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醉卧江山TXT下载醉卧江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醉卧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4)

    作为防守的一方,自然希望天气越是恶劣便越好,奈何今日暖阳当空,叛军便发动了总攻。

    孟璜的黄虎营一共三百六十七人,双方弓箭压制之时,盖因守军有大盾和城墙防御,伤亡并不明显,可几波羽箭掩护和压制之后,叛军便开始了蚁附攻城!

    那些简易云梯和挠钩飞索不断往城头倾泻,叛军士兵一个个双眼血红,仿佛进入了狂暴状态的疯狂野兽一般,悍不畏死地冲击城墙!

    随着大军压制,搬运撞木的营团也靠近过来,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仿佛一只雷锤在劈打着杭州那脆弱的心脏!

    孟璜手持一柄生铁直刀,不断将攀城的叛军劈死当场,滚落城下的过程之中又砸在同袍的身上,就仿佛将树枝上一串串蚂蚁一路撸下去一般!

    然而这些叛军已经被方腊和方七佛激发了内心的信仰力量,用苏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这些人都已经被洗脑了,能够为圣教、为圣公去死,那是极大的荣耀!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城头守军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终于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叛军的一名猛将率先登上了城头!

    这虎将留着一部钢针胡须,穿了一领猩红色的直裰,腰间一条粗麻绳,杀得紧紧地,脖颈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七宝璎珞数珠,手里却是一根铮光亮的浑铁禅杖,竟然是个大和尚!

    许是这大和尚杀气逼人,神射手接连几箭都被他大袖拨开,禅杖四方挥洒开来,但凡被击中者,无一不是脑瓜子崩裂,红的白的四处溅射!

    苏牧一看这大和尚,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不由惊呼道:“这这不是花和尚鲁智深么!怎地跑到了方腊军里!”

    杨挺闻言,只是笑笑,而后摇头道:“此非梁山倒拔垂杨柳的花和尚,乃是方腊麾下猛将,与灵应天师包道乙齐名的宝光如来和尚邓元觉!”

    听杨挺这么一说,苏牧才醒悟过来,感情自己闹了一个笑话,竟然没能想起邓元觉这和尚来。

    在后世的演义之中,邓元觉与鲁智深大战五十回合而不分胜负,武松上来助战才打退了这和尚,可以说邓元觉的战斗力绝对要比鲁智深强悍不少,乃是方腊麾下的又一员绝世猛将,后来才被梁山好汉子花荣给射死的!

    这么一员虎将登了城,缺口越发被扩大,苏牧也是心急了,若真让叛军攻下城头,他的计划就折戟沉沙,再也无法实施,而且那孟璜或许指挥打仗在行,但论起单打独斗,绝不可能是邓元觉石宝等人的对手!

    这孟璜也是忧心忡忡,见得叛军大和尚登上城头来逞凶,挥舞了直刀便冲杀了上去。

    杨挺紧了紧手中的大枪,朝苏牧看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道:“小心些。”

    杨挺呵呵一笑道:“宝光如来邓元觉虽然悍勇,可我杨挺也不是吃素的!”

    他敢说自己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有底气的,首先他不是和尚道士,还真不是吃素的,其次,他的师父乃是天下武夫第一人的周侗,他又尽得周侗枪术的真传,若真要拼命,连豹子头林冲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又怎会忌惮一个宝光和尚!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似他杨挺这般宗学深厚,像孟璜这等人物,修习的不过是军中流传的刀法,三下两下便虎口崩裂,直刀都被邓元觉打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被一铁杖给敲碎脑袋瓜儿了!

    “此番死也!”

    孟璜心头大骇,摸出那个小圆盾来要格挡,却被邓元觉一杖头打了下去,圆盾都凹陷了大片,要命的是,那恐怖的力道如同泰山压顶,孟璜只觉双臂剧痛,约摸连臂骨都给砸碎了!

    “哼!可笑的蝼蚁爬虫!”邓元觉不屑地冷笑,复一杖落下,就要将孟璜给当场打杀了,没曾想斜斜里却刺过来一条红缨铁枪,竟是将邓元觉的禅杖给打偏了三分,二者相击,火星子四处溅射开来!

    邓元觉手臂一麻,扭头一看,便见一条好汉子雄赳赳冲杀过来,一条铁枪如龙出海,枪影如朵朵绽放的银花,将邓元觉身上要紧处都笼罩了起来!

    “好枪法!”

    邓元觉由衷赞了一句,身形接连后退,沿途又打死三五个守军,他身后的叛军士兵却不断涌了上来!

    那些个神射手早已十指流血,却死咬牙关,见缝插针一般将那些个叛军射落城下!

    杨挺的枪法中正平和,满满的宗学正经气,但使将起来也是生猛无比,单论气力或许他不如邓元觉,但若论技法,邓元觉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邓元觉本是绿林老手,又岂能眼瞎了认不得好手,那杨挺枪法一出,邓元觉便已知晓了路数,心下也是不敢托大,只将那力大的招式使将出来,全无花哨余冗,将自家蛮力是发挥到了极致!

    二人于城头相斗,便如那两条银蟒飞腾,一对玉龙戏跃,邓元觉如同那忿怒金刚,哪里见得半分清净之心,他与鲁智深如出一辙,从不看经文,又不尊佛道,只知晓月黑风高了杀人,平生哪里识得祖师禅!

    这发怒的贼秃耍起狠来,杨挺也是叫苦不迭,但他也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岂能坠了师尊的名头,一条铁枪挥洒自如,故意卖了个破绽,邓元觉心头大喜,举起浑铁禅杖就要打!

    正当此时,那城头的一处角落里,一人弯弓搭箭,弓开满月是箭发流星,邓元觉背后一寒,下意识就偏了身,那箭簇擦着他的脸颊而过,惊险到了极致!

    杨挺暗叫一声好,长枪一抖,劲力炸开,那枪杆子竟然弯了微微弧度,而后猛然挑向了邓元觉!

    “好鸟人!”

    邓元觉险之又险避过羽箭,余光一扫,却见得一名白面年轻人正摇头惋惜,心头更是怒不可遏。

    奈何失了先机,杨挺一枪刺将过来,他再难抵挡,居然被洞穿了肩膀,后退一步便只觉得后背一空,坠落城下!

    邓元觉被挑落城下之后,守军轰然欢呼,士气大振,徐宁和岳飞两名小校也得了苏牧的令,各自使了银枪便冲杀了一通,攀上城头的数十名叛军眨眼间便被清扫一空!

    孟璜早已被冷汗湿透了后背,见得局势挽了回来,连忙坐镇中枢,咆哮着指挥道:“弓手压制!堵上缺口!”

    吩咐完毕之后,他才捡起一柄短刀,再次杀了上去,不过临了还是往苏牧这边看了一眼,后者刚刚收好长弓,仍旧抱着那柄刀,仿佛刚才之事没发生过一般。

    “哼,装模作样的撮鸟儿!”孟璜虽然嘀嘀咕咕骂了一句,但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若非杨挺杀出,若非苏牧暗箭偷袭,给杨挺制造了可乘之机,今日这城头可就要陷落在他孟璜的手里了。

    战场又不似那争强斗狠的江湖武林,敢在战场上讲究单打独斗,那完全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孟璜明面上虽然对苏牧偷袭的手段颇为不齿,但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若换了自己,说不得也要射他娘*的十箭八箭的!

    闲话且不多提,只说宝光如来大和尚邓元觉从城头被挑落,沉重的身子骨一路砸下来,竟然砸死了两名同袍!

    好在有了阻滞,落下之时又有肉垫,这大和尚身材坚韧,竟然大难得脱,被救回了后方。

    方七佛等人一见邓元觉这等猛人都吃了瘪,心下也是好奇,邓元觉抓了一把药末子,胡乱填了箭头的枪洞,这才愤愤道。

    “碰上硬茬儿了,那撮鸟儿的贼厮应该是周侗的徒弟,专打七寸的银蛇枪杨挺是也,还有个偷袭洒家的卑鄙白脸儿,看模样倒是跟石宝兄弟说的那挨千刀书生有点相似”

    众人听说邓元觉碰上了周侗的亲传弟子,一个个也是惊讶不已,似王寅和厉天闰、包道乙、司行方等一众高手,却是跃跃欲试起来。

    而方七佛却面色沉静,反复默念着一个名字,眸光陡然一亮,朝厉天闰下令道。

    “烦请包天师和行方兄弟做个掩护,闰弟弟,王寅兄弟,你二人打个先锋,跳上那城楼,也不敢惹杨挺,只将那白脸儿给我杀了!”

    众多弟兄闻言,一个个面色诧异起来,方七佛也不绕弯子,面沉如水地说道。

    “那白脸儿阴险狡诈,想来宝光和尚推敲得没差,定是那苏牧小贼!”

    这些个猛将或许不清楚苏牧的所作所为,但方七佛对苏牧却是印象深刻兼恨之入骨的!

    早在睦州分舵之时,苏牧便偷走了圣教的圣物,石宝和乔道清前往杭州追杀,又被他设下陷阱,伤了石宝,捉了乔道清,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将乔道清这等比包道乙还要道行高深的人物给收了。

    到了后来,杀宋知晋,清扫内应,坏圣公军大事,哪一样跟这小贼无关?

    方七佛心中生出警惕,根据情报,这小贼从来就没上过杭州城头,今日上了城头,却是不知又要搅乱什么浑水,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一次出动四员猛将,可谓泼天的大手笔,盖因这几位爷可都是圣公军之中以一当百的人物,坐镇中军便能够使得军士死心塌地,放到前线去若有个闪失,军心士气便要动摇了。

    可方军师既然如此定计,必然有他的道理,这四位核心将领齐刷刷低头领命道:“敢不赴死!”

    此时杭州城头,孟璜的黄虎营已经被换下,李演武正在拼死搏杀,他的余光扫视之下,苏牧正微闭着双目,抱着一柄刀,缩在一个木桶的边上,一副要死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似乎感受到李演武的目光,苏牧陡然睁开眼睛,取出套筒望远镜,往敌营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终于是站了起来。

    “弟兄们,操家伙!”他拍了拍身边的木桶,朝徐宁和岳飞等人如是说道。( )

第一百零七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5)

    今日难得好天气,正是日脚淡光红洒洒,薄霜不销桂枝下,依稀和气排冬严,已就长日辞长夜。

    如此好天气,不趁机出来搞事情,大家都觉得对不起老天爷,只是他们搞的事情又令得尸横遍野,人命尽丧,却是有违天和了。

    司行方和包道乙受领了军令,便驱使了军士发动猛攻,一时间人人悍不畏死,那包道乙为人阴鸷深沉,平素里也不甚与人亲近,然则司行方却练兵有术,调*教有方,在军中颇得人心。

    在司行方的号召之下,圣公军的将士发了疯一般冲锋,仿佛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便是送死一般,杭州城头由是又掀一股股血雨腥风,不断有人鲜血四溅,从城头坠落,也不断有人杀入到杭州守军的阵营之中,在城头拼死厮杀。

    刀剑相击之声,衣甲破裂之声,哭喊咆哮,哀嚎暴喝,天是难得的青色,大地却被染红,那灰色变成暗黑的城头,各色衣甲的人潮,天地仿佛回归到了混沌初开之时,没有太多缤纷绚烂的色彩,只剩下决定生死的三五中颜色。

    王寅拖了一条钢枪,座下乃是他的绝世好马“转山飞”,钢枪挥舞起来密不透风,将泼洒而来的箭雨拨开,而后从马背上高高跃起,踏踏踏便上了云梯!

    那简易云梯被压得如同大雪之下的桂枝,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反弹之下,王寅借力往城头掠起,似那展翅的雄鹰,凌空甩出四五枝小戟,例无虚发!

    “着!”

    随着他一声暴喝,城头响起一阵“噗噗噗噗!”的破甲之声,最前排的守军应声坠落,这位方腊麾下猛将成功踏上城头!

    钢枪如龙出海,一身银甲的王寅似那锦马超再世,犹如常山赵云再生,竟然活活杀出一条血路来!

    厉天闰随之后至,他的身上背着一柄大剑,却并未取下来施展,而是用手中大戟疯狂屠杀!

    绿林中人推崇刀剑以及各种奇兵怪刃,便是那势大力沉的朴刀最为普及,而能使长枪者,多半惹人敬畏,至于到了军伍之中,当属马槊最为难练,但凡能惯熟使用马槊者,皆可获得将士们的推崇。

    可厉天闰使用的却是大戟,修炼难度比马槊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古时战场之上,大戟算是最为精锐的重甲士的标准配备,奈何到了隋唐大焱,大戟士已然成为津津乐道的历史,能够使用大戟者,无一不是军中豪强人物。

    这厉天闰挥舞大戟,与王寅这等塞马超似赵云的人物一同杀上城头,守军当即便镇压不住,大片大片被砍杀当场!

    司行方趁势而上,率领一干圣公军将士打开缺口,圣公军压力顿减,那包道乙见城头箭雨停歇,心头大喜,连忙挥舞黄旗,一个仅有七八十人的道士方阵冲上前来,灰瓶粉包不断往城墙上投掷!

    “轰轰轰!”

    五色的烟雾滚滚而起,落入城中的灰瓶粉包也不知是何种毒烟毒气,竟然让守军晕倒了大片,躺倒于地只是不停地口吐白沫,眼皮翻白,嘴唇都黑紫了!

    被烟雾熏到的民夫和辅兵也一个个双目刺痛,流泪不止,咳嗽窒息,不一而足。

    包道乙的道士军一举建功,将辅兵民壮与城头守军隔绝了起来,城头李演武的营团和苏牧的锦鲤营顿时成了被困的孤军,越来越多的叛军涌上城头,包道乙的道军更是早早用湿布包裹了口鼻,想要趁乱,去抢开城门!

    李演武虽然勇猛,却又如何抵得过王寅和厉天闰这等如虎的猛将,若非杨挺和岳飞、徐宁三人死死支撑,城头早已被叛军踏平!

    关少平贵为都指挥使,掌控全局,轻易不会亲身涉险,可看到城头即将陷落,哪里顾得这许多,连刚刚扯下来的孟璜也都咬牙上阵,双方不要命地厮杀,鲜血早已浸泡着鞋底,从城头上汩汩而下,四处横流!

    方七佛微眯着双眸,只是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方腊却忍不住心中惊喜,压抑着问道:“三弟,此乃破城良机,何不一鼓作气?”

    方七佛气定神闲,眉头紧皱,并未有太多喜悦,他就如同一头饮水的狼王一般警惕,哪怕在最该安心的时刻,都保持着天性一般的警觉。

    而杭州城头之上,锦鲤营的人还在死死守着那些木桶,只有叛军攻杀过来,他们才会出手砍翻这些叛军,虽然形势危急,但锦鲤营的所有弟兄,似乎都在等待!

    是的,他们在等,等苏牧的一个命令!

    苏牧仍旧抱着那柄刀,近乎绝情地审视着眼前的战局,眼看着叛军的乱潮即将要蔓延到他这边来,他也终于站了起来。

    因为被杨挺等人死死拖住的王寅和厉天闰再难前进寸步,可那些个小兵小将却冲破了守军,见缝插针一般冲杀了过来!

    一名衣甲满是血迹的叛军渠帅拖刀疾行而来,他的脸面早已被血迹盖住,只余一双眼睛仍旧如同冬夜之中的虎狼毒蛇一般危险!

    见得苏牧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渠帅便暴喝一声,朴刀似要开天辟地一般斩落,刀刃上的血迹便如同飞快旋转的油纸伞上的雨滴一般,甩出一道血线!

    苏牧陡然睁开双眸,踏一声往前急冲,手中长刀锵然出鞘,险之又险地避过渠帅的那一刀,锋刃脱鞘,挥舞出一条银线,那渠帅腹部的皮甲嗤啦破开,鲜血瓢泼也似地喷射出来,肚肠流了一地!

    一击必杀之后,苏牧再度前行,手中长刀但有挥舞,必定鲜血溅射!

    杨挺和徐宁等人的缺口被苏牧补上,漏网之鱼无一不是死在苏牧的刀下!

    杨挺和徐宁早知苏牧身怀武艺,此时并不会如何震惊,可锦鲤营那些个弟兄,以及关少平孟璜,甚至于李演武等人,都被震慑当场!

    谁能够想到,这个被誉为杭州第一才子的文士模样人物,动手便如平地惊雷,仿佛比那从西军精锐之中退下来的李演武,还要熟悉战场的杀伐!

    王寅和厉天闰本来就是被派遣过来斩杀苏牧的,却没想到被杨挺阻挡了下来,这也便罢了,徐宁和岳飞看起来不过十几岁,毛茬子都没长齐整,居然能够联手等下挥舞大戟的厉天闰!

    二人乃是成名久矣的南方枭雄,又有司行方和包道乙掩护,圣公军可谓精锐齐出,今日便是一决胜负之战,又岂能被阻挡不前!

    “小儿受死!”

    眼见王寅和厉天闰受阻,包道乙又组织着人手打算从内部去抢夺城门,司行方便冲脱了守军的阻拦,朝苏牧杀将过来!

    他的成名兵刃乃是一口六十五斤四两的精铁关刀,那青龙偃月刀沉重,不便于冲阵,他就留在了大营之中,眼下捉了两口大环刀便一路杀了出来!

    苏牧认不得司行方,但见得对方来势汹汹,脚步沉稳,行走于乱军之中如踏雪寻梅一般淡定,心头也起了警惕之意,不曾有半点轻慢松懈。

    可当司行方一口刀劈落下来,苏牧才知晓自己还是太过低估了这位方腊猛将!

    司行方乃圣公军的步军统帅之一,步战手腕最是沉稳,不动如山,动若惊雷,此时爆发开来,便如那银瓶乍裂,双刀接连而来,如那怒海狂潮一般连绵不绝!

    苏牧虽然跟着乔道清修炼了内功,但对于刀剑的招式却并没有太多研究,一身本事都出自于训练营的生死磨练,最擅长便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一击必杀。

    可面对司行方这等沉稳老手,对方又是双刀配合,攻防兼备,他一时间也无计可施,隐忍着不出手,只能一退再退!

    苏牧原先那个木桶的边上,一名老卒双眸爆发杀机,背后同样背负着双刀,正打算上前来解围,却被苏牧用目光挡了下来。

    “比我还会装神弄鬼!”乔道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他对苏牧的计划并不感兴趣,但却有信心,因为苏牧昨夜将他那水火不侵的宝贝道袍给借走了。

    跟在苏牧身边那么久,他也慢慢融入到了苏牧的生活圈子里,得益于此,他能够常常见到陆青花,甚至有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话,连陆擒虎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有一次二人喝醉了,陆擒虎甚至还透露了一些意思,似乎在询问乔道清,要不要跟陆青花讲清真相。

    虽然乔道清自认还没有做好准备,也担忧陆青花不会原谅自己,最终没敢答应这个提议,但不得不承认,自从跟了苏牧之后,他的心愿也总算是不断在完成,希望有一天,陆青花真的能够知晓自己的身份,并坦然地接纳他这个父亲。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了解了苏牧的绝大部分,如果说有人能够真的对苏牧了如指掌,那这个人必然是他乔道清。

    也正是因为了解苏牧,所以他不认为苏牧会将自己摆在生死的危机之上,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但他不出手,并不代表没有人出手!

    司行方步步紧逼,苏牧节节败退,终于退到了城墙边上,当他的后背靠在城墙上之时,心头没来由升涌起一股寒意!

    他的身影本不出众,放在守军之中也不会太过惹眼,战场之上越是张扬,死得便越快,除非你有王寅等人的本事,哪怕身穿足以亮瞎狗眼的银甲,也不担心招惹到敌人。

    可惜苏牧并不是王寅和厉天闰,所以他格外的低调,连向乔道清借来的道袍,都叠成了两层,包裹在内衬之中,外面还套了一层内甲。

    他的低调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的对手是司行方,而作为与王寅等人齐名的步军统帅,司行方同样不需要低调!

    司行方一身黑皮甲已经不算寻常货色,更惹人瞩目的是,他的头上并非红缨飘飞的凤翅盔,而是缀的两只黑角的牛角盔!

    城池之下,方七佛终于陡然睁开了双眸,抬手朝身后挥了一挥手,一名背负巨弓的轻甲将领快步而出,不紧不慢却又极为沉稳地给他的巨弓上了弦!

    他们确定了司行方的位置,也就等同于确认了苏牧的身份,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只要将苏牧射死城下,方七佛就不需要再担心什么后手伏击,今日,便是他圣公军破城之日!

    [就 爱中文,92中文,9爱中文!]

第一百零八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6)

    堂堂七尺好儿郎,若碰到天下承平的年代,自当读书明理,学了文武艺,售与帝王家,可若到了烽烟四起的乱世,又自当仗剑策马,当个百夫长。

    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昨日还春风洗华韶,十里红袖招,今日便已经城头百战满身血。

    不愿离开故土的书生们早已经进入白虢书院,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有些热血沸腾,不愿再舞文弄墨,期盼能够成为建功立业的白衣儒将的,上得城头第一天就被砍成了七八段。

    至于流民营的那些苦哈哈,一个两个也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他们的需求很简单,只是单纯想要活下去,或者说,用自己的性命在战场上拼杀,为自己守护着的家人,谋求一条生路,仅此而已。

    无论是哪一种,在今日的杭州守城战之中,他们都感受到了城破的危机。

    锦鲤营的加入没有太多振奋人心之处,反而迟迟不见动静,眼下叛军已经上了城头,李演武和孟璜的营团都已经快拼光了,都指挥使关少平的亲兵团都加入了战斗之中,锦鲤营却仍旧守着那些个烂木桶。

    锦鲤营的都虞侯苏牧终于出现在城头,展现出让人震撼的杀人手腕,只是匹夫之勇,是否真能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叛军之中的王寅、厉天闰、司行方和包道乙,夸张一点来说,这四个人确实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若非此四人成功登上城头,叛军又如何能够打破缺口,汹涌到城头上来?

    见得苏牧被司行方步步紧逼,退到了城墙处,守军的士气顿时下降到了谷底。

    然而李演武这等久经战场的精锐悍将老卒才知晓其中危机!

    他一刀逼退包道乙,就像要攻向司行方后心,以解苏牧之围,可身形刚动,便感受到了城下一股浓烈到了极点的杀意!

    身处于战场之中,谁人无杀意?何处无杀机?可李演武这等经验老道之人,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异样!

    他下意识往城头扫了一眼,密密麻麻如海如潮的叛军不断涌上城头来,民夫则不断往城下堆积砂土草袋,几乎在破口处堆起了一条鱼梁道斜坡!

    看似混乱的画面之中,吸引他目光的却是一点寒星般的银光,那是箭簇在阳光照耀之下,折射出来的光芒!

    “小心!”

    他已经赶不到苏牧那边去,只能大声疾呼,杨挺听得呼叫,也往下面扫了一眼,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那便是人称‘小养由基’的庞万春么!”杨挺乃是武林之中的小宗师,对方腊麾下的猛将并不陌生,那个想要万军从中朝苏牧放冷箭的,可不正是方腊军中第一神射手庞万春!

    说到箭术,人都会说什么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云云,实则这些典故,都出自于同一人,那人便是战国时期楚国的神射手养由基。

    庞万春能够被公认为第一神射手,又被冠以“小养由基”的花名,可见其箭术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事实上,在苏牧后世的演义之中,曾经栽在方腊第一神射庞万春手下的,辩友史进、石秀、杨春等七人!

    方七佛眼看着城头打开破口,却隐忍至今,就是为了杀掉苏牧,以防止这个刁钻狡黠的白脸儿还藏了后手,司行方和王寅四人冒死登城,就是为了杀掉苏牧!

    或许杭州守军并不将苏牧当成一回事,可方腊叛军从还未起事之前就屡次受挫于苏牧之手,若不是大焱朝廷太过小视,苏牧俘获石宝手下那批勇士之后,情报递交上去,引来大军镇压,他们的反抗大业甚至会被扼杀在萌芽之中!

    庞万春立于城下三百步,手中牛角巨弓开如满月,大拇指粗的箭杆笔直成线,觑得亲切,一箭破空而来!

    苏牧听到李演武和杨挺的示警之时便已经晚了一步,那根劲箭越过无数叛军,正中苏牧的后心!

    那根箭矢穿越三百步的距离,却全无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的颓势,竟然真的射中了苏牧!

    “噗!”

    一声闷响,苏牧竟然被箭杆强大的冲击力推着往前仆倒,司行方双刀齐落,苏牧举刀来格挡,却被司行方一刀劈飞了出去,落下城头!

    城下的民夫纷纷涌上来,将苏牧往后退,他的后心插着那根箭杆子,仍旧在嗡嗡颤抖!

    司行方见得苏牧被砍落城下,心头顿时大喜,朝城下举起了手中双刀!

    方七佛见得司行方举刀,知晓已经解决了苏牧,心头再无顾忌,大手一挥,身后如海如潮的圣公军将士,终于放开了手脚,向杭州城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杀!”

    潮水一般的叛军仿佛将天地分开了一般,如同血肉洪流,朝杭州城冲击而来!

    关少平等人拼命抵挡住王寅等四人,哪里还顾得苏牧的死活,见得城下的叛军发动总攻,一个个脸色大变,关少平当机立断,将焱勇军剩余的四个营团全数召唤了起来!

    那些个民夫知晓苏牧身份尊贵,将之拖下来之后,本想找块干净一些的葛布遮掩一下他的尸首,没想到苏牧却闷哼了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

    “白日见鬼了!”

    那些个民夫纷纷退开,直到苏牧朝他们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指着后背说道:“帮我扯下来。”

    一名青年颤抖着双腿走过来,将苏牧后心的箭矢给拔了下来,这才发现,那箭簇并未伤及苏牧的皮肉,只是插在了后心的一块木板上!

    苏牧皱了皱眉,将胸前暗藏的另一块木板也扯了出来,丢在地上,仍旧心有余悸。

    虽然他穿了内甲,又有乔道清的道袍贴身保护着,但被司行方一刀劈砍,从城头落下,那却是实打实的震到了他的内腑。

    只是眼下根本就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拍了拍屁股,捡起地上的那柄刀,再度杀上了城头!

    “那…那就是苏牧公子吧?”

    “嗯…就是咱们的第一才子…据说是文曲星下凡…”

    “这样都射不死…哪里是甚么文曲星,分明是武曲星下凡才真!”

    在诸多人的目瞪口呆之中,苏牧再度登上城头,才走到半途,已经朝暗藏在城头的乔道清抬手发了指令!

    乔道清见得苏牧再度上来,冷哼了一声,但仍旧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双眸厉色闪过,朝一直保留实力的锦鲤营弟兄下令道:“锦鲤营!动手!”

    “喝!”早已按捺不住的锦鲤营弟兄齐声应和,一个个取出火镰或者火折子,点燃了木桶上面的引线,眼看着引线变成灰蛇钻入木桶之中,才合力将木桶往城下投掷!

    这些木桶都有半人高,乃实心榆木加上一道有一道铁皮紧箍而成,别人或许不知的,乔道清却是心知肚明,那里面可都是突火枪所用的烈性火药!

    黑火药历史悠久,但威力却并不大,苏牧与刘维民商量着改良,却也没办法达到很好的效果。

    但无论是乔道清还是刘维民,心里都很清楚,将这么多的火药塞入木桶之中,一旦爆炸起来,也是极为恐怖的!

    乔道清被称之为幻魔君,最擅长炼丹之道,又喜欢做那装神弄鬼的鱼龙曼延之术,对火药丹石并不陌生,有他帮忙改良,虽然仍旧不太满意,可对于先前军中那些突火枪的火药而言,已经是质的飞跃!

    王寅和司行方等人见得苏牧再度登上城头,心里也是一紧,而这个时候,苏牧却是挥舞着长刀,朝关少平等人呼喊道:“快退到这边来!”

    杨挺和徐宁岳飞对苏牧是言听计从,可关少平和李演武孟璜等都是焱勇军的头目,对打仗也是清楚得很,如今就靠着他们在堵着这个缺口,若后撤一步,叛军源源不断汹涌上来,杭州城哪里还有半分希望!

    正当他们迟疑之际,锦鲤营投掷的第一个木桶终于落下,狠狠砸在一名叛军的头上,后者脑袋迸裂,红白之物四处溅射,那木桶在云梯上弹了一下,而后在人群之中彻底爆炸开来!

    “轰!”

    或许是因为木桶和铁箍太坚硬,或许木桶之中的火药威力不足,木桶并非四分五裂的爆炸,而是将桶口和桶底给崩开了!

    那木桶就仿佛拥有两个炮口的大炮,里面参杂着的铁片铁砂和各种瓷片左右喷射了出来!

    两道刺目的亮光过后,密密麻麻的叛军被炸开了一个方圆三丈的空地!

    鲜血和炮灰四处溅射,许多叛军的都被烈焰点燃,激射的铁片破空而来,将一名叛军的整个鼻子和上唇都掀翻,只剩下血淋淋的牙根牙槽,白骨森森,让人头皮发麻!

    也有一些叛军被碎片刮得面目全非,其中一些运气不好的,则被射中咽喉心胸等要害,只能捂住伤处拼命地躲避。

    更多的则是被爆炸的冲击波从云梯上掀翻下来,坠落城下,不被炸死也被吓死,不被吓死也摔死了!

    平心而论,这种**桶简单粗暴,但威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巨大,可对于方腊叛军而言,这等事物无异于天降神兵的手段!

    他们都信奉摩尼教,被方腊等人洗脑之后,更是成为了坚定不移的有神论者。

    虽然火器已经开始在大焱朝出现,但并未普及,慢说方腊方七佛等人,就算李演武和孟璜等军中人士,都不一定见识过,这也是为何刘维民当初反对苏牧研发和改进突火枪的原因之一。

    然而苏牧看重的并非火药的实际杀伤力,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威慑力!

    当木桶接二连三爆炸开,方腊军的攻势已经彻底被打乱,关少平和李演武等人终于相信了苏牧,从惊愕之中醒过来,退到了锦鲤营这边来。

    王寅和司行方等人也是满心震撼,被那血腥骇人的爆炸场面吓得面无血色。

    当他们回过神之后,关少平等人已经退到了锦鲤营的大盾阵后面,而大盾阵的间隙之中,伸出来的并非大枪长矛,而是一杆杆大腿粗的铁木小炮!

    王寅等人也算是第一次见识火炮火器的恐怖威力,可包道乙与乔道清一般都是玄门中人,见得那铁木小炮兹兹燃着引线,当场吓得脸色苍白,大吼道:“快退!快退!”

第一百零九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7)

    人活一世,没有何种成功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拥有王寅、厉天闰等四员绝世猛将,然登上城头这一役,还是让圣公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眼看着苏牧被第一神射手庞万春射落城下,眼看着城头的缺口不断被拓宽,后方大军一涌而上,就要踏平杭州城头,没想到关键时刻,苏牧却再次登上了城头!

    一直毫无作为,只知道一味龟缩的锦鲤营终于动手了,而这一动手便是惊天动地的手腕,非但将叛军震慑得魂飞魄散,连杭州守军方面也都惊骇到无言以对!

    孟璜身为黄虎营的果毅校尉,对苏牧的锦鲤营最是不满,看到锦鲤营将城头最干燥清爽的位置都霸占了,自然不爽到了极点。

    而当王寅等人攻上城头之后,更是李演武等人死死阻挡,连关少平都亲自上阵了,他苏牧凭什么躲在后面?

    然而当苏牧被射落城下,他们才醒悟过来,对方的目标,从来都是苏牧!

    他们不清楚为何叛军会如此忌惮苏牧,直到锦鲤营的木桶炸响,直到叛军如同被洪水冲击的蚁群一般大片大片被炸死炸伤,更多人则是因为惊世骇俗的爆炸,吓破了心防,叛军顿时大乱起来!

    而城头的王寅等人虽然得了包道乙的提醒,但已然来不及!

    那些经过苏牧和刘维民以及军中匠师大量实验而制造出来的铁木小炮已经喷射出耀眼的火光!

    “轰轰轰轰!”

    铁木小炮强大的后坐力,将架住炮身的锦鲤营士兵都震翻在地,而首当其冲的王寅等人则被小炮之中的铁片碎屑“洗礼”了一遍!

    硝烟滚滚而起,王寅等人纷纷后退,城头本来就拥挤,后来又涌上一大批叛军,如今仓惶后撤,便失了章法,后方的叛军直接被挤落城下,坠城而亡!

    王寅和厉天闰穿着铠甲,火炮的碎片还没有强大到能够破甲,但他们的手脚脸面却被烈焰和碎片刮得血肉模糊!

    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哪怕炮筒里不是改良过的烈性火药,而只是寻常黑火药,也足够他们喝上一大壶的了!

    包道乙深知火器的恐怖,指挥着叛军就要撤退,可云梯已经被锦鲤营不断投掷的木桶炸得七零八落,城下军士纷纷逃窜,后方的监军队伍都不敢杀人,哪里还有半分军心士气!

    无奈之下,包道乙连忙指挥了人手,将绳索垂了下去,军士们一个个沾着绳索疯狂下城!

    王寅和厉天闰心有不甘,他们不比寻常军士,他们浑身是胆,经过了早先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倚仗着身上的铁甲,就要杀入锦鲤营之中,将小炮阵营杀乱!

    然而正当他们带着亲随要往前冲锋之时,第二列填装完毕的小火炮手已经就位,而后没有任何迟疑地点燃了引信!

    锦鲤营的火炮手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借鉴了弓手的三段式阵型,第一列发射,第二列就位候补,第三列填装,第一列发射完毕之后,又退回到第三列后面去填装。

    如此一来,基本上能够保证射击的连贯与流畅,除非弹药耗尽,否则火炮方阵根本就是一座移动的炮台!

    包道乙见王寅等三人不肯撤退,心头也是大骂不已,然而城头的弟兄一个个被伤及手脚,想要快速沿绳索滑下城头,根本就不是简单之事。

    再者,锦鲤营还在不断往城下投掷火药桶,一个个火药桶爆炸开来,早已将圣公军的弟兄们吓得屁滚尿流!

    城下的尸体堆叠起来,今日的伤亡估计比前几天加起来的总数还要恐怖!

    这些伤亡之中仅有少部分是火药桶和火炮直接杀伤的,绝大部分都是惊慌失措,相互拥挤,从城头坠落下来摔死的!

    方七佛见得这漫天硝烟,见得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当机立断便下了撤退的命令。

    他一直防着苏牧的后手,方腊等人对他的隐忍也多有不解,更觉得军师如此看重苏牧这白脸儿,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如果能够在王寅等人冲开破口的时候将大军压上,城头早已成为圣公军的囊中之物了!

    可直到他们看到了眼前如人间炼狱一般的这一幕,他们才知晓军师始终是有着军师的想法,而他的想法虽然常人无法揣度,却每一次都能极其精准地预测得中!

    城下的叛军开始疯狂收缩,其中一些人虽然在爆炸之中活了下来,却被炸瞎了眼睛,被震聋了耳朵,手脚之上全部都是细碎的伤口,一些铁片铁砂甚至射入皮肉之中,伤势恐怖骇人之极!

    如此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混战的双方阵营终于完全分开了,杭州守军被王寅等四大猛将一番冲突,自然是死伤惨重,李演武和孟璜的营团几乎全军覆没。

    谁都没有想到方七佛会如此决绝,开战伊始就将战争推上了白热化的阶段,但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朝廷的平叛大军随时可能抵达杭州,留给叛军的时间并不多。

    但他们也没有想到,仅有五千焱勇军的杭州,居然能够抵抗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更没有想到,苏牧匆匆组建起来的锦鲤营,居然能够打出反败为胜的一仗!

    相对于杭州守军,方腊军的损失可谓惨重至极,被锦鲤营的火炮一番狂轰滥炸,竟然死了二千多人,轻重伤势的军士更是数倍于这个数字!

    更让人气愤的是,率先攻上城头的四大猛将,只回来了两个!

    厉天闰和司行方满身满脸都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伤势还是别人的鲜血,在他们的身后,只剩下数十名伤势惨重的亲卫和死士。

    而包道乙和王寅,却被留在了城头之上!

    苏牧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两位传奇人物,但深知他们在方腊心中的地位。

    在方腊建立南方小朝廷之后,王寅被封为兵部尚书,而包道乙则被尊为灵应天师!

    无论是方腊这边,还是杭州这边,几乎所有人都低估了苏牧,但细细想来,从战争还未开始之前,苏牧就已经在跟方腊叛军做斗争了。

    若给方腊麾下的猛将排个名次,石宝当之无愧是榜首无疑,可这个榜首高人却接二连三败在苏牧的手中,如今也跟乔道清一般,投到了苏牧的麾下。

    若非石宝暂时不愿意与旧时弟兄拼杀,又有伤在身,只能留在苏府养伤,受到陆擒虎的看管,说不定今日会登上城头来呢。

    而乔道清虽然武艺不是最好,但论起心性手腕却比包道乙要高出不少,眼下又在谁的身边伺候着?

    除开榜首石宝,排行第二的当属宝光如来邓元觉,这位可是今后南方小朝廷的国师,可前一战还不是被打落城下,重赏之下,彻底失去了战力?

    邓元觉下来之后,排到第三位的应该是圣公的侄儿,擅使一杆方天画戟的方杰,可惜他在四处招兵买马,甚至想要游说田虎和王庆入伙,是故并未出现在杭州之战。

    而第四第五位则是现在灰头土脸的厉天闰和司行方了,排第六的王寅跟包道乙一样,成为了苏牧的俘虏。

    这些人可都是方腊的亲信心腹,是方腊军中最为骨干的精锐将领,可如今出了方杰之外,其他哪一个不是跟苏牧有关联?

    厉天闰和司行方双眸爆发厉色,显然对此战的结局愤慨难当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的方腊他们才晓得,军师的深谋远虑多么的有道理,好在苏牧已经被射落城头,没有了苏牧,哪怕他们损失惨重,想要攻下杭州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厉天闰和司行方心里很清楚,苏牧并没有死,反而如同未卜先知一般,仿佛等着庞万春来射自己一箭,将自己当成诱饵,将方腊叛军引上了城头!

    正当他们想要将这个情报告诉军师之时,杭州城头出现了一道人影。

    苏牧的白衣已经彻底染红,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双眸如星空一般深邃,仿佛身上的血迹和污渍,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他朝方七佛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冷冷地将一颗人头甩了下来!

    那人头在半空之中飞行,仍旧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双目怒睁,仿佛在咆哮,在控诉天道的不公!

    是包道乙!

    “不!”

    “不…不…不!”

    当前方斥候传来消息之后,方腊身子一僵,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而后喃喃着滚鞍落马,快步疾行,却再也没有勇气去看那颗人头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方腊成为摩尼教的教主之后,包道乙和方七佛成为了左右光明使,方七佛是圣公方腊的亲弟弟,而包道乙则是方腊最亲近的一个结义兄弟。

    正是因为有包道乙,方腊才能够在短短时间之内,以圣教的名义,聚拢了数万大军!

    包道乙的死除了重挫圣公军的军心士气之外,更是让方腊痛不欲生!

    “痛煞我也!”

    方腊掩面而泣,军中将士无不感动肺腑,泣不成声,圣公军中都是一片悲痛与愤怒。

    方七佛与包道乙说不上交情,因为平素里包道乙多行不义,乃是个人面兽心的神棍,道貌岸然之下,也不知多少女子被他糟蹋,还美其名曰灵肉双修云云。

    这包道乙甚至还倚仗圣公对他的重用,大包大揽,公器私用,做了多少违背道义的事情。

    方七佛对这种伪君子假道学很是痛恨,眼看着方腊哀悼包道乙,惹得圣公军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正想出言提醒,振奋一下人心。

    此时却看到苏牧再次出现在了杭州城头!

    方七佛微眯着双眸,与苏牧遥遥隔空相望,虽然看不真切对方的眼睛鼻子,却仿佛有一道目光,穿越遥远的距离,相互碰撞一般。

    苏牧挥了挥手,一个吊篮从杭州城头缓缓放了下来。

    他,放了王寅。

第一百一十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8)

    同样的冬日之下,方腊麾下大将王寅,曾经就如同天上这轮金光四射的大日,拥有着无法直视的威力,能够融化大地之上厚如棉被的积雪。

    而现在,他却如同从冰窟之中被捞起来的孱弱孩童一般,缩在吊篮里,双眼之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警惕。

    他和包道乙都是方腊麾下最为重要的大人物,哪怕落入敌手,他也自信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军伍之中素有不斩来使的惯例,如果杭州想要与圣公方腊对话,他王寅和包道乙成为阶下囚,便是暂停战争、展开对话的最佳时机,而杀俘之事相信也只有北方那些凶残的辽人才会做得出来,所以他自认没有丧命之虞。

    可那个被军师方七佛当成猎物的苏牧,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抽出手中血迹斑斑的直刀,仅仅只是一刀,便将包道乙的头颅给站落了下来!

    当那颗带着狰狞可怖表情的人头高高飞起之时,王寅忘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哪怕他冲锋陷阵,冒着如雨的白羽箭矢,冒着头上山崩一般的擂木炮石,冒着各种金汁滚油灰瓶石块,哪怕他面对杨挺这样的武道小宗师,他都未曾害怕过。

    可如今,落入苏牧的手中,眼睁睁看着被圣公军誉为神鬼莫测应灵天师的包道乙被一刀枭了首,王寅那握枪的手终于开始轻轻颤抖。

    他是一方人杰,是人人敬仰的武林巨擘,是统御军马的元帅级猛将,石宝失去了踪影之后,他就更是受到圣公和军师的重用,在身份地位上连厉天闰都无法比拟媲美。

    可是到了苏牧的眼中,他和包道乙的区别又在哪里?他能够感受到那书生样的年轻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比城外厚厚的积雪冰渣还要寒冷!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为何军师方七佛会动用他和包道乙、司行方和厉天闰这四大猛将,冒死登城来杀苏牧!

    直到那时,他才切身感受到苏牧与城头那些守军将领到底有什么不同!

    当他稍稍平静下来,深入内心,去面对内心之中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他才发现自己的恐惧并非来源于斩杀包道乙之时的决绝场景,而是对自己后续处境的担忧!

    包道乙乃是圣公的结义兄弟,论私人情谊,自己连半个包道乙都比不上,这件事相信杭州方面很清楚,苏牧更没有不知晓的道理。

    这其中还有一个因素是无法忽视的,那就是道貌岸然的包道乙与石宝从来都不太对付,耿直的石宝甚至曾经当着圣公的面,辱骂包道乙是人皮禽兽。

    而石宝失踪之后,军中很多人,包括军师方七佛,都纷纷推测石宝应该是投降到了苏牧的麾下,与乔道清一般同流合污去了。

    然则整个圣公军的高层都知道,他王寅跟石宝那是可以穿一条裤衩的好兄弟!

    如此一看,苏牧杀了包道乙,却放了他王寅,就算圣公和军师都信得过他王寅,军中其他将士又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或许很多人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苏牧此举的真正意图是离间之计,想让王寅这个头号大将失去圣公和军师的信任,以圣公和军师的智慧,当然不可能轻易中计。

    可在军伍之中,战场之上,那可都是转瞬之间九死一生的境遇,而且王寅作为四大猛将之一,手底下统御着不下万数的将士,这种猜疑一旦出现,就很难从脑海之中抹去了。

    再者,就算圣公和军师,甚至所有将领都继续信任他王寅,可麾下那些个弟兄,又如何看待他这个将军?

    许多人来投军,其实就是因为崇拜王寅等人,因为敬仰着王寅的为人和武艺,在他们的心中,王寅就是不败的神话。

    可现在呢?

    他们的不败神话成为了苏牧的俘虏,还差点人头落地,这无疑是惨到不能再惨的一场败仗!

    且不说这将会动摇麾下军士对他的这种崇拜和敬仰,单说包道乙被杀,王寅被俘继而被灰溜溜放回来,这对圣公军的军心士气实在是致命的打击!

    而这一切,苏牧的所有布置,甚至他的意图,都很清楚,他不需要耍弄什么阴谋,这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那城头的吊篮缓缓放下,苏牧如同白衣战神一般傲立于城头,目光仿佛穿越遥远的距离,与圣公军的军师方七佛遥遥对视,迸发出碰撞的火花来。

    这是一种挑衅!

    这场围城战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可以说杭州方面是处处下风又步步落后,他苏牧只掌管着一个小小锦鲤营,又凭什么跟方七佛叫板?

    或许只有方七佛这样的军师,才能够明白苏牧的底气到底在哪里。

    杭州虽然兵员少得可怜,可倚仗着庞大数量的流民,依靠着易守难攻固若金汤的城池,完全能够再坚守一段时日。

    而焱勇军方面,兵员每日都在急剧伤亡当中,焱勇军都指挥使关少平即将面临一个无人可用的境地,到了这个时候,苏牧横空出世,虽然锦鲤营是新组建的营团,却拥有火器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在关少平影响力减弱的同时,苏牧又太过振奋人心,此消彼长,也难怪关少平能够心平气和地看着苏牧“自作主张”斩了包道乙。

    圣公军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一些乡野刁民或者穷苦百姓,骨干力量则是一些绿林豪强。

    虽然方七佛已经开始很系统地制定练兵的计划,可终究还是时日尚短,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锦鲤营同样是绿林人士组建起来,单兵作战能力并不比圣公军这边的差劲,却掌握着火器的使用。

    要知道无论是穷苦百姓还是绿林豪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没见过火器!

    最熟悉火药火器的两个人,一个是乔道清,被苏牧收了,一个就是包道乙,却又被苏牧斩了!

    从今日的情况便很容易看出来,圣公军对天火天雷陨落一般火器,有着多么浓烈到的忌惮和恐惧!

    从这一点上来说,苏牧就已经扳平了双方人数上的优劣差距,拥有了足够与方七佛叫板的本钱,而在这个节骨眼,他再将王寅放回来,将圣公军本就急剧下滑的军心士气再度搅弄一番,圣公军又该如何打这场仗?

    今日火器发威,已经让圣公军惊吓过度,相信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再度出击攻城。

    圣公方腊和军师方七佛相视一眼,只是皱眉担忧,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场围城战,终究还是要进入长时间围困鏖战的节奏了。

    因为想要破火器,没有乔道清和包道乙,便等同于失去了人和,地利早已被拥有城池的杭州军占了去,那么他们就只能等待天时了。

    一旦大雪大雨降落,苏牧的火器将不攻自破,到时候发动如今日这般的猛攻,那么杭州城将再无幸免之可能。

    方七佛以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自傲,甚至有时候根本看不起借东风的诸葛孔明,因为他不是诸葛孔明,无法呼风唤雨,所以对于将战争的胜负寄托在天象变化之上,他是非常不认可的。

    然而现在,他却无奈又无力地去期盼天气变差,沦落到依靠天气来决定战争走向的格局。

    他看着城头落下的吊篮,眸光之中有一股说不清的冰冷。

    那吊篮距离地面还有一丈多距离之时,上面的杭州守军突然松了绳子,吊篮猛然坠落,受伤的王寅嘭一声摔到了尸体堆上,而后滚了出来,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当世名将的半丝风采!

    厉天闰为人阴狠,平日里就有些嫉妒王寅,司行方倒是识大体顾大局,当即想要冒着被城头守军射死的危险,将王寅给接回来。

    然而他朝圣公那边看了一眼,后者竟然没能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原来这件事对圣公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王寅颤巍巍站起来,模糊的视野之中,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过来援救自己,不由苦笑了一声。

    关键时刻,方七佛眉头一挑,策马而出,圣公方腊和诸位将领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一步。

    方七佛是圣公军的首席智囊,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作用,都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军师到城下去接王寅,万一被射死,又该如何是好!

    厉天闰和司行方等人都慌了神,正要追赶上去,却被方腊抬手拦了下来。

    在诸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有一人从方腊身后打马而出,背后的巨弓让人望而生畏,正是圣公军中拥有“小养由基”之称的神射手庞万春,那个差点将苏牧射死的男人!

    虽然有庞万春压阵,可城头守军若是万箭齐发,方七佛纵使金刚不坏都要被射成刺猬啊!

    王寅摇摇晃晃地走着,当他看清楚那匹熟悉无比的骏马,看到马背上那个毅然决然来接自己的军师,那个堪称千金之躯的人物,他的眼眶终于湿润了,发力狂奔了起来。

    当看到王寅的眼中恢复了生气,恢复了当初那股豪强的锐气,方七佛满意地翘起了嘴角,又仿佛松了一口气。

    王寅虽然受了伤,但被方七佛此举一激,体内潜能都爆发出来,很快就已经跑出了城头守军的射程范围,圣公军的人那紧绷着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

    方腊看着自家三弟,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若说收买人心,振奋军心,吾不如三弟多矣…他的心里如是感叹道。

    庞万春从后面赶上来,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王寅,正打算护着军师回营,却见得方七佛正望着杭州的城头。

    城头之上,苏牧取过一张弓来,射下一箭。

    那箭矢并不强劲,温温吞吞地落在方七佛马头前数十步的地上,看起来很可笑,但方七佛却用马鞭指了指城头,而后才打马而归。

    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杭州城头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和呐喊!

    这是他们的第一场胜仗!

    而引领着他们走向胜利彼岸的,是那个被他们骂臭了的第一才子,苏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9)

    这个深冬的风雪已经吹袭了很久,今日艳阳高照,冰消雪融,连寒风都少有的停歇了下来。

    杭州城头的欢呼仿佛要将寒冷冬日的阴冷都驱散,守军一个个热血沸腾,只觉一股热气从身体的最深处不断汹涌出来,使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手脚不自觉地充满了力量,总想发泄出来。

    于是,他们将头巾都抛了起来,看着落寞而去的方七佛和王寅,将目光收回来,集中到了带领他们取得胜利的书生身上。

    苏牧还在看着方七佛和王寅的背影,突然发现身后的守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转身看时,才发现所有人都用五味杂陈的难明眼神在看着他。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的城头,却显得有些突兀:“苏牧…”

    于是慢慢又有人跟着他轻声喊着苏牧的名字,虽然声音仍旧不大,但很整齐,也很有节奏,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行列当中!

    一直关注着场面的乔道清往人群之中扫了一眼,便找到了那个始作俑者,却是一直不敢登上城头的宋知谦!

    作为老狐狸祖师爷样的人物,乔道清用屁股想了一下就清楚了宋知谦的意图。

    他想带领守军呼喊苏牧的名字,想将苏牧推上首功的宝座,看似一片好心,而今天的胜利也确实大部分归功于锦鲤营。

    可如果全城为苏牧欢呼,又将都指挥使关少平,果毅校尉孟璜和李演武等人置于何处?

    苏牧今日确实有大功,可方腊叛军围城以来,杭州城能够坚守到现在,今日之前可都是焱勇军和民团的人在死守,并没有苏牧和锦鲤营什么事。

    如果仅仅因为锦鲤营和苏牧今日的表现,就将苏牧推上去,风头盖过焱勇军包括关少平在内的所有人,那这些人又该如何看待苏牧和锦鲤营?

    难道他们这段时日来的牺牲都比不上苏牧和锦鲤营今日的功劳?

    这完完全全就是对苏牧的捧杀啊!

    乔道清能够看得出来,苏牧又如何看不出来?

    眉头一皱,苏牧便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将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关少平凸显了出来。

    看到苏牧的举动,乔道清心里也颇为赞赏,只是他的身份比较隐秘,不愿抛头露面,就朝同样注意到此事的杨挺使了个眼色,后者转身面向关少平,郑重行了一个军礼,而后高声喊道:“焱勇威武!”

    锦鲤营的弟兄们自然高声附和,声音洪亮如撞钟,直入云霄,那些本想跟着呼喊苏牧名字的人,顿时被压了下去,因为整个焱勇军的将士和民团的人都开始跟着杨挺大喊:“焱勇威武!”

    “焱勇威武!”

    “焱勇威武!”

    关少平感受着狂潮一般的呼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微微扭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见得苏牧只是垂手默默站在他的身后,关少平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本来心里那一点点不悦都一扫而空,城头附近陷入了疯狂欢庆的感人场面当中。

    杀敌一千余,伤敌近四千,敌军大将更是杀一个俘一个,这样的战绩无论放在西夏边境的西军之中,还是北方抵御辽国蛮子的大焱军,都足以让杭州守军自傲,关少平等人想不开心都难。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挫败了方腊叛军的气焰,使得敌人的军心士气低迷而不可用,又为杭州赢得了很长一段的**之机。

    然而苏牧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他杀掉包道乙,放走王寅,就是为了打击叛军的气势。

    可方七佛看似亲身涉险的举动,却又将士气扳回来了一些,看起来危险之极,但实则他早已对双方弓箭射程以及王寅的身体状况乃至行走速度都计算在内。

    不得不说,论起算计谋划之道,方七佛作为方腊叛军第一谋士,确实有着令人发指的心性和手腕智谋。

    虽然打退了方腊军,但这就等同于一头绵羊踢了老虎一脚,老虎是暂时退了,但你却真正惹怒了它,接下来便是直面这只老虎那滔天的怒火和疯狂的报复!

    关少平不是蠢人,自然能够看得出苏牧的担忧,待得人群散开,纷纷收拾战场和捡拾战利品以及处理同袍尸首之后,他才拍了拍苏牧的肩头,含着微笑道。

    “天无绝人之路,难得军心士气提了起来,就需趁热打铁,今夜某便在思凡楼设宴,兼之也一同去热闹热闹吧。”

    苏牧看到暗自撇嘴白眼的孟璜,不禁直摇头,刚想开口婉拒,已经让关少平挡了回去:“你可是今日的大功臣,庆功宴若少了你,意义何在?”

    听得关少平如此说话,苏牧也不好拒绝,让杨挺和徐宁清点锦鲤营,自己带着乔道清兀自离开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锦鲤营的火器并不完善,甚至可以说让苏牧很不满意,今日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战果,完全因为方腊叛军从未见过火器的原因。

    一旦给方七佛足够的时间,或者天气再度恶化,火器的威力势必大大打好几个折扣,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跟刘维民好好策划一番,将匠师们都召集起来。

    苏牧与乔道清默默地行走于街道之上,背影有些难言的孤寂与落寞,整个城市都在欢庆今日的胜利,而最大的功臣行走于街上,竟然无人识得,哪怕有些人认出了苏牧,想起自己对苏牧的诋毁和谩骂,也失去了上前搭讪的勇气,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极为可悲的一件事情。

    在不远的一处小楼之上,看不清面目的络腮胡中年人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的栏杆上,尾指的麻绳悬着一个酒葫芦,在半空之中荡呀荡呀。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神色稍显萎靡的高大男子,男子脸上的刀疤很是骇人,却是石宝无疑了。

    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石宝,在这位络腮胡酒鬼的面前,恭敬得如同第一天上学堂的蒙童。

    甚至于他都不敢去接触酒鬼的目光,只是遥遥看着苏牧和乔道清的身影。

    “小石头,败给他,你不服?”酒鬼撩起遮挡在脸上的凌乱长发,少有地露出自己的眼眸,那碧绿宝石一般的瞳孔让人惊诧至极!

    如果方腊或者方七佛等人能够看到这个男人,那么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

    他们趁着圣教主云游,左右光明使闭关修炼,围攻摩尼教总坛,几乎将这个教众数十万的庞然大物彻底打烂,并破而后立一般收服了绝大多数的教众,像颜坦这样的五行旗旗主都归降了他方腊。

    可教中地位最为尊贵,在教主和左右光明使不在的情况下,把持着教中事务的四**王,却一个都没能抓住,这也是让方腊跳脚抓狂的隐患,更是算无遗策的方七佛唯一一次疏漏之处。

    小楼上撩起长发,询问石宝的这个碧眼儿,正是摩尼教,也就是如今的大光明教的东方青龙法王,人送花名碧眼龙王的撒白魔!

    除此之外,还有北方玄武、南方朱雀和西方白虎三位大*法王,只是一个撒白魔就将潜伏在杭州城的方腊军探子全数清扫干净,很难想象四大*法王齐聚一堂,会是何等样恐怖的一股力量!

    或许是为了撇清干系,极少人说起石宝的师承,大家都知道他出身贫寒,在训练营之中摸爬滚打,死里求生,最终以最强者的身份脱颖而出。

    然而教中的老人们都很清楚,石宝刚进入训练营之前,竟然是个温温吞吞的老实傻大个!

    只是在进入训练营之前,他石宝得了一场造化,确切地说,是得了一个人的接见,并用了三天的时间来教导他,这个人便是撒白魔。

    没有人知道撒白魔这三天里都教了石宝一些什么技艺,他们只知道石宝从一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傻大个,变成了训练营的最强者,变成了新晋护法之中的领袖人物!

    也正是因此,石宝才会对撒白魔如此的崇拜,以至于前段时间想对苏牧下杀手的时候,闻到撒白魔那标志性的屠苏酒味,他便仓惶逃走了。

    石宝当初加入方腊的叛军,也只是因为大势所趋,为了明哲保身而已,如今脱离方腊,与其说投奔苏牧,倒不如说是想要重回撒白魔的麾下。

    所以当他听到撒白魔的问题之时,毫不掩饰自己对苏牧那种小聪明的不屑。

    “火器乃外物,又岂能与我圣教秘术相提并论,苏牧此人其实有些城府,但也不值得让师尊如此抬爱。”

    撒白魔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牧和乔道清,而后头也不回地说道。

    “乔道清甘心为苏牧所用,大抵是为了那个见不得光的女儿,吾等暂且不去说他,陆擒虎的女儿陆青花与苏牧互有心仪,也可以不理会,我撒白魔为了养活诸多教众,拿了苏牧的银子,为他稍作驱使,也可以算例外。”

    石宝听着撒白魔一个一个人数将下来,面色却越来越凝重,他隐约已经知晓师尊撒白魔想要表达一些什么了。

    “周老头那亲传徒儿为了完成周老头的心愿,从苏牧那里得到了军中实权校尉的官职,受苏牧指使呼唤,也是人之常情,焱勇军的刘维民得了苏牧的各种奇思妙想,为苏牧提供各种便利,也算是情理之中。”

    “甚至连郑则慎这头朝廷鹰犬,也是因为得了苏牧送给他的大功劳,才升官发财,站在苏牧这一边也是无可厚非。”

    “从头到尾,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因为苏牧有多么聪明,如你所言,他苏牧还真算不上什么智谋人物,可你扪心自问,若换了方七佛来做这些事,比之苏牧,又当如何?”

    石宝沉默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碑拓红名

    暮色仿佛张开巨口的魂兽,将石宝视野之内能够看到的远方,一点一点地吞噬。

    街道两边慢慢亮起来的灯火,流民营之中生起的火堆,看似脆弱,却又坚强而固执地抵抗着黑夜的侵蚀。

    披着一条灰色大氅,用葛布胡乱包住头脸的石宝,有些失神地漫步于街道之上。

    城市仍旧在庆祝着今日的胜利,连流民营也都得到了官府额外的接济口粮,大锅里甚至熬着整个冬天都没能见过的肉干汤。

    石宝对此视若无睹,他的心中还在思索着师尊撒白魔对苏牧的评价。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但他自认为已经很了解师尊的脾性,对于师尊而言,堂堂大光明教法王,手底下十数万教众,朝堂之上的三品大员都不一定比他风光,他又何须屈尊纡贵去赞赏一个杭州的狗屁才子?

    石宝知道,这是师尊对他的劝导,因为他虽然在师尊的羽翼之下避难,却不愿归降于苏牧手下。

    思来想去,石宝也想通了许多,他已经败在苏牧手下三次,换一种说法,他已经欠了苏牧三条命,难不成自己脸皮真的要比孟获还厚?

    在杭州,甚至在更远的南方或者北方,很多人或许都没有听说过苏牧的名字。

    可又有多少失意的情郎会暗自神伤而吟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又有多少痴男怨女执手相望而想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更有多少人仰望明月,含着微笑期盼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是的,很多人都以为苏牧是才华横溢不世出的杭州第一大才子,可石宝很清楚,方七佛也很清楚,对大局对天下,有思想,有考量的人物,都很清楚,苏牧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大才子。

    从这场战争未开始之前,苏牧就已经在做着未雨绸缪的事情,哪怕被人各种嘲笑,他都只是固执地坚持着。

    直到今时今日,他的筹谋终于一点点发生作用,并开始让他的朋友,他的敌人,他的嫉妒者都知道,现在他们是在依靠着苏牧当初被嗤之以鼻的筹谋,才能够生存下去。

    或许很多人跟石宝当初的想法是一样的,只觉得苏牧不过是运气好,蒙对了方腊会起事,只觉得苏牧出身好,能够用苏家那偌大的家底给他挥霍。

    可石宝现在知道,哪怕方七佛站在苏牧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够做得更好。

    起码有一点,他没有苏牧这般洞彻人心。

    是的,无论是收服乔道清还是撒白魔,无论是结交郑则慎还是刘维民,苏牧都一针见血地看到了他们心中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或许论起谋算之道,苏牧并非方七佛的对手,但若说到对人心的微妙把握和观察判断,方七佛却远远比不上苏牧。

    起码苏牧知道借用撒白魔来收服他石宝,而石宝在方七佛麾下之时,这位大军师却从来没想过他石宝到底想要些什么。

    江湖人豪气干云,大不了大碗喝了酒,大吼一句,跟着大哥混,吃香喝辣,再大一些便是跟着大哥打拼,将来拜将封侯,封疆裂土云云。

    可每当石宝要睡觉之时,他总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左边胸膛,告诉自己,直到现在,心脏还是跳动的,他又安全完好地多活了一天。

    别人都不知道,撒白魔并没有教导石宝太多东西,他只是让石宝安心睡了三天,让他睡觉之前摸一摸自己的心口,然后告诉他,多活一天,你就赚到了,因为从你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是危险的,最终的命运便是死去。

    谁活得最长命,谁就是最大的赢家,这就是这个朝代的生存哲学,很幸运的是,石宝早早领悟到了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撒白魔告诉了他这个道理,他才能够活到今时今日。

    念及此处,石宝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双脚便像踩在了云朵里,就像挑着三百斤的担,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放下了担子那般轻松。

    他咧嘴苦笑,脸上的刀疤扭曲起来,有些狰狞,却并不丑恶。

    石宝转身,想要回去,没防备之下却撞到了一名书生的身上。

    那书生一身的穷酸味,只剩下一双眸子格外的深邃,如星尘,如古井。

    书生的怀里抱着很多文书,这么一撞,文书都飞落到泥泞的街道上。

    那书生没有恶语相向,甚至连看都没看石宝一眼,仿佛那些文书是他的长命灯,是他放在阎王爷桌案上的长生簿。

    他不顾脏污,跪倒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捡拾那些文书,心疼地用袍子内里的衬衣来擦拭文书上的污迹。

    石宝认得这名书生,因为当初他为了行刺苏牧,曾经吩咐宋知晋将苏牧彻底调查了一遍,知道这名书生是苏牧成为第一才子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邀请到府里的人,这人应该叫刘质。

    刘质的双眸布满了血丝,他已经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处理这些文书,便是他的作战方式,文案是他的战场,纸张是他的盾牌,砚台是他的骏马,狼毫便是他的战刀。

    这些文书确实是长生灯,是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守军们的命,上面没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父亲,一个儿子,甚至一个祖父,代表着杭州城内千百个破残家庭里,所缺失的那一块,一个名字,便是一条命,也正是因为文书上这些名字,因为这些牺牲,杭州城才能坚守到今日。

    “谁说汉家男儿已沦落?谁说我大焱男儿已经被脂粉味吸干了铁血与骨髓,被水一般的美人儿榨干了血性与斗志?”

    想到这里,刘质的心中生出满满的自豪感,只是怀里的木质书箱越来越沉,他眼中的世界也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他精力不济,即将软倒在地的时候,一只岩石般的臂膀,轻轻将他扶了起来。

    “你累了。”

    “无碍的,百无一用是书生,某等也便剩下这点用处了”刘质看着眼前的刀疤男子,直以为这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勇士,心里也充满了敬佩。

    石宝能够感受到这书生眼中的敬佩,于是他不由分说便接过了那书箱,不容置疑地说道:“我送你。”

    刘质微微一怔,而后朝石宝拱手作揖道:“那便多谢了。”

    石宝冷哼了一声,似乎有些看不起刘质这算腐的做派,只是刘质早已见惯,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走了一段,刘质的脚步轻浮了起来,石宝便停下来,解下腰间的酒囊,递了过去。

    刘质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酒囊,一口烈酒下去,辛辣的热流从喉头一直烧到肚腹,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虽然被呛得泪涕横流,但精神却好了许多,脸色都红润了起来。

    “男儿便该喝这等烈酒!”刘质也不知是故作豪爽,还是真的发自肺腑,总之石宝听了此话,嘴角咧了起来,有些难看,但很真诚。

    回复了一些力气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城中一处道观前面。

    大焱朝对佛家并不推崇,朝廷上下早些年还曾经轰轰烈烈做过灭佛的勾当,是故道家便成为了人们祈福的最好去处。

    事实上,这处道观也成为了开战以来,杭州百姓来往最为频繁,人流量最大的一处地方之一。

    此时道观的前面汇聚着肃穆的人群,道观两侧的白璧上,隐隐能够看到一行行红色的短文。

    两名书生正在白璧上书写着,他们的身边跟着雕刻的匠人,将他们书写的红字,镌刻在墙壁之上。

    石宝同样认得这两个书生,因为一个是苏牧的兄长苏瑜,一个是苏瑜的好友,宋知晋的内兄赵文裴。

    刘质从石宝的手中接过书箱,道了一声谢,而后走到了石壁前,肃穆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他们看着刘质,或者说,看到那个木箱,眼中的眸光复杂到了极点。

    刘质与苏瑜相互点头致意,而后从木箱之中取出文书来,分成了两份,递给了苏瑜和赵文裴,而后垂手站在一旁。

    “赵大鱼,西河人氏,军中保长,战死于乙未日,英烈永存,呜呼。”

    苏瑜和赵文裴每写出一个红名,人群之中便有人松了一口气,又有人突然忍不住抽泣,或者当场崩溃,哭天抢地。

    但更多的人却已经麻木了一般,看到那个最不愿意看到的名字,而后双眼无神,口中喃喃着,似笑非笑,似哭又不哭,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人群。

    直到走出很远,才突然发了疯一般跑回来,不顾其他人的拉扯,疯狂地用头去撞那石壁,仿佛自己撞死在那石壁上,石壁上红名那个人,就会重返人间一般。

    又或者,一头撞上去,便随着那人一同去了,也就不再需要留在这个世上受苦。

    这墙壁镌刻着逝去者的名字,将为杭州战士的英雄,留在了人间,却也同样带走了生人的眷恋。

    这是苏瑜和赵文裴提出来的,从开战以来,死在围城战之中的人,无论是低贱的流民或者民夫辅兵,还是焱勇军的将士们,都能够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名字和简短的生平。

    这是对英雄的致敬,你可以用无名氏或者某某某的身份活着,却不能用无名氏的身份死去,因为哪怕这个世界再残酷,也终将记得你为这个人间,所做过的一些事情。

    有人不太赞同苏瑜的这种做法,也有人生怕这样会对死者的家属造成二次伤害。

    但最终,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该当如此。

    石宝微微眯起眼睛,看到石壁的最顶端,镌刻着一行字:“生碑拓红名,苍灵存烈英”。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人群纷纷散去,只剩下一身疲累的苏瑜。

    苏瑜见过石宝,因为这个男人差点要了自家弟弟的性命,但他并不害怕,因为如果石宝想要对他不利,早就已经动手了,就算自己害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他朝石宝点了点头,还带着一些些笑容。

    石宝没有理会苏瑜,他走上前来,从苏瑜的手中接过朱笔,在石壁上写了两个字:“石宝”。

    一个石宝死了,另一个石宝活了。

    他将笔还给苏瑜,很郑重地抱拳道:“谢谢。”

    也不知是感谢苏瑜借笔,还是感谢苏瑜刻了这墙壁。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乱世繁花,你是哪一朵

    长街上的大红灯笼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取了下来,夜色中的思凡楼仿佛浓妆艳抹的美人突然卸下了厚重的装扮,素颜淡雅,恬静又别有风味。

    贼军围城,杭州人心惶惶,除了少数醉生梦死的可怜虫,最近已经很少人光顾这条长街。

    而今夜,这条充斥着脂粉味和体香的长街,再次热闹了起来,人们需要一场狂欢,来庆祝今日的胜利。

    思凡楼的二楼大堂早已经宾客满席,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其实并不尽然,起码思凡楼的女儿们还是忧心家园故土,眼下便在台上香汗淋漓地尽情表演着。

    台底下的汉家儿郎们经过了战火的洗礼之后,仿若一夜成人,越发珍惜眼下良宵,对思凡楼的姑娘们也是规规矩矩,全然没有了平素里的放纵和无礼。

    思凡楼的当家花魁虞白芍也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手艺,无论歌舞曲艺,还是一颦一笑,都展现出了迷人的姿态,让在座的诸人赏心悦目,只觉着如此良人美景,又如何能够让方腊贼军践踏?

    他们想要回到最初的生活,想要杭州永远华美奢靡,想要以前的风花雪月,便需要再战场上更加的拼命!

    这是一场庆功宴,又何尝不是给这些守军的首脑们打气激励?

    因为有都指挥使关少平与知州赵霆等人在场,大家都显得有些拘谨,直到这两位有些不顾仪态地击节而歌,气氛才慢慢放松开来,儿郎们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豪气,也都纷纷拿了出来,整座思凡楼洋溢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欢乐。

    似李演武这般有家室的,喝了宴之后便回家与妻儿团聚去了,在思凡楼有相好的,也都抓紧时间到温柔乡里寻找慰藉。

    关少平和赵霆等人也知情识趣地离开,让弟兄们放开手脚好好乐一乐。

    苏牧坐了一会之后便走了出去,冷冷的夜风扑面,本来就没喝什么酒的他,直感觉清爽无比,那寒风却吹不散他眉间的皱纹。

    杭州城这样的日子,怕是所剩无几了。

    宴席之上,绝大部分的将领都因为锦鲤营火器的出现,而对这场战争产生了美好的希望,看到了坚持到胜利的曙光。

    可只有苏牧和刘维民等少数人心知肚明,锦鲤营的火器存粮严重不足,起初刘维民根本就不太在意火器的研发,若非苏牧坚持,甚至连今日的胜利都很难看到。

    经历了今日这一战,火器也消耗了大部分,一旦天气转坏,方腊叛军借助天时,再度猛攻,杭州城便要陷落了。

    方七佛想要倚靠老天爷的帮助,他苏牧和杭州城又何尝不是这样?

    天气能好多久,杭州城便能再坚持多久,这也是寻常将领无法知晓的底细。

    今夜的黑天有依稀的星光,月亮清冷如玉盘,苏牧负手而立,仰望星月,只有无声的叹息。

    不知何时,虞白芍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噙着动人之极的微笑,轻声问道。

    “在想些什么?”

    楼里温暖如春,她的襦袄也脱掉了,如今只穿着最后一曲歌时所用的白兰长裙,微醺的脸红润动人,朱唇粉嫩,仿佛风雪之中一朵娇艳的粉牡丹。

    这段时日她过得并不好,杨妈妈也曾经有想过,是不是让她到北边去避难,可最终都没能够成行。

    她也见识到了战争带来的一切变化,看着城中不断死去的流民和百姓、军士。

    只是她又能够做些什么?

    或许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哪怕想起,她也只能无奈地叹息,军人的战场在城头,文人的战场在书院,百姓的战场就在街道和运输物资的驮马上,她的战场呢?

    她只是一个烟花女子,难道她的战场就注定只能在床上?她的作用只是慰藉那些战场下来的好儿郎?

    她并不想这样,但如果一定要这样,如果有选择,或许她的选择也并不是那么的难,起码当她看到苏牧进入思凡楼之时,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而事实上,她确实有这个选择的权力,只是她还有些犹豫。

    苏牧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因为他思考的东西,并不适合让虞白芍知道。

    “陪我走走?”

    “好。”

    于是他们便在思凡楼的花园里散步,花园里虽然也有灯火,但很昏暗,两人安静静地走着,虞白芍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总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因为天气冷,她的手脚都在轻轻发抖,嘴唇翕动了好几次,最终都没能说什么。

    苏牧察觉到了虞白芍的微妙,他脱下自己的袍子,给虞白芍披上,那袍子带着他的体温,也带着他淡淡的男儿体香,不像那些臭男人,苏牧的气味很淡,却很好闻。

    他也想跟虞白芍说些什么,但他的脑子里却并没有虞白芍的身影,这个女人确实很美丽,或许自己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够尽情采撷,但他最终还是将虞白芍送回了她的小院。

    这一夜,沉默着走了这一段路,或许没有太多言语的交流,但对于虞白芍而言,这样的经历是从未有过的。

    她在思凡楼生活了那么久,见过那么多的男人,从未试过将自己的心防打开,如此信赖一个男人,只要他敢问,她就什么都会说,只要他敢做,她就什么都能给。

    只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这让虞白芍有些恼怒,却又有些感动。

    她没有将袍子还给苏牧的意思,而是倚在门边,低着头,羞红着脸,问苏牧要不要进房来坐坐。

    “不了,早点歇息吧。”苏牧笑了笑,也没有要回自己的袍子,便这般离开了。

    虞白芍有些难过,但这样的结果她早就已经料到了,起码他并没有要回袍子,说明他是知晓自家心意的,或许这样也便足够了呢。

    念及此处,虞白芍也就释然了,带着笑容关上房门,抱着那件袍子,嗅闻着上面残留着的淡香,慢慢入睡了,这是开战之后,她睡过的最踏实的一觉。

    而小楼的另一处房间,却有人仍旧站在窗口,丝毫没有要**安睡的意思。

    巧兮看着虞白芍和苏牧去花园散步,虽然她没敢跟着,但想起他们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心里就又嫉妒又羡慕,直到苏牧从虞白芍的房门口离开,她又感到很失落。

    她在窗口边上站了很久,她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于是她生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并为这个想法感到激动,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能够做些什么。

    为了完成自己的这个想法,她也好好地休息去了。

    苏牧从思凡楼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但他还是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陆家的小院。

    从流民入城开始,他就很少有时间来这里看一看,听说那个倔强的包子妞仍旧每日练武,甚至跟着红莲去刺杀城中的叛军谍子。

    他不是蠢人,知道这老姑娘如此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没办法承诺什么,因为承诺并不重要,真真切切做出来才重要。

    回家太晚总是不太好的事情,但再晚也有人等着,却是一件好事,陆青花此刻便等着苏牧,并非她知晓苏牧今夜会来,而是她每个晚上都如同今夜这般,在等着那个男人。

    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许多话也只能深埋心底,说出来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反而让两个人不自在。

    陆擒虎虽然灭了灯,却没有睡着,黑袍的老道也一如既往地躲在黑暗的房梁上,只要苏牧敢动他女儿一根手指,他就敢把苏牧的第三条腿切下来。

    但当他看到苏牧和陆青花只是默默相对而坐,久久沉默不语,两人的眼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喜悦之时,他叹息了一句,而后悄悄离开了。

    陆青花少有的沉默,没有跟苏牧斗嘴,更没有羞涩,只是有些哀怨,过得许久才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对苏牧说。

    “夜深了。”

    “嗯。”

    “我快老了…”

    “我知道…”

    简短的对话有些七不搭八,有些莫名其妙,或许也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得懂。

    苏牧听懂了,所以他想吹灭房间的灯火,因为他害怕现在不吹,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不知道朝廷的救援大军何时会来,但他知道杭州绝对撑不住,他也知道好天气不可能持续太久,他更不知道陆青花再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不希望陆青花抱着冷冰冰的自己,趁着现在身子还温暖,热血还能流淌,就该把一直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吧。

    可当他看到陆青花的眼睛之时,他却最终没有吹灭那盏灯,他想留着那盏灯,想有人继续等着自己回来,想努力让这个老姑娘,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人。

    房间的剪影上,两个人的头脸碰在了一起,久久才分开,苏牧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间。

    陆青花的嘴唇还湿润着,就像她的眼睛也湿润着一样,苏牧留了一盏灯,那她就会一直守候着,理所当然。

第一百一十四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从陆家小院回来之时,彩儿丫头还没有睡,因为苏牧的书房还有客人在等着。

    无论是古怪的络腮胡中年醉鬼,还是脸上有刀疤的高大莽汉,亦或者一身黑衣的美人姐姐,彩儿丫头先前都是见过的。

    她也不敢缺了礼数,端茶递水做足周全,而后一个人蹲在院门前,抱着膝,苦巴巴地等着自家少爷回来。

    当她终于见到少爷的身影之时,整个人从地上跳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苏牧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吩咐她自己睡去,这才来到了书房。

    碧眼龙王撒白魔仍旧散漫,一双惺忪醉眼仿似一直都在迷糊当中,石宝仍旧高傲不愿低头,红莲没有任何淑女形象地咧嘴笑。

    因为他们的身份敏感,一直以来都在避免与苏牧公开见面,今夜也是第一次来苏府。

    苏牧很清楚,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撒白魔是不会亲自来这里见自己的,所以他也很干脆,敛起前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等着撒白魔开口。

    这位大光明教的法王等苏牧喝了一口热茶,才挪动了一下,稍稍前倾身子,那绿宝石一般的眼睛直视着苏牧,这才开口道。

    “杭州守不住的,我圣教的人手也不可能上战场,你该知道的。”

    “我知道。”苏牧说他知道,确实是知道,这些大光明教的高手虽然武艺超群,然则在大军混战之中,根本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打仗可不比单打独斗。

    哪怕锦鲤营还有一些火器的存储,也确实守不下杭州,哪天等天气转坏了,也便是杭州陷落之日了。

    除了这些,他还知道,撒白魔向来惜字如金,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这般说,后面肯定还有重头戏,于是苏牧主动问道:“法王有何可教我?”

    撒白魔淡然一笑,轻叩着桌面,身后的石宝则开口道:“放我等出城,便是尔等的转机。”

    苏牧微微一愕,心里有些迟疑,且不说以他目前的能力,能不能成功放他们出城,单说这些大光明教高手的身份,在杭州守军的眼中,他们与方腊等人也没太大区别的。

    再者,撒白魔等人出城能做些什么?

    他们武艺确实高强,若论单打独斗,五六个李演武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如果说上阵打仗,最终活下来的或许还是李演武。

    而他们专精的是什么呢?

    是刺杀!

    今日打退了方腊军之后,双方都获得了休养生息的时机,可一旦雨雪天气到来,火器用不上,杭州便会被荡平。

    也就是说,留给杭州城的时间,也就只有天气好的这几日了。

    可如果将撒白魔等人放出城去,他们刺杀方腊等人来报仇雪恨,若成功了,叛军群龙无首,杭州之围自然可解,哪怕不成功,他们在叛军大营的刺杀定然会制造极大的骚乱,只要杭州这边把握好战机,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再次重挫叛军!

    问题是,说服关少平等焱勇军的将领会很容易,可如何能够说服赵霆和赵约?

    眼下杭州的高层都很清楚,杭州是绝对守不下去的,如果有机会,赵霆跟赵约都想逃走,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一队来历不明的武林高手离开?

    苏牧的沉默让撒白魔感受得到,这个书生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根本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去跟他讲具体的计划。

    问题在于,苏牧所顾虑的那些,他撒白魔也都想过,眼下便是考验苏牧的时候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苏牧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来,眉头松开,而后朝撒白魔说道:“想要出城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无条件的听从。”

    撒白魔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当即拍板了下来,如果他不信任苏牧,又怎会带着诸多教众潜入杭州来复仇?

    石宝本以为自己对苏牧已经足够了解,却没曾想到,如此庞大的一个计划,在他看来想要出城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当师尊提出之时,他还觉得不可思议。

    可自从苏牧来到书房之后,双方三人总共说了五句话,一个非生即死的计划就这般定了下来,而且从师尊的眼中,石宝看到了一股自信。

    师尊贵为法王,从来高傲无人,少有如此赞赏一个年轻人,为何会如此看重和信任苏牧?他又凭什么相信苏牧一定能够做得到?为什么就这么笃定地将数十教众的性命,交到苏牧的手中?

    如果石宝知道苏牧的所作所为,如果他知道这些摩尼教残党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皆因为苏牧的暗中救济,或许他就不会这么疑惑了。

    又或者,如果他知道红莲将圣物带回去之后,撒白魔并没有收回去,而是让她带回来交给苏牧,或许他就能够明白,为何撒白魔会如此信任苏牧了。

    当然了,如果他知道苏牧现在修炼的内功心法与大光明教圣法秘典的隐秘关系,那就更加没有怀疑的理由。

    可惜的是,连将内功心法传授给苏牧的乔道清,都不知道其中秘密,若非撒白魔乃大光明教教主最为信任的一名法王,他也不会接触到这一层。

    因为圣教的秘典,除了教主和左右光明使,法王都没有资格去修习。

    也正是因为撒白魔接触过圣法的一点点皮毛,才让他成为了四大*法王之首,统御着如今的大光明教,向方腊复仇和讨好失去的一切。

    撒白魔等人离开之后,苏牧并没有入睡,虽然答应得轻巧,但整个计划也只是一个雏形,他需要更加详尽的筹谋。

    睡不安稳的彩儿丫头好几次起床,都发现苏牧少爷的书房仍旧亮着灯,于是便起身来,煮了夜宵端进去,还准备了热毛巾给少爷擦脸。

    直到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发现自己睡在少爷的床上,而少爷已经出门办事去了。

    今日仍旧是大好晴天,城内守军都在休整,锦鲤营也在协助刘维民,加紧检点火器,匠师们已经将所有的库存都掏了出来,因为这些东西,关系到整座杭州城的生死存亡,没人敢大意半分。

    杭州府衙的二堂之中,地方和军方的首脑集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当然了,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很清楚形势,也知晓今日军议的主要议题,那便是撤退!

    是的,杭州无论如何都守不下来,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待得城破之际,提请越王赵汉青调动骑军,撤出杭州以求活路。

    这让人有些难以相信,昨夜还在庆祝胜利,今早就开始商议撤退,但事实却实实在在摆在了桌面上。

    赵汉青坐在首席之上,微闭着双目,并没有发表主见的意思,因为按照宗法,他是不能插手地方军务的。

    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起来,因为谁都不愿意当逃兵,虽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但仍旧让人难以接受。

    大堂内寂静无声之时,有人站了起来,赵汉青睁开双眸,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人是个年轻的书生,他也是认得的,正是因为这个书生,才有锦鲤营,才有火器,才有存粮,才有昨日的大胜。

    当苏牧站起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无论是诸如李演武孟璜这样的沙场武夫,还是赵霆赵约这样的地方首脑,都不由惋惜。

    因为是苏牧引领了他们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大胜,偏偏到了最后,也只能让这位有功之臣率先开口,提出撤退的议题,这该多么让人唏嘘。

    苏牧拱手一圈,而后却一语惊人,几乎要将整个大堂给掀翻了去!

    “苏某不才,对撤军一事却不敢苟同,眼下所有人都觉着我杭州守不住,相信贼军那边也是这样认为,所有人都在等待天机天时,说得不好听,杭州只剩下等死的份。”

    “可反过来想一下,这何尝不是我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最佳时机?”

    “如今无论是我杭州军,还是方腊的贼军,都在养精蓄锐,天气晴好,他们不可能主动攻击,而他们则认为我等只有被动等死,可如果我们主动出击呢?”

    “按照搜集的情报和这段时间的大致统计,方腊军的粮草已经所剩不多,这十数万人每日的用度都是极为惊人的数目,只要我们打开城门,主动正面夜袭,却使了小队死士绕后去烧掉他们的粮草,贼军又如何能够支撑下去?”

    苏牧言毕,只是垂手而立,然则大堂内却已经轰然骚动起来,诸多将领和地方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如同打落在瓦顶的冰雹。

    不得不说,苏牧这个计划确实太过大胆,简直就是剑走偏锋,无论成功与否,正面夜袭的那支队伍都将遭受极大的损伤,若绕后的烧粮死士无法完成任务,除了给方腊制造骚乱,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效果。

    用一支部队来当掩护,若能烧掉粮草,确实能够让杭州拖得更久,说不定真的不需要撤军,只要捱到朝廷大军到来,便是胜利,便是千古大功。

    可如果失败了,那么他们将失去最后撤军的力量,这完全就是孤注一掷,非生即死!

    “没想到啊,吾等沙场猛士一个个畏首畏尾,到头来气度还不如一介白衣书生…”

    赵汉青注视着苏牧,而苏牧也没有逃避他的目光,更像是在期待这位越王的表态。

    而这位越王爷终于缓缓站了起来,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赵汉青走到苏牧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苏牧,沉声问道:“你会亲自率队烧粮?”

    “会。”

    “好,我越王府的一千精骑便当这个正面骚扰的先锋,给你制造烧粮的机会!”

    赵汉青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仿佛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热血在燃烧!

    且不说方腊的贼军,就算是焱勇军之中,骑军也难以成规模建制,骑军必须要到达一定的数目,才能够起到效果。

    越王麾下的这一千精锐骑军,守城或许大材小用,可若用来夜袭敌营,那便是来去如风如刀,根本就不是炮灰,而是收割麦子的大镰刀了!

    人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越王赵汉青这队骑兵若用来夜袭,便真真应验了这句话矣!

    如此一想,这事儿真就有所可图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袭敌营,非生即死

    这是苏牧第一次穿军甲,彩儿丫头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着手,陆青花对此更是一无所知,最后还是红莲过来才帮忙穿戴齐整。

    这是一整套军甲,乃越王赵汉青从王府的宝库之中取出来,亲赐给苏牧防身所用。

    这一套武将甲精细至极,连关少平都羡慕不已。

    整套甲包括头上的凤翅兜鍪、肩头的吞兽披膊、上臂的山字甲,下臂的护臂,乌锤甲,胸前扎甲用束甲绊牢牢绑紧,腰间围着的宽大袍肚则有虎头带固定着,胸甲还加了铁胄,可谓从头到脚的武装。

    红莲一层层帮着苏牧穿戴起来,虽然威风凛凛,然则苏牧也是叫苦不迭,这套家伙什可不轻啊。

    不过当他披上猩红披风,兜鍪上方斑斓的锦雉尾高高竖起,走到城下之时,却着实引来了一阵阵的叫好。

    大焱马政衰败,骑兵眼看着就要退出战场,取而代之的则是身披重甲的精锐步卒,一套步甲甚至重大数十斤,重甲兵成方阵持盾,连骑兵的冲锋都能抵挡下来。

    苏牧身材本来就高挑挺拔,穿上这套武将的轻甲,整个人英气勃发,又有谁敢说他是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才子?

    红莲看着苏牧这傲岸飒爽的风姿,忍不住在苏牧的屁股上拍了一记,朝苏牧眨了眨眼睛,后者佯怒地瞪了一眼,不过还是忍不住嘴角的微笑。

    因为这次需要出动越王府的精骑,越王赵汉青更是亲自督战,当这位年轻藩王身穿御赐金甲出现在城头下时,守军和百姓都看直了眼,若不是担忧被敌人发现,他们早就力竭声嘶地欢呼起来了。

    毫无疑问,除了横空出世的一千骑兵,最为夺目的,该是越王殿下和苏牧了。

    苏牧麾下乃是锦鲤营挑选出来的死士,实打实精锐之中的精锐,撒白魔和石宝、甚至乔道清和早已隐没市井的陆擒虎都乔装改扮,加入其中。

    此次突袭的意义极为重大,若撒白魔等人能够成功刺杀方腊,就能够成功结束这场战争,哪怕无法刺杀成功,烧掉叛军的粮草,也能够将战局推向有利的方向。

    而赵汉青麾下的骑军,便如同苏牧先前的火器一般,同样是方腊叛军从所未见的新奇事物,相信同样能够取得出奇制胜的效果。

    苏牧走到赵汉青的马前,手抚胸甲行军礼道:“苏牧谢过殿下赐甲。”

    暮色之中,苏牧的铠甲散发着濛濛的光芒,赵汉青也禁不住心中赞了一句,点头道。

    “我杭州第一才子果是文武双全,如此英姿,倒也不算辱没了这套甲!”

    听得越王夸赞,苏牧也是谦逊地拱手,而后又听越王说道。

    “本王素来不善言辞,苏虞侯乃我杭州才子魁首,不如便由虞侯作篇檄文,以激士气,何如?”

    苏牧神情一凛,郑重答应道:“敢不从命!”

    从苏牧回杭州之后,他的作品传世甚广,每一首都是足以流传拜师的经典佳作,但细细回想,似乎没有一首是他心甘情愿主动作出来的。

    但这一次,他却欣然领命,让早已调查过他所有底细的赵汉青倍感欢喜,连忙让亲卫传令下去,一千骑兵与锦鲤营的死士,城头的守军和百姓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知谦此时就跟在姐夫孟璜的身边,听说苏牧要临场即兴作檄文,不由心中嗤笑。

    檄文乃征讨之文,字字如刀,句句似火,需勾动军队将士儿郎们的热血战意,似苏牧这等软弱文士,只会作些风花雪月山盟海誓的粉红文字,哪怕穿上了战甲,又如何能即兴做出檄文来?

    只是他全然忘记了苏牧在城头鏖战方腊大将司行方,忘记了苏牧也曾经在货场一刀斩杀赵文衮!

    苏牧稍稍沉吟,整理了一下词句,而后跨上高大战马,锵然拔出腰间雁翎刀,中气十足地朗声道。

    “夫汉室儿郎,继往开泰,穷举世之力,铸千古繁盛,生于天地,自当忠义效死,宁死不折”

    苏牧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拥有一股直透人心的力量,那声音不是用来吟诗作赋,不是用来唱曲说笑,更不是用来无病**,仿佛那声音是经过了无数场厮杀的呐喊!

    他的檄文没有用太多的典故,甚至有些直白,因为他知道即将上战场的都是百战悍卒,他们或许不懂太多经义典故,但却听得出檄文之中的气魄!

    赵汉青听着苏牧的檄文,不由双眸放光,在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苏牧并非杭州第一才子,而是刚刚从战乱不断的西夏边疆归来的铁血儒将!

    人群仍旧寂静无声,但一股无形的气势却慢慢汇聚在一处,四处蔓延开来,以致于周遭的守军和百姓们都感觉得到,这些敢死军的刀锋更加的锐利,便如同他们越发精悍冰冷的目光一般!

    檄文并不是很长,纵使苏牧用词已经非常直白,但或许仍旧有大部分人没有听懂。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檄文的最后两句!

    “遭涂炭,天暗黑,生逢恶世能怪谁?斩神将,扼天雷,问天窃命当老贼!”

    “英雄何问低出身,且随某,决死战,看远方,那贼营黑洞洞,来来来,不死再战三百场!”

    当最后一个字落地,苏牧朝锦鲤营的死士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双眸已经迸发无尽战意的越王殿下,手中雁翎刀一指,率先策马而出!

    骑兵个个按住刀柄,若非今次乃是秘密夜袭,他们恨不得将胸中无尽的战意都咆哮出来!

    “轰隆隆!”

    城门被数十民夫吊了起来,从方腊叛军攻城到现在,几近一个月的时间之内,这是城门第一次开启,这次开启城门不是人们想象之中为了逃亡,而是为了杀敌才开的城门!

    无论是出征的骑兵,亦或是绕后烧粮草的锦鲤营死士,甚至于城中所有的守军和百姓们,他们的双眼都红了,他们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些什么在疯狂地燃烧!

    赵汉青抽出金刀,往叛军大营一指,高声下令道:“出击!”

    “轰!”

    战马的铁蹄撼动大地脉搏,骑军悍然出城!

    宋知谦感觉脑子一片空白,他不自觉地在想,如果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出征骑兵,那便是此生无憾了,甚至于他生出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或许堂兄宋知晋的死,真的没有那么冤屈!

    苏牧率领着数十锦鲤营精锐死士,出了城门之后便与骑兵大军分道扬镳,当他回望城头的时候,恍惚之间看到一个卖包子的老姑娘,正含着笑,望着他归来。

    陆老汉和乔道清齐齐回头,嘿一声笑,前者抽出大枪,后者摸了摸双刀,而后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并肩作战的日子。

    马蹄掀起雪花无数,相隔不足三里的敌营突然响起了剧烈的锣鼓之声,火点瞬间亮了起来,想来该是对方的斥候开始示警了。

    方七佛正在军帐之中议事,沙盘上插满了各种道具,听到警报声,慌忙与诸多降临出帐来看。

    一名斥候标长疾驰而来,报告了望楼上探看到的情况。

    方七佛略略沉吟,而后果决谏言道:“圣公,这骑军看似来势汹汹,却只有区区千人,想来不过是佯做偷营,掩人耳目,真正意图却是掩护那数十快骑出城,好让这些游骑去搬救兵,我等不可自乱阵脚,可令诸营回缩防线。”

    “朝廷那些个狗官尸位素餐,吾等都攻城将近一月,都未曾见有大军前来,这些个游骑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成果,还是挨过了这些骑军再说了。”

    方腊素来对方七佛言听计从,事实上能够走到这一步,也都依赖于方七佛的智谋,于是他便果断让人布防。

    只是他们到底是仓促了一些,因为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杭州守军居然还敢主动出击。

    所以他们的防御几乎处于松懈的状态,两军相隔不足三里,拒马鹿角陷坑等都没有太多的准备,只能让刀盾手和长枪兵挡在大营前面而已。

    反正他们的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如果能够拿下越王的这一支精锐骑军,那么杭州城连最后逃走的机会都不会再有,若擒拿了越王,圣公军的声势将暴涨到何种程度?

    拿下杭州,拿下越王,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呼百应,便是周围各道各路的英雄豪杰,纷纷投入方腊的麾下,掀翻这个狗朝廷的日子也便指日可待了!

    在方七佛的指挥之下,厉天闰和司行方分头召集为数不多的重甲步卒,开始了抵御夜袭的战斗!

    一条条军令流水一般发布下去,整个圣公军答应如同庞大的战争机器一般运转起来,方七佛目光深沉,心里的一丝阴影却如何也挥之不去。

    这是一种直觉,是久经沙场之后才生出来的警惕,虽然越王的一千骑军同样不可小觑,但他总是无法从那数十游骑的身上转移注意力。

    沉思了片刻之后,方七佛终于坐不住了,正打算发布新指令,却听帐中一将出列请战。

    “军师,某觉着这股游骑有些蹊跷,为了保险起见,不若让王寅将军与某一同追索剿杀,以策万全。”

    方七佛闻言,便知晓这是圣公麾下智将吕师囊,此人有勇有谋,所言正中他方七佛下怀矣。

    只不过转念一想,方七佛还是开了口。

    “吕兄弟所言甚是,正合某意,不过王寅兄弟有伤在身,邓元觉大和尚也并未痊愈,不如便让方杰陪你走一遭吧。”

    吕师囊得了军师的赞赏,却并没有太多喜悦,因为他拉上王寅,就是为了打消诸将对王寅的猜忌,可军师不知出于何意,竟然否决了,难免让人有些失落。

    不过方杰乃是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悍将,多练练也是有好处的,他也不便再说什么。

    王寅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面色却淡然如水,只是暗下却有些心灰意冷。

    方七佛缓缓走过来,拍了拍王寅的肩头道:“王将军,非我方七佛不相信你,而是有一件大事,正需要将军的勇力!”

    王寅闻言,心头一紧,浑身一颤,双眸陡然一亮,拱手低头!

    “军师有令,敢不效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雪夜里瞒天过海

    自从被苏牧放回来之后,大将军王寅便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圣公军弟兄们的异样目光。

    他素来为人坦荡光明,而且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轻易看出苏牧的离间之计。

    是故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渐渐地,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包道乙作为圣公的结义兄弟,按理说伦身份地位都要比他王寅重要太多,可苏牧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斩了包道乙。

    他王寅与石宝乃是生死弟兄,早先也就只有高层将领知晓内幕,可从杭州被放回来之后,这样的流言很快便传开了。

    许多人都在议论,说石宝已经投靠了朝廷,石宝眼下被困杭州城内也是不争之事实,于是很多人都在猜测,正是因为石宝投靠了朝廷,为王寅求了情,这位王寅大将军才得以被放了回来。

    至于王寅到底有没有贪生怕死而投敌,大家也不好胡乱猜测,但防备一些总是没坏处的。

    疗伤的期间,也就只有军师方七佛和少数几个弟兄过来探望,圣公仍旧因为包道乙的死而处于悲痛之中,并未过来探看王寅的伤势。

    圣公的姿态也让很多人觉着王寅确实可疑,便没有过来探伤,生怕扯上不清不楚的干系,这也让王寅感到很是心寒。

    直到翌日的夜间,杭州方面居然胆敢来夜袭大营,王寅自觉此乃天赐良机,正好可以奋勇杀敌来证明自家的清白。

    可军师调兵点将,居然仿佛刻意一般漏过了自己,这让王寅越发的心灰意冷,甚至于好友吕师囊主动请战,带上他王寅,都被军师巧妙地婉拒了。

    若说王寅对此没有想法,那是不太可能的,谁又乐意甘心凭空受人揣度冤枉?

    好在军师还有秘密任务,王寅不由生出一股满满的战意来!

    当日也正是军师奋不顾身地到战场上将自己接回来,很多人质疑自己的时候,也是军师领头来探伤,王寅甚至觉得自己该效死以报。

    可当军师交代完任务之后,王寅胸腔之中熊熊燃烧的战意,顿时冷了下来。

    军师居然让他率领百十名弟兄去看守粮道!

    且不说圣公军的粮草营安置在大营的后方重地,拥有重兵把守,单说以杭州军那几十个游骑,又被智勇骁将吕师囊率领方杰等一干精勇小将去堵截,这几十个游骑想要绕后烧粮就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粮草无忧,军师再遣他王寅去看粮,分明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免得寒了王寅的心。

    他王寅试问,这圣公军之中,除了兄弟石宝,他的勇武还比哪个差了?

    将他从杭州城放回来是苏牧的诡计,又与他王寅何干?

    凭什么要让他王寅平白忍受这些不白之冤,徒受弟兄们的白眼和质疑?

    本以为军师会无条件信任自己,可当接到这个军令之时,王寅确确实实已经心灰意冷了。

    方七佛让王寅去看守粮道,本意就是不想寒了这位大将的心,可效果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军令,才更让王寅寒心。

    或许调兵遣将,运筹帷幄是方七佛的绝对强项,可若论起洞察人心,分析人性,他还真就比不上从遥远时空穿越过来的苏牧。

    跟随着王寅前往粮道的百来号弟兄都觉得憋屈,他们是王寅的亲卫团,对于军师这等用牛刀杀鸡的举动,弟兄们自然是心有不服的。

    粮草营的看护使见得堂堂大将军王寅被“流放”到此,沦落到看粮的下场,诸多将士也是窃笑不已。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夜袭大营的只有一千骑兵,可那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精锐骑兵,大焱朝除了常年征战西夏的西军,哪个地方还能拿出如此成规模建制的完整骑兵?

    也难怪官家会忌惮越王,下令非到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动用武力,这一千骑军还是在朝廷的弹压之下硬生生培养出来的,若朝廷不加以镇压,越王的武装力量会发展到何种可怕的程度?

    这个问题直接反映出了越王的养兵治兵能力,为了应对千骑袭营,圣公军中的重甲步卒都被抽调到大营那厢,后方也着实空虚,王寅来看粮虽然有些让人唏嘘,但不得不说,军师此举确实合乎兵法武略,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王寅枯守粮道之时,智将吕师囊已经率领着小将方杰,快马追赶杭州城分兵出来的那几十游骑。

    方杰虽然年少,但勇武过人,吕师囊有勇有谋,二人率领了百来号骑兵,就悍然追索而来。

    圣公军的骑兵自然无法与杭州军的游骑相提并论,首先在马匹的脚力上就吃了大亏。

    自从乔道清这位首席军师不知去向,最终被确定已经归降了朝廷鹰犬之后,圣公军的军事谋略便全数交给了方七佛。

    而方七佛也展现出了过人的才智,只是在很多事情上,方七佛仍旧需要集思广益,而他问计最多的,便是这位智将吕师囊了。

    吕师囊主动请战,与其说是为了追剿这支游骑,还不如说是驱赶,让这支游骑远离大后方的粮草营。

    事实上,在这件事情上,吕师囊与方七佛的想法几乎如出一辙,他们不担心这些游骑北上求援,唯一令他们不安的,只是担心这支游骑会绕后烧粮罢了。

    在夜幕之中追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吕师囊和方杰麾下的骑兵慢慢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的马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身后大营方向不断传来惨烈的杀伐之声,足见杭州那支千骑有着多么恐怖的冲击力,因着天气晴好,空气干燥,答应方向也传来了滔天的火光,想是战局并不轻松。

    吕师囊勒住马头,趁着雪光映照,依稀还能看见前方那支游骑,数十人的骑队在黑暗的夜色之中,如同蓝墨池里的一根黑绳子。

    “这等无胆鼠辈,想来不会有太大的意外了,就算他们想要绕后烧粮,时间上也赶不及了,吾等且回军驰援大营罢。”方杰正是气血方刚的年少时期,听得大营那边杀伐滚滚,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热血。

    见得这支杭州游骑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便向吕师囊提出了原路返回的建议。

    吕师囊只是沉思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与方杰一同率领骑兵杀了回去。

    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早在他们出击不久的那一刻,杭州游骑的健儿们便早早下了马,隐藏在官道旁边的树林子里,如今已经步行绕到了圣公军大营的后方!

    苏牧提出绕后烧粮的策略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苏牧必须倚仗马匹的脚力和速度,游骑出城之后,包括方七佛和吕师囊这样的智者,都自觉看出了苏牧的真正意图。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苏牧果断舍弃了马匹,借此彻底打消了吕师囊的忧虑和警惕!

    石宝和撒白魔等人身上背负着沉重的火药罐子,在雪夜林子里穿梭疾行。

    直到此刻,石宝终于有些服气了,慢说自己让苏牧三擒三纵,便是七擒七纵,估摸着苏牧都能够办到。

    谁又能想到,苏牧会在马背上立起一根杆子,用钓线将香喷喷的马粮饼子悬挂在马嘴前面,借助这等手段,让马匹在无人驾驭的情况下,还能不断往前狂奔?

    这等手段确实是为人所不齿的小聪明,但试问在场又有几人能够拥有这等样的奇思妙想?

    杭州守军的马匹其实不多,脚力自然也比不上越王麾下的精锐骑兵,可马背上没有骑士,甚至没有任何负重,吕师囊和方杰又怎么可能追得上?

    在夜色的掩护下,双方相距又甚远,遥遥里也只能看个模糊,吕师囊又怎么可能会看到马背上并无骑士?

    直到此时,石宝才明白师尊撒白魔为何会如此看重苏牧,无论苏牧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石宝都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苏牧此人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更不会浪费任何一丝人力资源,只要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谋略和手段根本就不分大小,用苏牧曾经说过的话来讲,那便是无论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如果让石宝知晓,苏牧的这句话是抄袭某位爷爷的,估计苏牧脸皮都要羞破了吧。

    不过眼前他并没有太多精力去考虑这些旁枝末节,千骑夜袭营,听起来看起来都令人热血沸腾,但不可否认,这是越王赵汉青在不断损耗自己的家底,给他们这支小队拖延时间和制造机会!

    雪地里潜行了无生息,然而人影在发白的雪地里却无从遮掩,同样是有利有弊。

    好在越王千骑成功吸引了贼军大营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警戒力量,苏牧的烧粮小队成功绕过大营,来到了粮草营的外围!

    虽然只有区区数十人,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大量的火药,还有各种装满了桐油菜油的罐子,简直就是长脚的爆破燃烧筒!

    一旦将后方粮草营点着,贼军势必大乱,彼时将首尾不能相顾,前方的越王千骑说不得压力大减,能够极大程度地扩大战果!

    而至于后方的撒白魔等人,能否成功刺杀方腊和方七佛等关键人物,能够杀死多少摩尼教叛徒来报仇雪恨,那就要看撒白魔等人自己的本事了。

    苏牧一行人从雪林之中钻出来,却发现粮道隘口竟然有一小队懒懒散散的叛军在游弋,为首一人白衣白甲,可不正是被自己“放虎归山”的王寅么!

    “看来你的策略奏效了呢。”撒白魔撇了撇嘴,朝苏牧小声道。

    苏牧不置可否,王寅被“流放”到此处看粮,足见方七佛等人确实开始猜忌,甚至于叛军内部已经引发了不小的裂隙,可王寅到底是成名勇将,想要避过这个隘口又不可能,前方千骑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石宝,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要么说服你这位兄弟,要么杀了他,今夜成败,便着落在你身上了!”苏牧郑重地朝石宝说道。

    后者沉默了片刻,终是卸下身上的火药,咬了咬牙,猫着腰,捉刀往前潜行而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兄弟总有反目时

    石宝乃是方腊麾下堪称第一高手的超级豪强,却连连折在苏牧的手中,连他最敬重的师尊撒白魔都甘愿听从苏牧的安排,而眼下见得苏牧更是在智谋上胜了方七佛一筹,又让他如何能不服?

    演义话本上对江湖武林多有吹捧,不过是因为寻常百姓向往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又将心中的期盼寄托于这些显得虚幻的人物身上。

    他们渴望能够有以为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人,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然而彼时大焱的武林确切来说应该叫绿林。

    武林之中或许有侠义,有豪气,但绿林之中却只有匪气,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生存法则。

    在后世的水浒演义之中,纵观全文的豪侠,细细追究起来,又有哪个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好人?

    非但是梁山水泊的宋江、连南方的方腊、还有王庆、田虎等绿林大枭巨擘,哪一个能算好人?

    石宝来自于绿林,便深刻地体会到这个道理,论武力,苏牧在训练营之时就打赢过他,论智谋,苏牧更是三番四次将他的行动掌握玩弄于股掌之间。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他是个铁血真汉子,赌得起,自然也就输得起,哪怕输了,也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地去认赌服输。

    所以当苏牧让他去说服王寅之时,石宝咬着牙便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王寅乘骑着大马,正在粮道上游弋巡视,身后的弟兄因为是步卒居多,便没有跟得太紧。

    王寅也自觉粮草营安然无忧,自己被“流放”此处也便罢了,不想再让弟兄们受这鸟气。

    于是他一人一马缓缓而行,心里却不断沉思着军师方七佛此举的深刻用意。

    是的,他已经失去了圣公军绝大部分人的信任,哪怕明知道这是苏牧的离间之计,他们却仍旧选择了质疑。

    信任这种东西就好像碎裂的花瓶,无论再如何去修补,终究会有裂缝,下一次再度受到碰撞,便更容易破碎。

    他还想着带兵厮杀,主动修复这道裂缝,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过错,一切都要怪苏牧的阴险手段,但他还是想继续在圣公军待下去。

    他不像圣公和军师那般有野心,从未想过要建立不世功勋,他从穷苦之地走出来,见过太多人间惨剧,他只是希望那些劳苦百姓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

    可现在,这些人跟着圣公,只有不断的战斗,战斗,厮杀,厮杀,而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了,他们身后的妻儿确实得到了该有的生活保障,百姓们也多了一种东西,叫希望。

    所以他仍旧觉得这个事业是有意义的,他仍旧想追随圣公和军师继续去卖命。

    可惜,一切都不是他所能够左右的,他能够获得军师的信任,或许等圣公从包道乙被斩杀的阴霾之中走出来,他还能得到圣公的宽慰。

    可他又该做些什么,来挽回数万圣公军弟兄对他的信任?

    心里千头万绪不知所以之时,道旁的矮林里突然想起一声蝉鸣,王寅整个人为之一僵,连握枪的手都颤抖起来!

    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深冬之时,何来蝉鸣?

    这一声蝉鸣仿佛将他带回到了与石宝相识的那个夏天,让他想起了酒肆之中妖娆娇笑的半老徐娘,想起了那个彼时还没有刀疤的高大汉子。

    但他很快便从激动之中恍然醒悟过来,是的,石宝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石宝,他投靠了朝廷!

    他们的性命都献给了推翻朝廷的事业,既然石宝投靠了朝廷,那他还能否算是兄弟?

    如果王寅彻底被方腊放弃了,那么或许他和石宝还能是兄弟,可现在他并没有被彻底放弃,他还是方腊麾下的大将军,那么石宝便不再是兄弟!

    咬了咬牙,王寅终于狠下心来,朝身后的十几名步卒长啸了一声!

    当他的长枪往矮林子里一指,不远处的步卒已经纷纷围拢上来,刀牌手举盾抽刀,朝林子里扑杀而去!

    闷哼声和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不断从林子里传出来,越来越多的步卒往这边汇聚,王寅背过脸去,不愿见到这一幕。

    可很快他又盯着林子的深处,石宝已经不再是他的兄弟,可这些死去的步卒,却仍旧算是他的人,他不能让这些步卒一个个进去送死!

    “驾!”

    他一夹马腹,拖枪奔入了林子,枯枝扫在他的身上,清脆折断,沿途的地上丢弃着步卒所举的火把,在地上忽明忽暗,映照着惨死的尸体。

    有些火把点燃了干枯的矮树,火势很快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步卒涌入树林,金铁相击之声、呼喝声、倒地声、惨叫声,各种声音混杂着血腥味,传到了王寅这边来。

    他的战马穿越火焰,跨过步卒弟兄的尸体,而后看到了林子中间的一块小空地,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却不见石宝的影子。

    他深知石宝的武艺有多么了得,这些寻常刀盾手论起单打独斗,根本就不是石宝的对手。

    他让这些步卒进来,只不过是表明自己的姿态,想要将石宝赶走,但没想到石宝却杀了他们。

    这也是石宝的态度,表明他已经彻底决裂,表明他不在是圣公军的南离大将军,而是归顺了朝廷的石宝。

    如果石宝知晓王寅的想法,或许会觉得很委屈,因为他并没有归顺朝廷,他只是向苏牧低头,他回归到了大光明教,他在碧眼龙王撒白魔麾下做事。

    他的任务从来不是帮助杭州军来抵抗方腊,他的任务跟撒白魔、红莲等人一样,只不过是为了杀方腊和方七佛,夺回摩尼教的一切!

    他藏匿于一颗矮树的后面,紧紧握着手中的劈风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最好的兄弟兵刀相见。

    但步卒攻进来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看到了王寅对自己的态度,他也做出了强硬的回应。

    爷儿们之间的情谊便是这样,一言不合可以大打出手,哪怕遍体鳞伤,只要误会清楚了,一样可以一同喝酒吃肉,大醉一场也就和好如初了。

    只是他跟王寅真的能够和好如初吗?

    除非王寅脱离方腊和方七佛,回归到大光明教,否则这个想法便是痴心妄想。

    好兄弟执迷不悟,做兄长的该当如何?

    自然是打到他清醒过来!

    石宝紧了紧手中的劈风刀,左手捡起一颗石头,往左边用力一掷,在王寅听到动静,转头的那一刹那,石宝从黑暗之中冲了出来!

    身材既然高大笨重的石宝拖刀疾行,竟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地上的火把与周遭逐渐燃起的火光映照之下,石宝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的骇人!

    “呔!”

    一声暴喝,石宝猛然收住脚步,腰身如同一张射日的大弓,蓄满了排山倒海之力,而后双手紧握劈风刀,那锋刃如同绷紧的细钢丝一般滑过王寅的马腿!

    “噗嗤!”

    “希律律!!”

    “噗通!”

    马前腿被斩断,骏马发出让人悲悯的哀鸣,而后重重倒下,将马背上的王寅甩了下来!

    王寅的枪尖在地面上一点,枪杆子被压弯一个极为恐怖的弧度,可见这枪杆多么的柔韧,王寅借助枪杆反弹之力,稳稳落地,并没有一丝停留,仿佛背后长眼一般来了一记回马枪!

    枪尖一点寒芒,枪杆没有一丝抖动和偏差,笔直万分地直搠石宝的后心!

    石宝同样没有转身,只是就地一滚,顺势解下腰间的流星锤,转身之时,流星锤已经砸向了王寅的膝盖!

    王寅仿佛被自己的长枪拖着往前滑行一般,途中旋风般转了半圈,躲过流星锤,手掌已经握住枪头往回半尺之处,手臂一震,一脚踢在枪把上,枪尾掀起一蓬积雪,刮向了石宝!

    那积雪遮挡之后,枪尾继续往上撩,招式算不上光明磊落,也没有半分手下留情。

    石宝同样不留情面,后撤一步,旋转了半圈,反手一刀削向王寅的脖颈,流星锤顺势收回,借助旋转的力量,随着反手刀先后而至,哪怕反手刀一击不中,流星锤也能继续发力!

    二人一见面便是生死相拼,仿佛只有拿出全力来拼命,才对得住这份兄弟情谊一般!

    王寅果然躲过了反手刀,然而他的武艺毕竟略逊一筹,人说一寸长一寸强,然而石宝之所以能够成为方腊麾下第一高手,强悍之处便在于他最擅长用短兵破长枪!

    劈风刀锋锐不可挡,最适合近身肉搏,而流星锤沉重却又灵活,锁链还能困锁长兵,二者双管齐下,任是王寅这样的枪道小宗师也无法抵挡!

    眼看着流星锤就要将王寅的脑袋砸烂,石宝却突然收了回去,矮身一躲,劈风刀反手劈出,一柄从他身后投掷过来的直刀被打飞出去,钉在了他身侧的树干上,刀刃嗡嗡直颤!

    七八名步卒再次涌进来,其中一名王寅亲兵眼见主将危急,也顾不了这许多,竟将手中直刀给投掷了过来!

    石宝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越战越勇,仿佛在苏牧手底下受的憋屈,都要在此地发泄出来一般!

    矮林的大火和喊杀声很快惊动了粮草营的人马,这些守军正为无法到前营战斗而郁闷,听到消息便分兵来扑杀!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撒白魔轻轻叹息一声:“哎,可惜了…”

    大家都很清楚,他说的可惜并不是指石宝,因为哪怕这些步卒人多势众,但石宝想要脱身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在黑夜之中。

    他可惜的自然是王寅不肯跟石宝回来。

    大光明教的死士也是惋惜不已,正打算过去接应石宝,却让苏牧给阻拦了下来。

    但见苏牧目光冰冷,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想杀方腊,还是想救石宝?”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救人,是烧粮

    深沉的夜色之中,粮草营黑幢幢一片,只有举火的士兵在四处巡视。

    而粮草营前方的粮道上却在发生激战,干燥的矮树林彻底变成了火海,越来越多的守粮军士往石宝那边扑杀过去。

    如此危急的关键时刻,苏牧却将那些欲往救石宝的高手给拦截了下来。

    “是杀方腊,还是救石宝?”

    这看似是两个没太多关联的事情,但深思一番,很快便能想通透其中的关节。

    一旦他们加入战局,接应石宝,也就暴露了自己,陷入到苦战之中,无论是烧粮草还是刺杀方腊,都不需要再去想了。

    可如果不去援救石宝,纵使他的武艺再如何精湛高深,又如何能够抵挡越来越多的护粮军?

    想到这里,撒白魔手底下的人顿时愤怒起来。

    是的,他们没有不愤怒的理由,因为似苏牧这等样的人物,势必早早就能够想到如今的两难境地,但他却仍旧趋势石宝去游说王寅!

    甚至于他或许早早便知晓王寅的脾性,知晓石宝不可能说服王寅,他是在故意利用石宝来引发骚乱,将粮草营的护粮军都吸引到树林那边!

    他在牺牲石宝,为烧粮争取机会!

    难怪他敢于舍弃战马,选择步行,原来他早早便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

    可怜石宝刚刚才对他心服口服,却立马沦为了他苏牧的棋子!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如果能够顺利烧掉粮草,为杭州军赢得胜机,将圣公军拖入泥沼,最后说不定真的能够毁掉方腊的事业,他们也能够趁着粮草营的混乱,伺机刺杀方腊!

    哪怕方腊刺杀不成,方腊麾下这么多摩尼教的叛徒,也足够他们大杀一场,以报仇雪恨!

    从这一点上来说,大家都是心狠手辣的绿林人,苏牧这般筹划,哪怕绝情了一些,却也真真是最为稳妥和有效的谋略。

    可他们心里还是愤怒,因为他们觉得苏牧将石宝当成棋子,也将他们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

    就好像他们最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报仇,然而随着事态的发展,不知不觉之中,报仇跟打击方腊联系在了一起,为了刺杀方腊,必须制造混乱,他们就必须烧粮。

    而烧粮同样是苏牧的目标之一,这让他们感觉苏牧在借他们的力量为朝廷做事,让这群绿林豪强很是不舒服。

    苏牧很清楚他们心中的想法,所以他看向了撒白魔,因为除了他和撒白魔,代表了双方的阵营。

    撒白魔眯着眼睛盯了苏牧一会,他身边的豪强们都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虽然他们很清楚,这位法王为了顾全大局,肯定会答应去烧粮,但他们仍旧心里不舒服,现在为了顾全大局,他们能够抛弃石宝,下一次呢?

    会不会为了顾全大局而放弃他们?

    事实上,作为四**王之首,东方法王撒白魔为了顾全大局,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够舍弃,又怎可能舍不得石宝?

    就在诸人失望之际,撒白魔指着苏牧开口道:“烧粮刺杀之事且交给我们,石宝便托付给你,非但如此,你领着你的人手,将声势闹大,把护粮军全都吸引过来,如何?”

    苏牧闻言,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而杨挺、徐宁和岳飞等人也都有些不安。

    树林那边早已烧杀一片,石宝生死不知,苏牧手底下的人加起来也就三十多人,可护粮军哪怕被抽调了绝大部分到前营去,眼下也还剩下三百多人。

    纵使强如杨挺,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谁又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够活下来?

    烧粮一事关系到整座杭州城的存亡,如果无法成功烧掉圣公军的粮草,非但杭州城保不住,连越王麾下那些骑军都要白白牺牲掉,毫无价值可言!

    这一次又轮到杨挺等人注视起苏牧,而事态紧迫,苏牧也没有思考太久,他只是直视着撒白魔,冰冷的说道:“你向我保证,一定要烧掉粮草。”

    撒白魔像看白痴一般瞥了苏牧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保证。”

    “好。”

    苏牧不再多言,将身上的火药全数卸了下来,交到撒白魔麾下强者的手中,杨挺等人也很快整装完毕。

    红莲看着苏牧的背影,忍不住要随他而去,却被撒白魔拦了下来。

    苏牧回头朝她微微笑,而后狭促地眨了眨眼睛,便带领着杨挺等人,杀入了火林之中!

    石宝本就出身草莽,最开始也是呼啸山林,夜林作战的优势相当明显,不过随着火势越来越多,能够藏匿的地方越来越少,他的处境也就随之变得更加的凶险。

    王寅既然铁了心与他划清界限,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随着不断有护粮军加入,石宝身上也慢慢开始出现一些不重不轻的伤势。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体力上的损耗,他不是蠢物,如果苏牧等人想来救自己,老早就已经冲进来了。

    护粮军越来越多,也让石宝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沦为弃子,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愤怒。

    在他看来,没能够劝服王寅,甚至王寅连见都不想见他,已经是他石宝的失败,至于自己陷入生死苦战,能够吸引大量护粮军,为其他人烧粮做掩护,反而使他心里畅快了许多。

    他斜靠在树后面,听着混乱而有力的脚步声越发临近,深深吸了一口气,流星锤已经遗落,劈风刀就横在他的膝头上,上面的血迹还是滚烫的。

    王寅带着十几名步卒来到了这里,他看着眼前一棵棵枯树,目光最终落到了右边那棵矮壮的老树之上。

    他了解石宝,所以能够一路追杀过来,并且他不想这么放弃,他也曾经想过,如果将石宝擒拿回去,任由圣公和军师处置,他一定能够重获信任。

    但他不愿意这么做,哪怕他不愿意去承认,他心里还是将石宝当成了兄弟,他宁可将石宝杀死在此处,也不会将石宝擒拿回去。

    因为他能够接受与兄弟决裂,却绝不容许自己变成卖友求荣之人!

    手中的长枪已经被他握得发热,一如他的鲜血那般滚烫,他从未与石宝如此生死厮杀过,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石宝的对手。

    他拖枪疾行,在林中狂奔,借助着熊熊火光,杀向了树后的石宝,身后的步卒两边分出,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石宝已经无路可逃了。

    他从树干后走出来,劈风刀从臂弯处平平抹过,将刀刃上的血迹都擦干净,而后狭长略弯的刀锋指向了王寅!

    他不恨王寅,就像王寅也不恨他,让他们生死相拼的,是这个世道,是命运,他们已经是受害者,又何必在相互憎恨?

    王寅陡然收住脚步,腰身手臂一同发力,长枪如龙似电地刺过来,石宝长刀猛劈,火星子四处溅射,二人眨眼间便缠斗了四五合,招招致命又堪堪避过,生死尽在一线之间,看得那些个步卒都心惊肉跳!

    大军相互攻伐虽然血腥,但许多人连事态发展都没看清,就已经倒了下去,而绿林人士的拼死厮杀却惊心动魄,让他们见识到了何谓惊险!

    他们起初还不敢围攻石宝,因为这个彪悍到了极点的男人,就在今夜,借助一片林子,凭着神出鬼没的隐匿刺杀技艺,一个人就将上百护粮军拖在了这里,林子里的尸体也足以证明此人的骁勇和血腥残暴!

    脚步声越发密集,又有一批护粮军循声而至,他们用目光相互打气,而后终于挥舞着刀刃,想要合力将石宝斩成肉糜!

    然而就在此时,林子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惨叫声,一名全身覆甲的朝廷武将,带领着一群披甲精锐,就这么突兀地杀了进来!

    “是你!”

    王寅一眼便认出了苏牧,正是这个男人的阴谋诡计,让自己失去了弟兄们的信任,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与自己最亲密的兄弟拼死厮杀!

    若没有他苏牧,石宝也不会沦落到这等境地,同样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思来想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因他苏牧而起,既然如此,便该由他苏牧来了结这些事情!

    “此人乃朝廷要人,格杀勿论!”

    王寅一声暴喝,护粮军纷纷朝苏牧的小队攻杀了过来!

    他们忌惮于石宝的勇武,但却并不害怕朝廷的军士,因为朝廷早已腐朽,军士如匪,战力低迷到了地痞流氓都不如的程度。

    身为圣公军的一员,他们最不怕的便是朝廷的军队!

    苏牧的甲衣实在太过惹眼,早早成为了护粮军的第一目标,十几个刀牌手举盾挥刀便杀向了苏牧!

    而杨挺徐宁和岳飞三杆大枪在手,便如同三条枭龙从苏牧身后杀出,背双刀的老道嘿嘿冷笑,锦鲤营的精锐死士红着双眼,迎头杀将过来!

    “咔嚓嚓!”

    金铁相击之声,长刀破甲之声,枪头刺破衣甲肌肤,锋刃与骨肉摩擦之声,这些声音野蛮原始血腥,如同尖利的指甲摩擦玻璃一般,让人头皮发麻,骨头发酥!

    双方如同两只钢铁豪猪相互碰撞到一处,锦鲤营的人手人人浴血,却人人傲立!

    他们或许不是合格的战士,或许不懂阵法配合,但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武馆精英,是擅长刺杀的绿林豪杰!

    树林的地势和环境限制了护粮军的阵型展开,他们也无法形成有效的配合,单兵作战之下,又如何是锦鲤营这些绿林豪强的对手?

    越来越多的护粮军倒下,也有越来越多的护粮军加入树林的战局,石宝看着挥舞长刀的苏牧,只是冷笑一声,心里却有些暖意。

    王寅眉头紧皱,一股不安的预感在他心底疯狂汹涌而出,正当此时,粮草营方向传来了一阵阵闷雷之声!

    “轰隆隆!”

    “轰隆隆!”

    大火,终于烧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法王撒白魔的手段

    烈焰仿佛炼狱之中伸出地表的无数魔爪,不断撕裂黑暗的夜空,方腊大营的军士正在用不可计数的人命,抵挡着越王千骑的夜袭。

    而方七佛等一众将领望着身后早已火红一片的夜空,心头顿时惊骇不已,他们甚至能够听到烈焰燃烧的噼啪声,闻到寒风刮过来的火星焦味!

    在千骑夜袭大营的危急关头,方七佛仍旧选择将麾下智将吕师囊和青年英豪方杰派出去,追杀杭州游骑,更让大将王寅看守粮道。

    如此做法,方七佛也当得起算无遗策的名头,可他是万万没想到,粮草营居然还是被烧了!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是谁在幕后策划,因为这等样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和瞒天过海之计,实在太像苏牧的风格。

    只是他无法推想苏牧到底如何能够躲避吕师囊和方杰的追杀,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让这些人成功绕后,又如何对付得了数百护粮军。

    事情发生也便发生了,多想当初也无益,重要的是该如何去弥补。

    在黑夜之中熊熊燃烧的,与其说是不可计数的粮草,倒不如说是整个圣公军的命脉所在!

    圣公军一路北来,沿途征收的粮草并不多,因为百姓们早已无力求生,他们的粮草主要来源于攻陷朝廷府城之后的库藏,虽然数量极其庞大,但圣公军十数万人用度,每日消耗也是天大的数目。

    眼下围攻杭州将近一个月了,粮草早已有些入不敷出,虽然后方仍旧源源不断在运粮,但远水解不得近渴,若粮草被烧光,哪怕天气转坏,他们也无力再攻陷杭州!

    粮草营的大火仿佛敲响了振奋天地的鼓声,越王千骑望着漫天的火光,知晓苏牧的烧粮计划已经成功,顿时军心大振,骑军横冲直撞,那是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虽然骑军也有很大的损耗,但越王并没有下令撤军的意思,因为他还要继续施加压力,为苏牧等人逃离拖延一些时间。

    骑军的威势散发无遗,放松了警惕的圣公军没有任何准备之下就仓惶迎敌,眼下死伤也是不计其数,但方七佛不得不当机立断,否则粮草被烧尽,这场仗也就彻底没得打了。

    厉天闰和司行方等大将仍旧死死守住大营前的防线,而方七佛则命方垕、娄敏中等中枢将领率兵回救粮草。

    方垕乃是方腊的叔父,原本镇守歙州,早两日才押送新一批的粮草抵达大营,还未来得及回歙州,便见识了圣公军遭遇的惨败。

    他一直与娄敏中掌管着圣公军的粮草军马后勤,粮草被烧,二人比谁都要着急,方七佛也不能浪费二人的愤怒,便遣了厉天闰的胞弟厉天佑协助二人回救粮草。

    此时粮草营的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大营之中,就如苏牧所设想的那般,圣公军首尾不能相顾,如今大营已是一片大乱!

    撒白魔等人早在烧粮之前便除去了杭州军的衣甲,换上寻常武士夫,点燃了粮草之后,便混入到了大营之中,伺机刺杀方腊麾下的要人。

    方腊军本就啸聚山林而成军,军中衣甲不成制式,许多军士都穿着自家衣服,好手都仍旧做着绿林武夫的打扮,只是用各色头巾和臂膀上绑着的彩涤来区分身份。

    眼下混乱一片,将不知兵而兵不识将,又有谁能揪出撒白魔等人?又有谁会注意到撒白魔这二三十个大光明教好手?

    且说这方腊家本是青溪富户,家中有偌大漆园和产业,奈何朝廷的造作局三番四次敲诈勒索,甚至将他生父都给逼死,这才驱使了方腊下定决心做了杀头的勾当。

    叔父方垕是看着方腊长大成人的,对方腊的大事素来全力支撑,方腊敬之爱之俨如亲父。

    方垕苦心孤诣操持着整个大军的粮草后备,见得粮草被烧,便率先领了步卒前来营救,没曾想好死不死,正好碰上了撒白魔的小队!

    方腊在摩尼教中掀起反叛,谋夺了教主之位,收拢诸多教中高手为己卖命,更驱使数十万教众加入叛军的行伍,使得摩尼教四分五裂,偌大的教宗基业化为乌有,撒白魔等人早已恨之入骨,恨不能生食其肉。

    撒白魔早已将方腊麾下中枢精英调查清楚,又岂能认不得方腊叔父方垕!

    也该是方垕命途不济,心急火燎来救粮,却被撒白魔等人撞了个正着。

    眼下方腊麾下的要紧人物都在前营抵御越王的千骑,撒白魔麾下也才三十来号的好手,正愁着无法穿越整座大营,到前方去刺杀要员,偏巧就碰上了挨天杀的方垕,又如何能放过!

    且不说方垕年老,哪怕是精壮高手,也抵不过撒白魔等一众大光明教的绝顶高手。

    也不需撒白魔下令,红莲等人早已按捺不住杀心,挥舞着兵刃便将方垕的队伍给截杀了下来!

    大营之中虽然混乱,但突遭兵变,乱哄哄的人马也醒悟过来,虽然他们认不得方垕大司马,可见了方垕的衣甲刀马,也知晓是个要紧人物,便纷纷奋起护卫。

    撒白魔又岂能给他留下一丝生机,只见得他手中空空如也,一双肉掌上下翻飞,脚下却如同蜻蜓点水,毫不停留,所过之处,那些个士卒纷纷被打飞出去,瞬息之间便来到了方垕的身前!

    方垕面色大变,知晓遭遇到了刺杀,慌忙想要策马逃脱,哪曾想撒白魔的速度太过惊人,到了马前,躲开了方垕的一刀劈砍,斜了肩头撞在了高头大马之上!

    因着方垕从歙州过来,对骏马的脚力要求极高,座下乃是少有的北方大马,却仍旧扛不住,被撒白魔一记肩靠,竟然撞得方垕人仰马翻!

    方垕到底是有些武艺底子,坠马之际强提上一口气,腰身拧紧便翻落下来,踉跄了数步,刚站稳了脚跟,撒白魔已经来到了身前,一掌轰在他的心口之上!

    “嘭!”

    方垕倒飞出去,手中长刀都落了地,正要挣扎去夺刀,已经被撒白魔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亲卫们知晓方垕的身份尊贵要紧,哪里敢再轻举妄动,可那些个援兵却认不得方垕,便层层围拢了上来!

    亲卫们想要阻止这些个援兵,却又不敢喊破方垕的身份,生怕撒白魔知晓了方垕身份会痛下杀手。

    别个死了倒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撒白魔手中那一位可是圣公的亲叔父,更是被圣公尊爱如父的军中大司马!

    无奈之下,亲卫们只能将撒白魔围在垓心,用身体阻挡住那些个援兵,这样却让撒白魔以一人之力,便吸引了几乎大部分的兵力。

    红莲等人知晓撒白魔的手段,也不去插手,只往大营里钻,见到复仇名单上的将领就狠辣刺死,一时间杀得整座大营是鸡犬不宁!

    撒白魔手无寸铁,然则在混战之中行走如闲庭信步,尽显宗师风范,只要不是睁眼瞎,谁个看不出来?

    正值关键时刻,娄敏中带着厉天佑及时赶到,却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这娄敏中可以说是最先一批资助方腊起事的元老,待得方腊建立小朝廷之后,娄敏中也被拜为左丞相,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娄敏中对方腊的事情知根知底,撒白魔白发碧眼,只要是绿林中混久的老人,都清楚这位东方青龙法王的出身来历。

    “法王,冤有头债有主,你这般做法可有些不合江湖道义了。”娄敏中也是急智机敏的人物,否则也不可能当得起左丞相,当下便想用言语拖延时间,将撒白魔给留下来。

    撒白魔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洒然笑道:“方腊谋夺教主之位,屠杀我大光明教的教众之时,可曾讲过江湖道义!”

    娄敏中也不是蠢物,撒白魔等人居然能够潜入大营来刺杀,必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一想到这里,娄敏中都不由皱眉,不过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继而威胁道。

    “法王果然便是法王,纵使身处乱军之中,仍旧气定神闲,只是法王想要带着大司马离开,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呢。”

    撒白魔冷笑一声,反问道:“谁说我要带他离开?”

    娄敏中闻言,见得撒白魔露出邪笑,心头大骇,朝暗中潜藏好的厉天佑大声下令道:“动手!”

    然而已经晚了,撒白魔气沉丹田,一声暴喝便将迷迷糊糊的方垕抛了起来,手掌往腰间一抹,竟然抽出一柄寒芒银白的软剑来!

    大焱朝虽然商贸发达,然则受限于材质,锻造工艺远远无法制造出如此柔韧的软剑来,这件碧眼龙王的成名兵刃,据说乃传自于波斯总教,也正是因为撒白魔与宗教有渊源,才成为了教主最为看重的一位法王!

    闲话也休提,且说厉天佑乃厉天闰的亲生胞弟,一身武艺在圣公军中也是屈指可数,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见得撒白魔挥舞出一道寒芒,大司马方垕已经落地!

    只是落地的只有他那无头的身子,鲜血喷射地四下里猩红一片,而方垕那硕大的人头,已经被撒白魔提在手中!

    “带个大活人出去确实不容易,带颗大脑袋就简单多了!”撒白魔一声邪笑,周遭之人却被他这一笑吓得魂不附体!

    这便是大光明教东方青龙法王的功力!

第一百二十章 男儿汉就该有骨有节

    大焱朝的话本演义说书等娱民产业已经相当发达,炎炎夏日,汉子们往茶肆里一坐,纳凉听书最是消遣。

    常听演义里说甚么火烧八百里连营云云,诸人也没太清晰的观想,然而今夜,他们终于见识了火烧连营是何等壮丽的景致!

    且不说坐镇中军的越王赵汉青,单说率领杭州步卒倾巢而出为越王骑军压阵的关少平等人,还有杭州城头观战的那些个百姓,当他们看到烈焰如同恶魔的长舌舔舐着漆黑的天穹,便早已震撼得哑口无言!

    夜空如同漆黑的锅底,方腊军大营的烈焰就好像要将这个锅底烧穿一般!

    当苏牧提出绕后烧粮的计策之时,包括关少平在内,其实都很清楚,这也不过是孤注一掷,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可谁能想到他真的成功了?

    这个书生样的年轻人,从南方游学归来之后,便给了这座杭州太多太多的惊喜,以致于他再做出如何惊世骇俗的大功业,大家已经开始觉得理所当然了。

    苏牧的每一次成功,都在提醒着这座城市的百姓,当初他们是如何误解苏牧,如何诋毁苏牧,将他说得一无是处,四处传谣,将他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但所有人又都记得苏牧那些传世之作,当误会解开之后,他们才觉得羞愧难当。

    用苏牧的话来说,路人转粉或者路人转黑,都不如粉转黑,或者黑转粉来得彻底和坚定。

    眼下便是如此,苏牧用一场大火,将那些黑他的人,彻底转成了铁杆粉!

    可惜的是,无论是军士亦或是百姓,都只看到了这场决定着杭州命运的大火,却无人看到苏牧此时浑身浴血的厮杀!

    锦鲤营虽然只有三十余人,但似乔道清、杨挺、徐宁和岳飞,加上石宝这样的绝世猛将,战斗力自然不可小觑。

    奈何王寅带领着麾下的护粮军源源不断地围攻,除了武艺不高却诡诈多变的乔道清之外,其余人等皆负有伤势。

    圣公军虽然军备简陋,但护粮军牵涉粮草大事,武备算得上整个圣公军之中最为精良,除开硬弓不说,甚至连机弩都有。

    值得庆幸的是,这林子虽然已经被大火吞噬,但双方混乱激战,那些弓弩手生怕误伤同袍,也不敢肆意射击。

    直到粮草营的大火燃起,王寅知晓大势已去,那些护粮军不得不放弃对苏牧小队的围杀,转而回救粮草营。

    王寅知晓大势已去,单凭一己之力,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于是也跟着回撤,却被石宝阻拦了下来。

    大火熊熊,映照着两个曾经称兄道弟并同生共死过的好哥们,石宝满身是血,抖了抖劈风刀上的血迹,露出寒芒光亮的锋刃来。

    “寅哥儿,跟俺走吧,就算你回得去,也不可能再得到重用,难道你还觑不清楚吗?”

    王寅虽然遭遇苏牧坑害,失去了圣公军的信任,但他自认到底还有几分气节,冷笑一声道。

    “石头,你我兄弟一场,我也不跟你说虚话,你跟着苏牧那泼才,甘当朝廷的走狗,可还记得当初立下的誓言!”

    石宝眉头一皱,但很快摇头道:“寅哥儿你错了,我不是朝廷的走狗,也不是苏牧的仆从,我的誓言是为圣教效死,为发扬光大我圣教奉献自家性命,可如今的圣教,还是当初的圣教么?”

    “想来你也知晓杭州城内那些谍子是怎么死的,你可知此次前来报仇的是撒白魔大*法王?你可知如今的大光明教,才是我本该效死的那个圣教!”

    王寅听说撒白魔就在杭州城中,顿时惊讶地目瞪口呆!

    其实方腊和方七佛早就收到了情报,知晓撒白魔一直在杭州城内,但他们并没有告知麾下的将士。

    理由都很简单,圣公军的管理层几乎都是原先摩尼教的骨干,若让他们知晓法王撒白魔亲临杭州,对他们展开报复,必定人心惶惶,到时候大框架都军心动摇,底下的士卒又如何能誓死效忠?

    王寅听得石宝如此说道,顿时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拼命摇头道:“不可能!法王…他们不是都回归西域总教了么,你我兄弟一场,哪怕你想说服我,也没必要用这等蹩脚的谎话来诓骗!”

    面对王寅的指谪,石宝只是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嘲讽地反问王寅道。

    “不可能?那寅哥儿你倒是告诉我,粮草营那厢,又是谁放的火?”

    王寅心头一紧,脑海之中飞快思索,而后面色大变,惊呼道:“不好!”

    是的,撒白魔如果真的出现在这里,那么他便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尽可能多的刺杀摩尼教的叛徒,如果有可能,当然也包括圣公方腊和军师方七佛!

    真如石宝所言,那么眼下圣公军前营有千骑攻伐,后方又有粮草营大火,首尾不能相顾,混乱不堪,以撒白魔的本事手段,潜入其中,伺机刺杀圣公,又有何不可能!

    从听闻蝉鸣而不见石宝那一刻开始,王寅便下定了决裂的铁心,眼下圣公性命堪忧,他又岂可再做逗留!

    马匹早已被激战和大火吓跑,王寅也不想再跟石宝缠斗下去,眼下他手头还有上百护粮军,想要走的话,石宝也拦不住。

    可如果再不走,待苏牧和锦鲤营那一个个怪胎一番厮杀,这一百护粮军根本就不够乔道清之流塞牙缝,到时候他再想走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再者,如今的护粮军弟兄一个个心忧粮草,哪里还有半分战意,留下来也只不过徒送了性命则矣。

    念及此处,王寅不再迟疑,手中长枪一抖,声若咆哮道:“且随某杀将回去!”

    那些个护粮军早已无心再战,听得王寅一声令下,便放弃了围杀,纷纷聚拢起来,也不消王寅吩咐,弓弩手同时乱射,白羽和无尾弩箭瓢泼一般撒将过来,将石宝和苏牧等人射了回去!

    看着仓惶回防的王寅,杨挺不由惋惜:“倒是一条好汉子,可惜了啊…”

    苏牧只是摇头一笑,于他而言,结局从来都是完美的,若不完美,说明还不是结局,经此一役,粮草营被点燃,王寅想要重获信任,必将更加困难,又何惧之有?

    诸人稍作休整,替受伤的锦鲤营弟兄简单措置了一番,正准备离开,石宝却提刀往前走去。

    “我要去接应师尊。”

    他并没有对王寅说谎,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彻底输给苏牧,但并不代表他就是苏牧的打手,哪怕从圣公军叛出,他追随的也是法王撒白魔大人!

    眼下法王和诸多大光明教的弟兄正在大营之中不知生死,他石宝又岂能独自离去!

    在石宝看来,苏牧是个极为务实之人,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舍命去做。

    哪怕今次一同行动,也不过是双方合作,各取所需罢了,他苏牧需要的是烧掉粮草,配合越王骑军打击方腊军,而撒白魔等大光明教高手却是为了刺杀方腊等一众叛徒。

    可才走出了几步,他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苏牧跟了上来,苏牧身后的弟兄们也都跟了上来。

    石宝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想再欠苏牧什么,因为已经欠了他三条命了。

    然而苏牧却只是苦笑一声道:“你有你关心在意之人,莫不成我苏牧就没有?”

    石宝这才想起那个身材高挑、面容美艳却又脾性粗鄙的黑衣女子来。

    他想了想也便释然了。

    杨挺等人自然对苏牧言听计从,今次得以烧掉粮草,保存了杭州城数十万百姓,皆赖撒白魔等人之功劳,若掉头便走,留着大光明教这些人在乱军大营之中自生自灭,他们后半生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至于那个曾经扬言只要苏牧敢动陆青花一根手指头,他就割掉苏牧第三条腿的老道,也并未觉得苏牧去救红莲丫头有什么不对。

    他是性格最为孤僻古怪的老道,不是学宫里那些迂腐不堪的夫子学究,红莲丫头能够为苏牧亡命天涯,说明苏牧拥有值得这女子托付生死的东西。

    这也说明他的便宜女儿陆青花眼光好,至于在这个男人们三妻四妾是风流雅诗,没三两个老婆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的年代,他怎么一个离经叛道的老道人,又怎么可能指谪苏牧**之类的?

    再者说了,他那女儿陆青花眼下就跟着陆擒虎,走在苏牧的身后,女儿都没什么不爽快,他乔道清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陆青花拼命练武还不是为了追赶红莲丫头,还不是为了不拖苏牧的后腿?

    若认真计较起来,他还要感谢红莲丫头,若没有那个丫头跟苏牧之间那点事儿,陆青花还不肯学武自保呢。

    当然了,大敌当前,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也不必深究,一行人在夜里朝熊熊燃烧的粮草营方向疾行而去!

    而同一时刻,撒白魔提着方垕那血淋淋的脑袋,从大营里刺杀归来的红莲等人也个个提着血淋淋的布袋,慢慢汇聚到一处,一边抵挡着厉天佑的率兵追杀,一边往后路退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89/ 第一时间欣赏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作者:离人望左岸所写的《醉卧江山》为转载作品,醉卧江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醉卧江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醉卧江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醉卧江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醉卧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卧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卧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