾,还有陛下如今身边的魏忠贤,这些人无一不是搅动朝堂秩序,却受皇帝宠信,朝臣又如何能治国平天下?”
周朝瑞矛头直指宦官,画外之音是皇帝宠信宦官,掣肘大臣治国,其罪不在文臣。
朱由校呵呵笑道:“周卿列举了这些内侍为祸天下是吧?咱们先不说他们的功过,就来说说我大明朝的宦官吧。”
周朝瑞目视着他,并不退缩,朱由校自然不介意,都说过这是儒者论道了,当然不能食言。
“司礼监成立于太祖时代,跟内阁一样,起初不是为了管朝政而设的,太祖甚至不允许宦官识字这没错吧?”
大家点头应承没毛病,朱由校点头“嗯”了一声继续说下去道:“成祖得位不正这不用遮掩,因此重用宦官,但这一点是得到当时的大臣们支持的,这点朕没说谎吧?”
大家还是点头,其实是有不同意见的,但当时的确朝臣没反对,只能承认,至于原因那是因为朱棣太残暴了,他们不敢反对。
“成祖第一次派遣镇守太监,开创了太监掌军的先河,这就是三保太监,但其人没有为祸,反而功勋卓著吧?”
众人又是点头,没有反对意见,朱由校接着说:“宣德四年,宣宗开办内书房,由大学士陈山教授小太监读书开始,各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等都有教授的经历,可以说司礼监的内侍,师从甚至比国子监还高,只是士大夫们不愿承认罢了,要朕来说,内宫这些内侍,如果去参加科举,水平绝不输给当朝进士,也由此开启了司礼监披红的规矩。”
众臣张张嘴想反驳,可实在没脸反驳,明朝的司礼监太监,的确才富五车的比比皆是。
看看他们的老师就知道,大明朝那些流传后代的名臣,大多数当过内书房的老师。
甚至连阁老当年都当过,典型的代表入李东阳、商铬、严嵩等,这都是当过辅政大臣的阁臣。
“咱们再来说说内侍干政,周卿眼中只盯着被定位奸宦的太监,可忘了大明除了由三保太监外,还有拨乱反正,为稳定朝局积劳而死的怀恩,为弘治中兴历下汗马功劳,还有支持张太岳,为万历中兴立下功劳的冯保,更有毁誉参半,但却挽狂澜于既倒,连阳明先生都视之为友的张永。”
朱由校连说数人,其中张永好坏难说,冯保有毛病但瑕不掩瑜,可怀恩就是妥妥的好人一个。
若不是太监,绝对能在大明文臣序列中派上名臣的位置,这让周朝瑞无力反驳,只能干坐着。
朱由校微微一笑,继续道:“再说周卿所说罪大恶极那几个,汪直办西厂而荼毒天下是吧,但周卿忘了他的功劳乎!”
“这……”
周朝瑞张嘴,却只发出一声,朱由校呵呵笑道:“成化十五年,汪直监军平定建州女真叛乱,成化十六年还是他监军,千里奔袭蒙古王庭,击破其王庭,领军将领王越因此封伯,但此战的策略却是汪直提出并一力支持的。”
说着看一圈大家,见没人反驳后继续道:“从成化十六年到十九年,汪直作为监军坐镇北疆,边境稳如泰山,但他一被调走,呵呵!”
这声哂笑让人羞愧,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太监,镇守边疆时,偏偏把蒙古人打的不敢靠近。
可他一不在,差点连大同都失守,不得不说这极为讽刺。
“再说刘瑾,我大明朝清丈田亩,防止侵吞只有太祖和张太岳干过,加上朕去年干的,还有一次就是他了。”
“整顿朝廷各项开支,从府库、例银、两淮盐政到都司武器刘瑾干过吧?”
“整顿吏治,调整京察定例为三年成为成例是刘瑾干的吧?”
“减免赋税、限制东西厂权利,令寡妇再嫁,亡者无钱埋葬必须火焚处理,不至于引起瘟疫,是刘瑾干的吧?”
朱由校一连三问,问的大家面色发白,这些都是有史可查的,无法反驳。
也就是说罪大恶极的刘瑾,其实干过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甚至限制厂卫权利,你说他十恶不赦,真的妥当吗。
“最后说说魏忠贤,前人已远,你们可以说事迹不可考,但魏忠贤是眼前人,大家总不能说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