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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三章 大定府的价值

    苏牧一直等待着辽东方面的消息,因为甄五臣的常胜军所带来的情报,能够证实他对隐宗的猜测。

    当亲兵小声提醒之时,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因此而中断军议,因为赵文瑄和张宪带来的消息也同样重要。

    后辽的毁约,对大焱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整个战局的走向会更加不利,使得胜利的天平再度倾斜,大焱想要取得胜利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

    即便在太祖太宗时期,大焱军事最为强盛的状态之下,同时面对三四个国家的侵略,也足以让人焦头烂额,更何况大焱刚刚结束北伐,国内物资空虚贫乏不说,还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天灾。

    张宪非但熟读兵书,对大格局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而且对北地战况也了然于胸,赵文瑄毕竟不满二十,虽然有着王子的身份,但还是知情识趣地将汇报工作交给了专业人士。

    张宪早已准备妥当,便将所有的情况都说了一遍,诸军将领一听,也是心头忧虑重重。

    他们早先还对这次北伐有些信心,但现在却是震惊之余,还感到淡淡的绝望。

    想要凭借大焱一国之力,抵抗西夏蒙古女真和大辽,疯子才会觉得有可能成功。

    综合各**力,虽然后辽最弱,但由于与大辽结盟,又是百多年来的老对手,后辽对大焱的情况知根知底。

    而西夏人战斗力保存得相当完整,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战争的失利。

    女真虽然在上京一战之中大败而归,甚至伤筋动骨,但金国女真人从来不以人数多寡来衡量胜负,他们的铁骑保存下来的数量也相当可观。

    至于蒙古,这个部族彼时很弱小,前番曾经跟大焱结盟,攻打辽国,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也足见他们的强悍,如今他们得到了能够摆脱后辽掌控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而更重要的是,蒙古人实力不知,却又有着隐宗的主力在替他们运筹帷幄。

    根据张宪的情报,绣衣指使军在大定府已经开始往蒙古部族的方向渗透。

    最新传递回来的军报称,蒙古部族已经收服了回鹘残部,以及西北方向曾经河湟吐蕃的部分部族军队,想必这就是蒙古部族补充兵力的最主要源头了。

    无论回鹘还是吐蕃,他们都是历史悠久的游牧部族,他们全民皆兵,而且战马不仅仅是他们的交通工具,还是他们的作战工具,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这些人就如同党项人和羌族人一样,乃至于跟女真人也一样,都是马背上成长起来,并以死在马背上为最终荣耀的部族。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也难怪这些将领们会沉默不语,久久无法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来。

    因为到了这个程度,很多人心里已经涌现出了失败的预感,人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大焱要面对四个敌人!

    “这等样的情况,局势已经相当不利,分兵无异于找死,以我之见,还是集中兵力,退守长城各处隘口吧”

    刘延庆的战略得到了王禀等人的一致同意,汉民族自打有长城以来,长城就是最为固若金汤的壁垒,是防御异族入侵最坚不可摧的防线。

    如今他们在兵力上捉襟见肘,如果还要四处分兵,非但无法逐个击破,还要被斩手去脚,无异于将自己的力量主动送到敌人嘴里。

    虽然刘延庆等人一直没有太大的建树,在上次北伐也是借了青壮派的春风,但不得不说,此时他们提出的战略,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而且要退守长城,也就意味着要从大定府撤退,要放弃燕云的一些地方,这也同样需要极大的魄力。

    然而苏牧心里却认为,刘延庆等人的想法并没有错,但面对四个人,还要选择防守,能不能守住另说,单说防守是极其长期和需要极大补给的事情,国内能否支撑得住长期防御战争的补给消耗才是重点。

    隐宗能够提出这样的策略,能够将这些军队联合起来,分明就是要将大焱彻底分掉,他们会止步于长城?

    无论是女真、蒙古还是党项,对大辽都有着不可遗忘的国仇,然而隐宗却能够他们不计前嫌,接纳大辽加入联盟,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隐宗此次是志在必得。

    因为就算他们不招纳辽国加入,他们凭借地理和兵力上的优势,也同样能够打垮大焱和辽国,只不过时间要长一些罢了。

    这也足见他们想要毁去大焱的迫切心情,在这样的情势下,再坚守的话便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

    苏牧作为主帅,确实有着影响决策的能力,但并不能乾纲独断,仍旧要尊重其他将领以及监军们的意思。

    太祖将这一套压制武将的官制发明出来,并延续了百余年,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眼下苏牧掌控着绝大部分的大焱军兵力,如果他临阵倒戈,大焱不需要别人来攻伐,就会落入苏牧的手里了。

    所以诸如刘光世和杨可世等人的几千兵马,他能够坚持己见,我行我素,但在大战略上,他根本无法做到随意指挥,他必须说服其他人才能够达到自己的军事意图目的。

    但苏牧并没有说服其他人,而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

    既然大家要守,那么就守吧,但有一点,不能守长城,长城雄关是最后的壁垒,在此之前,大定府就是他们的阵地,就算要守,也要先守大定府!

    大定府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平稳和经营,应该说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防御能力,将大定府当成第一防守线,无法守住了在退守长城口,这才是防守的正确路线。

    刘延庆等人却仍旧反对,毕竟大定府孤悬在外,很容易被敌人切断粮道,一旦被断了粮道,固守大定府的那些人,就只能死在外头了。

    然而苏牧却坚持,要么不守,要守就守大定府。

    刘延庆等人也是无可奈何,知道这已经是苏牧的底限,便不再质疑,而是开始争论,大定府既然要守,那么派谁去守?

    如果种师道尚在人世,如果他仍旧如同强壮如初,那么让种师道去守大定府,该是最稳妥的人选。

    可惜种师道已经离开了,剩下的也就只有童贯刘延庆王禀,便是辛兴宗这样的老将,也不太信得过。

    防守需要的是多方面的综合,需要极大的抗压性,需要沉稳而百折不屈的心理素质,在守城这一点上,老将绝对要比年轻将领更加合适。

    “还是我去守吧。”苏牧见得诸人议论纷纷,沉吟了片刻,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来。

    “万万不可!宣帅乃一军之主,又岂能亲涉险境!”

    若说守城的经验,苏牧绝对是这些人之中最为丰富的一个,没有之一,因为他不仅仅防守过杭州等地,还防守过上京一战!

    但苏牧作为主帅,却守一个明知道守不住的大定府,去守一个迟早要退回来的大定府,怎么说都是难以服众的,在大局考量上就被否决了,谁会将主帅丢到一个必定会失陷的大定府里头?

    然而苏牧却认为,大定府不一定会丢,只要能够守住大定府,至少在心理和气势上,会给敌人造成极大的压迫。

    而且大军本来就要到大定府集结,如今虽然多了后辽这样的大变数,苏牧不得不将大部分兵力留守幽州,但他还是会带着不少的兵力北上大定府。

    毕竟曹顾等人也都还在大定府,而后辽很清楚这一点,苏牧也很清楚萧德妃的为人,若去得晚了,萧德妃将曹顾等人都围在大定府,那可就麻烦了。

    再者,说不定此时后辽已经开始集结兵力,要对大定府动手了,所谓兵贵神速,既然已经决定下来,就必须第一时间赶往大定府!

    苏牧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决定自己亲自守大定府,这并非他在蛮干,而是因为大定府在上一战之中并没有伤及元气,只要自己坐镇大定府,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后方的大部队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大定府!

    而苏牧之所以一定要保护大定府,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早就已经开始实施了!

    童贯选择支持苏牧之后,刘延庆和王禀等人也就再无异议,虽然心里仍旧坚持己见,但苏牧既然已经决定,他们也只好回去调兵遣将了。

    待得这些人走了之后,苏牧才让亲兵将辽东常胜军的探子给放了进来。

    刘舜臣见得是苏牧亲自接见,心里越是微微一暖,毕竟若是没有苏牧,他们常胜军早就毁了,如今他们占据辽东的地下网络,可谓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自然要感谢苏牧。

    而作为回报,他也按照甄五臣的要求,亲自给苏牧带来了辽东方面最新的急报。

    “宣帅大光明教的人已经越过辽东府,怕是要进入大金国的腹地,根据线报,今番是他们的圣教主亲自带队”

    苏牧闻言,顿时为之一震,想起周侗,想起罗澄和乔道清,再想想大光明教那位隐世不出的圣教主,他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大光明教不像其他武林势力,总是想着占山为王,总想着靠造反来等着朝廷诏安,从此走上官场,获得一只铁饭碗。

    大光明教没有占据山头,他们起于民间,也散落于民间,深入民间,他们就是百姓的一部分。

    他们用自己的教义,使百姓们心存希望,使百姓们能够在丑恶的乱世之中,保持着为人的真善,让他们拥有坚定的信念和更大的信心,来面对生活。

    虽然他们违背了君权神授的统治阶级的思想统治,从来都不被正道所接纳,但他们拥有着极其强大的群众基础。

    而如今,世道崩坏,他们并没有趁机起事,而是想要为百姓们,做出自己最后的努力,圣教主与周侗,御拳馆与大光明教,他们虽然分别是黑白武林的龙头,但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却出奇的一致。

    连国家都保不住了,又谈什么武林江湖?

第六百八十四章 张宪的加入

    刘舜臣关于大光明教的情报,对于苏牧,对于整个大局,应该说是一个好消息,虽然周侗等人已经证明,刺杀敌人主将的计划,并不容易达成,但无论如何,圣教主和大光明教的出动,总是好事一桩。

    暂且不论他们能否刺杀成功,单说他们在大金国里头闹腾一通,就能够引起不小的骚乱,而没有了他们,大焱内部也清净起来,官府不需要在动用力量来防备这些武林势力,能够将精力转投到支持北伐的工作当中。

    而刘舜臣也不含糊,见得苏牧点头之后,便继续禀报道:“另有一事,属下”

    刘舜臣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张宪,然而后者却并无不自在,苏牧也朝刘舜臣摆手道:“无碍的,正需要张大哥帮着参谋参谋,但说无妨。”

    刘舜臣这才放心下来,朝苏牧低声报道:“根据弟兄们的侦察,那杨可世的白梃兵可不像去锦州宣帅不得不防”

    苏牧微微一愕,但很快就舒展了表情,这起码也让他见到了常胜军的能力与忠诚。

    刘舜臣的警惕让张宪变得有些迷惑,杨可世绝没有叛变的可能,他算是老将之中最称职的一名军人,在种师道离开之后,统帅方面就只剩下种师中,而勇将方面,当属杨可世了。

    再者,杨可世麾下拥有着整个大焱唯一的一支重骑军,绝对是最为关键的战力之一。

    苏牧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苏牧却让杨可世到辽东去守锦州,似乎显得有些不合情理。

    但张宪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如果这种可能性成立的话,那么苏牧一定要死守大定府,也就说得通了。

    张宪熟读兵法,也很赞同苏牧在大战略上的方向,敌人的数量已经碾压大焱太多,想要稳扎稳打,无异于求死,为今之计只能剑走偏锋,才能够争取一线生机。

    所以在大战略上,张宪与苏牧一样,坚持主动出击,寻求胜利的机会,而不是死守着被动挨打。

    张宪曾经无数次考虑过大焱的优势在哪里,敌人的劣势和破绽又在哪里,但无论如何计算,在客观的兵力上,大焱是处于绝对落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张宪却没有放弃,他不断推敲着,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弱点!

    如今的形势是,蒙古女真党项和后辽都如出一辙地要对大焱动手,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形成联盟,那是谁都不相信的。

    而这种联盟不可能是四个国家同时想到,只能说明其中有一方,必定是联盟的发起者,并说服了其他三方的加入。

    张宪虽然并不清楚隐宗的存在,但他的推测已经非常接近事实了。

    疯狂崛起的大金国女真人,他们拥有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他们又取得了许多胜利,创造了许多以少胜多的神迹般的战绩,而他们与辽人是死敌,女真人发起这个联盟倡议的可能性非常的小。

    党项人偏安一隅,也就因为女真人攻打大辽,他们才出来浑水摸鱼趁火打劫,虽然他们与大焱世代为敌一样很久,但他们却没有这个魄力。

    而后辽是因为大焱,因为苏牧死守上京才得以苟延残喘,他们还要依靠大焱来共同防御女真和党项,更不可能引狼入室,主动提出联盟的倡议。

    如此一来,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蒙古想要崛起,想要获得南方的领地,他们就必须得到其他草原部落的支持,起初他们与大焱结盟,想要首尾夹击,干掉大辽,但大焱人却并没有能够及时出现,甚至近乎抛弃一般,让他们成为了大辽的唯一目标,使得他们惨败而归。

    在这一点上,他们对大焱的仇恨,比对大辽的仇恨,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后辽也不想成为大焱抵御其他异族的桥头堡,更不想让苟延残喘的后辽再经受第一打击。

    所以让路给蒙古,应该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也就是说,蒙古才是这次联盟的关键点,只要击破蒙古,这个联盟体系就会崩溃!

    再者,即便他们联盟成功,可战局转瞬即变,他们中间隔着大焱,想要做到及时沟通,并不容易,情报的传播收到地理和时间上的延迟,也给他们的联盟带来最大的阻碍。

    如此一想,张宪就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杨可世方面的异动,绝非偶然,更多的原因,便要着落在一个人身上了。

    当他将目光转移到苏牧这边时,苏牧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这也说明,张宪的推断,是正确的!

    如此一说,非但杨可世并非去的锦州是假,刘光世去太原,应该也是假的!

    如果张宪知道这两位对苏牧的计策没有任何异议,顶着巨大的压力领兵而出的话,那么他就更能确定,这根本就是苏牧的先手准备!

    这就是苏牧为何器重张宪的原因之一了。

    并非因为张宪是后岳飞时代最强的智将,如果本着这个名头来寻找可用之人,那绝不是苏牧的风格,苏牧想要做的是,将这些人打造成那个时代的最强者!

    不是因为他们是最强者而用他们,而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成为最强者之前,就用他们,将他们打造成最强者!

    张宪虽然并不知道隐宗的内情,却能够抽丝剥茧,层层追溯,而后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不得不说单凭这样的智慧和头脑,就没有枉费苏牧对他的期望!

    当然了,在苏牧看来,也着实可惜了一些,如果周侗和圣教主都前往蒙古部族,合力将黑白子和始可汗杀掉的话,那么万事也就都妥了。

    但这样并不现实,只说刺杀一个李良辅就足够周侗头疼脑热,更何况始可汗身边还有黑白子这样的绝世高手,当初他在女真部族之时,可是动用了大量的卫队,永远都包围在军队的最核心之中。

    蒙古部族比彼时的女真还要落后贫乏,对于始可汗的保护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们能够想到周侗的刺杀计划,反而对苏牧展开刺杀,又岂能想不到对始可汗的保护。

    如此一来,想要直接刺杀始可汗也就不太可能了,再者,蒙古部族更加靠北,眼下又是严冬,想要在茫茫草原之中寻找始可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确认了张宪明白自己的意图之后,苏牧也不再掩饰,而是朝刘舜臣说道。

    “回去告诉甄五哥,常胜军接下来以杨可世的行动为首要任务,与绣衣指使军那边通气,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确保杨可世的白梃兵所过之处,绝不出现任何一个斥候,无论是女真后辽还是蒙古的,都不准出现!”

    刘舜臣没想到苏牧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在他看来,苏牧对杨可世的行动应该是不知情的,所以当苏牧下达这样的命令,他也有些迟疑。

    郭药师被排除出常胜军之后,他与甄五臣就成为了常胜军弟兄们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

    杨可世的白梃兵在过了莱州之后便开始往北而去,这一路上都是后辽和女真的势力范围。

    虽然常胜军和绣衣指使军能够为杨可世保驾护航,但白梃兵足足几千人,想要隐藏踪迹,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且苏牧的命令是不准出现敌人的斥候,这就需要常胜军和绣衣指使军打先锋,为杨可世开路,这也将他们潜伏在北方大地的势力全部都暴露出来!

    用常胜军和绣衣指使军的弟兄们做代价,换取杨可世的白梃兵不知目的何在的行动,真的值得吗?

    但刘舜臣与常胜军的弟兄们一样,已经习惯了不质疑命令,而是执行命令!

    “诺!”刘舜臣领命而去,并没有在大营之中耽搁太久,只是稍微做了些补给,就与常胜军的弟兄们上路往辽东而去了。

    刘舜臣走了之后,苏牧便将张宪带到了自己的营帐。

    张宪也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他能够感受到不闻不问和郭京的气息,虽然他们都隐藏在暗处,但张宪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那种压迫感。

    这是苏牧的个人营帐,便是亲兵团的人都无法靠近,里头随处洒落着苏牧的各种图纸,以及关于敌我双方的各种情报。

    苏牧能够将张宪带进这个营帐,就足以说明苏牧对他的信任,张宪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的。

    “要不要先歇息一番?”苏牧朝张宪问了句,后者却笑了笑:“早就歇够了,给我一个晚上,明日给你个答复。”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答复?”苏牧只以为张宪洞悉了他的作战意图,但没想到张宪竟然清楚到了这个地步!

    听得苏牧如此一问,张宪只是哈哈一笑,朝大定府的方向指了指,便不再说话。

    苏牧了然,满意点了点头,便走出了营帐,而后朝暗中的郭京吩咐道:“莫让人打扰,但有所求,无论是吃喝用度还是军机情报,一律送过来。”

    郭京虽然知道岳飞等人是出自于苏牧的栽培,但对张宪了解并不多,也没想到苏牧会如此重视张宪,竟然将所有的军情都交给张宪!

    “所有军机?”

    “嗯,所有军机!”面对郭京的质疑,苏牧给出了最直接的回答,郭京便不再多嘴了。

    就如同苏牧先前所预想的那样,他了解的只是隐宗,他所有的战策战略都是针对隐宗来展开的。

    但他仍旧需要一个充满锐气的参谋,来筹划军事行动,这个人必须从刘延庆等人的暮气和沉稳之中跳脱出来。

    必须跳脱被动防御的窠臼,像苏牧一样,坚决寻求主动的一战,而这样的人,张宪算是一个,而且绝对是最合适的一个!

    在苏牧准备即将北上大定府的时候,卢俊义也收到了青雀军的情报,刘光世的一千骑兵,与杨可世一般无二,已经绕过山西大同府,往北去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三万禁军北上

    当张宪从苏牧的营帐之中走出来之时,一脸倦容,却掩盖不住双眸之间的激动眼色。

    在情报方面,苏牧有着绝无仅有的优势,如今皇城司仍旧潜伏在上京临潢府,虽然后辽方面已经开始清洗城内的密探,但皇城司在上京已经根深蒂固,隐藏得极好。

    在加上绣衣指使军,常胜军,青雀军,以及后来加入的敢炽军,这些都是苏牧的耳目眼线。

    将这些密探军全部撒满整个北方大地,就会形成一张巨大的情报网络,每日都不断有情报雪片一般飞到苏牧的手中来,而苏牧的各种指令,也能够通过这些隐秘的情报网络,不断地发散出去。

    也正是得益于此,苏牧能够掌控到其他人无法得知的情报,能够率先对战局做出预判,更能够极具针对性的做出应对。

    对于隐宗的应对,苏牧已经坚定了想法,那么剩下的就是战略上的问题。

    张宪虽然有着极强的军事理论知识,却缺少实践的机会,好在童贯和种师道带领诸多老将班师回朝之后,无论是岳飞韩世忠等人,还是杨再兴等一干将领,对张宪都言听计从,他能够得到足够的机会来实践自己的理论。

    当然了,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根本就无法与现在的状况相提并论,因为苏牧如今手底下有近十万的大军!

    而这十万是只禁军,还有各地的厢兵以及招募过来的乡勇和辅兵,服役的民夫劳役等等,所有的这些加起来之后,便是足以让人震撼的一个庞大数字了。

    苏牧的意思很清楚,大战略主旨已经定下,接下来的具体筹谋,就由张宪来做!

    这对于张宪而言,绝对是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所以他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气神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这一夜他将苏牧营帐之中的情报全都整理清楚,对于整个北地战场便如同居高俯瞰一般清晰。

    而更重要的是,苏牧将隐宗和显宗的一些秘密档案,也交给了张宪,这是绝对的信任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隐宗和显宗的这些情报,张宪在激动之余,更多的是震撼!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命运由上天来安排,官家就是整个帝国的主人,然而现在张宪就仿佛跳脱了三界,看到了另一个更高更远的世界一般。

    隐宗和显宗的秘密对于张宪这样的土著而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而那些生而知之的“天外飞仙”,历朝历代出现过疑似隐宗和显宗成员的各种秘闻,都让张宪感到再难相信这个世界。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让他产生了一种怀疑,让他对自己的人生和其他人的人生,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但得益于苏牧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见识到这些常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秘密,更让他变得激动兴奋起来!

    这是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一个契机,或许他会跟苏牧一样,感到责任重大,感到肩上的责任太过沉重,会产生极大的压力。

    但同时,他也与苏牧一样,很清楚这一战的关键性,如果无法取胜,那么整个大焱以及显宗都将被打败,隐宗的统治之下,世道会变成一种什么模样,或许并不知道,但毫无置疑的是,一旦隐宗胜利,蒙古女真西夏后辽将彻底瓜分大焱。

    汉民族的最后圣地会被异族践踏,汉民族的百姓同胞会成为异族人的奴隶,所有璀璨的果实,都要被这些异族人摘去!

    苏牧已经整顿完毕,他要带领三万侍卫司和殿前司的禁军,前往大定府,他仍旧要死守大定府。

    而刘延庆和王禀作为苏牧走后的最高指挥官,负责数万大军留守幽州,警戒莱州和锦州方面的女真人动向,也要警惕武州和云州方面的党项人。

    在目前看来,长城以南的幽州,作为北伐军的前线大本营,确实比大定府要更加的适合。

    但大定府不能丢,这已经成为了共识,有苏牧坐镇大定府,相信大定府的局势应该能够稳定下来,如果在此期间,苏牧能够说服后辽,那么就更加的稳妥了。

    事实上无论是王禀还是刘延庆,心里也都保持着这么一个期望,在他们看来,苏牧北上大定府,亲自坐镇,更多的是希望能够与后辽重修旧好。

    只要能够将后辽争取过来,大焱的胜率就能够得到巨大的提升,这一战的机会也就越大。

    而苏牧很清楚,后辽是没办法再争取的,因为萧德妃和耶律淳并不是依赖个人感情来做事的人,特别是萧德妃,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在辽国历史上,姓萧的国母,都是厉害角色,一个比一个厉害的角色,无论是萧燕燕萧观音等等,都足以与真宗朝的太后刘娥等争雄。

    这个时代非但让男人们解放了思想,同时也让女人们放开了束缚,非但辽国和大焱,西夏那边的王后也是一个个厉害角色。

    当然了,这些女人最终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只有刘娥差那么一丢丢,就成为了第二个武则天。

    闲话也休提了,只说张宪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终于抓住了苏牧的军事要点,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前往大定府势在必行,但也必须要将刘延庆等人的军队安排妥当。

    否则苏牧一走,这些人不听号令,或者又开始搞资历和争斗那一套,整个后方可就乱了。

    苏牧前往大定府,甚至坐镇大定府,都不需要担心,真正让人担心的反倒是刘延庆和王禀等一干留在幽州的老将们。

    他们掌控着剩下的七八万人马,如果利用这些人马,如何去分配,而不是集结在一处,白白浪费掉大好战机,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先头的斥候已经开始往前面探路,大军出发在即,苏牧却找到了童贯。

    作为郡王,作为掌管了大焱军队二十余年的大太监,童贯在军队之中拥有着极大的权威。

    无论是刘延庆还是王禀等人,都是童贯从西军里头带出来的,或许老西军对他们这样的“叛徒”很鄙夷,但他们对童贯的话,却不敢不听。

    且不说童贯与种师道是仅次于苏牧的军中统帅,与苏牧一般有着绝对的发言权,单说童贯对刘延庆王禀等人的掌控力,就足以让苏牧托付重任了。

    或许刘延庆王禀等人对苏牧的种种做法存在着质疑,但童贯却不会。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跟种师道一样,对苏牧实在太过了解,苏牧从来不做无的放矢的无用功,所以苏牧想要死守大定府,肯定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只是以他们现在的目光,无法看到罢了。

    所以当苏牧将后方托付给童贯之时,这位大太监果断地答应了下来。

    因为他和种师道一样,并不仅仅只是想要做一个精神领袖,他仍旧想要利用自己的权威,切切实实地做一些事情。

    苏牧将张宪叫了过来,朝童贯说道:“我离开之后,希望王爷能够统御全军,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张宪,无论如何,请王爷支持他的每一条军令,因为这是我留下来的军令”

    “我没办法给张宪更高的身份,但王爷的身份却足够,所以一切军令,我希望以王爷的名义下发,如此一来阻力也就小很多,眼下千钧一发,某便将张宪托付给王爷了”

    对于苏牧如此坦诚,甚至坦诚到有些不敬的话语,童贯却没有半点不悦。

    他确实封了郡王,成为了历史上空前绝后,仅此一位以宦官封王的人物,但他知道,如果没有苏牧,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种师道的荣耀,继承在苏牧的身上,更承载于他童贯的头上,对于种师道所受的不公,曾一度让他童贯感到非常的羞愧。

    甚至于直到了现在,他仍旧认为,自己的郡王头衔,有一半是偷了种师道的。

    所以对苏牧这样直接的拜托,他并没有反感,而是越发觉得责任重大。

    他看着张宪,仿佛从张宪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不同风格的苏牧,如果张宪能够完美地继承苏牧的大战略意图,他童贯又何必介意当一回苏牧和张宪的傀儡?

    他和种师道一样,已经老了,老人总会求稳,这在刘延庆王禀等人的身上,就得到了验证。

    在帝国四面临敌的状态之下,他们这些老人能做的,便是给年轻人让路,就像种师道那样,最后的付出,是推一把这些年轻人。

    “放心吧,大定府那边就交给你了,如果可能还是让曹顾回来吧,他的身子骨怕是有些撑不住”

    亲眼见到种师道的离开,也让童贯有些物伤其类,想当初他与种师道曹顾三人,掌控着北地战场的大权,如今种师道已经离开,曹顾仍旧在大定府上面,他自然想要曹顾南返。

    再者,大定府有苏牧坐镇,又有梁师成跟着,曹顾在那里难免有些多余,而且赵宗昊赵如靖等王子还在大定府,万一出个意外,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将难以想象。

    见得童贯如此,苏牧也就彻底放心了下来,朝张宪和童贯点了点头,而后带着孙金台郭京,以及巫花容,在六丁六甲神符营的护卫下,骑着高头大马,便出了辕门。

    三万禁军,即便在辽阔的北方大地,三万禁军仍旧声势浩大,大焱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争和苦难,才取得了百年的承平。

    虽然间中也与西夏摩察不断,西北面的战争从未停歇过,但都是一些小规模的擦枪走火。

    然而今天,整整三万禁军的性命,就捏在他苏牧的手里头,这是一种何等样的沉重和激动!

    权力是让人迷失,让人膨胀,特别是男人。

    苏牧也是男人,他也有自己的虚荣心和权力**,但这种满怀乱撞的激动,很快就被他压制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前路上等待着他的,只有杀戮和死亡!

第六百八十六章 皇城司的实力

    上京城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汉人官已经不再是南面官,而是与契丹人一样,成为了后辽官场上举足轻重的角色。

    西京道被西夏人占领,中京道被大焱收入囊中,东京道乃至于室韦、远至于东海女真部,全都成为了大金国的领地。

    而西夏方面的黄头回鹘,西州回鹘,都已经在吐蕃和西夏人的包围之中,不再承认后辽的宗主国地位。

    大西北沙漠之中的辖戛斯和斡朗该等回鹘部族,都已经成为了蒙古的“禁脔”。

    如今的后辽只剩下整个上京道,西北路招讨司以及乌古敌烈统军司,虽然辽阳府和黄龙府之间还有回跋部等少数人仍旧忠于后辽,但很显然,后辽无论领土还是人口,都已经到了历史的最低点,说是苟延残喘,一点都不过分。

    虽然在幅员上比较,仍旧比西夏和大金国,仍旧比还未建国的蒙古要大,但已经无法与大焱相提并论了。

    在决定背弃与大焱的盟约之后,上京乃至整个后辽都纷纷行动起来,对大焱的南朝人发动了清洗行动。

    大焱的军队甚至于行商都不敢再进入辽国边境线,虽然一些走私的榷场仍旧没有关闭,但为了保证人身安全,大焱的汉人已经不敢再北上。

    而后辽国内的汉人也是整日里提心吊胆,虽然他们已经成为了后辽朝廷的中流砥柱,但到底还是汉人的血脉,万一萧德妃连他们都要清除干净,谁敢拍胸脯说自己一定就能够存活下来?

    不过萧德妃还算将情义,或者说她比较现实,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只要能够帮助她管理这个国家,她就不会在意血统的问题。

    毕竟汉人南面官在内政管理上出类拔萃,而且汉人们的技术简直堪称登峰造极,有这些汉人帮助后辽重建家园,比那些只会骑马打猎的契丹人,要好太多太多。

    萧德妃的政策也让不少汉人安心下来,对于他们而言,在后辽和在大焱也都相差不大,只要有一口饭吃,只要能够继续保持他们的荣华富贵,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北地汉儿,这近乎百年的背井离乡,已经让他们记不住自己的根在哪里,他们在同化着游牧民族,又何尝不是在承受着游牧民族的影响和改变?

    在文教和礼法以及百艺上,他们仍旧保持着汉人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严谨的学习文化态度,但在行事作风上,他们却又耳濡目染,将游牧民族弱肉强食那一套给学了过来。

    或许也正是因此,北地汉儿的战斗力才比纯正的南朝汉人要更加的彪悍。

    因为他们保留了南朝汉人的血脉和智慧,却学会了契丹人的狠辣与果敢。

    高慕侠仍旧没有离开上京城,因为他的弟兄们仍旧潜伏在城中,仍旧每日躲避着辽人斡鲁朵官兵的搜查和追捕。

    如今的斡鲁朵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让人敬畏和忌惮,如今后辽战斗力最强的就是斡鲁朵,但斡鲁朵几乎肩负起了整个大辽跟军事有关的所有任务。

    需要动手的活计,几乎全部交给了斡鲁朵,对于军事,萧德妃显然没在得到可堪大用的人才。

    自从耶律大石和萧干等人死去之后,后辽的军事便一落千丈,萧德妃终究是个女人,她可以躲在耶律淳的背后发号施令,但你总不能对一个女人期望太高,特别是在军事上的建树。

    这不是对女性的歧视,而是后辽的形势所迫,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后辽,想要重振军事,单单靠一个萧德妃,或者像废物一样的耶律淳,很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也是萧德妃为何需要与大焱结盟的原因之一,因为军事上他们已经被打垮,如今的斡鲁朵还在疯狂招兵买马,但战斗力可就别指望太高,能够凑够人数就已经不错了。

    也正是因此,高慕侠才仍旧高枕无忧地留在上京城内,皇城司的弟兄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超级密探,来到北地那么久,汉人们善于学习的天赋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密探们适应生存环境的能力又超级强悍,不夸张地说,除了不髡发和眼瞳颜色之外,弟兄们简直比契丹人还契丹人。

    而且他们对上京城实在太过熟悉,许多人仍旧潜伏在后辽官场和军队之中,想要挖出他们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了,萧德妃的心性也是狠辣之极,高慕侠也担忧她会宁枉勿纵,若真是如此,弟兄们可就要考虑撤退的问题了。

    不过目前看来,萧德妃对打破盟约也感到有些后悔,否则以她做事做绝的性子,早就将所有汉人都赶尽杀绝了。

    真正让高慕侠感受到威胁的,是上京城中越来越多的隐宗高手,这些隐宗高手的出现,让高慕侠和皇城司的弟兄们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皇城司的优势在于,斡鲁朵在明,他们在暗,这也是密探们最为依仗的优势。

    但在隐宗的高手们面前,皇城司的这一优势彻底被弥补填平,甚至于这些隐宗高手比皇城司的密探们还要藏得深,在某些方面,皇城司的密探们更像在明处,而这些隐宗高手则变成了潜伏在暗处的杀手!

    隐宗的强大底蕴不断展现出来,他们一直与显宗分庭抗礼,显宗掌控着庙堂和军队,而他们掌控着民间和江湖。

    这些高手都是隐宗这么多年来的经营,也是隐宗的情报来源和刺杀队伍,他们就像隐宗的“皇城司”,虽然都是些江湖人士,并没有像皇城司那样系统地训练。

    但他们在江湖上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拥有着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学,而且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也极其强悍,若论单打独斗,皇城司的暗察子们,还真不一定能够赢得了这些武林杀手。

    自打元泰和沈青囊被杀之后,老君馆也遭遇到了重挫,但很多南方武林的高手,也已经纷纷响应隐宗的号召,来到了北方,加入到了隐宗的刺杀行列来。

    他们不仅仅要刺杀苏牧这样的大人物,连曹顾以及三位王子也遭遇到了数次刺杀。

    而高慕侠这样的人物,已经成为了地下王者,漫说刺杀高慕侠,便是想要找到高慕侠,都难于登天。

    高慕侠之所以没有离开上京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继续监视萧德妃和耶律淳的动向,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清除这些隐宗的刺客!

    当然了,他还在等一个命令,在没有收到苏牧的密令之前,他是不会带领弟兄们离开上京城的。

    因为他们要等待苏牧的决定,更是等待着萧德妃的决定!

    或许这一点连苏牧都感到难以置信,但高慕侠却万分笃定,以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在上京城的底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萧德妃和耶律淳,他们是可以办到的!

    这也正是他在等待苏牧命令的最主要原因!

    萧德妃无异于过河拆桥,虽然他们能够保留下苟延残喘的后辽,也是苏牧在大战略上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但在他们最艰难的存亡时刻,是苏牧给了他们这个种族延续下去的希望,如今隐宗幕后指使,要联合各方势力瓜分大焱,萧德妃却做出这等背弃之事,如果苏牧愿意,高慕侠将带领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的弟兄们,让他们尝尝背叛大焱的滋味和后果!

    曾几何时,大焱的军队能够如此的霸气!

    但他高慕侠偏偏就做到了!

    如果没有苏牧对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的构想,如果没有高慕侠带领弟兄们一次次出生入死,如果没有苏牧不断扩充他们的实力,不断给他们制造最适合成长的环境,他们如何都不可能成长到今日的地步。

    而作为回报,他们将自己的性命都交给苏牧,交给高慕侠,交给整个大焱帝国!

    只要苏牧一声令下,哪怕拼尽所有弟兄的性命,他们也要发动所有潜伏者,非但将萧德妃和耶律淳刺杀,还足以让整个后辽官场来个翻天覆地的大毁灭!

    外头还算晴朗,虽然已经是一月末,大雪已经不多见,但春雨还没有来,这在干燥多风的北地,是很常见的天气。

    高慕侠穿着北地人的皮毛大衣,大衣上满是脏污和油腻,他在皮毛小店里头,将已经用粗盐鞣制过的羊皮,用松枝来熏。

    松枝的香味弥散在整个房间之中,让人有些迷醉,高慕侠的手法已经非常的纯熟。

    在北地的游牧民族里头,处理这些皮毛,从来都是女人们该干的事情,但在皮毛店里头,高慕侠却自己做起了这样的勾当。

    他的皮毛店并不惹眼,在上京城里头也不是很有名气,主要以收购皮货,售往南方为主要业务,许多有牛皮的私货商人也喜欢来找他,甚至于一些后辽贵族也是他的主顾。

    牛皮在南朝是受到管制的物资,因为牛皮可以用来制作弓箭,在军方的用途很广,而随意宰杀耕牛在南朝是重罪,这也导致牛皮成为南北方走私活动之中最紧俏的货物。

    高慕侠的小店表面上看平平无奇,但许多后辽贵族都是他的货源,也因此让他得到了很多消息渠道。

    但这也增加了他暴露身份的风险,所以他对新接触的客户,从来都是谨小慎微。

    正熏制着羊皮,店门悬挂的马铃铛响了起来,高慕侠扭头看去,但见得一名戴着皮帽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今日关张,不接待外客,抱歉了。”高慕侠操着纯正的契丹话如此说道,随手将自己的酒皮囊丢了过去。

    这是他做生意的惯例,及时买卖不成,也不要吝啬这些小东西,能够留下好口碑,对于豪爽的辽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人接过酒皮囊,拔开木塞,嗅闻了一番,而后才灌了一口酒,却是将酒皮囊给丢了回来。

    “酒不错,就是店子窄了些”

    高慕侠接过酒囊,右手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因为那人说这句之时,用的是大焱的官话!

第六百八十七章 高慕侠受制

    面对这个不速之客,高慕侠很快就将敌意压制到内心深处,因为对方肯定会感受到他的杀气。

    但他仍旧没有松开刀柄,因为这是北地人的惯性,他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环境,如果他松开刀柄,没有丝毫防范,那才叫人起疑。

    缭绕的烟雾,浓烈的松香之中,高慕侠彻底看清了这人的脸面。

    此人也就三十出头的年岁,脸皮干净,脸颊显得格外红润,显然并不太适应北地的气候,嘴唇有些皲裂。

    他的脸部轮廓和线条都很分明,给人一种坚毅的质感,但双眼皮很明显,又多了一份女子的阴柔,虽然他的双手插在手袖里头,但从他那窄而单薄的肩膀,并不像是个练武之人。

    “现在世道可不太平,兄台来上京是做生意还是寻亲访友?”虽然对方一来就用大焱官话,显然已经知晓了高慕侠的身份,但高慕侠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并非自欺欺人,而是想要从对方的回答之中,得到更重要的线索,因为对方不像练武之人,这才是最危险的。

    他既然敢走进这家店,既然一来就吐露大焱官话,说明早已有备而来,那么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他的武功比高慕侠要高太多,以致于高慕侠无法看出他的深浅,二另一种可能只能是他确实不懂武,但他的身边绝对隐藏着高手,否则他绝不可能如此有恃无恐。

    面对高慕侠的搭讪,来人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随意走动,就像一个挑挑拣拣的客人,还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店里的桌椅上抹了抹,搓着指肚上的烟尘。

    “既然进了你的店子,当然是要做生意了”

    那人将一条杌子轻轻放下来,又在墙上取了块干净的抹布,抹了抹杌子,这才坐了下来,随意得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做生意的话还请兄台改日再来,今日小店休整,实在不便开门做生意”

    高慕侠仍旧没有松开刀柄,他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子,方便出刀,也方便从后门出去。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开门做生意,广交四海朋友总没错的,你这是要赶我走?怎么不问问我姓甚名谁,大家交个朋友总是好的,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么?”

    那人这般开口,高慕侠便确认了来者不善,事实上从那人进门开始,高慕侠就涌出一股极其浓烈的不安来。

    而在上京城,能够给自己这般巨大威胁感的,可能是,也只能是隐宗的人!

    到了这个份上,高慕侠又岂能坐以待毙!

    作为皇城司的提举大勾当,真正意义上皇城司的掌控着,若回到大焱朝廷,他已经是贵不可言的高官,在他的身边,永远会跟着皇城司的精锐暗察子。

    但眼下此人极具威胁,高慕侠身边的死士却没有出现,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锵!”

    高慕侠果断出刀,锋刃闪耀着冰晶般的蓝光,果是一柄千金难买的宝刀!

    抽刀的同时,高慕侠已经将熏制羊皮的火盆踢向了那人,然而后者却仍旧端坐,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眼看着火盆飞过来,那店门突然炸开,一道身影从将进来,硬生生用身子将那火盆挡了下来!

    火盆上的炭火落在那人的身上,将他的皮毛衣服灼出一个个破洞,有些地方已经引起明火,但冲进来的那人却没有动手灭火,只是冷冷地盯着高慕侠。

    这人并不高大,黑瘦脸皮,干瘪冷峻,半截通红的松枝火炭掉落在他的脖颈里头,兹兹冒着烟,他却没有跳脚,仿佛那火炭烧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那双眼皮男人站起来,挥舞袖子,将烟气驱散了一下,这才伸手到那男人的脖颈里头,将熄灭的火炭给拈了出来。

    “啧啧堂堂皇城司掌柜,竟然这般粗鲁,你们大焱人,何时变得这般没教养了?”

    双眼皮男人冷哼一声,如此调侃着,高慕侠的心中却升涌起惊涛骇浪,漫说那不知深浅的双眼皮男人,便是那不惧疼痛的干瘦男人,就不是他高慕侠所能够对抗的!

    心中想法一涌出来,高慕侠便没有任何留恋,直接往后门方向冲去!

    “嘭!”

    正当他要冲出后门之时,那门板突然炸开,又是一道身影冲将进来,高慕侠果断出刀,这一刀势若奔雷,然而却如同嵌在了钢铁之中,被钢铁死死焊住一般!

    封死高慕侠后路的,同样是个黑瘦的男人,只不过他比那干瘦男人要更加的高瘦一些,身上还披着半截怕是隋唐年间的古董明光铠!

    那铠甲男人就这么双手夹住高慕侠的刀刃,高慕侠一脚踢在他的肚腹上,竟然无法将刀刃抽出来!

    那不惧疼痛的干瘦男子前踏一步,伸手扣向高慕侠的肩头,高慕侠没办法拔出刀刃来,只能用左手抽出腰间短刀,那铠甲男人却是一拳轰来,高慕侠只能松开了长刀的刀柄,短刀抹向身后男人的脖颈!

    那干瘦男人偏头一躲,闪电出手,扣住高慕侠手腕,右手猛然一拍,短刀往上激射,钉在了房梁上,刀柄兀自嗡嗡颤抖着。

    而铠甲男人已经将高慕侠的长刀捏在手中,架在了高慕侠的脖颈上,倏然出脚,踢在高慕侠的后膝腘窝上,高慕侠噗通就跪了下来!

    这两个男人都比高慕侠要强力,若说单打独斗,高慕侠都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两人同时出手!

    “现在你该问一问我的姓名了吧?”

    那双眼皮男人居高临下,有些调笑意味地朝高慕侠问道。

    然而高慕侠却只是冷笑一声,并不是他心高气傲,而是当那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出现之时,他就已经确认了双眼皮男人的身份,根本就不需要低声下气地问。

    他或许没有亲眼见过这个男人,但在皇城司的请报上,这个男人的名字已经出现过无数次。

    自打元泰和沈青囊死后,这个男人的名字,就仅次于黑白子和始可汗,成为了皇城司暗察子们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隐宗大人物之一。

    无论苏牧还是皇城司的暗察子们,最先知晓隐宗的存在,都是因为一个铜钱,上面刻着邵字的铜钱。

    如今大家也已经早就确认,这个邵字,指的是一代奇人邵雍,这位在仁宗和神宗朝创立了先天学的玄学宗师。

    他在朝廷上当官做事,著书立说,成为仁宗和神宗朝最负盛名的人之一,连富弼、司马光、程颐等人都是他的好友,他也是显宗当时最为倚重的人物之一。

    而他却脱离了显宗,转而加入隐宗,使得显宗元气大伤,据说他是显宗历朝历代叛徒之中,级别最高的一个,也正是因为他将显宗的很多关键东西都带了出来,使得隐宗终于有了与显宗抗衡的资本。

    如果史料记载没错的话,那么邵雍应该在神宗熙宁十年的时候死了,当然,也不排除隐宗故意散布他的死讯。

    无论如何,神宗朝到如今已经时代久远,就算当初假死,如今也早已成为一抔黄土。

    而邵氏也因此成为了隐宗之内的勋贵家族,邵氏的后人承袭了先辈在隐宗的地位,以及先辈在隐宗之内的道统传承。

    眼前这位双眼皮男人,正是邵氏这一代的隐宗行走,邵祥符!

    邵祥符虽然继承了邵氏家族的道统,但本身并不习武,他们真正厉害的是符篆和占卜等先天推导演算之术!

    始可汗能够研制出激发人体潜能的药剂,当初借助的就是邵氏上一代家主的祖传秘术,而因为上京一战,始可汗的琼楼被毁,邵氏的家主也被烧死在了琼楼之内。

    如今当家做主的,便是邵祥符!

    而邵祥符似乎将父亲的死,都怪在了苏牧的头上,怪在了皇城司的头上,这段时间以来,皇城司最大的伤亡,便是因为邵祥符,而他身边的死士堪称不死之身,比始可汗那些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更加的高级,也更加强大,高慕侠又岂能认不出来!

    见得高慕侠不言不语,邵祥符显然有些不满意,因为他分明能够从高慕侠的眼中,感受到极度的鄙夷和蔑视!

    “怎么?我邵氏一族虽然诗书传家,但也不至于心慈手软,难道你觉得我会可怜你,留你一命?”

    邵祥符不阴不阳地嘲讽着,然而高慕侠却镇定自若,他微微抬起头来,朝邵祥符冷笑道。

    “如果你真要杀我,又怎会在这里废话,你邵祥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难道我会不清楚?”

    听得高慕侠揭破了他的身份,邵祥符非但没有恼怒和惊讶,反而有股沾沾自喜。

    “皇城司的大提举果然名不虚传,想必对我邵氏的老底也是知根知底了,既然这样,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只要你知情识趣,今日让你活着走出店子是不太可能,但绝对让你死个痛痛快快!”

    高慕侠挣扎着站了起来,那明光铠男人还想钳制高慕侠,却被邵祥符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高慕侠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邵祥符说道:“横竖都是死,你觉得我高慕侠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么?”

    邵祥符的目的自然很简单,即便他杀了高慕侠,也无法清除上京城内的密探,唯一能够让密探离开,消除隐患的,就只有高慕侠的命令。

    如果得不到高慕侠的下令,又杀死高慕侠,那么他们只能承受皇城司的怒火,到时候上京城内鸡飞狗跳血流成河不说,便是萧德妃和耶律淳都有危险!

    所以虽然口头上强硬,但他确实不敢杀高慕侠,今日来擒拿高慕侠,只不过想要带他回去好生折磨,将他彻底驯服罢了。

    如今高慕侠在他的手里,以他连尸体都敢炮制成铜甲尸的手段,还怕高慕侠不顺服?

    “你是皇城司大提举,就应该清楚,这世间比死更难受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不如跟本公子回去,咱们相互研究切磋一番?”

    邵祥符的面色陡然阴狠起来,然而高慕侠却浑然不惧,只是朝他笑了笑道。

    “既然你知我是皇城司大提举,就应该知道我高慕侠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不知为何,听得高慕侠如此一说,邵祥符的心中顿时涌起极其浓烈的危机感!

第六百八十八章 杀意已决

    面对镇定得有些骇人的高慕侠,邵祥符突然生出极度浓烈的危机感!

    元泰和沈青囊失踪了,罗澄再没有回来,苏牧也没有死,剩下的也就很容易能够推测出来。↑頂點小說,

    在此之后,邵祥符正是走上前台,接掌了老君馆,更是大肆发展着老君馆的势力。

    或许是丧父之仇在作怪,又或许是邵氏从来都没出过孬种,邵祥符很快就将老君馆搞得有声有色。

    而邵雍之名,加上神秘的占卜和先天推导之术,也让他在武林江湖得到了巨大的推崇。

    正是借着先辈的名声,以及他掌握的神秘道术,邵祥符的身边很快就聚集了大量的高手。

    再加上他身边这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死士,想要对他邵祥符造成致命威胁,那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然而高慕侠能够纵横庙堂,能够逍遥江湖,能够在战场上行动自如,能够在上京城有恃无恐,甚至拥有威胁萧德妃和耶律淳性命的底气,所有这一切都说明,高慕侠绝非简单之辈!

    虽然邵祥符已经早早将店铺外头的暗察子都清理干净,高慕侠便是插翅也难飞,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是高慕侠的店铺!这是高慕侠的地盘!

    当高慕侠话音一落,邵祥符便猛然醒悟了过来!

    “快抓住他!”

    那干瘦男人与明光铠男人顿时反应过来,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高慕侠并没有往后门逃窜,也没有往前门而走,他只是往旁边一滚,而后将炉子上的一块砖给踢了进去!

    “喀嚓嚓!”

    机括触发的声音倏然响起,邵祥符心头大骇,忙改口咆哮道:“保护我!”

    那两个死士放弃了高慕侠,便将邵祥符给包了起来,房间之中无尾箭四处激射,目标虽然不是邵祥符,但仍旧有许多机关箭激射而出,射中了那两个男人!

    然而事实证明,寻常箭矢对这两个古怪男人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也不知邵祥符和始可汗对这些人动了什么手脚,仿佛改造了他们的身体一般,虽然没有刀枪不入,却让他们无法感受到疼痛,更不会让寻常外伤夺取性命!

    机关不断被触发,无尾铁箭不断激射而出,那两名死士便这般护着邵祥符。

    不过机关不可能无穷无尽,这些机关箭便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来得快,停得也快!

    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高慕侠逃生,更何况他还有其他手段!

    当他借着乱箭的掩护逃出店铺之前,他果断地将炉子上的另一块凸起的砖头给踢了进去!

    “轰轰轰!”

    高慕侠还未跑出几步,后背已经遭遇到重击,爆炸的冲击波撞在他的后背之上,将他撞飞出十数步,他背后的衣物被火舌燎着,爆炸溅射的一截木头更是刺穿了他的后肩!

    他死死地趴在地上,身后的店铺已经全部塌陷,大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他的店铺虽然不在闹市,更不算得很热闹的地段,但上京城繁华异常,人来人往,很快就会聚集大量的围观看客,而斡鲁朵的人也会很快赶过来。

    在爆炸过后,高慕侠就忍着剧痛,从店铺旁的小巷逃离了现场。

    高慕侠刚走没多久,上京城的斡鲁朵就轰隆隆赶来,临潢府的官兵也来到这里,组织人手灭火和施救。

    只是谁都没想到,当大火被水龙扑灭之后,一个男人竟然从瓦砾堆里头伸出了一只手来!

    “还有活口!”

    施救的人连忙扒开瓦砾,终于将灰头土脸的邵祥符给救了出来。

    虽然看似很狼狈,但邵祥符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因为那两名死士将他包了起来,爆炸之时将他的耳朵震出血,大火使得他有些窒息,不过由于临潢府方面担心火势蔓延,周遭商铺也担心殃及池鱼,主动帮忙灭火,邵祥符这才没有被烧死。

    他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早在进店之前,就已经让人将方圆地形全部摸排清楚,更是将暗中保护高慕侠的那些死士都清理干净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高慕侠竟然会在店里安装这么多的机关,深知还埋了地雷!

    谁会将如此危险的东西埋在自己家里,而且还是每日用火熏烤牛羊皮的伙房!

    他虽然家学渊源,但终究比不得高慕侠这样的密探头子,他身边的死士虽然厉害,但高慕侠历经生死,早已做了周全的准备,否则这一次真要落在邵祥符的手里了!

    从巷子里头绕出来之后,高慕侠很快就往暗察子的下一个据点走去,可走到一半之后他又改变了路线。

    因为邵祥符能够将他店铺外头的暗察子和死士全都清理干净,那么方圆之地的据点,怕是都不安全了。

    如此一想,高慕侠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不再去据点寻求帮助,而是来到了城西的一处酒垆。

    这酒垆并无特别之处,老板娘是个契丹女人,徐娘半老,也曾经做过皮肉生意,只是上京城的男人都喜欢年轻姑娘,对这人老色衰的老板娘,已经没有太多的兴趣,来这里的也就单纯的酒客,只为喝酒,不做他想。

    高慕侠平时喜欢来这里喝酒,老板娘时常撩拨他,但更多的时候只是陪他喝喝酒,聊聊天。

    那些暗察子都不明白大提举为何喜欢这个酒垆,更不明白大提举为何对人老珠黄的老板娘这般上心,要知道以大提举的皮相和钱财,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直到后来他们才渐渐明白,酒后吐真言,老板娘可是每日都听着不少酒后真言的!

    他们不知道高慕侠用了什么手段,也不知道那老板娘是否真的成了皇城司的人,总之他们渐渐开始知道,很多很重要的消息,都来源于这家酒垆。

    而由于酒垆是本地的老店,老板娘又是人人熟识的本地人,所以反而更加的隐秘,值得高慕侠冒险前来投靠。

    只是在来城西的路上,高慕侠还是看到了让他心碎的一幕。

    当他路过南城门附近之时,他看到城门口上挂着几具尸体,虽然血肉模糊,但他仍旧能够辨认出其中几个人,因为他们是皇城司的人!

    而让他感到万分悲愤的是,其中一个人双手都没有手指,那光秃秃的手掌并没有新鲜的伤口,而是很早以前就没有了手指。

    那是那是他高慕侠贴身的伴当鲁值!

    早在杭州踢圆之时,他们就是兄弟,高慕侠进入皇城司之后,便将鲁值招纳了进来,这些年一直跟在高慕侠的身边,甚至于他的双手十指,就是为了守口如瓶,才被敌人一根根斩断的!

    鲁值也越发得心应手,已经成为了高慕侠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虽然他失去了手指,但跟着高慕侠闯荡了这么久之后,做事更加的老辣,如今大半个皇城司的事务,都要靠他撑着。

    可他就这么被人吊死在了城头上!

    邵祥符的举动,也让高慕侠醒悟过来,对方已经察觉到了皇城司的底气所在,对于萧德妃和耶律淳,他们肯定会加强防范!

    然而纵使他们再如何加强防范也没有用,因为皇城司的棋子,那个足以杀死萧德妃和耶律淳的棋子,一直都呆在萧德妃和耶律淳的身边!

    高慕侠很愤怒,他甚至想过,不需要再等苏牧的命令,直接下令,杀死萧德妃和耶律淳!

    然而当他来到酒垆,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清理完伤口之后,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伏在老板娘的怀里,为死去的弟兄们感到伤心,为鲁值的死而落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感到无助和愤怒,当他的弟兄被人吊死在城头上之时,他又在哪里?

    他明知道暗察子的下场会很惨,并不只是鲁值,这样死去的弟兄已经不在少数,或许总有一天,他也会接受这样的命运。

    但他仍旧无法平静下来,他多么想一气之下杀死耶律淳和萧德妃啊!

    然而他很清楚,一旦杀死萧德妃和耶律淳,就会引发新的变数,后辽会彻底大乱,如果能够让皇城司的人掌控局势也就罢了。

    可皇城司的人都是汉人,想要争取帝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上京城还是契丹贵族在当家做主。

    而如果杀死了萧德妃和耶律淳,也就彻底断了苏牧将两国盟约争取回来的机会和可能性。

    他一直在等待苏牧的命令,就是认为苏牧有可能会挽回两国之间的盟约,甚至他还在想,萧德妃的叛变,会不会是苏牧故意蒙蔽隐宗的计策。

    如果真的是苏牧和萧德妃密谋的计策,杀掉萧德妃无异于破坏了苏牧的布局,对于整个大局而言,绝对是好心办坏事,自己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可他实在无法看到弟兄们一个个被清除,邵祥符连他的藏身之处都能够挖出来,其他弟兄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

    如果不及时行动,怕是时间长了,连隐藏在皇宫里头那枚棋子都要被揪出来,到时候就彻底丧失了刺杀萧德妃和耶律淳的机会了!

    休息到了后半夜之后,高慕侠才从浅睡之中醒来,老板娘已经遵照他的吩咐,将他的命令发布了出去,皇城司的暗察子也已经过来接应。

    但高慕侠的内心,仍旧无法驱散那个念头,那个刺杀萧德妃和耶律淳的念头!

    他的迟疑是很有道理,但时间紧迫也是事实,这让他第一次感到非常的矛盾,即便他是皇城司的头子,竟然也没能够弄清楚这其中的勾当。

    他已经开始有些厌倦,甚至有些痛恨苏牧,如果苏牧与萧德妃之间真的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如果这是他们一同演戏给隐宗的人看,最起码也该跟他高慕侠通气一声啊!

    既然苏牧没有告诉他,那么就说明苏牧并没有跟萧德妃密谋,即便真的有密谋,你没有告诉我,就不要怪我杀萧德妃!

    高慕侠面色一冷,当即就做出了决定,他与老板娘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带着弟兄们走出了酒垆。

    夜风寒冷,高慕侠望着皇城的方向,眼眸之中露出果决的杀意!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一个女人的底限

    上京临璜府的宫城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富丽堂皇,连干净都算不上。

    南面汉城虽然与宫城之间隔着城门,但与牛马为伍已经成为了深入契丹人骨子里的生活习性。

    宫城里头也随处可见牛马的粪便,加上一场大雪过后,积雪消融,雪水四处横流,宫城的排水系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发达,导致宫城内总是飘散着一股干草和牛马粪便混杂的气味。

    对于契丹贵族而言,这才是生活的滋味,虽然他们将汉人们那一套享乐主义都照搬了过来,但许多东西终究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一些。

    耶律淳是个名存实亡的傀儡皇帝,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否认,他的身边有汉人渤海人女真人蒙古人党项人昆仑奴高丽奴,天底下各色女人他都不缺。

    他喝着南朝的美酒,穿着南朝的绫罗绸缎各种华服,享受着各种族的音律和美人,把玩珍宝,搜罗字画,欣赏诗词,如果他认识蜀后主,或许他也会说,此地乐,不思蜀也,如果他认识南唐后主,说不得也能做出问君能有几多愁的华文来。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这已经比帝王的享受还要更享受,不需担忧国事,也不用理会军政,更不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忧烦伤神,反正他这个皇帝的椅子就像捡来的一样,拥有的时候就拼命挥霍,失去了也不可惜。

    他和萧德妃早就已经是各取所需的状态,只要你能保证我这样奢靡的帝王生活,便是让汉人来当宰相,让汉人来当北院大王,只要不是将老祖宗的坟给挖了,都随便你折腾。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野心,也不要高估一个男人面对诱惑的堕落速度。

    外头又开始下起小雪,但寝宫的暖阁里却依旧如春,萧德妃刚刚与耶律淳退朝归来,耶律淳早已心不在焉,回到后宫便钻入了温柔乡之中,很快就传出丝竹觥筹与女子的娇笑,靡靡又旖旎,充满着人类最原始的气味。

    萧德妃抱着红泥小暖炉,在暖阁之中发着呆。

    耶律淳那边传过来的声音,撩动着她的心弦,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男人,想起了他的百般好处,想起了他那自由如风,灵魂如鹰隼一边的风流自在。

    她的年纪不小了,正是女人**最旺盛的时候,但她却对男人感到厌恶,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只对权势感兴趣,只对领土,天下的归属感兴趣。

    但每当夜幕降临,或者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整个人放空下来,空的并不仅仅是心理,身体的空,也那么的渴望男人来填满。

    只是那个男人终究无人能取代,她倒是有些羡慕妹妹萧柔柔了,因为妹妹能够常伴那个男人身边,也不知现在,他们是否在鱼水承欢,可会像跟她在一起那般,用各种羞人的花样?

    一想到这些,双腿上的暖炉变得更加的温热,那热流从她的双腿渗透进来,让她感到全身无力,下意识将那暖炉夹紧了一些。

    她的下腹热了起来,于是她便将手放在了胯间,然而当她的手透过薄薄的燕居服,触摸到自己平坦又光滑的小腹肌肤之时,却如同触电一般,脸颊倏然浮现羞愧的红润,仿佛那暖炉烧痛了自己那般,快速将暖炉给丢了下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为自己刚才的心神失守感到非常的愤怒,为了驱散心中那旖旎无边的回忆,她不由转移了注意力。

    站在后辽的立场,撕毁与大焱的盟约,是萧德妃做出的正确选择,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隐宗的势力已经渗透进来,已经开始和皇城司分庭抗礼,甚至于耶律淳的身边,都布满了隐宗和皇城司的棋子,在莺莺燕燕的奢靡表面下,充满了双方血腥到极点的厮杀,这些便是连耶律淳这等昏庸之人,也都感受得到了。

    在萧德妃看来,她并不认为大焱能够在这场大战之中幸存,相反,她更看好女真和蒙古。

    所以她没有太多的迟疑就撕毁了盟约,为了报答苏牧对后辽曾经的恩情,她将曹顾和赵宗昊放了回去,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也是最后的报恩之举了。

    汉人讲道理,讲仁义,讲人性,即便后辽依附大焱,或者最后成为大焱的傀儡,契丹人在汉人的操控下,仍旧能够过上好日子,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

    而无论女真人还是蒙古人党项人,都曾经受过大辽惨无人道的压迫,一旦大辽落入他们的手中,慢说那些契丹贵族和皇族,便是寻常老百姓也没有好日子过。

    如果大焱哪怕还存留着一丝胜算,她萧德妃都会坚定不移坚守这份盟约,哪怕为大焱充当先锋和炮灰都在所不惜。

    但一个女真就足够让人头疼,更何况再加上党项,还有已经占据了上京道西北大部,联合了诸多回鹘残部,以及各处蒙古部族的蒙古大军?

    选择这些游牧民族,或许老百姓的日子苦一些,但终究能够延续下去,若选择大焱,后辽就真的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

    立场决定眼光,眼光决定判断,判断又决定立场,一个人的才能与他所处的位置,就会产生如此微妙的反应。

    萧德妃有着寻常女人无法拥有的政治眼光,但目光格局终究还是小了些,她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游牧民族这边的强大,却无视了汉民族千年来的坚韧不屈。

    如今战局未定,也不能武断地说她的选择就是错的,在这种状况之下,她能够果断作出这样的决定,已经着实不易了。

    正如此想着,贴身的宫女们已经准备好了花瓣香汤,萧德妃便在宫女的伺候下,准备沐浴。

    虽然年近而立,但由于常年习武,年轻时候又四处闯荡,她的身上没有一丝的赘肉,健美而玲珑,曲线惊人。

    宫女们一个个不敢抬头,正要服侍萧德妃入浴,寝宫外却陡然传来骚动!

    “邵天师不可如此!”

    随着宫女们一阵阵尖叫,一名男子竟然闯了进来!

    萧德妃只来得及将贴身的丝绸袍子披上,邵祥符已经闯到了寝宫深处来,就站在帷帐外头。

    他看着朦胧之中的萧德妃,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想象,女人越是有权势,越是狂野,越是自强自立,就越能极其男人征服的**,像萧德妃这等掌控一国气运的美人,对邵祥符这种不缺女人的男人而言,无疑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邵祥符拜见皇后娘娘。”

    邵祥符并没有低头,目光反而有些肆无忌惮,他之所以能够硬闯寝宫,并非狂妄自大,而是萧德妃根本就不敢对他不敬,因为他是隐宗与后辽结盟的全权负责人,萧德妃想要后辽延续,想继续当她的实权皇后,就必须忍气吞声!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萧德妃并没有大怒,只是蕴怒地说道:“国师擅闯寝宫,难免有些浮浪,来人,请国师到偏殿稍事歇息,孤片刻再接见国师。”

    见得萧德妃如此,邵祥符越发得寸进尺,他嘴角挂着贪婪的笑容,眼中满是渴望,声音都有些颤抖。

    “娘娘不必多此一举,反正也是三两句话的事情,劳驾娘娘出面一见,本国师说完就走了。”

    嘴上这般说着,邵祥符的目光却仿佛已经透过那薄如蝉翼的帷帐,尽情肆意地侵犯着萧德妃身上每一寸神圣的领土!

    “即使如此,国师但说无妨。”

    邵祥符见得萧德妃让步,心里更是欢喜,连忙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官便走上前来。

    “我隐宗已经探查清楚,皇城司近日会对娘娘不利,为了保证娘娘的安全,祥符特意请来了宗内的高手,贴身保护娘娘周全”

    帷帐后头的萧德妃眉头紧皱,眼下她未着寸缕,只披了薄可见肉的丝绸袍子,邵祥符硬闯禁宫不说,竟然还赖着不走,这简直就是羞辱之中的羞辱!

    而此人更是得寸进尺,竟然让那女官穿过帷帐,想要趁机掀开帷帐,让邵祥符一饱眼福!

    这已经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问题,而是后辽国本受到羞辱的问题!

    她早已料到后辽投靠隐宗,肯定会受到百般的屈辱,但没想到大战还未开启,邵祥符就已经开始了这等无礼的作威作福!

    那女官算不得什么隐宗高手,只不过是邵祥符想要安插在萧德妃身边的棋子罢了。

    这深宫大院重重守卫,极其森严,深宫之中便只有女人,连宦官都不多,至于侍卫们,都把守在外头,避免乱了宫闱。

    所以说这后宫是外紧内松,并不需要什么贴身死士的保护。

    邵祥符乃隐宗的核心,自然也清楚萧德妃与燕青的陈年往事,也知晓萧德妃深谙拳脚,并非柔弱女流。

    但他想着萧德妃乃一国之母,眼下又是沐浴的当空,自然不可能大打出手,再说了,形势比人强,调戏一下又如何?

    当那女官穿过帷帐之时,邵祥符果然见得帷帐后头人影走动,显然是那些宫女挡在了萧德妃的身前!

    虽说如此,但邵祥符还是能够透过这些宫女的遮挡,看到萧德妃那惊艳绝伦的容颜,以及雪白如脂的香肩!

    他的目光变得炽烈无比,放眼整个天下,除了那该死的燕青,谁能做到他邵祥符这等程度!

    再说了,根据隐宗的情报,燕青早已死在了上京一战,死之时还是用耶律大石的名头来死的,如今整个天下,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对待萧德妃,便仅他邵祥符一人,再无别人!

    内心膨胀的满足感,将邵祥符的**点燃,他下意识就踏出了一步!

    然而仅仅只是一步!

    他看到萧德妃扯下一名宫女的衣服,包裹在自己的身上,而后抄起那鎏金水瓢,便越过宫女,如风一般来到了那名女官的身前!

    女官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萧德妃的动作如此迅捷,她好歹也是隐宗的高手,本想陪萧德妃玩一玩,让萧德妃认清楚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现状。

    然而她和邵祥符都想错了!

    萧德妃伸出那雪白笔直的长腿,一脚将女官踢翻在地,而后骑在她的身上,举起了鎏金水瓢,猛然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笃!”

    “笃!”

    “笃!”

    鎏金水瓢发出有些嗡嗡的回响,随着每一次水瓢落下,总有一蓬蓬鲜血洒在萧德妃的脸上,和身上。

    这就是萧德妃的底限,一个女人的底限。

    她从来不是政治家,她只是渴望自己当家作主,如果为了这个目的,而不得不委身事贼,要去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要受尽屈辱,她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她所做的这一切,可就不是为了避免受到男人的屈辱,甚至反过来羞辱男人吗?

第六百九十章 剥皮的刀,年少的笑

    邵祥符惊呆了。

    萧德妃的举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实在太过出人意料,直到此时他才醒悟过来,无论是男人女人,契丹人都是狼种!

    萧德妃流着契丹人的血脉,而且还是契丹人之中最为纯正的一支血脉之一。

    他们在弱小的时候可以忍辱负重,但终究有着底限,他们终究保持着契丹种族的高傲和坚韧,始终保持着契丹种族的凶狠和果敢!

    鲜血浸润萧德妃身上薄薄的内居春衣,那衣物贴在她那丰腴的身上,将那身材凸显地越发淋漓尽致,但邵祥符再不敢往她身上扫视哪怕一眼。

    他只是直视着她的眸光,仿佛从那眸光之中,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隐藏着的凶残。

    萧德妃的脸色还是很平静,但高耸的胸脯却压抑不住起伏不停,她将那沾满了鲜血和脑浆的鎏金水瓢丢了出来,就在邵祥符前面的地上,滴溜溜打着转,血迹在地上画出一个个圆形,有点像阴阳鱼。

    “这等没用的废物,还不配给我当贴身侍卫,劳烦国师关心,孤就不远送了。”

    在这一刻,邵祥符感受到萧德妃散发出来的气势,称孤道寡之时的霸气,睥睨天下的目光,举手投足之间仍旧蕴含着掌控生死的尊威。

    所以的一切,都让邵祥符看到了一个事实,他们可以在大战略上联合后辽,甚至可以通过西夏和女真等国,对后辽施压,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也可以像对待大焱一样,等收拾了大焱,就如法炮制,将后辽也这般瓜分蚕食。

    但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想要羞辱萧德妃,想要将后辽当成低贱的奴仆来随意污辱和践踏,都是无法做到的。

    如果他一意孤行,萧德妃即便不会再度投入大焱的怀抱,怕也不会再坚守他们之间的同盟,若她决意玉石俱焚,对整个局势可就大为不妙了。

    因为后辽与大焱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后辽在这场战争之中的战略价值和意义,后辽是联盟之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如果没有后辽借道,蒙古部族想要进入中京道,想要进入燕云十六州,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既是如此,就不打扰娘娘歇息了…”邵祥符终究还是离开了,带着宫外那些高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些个宫女虽然都是契丹女子,但何尝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当即就有人想要出去找帮手,然而萧德妃却摆了摆手。

    “先放着吧。”

    宫女们噤若寒蝉,萧德妃却已经除去衣物,泡到了浴桶里。

    冬日里想要搜寻一些香花并不容易,后宫佳丽们沐浴所用的,都是夏天储存下来的干花,泡开之后一朵朵栩栩如初,萧德妃入浴之后,浴桶里加了鲜奶的香汤,弥散着丝丝血红,不知是花的颜色,还是鲜血的颜色。

    萧德妃就这么泡着,突然朝那些宫女吩咐道:“所有人把衣服都脱了。”

    虽然邵祥符很是无礼,但他也提醒了萧德妃,若真有人潜伏在身边,想要对萧德妃不利,还真的不得不防。

    这些人里头很多都是老姑娘了,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从嫁给耶律淳开始,一直流亡到西夏,再回到上京,早已知根知底,但萧德妃却不得不防备。

    大辽的后宫虽然没有南朝那么多的禁忌和规矩,显得随意一些,并没有太多繁复的礼仪,但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妃子的宫女,都不得穿太多的衣物,以免她们暗藏凶器。

    这些宫女都承受着岁月和寂寞的摧残,那压抑的**却又滋养着她们的身体,当她们全部除去衣物之时,整个暖阁顿时活色生香,便是萧德妃,也不由被这一幕勾起内心深处的欲念来。

    宫女们将衣物一件件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地上,便是简单的头饰,手脚上的银环,都一目了然地安放着。

    萧德妃惬意地靠在浴桶边上,凝脂一般的玉臂却轻轻搁在那散发着木头清香的浴桶边沿,头上刚刚解下来的凤簪,触手可及。

    宫女们都低着头,许是紧张,许是羞涩,她们的肌肤上竖起纤细的白色容貌,便是女人看了都要动心。

    萧德妃的目光如冰冻的利刃,扫视着暖阁内这七八名贴身宫女,她熟悉每个人的出身和经历,熟悉她们每一个人的性格,甚至她们的癖好,她甚至知道其中有两个是“对食”,夜里常会做些羞人的事情。

    她也知道其中有三个懂得一些粗浅武功,但绝不是她萧德妃的对手。

    她对这些人太了解,也正是因此,她才要更加的小心谨慎。

    她并没有让她们马上穿好衣服,而是让她们就这么赤身**在暖阁内忙活,该添水就添水,该准备衣物就准备衣物。

    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她们的身上,直到确认她们活动自如,没有在身体内暗藏什么能够充当凶器的细小物件,这才安心下来,让她们都穿好衣物。

    萧德妃穿戴整齐之后,指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朝宫女们吩咐道:“搜一搜,值钱的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剩下的丢出去。”

    契丹人打草谷的时候从来走不落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要用得着的东西,都不会给敌人留下。

    宫女们很快就将那尸体剥了个干净,无论衣物还是其他,都一件件码在地上。

    可惜这隐宗的女高手除了一枚刻字的铜钱,也就一对短刀,再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虽然萧德妃发话了,但宫女们没有谁敢拿走任何一件东西,她们连人都归属于萧德妃,根本就没有资格伸手拿这些东西。

    这是她们的生存规矩,即便主人开口,她们也不能破坏。

    当宫女们纷纷离开之后,萧德妃才捻起那对短刀,仿佛在自言自语:“天婆,我该不该信任她们?我知道她们其中肯定有一个人要背叛我,但我不确定是哪一个…”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萧德妃的身后,萧德妃的母亲,是喝着这位天婆的奶水长大的,萧德妃小的时候,也喝过天婆的奶水。

    据说契丹人的先祖,跟突厥人一样,有着狼的一半血统,是喝着狼的奶水长大的。

    而那些流离失所的契丹孩子,哪一个不曾喝过别人母亲的奶水?

    他们真正践行着“有奶便是娘”这句俗语的字面含义,**娘在他们的生命之中,是很值得尊敬的一个角色。

    她喝过天婆的奶水,自然要信任天婆。

    而且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值得信任,一直信任的人,守护在身边,特别是像她这样的特殊身份,即便是耶律淳,身后看不到的阴影里,仍旧潜藏着一个影子,在最危险的时候,总能够出现,给他们最后的保护。

    这在历朝历代,在每个国家,几乎都有这样的影子护卫者,契丹也不例外。

    天婆是过来人,虽然她的眼睛早已看不到东西,但她的心却明亮无比。

    她走到萧德妃的身后,满是白翳的双眸微微睁开,嗅闻着空气之中残留的气息,而后朝萧德妃建议道。

    “既然找不出来,那么只有信任她们的全部,或者…全都杀死。”

    天婆从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很多时候萧德妃都会将自己的心声向她倾诉,但她从来都只是默默地听着,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这一次不同,这些宫女已经威胁到萧德妃的安全,作为萧德妃的守护者,天婆不得不作出自己的建议。

    “她们跟了我好多年了…为什么会背叛我…”

    天婆看着泫然欲泣的萧德妃,有些欲言又止,她最终没有说出口,而是轻轻取过了萧德妃手中的短刀,佝偻着身子,有些蹒跚地走向了宫女们歇息的偏殿。

    萧德妃猛然抬头,从后头追了上来,夺过天婆的短刀,冲入了偏殿之中!

    没有惊叫,没有太多的动静,就仿佛一颗颗熟透了的果实,在秋风的轻抚之中,顺其自然地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仅此而已。

    天婆走到偏殿里,萧德妃跪坐在地上,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身边是一个又一个陪伴了她多年的姐妹们。

    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她的泪水在无声滚落,但她知道,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后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紧要关头,她承载着这个民族的延续,她相信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来带领这个民族继续走下去。

    因为她叫萧神女,在没有成为皇后之前,她一直是契丹族的神女,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这个民族的根性,没有人比她更渴望继续守护着族人。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放弃了很多,她放弃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嫁给了耶律淳,她选择放弃那个如风的男子,继续待在深宫里,就如同她此刻选择将所有姐妹杀死一样,为了契丹民族,她仍旧在以自己的痛苦方式,做着自己的付出和牺牲。

    天婆走过来,抚摸着萧德妃的头发,就如同她出生的那一天,她接引她来到这个残酷的人间,并为她取名神女一样。

    萧德妃已经不再是那个纯净的神女,天婆的眼睛也再看不到她那如晴朗天空一般的眼眸,但她却能够感受得到。

    “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天婆如是说着,而后她听到萧德妃抹了抹脸上的热泪,站了起来。

    天婆有些颤巍巍地抽出鞋筒里的剥皮刀,抚摸着那剥皮小刀,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数十年如一日在部落里剥离牛羊的生皮,措置各种内脏,为部族男人准备丰盛烤肉,在皮毛上打孔,缝制简易的衣物。

    她默默地走出偏殿,而后走进了耶律淳那满是美女的寝宫。

    萧德妃就跟在天婆的身后,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这样跟着天婆,偶尔能够从天婆的肩头,看到漏出来的阳光,看到天婆那如夏花一般美丽的容颜,就像看到长大之后的自己。

    她倒是有些感激邵祥符的提醒,让她知道皇城司的人竟然已经潜伏到了深宫内院里头来。

    但她也有些感到惋惜,如果刚才邵祥符再往前走半步,天婆就会将他的皮子给剥下来,就像剥一头畜生一般。

第六百九十一章 一纸密令,都是情与义

    上京皇宫内的异动,并没有能够逃过高慕侠的掌控,他是天生的密谈头子,他在这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頂點小說,

    许是在杭州当球头的经历,许是从小就喜爱蹴鞠,他对团队协作有着天然而淳朴的理解,对于结交真心兄弟,有着发自骨子里的魅力,他拥有着天生的领袖气质。

    他是个努力而勤奋且好胜的人,这使得他极其适合蹴鞠,更适合担任皇城司暗察子们的大当家。

    他总能够与弟兄们打成一片,总能够获取弟兄们的信任,也能够让弟兄们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因为他总能唤起团队的集体荣誉感,而这正是大焱军队最缺失的一部分。

    萧德妃单方面撕毁两国盟约,并不是他高慕侠的错,但他无法提前掌握到这个情报,无法及时传递回去,让苏牧早些做出针对性的应对策略,作为情报系统的大当家,他自认难辞其咎。

    所以他仍旧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弥补这一切,因为他知道萧德妃和后辽的战略意义,他更清楚萧德妃和耶律淳的重要性。

    许多人都觉得萧德妃和耶律淳即便死了,后辽仍旧还是那个后辽,仍旧会有萧淑妃,有耶律某某来继承这个位置。

    但很可惜,这些人都看不到萧德妃和耶律淳无可取代的价值。

    上京被苏牧死守下来之后,城内集中着整个大辽帝国仅剩不多的契丹贵族,他们没有皇族的血脉,名不正言不顺,但耶律淳却是正统,而萧德妃和耶律淳能够代表他们的利益,能够保持着他们的阶级特权。

    萧德妃和耶律淳,就是这些贵族们最好的代言人,至少目前为止,在这样的敏感状况下,是如何都取代不了的,他们需要的,是稳定。

    也只有稳定,才能够让这些特权阶级的贵族们,支持后辽的军事,使得后辽能够在这一场天下争霸的风暴之中,继续残存下来。

    萧德妃和耶律淳的存在意义已经有了,反过来看,如果将他们抹去,那么对整个后辽,必定是沉重的打击。

    有了邵祥符的提醒,萧德妃确实警惕起来,并对后宫进行了血腥的清洗,但高慕侠的棋子,却并没有被清理掉。

    这难免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耶律淳和萧德妃几乎将整个后宫都翻了过来,所有有嫌疑的人,无论在身边伺候了他们多少年,他们都忍心除去,本着宁枉勿纵的原则,即便最微小的隐患,都无法逃过他们地毯式的清洗。

    高慕侠的手中,就捏着密令,只要这道密令发布出去,萧德妃和耶律淳,就将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但他却犹豫了。

    “冲动之时绝不要做决定。”

    这是苏牧离开之前,给他的最后告诫,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句告诫,让高慕侠变得有些迟疑。

    他确实很冲动,因为他很愤怒,邵祥符将弟兄们都吊死在城头,还差点要了他高慕侠的命。

    更提醒了萧德妃和耶律淳,将那些暗棋都清除掉,除了最为关键的一步棋之外,其他的可都是皇城司苦心经营起来的棋子。

    这其中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暂且不说,单说高慕侠对待每一个密探都像对待家人一般,这等噩耗一个个传来,就足以让他心如刀绞。

    他并不缺乏政治悟性,否则他也不会看出耶律淳和萧德妃的价值,也正因此,他才越发深刻地体会到,如果能够将萧德妃和耶律淳的后辽争取回来,对于整个战局是多么的重要。

    但萧德妃和耶律淳已经警觉起来,如果时机错过了,宫内的棋子被搜刮出来,那么便彻底失去了刺杀耶律淳和萧德妃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以后便很难再有了!

    人类面对最困难的问题,就是选择。

    高慕侠不是萧德妃,他无法将弟兄们的性命当成草芥,他需要让弟兄们的死,都拥有该有的价值。

    他们是密探,他们的任务就是刺探情报和刺杀敌人,政治方面从来就不是他们考量的问题。

    但高慕侠却不同,他已经是皇城司的掌控者,回到南朝,他足以与朝廷上的衮衮诸公平起平坐,他必须要考虑耶律淳和萧德妃死之后,会带来何等样的影响。

    可纵使如此,他仍旧感到异常的愤怒,难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苏牧来考虑的吗?

    当皇城司的弟兄们被吊死在城头,当我高慕侠需要你来做决定的时候,你苏牧又在哪里?

    这就是主帅的悲哀,就好像西北方向的种师中和郭药师,同样会问,面对西夏的党项大军,我们真的只是被动防守吗?就不能主动出击,占据主动吗?我该如何做决定?为何作为主帅,苏牧连只言片语的命令,都不曾传递过来?

    杨可世带领着数千白梃兵,已经绕过龙化州,往乌古烈和西北招讨司的方向,深入到草原和大漠,我等孤军深入千里,就只为了你苏牧的一句话?

    同样的疑问,相信孤军深入到奉圣州,想要绕过西北,扑向第一前线的刘光世,也想问问苏牧。

    他们的补给并不足以让他们千里跋涉,半途中打草谷凶险难测不说,还容易暴露踪迹。

    然而苏牧就只是轻飘飘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剩下的事情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决。

    他们会像高慕侠一样,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面临各种各样自己无法做决定的选择,但主帅只有一个,苏牧不可能无时无刻陪伴在身边,更不会给他们列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指出一个方向,这就是主帅的最主要任务,看似简单,却又是最难的事情。

    这世间看起来越是简单的事情,其实就越难办到,比如吃饭,很多人都觉得吃饭是最简单的事情。

    但很多人都会面临一个选择,或许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答案。

    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就是为了吃饭,这两者,你会选择哪一个?

    比如呼吸,人人都需要呼吸,却很少有人懂得呼吸的奥义,只有罗澄这样的神仙人物,才会花费一辈子来研究如何呼吸。

    反倒是一些看似遥不可及的难题,总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得到解决,比如决定文人命运的科考,即便从小考到老,或许也会熬到“范进中举”这样的事情,也有人年仅十几岁就金榜题名。

    比如做官,就算你不去选边站,三年一次的磨勘,只要你活得够久,单凭熬资历,有生之年都能够熬出一个宰相来。

    高慕侠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一点,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走到了仕途的巅峰,但却因为手中这一道密令,到底要不要发下去,而纠结迟疑,甚至在内心深处不断痛恨着苏牧。

    大道至简,大抵如是。

    他看着南方,在心里默数着,只要数数停下来,苏牧的命令仍旧没有到,他就会将手中的密令发出去。

    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只是很可惜,他的数数停止之时,并没有暗察子送来苏牧的命令,于是他将密令交给了一名弟兄,送入了上京的皇宫之中。

    下半夜,他苦苦等待的时刻终于到了,这一次不是苏牧的密令,而是苏牧本人,亲自来到了上京,站在了他高慕侠的面前!

    他从来不是个惺惺作态之人,从认识苏牧开始,他就知道苏牧并非池中之物,他终究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苏牧确实已经飞龙在天,但高慕侠却再也找不到当初对苏牧的那股敬意。

    因为当初对苏牧产生敬意,苏牧还是个他能够仰望的人物,而现在,他连仰望苏牧,都做不到了。

    苏牧就像在云端之中藏头露尾的神龙,即便高慕侠成为了密探头子,都无法看清楚他的动向和意图。

    就像他现在很不理解,为何苏牧要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出现在上京城中一样。

    他已经是一军主帅,根本不需要亲身涉险,为何要来上京走一遭?

    难道他不知道隐宗的刺客死士一直在寻找着他的踪迹,一直想要将他除掉吗?

    人都说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作为一军主帅,苏牧没有坐镇幽州,更没有出现在大定府,反而马不停蹄出现在上京城,这样的敌人核心之中,为的是哪般?

    高慕侠有些不理解,虽然迟了些,但他无法否认,在他最需要的时刻,苏牧终究还是想着来见他的。

    他仍旧很悲愤,仍旧很恼怒,既然已经决定要来,为何就不能来早一点!

    只是他并不知道,为了赶到上京,苏牧抛开了孙金台,抛开了郭京,只有不闻不问,跟着他一路北上,过大定府而不入,沿途跑死了十二匹马,才抵达了上京城。

    他本想第一时间来见高慕侠,但他看到了城头弟兄们的尸体,他看到高慕侠那个店铺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和残垣。

    “你来迟了…”高慕侠如是说道,他并不看苏牧,因为他担心自己看到他满身的风尘,会软下心来原谅他。

    一切都晚了,密令发布出去,耶律淳和萧德妃绝对过不了今天晚上,到了明天,整个上京乃至后辽,就会是另一番残局,会动乱,会崩溃,会走向另一个未知的局面。

    整个北方大战的走向,都会因此而改变,大焱会越发风雨飘摇,或许能够从中渔利,或许所面临的状况会更加恶化,一切都重未知。

    但高慕侠并不后悔。

    他从来不是个冲动之人,从接管皇城司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密探的宿命,他能够看不透生死,却能够像弟兄们一样,为了理想而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绝不原谅,弟兄们的死会变得一文不值,这一点是他永远无法接受的。

    因为这些人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英雄,他们应该得到足够的敬意,和回报!

    苏牧的嘴唇翕动了许久,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他只是伸出手来,将一样东西,塞到了高慕侠的手里。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高慕侠感受着掌心之物的质感,心头陡然发紧,眼眶便热了起来,他面对这房中的火炉,默默地将那密令丢进了炉子里,就像烧给天上的弟兄们一般。

    烈焰如同恶魔的长舌,将那密令包裹起来,上面并无字迹,这才是他高慕侠,真正痛恨自己的地方!

    即便他承受着弟兄们死去的痛苦,他仍旧无法冲动任性,哪怕一回!

    或许也正因此,他才能成为皇城司的大当家,才能成为苏牧最称职的左膀右臂!

第六百九十二章 以退为进

    对于苏牧的上京之行,高慕侠是如何都找不到头绪,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便是,苏牧要亲自前来,说服萧德妃,将大焱和后辽的盟约延续下去。△頂點小說,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反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因为苏牧此次来上京,竟然只是为了让皇城司撤退!

    也就是说,苏牧要彻底放弃萧德妃,放弃后辽!

    后辽对于大焱的战略意义自不必说,如果能够争取回来,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苏牧却没有任何争取,反而要将皇城司的人全都撤走。

    自打上次北伐,皇城司便开始在上京这个辽国的心脏不断地潜伏和经营,好不容易掌控了地下格局,渐渐产生了足够的影响力,甚至能够在必要的时刻,刺杀萧德妃和耶律淳。

    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付出了皇城司弟兄们多少鲜血和牺牲,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苏牧却要将这一切都放弃,这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

    既然要放弃后辽,为何不破罐破摔,将萧德妃和耶律淳刺杀掉,一个混乱的后辽,对大焱的危害,总归比现在的后辽要小很多。

    苏牧既然不想刺杀萧德妃和耶律淳,应该是想继续和谈,延续盟约的,为何现在突然又要彻底放弃后辽?

    既然放弃了,为何不杀掉萧德妃和耶律淳?

    这根本就说不通!

    就像当初苏牧坚决分兵,一定要将刘光世和杨可世的精锐骑兵派出去一样,让人看不懂!

    而根据绣衣指使军的情报,韩世忠已经带领着大焱的精锐骑兵,从大定府出发,眼下已经陈兵仪坤州边境,看架势是要对后辽动真格了!

    虽然有些看不懂,但高慕侠还是命令弟兄们开始撤出上京,这样的决定,连他自己都感到憋屈。

    弟兄们早已做好准备,为刺杀萧德妃铺平了道路,为此不知付出多少牺牲,结果高慕侠最终只是发下了一纸空文,这已经让弟兄们非常的不平,如今又要下令撤退!

    或许有人会想,没有谁乐意在最危险的前线冒险,没有人愿意在两国撕破盟约之后,甘愿留在帝国的都城。

    但皇城司的弟兄们就像一颗颗种子,撒落在上京的每一处角落,而后用鲜血灌溉,开出只存活在夜里的花,这些都是他们的付出,都是他们为之努力卖命的基业。

    虽然时局危急,但事实上,谁都不愿意离开自己拼死经营出来的局面,特别是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

    只是皇城司的人就如同岳飞韩世忠以及后来的大焱军队,在苏牧的主导之下,早已铸就了崭新的军魂,早已将服从命令刻入了骨子里。

    即便有再多的不满,不甘,不舍,他们都选择了遵从高慕侠的命令,不到两日的时间之内,就纷纷偃旗息鼓,停止了所有的任务。

    因为大规模集结会引起后辽方面的警惕,所以这些人仍旧散落在上京城内各处,而苏牧则开始一个个据点流转跑。

    他要见一见这些弟兄,整个上京城内潜伏着的六百多密探,他都要一一见面,并向他们解释自己的意图。

    他不想再让弟兄们心灰意冷,如果不是保持机密对杨可世和刘光世的军事行动太过重要,出于保护这两支骑军的原则,他也会向刘延庆等人详细解释自己的策略。

    但大军之内不比皇城司,他不能向刘延庆等人解释太多,因为就算解释了,他们也会认为苏牧的策略太过异想天开,完全就是让杨可世和刘光世去送死。

    而事实上,杨可世和刘光世的任务跟送死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送死的时候,他们能不能拉上敌人当垫背,仅此而已。

    所以对于杨可世和刘光世的行动,苏牧有着太多不能向刘延庆等人解释的原因。

    但皇城司的弟兄们却不同,他们有着六百人,这其中仍旧有可能会有部分敌人的密探和细作,但相对于十万禁军和近乎二十万的各种辅兵民夫杂役之流的三十万大军队,六百人实在太微小。

    况且高慕侠在皇城司暗察子的管理上下足了功夫,使用了苏牧交给他的分层直属连坐管理制度,层层把关,细作想要潜伏进来的可能性已经非常的小。

    所以苏牧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打算告之他们,让这些在最前线拼命的弟兄们不会感到心寒。

    当然了,这是最笨的办法,六百人相对于三十万大军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六百人相对于苏牧一个人而言,就是六百倍,他们在上京城的据点多达上百个,苏牧想要一一见到这些人,就要将整座上京城跑一遍。

    但苏牧还是这么去做了。

    而苏牧只走了几个据点,就不得不由衷感到惊讶,因为高慕侠对皇城司暗察子的掌控,实在是细致入微。

    不同的据点,不同的分支,不同的营班,他们不得互通情报,情报只能层层上递,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有执行,百分之二百的执行,没有便宜行事,没有自作主张,虽然死板,也增加了任务的阻力和难度,但却能够最大程度保证情报不被泄露!

    起码苏牧将自己的计划意图解释之后,随后走访的几个据点,都没有得知,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预先从其他同僚的口中,得知这一情报。

    高慕侠真正将皇城司打造成了最精锐的情报机构,他们非但窃取敌人的机密,而且还善于保护自己的机密,甚至连同僚,都是保密的对象!

    在苏牧走访的过程当中,整个皇城司都停摆了,上京城从所未有的干净,连那些追捕密探的斡鲁朵,都感到非常的吃惊,仿佛大焱的这些密探,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让他们感到不解,也感到极度的恐慌!

    当情报送到萧德妃手里之时,这位后辽的实际掌控者,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

    虽然她不断清除上京城的“老鼠”,但这些“老鼠”也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因为有这些“老鼠”存在,说明大焱方面对后辽还存在着希望,还指望着依赖后辽,还指望着能与后辽重修旧好。

    当这些“老鼠”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之后,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大焱彻底放弃了后辽!

    萧德妃很懂苏牧的套路,也很佩服苏牧的手腕,没有大焱的牵制,一旦蒙古女真党项将大焱瓜分干净,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苟延残喘的后辽。

    所以她不能给大焱当炮灰,当先锋,但也不想大焱彻底被打烂,她需要让角色逆转,需要看到苟延残喘的大焱,以及夹缝求生的后辽!

    只要大焱能够一直拖住女真蒙古党项这三头饿狼,后辽就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乱世对于后辽而言,是最有利的局面。

    因为只有乱了,他们才无法分出精力来对付后辽,她的后辽才有时间和空间壮大。

    而契丹人就是在乱世之中崛起的,在这方面,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和经验,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乱世所带来的损耗。

    然而现在的情报却表明,大焱不陪他们玩了,大焱已经开始破釜沉舟,打算要孤注一掷,决一死战了!

    上京城的大焱密探开始大规模停止刺探或者转移,这让萧德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因为她很清楚苏牧的为人,一旦他不再将后辽当成争取的目标,一旦真的将后辽排除在外,那么他第一个要消灭的,就是后辽!

    这样的推论看起来根本就是疯了,在面对女真蒙古党项三家合围的情况下,大焱竟然还要跟后辽鱼死网破,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萧德妃对苏牧太过了解,若换了老成的大焱老将,面对这样激进的作战计划,或许只有疯狂二字,但如今主帅是苏牧,那么就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

    苏牧太了解后辽,太了解上京,对整个后辽的情况知根知底,一鼓作气将后辽打烂,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大焱有大定府做前站,又有幽州作为后方补给,更有长城可以退守,他们是有恃无恐,而上京只是一座孤城,根本就无险可依!

    皇城司的密探曾经是苏牧手里最恐怖也是最有力的尖刀,如今皇城司撤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苏牧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对付后辽了!

    这就是萧德妃对这则情报的推论,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再综合苏牧的个性和行事风格,得出这样的结论并非疯狂,而是合情合理!

    在收到这则情报不久,萧德妃忧心忡忡之际,前方再度送来军报,大定府方面的大焱军,已经陈兵仪坤州,兵力足足有五万之多!

    情报再度证实了萧德妃的推测,苏牧果然是个疯子!

    以后辽现在的国力兵力,想要阻挡苏牧,根本就不可能,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通过邵祥符,让隐宗发力,让蒙古的兵力介入后辽。

    但这样同样是引狼入室,当初她只是想着给蒙古借道,让蒙古人去践踏大焱,她不想当大焱的炮灰,自然也不会当蒙古人的炮灰,如果非要选择,她还不如当大焱的炮灰。

    但现在苏牧分明是在逼她,要么给大焱当炮灰,要么就引狼入室,让蒙古人彻底进入后辽腹地,给蒙古人当先锋,正面承受大焱的怒火!

    而且现在的情况是,对于蒙古何时出兵,萧德妃并不确定,蒙古从大草原甚至跟北的荒漠南下,想要抵达后辽需要长途行军,而眼下他们并没有出现在后辽的北方,连影子都没有。

    但大焱已经陈兵仪坤州,大焱的军队就驻扎在了后辽的家门口!

    也就是说,即便她向隐宗求救,即便她真的能够狠下心来引狼入室,蒙古这头狼也无法及时进得后辽的家!

    蒙古狼还没有南下之前,大焱这头猛虎,怕是早已将后辽啃个一干二净了!

    苏牧才走访了一半的密探据点,上京城的斡鲁朵已经停止了一切追捕密探的行动,并传出了后辽将向大焱遣使的消息。

    萧德妃在释放她的善意了,苏牧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就让她感受到了大焱无比坚定的决心,这是大焱人在展现百多年来从所未有的强悍一面,只是简单的一个举动,却给萧德妃和整个后辽,带来了极大的逼迫和压力。

    高慕侠这些天一直跟着苏牧,他已经足够了解苏牧的意图,本以为这一切不可能实现的他,在收到情报的那一刻,心里五味陈杂。

    这或许就是兵法上所说的以退为进,也是话本上常说的,举手投足之间,不战而屈人之兵!

    (ps:先发一章,剩下的晚上发,最近事情比较多,更新不太稳定,但更新量不会少,离人的人品相信大家有目共睹,望请见谅,以上。)

第六百九十六章 半城烟沙

    杜玦终究没能说出想对苏牧所说的话。

    他从未与人说过,他曾经与苏牧有旧,许多人都为远远见过苏牧,曾经与苏牧一同战斗为荣,许多人都期盼着能与苏牧说上几句话。

    他确实与苏牧说过话,也见证着苏牧一路走来的历程,但他从未将这些挂在嘴边,因为他担心苏牧心中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他并没有任何愧疚可言,即便他当初曾经帮过宋知晋,他也不会对苏牧产生任何的愧疚。

    这是一件小事,在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这就是一件小事。

    但这也是最让他感到遗憾的小事,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一件小事。

    杨再兴将杜玦的眼睛合上,而后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封贴身收藏的书信。

    他并不知道杜玦有什么要送给苏牧,当他展开这封书信,他终于知道要送些什么了。

    他默默地将书信贴身收起来,而后与岳飞一道,帮着弟兄们打扫战场,趁着敌人没有反攻,将一切能够收集的战利品,都收入了关城之中。

    这一战几乎全歼敌人八百骑兵,绝对是一场大胜,激动人心的大胜,更何况大焱这边只死伤了一百多人,虽然只是小规模的战斗,但这等逆天战绩,放在哪里都是耀眼到了极点的,敌人可是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啊!

    然而无论是如何大胜,终究还是有人要死去,他们的命,也是命,杨再兴和岳飞并没有草率,而是郑重肃穆地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了关所之内。

    杨再兴将传令官招了过来,取出杜玦的书信,用了自己的火漆封起来,而后递给传令官。

    “急报,加急递交给宣帅。”

    一旁的岳飞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虽然他知道那是杜玦要交给苏牧的私人信件,素来铁面无私,治军严谨,甚至到了严酷程度的岳飞,这次并没有指责杨再兴滥用军方的资源和渠道。

    要知道传令官和驿马都很珍贵,特别是在古北口孤军无援的状况之下,传令官和送信的驿马更是干系重大。

    然而杨再兴自作主张,岳飞也视若无睹,但传令官却不这样认为。

    他是传令官,他明知道这是私人信件,杨再兴甚至没有避讳,就在他的面前动用了关防火漆,这是严重的渎职和失察!

    “这并非急报,恕末将难以从命”

    杨再兴作为一名降将,在军中的威望自然比不得岳飞等人,但他纵横沙场,杀气积重,双眸爆发精光,便如同狂暴的猛兽一般,谁人敢直视。

    然而他却没有发怒,他敬重传令官能够尽忠职守,但他不能辜负杜玦最后的遗愿。

    “这就是急报,我杨再兴用身家性命担保,这就是送给宣帅的急报!”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可怕,传令官本等着他雷霆大怒,却没想到杨再兴并没有发作,反而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作保。

    但事实就是事实,大家都看到他从杜玦的身上取得的信件,他甚至当面印下的火漆!

    传令官还想争辩,毕竟他们这些驿卒的身上,维系着这支孤军与外界的唯一联系,这一来一往要耽误多少时间,耽误多少重要的事情,其中轻重是难以想象的。

    “末将还是难以从命,传令驿卒干系重大,岂能浪费在一封家书上头,还望指挥大人权衡轻重这可干系到俺们所有弟兄的性命”

    杨再兴本还在压抑,听得传令官如此反驳,他的双眸陡然一冷,沉声道:“谁的性命不是性命,杜玦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么!”

    那传令官碰触到杨再兴的眸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如遭雷击一般,那一刻连心跳都停了半刻。

    一旁的岳飞终于发声了。

    “送,该知道的,相信幽州那边都知道了,我等固守此地,还能有其他变数?若胜了,全天下都会知道,若败了,即便不知道,又如何?”

    听得岳飞之言,杨再兴沉默了,那传令官也沉默了。

    岳飞轻叹一声,朝那传令官笑道:“弟兄们其实都不知道,但俺岳鹏举却清楚,当初俺就在杭州,杜玦确实与宣帅有旧,而且还是一段旧怨,别个我不管,也管不着,但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让宣帅知晓,我等弟兄,在此地死守,若成了,回去也好跟宣帅讨一场酒喝的”

    传令官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接过杨再兴的信封,装入黄皮封里头,而后退下了关城。

    传令的驿卒配备了三匹马,一路风尘,换马不换人,待得到了大定府,已然是第三天的早上。

    或许他会因为送了这封信,而逃过了死守古北口的惨烈战斗,或许他会庆幸,或许会懊悔,但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完成了使命。

    将信封亲手交给苏牧之后,他也顾不上吃喝,靠在宣帅帐外就呼呼大睡起来。

    苏牧没有打扰这名驿卒,他是知道岳飞一定会去守古北口的,因为早在先前他就跟张宪分析过女真人那边的动向。

    而对于张宪而言,没有谁能够比岳飞更让他放心,更适合这个任务。

    所以当听说是古北口方面来的急报,苏牧心里其实是有疑惑的,因为就算是急报,也应该发到最近的幽州,而不是越过幽州,直接发到他的手里。

    想了想,苏牧掂着那黄皮封,终究还是打开来。

    黄皮封里头,竟然是一封普通的书信,却又加盖了岳飞营团的火漆,这就让苏牧更是不解了。

    拆开信封之后,苏牧取出了里头的信纸。

    信纸已经泛黄,边角磨得严重起毛,全然没有了墨香之气,反而有种淡淡的血腥味,显示收藏很长一段时间了。

    摊开信笺,苏牧细细地扫了眼,而后微微闭上了双目,仿佛沉浸在了有些久远的记忆之中。

    那时候他还在杭州,方腊的人还没有打进城来,他记得那时他正打算让苏牧将其他人都送出城去。

    在分别之前,他见了虞白芍等人,也就是那时候,他参加了一个小型的私人聚会。

    苏牧参加这种宴会的次数很少,所以印象也很深刻,在记忆方面,苏牧与种师道有些相似。

    种师道总能记住自己手下的兵,而苏牧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会记住每一个出现在他生命之中的人,无论轻重,也不论贵贱贫富。

    他似乎记得,那天的宴会,确实很眼熟的书生,就坐在巧兮丫头的身边。

    那时候的书生已经不再是风花雪月的风流人物,他们进入了苏瑜和刘质等人的衙署,开始为杭州城管理各种文书。

    所以宴席之间谈论的并非文雅之事,更多的还是杭州现状的一些探讨。

    苏牧那天话并不多,但临行前拗不过巧兮丫头的请托,趁着酒劲,唱了一首小曲。

    用虞白芍和巧兮等人的话来说,确实是小曲,但对于苏牧而言,那些都是他在后世比较喜欢的一些歌。

    他还记得那天他唱的,就是这封信里头这首,没想到当日在席间的书生,竟然能够活到现在,还出现在了岳飞的营团里,出现在了古北口的守军里头。

    他也没想到,为了送这封书信,沉着老成的岳飞,竟然都擅用了传令驿卒。

    这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位书生终究没能再幸运下去。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幸运,单凭幸运能够躲过一次两次的生死危机,但能够从杭州走出来,一路历经北伐,成为岳飞麾下的精锐,还能够死守古北口,就远不是幸运两个字能够概况的了。

    虽然苏牧再没见过这位书生,甚至如今想起来,已经很模糊,再记不起他的脸,只记得一个名字。

    但即便他不看这封信,也应该知道信的主人会是个何等样的人物,不看信本身,而是看岳飞替他送信这件事,就知道这书生,获得了该有的敬意。

    苏牧将书信收到手袖里头,而后扫了中军大帐一眼,便走到了帅帐前。

    驿卒还是走了,就像所有任务一样,送信之后,还要将宣帅的回信给送回来。

    也有很多驿卒在中途就逃跑,一走了之,若换了往常,明知道古北口的现状,相信很多人都会生出逃跑的念头来。

    毕竟好不容易逃出来,想要再回去,无异于送死。

    然而这名驿卒又带回了三匹马,中途换马不换人,在第五天的早晨,便回到了古北口附近。

    他已经非常的疲累,耳朵里只有马蹄声和风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已经听不到。

    当他看到古北口的关城之时,他终于振作起来,稍稍拉了一下马缰,减缓了速度,而后将苏牧交给他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面旗,一直放在宣帅的中军大帐里头的旗,那是大焱主帅的帅旗!

    他将帅旗套在长枪的枪杆上,而后单手高高举起,一个苏字,迎风猎猎!

    城头的岳飞杨再兴等人已经不知多少次打退女真人的进攻,这些女真人用器械轰击过来的石块,以及民夫们的尸体,早已将高高的长城填成了一道斑驳的斜坡。

    那条用石块和尸体刀剑混成的鱼梁道,就是女真人想要翻越古北口长城的阶梯,更是岳飞和杨再兴等人每日每夜死守着的死亡之桥。

    女真人刚刚退了下去,下一波进攻估计很快就会到来,将士们都在城墙上抓紧时间疗伤。

    就在此时,他们看到后方传来马蹄声,在那扬起的风沙之中,他们看到一面旗,大焱主帅的帅旗!

    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那名传令官看了看杨再兴,又看了看那名举旗的驿卒,默默地扭过头去,抹了一把脸,许是脸上的血迹,许是其他的东西。

    而在大定府的中军大帐之中,苏牧遥望着古北口的方向,手里捏着那封信,口中轻声唱着那首一直被书生熟记,最后当成书信寄过来给他的歌。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黑发。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手中还有一缕牵挂,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半城烟沙,血泪落下,残骑裂甲,铺红天涯,转世燕还故榻,为你衔来二月的花。”

第七百零二章 京观上的丰碑

    杨挺和徐宁率领着二万步卒,此时才刚刚抵达檀州。

    是的,两名都是新晋崛起的骑将,带领的却是步军!

    大焱的马军虽然发展迅速,但由于落后的百年,即便得到了燕云十六州和辽国的中京道,但占领的时日尚短,虽然已经加紧步伐组建马军,但由于北方大地不断征战,战马损耗也是极其严重,能够搜刮到的战马并不是很多。

    虽然大焱军中仍旧有着规模不小的马军,但刘延庆和王禀等人却不愿再冒险。

    在他们看来,幽州乃是此次大战的总部,需要谨守,更需要马军的机动性来运转整个战局。

    对于古北口的岳飞等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早已抱着放弃的态度,因为他们认为,女真人迟早会越过长城,他们要做的,是依靠檀州顺州等城池来阻挡女真人的进攻步伐。

    因为汉人对城池的依赖性是由来已久的,而在守城方面,汉人的优势是无法企及的,而女真这样的渔猎民族,攻城能力连游牧民族都不如。

    所以相对于檀州顺州等大城池,古北口根本就是个鸡肋,若非岳飞和杨再兴一再坚持,又有苏牧的指示和童贯的支持,他们是万万不会同意这次死守古北口的计划的。

    在他们看来,一千骑军紧赶慢赶,只不过是给女真人送开胃菜罢了。

    虽然有些残忍,但在他们的眼中,事实就是如此。

    杨挺和徐宁确实是军中崛起的骁将,是与岳飞韩世忠等人一样,从马军崛起的悍将。

    但就算他们率领数千骑兵驰援古北口,只能将这些马军都填进去,古北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面对这样的三面受敌,就应该收缩防线,稳扎稳打,依靠城池来拖延,将这些携带干粮而没有辎重的部落军,彻底拖垮,这也是汉人们一直以来最稳妥的战略。

    所以无论杨挺和徐宁如何争取,幽州方面都没有再做出让步,童贯为了内部的安定,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乾纲独断,而依托檀州来防御女真人,确实不算是昏招。

    至于岳飞和杨再兴,以及古北口那一千守军,怕是有去无回了,战争永远是残酷的,既然他们选择了死守古北口,那么他们的牺牲,也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刘延庆等人始终认为,他们的牺牲,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必要,这是战略上的分歧,无关民族大义或者个人血勇。

    杨挺和徐宁同样是苏牧扶持起来的青壮派,他们的理念与岳飞杨再兴等人是一致的,而张宪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张宪终究没有底蕴,更没有实权,童贯不支持,他也没有办法改变。

    苏牧的军令确实已经下达,而幽州方面也确实没有违抗军令,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援兵,可惜援兵并非马军,而是步军。

    二万步军并非小数目,而且其中还有大量的重甲步兵,装备了大焱最为坚固沉重的步人甲,足以抵挡女真人的铁蹄。

    从这一方面来说,刘延庆等人对苏牧的军令执行得非常的到位,简直无懈可击。

    但他们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苏牧想要的,他们虽然可耻地钻了一个军令的空子,但本意却是好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考量问题,这样的决策对于大局也是最好的方案。

    无论如何,杨挺坐镇步军大队,徐宁则领着三百先锋马军,率先一步赶往古北口刺探军情。

    可惜他们并没有能够抵达古北口,而是停留在了檀州以北,古北口以南的地方。

    他们再也无法前进,因为女真人已经越过古北口长城,直往檀州扑杀而来。

    当徐宁见得女真人的斥候,并将这些女真斥候冲杀干净之后,他的心中充满了悲愤。

    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

    以岳飞和杨再兴的性子,女真人踏过古北口,意味着女真人的铁蹄,是踏着他们的尸体过来的!

    这是如何都无法让人接受的事情。

    自打北上之后,岳飞和韩世忠就是他们这些青壮派的领袖,就是苏牧的军事理念最坚定的执行者,是他们在改变着整个大焱军队的气质和魂魄,是他们在整个北伐之战中力挽狂澜。

    可现在,女真人踏过古北口南下,岳飞和杨再兴却没有回来,这代表着什么,已经无需多言了。

    徐宁知道岳飞智勇双全,知道杨再兴万人无敌,他的心里也期盼着这两个人能够幸存下来,即便看到女真的先锋斥候,知晓女真大军已经到来,他仍旧不愿意去相信岳飞和杨再兴会死。

    他相信在不久的一天,岳飞和杨再兴还会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他们的面前,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

    虽然他的理智不断告诉他,这样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但他仍旧在坚信着这一点。

    人都说女真人不断缔造着不败的神话,其实他们都被大焱积弱的军事所蒙蔽,看不到一个事实,真正在缔造着不败神话的,其实是岳飞等人领导下的大焱青壮派!

    从北上燕云开始,他们就未尝一败!

    岳飞能够缔造这么多近乎神迹的战绩,再将这些神迹延续下去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他们是不会死的!

    徐宁的内心越发坚定,即便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也要坚信到底!

    三百马军已经四处散开,此时徐宁的身边就只有五六员骑兵,但他仍旧挥舞着长枪,朝十数名女真斥候冲杀而来。

    女真斥候最是精锐,他们先动用了威力巨大的骑弓,将徐宁身边的骑兵射杀了三个,而徐宁这边也回敬了一波射击,随后便是近身冲杀!

    他曾是苏府里头洒扫的小厮徐三斤,是苏牧给了他所有的一切,让他成为周侗的徒孙,成为如今大焱禁军之中的金枪手。

    他真正实现了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励志故事,他跟着苏牧南征北战,如今已经成为了大焱军中最中坚的将领,与岳飞等人成为军士们心中的偶像。

    面对女真人,他与岳飞杨再兴一样,没有任何的惧怕,仿佛他们生来是宿命,就是杀死这些入侵者!

    长枪在他的手里,如同一条苏醒的蛟龙,女真人的马刀和铁矛确实锋锐难当,却无法阻挡徐宁心中那狂暴的愤怒!

    当他将这十几名女真斥候杀光之后,徐宁便让仅剩的两名斥候中的一名回去报信,自己却领着另一名继续前行。

    他要亲眼看到女真人的到来,要亲眼看到女真大军的规模,他要告诉刘延庆等人,岳飞和杨再兴的死,是有价值的!死守古北口,是有价值的!他要证明,无论是岳飞杨再兴,还是苏牧,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一路上他又遭遇了两拨女真斥候,没有任何的废话,便是最直接的冲杀,他的身上插上了敌人的箭杆,他的身上添了许多伤痕,但他却看清了女真大军的真容。

    女真人确确实实踏过了古北口,在上一次北伐大战之后,再一次踏入了汉人的疆域!

    他让最后一名斥候也离开自己,回檀州报信,他仍旧没有回去的意思。

    他换上了女真斥候的衣甲,而后从女真大军之中穿了过去。

    近乎三万人的女真大军,显得很是混乱,徐宁只有一个人,想要蒙混过关,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困难。

    而他穿的是斥候的衣甲,能够在军队四周游弋巡视,更没有太大的暴露危险。

    他穿越了女真大军,而后一路往北,来到了古北口。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面,整个古北口已经被破开一道口子,城墙被推倒,到处都是尸体。

    这些尸体被大军践踏而过,又被雨水冲刷浸泡,已经严重腐烂,加上雨后的**沉闷天气,整个古北口都弥散着一股尸体腐朽的恶臭,蚊蝇四处乱飞,地上全都是白花花的肥胖蛆虫。

    徐宁没有皱一下眉头,他骑在马背上,速度很慢很慢,放眼望去,感觉自己行走在幽冥之地一般。

    但他的目光之中,却充满了希望!

    他登上了破残的长城,却始终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他开始疯狂地扒拉着臭气熏天的尸体,他开始疯狂寻找着自己梦中的奇迹。

    一千守军加上女真人葬身此处的数千人,徐宁想要找到岳飞和杨再兴的尸体,怕是要累死在这里。

    但他仍旧没有放弃,他发现了一些苟延残喘的女真人,也发现了一些被抛弃在后方的汉人辅兵,他没有向他们询问,只是拔出刀刃,像以往在战场上一样,对他们进行了补刀。

    他知道岳飞和杨再兴一定会坚守到最后,即便是死去,他们也必然是最后一个死去的。

    所以他的目标很明确,因为他知道,就算岳飞和杨再兴要死,也必定会死在最前线!

    这样能够为他省去很多时间和精力。

    他开始在破口处翻开重重叠叠的尸体,开始搬运那些城墙的碎石和砖块。

    他发现了一个酒葫芦,发现了折断的长枪和刀剑,却已经无法辨认到底是友军还是敌军的。

    他变得更加疯狂,他的十指早已鲜血淋漓,甚至露出了白骨,但他仍旧浑然无觉地搜索着,翻找着。

    他渐渐发现了很多无头的尸体,而后发现了两座人头筑起的京观,在小山一般的人头京观顶上,分别立着一根木头,而木头上,钉着两个人!

    徐宁疯狂地跑过去,几次差点被脚下的尸体绊倒,当他靠近之时,才看到一面帅旗,就插在人头京观的木柱顶上,那是女真人对苏牧对大焱军队的嘲讽。

    他无法辨认木柱上那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是岳飞,哪一个是杨再兴,他只知道,这两个人,就是岳飞和杨再兴!

    他们的铠甲已经被剥光,短戟和断刃穿过他们的肩头和大腿,将他们钉在了木柱之上。

    热泪从徐宁的泪水之中滚滚落下,这就是他们对英雄的尊敬么!

    “噗通!”

    他跪倒在人头京观下面,仰望着木柱上的两人,内心的世界彻底崩坏了。

    “岳哥哥,杨哥哥,徐宁来迟了!”

    他深深地埋头在地上,拼命流着眼泪,却一句哭声都发不出来,过得许久许久,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叫。

    他的嘶叫冲破云霄,仿佛在向上天控诉,仿佛在向天下叫屈,仿佛在对命运叫骂!

    而木柱上的两人,垂着头的两人,那凌乱的长发之间,紧闭着的双眸,陡然睁开了!

第七百零三章 不死战神,一双无双

    我们不禁要问,人类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地震的废墟之中,为了拯救肚子里的孩子,伟大的母亲可以用破瓦片割开肚腹,将自己的孩子取出来。

    有人在废墟,在矿井之中存活七八天,创造一个又一个不死的奇迹。

    也有人在车祸之中丧失双腿,甚至整个下肢,却仍旧能够幸存下来,更有人整个头颅被落下的钢钎洞穿,却仍旧生活如常,有人脑袋里藏着弹头,却仍旧能够谈笑风生。

    啖睛再战的夏侯惇,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赵云,乱军之中护卫曹阿瞒,身背数十创仍旧死战的典韦,虽然有着演义粉饰夸张的成分,但古时堪称不死之身的人物和事例实在太多太多。

    而作为古时酷刑之首的凌迟之刑,更是能够将人身上的皮肉都割下来,却让犯人仍旧不死。

    从古到今,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太多,徐宁见识过的英雄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当他感受到京观上那四道目光,他只感觉天穹打开了一道裂隙,有彩瑞千条,有霞光万丈,有梵音传唱,有飞花漫天。

    他,真的见到了神迹!

    徐宁疯狂地爬上京观,将一个个人头踩落下来,而后将岳飞和杨再兴从木柱之上解救下来。

    当他解救二人之时,岳飞和杨再兴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他曾经以为刚才感受到的目光,只是自己的幻觉,但当他触及二人微弱到极点的心跳之时,他才热血沸腾,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他们真的还活着!

    或许他们的鲜血已经流干,或许他们的身子已经枯竭,但他们的灵魂不死,他们仍旧留着一口气,仿佛仍旧在守着古北口!

    徐宁不敢将他们身上的断刃和短戟箭杆之类的东西拔出来,生怕会让他们的伤口流血不止。

    他小心翼翼将二人搬运到了废弃的关所之中,而后给二人喂入冰凉的清水。

    他不知道岳飞和杨再兴能否再活过来,甚至有时候连他们的心跳都感受不到,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再温热,但他知道,他们的灵魂,还没有离开!

    他用关所里的瓦罐,烧了热水,将他们的身体擦拭干净,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他们身上的兵刃拔出来,将疗伤的金创药散敷住伤口。

    他用随身携带的肉干,煮了肉汤,小心喂入他们的口中,将大饼泡成稀糊糊,当成他们的食物。

    他深入古北口长城附近的崇山密林,从山涧里捕鱼,煮成鲜美的鱼汤,他猎捕各种猎物,采摘各种草药,他仿佛忘记了后方的战争。

    古北口的尸体在发臭,天上盘旋着各种鸟类,豺狼土狗纷纷跑出来啃食尸体。

    外面是充满了罪恶的幽冥之地,他却在破残的关所里,守卫着两尊陨落人间的战神。

    这是他徐宁的希望,也是整个大焱的希望,如果大焱连岳飞和杨再兴都能够放弃,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如果徐宁抛下他们,又何必穿越女真大军,来古北口扒拉那些尸体?

    不知道是火堆的作用,还是热汤的作用,徐宁感觉二人的身体渐渐温热起来,他们的没有脉搏,但胸腔之中的心跳却时有时无。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做法,跟逃兵没有任何区别,连那个最后回去报信的斥候,都不知道徐宁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何时回来。

    该发生的战斗仍旧会发生,该固守的城池仍旧在固守,该忘记的人也终会忘记,该铭记的却没有铭记。

    他能够容忍战略上的分歧,能够容忍战争中的失败,甚至能够容忍士兵的懦弱和主将的无能,但他绝不能容忍对英雄的遗忘!

    一个不懂铭记和尊重英雄的民族,即便再强盛,也会有衰落的一天,即便再努力,也强盛不起来。

    他是个小人物,他在苏牧的光环下成长起来,他比别人更理解对英雄的敬意,到底能够产生多大的作用。

    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或许也有人很现实,但请想一想,如果岳飞和杨再兴能够活着回去,对于所有大焱人而言,他们就是活生生的神迹!

    他们对军心士气的振奋作用,比十万兵马的作用,更大!

    因为大焱其实并不缺数量,他们缺的仍旧是质量,而岳飞和杨再兴成为不死战神之后,十万无能怯懦的大焱军士,就会变成十万铁血雄师!

    当整个民族都变得软弱之时,并非他们缺少英雄,而是他们不再相信英雄能够改变这个世界。

    徐宁要让他们亲眼看一看,英雄可以逆转生死,可以对抗命运,可以驱赶阎王,更可以改变眼下的困境!

    岳飞和杨再兴在古北口守卫着大汉百姓的家园,而如今,徐宁同样在古北口,守卫着所有汉人的英雄!

    而此时的杨挺,并不知道徐宁所做的一切,虽然斥候将消息带回来,也带回来了徐宁最后出现的地方,但除此之外,他们彻底失去了徐宁的消息。

    杨挺也再没有精力思考徐宁的事情,因为女真大军兵临城下,已经开始对檀州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他们仿佛要将在古北口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在檀州一般,他们一群吃树皮草根的难民,能吃上窝头粗面都算是人间美味。

    有了古北口的艰难,攻打檀州变得那么的轻松起来。

    他们没有制造太多的攻城器械,因为穿越古北口之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往南侵略,一路烧杀掠夺,渐渐将物资粮秣都补充足够。

    女真大军就是一群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他们将百姓当成牲口一般掳掠,无论男女老少,几乎将所有人都掳掠干净。

    男人当士兵来用,女人当牲口来用,即便是老人和小孩,都要在军中为奴为役,他们要将大焱人最后一丝用处,都压榨出来!

    而且他们不会给这些人口粮,饿死了也就饿死了,沿途留下大片大片的尸体,他们也不会去焚烧掩埋。

    他们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完颜吴乞买终究不是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是帝国的建立者,他知道帝国需要百姓,需要人口,需要生存发展。

    但完颜吴乞买和完颜宗望等人,已经被仇恨和**冲昏了头脑,他们需要打败大焱,需要打败苏牧,来证明他们的不败地位,他们需要征服这座天下!

    他们要的不是帝国,不是百姓,不是人口,他们只是需要胜利,不断的胜利!

    反正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繁华富饶的大焱帝国,是那天下无双的汴梁城,是江南那千万里的富庶之地,是大焱那流着蜜和油的沃土!

    那里才是他们的终点,至于过程当中是否会造成赤地千里,了无人烟,他们根本就已经不在乎了。

    在他们的眼中,那一面帅旗,那两个已经化身为战魂的男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阴影。

    他们需要将这些阴影驱散出去,需要不断的胜利,来平复他们心中的惊恐和震撼。

    而且他们相信,大焱只有一个岳飞和一个杨再兴,绝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更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岳飞和杨再兴。

    大焱的汉人懦弱无能,比辽人更加不堪一击,如今党项后辽蒙古都已经开始发兵,他们就是任人鱼肉的肥羊,他们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富家翁,是阴柔无力弱不禁风的书生,是沉溺于声色犬马的**纨绔,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人,却享受着这个天下最美好的一切。

    即便出现岳飞和杨再兴,也无法改变女真人对大焱的这些看法,再者,岳飞和杨再兴再如何神勇又如何,还不是被昏庸的大焱官员丢在古北口,以区区一千人抵御数万女真人吗?

    他们再神勇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全军覆灭,连他们都被钉死在人头京观上么?

    檀州虽然而是自古以来的大城,但落在辽人手里很长时间,而辽人与大焱又苟且百年,城池失修,军事不举,即便有杨挺的二万步卒驻守,又如何能够抵抗女真铁骑?

    再者,想要凭借步卒来抵挡骑兵,而且还是女真骑兵的冲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如果是后世岳飞统领下的骑兵,那支制造了以步克骑,独“步”天下的步军,或许还能够抵挡女真人的马蹄。

    可惜现在的大焱,步军虽然举世无双,但仍旧无法阻挡女真人的骑军,他们只能守在檀州城内,等着女真人来攻城。

    相比之下,岳飞和杨再兴只有一千人的情况下,面对三万的女真大军,在古北口,仍旧敢率军主动出击,如此一对比,差距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事实上,并非杨挺不够果敢,实在是因为女真人来得太过迅速,如果他们不进城,女真人就会先一步将城池攻陷下来。

    因为徐宁的探马侦察到女真大军的动静之后,杨挺还在率领步卒大军往檀州方向赶路行军。

    待得他们抵达檀州,女真人的大军也几乎前后脚就到了,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杨挺组织主动的攻击。

    再者,他们刚刚进驻檀州城,还没能够调动城内守军和百姓,女真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涌上来。

    他们没有太多的攻城器械,却将那些民夫和辅兵,甚至百姓都驱赶到前线来攻城!

    为了胜利,他们已经不再顾惜这些人性,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无耻。

    就在攻城的第一天,在这些民壮和百姓的掩护下,女真人就攻破了北城门,大量女真人涌入城中,杨挺率领部下拼死抵抗,将女真人赶了出去,彻底封死了北城门!

    女真人展现出他们犀利无比的作战风格,杨挺也迎来了艰苦卓绝的檀州保卫战。

    而在大焱帝国的另一面,郭药师死守的雁门关,已经遭受西夏大军接连半个月的强攻了!

    大焱两面受敌的情况下,苏牧坐镇大定府,一直在等待着那条至关重要的军情。

    就在这一天,有一只海东青,从遥远的北方,开始南飞。

第七百零四章 雁门关的现状

    种师中,字端孺,奉宁军承宣使,如今的河北制置使,种师道的胞弟,人称小种相公。

    此时的小种已经不再年轻,他出身名将之族,种世衡是他祖父,种谔是他伯父,种师道是他大哥,在这无数的光环之下,他仍旧能够获得属于自己的名声,实是难能可贵。

    由于祖父种世衡乃是种家军的创建者,是捍卫西北的军神,所以他与哥哥种师道一样,打小在军中长大,而后理所当然地从军,一直守卫着西北边境。

    西陲之地对于他这样的种家子弟而言,意义非同凡响,西军更是如此。

    从军之后他并没有像汴京城中那些纨绔二代那般,承蒙父辈的恩荫,四处**,为非作歹,而是知勇而勇,承袭了家族的荣耀和骄傲。

    小种历任环州知州、秦州知州、邠州知州、而后迁庆阳府知府、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房州观察使,最终统御秦凤军。

    他没有种师道的老城稳重,脾气有时候很暴躁,即便老了,这种锐气也没有减少分毫,种师道是将帅,而他则更像一名老卒,种师道虽然也能知兵,但却没能和士卒们很好地融合到一处,士卒们大部分时候都将种师道当成大帅,充满了敬畏。

    而种师中却不一样,他在军中长大,他的大半生都在军中混迹,他的脾性跟那些西北老兵一个样,暴躁而耿直,不拘小节却又尽忠职守。

    对于兄长的死,种师中并没有太多的悲伤,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对兄长的身体状况也非常了解,更清楚兄长的性子。

    在别人看来,种师道虽然因为放任郭药师攻大同府的事情,而受到朝廷的不公待遇,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甚至是认同,但在种师中看来,兄长并不是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人。

    他们对西北的感情已经根深蒂固,对大焱领土的这种守护意识,仿佛是血脉之中与生俱来的,是先辈传承下来的。

    非但是西北之地,到了他们这一代,这种概念已经延伸到了守护整个大焱帝国的疆土。

    所以种师道才能够有别与童贯等人,在别人都在为大焱和辽国的战事担忧,在童贯们还在为收复燕云十六州而牵肠挂肚之时,种师道早已将目光伸向了更遥远的东北女真,提前察觉到了女真部族的野心。

    这是一种“守山犬”那般的警惕。

    所以种师道才会逆着自己的本性,即便再猜忌,也在关键时刻,动用了郭药师这种并不一定能够完全掌控的枭雄人物。

    对于种师道而言,这种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这种局面也算是让人欣慰的,至于朝廷能不能接受和认可,种师道或许真的并不在乎。

    许多人甚至以为种师道终究还是在意的,否则那个死守幽州的百战老将,又怎会在致仕之后的短短几个月里,瞬间苍老了这么多,以致于死在幽州的城门前?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的郁郁不得志么?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是受了不公平待遇才郁郁而终的么?

    不。

    在种师中的眼里,种师道确实郁郁,却不是因为朝廷的不公,而是因为幽州弟兄们的死,而是自己终究要远离军营。

    他们在军营里出生和成长,他们的一辈子都活在军营里,如果他们是大鲲和蛟龙,那么军营就是北冥大海。

    无论鱼龙,离了水,终究是没办法活太久,一辈子打着军人烙印的种师道,离开了军营,便如同被丢上旱地的鱼。

    所以种师中感到很欣慰,因为兄长并没有死在安乐的汴京城,而是死在了征途上,死在了幽州的城门前。

    他甚至认为,能够死在幽州城头,比死在幽州城里,更让种师道感到心安。

    虽然他无法到幽州去见兄长最后一面,虽然心里还是有着遗憾,但他知道兄长最想要的是什么。

    当苏牧下达命令,让他驻军太原,充当郭药师的后援之时,他更加的欣慰,因为他知道兄长并没有看错苏牧。

    郭药师是个如假包换的枭雄,这一点从种师中来到太原之后,便有了深刻的了解。

    当初种师道离开代州,离开雁门关之时,郭药师手底下只有两三千的守关队伍,如今却在短短一年的时间之内,发展到了几乎三万人的大军。

    郭药师或许不是百战百胜的绝世战将,但他绝对是让人惊恐的军队管理人才。

    他的号召充满了煽动性,他能够以辽东汉儿的身份现身说法,招募更多的忠义之士。

    很多人进入军队只是为了吃粮,只是为了在乱世之中求存,所以无论是大焱还是辽国和西夏,招兵买马之时很容易会招募到这种只求一顿饱饭的民壮。

    他们虽然同样是人力,但没有思想觉悟,更谈不上军心士气。

    然而郭药师招募的人,都不是为了吃粮,而是为了打仗,为了跟着他建功立业,都是有理想有志向的人物。

    这也使得他的军士颇具战力,这样的两三万人,可不是两三万只会推车和洗马,伐木打造攻城器械,或者挖掘壕沟搬运土石的民夫和辅兵所能相比的。

    种师道能够看得出郭药师的野心和才能,苏牧也看得出来,种师中也没有错过这一点。

    但种师道认为这种人应该拒之门外,永不叙用,这样才能够保管安全,因为郭药师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甘寂寞,只要给他机会,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出让人措手不及的成长。

    而苏牧则认为,每个人都有着致命的缺陷和软肋漏洞,只要御人有术,即便是郭药师,也能够驱使,只要抓住他的命门,就能够充分利用他的才能。

    种师道和苏牧的这种分歧,也使得当初涿州出现了并不和谐的壮烈死战。

    对于种师中而言,他更倾向于苏牧的意见,但并不屑于苏牧那一套御人之术,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比郭药师强,就能稳稳压住郭药师,根本不需要费心去寻找他的漏洞和软肋。

    这种枭雄有大野心,但也更懂得时局,更懂得审时度势,也能够识时务知进退,正是这样的枭雄,才更遵从强者为尊的法则。

    他不是朝堂上那些艰险狡诈的弄权者,他是捍卫家园国土的守护者,他不会利用各种权术,不会用帝国的安危来耍弄手段。

    更不会想着先利用西夏人来消磨郭药师的势力,等到时机到了,在出兵援助,如此既能够保住雁门关,又能够压制郭药师。

    他不屑于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因为他知道一旦雁门关陷落,对代州和太原等地的百姓,会是怎样的灾难。

    进驻太原之后,他便派出精锐的西军先锋,支援雁门关,自己随后便率领秦凤军,直奔雁门关。

    他做事雷厉风行,就如他那直来直往的性子,因为郭药师的兵,也是兵,只要他郭药师一天不反,郭药师和郭药师手底下的兵,都必须接受朝廷的节制!

    对于种师中的到来,郭药师心里自然有些想法。

    他确实不是甘居人下的人物,他确实有着自己的野心,但目前的他还谈不上要封疆裂土,自立为王,毕竟还是太遥远,现在的他也只是穷惯了,总想手里权,兜里有钱,仅此而已。

    他感激种师道最后关头对他的信任,没有种师道,如今他怕是只能在汴京城中逛窑子,而他并不是吟诗作赋附庸风雅逛窑子的那种人。

    他喜欢掌控军队,喜欢看着自己的势力不断壮大和崛起,他享受这样的过程,他渴望这样的成就感,他认为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他不喜欢那些慵懒地躺在牙床上,只要你丢几贯钱或者作几首无病**的诗词,就会对你岔开大腿的女人,他更喜欢那些奋起反击,不甘就俘,甚至至死贞烈的敌国女人。

    他不喜欢唾手可得的富贵,他渴望征服!

    雁门关同样是控遏异族入侵的汉人雄关,在这里涌现过太多太多名将,在历史长河之中闪耀着最璀璨的光芒。

    他何尝不想在雁门关,留下自己的名字!

    一年前的那一战,是种师道给了他机会,让他能够驻守雁门关,而如今,他成为了雁门关真正的主人,便是拼尽全力,也不能让李良辅的党项大军,踏过雁门关半步!

    最起码,在敌人进攻之前,他是这样想的,最起码,在敌人进攻之前,他还能拥有这样的志气和决心。

    只是所有的一切,在党项人展开攻击之后,就开始变得有些动摇起来。

    因为李良辅的十万大军,攻势实在太过强大,太过出人意料之外了!

    党项人在西北长期与大焱作战,摩擦不断,而得益于范仲淹这样的名相,西北边境遍布各种砦堡和军镇,环环相扣,首尾相连,如同抱团的一只只铁刺猬,形成了庞大的防御体系。

    这种砦堡体系,给以马军为主要战力的党项人,带来了噩梦一般的心理阴影。

    然而在不断的摩擦和冲突之中,党项人也在不断摸索,不断寻求对策,不断尝试和实践着破除这种防御体系的方法。

    他们开始建立自己的步军,他们是最善于学习和壮大自己的民族之一,对于汉人们的各种攻城器械和军工技术,他们都不断在学习和改进。

    他们甚至派遣了大量的密探,进入大焱,窃取神臂弓,想要复制大焱这件驰名天下的神兵利器。

    可惜他们召集了大量的能人异士,却终究无法复制出神臂弓,但对于其他军工技术,经过了这些年的钻研和尝试,他们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技术和经验。

    他们不是与大焱承平百年的大辽,他们在这一百年间,仍旧不断在扩张,除了不时骚扰大焱,他们还对吐蕃和回鹘用兵,他们时刻保持着高昂的军心士气和足够的战斗力。

    所以当他们决定要对雁门关用兵,那些攻城器械便开始粉墨登场,一上来就将郭药师给震住了!

第七百零五章 西夏老将李良辅

    作为西夏国的第四位皇帝,李乾顺是个称职的守成之主,但先辈们奸诈反复的性格,也在血脉的延续之中,遗传给了李乾顺。

    无论是李继迁,还是恶名远扬的李元昊,亦或是李谅祚,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他们都是反复的狡诈小人。

    虽然站在党项人的立场上,这些人都是为了本民族的生存与延续,许多事情在方式上让人不齿,但动机却是无可厚非。

    李乾顺也同样如此,在对待辽国的态度上,在辽国遭遇女真覆灭的事情上,他的做法都与先辈们如出一辙。

    虽然他温文儒雅,推行汉学,但家族的生性多疑也继承了下来,李良辅是他最信任的老将,但他还是让李良辅领兵出征,宗室晋王察哥则留守国内。

    李良辅已经不再年轻,但作战经验极其老辣,是个足以坐镇三军的人物。

    常年在西北边境对付大焱那遍地开花的砦堡,使得李良辅对于如何攻坚,有着深厚的经验和独到的见解。

    他召集了西夏国内的匠师,利用大同府的资源,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他摒弃了党项铁骑和羌骑,动用大量的步军,并征召和调遣了数万民夫和辅兵。

    所有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轰开中原的大门,为了攻下雁门关这个固若金汤的天险雄关!

    除了抛石机等常规器械之外,西夏大军还制造了高耸入云的巨大箭楼,箭楼能够放下宽厚的云梯,搭在雁门关长城的城墙上,他们还准备了大量的菜油,打算将这些油罐抛射到关城之内,对大焱守军动用火攻!

    无论哪一方面,仿佛都在炫耀西夏的武力,都在展现李良辅大军那强大的攻击力量。

    当他们兵临城下之时,李良辅亲自坐镇,一上来就发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击!

    他很清楚大焱人有着不输于党项人的韧性,雁门关并非孤立的雄关,他的背后有代州有太原,有着整个大焱源源不断的补给,无论是粮秣器械还是兵员,都能够快速得到补充。

    而他们虽然拥有着十万之众,但毕竟远途征伐,大同府又有武林刺客在为非作乱,并不稳定,长时间拖下去,对他们有害无益。

    所以速战速决,一鼓作气,一举拿下雁门关,才是最正确的战略。

    只要将雁门关轰开,中原的千里沃土就如同**的处子,向他们敞开怀抱,任由西夏大军予取予求,任由西夏铁蹄践踏和虏掠羞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对于雁门关守将郭药师,李良辅也有着足够的了解,他甚至还派遣了密使,私下接触郭药师,奈何郭药师展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忠诚,竟然将西夏密使斩首,悬挂在了城楼之上,暴尸示众!

    李良辅深知郭药师是个阴险的枭雄,他并非唯利是图,也并不渴望权势,他想要的永远要比其他人想象的更高更远。

    一个有野心的人,绝不会甘心一直充当看门家犬,之所以要斩密使,只能说郭药师很聪明,已经看到了此战的艰难。

    李良辅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他又派出了第二批密使,郭药师仍旧将密使斩首示众,也因此获得了雁门关守军的军心人气,郭药师的声望甚至因此而推到了顶点。

    看起来是李良辅弄巧成拙,反倒给了郭药师一个获取人心的机会,更是振奋了雁门关守军的军心士气。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只不过是李良辅给郭药师的一份见面礼罢了。

    他不顾西夏军中诸多将领的反对,力排众议,第三次派出了密使,而这一次,郭药师并没有将密使斩首,也没有放密使回来,更没有任何的回应。

    不过他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了,因为这跟李良辅事先推测的结果,是一模一样的!

    郭药师这种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冒险,他如今坐拥雁门关,把守着汉人的大门,只要能够坚守雁门关,他就会成为历史上那些璀璨夺目的名字之一,足以名垂青史。

    而如果雁门关受不住,在最后关头,他则可以用得上这些密使,给李良辅投诚献关,当神州陆沉之时,他郭药师却仍旧能够在西夏拥有立足之地,甚至于能够替西夏人统治一部分大焱疆域!

    这就是郭药师这类人的特质,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们总会留有自己的手段,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能够找到对自己有利的道路。

    李良辅用三次遣使,就摸清楚了郭药师的底限,价值和回报是极其巨大的,即便是前两次帮助郭药师振奋了人心,也是物有所值。

    这样一来,一旦双方陷入僵持,郭药师就能够拥有左右胜负的权柄,只要李良辅拿出足够的决心,让郭药师看到胜利的天平最终会向西夏这边倾倒,他相信以郭药师的为人,不可能不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只要郭药师临阵倒戈,开城献关,李良辅仍旧能够达到预期的战果,所以他根本就已经有恃无恐了。

    而且从郭药师暗藏密使,就能够看得出来,虽然守军士气大振,但连郭药师自己都不相信大焱能够死守雁门关,否则他就不会藏起使者,而是果决地进行第三次斩首示众!

    他非但考虑到了郭药师的为人,更深谙种师中的性子,这位小种相公也是他的老对手之一。

    这么多年在西北兴风作浪,双方摩擦不断,各有胜负,大焱西北经历了童贯、种师道和种师中等等诸多将领,但他们的对手只有李良辅一个,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如今童贯只能坐镇幽州,种师道已经作古,种师中从太原率领大军支援雁门关,对于李良辅而言,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战场,以他对种师中的了解,胜负也不过是对半开。

    做了这么多的前期准备,他才借口西夏太子李仁爱被刺,对雁门关用兵,可谓名正言顺,又有恃无恐,还做了两三个后手准备,如果这样都无法轰开中原神州的大门,他李良辅也白活了这么多年,这些年的南征北战也就彻底白费了。

    漫天风沙之中,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在风沙里头若隐若现,美得如同缥缈的海市蜃楼,就好像天上的仙宫降临人间一般。

    雁门关上的守军们曾经多次见识过这样的美景,老卒们都已经兴趣缺缺,只是抱着刀枪,靠在城墙上打盹儿,倒是那些新丁,一个个像伸长了脖子的鸭子,甚至忍不住发出阵阵的惊叹。

    然而老卒们很快就纷纷从地上弹了起来,他们眯着眼睛放眼望去,那风沙之中的高楼觑得越发亲切,脚下的城墙开始轻轻颤动起来!

    闷雷一般的轰隆声不断从远处传来,而老卒们最是清楚不过,海市蜃楼是没有声音的!

    那隆隆的闷雷声,只有一种可能,那是西夏的民夫在拉动塔楼的滚轴声,那是西夏战车的声音,是运送抛石车等辎重的声音!

    而从这声音之中,有经验的老卒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今次进犯的西夏大军,是何等样的一个规模!

    “戒备!戒备!”

    “快示警!”

    “传令!”

    城头的新丁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已经开始感受到城墙的颤抖,他们的脚也在跟着颤抖!

    十几道狼烟从雁门关处冲天而起,在风沙之中如同一道道顽强的黑龙,想要挣脱风沙的束缚,冲上云霄!

    守军开始迅速集结,各种防御器械早已搬上城头,关内的民夫开始如同暴雨前夕的蚂蚁一般,不断将各种物资堆放在城上,他们急促而忙碌,摩肩擦踵,却没有太多的混乱,相互交织穿插,却没有发生太多的碰撞。

    整座雁门关的防御体系疯狂运转,每个人都条理清晰地执行着自己的任何,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步卒们已经开始奋力踩踏机括,一张张床子弩在城头上怒张,而抛石机等器械也轰隆隆拉开来。

    城下的民夫将沸水金汤滚木砲石全都搬运到城头来,郭药师亲自登上了城头,命令守军将防御所用的挡板都靠在了箭垛旁边,女墙上更是站满了守军,各种器械也都准备就绪。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一般,风沙也变得安静,而后被高达的塔楼冲破,如同池塘里的一群群小鱼,被投水的巨石惊吓一般,瞬间被驱散开来,露出了西夏大军的真容!

    如潮如海的西夏步卒大军像粘稠的河流,朝雁门关涌来,一座又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如同一尊尊天宫降临的神将,缓缓朝雁门关移动着。

    塔楼的底部,是成千上万的民夫,他们**着身子,如同卖力的老牛,赤着脚,齐声喊着号子,通过成百上千条粗大的绳索,拉动着沉重的塔楼,而每一座塔楼上,几乎都蚂蚁般附着数百的弓箭手!

    即便是常年镇守西北的老西军,也未曾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他们的心中充满了震撼,以致于忘记了害怕!

    这是战场上的艺术品,宏大雄伟,让人惊叹,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又藏着排山倒海的力量!

    李良辅坐镇中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就是他笃定自己能够速战速决的底气,这就是他长久以来最用心最卖力的一次出征。

    这一次,他要彻底摧毁雁门关,踏破汉人的门户,他要让西夏数十年来所受到了欺压和委屈,一朝清算!

    他要让西夏的旗帜,插在神州大陆之上,让中原腹地,燃起西夏的狼烟,他要让整个天下颤抖起来!

    他遥望着那越发临近的天下雄关,甚至能够看到巍峨的太行山脉,更看到了如同沉睡的巨龙一般的长城!

    李良辅高高举起帅旗,而后下令道:“出击!”

    “轰轰轰轰!”

    就好像无数的地龙在黑暗的地底翻腾,就如同驮着大地的巨灵神开始觉醒,天地间响起嗡嗡之声,使得所有人的心脏不自觉地乱跳乱撞。

    漫天的巨石遮天蔽日,朝雁门关倾泻下来,就好像任性的巨神,在天穹之上,打翻了玉帝的珠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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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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