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魏忠贤的悲喜交加
“啊”的一声，魏忠贤惊愕一下，马上一激灵。
怯怯的望着朱由校道：“皇上，奴婢只是想把这几年笼络的势力，交给您处理，以赎……以赎奴婢的死罪……”
越说越小声的魏忠贤，脑袋都快要埋进地里面了，心中后悔死了，自己怎会这么笨，真把这些事说出来。
可一想又不对，今天之事失控了，不说蒙混不过去，完全是因为自己在朝上那句话造成的。
朱由校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他，也明白这家伙想要交权，但操之过急把自己坑了。
不仅莞尔一笑，抬手叫道：“起来吧大伴，这事你办错了，后悔都没用。”
“皇上救命呀！看在奴婢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奴婢死罪吧！呜呜……呜……”
魏忠贤今天是真的哭了，以前都是在他面前假哭博取同情，可今天是真的哭的好伤心。
他是真的怕了，就算能跟皇帝同归于尽都怕了，因为这事不是皇帝要弄死他，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到皇帝头上。
他现在没有一点怨恨朱由校的心理，只有哀求饶恕的心思。
朱由校叹了口气道：“你呀！忘了一点，你是内臣，有罪无罪，决不能在外朝说，现在这事麻烦了，你应该先向朕说这些，并把宫中你的人全部交出来，然后朕用这件事，告诉外朝，那些人跟你无关，你是被手下人蒙蔽，这样有了顶缸之人，你才会没事的。”
“皇上，奴婢错了啊！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今天朝堂上脑门子一热，忘了这茬了，皇上救我啊！”
看着眼泪汪汪，满眼祈求的魏忠贤，朱由校沉吟一下道：“把你今天所言写出来，去找范梦章，就说朕说的，请他为你筹划。”
“范……范梦章……皇上，他可是恨死奴婢的呀！”
魏忠贤惊愕一下叫起来，满眼的不可思议。
朱由校恨铁不成钢的给他一个脑瓜崩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小心眼啊，范梦章不是东林党，名声却清正廉洁，但做事讲究实际，不是那种夸夸其谈之人，朕给你交个底，他是朕看好的阁臣人选，去吧。”
魏忠贤一激灵，寻思一下马上醒悟过来，范景文是河间府人，跟他算是半个老乡，皇帝让他去找此人，看来是要保下自己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让自己跟范景文打好关系，为日后范景文入阁后，宫中有自己支持，这是妥妥的让自己当冯保了呀。
登时喜出望外的魏忠贤，忙不迭的磕头谢恩后，一骨碌的爬起来往外跑，差点绊倒自己。
看着狼狈不堪的魏忠贤背影消失，褚宪章欲言又止，偷偷的看一眼朱由校。
朱由校呵呵笑道：“小褚有什么话直说，你是朕的心腹，不用忌讳。”
褚宪章再看一眼他后，大胆的问道：“皇上已经知道他罪过深重了，为何不借机除去他？”
朱由校微微颔首，伸出两根手指道：“其一，朕从小是他陪着长大的，要说没有主仆之情是不可能的。其二，他所做的许多事，其实是朕默许的，只是手段过了，本意却是为了朕不被掣肘，杀了他，朕不就是卸磨杀驴了吗。”
“可是……可是他的确威胁到皇上安危了啊？”
“错了。”
朱由校斩钉截铁，看向褚宪章，幽幽道：“世人皆以为魏忠贤大奸大恶，狗急跳墙会干忤逆之事，但朕却不以为然，要说他贪赃枉法，任用私人，栽赃陷害忠良，那都没错，但他绝不会背叛朕，这一点朕深信不疑。”
这件事朱由校想了很久了，自从落水醒来后，他就一直在想着怎样削弱魏忠贤的权利，跟怎样平衡外朝的权利。
宫中的顾忌正是客氏和魏忠贤党羽太多，怕他们狗急跳墙，来个弑君之举，那自己真会抓瞎。
大明不是没有这先例，自己父亲当太子时的廷击案，不正是宫中有内应，才会被民间闲汉闯入太子东宫。
还有红丸案，自己父亲的死绝不是简单的放纵而死，应该也是内外勾结，才有的结果。
加上嘉靖时，皇帝差点被宫女用被子闷死，大明的皇宫一点都不安全，这里面既有宫中的势力，也有外朝的影子。
如果说廷击案只是宫中势力所为，那另外这两件就是内外勾结的结果。
红丸案的明光宗之死，应该是他重用东林党，引起其他党派的反弹，后人有人猜测是东林党为了揽权所为，这应该是冤枉了东林党。
东林党被重用，正是朱常洛登基开始的，为了抗衡支持郑贵妃的支持者。
朱由校自然深知宫中密帷，可小心的多次试探后，他发现魏忠贤对自己的确忠心耿耿。
这老小子狠毒，但不等于他没有感情，有一点他跟其他皇帝的贴身太监不同，那就是年龄。
魏忠贤是成年后入宫的，调去朱由校母亲宫中工作时，朱由校才刚出生不久，等于他是陪着小肉团的朱由校长大的。
不像其他伴随皇帝长大的是小太监，长大后更像兄弟朋友的感情。
可他年级大太多了，更像是长辈护着晚辈长大，未尝没有父子那样的感情在里面。
而且人都会被习惯性影响，还很难改变习惯。
从小被他护着的朱由校，已经保护习惯了，没有极大的变故，他恐怕很难改变自己的保护欲。
这一点客氏也存在，十几年如一日的保护朱由校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她的占有欲才会那么强烈。
“皇上还是太重情了，看来是舍不得杀他。”
褚宪章暗自感叹后，心情喜忧参半，作为正直的太监，他希望皇帝除去身边的恶人，但作为贴身太监，何尝不希望自己主子有情有义。
没人愿意为绝情的主子卖命，那不值得，但作为君王太重情，其实是不好的，这种理智和情感之间的选择，最是艰难。
“小褚，你去一趟首辅家，把今天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三十二章 真正的夺权
被叫醒的褚宪章，应了一声后飞快的跑了，朱由校心中落下一块大石，他也没想到魏忠贤竟然会这么快交出权利。
心情放松，自然要找乐子了，客氏马上得到最大的实惠，叫声让宫女们羞的躲的远远的。
“意娘准备一下，朕要清理大伴在宫中的势力，记住，一定要审查清楚，哪些人是可以用的。”
客氏娇喘未息，楚楚动人的样子更是迷人，腻声回答着说：“婢子记住了，主子一定要在这时候说事情吗，害的人家都分心了。”
朱由校呵呵地笑着，用力抓一把道：“这是惩罚，昨晚在皇后那，朕知道了裕妃当初的凄惨，以后你别想过好日子，朕要为她报仇。”
客氏浑身一紧，旋即放松，主奴契约连心，告诉她这报仇不是杀了自己，遂放下心来撒娇起来。
朱由校早就知道张裕妃的凄惨，只是人已经死了，客氏自己又有大用，只能心疼中带着抱歉，做好身后事减轻自己的内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为皇贵妃，进皇后封号为孝烈贞敬端肃愍恭天辅圣洁皇后……”
几天后，朱由校亲自定下的徽号被内阁通过，圣旨下达、昭告天下，算是给了裕妃一个死后哀荣。
这尊号中的圣洁，是给她平反用的，她是被以身怀妖孽不详之罪，被客氏囚禁饿死的。
怀孕十一个月却还没动静，这让她有口莫辩，最后一尸两命，活活饿死在别宫之中。
在这时代，又是皇宫之中，她这罪名其实不算诬陷她，只是死的太过凄凉，让人不忍。
几日之后，得到范景文提点的魏忠贤，理清了谁是暗中算计自己的人，谁又是可以暂时结盟之人。
利用东厂的密探收集材料反戈一击，让那些弹劾自己的人乱作一团，无力再盯着自己不放。
这回东厂收集证据，没有用以前那栽赃陷害的下作手段，全都是堂堂正正的上得了台面的证据。
加上内阁暗中支援，和此次被弹劾的冯铨，此时还未大奸大恶，他是今年七月份，才被升职为少詹事的，权利并不大。
历史上他加官进爵是在弄死熊廷弼之后，可现在没了这事，他所犯之罪只是给魏忠贤出谋划策，陷害杨涟等人。
可这事早已定性，要查他的罪名，其实没有，翻旧账也不能翻皇帝定性的案件，再说杨涟等人并未被害。
也是魏忠贤命好，冯铨是去年才投靠他的，自然不可能一上来就给他高官厚禄。
没有高官厚禄，就没那么大权利，他即使想要贪赃枉法，没权利去哪贪，至于弹劾他谄媚魏忠贤，那只能说他人品有问题，不能算犯罪。
骆思恭现在是朱由校的心腹，自然明白自己主子不想动魏忠贤，查出的证据也只能够让冯铨被降级。
这事就成了雷声大雨点小，没几天就过去了。
但宫中开始清算，魏忠贤的两大臂膀，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御马监掌印涂文浦被送往南京看守菜园子。
其他得力助手李永贞、石元雅、李朝庆等一大串内廷太监被查办，一时间天下震动，人人都以为魏忠贤这回死定了。
“大伴，朕把东厂交给你，记住了，内廷从今日起，二十四监各司其职，绝不容许互相勾连，你给朕看好了，自己也以身作则，再有下次，朕绝不讲情面，连菜园子都不必看了。”
魏忠贤这些天也备受煎熬，自从朱由校开始清算内宫，他整个人都傻了，明明冯铨之事已经平息了呀。
可自己那天承认罪过后，为了避嫌就交出内操军权利，由客氏的心腹接手，没想到皇帝竟然开始清算了。
魏忠贤之所以在宫中权势煊赫，不是因为掌握东厂，而是他手中的另一支力量，整整一万人的内操军。
如果说御马监的军队是外朝群臣承认的话，那内操军就一直是大臣们抵制的军队。
大明皇帝直属的这两支军队，一直是战斗力最强悍，装备最精良的军队，御马监的勇卫营，在崇祯时代已经诠释了强大。
就连对上后金军队，勇卫营也是两战皆胜，而且全都是以少胜多，三员大将，周遇吉、黄得功、孙应元也都名震天下。
但一直以来，更被皇帝重视的内操军，却在明亡时扮演了可耻的叛徒，三千内操军守卫京师，竟然打开城门投降李自成。
御马监成立于朱元璋时代，但开始是并没有掌军，只是负责养马和训练军马等事宜，比司礼监成立还早六年。
由于要训练军马，需要骑兵配合，渐渐地手下就拥有军队的管辖权，腾骧四卫就此应用而生。
随后由于职责不同，又分为四卫营和勇士营，到崇祯时合并为勇卫营。
当初西厂成立明明比东厂晚，可一下子就把东厂压下去，正是由于西厂隶属于御马监，人才太多了。
内操军成立则比较晚，大约在正德年间才成型，而且一直以来被外朝抵制，多次上书取缔，到万历中期才开始常态化。
但内操军的人数一直控制在三千人以下，只有魏忠贤手上，才是真正爆发时，人数增加到一万人。
内操军不同于四卫营、勇士营的是，其中有许多将士本身是太监，这也是明末不少太监，能够提刀上阵，冲在第一线的原因。
正是由于这些太监，从小就经过内操军的军事训练，跟战士其实没两样，因此明末最奇怪的一副风景出现了。
大批的军队投降敌军，而大量的太监死战不降，战死沙场报效君王。
只是内操军毕竟不是全部是太监，那些由军中抽调来的将士，几乎都投降了，抵抗的全是太监，这种笑话留给后人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魏忠贤交出内操军的权柄后，已经是待宰的羔羊，等到宫中清算开始他才追悔莫及，但已经晚了，只能等死。
可惊喜来的太快，朱由校这番话直接让他重上天堂，“皇帝还是爱我的”这是他此时内心最大的感受。
“皇上……呜呜……奴婢记住了……呜呜呜……”
三十三章 焕发生机的魏忠贤
“褚宪章掌印司礼监，曹化淳去御马监当掌印，内操军由方正化掌管，这是朕写下的新兵训练纲领，在这两处试行三个月。”
解决了魏忠贤之事，几天后新的任命下达，三个最重要的内廷职务被重新安排。
魏忠贤眨巴眼的看着这三位新贵，朱由校看他一眼后笑道：“朕交给你一个任务，清查内廷所有人的财产，朕没钱了，你们也别想有钱，但主动上报者，会留给他一部分。”
“皇皇上！这这……那奴婢先报自己的吧。”
魏忠贤浑身一软，整个人坐到地上，真是祸不单行啊，这刚刚没了大权，又要没了金钱，这还如何活得下去啊。
朱由校看着他哈哈大笑，伸手亲自拉起他道：“大伴留一半吧，前两年辽东军饷还是你掏钱的，朕知道你贪污，但也知道你为了朕，什么都能豁出去。”
这话让魏忠贤如饮甘露，顿时心怀畅快，这老家伙的确为了朱由校的江山，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当军饷。
虽说他这钱也是不正当来的，可总比那些贪污的大臣高尚多了，为何历史上曹化淳和王承恩都说，魏忠贤不死，大明不至于亡国。
说的正是这原因，这老家伙大局观比那些不要脸的文官来的高，他知道大明若亡国，自己绝没好下场。
因此再怎么折腾，他都会顾着大明的根基，安抚住百姓不造反，安抚住军队不哗变。
被他折腾的全是当官的和士绅阶层，当然也有被牵连的百姓，但总体来说，他的枪口压根没对准百姓。
“处理完内廷之事，让东厂协助锦衣卫，给朕暗中调查文武百官，宗亲勋贵的贪污证据，朕要确凿的证据明白吗？”
朱由校要大动作了，今年年初的春闱，有了一批新的进士，明年他打算在儿子诞生后来场恩科。
到时候就是清理大批贪官污吏的时候，不至于罢黜百官后无人可用。
让魏忠贤彻查内廷，只是一场前奏，到时候好堵住外朝那些人的嘴。
觉的皇帝还是信任自己的魏忠贤，意气奋发的重新上路了，东厂的番子除了在宫中清查外，大批人员南下，去查处各地镇守府太监和监军太监。
大动作惊动了外朝，首辅袁可立一看，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皇帝又要搞幺蛾子，打击东林党，登时急了。
“皇上因何让东厂如此大动作，臣这忙着稳住朝局，皇上可不能拖后腿啊！”
匆匆进宫的内阁诸位，一进来就赤眉急眼道，满眼都是担忧的神情，望着朱由校。
朱由校哈哈笑道：“诸卿勿忧，朕让魏忠贤彻查内廷太监贪污，跟外朝无关呢。”
阁老们这才松口气，但更是诧异，嘴上纷纷称赞着他，眼中却还是有疑虑未消。
朱由校只好苦笑道：“户部没钱，内库也没钱，魏忠贤跟朕说，不少大太监都身价不菲，朕才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魏忠贤会说这话？”
袁可立等人满脸不可思议，崔呈秀一看，连忙大义凛然道：“厂公一向忠贞，急皇上所需，说这话很正常，诸位大人太小看厂公了。”
李宗延听的直撇嘴，但朱由校郑重道：“诸卿还别不信，天启二年辽东缺饷，正是大伴出的钱，那笔钱不少内库的，是大伴的私房钱。”
这事外朝多有传颂，但外臣几乎不信，可今天皇帝亲口郑重的说出，袁可立几人惊愕一下后，明白皇帝没骗他们。
没了外朝的掣肘，加上各地苦于太监的压迫，这次东厂查处太监队伍极为顺利。
很快宫中就先完成了任务，许多太监哭喊着冤枉，自己没有贪污，可朱由校抛出一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名，让这些人顿时哑口无言。
只要你说不出财产的来路，那就是贪污受贿，好在朱由校深知，要想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草。
因此他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按照这些人平时的为人罚没财产，作威作福的人罚没的多，平时谨小慎微的人罚没的少。
给大家留点余地，省的这些人狗急跳墙，起不了大事也能恶心自己。
随后以同样的方法处理各地太监，并把一批在地方作威作福的太监全部拿下，换上新的前去。
镇守府和监军朱由校不打算现在改变，大明的赋税没大改之前，镇守府是必须的。
而各地将门的存在，取缔监军太监也是不可取的，但可以换人前去，让一些真正会做事的太监去各地，还是必要的。
“你两这次要同心同德，但一定记住不能张扬，动贪官跟动内廷不同，切记低调行事，去吧。”
终于内廷查处收官了，这天朱由校召来魏忠贤和骆思恭，秘密商量了一下午后叮嘱他们。
两人连忙应下，互看一眼后魏忠贤满脸堆笑的奉承道：“骆都督是行家，这事您为主，咱家一定让孩儿们鼎力协助，绝不拖后腿。”
骆思恭这段时间干了好几件大事，重振锦衣卫队伍，重振大汉将军，还查出几个贪腐大案，朱由校直接给他升为锦衣卫都督。
这一来他在官职和权力上，全面压下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锦衣卫很少设立都督，一般只有都指挥使最大。
当年陆炳由于身份不同，被升为都督后，就再也没人能当上。
这次显然是朱由校要他名正言顺的执掌锦衣卫，又不好无故拿下田尔耕，才给了他这官职的。
骆思恭也的确没辜负皇恩，已经根据朱由校的交代，盯上了山西晋商，只等着处理完贪官后，一举收网。
通敌的那些晋商并不好抓，没证据动了他们，朝廷会翻天的，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官商勾结，才有那么大的能量，运送禁运物资去后金的。
因此惩处贪官才是重点，打掉他们在朝中的根基，然后再对他们动手那就简单多了。
“皇上查处贪官臣能理解，可真要查宗亲吗？”
骆思恭对魏忠贤点头后，有些担心的望着朱由校，他怕动了宗室，掀起滔天巨浪，皇帝会被唾沫星子淹没的。
三十四章 后宫中总有幺蛾子
转眼几个月过去，十月的最后一天，朱由校虽然不情愿，但容妃任氏还是生下了他的第三子。
极不情愿的朱由校，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看看，毕竟那是自己的骨肉。
到了任氏的宫中，刚刚就任的奶妈抱出孩子给他看，一眼他就再也讨厌不起来了。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一下子伸手去接孩子，抱在怀中后看向卧床的任氏。
“朕这第三子起名朱慈炅，日后朕会亲自教导他，绝不允许他长于妇人之手，被你给宠溺坏了。”
朱由校很严肃的样子，让任氏悲从中来，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早一步来此的皇后张嫣嗔道：“孩子才出生，皇上也太急了些，妹妹别哭，月子里不能流泪，会留下病根的。”
朱由校被张嫣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了，再说现在明白了张嫣的不孕原因，谁知道她还能不能再生。
要是再生一个儿子，那皇后的儿子是嫡子，也就没了自己担心任氏日后的事。
讪讪的假笑几声，摇着孩子不去看其他人，转移目标的模样昭然若揭。
第二天是十一月初一，刚巧是月初大朝会，朝臣们也纷纷祝贺皇子诞生，大明朝许久不曾有的欢乐气氛，今天算是重新体会了一番。
朱由校等大家平静些后，开口道：“朕有十一位姐妹，活下来的只有三个，最小的两个，甚至连名字都未起，今日朕决定给她们起名，并给予长公主封号，众卿以为如何？”
大家没想到他会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说这个，可这事并不是坏事，也不涉及权利，自然没人反对。
朱由校满意的点头道：“朕之十妹百日夭折，赐名朱徽妱，幼妹襁褓夭折，赐名朱徽姃，其母尚存，也一并封了吧，朕觉的封为慎嫔，众卿以为如何？”
再一次的询问，当然还是通过了，对于先皇的妃嫔位置，没人去在乎，但对还活着的后宫宫人来言，一个嫔位能让她生活好很多。
圣旨传入宫中，朱徽姃的母亲邵氏喜极而泣，郑贵妃酸溜溜的来一句道：“皇帝亲近客氏，可见是喜欢成熟妇人的，慎嫔年岁还没客氏大吧？”
这话是她在自己宫里说的，可如何瞒得过客氏，朱由校虽然罢掉了她管理后宫的权利，可她的人几乎都还在。
皇帝根本没有厌弃她，让那些依附她的宫人、太监依然还是奉她为主子，消息自然很快到了她耳中。
客氏可没好脾气，朱由校只是禁止她无故害人，可没禁止她报复别人啊，而且这话说的可是朱由校。
“老太婆找死！老娘这些年没动你，是因为你识趣，可没忘了当年被你鞭打的仇。”
郑贵妃也是嘴贱，应该是不忿心理造成的，光宗继位后，没有准许她跟儿子福王去就番，而是养在宫中不让她见外人。
但光宗并没有清理她娘家人，只是不想让她出去，免得她贼心不死，撺掇儿子朱常洵。
其实朱常洵还是有不少人支持的，毕竟当年万历宠溺他，几次三番要立他为太子，自然有人会想要从龙之功。
但朱常洵本身胸无大志，最终朱常洛登上皇上，他也没多少怨气，可他的母亲郑贵妃不一样。
这女人一辈子心心念念，不忘登上那至高之位，当皇后的美梦被群臣粉碎，万历临死前想要任性一次，可封后的圣旨刚写好，万历就死了。
只剩一个可能，那就是儿子当皇帝，她当皇太后了。
若是放她出宫，跟着朱常洵去洛阳就番，天知道会不会整出当年宁王造反的事来。
因此朱常洛坚决不许她出宫，朱由校登基后并不想改变自己父皇的决定。
如此一来郑贵妃日子难过了，当年她可是差点弄死客氏，朱由校宠溺客氏，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宫中，其他的都交给她管理呀。
好在朱由校重情，她也知趣的巴结客氏和魏忠贤，终于客氏没再追究当年之事。
可随着客氏交出管理权，魏忠贤没了九千岁的威势，郑贵妃对她的惧怕不见了，这才有今日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出现。
客氏愤恨后眼珠子一转，就让人把这事捅到张嫣那去，大吃一惊的张嫣，马上下令禁口。
客氏不知轻重她可知道，这话要是传出外朝，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按理先皇的妻妾，在先皇驾崩后，如果没有跟随儿子就番的，应该是安排去守陵园或者出家。
但明光宗朱常洛既然留下郑贵妃，就同时把生育过的妃嫔宫人也留在宫中赡养她们，算是给她们的优待。
可没闲话还好，一旦有这种不堪的闲话，外朝绝对会奏章铺满内廷，要求皇帝处置这些人。
潜台词就是留下她们，会秽乱宫闱，那朱由校的名声就要大打折扣了。
一向养气功夫到位的张嫣，今天真急了，带着一群人就去了郑贵妃宫中。
“来人，把这里侍候的人全部拿下，换一批人来侍候。”
正莫名的郑贵妃，一看皇后一进来就给自己下马威，登时站起来愤怒道：“皇后意欲何为？本宫放了什么大罪，你要囚禁本宫是吗？”
“太妃年纪大了，就好好养着，皇上日理万机，没工夫听后宫闲话，不等于后宫没人管，本宫身为皇后，有责任为皇上解除后顾之忧，太妃还是谨言慎行，清心寡欲养养身子吧。”
郑贵妃这下知道为了何事了，脖子一缩马上挺起，自恃身份的叫道：“不过一句戏言，皇后用得着大张旗鼓吗？”
“大张旗鼓！”
张嫣冷哼一声，斜睨着她道：“若是大张旗鼓，本宫应该奏请皇上，请太妃去为太上先皇守陵。”
“你！”
气结的郑贵妃不敢再犟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宫中皇后为尊，自己这祖母级的贵妃，哪有什么权利。
又不是皇帝的亲祖母，无论亲情还是名份，都要位于皇后之下。
真惹怒了皇后，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这事本宫希望到此为止，皇上重亲情，不希望看到亲人出事，大家好自为之吧。”
三十五章 魏忠贤又哭了（感谢书友鸟尽弓藏、兔死苟烹的打赏）
皇后难得一次发飙瞒不住朱由校，他知道后问了来龙去脉，才知道竟然发生过这种事。
气的他想弄死郑贵妃得了，可想想张嫣已经处置过了，自己再出手会让她没面子，遂作罢。
“大伴，福王那边的材料出来了吗？朕要拿他出气。”
毫不掩饰自己的生气，把魏忠贤弄糊涂了，自家主子一向宽厚待人，这事有这么生气吗？
不禁不解问道：“皇上不是说先治贪官，再谈宗室吗，这样一来会不会让贪官警觉啊？”
朱由校看他一眼道：“大伴，福王叔以前给了你多少，朕已经没追究了，再敢收他的贿赂，朕把你送去辽东当选锋。”
“扑通”一声，魏忠贤跪下，脸色白的没一点血色：“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了皇上。”
朱由校一看，明白这家伙还在收钱，气的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都这样了还死不改悔，你要气死朕才甘心是吧！跟朕说清楚，收了他的银子，有没有泄露咱们的事？”
“没有皇上！奴婢一丁点都没泄露，那是他每年按例送来的，今年的刚好前几天送到，奴婢想着推了不好，怕被怀疑，那个……那个奴婢就收下了……”
“真没有？”
“没有皇上，奴婢不敢，奴婢只忠于皇上一个，真的。”
可怜巴巴的魏忠贤哭的稀里哗啦的，这刚刚到手的银子啊，还没捂热，现在看来是留不住了。
福王朱常洵每年都会送钱给魏忠贤和客氏，这点他早就知道了，为的是他母亲在宫中能够生活的更好。
朱由校生气的是，自己刚刚整顿完内廷，自己最心腹之人又在收钱。
好在魏忠贤说没泄露，让他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好气道：“起来！这次先记下，朕要他犯法的证据，快点整理一份送来。”
魏忠贤如蒙大赦，赶紧的爬起来，跑着去办这事去了。
其实他刚才那话也有几分道理，先动贪官才是更重要的事，贪官盘根错节，势力很大。
皇室宗亲则不同，大明自朱棣开始，就把皇室宗亲当猪养，他们几乎没有反抗皇帝的力量。
唯一一次宁王造反，那是因为宁王跟任何亲王都不同，朱棣登基后取缔了亲王手上的护卫军队，唯独宁王保留了一个卫的正规军队。
那是因为当初朱棣造反，被朱允炆大败后，求着宁王出兵，并发誓夺得天下后跟他共天下。
结果宁王出兵了，帮着他取得天下，朱棣却反悔了，不仅没打算跟他共天下，还把宁王的封地，从大宁搬到江西。
要知道那时候，手上拥有最强兵力的不是朱棣这位燕王，恰恰是宁王朱权才是朱元璋诸子中，实力最强的。
蒙古的朵颜三卫，就隶属于宁王麾下，宁王的封地也是在最前线，镇压辽东到遵化以北的地区。
偏偏这位人称贤王奇士的宁王爷，根本没想争皇位，但他跟朱棣感情极好，这才被忽悠着帮他夺天下。（另一说法是被胁迫）
朱棣反悔后也觉的不好意思，因此诸王被撤掉护卫，宁王得以保留一个卫，这才是后来的宁王朱宸濠有实力造反的原因。
……
朱由校最终还是忍住，拿着魏忠贤拿来的证据后，没有处置福王朱常洵，而是叫骆思恭那边先整理出山西官员的罪证。
这倒不是他急着处理晋商，而是山西太重要了，占据山西就能席卷天下，同样山西要是腐败到不可收拾，天下之危就在眼前。
他担心的是那些被晋商培养、收买的山西籍官员，在自己大举收拾贪官后，会铤而走险，鼓动山西百姓造反。
因此在没动其他贪官之前，要先手一步把山西理顺，而且跟晋商勾结的不止是京官中的山西籍官员。
最重要的边军参与其中，走西口的晋商们，没有边军的放行根本出不去，零星的走西口，根本对大明造不成威胁。
那是活不下去的穷人，没办法去的九死一生的道路。
可真正出卖大明的晋商，都是整队车马的出关，这里面没贿赂边军根本不可能。
目标太大，不被发现是做不到的，只有让边军配合，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参与分红，才能顺利的出关。
因此朱由校一旦动了在京山西官员，晋商那边绝对能嗅到异样的味道，蛊惑边军造反是有可能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这事必须通盘考虑，锦衣卫几个月了，还没提交证据，正是因为边军那边取证困难。
但今天终于提交上来了，朱由校马上召集内阁诸位，把证据往他们面前一摆道：“朕要调防山西军队，诸卿有何建议？”
大明的圣旨必须由内阁签发，六科审核，这是绕不过去的坎，只能让内阁诸位抱成一团支持自己，寻找其他理由调防军队，不让六科给事中找到破绽，压下圣旨。
诸位阁臣看一遍证据后，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知道****，但没想到腐败到这地步。
山西将门几乎都参与了，难怪女真人每战必得先机，原来是晋商为了赚钱，勾结女真、甚至在辽东的商号打开城门。
这已经不是腐败了，而是卖国卖祖宗。
袁可立深吸一口气，威凌四射的注视其他四位道：“诸位请以祖宗牌位发誓，今日之事出了这个门绝不露口风，否则袁某愿当万世骂名，斩杀诸位于此。”
崔呈秀浑身一哆嗦，骇然看向大家，却见包括黄立极在内的其他人，庄严的起誓道：“某黄克缵（李宗延、黄立极）以祖宗之清名，在此起誓……”
等到大家发誓完看着他时，崔呈秀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朱由校脚下。
“臣万死！罪臣接受过晋商的贿赂，罪臣不敢隐瞒，请皇上治罪，看在罪臣不曾参与通敌的份上，给罪臣留个全尸。”
朱由校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开口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怎么做看你自己了。”
三十六章 抓捕在行动
朱由校有理由原谅一次崔呈秀，没有他的劝说，魏忠贤不会进退失据，提前交出内操军的权利。
理顺内廷的意义，其实比理顺外朝的意义更大。
对于皇帝来说，内廷才是他每日需要面对的，没有一个安稳的内廷，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应付外朝。
崔呈秀绝不是好人，但却是皇帝目前需要的人，朱由校只要人尽其才就是好皇帝，其他的暂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回去后的崔呈秀，不仅大力配合，调防山西军队，而且自呈自己贪腐的证据，并上缴五十万两白银。
这一举动揭开了天启朝反贪的序幕，登时轰动天下。
冬月十七日，稳住了山西边军和太原驻军后，宣府巡抚张晓亲自到了蔚州卫，以检查军务为名坐镇蔚州卫。
九边之首的宣府镇蔚县，行政上属于山西大同，但军队却隶属于宣大总督管辖，宣府所辖的其他地区的行政却属于顺天府管辖。
同样，所有驻扎此地的军队，全都隶属于宣大总督，而宣府巡抚则是直接管辖万全都司的长官。
恰恰宣府的军队，全部属于万全都司管辖，此时的宣大总督驻地阳和县，迎来了老臣崔景荣。
这位万历晚年的宣大总督，去年强硬的拒绝魏忠贤的示好，情愿闲居在家也不愿当官。
今天却带着圣旨来接任宣大总督，并带来了五千将士，由名将孙祖寿领兵。
接收完成后，第一道命令发出，当晚孙祖寿就带着一万将士悄悄的走了。
“分兵八路，记住了，名单上这八家，一个人也不许让他逃了，不许趁火打劫，不许藏匿财物，违者斩立决！”
黑夜中的宣府地界外围，孙祖寿严厉的盯着自己收下几员大将，眼神中充满警告的味道。
他太知道兵不如匪了，一旦没了军法约束，官兵的所作所为比土匪还残忍，杀良冒功在这时代只是很平常的事。
诸将被他盯着，浑身毛孔竖起来，纷纷表示尊令，孙祖寿冷笑道：“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出来的，老子知道你们什么德性，但这回不行，谁敢伸手别怪老子不讲兄弟情义。”
孙祖寿是辽东的一路总兵官，这次被朱由校亲自点名进京，带着五千骑兵入关来的。
后人对他或许了解不多，可这位在当时的大名，绝不逊于满桂、赵率教，而且此人不仅忠勇，更是难得的不贪。
连孙承宗都数次称赞他，是诸将中少见的以德服人之典范。
他手下的士卒十分拥护他，因为他从不克扣士卒军饷，这在明末军中，完全是一股清流。
“大帅所令，标下绝不敢犯，您就放心吧。”
总兵是实际的军队指挥者，诸将称之为大帅也是正常，相比于官职、权利都更大的督师、巡抚，将士们更愿意亲近总兵官。
“你们不知道啊！此次皇上亲自召见某家，就说了军中痼疾之事，皇上还说让我来主持这次，正是因为信任某手上干净，兄弟们可不要把我脸丢光了，咱们遇上了明君，若还不能以死相报，那就妄为人了！”
孙祖寿这回没有疾言厉色，而是温情脉脉的讲道理，众将听完虽有不认同的，可还说乖乖的答应着。
孙祖寿摆摆手道：“各自归队去吧，记住我说的话，某亲自带队去范永斗那，其他七人交给你们了。”
“诺！”
朱由校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抓捕历史上被满清定位八大皇商的八家晋商，其他的晋商暂时先不动。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这八位，可谓罪恶累累，抄家灭族才能告慰辽东数百万冤魂。
整整两天时间，驰骋于宣府镇各地，和山西几处地方的军队，击杀了八大家的护院家丁后，抄家结束。
光是白银就抄出四千多万两，粮食、货物无数，还由许多古玩字画，珍珠财宝，全部的价值高达一亿两银子以上。
这还不算八家的田地、房产、客栈、店铺等资产，可以说朝廷这回吃了个饱。
与此同时，京中的锦衣卫和东厂，协同顺天府捕快，一夜之间抓捕了七十三位于晋商勾结的官员。
大到大学士，小到六部中的主事，甚至好些笔帖式都被捕入狱，一时间人心惶惶。
“诸位，此次抓捕不是厂卫肆虐，而是经过内阁签署的抓捕贪官，各位回去后，都跟自己的门生好友等讲清楚……”
内阁五位大臣召集自己的门生故旧，好友至交齐聚一堂，首辅袁可立大声宣布，惊讶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首辅大人，请问既是抓捕贪官，为何被抓的全是山西籍，或是跟山西人有关的官员？”
袁可立看向问话那人，严肃道：“此次查出晋商八家，勾结女真，贩卖禁物，甚至辽东多个城池，都是被他们的商号中藏匿的内奸，打开城门的，而这些人为了收买情报给女真，勾结山西籍在京官员，已经成为一个卖国的集团，这些事将由三司会审，证据都会在堂上呈上，到时候各位可以去旁观。”
“轰”的一声，嘈杂声炸开，也有人面面相觑，心虚的眼神闪烁。
晋商八大家收买的可不止山西籍官员，还有一些异地的官员，或是曾在山西任过官的，这些人还没被揪出来。
当天整个京师都轰动了，老百姓们咬牙切齿的咒骂，太学生则分为两派，一派义愤填膺，另一派则叫嚣着不信，都是锦衣卫和东厂栽赃的。
京城中顿时潜流暗涌，有人开始暗地里动作，好在朱由校早就防着，还留在京的上一任内阁大臣黄尊素和周如磐，亲自去了国子监。
这两位东林党大佬的出面，压下国子监中东林一脉的学生，让最不安分的一批人停止上蹿下跳。
“三哥怎么办啊？你快出出主意，这事牵扯极大，说不得咱们都得掉脑袋呀！”
京营中，马炯、马爌兄弟两，一个愁眉苦脸，另一个焦急的叫着，两人都是游击的身份，年级并不大。
三十七章 大明将门
马氏兄弟是山西最大的将门之后，原辽东总兵马林的第三、四子。
马林四个儿子，前面两位跟着他在萨尔浒阵亡，万历皇帝加恩他的儿子，剩下这两个，年纪轻轻就被授予守备之位。
满清夸大萨尔浒大胜，篡改史实，把明朝的将士们说的很不堪，其实不然。
万历时代的三大征虽然损失惨重，但同样留下一批敢战的将士，萨尔浒之战说白了，还是文官瞎指挥造成的。
当时的辽东督师杨镐就是个废物，朝鲜碧蹄馆之战就是他瞎指挥，李如松差点送命，把李成梁留下的家底全部断送。
从当时一些随军出征的文人日记里看出，萨尔浒之战，明军惨败的三路大军，全都是战斗异常激烈，并无满清史料中那样望风而逃的情况出现。
马林就是被描写成溃逃的典范，但在日记中却是马林死战不退，差点让围攻他的女真崩溃。
从战后万历皇帝对待他的子孙，就能看出他绝不是不战而逃被歼灭，而是力战而亡才会被加恩后人。
如果真是不战溃逃，以万历那刻薄的性子，马家不被灭族才怪。
十几年过去了，马家剩下这两子，从守备升职卫游击将军，一个在大同军中，另一个镇守太原。
前些天调防，兄弟两都被调到京营，一直不明白朝廷为何把他们调到这，可今天这消息一出，两人明白了。
马家从马芳开始形成将门，马芳是蔚州人，从军立功，一路从小兵升到大同总兵，两个儿子全都是总兵。
对于军中勾结晋商之事心知肚明，但这些将门其实不是通敌，而是为了银子。
明朝中晚期，明军的结构发生巨大变化，从原来的军户制度，增加了营兵制度的方式。
各地守军还是军户卫所为主，但边军几乎都是营兵，连军制都不同了，最典型的就是戚家军。
所谓营兵，其实就是募兵制，招募愿意从军之人加入军队，这样一来军队就需要军饷了。
原来的军户虽然也有军饷，但饷银并不高，因为军户有土地，这一份收入抵扣了大部分军饷。
募兵则没有土地，军饷自然就高了，不然谁愿意去。
可随着朝廷贪腐成风，克扣军饷成为惯例，这一块还真不能怨武将，真正克扣军饷的大户，恰恰是文官。
从兵部发出的军饷，经过一层层克扣，到了将军们手上，本来就所剩无几了。
没了军饷，自然没了战斗力，没有人没钱愿意去打仗，营兵制就此成了跟卫所军户一样的废物。
可将领们要军功怎么办，只能自己花钱养兵，这就造成了明晚期将领们的家丁盛行。
说白了就是将领们养的私军，可养私军的钱从哪来，不收刮、不贪污根本没钱养兵，因此跟商人合作就成了不得已的做法。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可朝廷却拿不出任何办法来治理，话语权掌握在文官手里，皇帝都没办法。
嘉靖、万历两代皇帝，为什么都经常不上朝，原因就是皇帝说了不算，国本之争死了多少文官，光光是罢官的就达三百多位。
可文官们还是前赴后继的冲上前，强势如万历都不得不妥协，只能立朱常洛为太子，舍去他最爱的朱常洵，不敢立郑贵妃为皇后。
其实先不论郑贵妃和朱常洵是不是好人，作为皇帝最爱的妻子和儿子，皇帝不能决定他们的身份，这本身就是笑话。
皇位接替，按传统来说立嫡立长，朱常洛是比朱常洵大，可别忘了朱常洛的生母，仅仅是一位宫人。
生了儿子好几年后，还是在皇太后的干预下，才给了一个恭妃的封号。
可郑贵妃是贵妃，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贵妃的儿子，难道身份不比宫女儿子的身份高贵。
因此万历皇帝生气是有理由的，因为即使按民间继承家产来说，也是子凭母贵，母亲身份高，儿子继承的家产就多。
可到了他这皇帝身上就是不行了，说白了还是因为朱常洛的母亲没有势力，他当皇帝容易被文官控制。
相反，郑贵妃的娘家有势力，朱常洵要是当皇帝，外戚的力量就大多了，这是文官集团不愿意看到的。
从某一方面来说，应该可以说大明亡于正德之后，不是说正德多坏，而是他没儿子。
正德之前的皇位接替，皇帝说了算，但正德死后，没了儿子继位，嘉靖被从一个偏房的王爷抬上皇位，话语权就此落入文官手中。
……
“三爷、四爷，曹将军来了，说有事相商。”
“谁？曹文诏吗？”
正当马氏兄弟愁眉不展之时，亲兵来报，马炯惊讶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赶忙叫上弟弟出门迎接。
此时的曹文诏还不是后来那盖世猛将，还仅仅是辽东军中的一位千总，但他是山西大同人，有了功名以后自然跟家乡人联系。
曹家不算将门，但此时的曹文诏，已经有了建立将门的基础，他的侄儿曹变蛟，已经踏上征途，开始了继承父辈的战斗天赋。
所谓将门，指的是同一家族中，连续有人在军中为官，而且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将官。
李成梁家是将门，麻贵家是将门，同样马林家是将门，都是因为家族中不止出过一位将领。
“曹大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老不是在辽东吗？”
马炯兄弟两年级小，曹文诏早年在李成梁手下当家丁，算是他两老爷子的同辈。
叫他大叔自然是尊称，要知道曹文诏此时被孙承宗看重，只要不出意外，往后的官职绝不仅是千总。
看着兄弟两热情的模样，曹文诏摸摸大脑袋笑道：“皇上召见某家，这不刚从宫中见完驾，来找你两说件事。”
“皇上！”
马爌惊叫一声，被乃兄横了一眼，连忙捂住嘴。
马炯尴尬的对曹文诏笑道：“不知曹大叔找我们兄弟有何事？您老请说，能做的我两绝不推辞。”
曹文诏是个爽快人，不会装模作样，见他说这话登时豹眼瞪起来道：“皇上让某来问问你两，想给乃父报仇否！”
三十八章 惊现间谍
“如何不想！”
马家兄弟两异口同声的叫起来，马炯更是虎目圆睁，恨声顿足的咬牙道：“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对，三哥说得对，还有大哥二哥的仇，我马家数十位家丁的仇，每一笔我都记的清清楚楚。”
见他兄弟两同仇敌忾，曹文诏笑了，让亲兵们都出去后肃容道：“如此就好，皇上说了，若想报仇，那就要大明强大起来，要想强大，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岳武穆说的，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皇上说了，文官不贪财他来想办法，可武将不怕死，就要交给我们将门子弟了，你两能不能做到？”
兄弟两浑身一颤，骇然望着曹文诏，这话的信息量太大，大到他两不敢相信。
“曹大叔……”
马炯颤声道，满眼震惊的嘴唇都哆嗦了。
曹文诏伸手止住他两，低声说道：“皇上此次召见的不止是某家，还有人随后来，李、麻、达、祁、鲁、王、杜、尤、萧、刘等，还有你两和曹某那侄儿变蛟，都是年轻一辈的会被聚齐，入御马监训练一番后外任，你两明白要如何做吗？”
兄弟两连连点头，这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做，他两该去撞死了。
这是皇帝在培养亲信将领的节奏，曹文诏所说的那些，全是大明著名的将门，其中麻、达、祁、鲁四家都不是汉人。
达家原本叫卫达氏，是蒙古人出身，祁家是色目人，鲁家是南方土司家族转为汉官，算是完全投靠大明，放弃土司身份的将门。
这跟忠心耿耿的秦良玉丈夫家族不同，秦良玉的夫家也姓马，虽然忠心大明，但依然还是土司。
麻家也是色目人，祖上是替元朝牧马的，明朝迁居山西右玉县，开始进入军中，大名鼎鼎的杀胡口，一直都是麻家人镇守。
从万历皇帝开始，麻贵战功赫赫，万历对麻家的恩宠，可以跟李成梁相媲美，仅仅万历时期，就敕建了麻家五座牌坊表彰功劳。
而且李成梁还被皇帝忌惮，麻贵则完全被信任。
这跟两家的作风有关，李成梁跋扈，麻贵则不居功自傲，真正做到死而后已，马革裹尸的武将之风。
其实朱由校这次不仅召集将门之后，还有那些战士遗孤也在之内。
自万历三大征以来，历次阵亡的将官后代，同样被锦衣卫调查后，成年的只要不作奸犯科，都会在这次被安排。
未成年的孩子，会被带回来，这些曹文诏没说出来，因为这会对世人造成巨大的冲击，应该由皇帝亲自宣布。
此次跟曹文诏一起进京的还有数位将领，但被皇帝召见后马上就回去了，只有曹文诏留下。
当天下午，马炯、马爌兄弟两联名上奏，揭露了太原、大同驻军跟晋商的勾结，以及马家兄弟自己得到的利益。
当晚兄弟两就被关进诏狱，等候三司会审。
朱由校把他两关进诏狱，是为了保护他们，现在的外面暗流涌动，谁知道有多少刺客在搜寻证人。
顺天府和刑部的大牢，朱由校绝对信不过，只有锦衣卫的诏狱，才是最安全的。
锦衣卫这个组织，被后人批判的体无完肤，但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的锦衣卫的确忠于皇帝。
从成立锦衣卫那天起，整个大明朝背叛皇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只有两人，一个是骆思恭的儿子骆养性背叛崇祯。
另一个是朱棣时代的纪纲，在朱棣死后他支持汉王造反，被朱瞻基杀了。
确切的说其实只有一个骆养性才对，纪纲支持汉王并没有背叛朱棣，都是朱棣的子孙，也可以说都是他的主子，只不过是站位的问题罢了。
而骆养性其实也可以原谅，崇祯朝的锦衣卫已经没多少实力了，经过朱由校那几年东厂的折腾，锦衣卫完全是东厂的附庸。
崇祯继位后虽然杀了魏忠贤，可并没有重用锦衣卫，依然还是信任东厂，厂督从曹化淳到方正化，全都是崇祯自己人。
虽然这两位不是坏人，可东厂的利益在他们眼里比锦衣卫高，自然不会把权力还给锦衣卫。
许多人说明朝灭亡时十五万的锦衣卫去哪了，这完全是笑话。
锦衣卫哪来的十五万，明朝的一个卫，定额是六千多人，锦衣卫也不过是一个卫，是按军中编制来设立的。
就算后期扩充人员，可也不可能扩充那么多人，军饷是定额的，难道让锦衣卫自己想办法发军饷吗。
即使有些是皇帝内库秘密出钱增加的人数，可崇祯皇帝有多穷大家知道，穷到向大臣们借钱的地步了，怎么可能扩充锦衣卫。
因此明朝灭亡时，锦衣卫能有一万人就顶天了，可这一万人不可能都在皇帝身边，大部分都在各地监察官员。
这也是朱由检死后，南明还有锦衣卫护卫的原因。
当然，锦衣卫还有大批的名单上人员，都是历代被皇帝赏赐锦衣卫出身的功勋子弟。
可这些人只是荣誉上的锦衣卫各级官职，并不在锦衣卫做事，甚至连工资都没有的荣誉象征罢了。
锦衣卫人员最多是应该是万历朝，三大征的战争，锦衣卫居功至伟，许多情报就是锦衣卫得来的，骆思恭就是在朝鲜战场出名的。
……
养心殿中，朱由校正在叮嘱一件大事，骆思恭脑门上的汗水一颗颗往外冒，脸色白的吓人。
朱由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连站在一旁的魏忠贤，也是满脸骇然，都快站不住了。
“记住了朕刚才说的这几个人，马上抓捕送进诏狱，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样残忍的手段，总之一定要让他们开口明白吗？”
“诺！臣一定办到。”
“奴婢要是办不好这事，皇上砍了奴婢脑袋。”
魏忠贤和骆思恭齐声应答，回答的话是不一样，但表决心是一样样的。
朱由校说的事，对他两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作为大明朝的密探头子，竟然不知道女真派来的奸细就在京城。
可皇帝却连名字和对方来历，都一清二楚，这脸丢的他两都不想做人了。
他两哪里知道，朱由校事今天看奏折，看到李永芳的名字后，突然在记忆里想起，天启六年田尔耕破获的一起后金奸细大案。
三十九章 这钱怎么分
作为大明朝第一个投降女真的将领，李永芳可谓为我大清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
最典型的是广宁之战之前，他策反了王化贞最信任的大将孙得功。
广宁大战之所以败的莫名其妙，除了王化贞是头猪外，最大的功劳就是李永芳。
利用反水的孙得功，大军决战时，刚开打不久，孙得功就大叫战败了，带着自己手下的军队溃逃，造成整个战场明军的崩溃。
随后孙得功利用明军的援军不知情，把他们一路路引进埋伏圈，打完一路再坑下一路。
十五万明军，愣是被六万女真，每一次都以多击寡的围歼，三路大军就是这样被坑死的。
这还是在辽东，李永芳最大的功绩，是把间谍战发挥到那时代的极致，派出自己的女婿，到北京城潜伏，收集情报。
这才是他最出彩的地方，甚至差点他那女婿武长春，当上大明的守备将领，要不是被人告发贿赂兵部官员买官。
田尔耕又好大喜功的多疑，真去抓捕，还真可能被得手。
说来可笑，田尔耕干尽坏事，好大喜功在这时竟成了好事，只能说事物都有两面性。
此次牵连的间谍案，不仅是京城武长春被抓，通过武长春还知道了，山东平度士绅陈一敬，一直在为女真人传递情报。
还抓出兵部、吏部若干人卖官鬻爵的丑事，朱由校今天想起这事也是吓一跳，这才紧急召见魏忠贤和骆思恭。
“周应元、季应诚、李廷桂、李廷栋、薛应魁斩立决！武长春凌迟，陈一敬凌迟，余下小吏人等参与者全部充军……”
仅仅三天时间，锦衣卫从武长春嘴里掏出实话，移交刑部审理，并抓捕卖官鬻爵的参与者。
刑部此次接到这案件也懵了，刑部尚书李养正头皮都炸开了，这样的奸细竟然埋在京中，到底有多少情报被送出啊。
武长春从万历四十八年就潜伏在北京，整整八年了啊。（历史上他是明年被抓，因此说九年）
老态龙钟的李养正，自从上次熊廷弼案件后就打算告老了，可刑部事多，拖延不少时间。
这奏章还没上去，又来这一件大案，他都差点哭了。
赶忙亲自上阵，审案结案，所以这次才那么快，快到连山东那边陈一敬人还没押送到京，这里就结案了。
可接下来的审问山西籍官员，他再也不想掺和了，马上上了告老还乡的奏章，等候皇帝同意。
朱由校现在可没空，山西那边抄家的财物还没送来，自己这边虽然从太监那收刮了一大笔钱，可花出去的更快。
这几天客氏那边又来报告，他要的孤儿孤女们送到京城了，被安置在城外的庄园中。
……
“皇上……皇上，好消息啊！”
几天后，气喘吁吁的魏忠贤，飞一般的冲进养心殿。
表功一样的叫道：“山西那边押运的银子回来了，上百车财物啊皇上！这下有钱了，三大殿可以装饰了……”
朱由校哭笑不得，这家伙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修缮三大殿，只好摆摆手，让他喘口气后再说。
等到听完魏忠贤的汇报，那边骆思恭也到了，财物是锦衣卫负责监督押送的，队伍是孙祖寿手下的将士。
朱由校接过骆思恭呈上来的财物清单，看了看点头道：“孙祖寿办的不错，没把粮食运回来。”
随即抬起头来叫道：“去把阁老们叫来，还有户部尚书李起元。”
小太监应声而去，魏忠贤叫起来道：“皇上别呀！您老人家是要银子给户部吗？咱们内库没钱了，皇上您可不能再节俭了，您都瘦了！”
朱由校笑道：“好了大伴，朕现在练武打坐，这是健壮了，这些钱朕会留一些，皇妹快大婚了，还有信王也快就番，这些钱要用在这，朕不能让弟弟妹妹过苦日子。”
魏忠贤还想再劝，朱由校打断他，直接告诉他，三大殿不会再建，等明年下半年再说。
不明所以的魏忠贤心中犯嘀咕，皇上这话的意思不是反对装饰三大殿，但为何要推到明年下半年。
朱由校的确不抵制装饰三大殿，虽说那要花费大量钱粮，可那是皇宫最重要的建筑，是皇朝的脸面。
再说三大殿是从万历时代开始重建的，主体建筑全部都完成了，并不是要整个的重建，花费虽多可还是能承受的。
只是眼下的大事是安定百姓和军队，再者明年那场大爆炸，也是会对皇宫造成危害的。
虽说自己在搬迁火药，可那场事故究竟是怎么回事无人说得清，万一还是影响到呢，那不是白费钱了。
因此他绝不会在现在动工，把钱用在刀刃上才是正经。
等了半个时辰后，袁可立他们到了，朱由校张口笑道：“八大家的财物到京了，朕请大家来是谈谈怎么分配，大家都说说吧。”
财物到京内阁自然知道，银子又多少也知道，但其他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听到他这话，袁可立作为首辅先站起来说：“皇上打算留多少给内库，说出来臣等才能合计。”
朱由校一看这是把皮球推回来，不由的翻白眼道：“老师就会顶我，朕想多留点你们肯定又要劝谏，还让朕说多少，朕哪里知道你们的底线是多少。”
这抱怨的语气像个孩子一样，没办法，对这位一心为公的帝师，除了撒娇外没别的法子。
李起元呵呵笑道：“还是臣先跟皇上报一下账吧，户部欠各部的钱粮，总数多少后，再来商量留多少给户部。”
大家一听在理，点头着看向他。
“臣前些天就统计晚数字，户部一共欠各部、折合银子壹仟肆佰零七万五千二百一十三两八钱三分。”
“这么多？”
朱由校有些错愕，要知道大明的财政，每年都由内库支出一大笔钱填户部的窟窿。
户部真正欠下最大的债是皇帝，但这些都不算了，竟然还欠其他部门这么多钱。
而且这几年是史称天启中兴的时间，赋税改革后，收入增加了很多，这也是天启朝不会乱的原因。
四十章 皇帝不好当呀
崇祯朝的造反，完全是朝廷没钱才造成的，可他现在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现在是自己的时代，怎么还欠钱这么多呢。
见他错愕，李起元算起详细账来：“……皇上现在明白了吧，仅仅辽东一地，一年就吞了六百六十万两白银，大明已经支撑不住这样的军费了。”
李起元这位老臣，今天根本不是来要钱的，而是来弹劾辽东乱局是如何造成的，已经心力交瘁的他，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拼一把。
朱由校知道辽东是吞金兽，也知道是什么造成的，只是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理，所以才一直没谈这事。
但今天被李起元揭开，不得不面对了。
看了一圈大家后，朱由校低沉的声音响起：“朕记的天启二年初，熊廷弼刚去辽东不久，给朕上的一道奏章，称辽东军饷账面上的数量充裕，可将士们大雪天竟然无御寒之衣，兵部账面上调往辽东的兵员，真正到辽东的不过十之二三，朕当时就知道此事涉及的不是辽东，而是朝中贪腐，但叶向高他们说没这事，朕今天想问问老师，我大明真到了如此境地，那这皇朝还存在的有意义吗？”
“皇上！”
袁可立等几位阁臣全都跪下，这事不关他们的事，可皇帝说出这话的震撼，让大家不知所措。
朱由校定定的看着他们，无力的抬手道：“都起来吧，咱们大明不兴跪拜之礼，男儿膝下有黄金，朕只希望诸卿既是好男儿，就应该担起责任，把天下苍生装在心里才不负圣人教诲。”
“皇上，臣等有负圣恩，请皇上责罚！”
诸位老大人，一个个脸孔发烫，即使清正廉洁如袁可立，此时都不敢说自己无过。
作为封疆大吏出身，他如何不知道大明的官场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也不敢揭开，只能自己持身中正，做那修修补补的工匠。
看到大家这样子，朱由校知道有门了，摆摆手道：“你们没贪，责罚什么，崔阁老贪了、已经自己交上，朕也从轻处罚过了，都起来吧。”
崔呈秀现在已经退出内阁，但朱由校没有亏待他，大肆表扬了他一番知过能改，然后让他去当河道总督。
这是一个肥缺，未尝没有给崔呈秀机会，看看他会怎么当这总督。
补上内阁的是徐光启，但人还没回来，依然在陕西当巡抚，被加了一个兵部尚书衔。
“刑部李尚书要告老，朕打算请回李昭华出任尚书，诸卿怎么看？”
朱由校这话锋一转，大家马上明白什么意思了。
前刑部尚书李若珪字昭华，为人刚正不阿，河北顺德府人氏，对于刑律最有发言权。
这位老大人从底层一步步升上来，光是有关刑律的，他就当过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最后登上刑部尚书。
天启四年因不满魏忠贤辞官回家，老魏几次三番想害他而不能。
因为这位老大人跟朱由校渊源颇深，朱由校信任他，使得老魏无法栽赃陷害。
朱由校还是皇孙时，李若珪刚刚当官不久，在行人司中担任行人，这是跟皇室最密切的外朝机构，他就抱过小不点的朱由校。
因此朱由校登基后他还被人戏称为金胳膊，史书没记载他跟朱由校到底有几次交往。
但从朱由校对待他的情况来看，两人之间关系不会浅，否则魏忠贤怎么可能对他没办法。
这老头可是连砍了好几颗贪赃枉法之徒的脑袋，无一例外的是魏忠贤的人。
而天启四年又是魏忠贤和东林党大决战之年，正是这一年东林党内阁解散，换上较温和的周如磐等人。
原本的赵南星、高攀龙、刘一璟、韩鑛等人全部回家。
紧接着是阉党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杨涟、左光斗等一大批朝廷要员，但李若珪却是自己上书辞官，全身而退的。
……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袁可立当即表态，其他人哪有不同意的，马上就要三司会审了，有个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才是最好的结局。
李养正虽然也清廉，但他没有李若珪敢作敢当，加上皇帝跟他的关系，李若珪可是敢当面顶撞朱由校的。
朱由校见大家都同意，点头说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说回财物的事，信王大了，你们也几次三番要他就番，以前朕没钱，不想委屈他，还有朕的两个皇妹，也到了出嫁年龄，这又是一笔钱，这些都是要内库出的，你们觉的朕要留多少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朱由校现在不跟他们争论，而是开始诉苦了，而且这理由堂堂正正。
内阁诸位和李起元一听有道理，大家开始合计起来，这事自然户部尚书最有发言权。
大致上的开销核算之后，李起元开口道：“皇上，臣算了一下，今年的秋税快到京了，按往年的收入应该不少于一千五百万，年关将至，官员的俸禄……”
一连串的数字，听的朱由校头昏脑涨，这还是李起元就拿大略的说，他还不能打断，只好干瞪眼的看着对方。
最后听到他总结道：“户部要个整数，三千万两白银，还有抄家所得的绢麻布匹折价入库，其余的进内库。”
朱由校牙疼般的吸口气，这四千多万的银子，自己还没见到，就被要走三分之二，而且绢麻布匹也要被拿走。
他想反对来着，可他知道这已经是内阁让步了，不然以这些人性子，恐怕只会象征性的给自己留一点。
他只好哀怨的望着他们，不甘心的说一句道：“朕把粮食全都留在山西了，那也是户部的财产。”
袁可立马上回一句道：“臣等也把珠宝、古玩、字画都留给陛下了。”
无奈的朱由校只好翻个白眼，抓抓后脑勺又觉的不妥，赶紧放下手正经道：“那还有四万多两黄金，得给朕留下，给皇妹们打首饰要用。”
这话说的多委屈，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袁可立带头长施一礼道：“吾皇圣明！臣等奉诏！”
四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战争消息
“急报！辽东急报！”
腊月初三，刚刚吃的饱饱的大明朝廷，文武百官欢欣鼓舞，今年可以过个好年，户部不会欠俸禄了。
可辽东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让整个朝堂紧张起来，朱由校有些懵圈，记忆中天启五年无战事才是。
自从广宁大战后，努尔哈赤也要消化战果，二来他要消除后路的威胁，侧重点放在朝鲜和毛文龙那边。
加上女真内部并不稳，连续的扩张，催生一批权贵，本身女真各部又是被他武力强行吞并的，要清理稳定后才会出兵。
可今年意外发生了，原本历史上没有的战争，在四天前兵临大凌河，大有一举攻破宁远城的准备。
匆匆上朝的朱由校，听完汇报后松了口气：“原来如此，看来咱们只要守住，不用一个月，女真人应该哭去了。”
原来女真此次进攻大明，正是因为他清理晋商引起的，原本应该在年末前送去辽东的大批粮食被截下，女真人没粮了。
辽东苦寒，在明朝时期东北大米可不出名，一年只能种一季，没有土豆、玉米等农作物，仅仅靠这一季的粮食种植根本不够吃。
况且稍微温暖的锦州以南，还掌握在明军手里，辽东粮食缺口，全靠中原支援。
一直以来，晋商那八大家就是充当他们粮草运输队的角色，可现在全被一锅端了。
消息传到辽东，努尔哈赤明白，大明这是醒过味来，只要控制住粮食，女真迟早不战自溃。
养不起那么多战士，只能让人回家去种地，否则大家都得饿死。
现在他已经后悔了，为什么要把辽东汉人杀光，要是留下还可以逼他们种地，可数百万的汉人被杀绝，女真人才多少，完全是杯水车薪。
“传旨宣大总督，防止女真从宣大一线偷袭。”
朱由校暗自合计后威严的发出命令，兵部员外郎张凤翼不解奏道：“皇上，女真在辽东，防止宣大浪费人力物力啊？”
袁可立目光一凝，惊讶的看向朱由校，试问道：“皇上是觉的女真在宁锦一线是佯攻，会接道广宁进犯京畿？”
朱由校狠狠的点头，看一圈众臣后，语重心长的说：“众卿想想，女真为什么在这时发起战争？缺粮对吧，可辽东即使被攻破，能得到多少粮食？”
“对，皇上圣明，只有劫掠河北山东，才能抢够粮食。”
兵部侍郎范景文大声附和，可还是有人不同意道：“女真人转道草原，难道不怕林丹汗抄他后路？”
范景文立即反驳道：“若是联手科尔沁部呢，女真人不需要进入草原太深，只要沿着科尔沁诸部边缘，就可以直达喜峰口长城外面，再说察哈尔部恐怕巴不得女真跟咱们大战，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不错，范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深通兵略的袁可立，本来在朱由校一说防御宣大后，就惊讶皇帝竟然有这见识，听到这再也不理会质疑声，出列附议。
内阁其他人不懂军事，可他们都知道袁可立的本事，纷纷附议。
众臣一看大佬们都认同了，而且兵部最有发言权的范景文也支持，有见识的人就明白这不是杞人忧天，纷纷附议起来。
剩下的反对声小了很多，决议很快就被通过，一道圣旨冲出京城直奔阳和县，京师中也紧张起来。
朱由校亲自下令，御马监组建的勇卫营出动，争援京畿长城防线，减轻宣大总督的压力。
毕竟刚刚经过换防，还清理了一批武将，他担心战斗力会弱了许多。
经过新兵营重新训练的勇卫营，刚刚从新兵训练中结束就接到这任务，好在这些士卒原本就是精锐，并不影响他们的战斗力。
这次整顿朱由校把内操军减到三千人，剩余的人员全部去勇卫营，整整两万的勇卫营现在是兵强马壮。
主将孙应元，两位副将黄得功和周遇吉，这点他没想改变，历史上的勇卫营本来就是这样配置的。
黄得功和周遇吉后世大名鼎鼎，可在那时候，他两就是孙应元的副将出身，是在孙应元战死后，他两才分兵驻扎战斗的。
孙应元的才华绝不输于他两，应该说在谋略上更胜一筹，而且这三位感情极好，从未发生过内讧之事。
“皇上现在果然长进了，臣原本还想提醒的，没想到皇上先一步提出宣大防线。”
退朝后内阁齐聚乾清宫，袁可立满脸欣慰的赞叹，朱由校难得被老师表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老师不知道，要不是马上要过年了，朕不会下令防御，而是想诱敌深入，好好围剿一番女真，打疼他们。”
“哦！皇上还有这想法，跟臣说说。”
袁可立好奇起来，朱由校这想法是成立的，女真并不知道大明已经防着他们在宣大一线进攻，大意之下是有可能被歼灭的。
看到袁可立好奇，而且还很认真的样子，朱由校也来了兴致，抓起一张自己画的地图，指点起来介绍。
“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女真人若是攻破这里，必定不会进攻京师，要来也只是做做样子，毕竟京城太难打……”
随着他很认真的介绍，最后一拳敲在保定上面道：“就在这里围歼他们。”
袁可立听的很认真，看到最后赞赏道：“皇上有名将的特质，这一路诱敌深入，坚壁清野，然后让敌人顿兵坚墙之下，聚而歼之，的确是可行的。”
话锋一转又道：“但要考虑一件事，那就是诱敌的分量要足以让敌人上钩，而且坚守保定的军队，要有决死之心守住坚城的信念才可行。”
“嗯嗯，老师说得对，诱敌现在能办到，但坚守的人选，现在朕真没把握，要是卢象升没去辽东那就好了。”
这话让袁可立惊讶道：“皇上如此看重卢建斗？”
朱由校郑重点头道：“不止卢建斗，还有孙博雅和范梦章，这三位都有明帅资质，而且朕信任他们忠于大明。”
四十二章 朱由校还有赏识的人
袁可立跟其他三位阁臣相视一看，四个人的眼神中东圃流露出一种欣喜，这消息太好了。
卢象升，南直隶常州府宜兴人，标准的东林党后起之秀，天启二年进士，
孙传庭，山西代州镇武卫人氏，大明军户的后代，跟晋商没有任何勾连，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范景文，河间府吴桥人，因为河间府也属于京畿之地，故而不属任何一党，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这三个都是年轻的一代，而且都是进士出身，为人为官到目前为止，都是立身清正。
皇帝对他们如此信任，要是真有才，那大明日后就后继有人。
袁可立他们其实很明白，自己都老了，现在能够稳住朝政，就算已经很好了，毕竟精力已经不济，而且年纪大了，有时候会犯糊涂。
他们几个其实最想做的，就是为大明培养出接班人，本来杨涟、左光斗他们能成为中坚力量，可他们被皇帝嫌弃了。
朱由校看到他们交换眼神，迟迟没有说话，挠挠肚子道：“其实还有一人，朕一定要重用，可惜他不是进士出身。”
被他这话惊醒，性子直爽的李宗延问道：“何人能入陛下眼中？”
“嘿嘿！徐阁老的大弟子呗。”
朱由校笑着贼兮兮的，徐光启过完年就回京了，圣旨已经去了陕西，洪承畴接任陕西巡抚，徐光启调回京中入阁。
“徐阁老的门生？”
黄克缵、黄立极和李宗延都不知道是谁，徐光启的门生好几个，而且几乎都在江南，不知道很正常。
但袁可立却知道，惊讶道：“皇上说的是协防宁远城的孙初阳？”
朱由校猛点头，嘿嘿笑道：“老师知道他吧，他孙先生看重的人才，辽东如今的防御措施，就是他主持的。”
袁可立当然知道，他跟孙承宗相交莫逆，孙元化只是个举人，但天启二年广宁大败后，他上书防御策略给朝廷，被皇帝赏识，派去辽东。
孙承宗接手辽东督师后，对他赞赏有加，就是采用他的建议，铸造大炮守城，宁远城就是他主持修建的。
至于他一个举人，如何能上书朝廷，那太简单了，人家是徐光启的学生，有大把的东林党官员，愿意为他呈上奏章。
天启二年的内阁，可是清一色东林党，自从楚党领袖方从哲被从首辅位置赶下来后，内阁就成了东林一家言。
这也是熊廷弼为何被针对的重要原因，因为原来的首辅是楚党呀，再让你建功立业，说不定老熊就入阁了。
“皇上慧眼，孙初阳那两道策略，《备京》《防边》臣看过，的确是珠玉之言，而且臣还知道他对于火器极有心得，唯一不好的就是，跟徐阁老一样信教，听说还弄了个什么叫洗礼的。”
袁可立这赞赏加上嫌弃的样子，让朱由校哈哈大笑。
作为正统的儒家子弟，这时代是许多人不喜欢信奉天主教的人的，可偏偏徐光启师徒两都是入教的教徒，还起了洋名。
看到朱由校大笑，袁可立自己也笑了，似乎觉的自己太小家子气了，故建议道：“皇上既然觉的人才可用，不如赏赐他一个进士出身，给他个官职名正言顺。”
朱由校当然有此意，给孙元化官职其实不用进士出身，大明朝举人也是可以当官的，只是难了点。
孙元化去辽东并不是官身，只是一个临时差遣，让他协助应用自己所提的策略。
历史上他也是在辽东，被辽东兵备道侯镇旸保举，才被授以官职，协助袁崇焕守宁远城。
孙承宗虽然赏识他，但并没有保举他，他还是在天启五年才被保举当官的，但朱由校今年的改变，也改变了一些历史。
换上卢象升去担任辽东兵备道，因为跟孙元化不是很熟悉，卢象升自然不可能保举他。
“要不让他担任宁前兵备道？”
朱由校试探的问，他是真没把握内阁能同意，兵备道官职不大，可职权极大。
特别是在战区，那是有权利指挥军队作战的，内地还好，许多兵备道只有管辖权，没有指挥权。
果然，这话一说，李宗延的脸先黑了，一个从没当官的举人，一下子就给个兵备道，你是真不怕朝臣们喷死你是吧。
看他要急，袁可立怕皇帝下不来台，赶紧的抢先开口道：“不妥！皇上可想过，孙初阳那一套策略虽然在施行，但并没有真正经过战争检验，也就还谈不上功劳，宁前兵备道可是实打实的有兵权的。”
朱由校想想也是，孙元化真正被认可，历史上是在明年，努尔哈赤攻打宁远城受伤而回，标志着孙元化的守城方案成功。
他只好懊丧道：“可是他的确是军事方面的天才，让他当其他的官，不见得有好成绩啊。”
这话让大家沉吟起来，不一会儿，黄立极开口道：“不如授予开原兵备道，各位以为如何？”
大家精神一振，还真行，大明朝在辽东都司设立了五个兵备道，但如今其实只剩下两个，其余的都名存实亡了。
开原兵备道、广宁锦义兵备道、金复海盖兵备道，这三处如今已经被女真人占据，仅剩下辽东兵备道和宁前兵备道还有管辖区。
给孙元化一个兵备道，但却没有管辖地，那样朝臣们虽然还会质疑，但内阁能压的下去。
可兵备道毕竟是个名义，只要皇帝授意，内阁允许，加上辽东督师和巡抚支持，就可以分兵给他指挥，并不影响他的实际指挥战斗。
孙承宗赏识孙元化，熊廷弼如今忠心耿耿，只要是朱由校的命令都不会迟疑，这两点首先就排除了掣肘，孙元化被重用已经是拭目以待的事了。
朱由校一听也很高兴，连连点头赞同道：“嗯嗯，次辅这建议极好，朕就知道你是好官，是真正为大明天下着想的。”
他这突然兴奋的蹦出这话，让其他三位都呆了呆，夸人也不是这么夸的吧，难道皇帝这是要补偿魏忠贤？
李宗延已经皱起眉头了，朱由校看着他摆摆手道：“李阁老稍安勿躁，你们两个也是，其实你们都误会次辅了，他不是大伴的人，只不过是同乡罢了。”
四十三章 心声
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不仅袁可立他们难以置信，就连黄立极自己都没想到。
只见他颤巍巍的站起来，对着朱由校长揖到地，颤抖的哽咽道：“臣谢皇上正名！臣唯有死而后已，已报陛下大恩。”
黄立极是真的委屈啊，就因为跟魏忠贤同乡，被同僚们安上阉党的名声，而且还无法说得清。
诚然，他也不喜欢东林党一家独大，有意无意会针对东林党，可这不代表他一定要投靠阉党啊。
其实像黄立极这样的人很多，从古至今，政治斗争从来不容许中间派的存在，非黑即白。
凡是没有依附掌握话语权的人、都会被归入乱党的同党，无论你是不是，只要人家认为你是，你就必须是。
若是所谓的乱党最后成为正统，那你还有可能被正名，但黄立极很不幸，因为历史上大明朝倒塌了，满清还是原来那些东林党在主导舆论。
多尔衮是用了不少阉党，可不容许他们左右言论，要的是他们干实事的能力，像冯铨就是这样。
而书写明史的是东林党，派往各地教书育人的还是东林党，没办法，因为文化掌握在南方人手中。
明朝开国时，一场科举让考官送了命，朱元璋明知他没有舞弊，但为了安抚北方士子，只能说他舞弊。
大明朝从此进士科考试分南北榜，因为不分的话，北方人几乎考不上，考上的全是南方人。
经过明朝三百年的改变，北方人才渐渐追上来，但总体上考试还是南方人占据优势。
这不是因为北方人不聪明，而是掌握文化精华的人，在东晋之后，几乎全都逃亡到南方。
相对于北方来说，南方安定富足，读书的基础比北方优越很多，加上唐末乱世近百年，北方完全沦为少数民族的地盘。
辽金时代虽然也全盘汉化，可毕竟底子太差，科举真正完备是在宋朝，而两宋时，科举最厉害的是江西和福建。
特别是福建，几乎占据了进士的一半以上，这也是理学最终定型，会把朱熹奉为朝廷考试规范的原因。
朱熹的理学叫做闽学，因为他虽然祖籍不是福建，但他却是在福建出生成长，并在福建接受教育，算是地地道道的福建人。
到了明清时期，科举大省变成江西和江苏，还是在东南一带，而这一带正是东林党的发源地，也是最昌盛的地方。
“起来吧，朕今天为何说出这事，是因为知道你受委屈了，其实朕何尝不委屈呢，朕明明知道许多事是错误的，但朕无权更改，因为那是祖宗之法，改了就会被群臣反对。”
朱由校叫起黄立极，幽幽的说出这番话，他其实就是在吐槽，吐槽那些自以为是的穿越者，以为掌握了几百年后技术，就能改变大明朝。
权利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技术不过是脑子里数据，没有绝对的力量，是无法夺取主导权的。
大明是主导权恰恰不在皇帝手上，皇帝能杀了所有反对者，但不能让反对者支持你的决定。
可把人杀光了，你就要自己治理天下，那更是加速亡国的做法，因为你再厉害，也无法抗衡大势所趋。
只有聚集起一批志同道合的人才，才能夺取主导权，所以挽救一个濒临死亡的王朝，比砸烂它重建更难。
这一点后世那场朝代更迭，完全诠释了这道理，新生的民主政府，由于用的还是那些旧官僚，或是旧官僚思想的人，因此无法维持下去。
因为那些人是原来的既得利益者，才不想把权利交给别人，而共和国就是索性砸烂既得利益集团，才得以浴火重生。
“皇上想变法？”
袁可立目视着朱由校，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臣指的是像熙宁变法那样的，而不是惺原如今正在做的那个是吗？”
大明朝现在其实也在变法，正是李起元的赋税改良，但这都只是修修补补的改良，对既得利益集团触动不大。
其实就算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也不过是修修补补，并未触及根本利益，因此反对者虽有，但没到你死我活。
可王安石的熙宁变法，那是直接触及权贵的根本，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社会、文化方方面面。
特别是针对士绅阶层，杀伤力是巨大的，自然引起剧烈的反弹。
朱由校深知不切实际，在没有全民意识的土壤中，要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些，完全是取死之道。
王安石失败了，并且从南宋开始一直被清算，一直到满清亡国了都没被认可，正是由于东方社会没有经历过西方的那样颠覆。
西方之所以能够形成后世那样的思想，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把旧有的观念全部解放。
对神权的颠覆，让世人明白以人为本的思想才是正确的方向，而且这场革命是至上而下的全体共识，才能成功的。
王安石被认可，那是到了满清灭亡，国家依然贫弱，这才被人翻出来讴歌他的思想，并把他当成法家的代表。
天可怜见，王安石要是活着，知道自己被列入法家，会不会气的再死一次。
人家是妥妥的大儒，竟然被后人当成法家，荆公学派可是理学的一个学派。
北宋是历史上文采最辉煌的时代，也是儒学最昌盛的时代，从周敦颐开始的新儒学，由于把天理人性加入儒学，因此新儒学被后人命名为理学。
程朱理学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在这时候还不完善，应该叫洛学。
当时最出名的理学，除了程氏兄弟的洛学外，还是张载的关学、王安石的荆公学派，三苏的蜀学。
以及南宋陆九渊的心学，一起奠定了后世八百年的儒学新体系。
后来者的朱熹和王阳明，即使有着儒学圣人之资，但学术理论依旧还是在理学的范畴中。
“朕欣赏王荆公的大魄力，但不会像他那样变法，咱们大明朝经不起那样的变革。”
朱由校长叹一声，却让袁可立等人放下心来，皇帝没冲动就好，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四十四章 理想很丰满
“皇上想要富国强民不是没有办法，臣等定会鞠躬尽瘁，辅佐皇上中兴皇明。”
袁可立、黄立极、黄克缵、李宗延，四人郑重的长揖，眼神坚定、肃穆的神情掺不得半点虚假。
朱由校点着头，却又摆手道：“朕先谢过各位辅臣，但朕要纠正一句话，不是富国强民，而是富民才能强国。”
四人抬头，仔细的咀嚼一番后，纷纷赞同道：“皇上睿智。”
朱由校笑道：“不是朕多聪明，而是史书告诉朕这道理的，前隋之强冠绝天下，就拿武力来说，就连盛唐都不如它，可它二世而亡，正是因为百姓贫穷，只能揭竿而起，大隋灭亡时，还剩多少财富啊，光是一个洛阳粮仓，就能养活数十万人，可这些财富不在百姓手中。”
四大臣纷纷赞同，黄克缵拱手问道：“皇上之前变革工部，许多事到现在还没落实，臣觉的此次整肃贪官是个契机。”
朱由校嘿嘿笑起来道：“正要跟大家商量这事呢，此次抓捕的山西官员还未审理，还有这次兵部那些卖官的，虽然审理了但还是可以深挖的，朕想趁这机会整肃京官，把六部先理一遍如何？”
李宗延和黄克缵赞同，但袁可立和黄立极反对道：“皇上等等！”
两人异口同声后，袁可立看向黄立极，伸手请他先说。
黄立极拱手谢道：“谢首辅大人，那我先说，若有不对，还请袁大人斧正。”
“勿用客气，都是为大明、为陛下。”
黄立极点点头，看向朱由校道：“臣以为审理可以，但现在不宜扩大，等女真犯边之事结束后，再来整肃官场为好。”
朱由校一拍脑门道：“没错没错，朕差点坏了大事，现在这才是眼前大事，宜静不宜动。”
“吾皇圣明，次辅所言正是臣要说的，皇上已经明白，那臣就不必多言了。”
袁可立的发言，黄克缵和李宗延相视一笑，一齐拱手道：“臣附议次辅所言！”
朱由校满怀欢喜，今天这君臣和谐，有共识的场景让他对大明的未来充满希望。
高兴之余想起一件事，赶紧的趁热打铁道：“四位老大人，朕有件事想要你们同意，不知可否？”
看他有点小心的样子，袁可立心中一突“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耳畔那传来直脾气的李宗延声音道：“皇上有何事请直说，臣等不会拒绝合理的事情的。”
朱由校看一眼大家，这才小心的开口道：“朕想出宫……”
“不可！”
“胡闹！”
三位阁臣同声说不可，唯独李宗延喝出一声胡闹来，朱由校连话都没讲完呢。
气的他甩脸扭过头，对着空气生气。
袁可立一看，举手压了压大家激动的心情，开口问道：“皇上为何要出宫？出宫干什么？说出道理来，臣等再回答。”
“礼卿兄（贤弟）！”
李宗延、黄克缵惊讶的叫道，黄立极眉头微皱看着袁可立若有所思。
朱由校一听这话回过头来，叫了声“老师”后点点头。
袁可立示意李黄二人稍安勿躁，两人只好压下不安望着皇帝。
朱由校见四人都看过来了，才开口说道：“朕在皇宫里长大，小时候虽然朝不保夕，但比起民间百姓来说还是好的太多了，应该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各位不觉的把皇帝养在深宫，很容易养出晋惠帝来吗？”
“陛下有明君之资，如何是晋惠帝可比的？”
李宗延还是没忍住，先开口反问，朱由校轻叹一声道：“许多事听的再多不如亲眼看一看，所以古人才有百闻不如一见的说法，朕想当个好皇帝，可连百姓如何生活都不知道，你让朕哪来的共情？”
“这……”
李宗延被反问的迟疑住，黄克缵开口道：“皇上可想过出去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君子不立危墙，何况陛下是万乘之尊，天下安危系于一身啊！”
朱由校点头，正色回答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但朕不是要出去显摆身份地位的，白龙鱼服才能看到真实，这就不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厂卫完全能做到保护措施，再者，安危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因噎废食呀。”
四人一听是微服私访，不是大张旗鼓的出宫，先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互看一眼后袁可立拱手道：“皇上能保证出去后，只在城中而不出城吗？”
朱由校一听有门，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保证！朕保证就在城里到处看看，绝不出城。”
黄立极和李宗延却在同时惊叫道：“袁公！”
回答完的朱由校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生怕被他俩搅黄了，袁可立抬手阻止二人，盯着朱由校道：“臣可以支持皇上出宫，但皇上必须保证安全问题，这点要臣等能够确定后才行。”
“这如何确定？”
朱由校有些傻眼，这种事谁敢说百分百，喝水有时候还会噎死人，许多时候不是人不谨慎，而是完全不由人控制。
有时候你都不得不相信命运，明明坐在家中惬意的看电视，马路上的大货车失控撞上你的房子，这种事不是没有，而且不是一两起，跟谁去讲道理。
见他有些抓狂，袁可立严肃道：“臣的要求很简单，皇上出去的路线、时间必须要确认，做好应对各种变故的方案，这些必须要让臣等心中有数，陪同人员必须要备案，审查清楚……”
朱由校头都大了，按照这样，自己出去一次，还是秘密的出门，都要这么麻烦，那隐形的人力物力要花费多少。
难怪古代大臣限制皇帝出去，这哪里是秘密出行，整个就是劳师动众差不多。
要是按照袁可立的安排，恐怕自己没出去之前，所走的路线都会被清理一遍，沿途布控不让任何人有接近自己的可能。
呆呆的看着老袁半晌，朱由校张张嘴，最后无奈的问一句道：“老师这就是所谓的微服私访？难道你老人家每次上下朝也要这么麻烦？”
“皇上慎言！臣如何能跟皇上相提并论。”
四十五章 老师还是讲道理的
“都是一颗脑袋两条腿，有何不同？老师还是大儒呢，人生而平等这道理都不知道。”
朱由校不乐意的吐槽老袁起来，可话一出口才想起不对来，这是被后世那记忆影响的言论。
果然，他这刚说完，四个内阁大臣眼珠子都瞪圆了，一个个站起来板起脸严肃的异口同声。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岂能平等！”
袁可立紧接着上前一步道：“皇上近来难道学的是墨家？墨家无君无父皇上难道不知道，圣人为何定人伦，这道理皇上小时候臣就讲过，难道忘了吗？”
朱由校脸色一僵，明白自己闯祸了，自己不小心说漏嘴，这是牵扯上千年道统之争上面去了。
百家争鸣时代，争执最激烈的正是儒墨之争，像这种意识形态的争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只有胜负。
这关系到学派的根基问题，诸子百家为何儒墨之间最为争锋相对，正是由于立场不同造成的。
直白点就是因为儒家是站在贵族立场，宣扬人间秩序，而墨家是站在庶民的立场来讲公平正义。
墨子出身草根，是真正的庶民，孔子虽然家境贫寒，可别忘了他是商王朝的皇室后代。
春秋时代，还是个看重血统的时代，阶级的不同，天然的对事物的看法不同，这也是为何后来的统治者要用儒家而摒弃墨家的道理。
因为墨家学说根本就不是为统治者服务的，即使扭曲也无法改变他的学说属性。
不像儒家，删删减减后再增加一些，就可以完美的成为统治阶级的护身符。
儒家不是没讲平等，只是这种平等必须在森严是等级中来讲，天地君亲师是决不可触犯的等级。
别以为孟子提出民为贵君为轻的思想，就认为儒家也将人人平等，他同样也是认为平等要在等级之中的。
否则也不会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之于人的言论。
可就算这样，他的民本思想还是受到历朝历代统治者的不喜，自打汉代独尊儒术以来，孟子的书籍就没被列入经典。
直到五代时的后蜀，孟昶是主张民为本的（1），才把孟子一书列入十三经，然后是朱熹把孟子抬上神坛。
“不是的老师，朕没主张墨家，只是觉的有些实用性的东西，可以拿来用，治国当然还是要孔圣人的主张。”
朱由校赶紧撇清，只是还留了个小尾巴，为自己今后要实行的实用主义留下一个后手。
他才不敢引起学术争论，那会动摇皇朝的根基，他是皇帝不是圣人，自然要站在自己阶级立场，否则他老朱家的皇位迟早被人推翻。
袁可立等人深深的看他一眼，没发现他说谎的迹象后才松口气，但还是教育道：“皇上金口玉言，说话一定要慎重，不能说这种容易引起歧义的话，切记！切记！”
这完全是教训孩子的口吻了，可朱由校知道这很正常，要不是这几位都是忠心耿耿的老臣，恐怕就不是教训，而是喷了。
他赶紧识趣的点头，安抚住他们后才再次提起出宫之事，这次他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免的不小心又说错话。
“朕打算挑选一二十人当固定护卫，让他们保护朕出宫，不用清道也不用惊动外朝，朕觉的提前确定路线不好，很容易被泄露行踪，还不如随机走走，反而更安全……”
朱由校利用宫中消息外泄的是做文章，隐性的反驳袁可立要备案的提议，这让四位阁臣无话反驳。
他举例的说出从万历时代到目前为止，宫中从来没有秘密，连皇帝昨晚在哪个嫔妃那睡觉，第二天外面都有人知道。
四位无法争辩，是因为心知肚明，探查皇宫大内的秘密，这种事外朝的大臣一直都在干。
外臣收买内官不是稀罕事，这是从古到今都有，只是皇帝手段狠辣些，外面就收敛些，皇帝仁慈些，外面就猖獗些。
要想杜绝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人人都有私心，大多数人都想升官发财，能得知皇帝的喜好，后宫的动向，才能对症下药的拍马屁。
袁可立沉吟良久，无奈的承认若是备案，皇帝恐怕更危险，反倒是临时起意，突然的出门，让人找不到踪迹。
“皇上一定要出宫？”
无奈的袁可立只好再次确认，得到朱由校肯定的答复后说：“要出宫也不是不行，但护卫挑选必须有臣等考核过关。”
“礼卿兄（贤弟）！”
兜兜转转回到这问题，黄克缵等人急了，连黄立极都叫出声来，满是担忧的望着他。
袁可立叹息一声道：“诸位难道看不出来吗？皇上心意已决，不答应他要是偷偷跑出去那更糟。”
“啊！”
三位阁臣惊愕一下，看向朱由校，忽然想起老朱家还真有这基因，当年正德皇帝多少次偷跑，还跑去大同自任大将军呢。
“嘿嘿！”
朱由校明白他们想通了，贼兮兮的笑一声后说：“诸卿不必担忧，想太祖成祖当年，还亲征漠北呢，朕不过是在京城里走走，不会出事的。”
“太祖成祖！皇上难道还想学他们？想都别想！”
立即炸毛的阁老们，瞪起眼珠子，胡子都翘起来了，大明朝出了一个不省心的正德就够了，再来一个谁的小心脏受得了。
“各位老大人，朕何时说过要亲征的呀？那是比喻，比喻都不行吗？”
朱由校委屈急了，更是哭笑不得，这几个老头简直就是公鸡中的战斗机，说炸毛就炸毛的那种。
还好袁可立还是讲道理的，看他那无奈解释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呵呵道：“老臣相信陛下，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陛下选出侍卫后，臣等再来考核。”
那三老头此时也明白自己会错意了，可一点都不尴尬，还警惕的盯着他看，听到这话后才点头告退。
“等等！”
朱由校想起什么，连忙叫住他们，迟疑一下说：“客氏武功高强，朕想出去时带上她，可以让她掩去真容，诸卿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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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孟昶被宋史形容成荒唐无能的皇帝，可正是他关心底层百姓生活，严惩贪官污吏，明清时代立在官衙中石碑上那四句话“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正是出自孟昶告诫百官的诏书，被朱元璋拿来用。从这再次看出，历史就是个任胜利者摆弄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