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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七章 受封和请战

    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特别是承受着灾害和寒冬的灾民来说,真可谓处处家处处家,年年难过年年过。

    汴京城仍旧繁华热闹,仿佛并没有受到河北和京东地区的影响,文人才子仍旧雅骚非常,歌舞升平,官员们仍旧在腐朽奢靡的享受着节日。

    帝国的浙湖广三路漕运如帝国的动脉一般,不断将南方的产出,大量输送到京畿之地,维持着这繁华的假象。

    周甫彦的提醒,让苏牧又想起了那个女子。

    她是百花丛中最引人侧目的一朵,但在苏牧面前,她却常常收敛自己的芳香,只是默默地关注着苏牧。

    曾经的苏牧并不想与她有太多的牵扯,他也自觉早已放下,但班师回朝那匆匆一瞥,还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于是他还是百忙之中拨冗来到了梦神楼。

    那日小雪纷飞,两人撑着油纸伞在河岸上走了一段,时间并不是很长,话也不是很多,但故事却很远。

    苏牧是不太擅长东拉西扯的人,他素来很讲究效率,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他终于体会到,为何人们经常会说些废话或者蠢话。

    倒是李师师蕙质兰心,早就看透了苏牧的心意。

    若是寻常时节,李师师一定会让苏牧作一首词,而自己也用词作来应和,显得浪漫而唯美。

    但在这一刻,她却再没有这样的心思,她只是想静静地陪在苏牧的身边,走过这一段风雪之路。

    虽然没有言语,没有肢体接触,甚至于两人没有太多的目光交流,但李师师却感觉甜蜜而美好。

    直到苏牧率先开口道:“周美成其实不错的”

    李师师微微一愕,而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垂着头,小声地应道:“我一直知道”

    虽然明知道苏牧一定会说,但亲耳听到这里,李师师仍旧感到有些心痛。

    她与苏牧之间并没有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也没有太多的恩怨纠葛,两人就像飞翔于云端的两只青鸟,几次擦肩而过,都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天空。

    这份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李师师对苏牧更多的是好奇,是好奇过后的惊奇,是惊奇过后的心疼。

    而苏牧对李师师则仅仅是惊艳,惊艳过后便是不忍,所有才有了这一次的见面。

    不可否认,优秀之人相互有着潜意识的竞争和敌对,但优秀之人也更容易吸引优秀之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抵如是。

    苏牧和李师师之间是有着好感的,而且这种好感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程度。

    但杨红莲雅绾儿等人,哪一个不是跟着苏牧出生入死,结下来的生死情谊?

    即便是巫花容这样的惹事精,也曾经与苏牧并肩作战过,也曾经相互伤害过,都是轰轰烈烈,千回百转。

    相对于雅绾儿她们,李师师更像一个梦,没有战争,没有厮杀,没有争斗,只有美酒的芬芳和脂粉的旖旎,像所有男人都向往的一个梦。

    苏牧自然也渴望这样的生活,但现实早已告诉他,他并不属于风花雪月,从他第一次捉刀开始,他就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圈子,李师师便只能是他梦中的幻影而已。

    如今他跟自己梦中的幻影走在一起,却没有半分旖旎之心,虽然他能够看得出来,李师师对自己是真心的,她那含情的眉目之中充满了渴望,只要他愿意,这朵汴京之花必定愿意让他采撷,予取予求,满心欢喜。

    可他却再没有那种心思,他那醉生梦死的风花雪月之梦,早已被刀枪剑戟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壮阔的梦。

    那个梦或许充满了黑暗和血腥,充满了尖叫和恐惧,但他仍旧让苏牧感到着迷。

    直到他掌控了显宗的势力,他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热衷于权势,如果有人淡泊名利,那只能说明名利还不够大,达不到他的期望,仅此而已。

    苏牧此时就像握着一个原子弹,丢不出去,就会将大焱炸个灰飞烟灭,丢出去的话就会使得敌人闻风丧胆。

    这种将天下最大的权势掌控在手中的感觉,是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也不是与李师师雪中漫步就能够比较的。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赵劼一直如此的忌惮自己,因为显宗的底蕴实在太过强大,越是了解,就越是敬畏!

    也正是因为越发了解显宗的实力,苏牧肩头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他甚至有些自信不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统筹好这一切。

    虽然他一直以大局观占据优势,但很显然如今天下的局势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划分,他也无法预测接下来的走势。

    可他却紧握着影响走势的关键,无论哪一方,都有他苏牧的影子和牵扯。

    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成了地球毁灭的钥匙,是毁灭自己保全地球,还是成就自己,完成使命。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将李师师送回梦神楼之后,苏牧没有再回头,他觉得李师师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不定待他出征之后,她就会接受周甫彦了。

    只是也因为他没有回头,所以他才没有看到窗边的李师师,仍旧如以往那样望着他的背影,而后喃喃自语着:“我会等你回来”

    从梦神楼回来,苏牧便继续投入到显宗的工作当中,对于战前的准备,虽然有孙金台和周侗的帮助,但仍旧还是忙得焦头烂额。

    除此之外,苏牧还需要与朝堂上那些官员走动走动,可赵劼对他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他也不能这么急躁,免得给人一种急功近利的印象。

    这个年关对于苏牧而言,就是极其寻常的一顿饭,而后陪着雅绾儿等人上街去游玩了一夜,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那些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参加了大朝会以及官家设宴之后,也都意识到,这个年实在有些珍贵。

    如果北方崩盘,大焱彻底被打烂,他们就会成为草原部落的奴仆,想要再这般过年,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到了这等关头,即便连赵劼都放下了对苏牧的成见,这些个官员们想来也该群策群力了。

    但人心从来就不是容易揣摩的。

    在这样的关头之下,也有人不断反战,有人仍旧想着谋求私利,甚至有人私心里想着,流水的天子铁打的臣子,即便改天换日,他们仍旧能够继续当官,继续鱼肉百姓。

    人生百种,你永远无法想象得到是有多么的丑恶。

    不过大环境和大氛围基本上还是暗流涌动的,所有人的期期艾艾之中,年关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也正式召开了。

    大家都知道,年关过后就要行动起来,许多人也都在纷纷猜测,官家会给苏牧怎样的一个官职身份。

    毕竟苏牧做了这么多事情,建立了无数不世功勋,眼下又要统领大军作战,那么苏牧的任命也就极度吸引眼球了。

    在大焱历史上,出征之前加官进爵,以示恩赏和激励,早已成为了惯例,这能够让将士们看到,只要有功,就不会少你们的赏赐,虽然实际了一些,但效果确实不错。

    许多人都能够想到苏牧必定能够一步登天,但谁都没想到他登上了这么高的天!

    授勋上柱国,封英国公,同知枢密院事,马步军总都部署,统领北军大总管事!

    从古至今,官场上都有着类似的划分,除了官职之外,还有爵位,或还有勋位,加上一些文武散官的区别。

    所谓官职,也就是你实际上在做的事情,官位只能封妻荫子,但爵位却能够世袭罔替,即便不能世袭罔替,在三代之内还是有着极高的荣耀和价值的!

    而勋位已经很少出现在大焱官场之上,所谓勋,就是指功勋,立了功之后获得的封赏,以彰显你的功劳。

    上柱国乃正二品的勋位,而英国公更是从一品的爵位,距离正一品的顶峰便只有这么一步之遥!

    童贯数十年混迹沙场,终于混了个郡王的爵位,那已经是位极人臣。

    而苏牧眼下也不满三十,竟然就已经封了英国公,也就是说,他今次从北方战场回来,封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这种惊心动魄的反差,实在羡煞旁人,从每一次立功受奖都被压制,到有朝一日受封国公,一步登天,仿佛官家赵劼在故意作弄苏牧一般。

    但换作是你,谁不愿意被这样捉弄?

    虽然前期被压制得很惨淡,但一朝厚积薄发,这才更加的大快人心!

    而对于正二品的权知枢密院事,那可是给予了苏牧最大的自由度和掌控权,可以说官家是将这一次大战的指挥棒,真正交给苏牧了!

    有人为苏牧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欣慰,诸如范文阳之流,也自觉苏牧实至名归,也有人心中吃味,就好像苏牧的荣耀是从他们的身上抠下来的一样,也有人阴暗地想着,苏牧根本就不配得到这样的封赏,甚至根本没有能力统领整个大军。

    一种米养百种人,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所以朝堂上的种种纷乱,苏牧都觉得是正常的。

    赵劼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背后显宗的庞大势力都已经割给了苏牧,区区几个荣誉头衔只是不痛不痒罢了。

    所以他表面上也是抚慰激励,说了不少软话,好处已经丢出去了,总不能连面子都赚不够本吧。

    朝堂上议论纷纷之时,朝堂外的监察御史却大喝一声,竟然有人走进了大殿!

    虽然他们已经看清楚来人的面目,以及那华丽丽的朝服,但官家并没有允许他们上朝,作为监察御史,他们就有权将他们拦在殿外!

    然而这两个人根本就不理会监察御史的阻拦,默默地走进了大殿。

    当赵劼和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的面目之时,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出现,也没有必要搭上一辈子的英名,来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他们还是来了。

    童贯和种师道!

    一个受封郡王,荣耀无以复加,一个黯然离场,本该心灰意冷,解甲归田。

    但他们在即将开启大战的前夕,毅然来到了大殿之上,朝官家赵劼沉声道。

    “臣童贯请战!”

    “臣种师道请战!”

第六百六十八章 替天下苍生敬一碗酒

    童贯和种师道的出现,将朝堂的气氛又推向了另一个**,许多人当即就忘了苏牧受封上柱国、英国公和总督北军。

    在文教最为鼎盛的大焱,文人们最注重的是什么?

    是官职?是财富?是权势?是荣誉?

    不,是名声!

    甚至于相比生前的种种,文人们更看重死后的谥号!

    这就是将文事推到顶峰之后出现的必然结果,很多时候文官们明知道一些变革对百姓对国家是有利的,但就应该改革破坏了祖宗的法度,为了维护礼法,文官们就不惜动用一切手段来反对。

    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神宗朝之时,王安石的变法,以及当时文人的典型代表司马光的反对!

    历朝历代对王安石的变法毁誉参半,司马光作为当时文人的道德典范,却对新法百般阻挠和破坏,带领一众保守派,与新法派不断斗争。

    他们为的是什么?

    是维护文人赖以生存的先贤圣法,那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为人准则,上至帝王公卿,下至黎民百姓,都需要遵照这样的行为准则来生活,这样才能够使得社会安定。

    而他们作为卫道士,也就能够留名千古,这是他们的道义所在。

    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童贯早已功成身退,种师道落寞收场,他们都已经没有再出头的必要。

    因为先前的北伐已经是百世之功,童贯以宦官之身,得一时无人能及的功勋,而种师道虽然只以使相的头衔退隐,但百年过后,史书上必定会为他的功绩正名。

    北方局势动荡,诸方蠢蠢欲动,想要一举灭掉后辽,下一个必定轮到大焱,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此战也是凶多吉少。

    若是惨败收场,必定会沦为千古罪人,即便惨胜,早已水深火热的国内,也支撑不了北方战场,那早已空虚的帝国,必定会被榨干最后一丝骨血,到时民不聊生,内乱也没完没了,更不可能留下好名声。

    于个人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是好事,童贯和种师道在个人方面已经达到了无所求的地步,他们能够主动请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是真心想要为帝国燃烧最后一滴热血!

    赵劼本就不希望苏牧独掌大权,童贯对他忠心耿耿,种师道一心为国,皆是可信之人,有这两人来分苏牧之权,可不正中赵劼下怀么!

    虽然心里早已窃喜不已,想着果是没有白疼童贯一场,关键时刻还是这位大太监最了解自己,但赵劼还是先嘉勉了一番,只说两位年事已高,心意已经收到了,领兵的事情还是再议云云。

    大家都知道这是表面功夫,蔡京等人早已深谙赵劼心意,便领着文武百官纷纷声援,赵劼也就顺水推舟给答应了下来。

    对于这种小伎俩,苏牧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他心里虽然有些反感,但对于童贯和种师道实在是发自肺腑的佩服,再加上三人已经有过合作的先例,他也不担心这两位会给自己使绊子,自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下了朝会之后,中书和六部三司以及东西两府这样的国家机器便开始飞快运转,一道道命令不断下发,便是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也收到了命令,即日率领秦风临汾的西军,北上幽州。

    各地军镇驻军也发动起来,数十万禁军以及不可计数的民夫都被征召入伍,可谓集合整个帝国的兵力!

    而事情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升任河北道转运使的苏瑜,以及留守大名府的李纲,成为了这一次大战的总后备,由他们全权负责大军的补给问题。

    许是担心苏瑜和李纲无法服众,又或许是担心苏瑜与苏牧的权柄太重,赵劼又认命梁师成为苏瑜的顶头上司,协同三司使,负责全国物资的征集和调配。

    为了今次大战,整个朝廷都脚不点地的忙碌起来。

    而苏牧则“载誉而归”,顶着上柱国和国公爷的头衔,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英国公这爵位也就罢了,纵观大焱的历史,上柱国这样的荣誉头衔,已经很久没有颁发过,因为这需要实打实的无上军功才能换回来,而大焱承平百年,苏牧得此荣耀,才真叫人羡慕眼热。

    这个上柱国的含金量,可比那些个什么高俅之流都能够随便得到的太尉,要高太多太多了。

    苏牧对这些如果说无动于衷,实在有些自欺欺人,他毕竟也是个人,虚荣心自然还是有的。

    但更让他欣喜的,其实是总督北军的权力,拥有了总督北军的权柄,他才能够在这一战之中自由发挥,不受掣肘。

    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经过童贯和种师道、曹顾的节制,如此才能够集中力量,粉碎始可汗的阴谋!

    全国各地都在调集大军,赶往幽州集结,而周侗也将麾下的高手集结完毕,准备提前一步进入战场!

    人人皆知,两军对垒,先死斥候,但周侗的敢死刺杀队伍,应该比斥候还要先死,他们的工作不为人知,没有头衔,没有荣耀,只有生与死的考验!

    他们在走着苏牧曾经走过的路,在苏牧还是绣衣暗察之时,无论他付出再多,牺牲再多,也不能摆上台面来接受应得的奖赏,他甚至没有正经的名分。

    周侗的队伍也是这样,虽然编入了绣衣指使军,但他们的个人档案只抓在苏牧的手里,连赵劼都不一定知晓他们的存在,或许只有显宗,能够记住他们的功勋。

    但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这些热血的江湖汉子们,却纷纷响应周侗的号召,短短时间之内,就集结了三百多人!

    这三百多人无一不是江湖武林之中成名已久的好手老手,他们的刺杀经验老道十足,许多人更是闯荡天下,对北地的环境和局势一点都不陌生。

    这样的一支力量,简直比隐宗的老君馆还要强大!

    许多人都羡慕武林人士的豪情万丈,但在老百姓的眼中,这些武林人与草莽贼寇没什么两样,他们行事乖张,亦正亦邪,一言不合动辄杀人。

    经过文人们的大肆渲染之后,这些草莽武夫在老百姓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好名声。

    大焱的武林高手,可不像后世那些武林高手这么风流不羁,他们更像宋江手底下的梁山好汉,更像方腊麾下的圣公军,欺男霸女,剪径杀人,无恶不作,甚至连扯旗造反都敢试一试。

    但周侗却在用他的方式,在寻常百姓乃至于官员都看不到的世界里,号召着这些被视为邪恶的武林人,默默地为那些曲解和谩骂他们的老百姓,做着最后的牺牲!

    这是极其壮烈的,也是极其无奈的,但周侗等人却甘之如饴,这是他们心中的侠义所在。

    曾几何时,游侠儿并不是一个褒义词,武林人士更是得不到正确的认知。

    他们不在乎这些吗?

    他们在乎!

    也正是因为在乎,他们需要为自己正名,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们只是作乱人间,他们也要用自己的热血,去浇灌最后的荣耀,属于武人的荣耀!

    苏牧与孙金台再度来到御拳馆,毫无疑问,周侗虽然大伤未愈,但最为行动发起者,他还是选择亲自带领这支人马。

    因为他是大宗师,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受到他的启发,才拥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传授他们武艺,更开启了他们身为武者的精神觉悟,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让他们知道武者并不是一群毫无作用,只会扰乱人间的恶人。

    人都说侠以武犯禁,但他们却要用自己的武道,为这场大战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而让苏牧感到吃惊的是,他竟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石宝和王寅!

    这两个人从来就不服他苏牧,无论被苏牧击败多少次,都不会对苏牧纳头便拜,即便到了后来,终于还是认可了苏牧,但也绝不会想乔道清那样,心甘情愿为苏牧提供帮助。

    事实上若不是乔道清遇到了女儿陆青花,他也不会与苏牧有太多的交集,更不会为苏牧出谋划策。

    想要收服一个人,谈何容易,更别说对方还是拥有着武者傲气和豪气的武林高手。

    无论如何,见得石宝和王寅,也让苏牧察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光明教的入局!

    既然石宝和王寅能够出现在周侗的队伍里头,那么大光明教的其他人,或许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为这场大战出力!

    即便已经离开的乔道清和罗澄,苏牧也相信他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相对于朝堂上那些只会夸夸其谈,此时仍旧想着功名利禄的衮衮诸公,这些武林之中摸爬滚打的汉子,才真正地让人佩服!

    苏牧在武林之中的名头并不弱,再加上最近打败了罗澄,踏入大宗师的境界,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人佩服。

    便是周侗与罗澄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苏牧却击败了罗澄,并得到了罗澄的传授,无论过程如何,单凭着周侗亲口证实的这一点,就足以让苏牧获得这些人的敬意。

    不要小看了这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敬意,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苏牧得到了这些人的尊敬,这些人的卖命才更有价值。

    因为他们的性命,从踏入御拳馆的这一刻起,就交给了周侗和苏牧!

    苏牧和孙金台走在御拳馆的校场上,身后是背着刀盒的不闻和不问,苏牧也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不仅仅有大光明教的高手,甚至还有曾经在方腊麾下卖命的人物!

    这三百多人一旦投放到北方战场上,对敌人能够产生多大的杀伤,目前还没办法估算。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壮举本身就是一场胜利!

    苏牧终究还是走到了石宝和王寅的面前,面对这两位方腊麾下曾经的第一高手,苏牧也是露出了笑意。

    他本想打趣一句,你们哥俩最终还是要为我苏牧卖命啊,但他知道,这两位跟周侗和其他人一样,并不是为了某个人而卖命,而是为了整个帝国和百姓,为了武者的荣耀和侠义!

    苏牧并没有跟他们说什么,很快就走了过去,而后来到周侗的前面,端起早已准备好的酒,与大家歃血为盟,而后举起酒碗,朝这三百壮士抱拳行礼。

    “苏某替天下苍生,敬诸位一碗酒!”

第六百六十九章 六丁六甲神符营

    送别了周侗的敢死刺客军之后,苏牧也终于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与雅绾儿扈三娘吃了一顿晚餐。

    可惜他没办法见到自己的孩子们出世,不得不说是人生最大的憾事。

    眼看着明日就要挂帅出征,今夜正有一肚子的话儿要跟雅绾儿扈三娘说道,没想到孙金台又着人来请。

    大局为重,些许儿女情长也没办法兼顾,苏牧只好连夜跟着那人出了府邸,却是来到了殿前司衙门。

    为了防止武将拥兵自重,除了边境和一些军镇的驻军之外,大焱的禁军几乎都堆在京畿之地,御敌或者平叛才会发配到各地,想当初平叛方腊,也正是因为需要从京畿之地调遣禁军,而错失了平叛的最佳时机。

    今次大焱倾其所有,决意在北方战场保家卫国,大部分的禁军都会被派出去,苏牧先前也来过殿前司的衙门,想必该是关于出征的细节。

    到了衙门之后,孙金台已经守候多时,他的身边乃是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楚,苏牧先前也是见过的,只是王宗楚旁边二人就有些面生了。

    “这位是郭京先生,以及他的高徒刘无忌,是官家亲口吩咐,让他们随侍国公爷左右,以效犬马…”

    能够让赵劼如此看重,安插在苏牧身边,连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楚都尊称先生的人,苏牧自然要多加留意。

    奈何这位郭京四十出头的模样,肤色黝黑,留着三缕羊须,活脱脱就是个套上道袍的泥腿子,并无半分出彩,只是那双眸子却深邃阴暗,让人有些心寒。

    再看他的徒弟刘无忌,面无二两肉,就像随意在城外流民营里拉个饥民出来,套上一身好衣服,仅此而已。

    赵劼绝非无的放矢之辈,这两个看似普通之人,想必一定有着过人之处,苏牧也觉着二人的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郭京朝苏牧拱了拱手,打了声招呼:“素闻国公爷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实是庆幸,久仰了。”

    他的官话有些生硬,带着闽浙一带的口音,寒暄招呼也是寻常套路,就像平素里看的话本太多,套用话本里的对话台词一般。

    苏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应付得熨帖:“郭先生乃卧龙伏虎的高才,若不嫌弃,你我表字相称即可,国公爷的称呼,实在折煞了苏某。”

    这也并非苏牧自谦或者造作,能够让孙金台和王宗楚深更半夜亲自相陪,到了出征前夜才带来见苏牧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简单之辈,只怕是赵劼的压箱底了!

    王宗楚见得苏牧并未托大,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可是非常清楚这两位的功底,赵劼能够成为显宗之主,虽说是继承了皇位,显宗绕不过,却也并未似想象之中那般,只是个傀儡。

    这些年来赵劼也是积攒了不少秘密力量,以免显宗将他给换掉,如今苏牧已经有了接掌显宗之实,横竖也就差个名分罢了,赵劼又岂能坐得住。

    不过还好,苏牧到底是个有眼力价的,当即就看出了郭京和刘无忌的不凡。

    其实也并非苏牧的眼力有多么洞若观火,只要脑子正常,稍微思考一番就很容易得出结论了。

    郭京和刘无忌实在太过普通,这般普通之人,却放在如此不普通的环境和场景之下,若仍旧觉着他们是普通之辈,苏牧的坟头草怕是早就长到二米多高了。

    王宗楚知晓郭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否则开场白也不会这般蹩脚,当即呵呵一笑道。

    “二位还是别寒暄了,先办正事吧,官家还等着俺回去复命咧。”堂堂殿前司都指挥使,京畿防务第一人,竟然也会打哈哈,苏牧越发笃定这郭京和刘无忌的不凡了。

    “正当如此”苏牧朝王宗楚抱了抱拳,便跟着王宗楚等人,来到了衙门后头的大院。

    这才刚刚到了大院门口,苏牧抬头看去,那大院门旁是两个猎猎燃烧的火盆,将那门洞渲染得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

    那大开的院门便似那通往黑暗世界的入口,让人不禁心头发紧。

    苏牧下意识往孙金台那厢扫了一眼,这老僧却并未理会苏牧的眼光。

    王宗楚也不敢太靠前,到了这院门,便由郭京先行,刘无忌在前头开道,率先走进了大院。

    苏牧跨过大院的门槛,便止住了脚步。

    但见得偌大的院子里头,四个角落里烧着八处火盆,火光由远及近,中间却反倒暗了下来,那院子里头肃立着的三百人影影绰绰,身影模糊,仿佛将四周的火光都吞噬了,就如那毫无人气的阴兵一般让人发寒!

    苏牧细看之下,这些人都穿着道袍,道袍下面是红黑色的符甲,铠甲上纹刻着各种符文,便似用道法拘禁着的活死人!

    而这些人面容苍白,仿佛许久未见阳光,一直被豢养在地下一般,这三百人男女各半,暗合阴阳相济的玄理,而且高矮胖瘦并无太大的区别,初略一扫,便像同一个炉子烧出来的陶俑。

    郭京对苏牧脸上展现出来的震惊表示十分的满意,他笑起来很是僵硬,不知道还以为他也是这三百人中的一员。

    “这是官家亲自掌控的六丁六甲神符营,特赐给国公爷,权当国公爷的贴身亲卫团,以保国公爷在北地战场的安危”

    “六丁六甲神符营!”

    一听得这名字,苏牧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然望向郭京和刘无忌,他终于想起这两人的来历了!

    但他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朝孙金台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你俗名是不是叫孙傅!”

    孙金台终于抬起眼皮,满眼都是惊诧,因为孙傅是他的俗名不假,但经过了与周侗反目的那一件事之后,他便弃之不用,知晓他俗名孙傅的,便只有赵劼和周侗!

    赵劼是不可能跟苏牧说起这些的,而他与周侗之间的丑事,周侗自然也不可能对苏牧谈起,这也验证了他对苏牧的猜想,这苏牧果然跟始可汗一般,是个生而知之的人!

    见得孙金台的神色,苏牧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却仍旧压抑不住心潮澎湃!

    这六丁六甲神符兵在历史上可是大大有名,不过却是闹剧笑柄一般的臭名。

    若照着大焱原先的历史轨迹,女真灭了北辽,就会一路南下,直逼大焱心脏,围困东京,也涌现出种师道和李纲这样的守卫东京的民族英雄。

    而在守卫东京一战之中,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便是这六丁六甲神符兵!

    当时孙傅乃是兵部尚书,而殿前司指挥使王宗楚为了守卫东京城,向孙傅推荐了奇人异士郭京和刘无忌。

    人都说郭京擅长六甲法,可以撒豆成兵,且能隐形,只需用六甲正兵七千七百七十人,就可以生擒完颜,扫荡敌军!

    而且临敌之时,正兵不动,神兵为用,所向无前!

    也就是说这七千七百七十人只不过是神兵的宿主,打架的时候这七千多人根本就不需要动,附在他们身上的神兵会隐身出击,杀死敌人!

    据说郭京和刘无忌还曾经在大焱皇帝面前演示过,得到过皇帝本人的承认,才将这六丁六甲神符兵给派上了战场,可惜最终变成了令得国家蒙羞的历史笑话。

    孙傅,王宗楚,郭京和刘无忌,当时的那些主事都在这里,也就是说,这院子里头的三百人,便该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些六丁六甲神符兵了!

    想到这里,苏牧不由心头大惊,迈步到院落之中,开始仔细打量这些神符兵。

    时代更迭,历史的记载也会变得面目全非,虽说许多历史事件都拥有公认的定论,但真相到底如何,也实在不敢妄下定论。

    便说这三百六丁六甲神符兵,苏牧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太多的人气,仿佛一个个都是从坟墓之中爬出来的一般。

    他们的气息很微弱,却并非修炼内功所致,更像始可汗曾经用过的药剂,用药力来改变他们的身体和心智!

    赵劼将这六丁六甲神符营派给苏牧当亲兵团,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些人能够贴身保护苏牧,但只要苏牧有何图谋不轨,这些人也能够马上围杀苏牧!

    这是赵劼给苏牧的脖颈套上最后一圈枷锁,而孙金台竟然也同意了。

    从战略的角度来考量,这些神符兵只是亲兵团,不会阻挠苏牧在军事上的决定,只是单纯的因为赵劼忌惮苏牧,仅此而已,如果苏牧有反意,这自然是坏事一件,但如果苏牧忠君,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好事了。

    苏牧行走在这六丁六甲神符兵之中,感受到的是一股无法匹敌的力量,若这三百人真能够死命保全自己,怕是自己就算深陷敌群之中,逃脱出去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历史上昏庸可笑的帝王着实不少,当初每每看到史书上的记载,苏牧也都会如一般人那样痛骂,只觉着彼时之人实在愚蠢透顶。

    可身处于历史长河之中,感受着一个又一个颠覆自己的事件,更推翻了历史上许多有些可笑又可气的历史事件,认识到许多与历史记载完全不符的人物之后,苏牧早不敢用如此浅薄的目光去看待这些人和事。

    所以当他看到六丁六甲神符营之时,他也同样觉得,或许历史记载的那段故事,并没有史书上那么的愚蠢和可笑,只是因为历史的书写者为了丑化当时丧国的帝王,才添油加醋,甚至无中生有罢了。

    无论如何,即便是赵劼对自己仍旧有猜忌,但六丁六甲神符兵说什么都是赵劼的家底,他能够将这样的家底都丢出来,起码也说明一个问题。

    在赵劼的心里,他还是非常迫切地渴望着胜利,虽然对苏牧并无法完全放心,但在对待北方战事的立场上,他们是保持一致的。

    而对于苏牧而言,能够获得这样的共同点,就已经足够了。

    他回头看了看郭京和刘无忌,真诚地朝皇城的方向拱手拜了拜。

    “臣躬谢圣恩!”

第六百七十章 雪花的味道

    年后的初九日,大焱皇帝带领文武百官拜祭太庙,又举行郊祀大典,为即将出征的禁军祈福,祈盼凯旋,而后又亲自送大军出征。∈♀頂點小說,

    大焱帝国承平百年,在取得了北伐大捷之后,顶着国内巨大的压力,冒着将整个帝国最后一丝骨血榨干的代价,毅然踏上了北上之旅。

    雅绾儿和扈三娘顶着十月怀胎的大肚皮,正在人群之中凝望着那个越发模糊的身影。

    她们终究无法再陪伴苏牧的身边,就如同杨红莲等人也不能,燕青和乔道清也不能,似乎所有跟苏牧曾经同生共死的,此时都没法陪在苏牧的身边。

    这一战就好像苏牧宿命之中的终极一战,需要他**去面对一切那般。

    苏牧离开过杭州,离开过江宁,离开过汴京,每一次他离开一个地方,有人不舍,有人欢呼,也有人唾骂。

    然而这一次,他带着皇帝御赐的节仗,以一军主帅的身份出征,以一个涅面书生的身份,扛起一个帝国抵御外敌最危难的时刻,他得到的不再是哄闹和唾弃。

    百姓们默默地排列在官道两旁,没有熙熙嚷嚷的拥挤,他们甚至不太敢抬起头来,仿佛只要接触到苏牧的目光,仿佛看到他脸上那两道金印,就会被灼伤灵魂,就会让愧疚将自己彻底吞没。

    大焱朝许多官员都需要为自己正名,唯独一人,那就是苏牧。

    无论对大焱,还是对百姓,他早已问心无愧,他并不需要做出更多的牺牲来替自己正名,需要改变自己想法的,是这些百姓和文人以及官员。

    他充满了悲情的委屈,不被人所理解的种种,并没有让他丧失热情,他仍旧在为这个帝国和这个时代,做着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他并不需要太多的荣耀,也不需要万民敬仰,他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不再冷冰冰的眼神。

    当他走在队伍的前头,接受着万人恭送之时,他心里还在庆幸,这一次终于没有人骂我了。

    这是多么让人悲哀的一件事,但苏牧却并没有太多的感伤,因为他知道无论何朝何代,百姓永远是最后知晓真相的人,永远是被嘲弄的那一群人。

    他们有着自己的诉求,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获取,他们只能依靠着舆论的力量,希望能够让更多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史书上会记载帝王将相的言行举止,会为忠臣甚至奸臣立传,但说到百姓,便只是一个群体,没有具体的姓名,他们的身份是卑微的,他们的声音是弱小的,他们也是最无辜的一群人。

    所以无论这些老百姓如何对待自己,苏牧都秉持着一种开明的大度,因为他知道,这些百姓只是受人操纵,即便是今次,得以还原了真相,也是因为显宗的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不断传播他的事迹。

    他带着大军离开了汴京,当他遥遥回望,仿佛仍旧看得到雅绾儿和扈三娘那梨花带雨的脸庞。

    仿佛隐约之中,他听到城头有人在唱着歌,声音软糯又清雅。

    “金风瑟瑟吹得黑天一线开,佛光染红了百万黄金铠,打猎的儿郎从哪里来,为何掀起漫天的尘埃,何不归家种上两畦菜,你家男人牧羊放马不消受灾,奴家也好煮了碗新茶,等着郎君再归来…”

    没平仄没格调,只如那平日里低低的梦呓,实在入不得耳,但这首歌却是出自第一名花李师师。

    混迹文坛久一些的文人墨客都应该知道,如此不拘一格的调调,乃是苏牧首创,李师师后来的许多小调,都借鉴了这种清丽脱俗的风格。

    她知道苏牧一定听不到,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然而这半生都被困在梦神楼里的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跟那个渐行渐远的男人告别。

    赵劼早早便回到了宫中,梁师成走了,孙金台也走了,郭京和刘无忌也都走了。

    他身边的影子已经全都释放了出去,他将王守恩打发出去之后,便将身上的衮服全都脱了下来,一丝一缕都没剩下。

    这才是他久违了数十年的自由,他就仿佛回到了初生之时那般,没有任何的约束,黑暗之中也不再有或善意或邪恶的目光盯着他。

    无论是显宗的高手,还是自己手底下的影子护卫,都已经不在,仿佛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下来。

    他就这么在寝宫里头走来走去,仿佛能够穿越宫殿的穹顶,飞上云端,俯瞰着这个偌大的,让他又爱又恨的帝国,仿佛能够一脚踏碎那只让他迷恋又让他唾弃的皇座!

    赵劼的赤脚换成了穿着柔软鹿皮靴的一只大脚,踩在有些肮脏的冰渣子上。

    那是种师道的脚。

    种师道真的老了,但他仍旧坚持着要骑马,只是刚刚离开了汴京城,就在苏牧的坚持下,钻进了暖和的马车里头。

    他已经无法像在幽州城里头那样血战,他仍旧已经提不起刀,但他还是选择了跟随苏牧北上。

    因为他知道,即便朝廷对他不公,但弟弟种师中以及那数十万计的西军,仍旧将他视为精神领袖,只要他不死,就拥有着毋庸置疑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他维一能够帮苏牧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保住最后一口气。

    无论苏牧在北地的声望如何,无论苏牧的军功有多么的煊赫,无论朝廷给他的封赏有多么的光耀,苏牧想要降服桀骜不驯的西军,仍旧需要很大的努力。

    即便有弟弟种师中坐镇,种师道也不会放心,因为他知道,想要让人心悦诚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苏牧在走着他以前走过的路,他希望苏牧能够得到帮助,而不是像他一样,直到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都死去,落得个孤家寡人,才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

    这是一条白骨累累的不归路,他已经走过一次,并不希望苏牧再走一次。

    如果可以,他希望用自己已经老朽的身子骨,给苏牧填平一点点障碍。

    他老了,本该颐养天年,但他知道,他的根在故土,他的魂却留在了沙场之上。

    对于一名骑兵来说,死在马背上,才是真正的归宿,马革裹尸,就是军人最好的下场。

    与其老死在乡野,在满是便溺的床上等死,什么都需要人伺候,倒不如再看一看旗帜如林的战场,再闻一闻那满是血腥的风沙。

    他走在雪地上,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起码还能够在死之前,再努力一把,带着军人的荣耀去死。

    苏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旁,几次想要搀扶一下这位老军神,但都没有伸出手去。

    他知道种师道其实是在乎的,原本还能够在幽州城头死战的他,回到汴京之后便迅速地衰老,这说明对于朝廷的不公,种师道其实是在乎的。

    就好像他苏牧其实也在乎那些百姓对自己的误解,也会因为自己所受的那些委屈而感到愤怒一样。

    这个死守幽州的老军神,在回到汴京之后,便以惊人的速度走向了死亡的边缘。

    直到今次再度上了战场,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初的活力,但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已经被那股愤怒,榨干了底力。

    非但种师道,即便是已经封王的童贯,也都已经满脸的风霜。

    他们可以在战场上与寻常军士一同啃着生硬的干粮和肉干,可以喝着雪水,可以啃着草叶来解渴,甚至可以将皮靴泡软了来吃。

    可回归平静的生活之后,他们夜不能寐,总能听到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在对他们抱怨和叫嚣。

    即便是精美清淡的小米粥和淡素的小菜,也无法让他们咽得下肚,他们喝怎样的酒,都没有味道,吃怎样精致的菜肴,都品不出好坏。

    童贯本以为自己毕生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异姓封王,如今他算是得偿所愿,却仍旧如同种师道那般,夜不能寐,日不能食。

    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军伍之中,仿佛搁浅的鱼儿再度回到了江湖河海之中,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拥有以前的活力,但他们比任何一名将士,都要渴望战斗!

    大军在夜里驻扎下来,种师道和童贯都走出营帐,与苏牧等人一道,围着火堆,看着小雪纷纷扬扬落下,而后又无声无息地消融在烈焰的舌头上。

    就好像即将要上战场,即将要在战场上无声无息付出自己性命的千万军士一般。

    种师道仰起头来,张大嘴巴,伸长了舌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舌头上,化为一线冰凉,沁人心脾。

    他笑了,仿佛当初刚入伍之时,带他的那位老兵,在枕戈待旦的夜里,第一次教他这个无聊的把戏一样。

    他的笑没有一丝老态,甚至有些调皮,就好像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候。

    “什么味?”苏牧不忍打断老人,直到老人闭上眼睛,默默品尝完新雪的味道之后,才朝眯着眼睛笑的老人问起。

    “你不会自己尝尝啊!”老人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而后在亲兵的搀扶下,回营房歇息去了。

    苏牧学着仰起头来,像好奇的小狗,伸长了舌头,当冰凉的雪花落在舌头上,落在脸上,落在眼睫毛上,感受着嘴里的冰凉,他才发现,原来味道并不在舌头上,也不在雪花上。

    而是在那夜空之上,在那看不见星月的漆黑夜里,盯着这些雪花,看着雪花在视界之中变得越来越大,在火光的折射下,散发出绚烂的光彩,便仿佛看到了漫天的星辰,那是一种希望的味道。

    苏牧扭头,看着种师道那蹒跚的背影,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即便经历了无数的生死,这位老军神仍旧没有忘记他的初心。

    童贯见得苏牧那会心一笑,只是冷冷地讥笑了一句:“多大岁数了,还玩儿这种小孩的把戏,可笑!”

    于是他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而后又从营帐的旁门探出半个头来,伸长了脖子,大张着嘴。

    “嘿嘿”

    无论是童贯,还是种师道,亦或是苏牧,只要不是出于私欲或者压迫,心甘情愿接受这场战争的,谁没有自己最初的梦想?

    为了捍卫这个或许早已被生活磨灭的梦想,就算战死沙场,那又如何?

第六百七十一章 河北的现状

    尝闻古语有说,匈奴草黄马正肥,也就是说,秋天草叶枯黄,正是战马最肥壮之时。

    听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传说,秋后的干草带有草籽,战马吃了之后比较容易长膘,是故肥壮有力,秋冬季节的北方,天气晴朗雨水又少,河流不断流却又即将结冰,便于战马行动。

    也就是说,秋冬季节该是游牧民族战力最强之时,而在中原的农耕民族,秋后庄稼成熟,秋收之后的中原大地是最富足的时候,所以北方的游牧民族很喜欢在秋冬季节南下打草谷,以致于古时又将防备游牧民族入侵称之为防秋。

    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的战争由来已久,北方寒冷,生活环境极其恶劣,资源短缺,而中原土地肥沃,气候温暖,土地肥沃,为了生存,北方的游牧民族自然要不断地往南侵略。

    游牧民族的优势在于战马的机动性,而中原人擅长修建城池,动不动修好几米高的城墙,漫说战马,就是人都怕不上去,守军就在城头不断放冷箭,拿棍子刀子往下捅,石头屎尿往城下泼,游牧民族的入侵者就要叫苦不迭,而擅长建筑的中原民族,还修建了长城这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史上第一工程。

    但如果是中原民族反攻游牧民族,优劣同样显而易见,游牧民族的机动性极强,想打又追不上,你退了他就追上来打你。

    而在骑兵方面,中原大地是要输给游牧民族的,中原人不是不懂养马,也不是不懂骑马,而是不敢骑马。

    古时的中原人都穿裙子袍子,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裤子,或者说开裆的裤子,装束就是用一块布将下身围起来。

    因为南方炎热,裙子容易散热,容易蹲下解决生理问题,容易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没有裤子,骑在马背上不消半柱香时间,大腿就会被磨破,命根子都要被马背磨烂。

    而且古时并没有马镫这种东西,马镫堪称骑兵装备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有了马镫,才能够稳稳骑在马背上,解放双手出来拿长枪捅人。

    没有马镫,就只能趴在马背上,双手抱住马脖子或者抓住马鬃,而且马鞍这种东西也很晚才出现,没有内裤没有外裤,只有裙子,光屁股在马背上磨,或者马背上垫个毯子,谁能吃得消?

    所以中原人就发明了战车,在战场上大量使用战车,站在战车上,不仅能够使用战马的脚力,也能够解放双手来捅人。

    不过战车的灵活性自然比不过单兵骑士,劣势也是显而易见。

    到了赵武灵王时期,这位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就开始“胡服骑射”,学习游牧民族,开始穿裤子,有了裤子的保护,中原人也终于能够放心骑马打仗了。

    一向崇尚宽袖广袍的中原人或许对茹毛饮血的北方蛮人十分看不起,但在骑马这件事上,学习蛮族穿窄裤,却为他们在军事上做出了改革。

    而游牧民族建立了自己的国度之后,同样向中原人学习,开始穿宽袖广袍,开始吟诗作赋,开始饮茶抚琴。

    汉礼之中的跪坐,正是因为当时的人都穿裙子,所以才用跪坐在后脚跟上的方式,遮住前方让人羞涩的春光。

    而据说竹林七贤的嵇康就是因为坐姿太狂放,在与钟会见面的时候,大咧咧张开腿来坐,两腿间的“武器”在钟会面前晃来晃去,才丢了自己的性命

    闲话也休提,之所以想起这些无聊的东西,是因为苏牧已经很清楚游牧民族的尿性。

    这世间便是这样,越是贫穷就越是蛮横,战斗力反而越是强悍,这是一个让人有些无语的悖论。

    穷横的民族往往会被更加穷横的民族打败,比如后世史书上记载,穷横的辽人打败了宋,但更穷横的女真却灭了辽,而比女真更穷横的蒙古人,又反过来灭了女真。

    要知道女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游牧民族,他们更趋向于渔猎民族,更加的原始。

    这条理论在后世的某些小国身上也同样适用,国家已经贫穷不堪,老百姓都要饿死,但军事发展却骇人听闻,整日喊打喊杀

    如今虽然大焱的战士都开始穿裤子了,但又没了战马,文人们又开始过上了古时穿裙子的生活,整日里想着先贤圣人的那一套治国理论,只想着跟人讲道理,花钱买平安,不想动拳头动刀子。

    结果就是人根本就不跟你讲道理,因为这些人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还讲个屁的道理。

    苏牧早已领教过这些草原民族的野蛮凶悍,所以对于这一战,他早已下定了决心,既然赵劼敢放权给他,那么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将这些野蛮人打疼,否则今后就真没好日子过了。

    眼看着进入了一月份,冬季就要结束,按说这些个骑马的人要打过来,估摸着早就打过来了,因为冬季储存的粮草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可前方仍旧没有传来开战的消息,苏牧也有种不安的预感,并非觉得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而是担心始可汗和隐宗有其他更加阴险的策略。

    一群没有自己文字的野蛮人,被隐宗这样的地下王者引领着,就好像一个精于洗脑的人,领着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壮汉,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的。

    有鉴于此,苏牧不敢放慢行军速度,离开汴京之后,便冒雪北上,一路上不断有禁军加入,队伍也越发壮大起来。

    到了大名府之时,苏牧手头已经有八万人马,浩浩荡荡,可谓声势浩大。

    也多得苏瑜和李纲这样的治世能臣,在平叛之后迅速地将大名府的局势稳定下来,发布了一系列安抚百姓的政策,免除赋税,开仓赈济,又以工代赈,招募大量的流民来进行基础建设。

    他们甚至还在范氏这样的大地主的支持下,开垦荒地,再将这些开垦出来的荒地卖给大地主,这样一来就能够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而大地主也能获得利益,加上王黼的倒台,这些人漫说反对苏瑜,眼下恨不得给苏瑜建立生祠,将苏瑜当活菩萨一般供起来。

    其实苏瑜此举也是无奈,他与李纲受到提拔,除了奖赏他们在河北的功劳之外,更多的是让他们担任前线补给的工作。

    眼下河北虽然平稳下来,但十室九空,流民刚刚才有了工作,不会再跟着造反,勉强能够吃上一顿稀的,哪里还有余力支持北方的战事?

    所以苏瑜和李纲早早就将目标定了下来,这些百姓是被榨干了,但大地主们仍旧肥的流油啊!

    先给他们一点甜头,将开荒出来的大片土地都卖给他们,首先就能够在短时间内回收大笔的军费。

    而流民的数量太多,这种人力资源也不能浪费,开荒的进度也会很快,开荒的过程中,这些流民都需要地主来供养,官府最多在卖地的时候给予折扣,弥补这一部分的开支,地主们也是乐意接受,反正开荒出来的土地都是卖给他们的,他们比官府都还要上心,相对于大片的土地,喂饱这些流民工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一旦他们接受了苏瑜和李纲的买卖,就彻底跟官府挂钩,到时候战争开启,流民都是烂命一条,他们想不出钱出粮都难。

    而且苏瑜和李纲深谙官场规则,万一这些大地主不配合,他们就搬出王安石王相公的新法来,由不得他们不服气。

    许多人都以为王安石的青苗法等诸多新法,是为了改革国家,消除积弱,“劫富济贫”,又有人说他实在败坏国家根基。

    总之神宗朝的变法毁誉参半,褒贬不一,众说纷纭,也不好讨论。

    但其中有一个论点是非常值得让人深思的,那就是王安石变法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在短时间之内筹集到足够的军费,以支持朝廷收复吐蕃的河潢地区,以此来压制西夏!

    无论这种论点是否成立,但有一点是无法否认的,那就是王安石的新法,用来短时间内筹集大笔军费,是完全可行的!

    因为王安石变法的本质就是在为国家捞钱,在最短的时间内,回笼最大的资金!

    这也是赵劼为何一直没有踢开王黼的原因之一,因为王黼最擅长的就是捞钱!

    而现在因为苏牧的原因,他不得不将王黼给踢开,但他还留了一手,那就是蔡京!

    他没有将蔡京踢开,不是因为蔡京老了,或者说蔡京根基太深,无法拔除。

    而是因为蔡京是王安石变法之时最得力的干将之一,若说到新法,蔡京是仅存的最了解新法精髓的一个人,没有之一!

    如果北方战事拖延下去,那么他就需要用到蔡京来筹集军费和物资了。

    这是一个饮鸩止渴,竭泽而渔,对国家根本造成极大伤害的法子,但总比被草原部落的铁蹄践踏山河要好,国家破了还可以缝缝补补,让这些蛮子占了可就很难拿回来了。

    苏瑜和李纲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觉悟,提前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才开始在大名府乃至于整个河北京东大刀阔斧地干起来。

    虽然是冬季,但大军过处,整个河北京东地界竟然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来。

    有着苏牧和种师道坐镇中军,又有北伐军充当骨干,这些禁军自然不敢冒犯百姓秋毫。

    到了大名府之后,大军驻扎在外,苏瑜和李纲带领着官员和百姓出来犒师,也为苏牧践行。

    他们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声望已经在河北无人能及,为了讨好他们,大地主们纷纷拿出大批物资,送到苏牧的大军之中。

    虽然这些礼物和物资对于整个大军的吃喝来说只是毛毛雨,但已经表明了这些大地主的姿态。

    苏牧见得此状,也终于安心下来,有苏瑜和李纲在此,又有梁师成坐镇,加上未来或许也会加入的蔡京,保证后方补给,应该不成问题,那么接下来就要看北方大军的了!

    与苏瑜告别之后,苏牧便领着军马,加快速度,往幽州方向而去了。

    (ps:今日两更,从清明拜山就感冒,一直低烧,实在撑不住接下来的一章写得有点难受了,希望大家不会反感)

第六百七十二章 背老种,看幽州

    辛兴宗和刘光世终于加入了苏牧的大军,张万仙的敢炽军也成为了苏牧的斥候军团,对河北熟门熟路的他们,成为了大军的开路先锋。○

    军士们都已经有了觉悟,他们之所以顶着寒风和大雪北上,是为了什么。

    北伐军的成功,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而侍卫司在河北的功绩,也起到了楷模的作用,让他们知道,即便是窝在内地作威作福的子弟兵,也同样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

    本着这样的觉悟,这支数万人的大军,终于从莫州雄州等地,经历了不过短短十天的时间,就集结在了幽州城下!

    然而抵达了幽州之后,大军终于暂停了下来,因为有人走不动了。

    种师道走不动了。

    这个坚持随军北上的老军神,他累了,虽然他的心仍旧能够征战沙场,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跟上灵魂的脚步。

    他是西北军神,是西军的军魂,是当朝最像军人的一个军人,是大焱末期最称职,最堪称名将的名将。

    在他与童贯上殿之前,他的名字就足以青史留名,然而他还是选择了北上,只是为了给苏牧提供最后一点点帮助,只是为了以军人的身份,死在战场上!

    他种家五代从军,三代英烈,名将无数,他是将门虎子,终究没有辱没门风,但他真的已经走不动了。

    这一天是一月十九日,老种真的老了,他躺在距离幽州城十里外的大营里,脸显灰白死色,一双眸子已经浑浊,手里紧握着一个早已摩挲得光滑温润的军牌,一如他多年的习惯,而口中则不断喃喃念叨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收到消息之后,苏牧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童贯等人都留在了营外,因为老种并不想让别人见到自己的死状,他是个硬汉子,无法死在马背上就已经够憋屈,又如何能够让一大群人围着自己落泪?

    苏牧走进了营帐,虽然火盆在熊熊燃烧,营帐内温暖如春,但种师道的身子却越来越冰冷。

    对于这位老人,苏牧是发自内心的崇敬,甚至崇拜。

    在这个军人早已沦丧的帝国,这位老人始终践行着一个军人的天职和使命,他是最称职的军人,却也是最孤独的英雄。

    听得苏牧的动静,种师道的眼中恢复了一些生气,却变得尖锐起来,嘶声吼道:“滚出去!”

    他倔强地仰起头来,直到认出是苏牧,才重新倒在了床上。

    苏牧走上前来,半跪在胡床边上,想要握住老人的手,种师道却如孩子一般将手缩回胸口,死死地捂着那块军牌。

    即便隔着这么远,苏牧仍旧能够听到他肺部里头的杂音,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呼吸。

    他实在太衰弱了,衰弱到苏牧甚至不敢大声讲话,怕口风重一些,就会将他的命吹断。

    “我尽力了”

    当老种吃力地说出这几个字,苏牧的眼眶湿润了,但他拼命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只因为他知道老人并不喜欢在别人的眼泪中离开。

    他是一世英雄,就该有英雄的体面,就该有英雄的死法!

    “我知道我知道”对于这样的老人,你还能再要求些什么?

    种师道微微睁开双眸,直视着苏牧的脸庞,而后伸出左手来,苏牧连忙将脸凑过去,让他抚摸着自己脸上的金印。

    种师道一辈子都在跟黥面汉子打交道,很多时候他眼前的人影和人脸都会变得模糊,便只剩下一个个青黑色的刺字,而后这些刺字就会变成冰冷的悬挂在房间之中的军牌。

    虽然他认识苏牧不算短了,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这两行血色的刺字。

    那血红之色就像两条火龙,红得刺眼,仿佛在灼烧他的热血,让他回到最初的战场,那时候他的兄弟们都还没死,跟他一样在战场上瑟瑟发抖,因为见到敌人的尸体而肠胃冰寒,回到大营才偷偷呕吐,不敢吃肉干。

    慢慢的,兄弟们一个个死去,他的功勋越来越高,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麻木,便是坐在死人堆里,也能安枕入眠,大口吃喝。

    但他却已经感受不到那股热血沸腾的紧张刺激,只是麻木不仁地审视战局,将活生生的军士,当成随时牺牲的陶俑,当成取胜的棋子,乃至于弃子。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那一块块军牌里头的英灵,才会一个个冒出来,在他的营帐里站得满满当当。

    苏牧的金印渐渐模糊,他又看到了营帐里头,站满了他的兄弟,成千上万,有名有姓,却无头无脸。

    温热的老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溢出来,多少年了,他终于再度品尝到眼泪的滋味,苦涩而悲凉。

    他的老兄弟们已经不再叫嚣,也不再抱怨,只是用无尽的期待,召唤着他的加入。

    他甚至忘记了幽州城里那位老兄,喝了他的酒,还要骂他一句的那个老痞子。

    他的脑子已经模糊,但他突然清醒了过来,苏牧的脸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有些模糊,但他却死死抓住不放。

    “我我想看看幽州”

    他还是不甘心,他还是想记起那个喝他酒的老西,否则他死了之后,该怎么跟他打招呼?

    他老种从来都没忘记过这些老兄弟,也从未忘记过他们的姓名啊!

    “好”

    苏牧偷偷抹了抹眼泪,而后用被子将老种裹起来,背在背后,又用毯子绑在自己的身上,而后走出了营帐。

    “我陪老将军到幽州看看”

    守候在外的人听得苏牧这一句,纷纷低下头,亲兵团的人早已泣不成声,却又不敢放肆发声,怕打扰了老种相公。

    早有人往幽州方面通报,而苏牧一步步走出大营,数万军士在大雪之中围得水泄不通,随着苏牧一步步前行,在人潮之中不断分出一条路来。

    幽州方面的人也倾巢而出,大雪十里,十里都是人。

    老种已经看不到这些,他只是拼命想着那个老西的名字,他的手里,死死捏着那块军牌,仿佛那块军牌,就是他苟延残喘的命。

    大雪纷飞,为了给老种保暖,苏牧不断释放九阳真经的内力,驱散风雪,保着老种最后一丝生机。

    这数万大军的心,都系在了老种的身上,如今又系在了老种和苏牧的身上。

    苏牧的动作很轻柔,很平稳,看似很缓慢,实际上却很快,因为他生怕老种会撑不住。

    他的脚踩在积雪上,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他的耳中没有风雪之声,只有隔着后背,老种越发微弱的心跳,和他那若有若无的气息。

    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极限,也只有心里的执念,支撑着他最后一口气。

    幽州是他最后一战的地方,即便他要死去,也要死在幽州,那必将是他最后的荣光!

    十里说长不长,说远不远,若是骑兵冲锋,也就是一口气的事情,苏牧的速度虽然快,但种师道的生机流逝更快。

    种师道已经没办法感觉到苏牧的温热,他想要向这个后辈交代些什么,毕竟寻常人死之前都应该是这样的吧。

    但他已经说不出口,他要留着最后一口气,去看幽州。

    雪花落在铁甲上,沿途的军士终于不再低头,他们昂起头来,仿佛在接受一场洗礼,仿佛在继承老种留给他们的英雄之气。

    他们充满了悲愤地见证着一代传奇的陨落,以一种传奇的方式。

    “嘭!”

    童贯敲响了自己的刀鞘,就仿佛胎儿的第一次心动,就仿佛天地初开之时的第一声雷响。

    沿途数万大军以及幽州守军们,同时敲响了军甲或者盾牌。

    声音并不尖锐,低沉得像大地母亲的脉动,仿佛将种师道带回了初时的战场,仿佛这些敲响,在带动着他微弱的心跳和脉搏,仿佛所有人的意志,都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给种师道,支持着他,去看幽州。

    种师道微微睁开双眸,这是战鼓,这是一次次让他变得麻木不仁,又一次次将他从麻木之中震醒的战鼓,这是他唤醒弟兄们的战鼓之声!

    他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着沿途的军士,不甚清晰,却能够感受到,他们就像黑夜里的一团团烈焰,是那么的炽烈。

    这就是大焱的希望!

    他终于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是多么的值得,他伏在苏牧的背上,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值了值了”

    当声音微弱下去之时,苏牧疯狂加速起来,他任由寒风吹袭着眼泪,不断冲刷着脸上的金印,疯狂地往前方狂奔。

    天地间的战鼓声越发急促,越发激烈,就像在与死神对抗,像远古那些无知的人们,用声音和舞蹈,来驱赶凶兽和异鬼。

    苏牧仍旧能够感受到种师道的心跳,幽州城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甚至能够看到城门前的官道,他已经踏上了这条官道的石砖!

    然而这个时候,种师道却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动用了最后的力气,探出手来,将那块军牌,挂在了苏牧的脖颈上!

    “咔哒”

    军牌从头顶落下,敲击在苏牧的胸甲上,悬挂军牌的麻绳仍旧散发着种师道的余温和老朽的气味。

    然而战鼓却戛然而止,不是军士们的战鼓,而是种师道的战鼓。

    他的心跳停止了,他的呼吸断了,他的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却推着苏牧的后背,仿佛要不断督促苏牧前行一般。

    苏牧停了下来,周围的战鼓也停了下来,大雪之下,天地寂灭,军士们都知道,他走了。

    苏牧拼命地呼吸着,事实上从开始跑动到现在,他都很少换气,生怕放缓了速度,生怕挤压影响到种师道的呼吸。

    而现在,他可以呼吸了,他只能不断的喘着,因为这样,呼出来的白汽,才能掩盖他脸上那两道泪痕,那两道被寒风冻结成冰霜的泪痕

    他抬起头来,幽州城的城门,就在他的头顶,他的脚,站在幽州城外,只有三五步的距离。

    种师道,终究没能死在幽州。

    而苏牧只记得,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老了再也走不动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死去犹欲杀阎官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按说老种的死,对北伐大军的军心士气是沉重的打击。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死非但没有挫败这些军士的士气,反而激起他们的决心,点燃了他们的死志!

    老种已经老了,这是大家都看得见的事情,你不能再要求一个连骑马都困难的老军神,仍旧在战场上挥斥方遒,仍旧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

    他已经成为了大焱军的传奇,成为了一种精神信仰,成为了一个传奇的符号,即便死了,这种精神也永不磨灭。

    他老种都宁愿死在前线,陪着这些军士,难道这些个黥面汉子,还不如一个垂垂等死的可敬老头儿?

    不!

    老种未完成的征途,就由他们这些黥面汉子走完,用铁蹄,用刀剑,用硬弓和长枪,扫荡所有敌人,走完老种剩下的征途!

    落叶归根,幽州方面需要将老种送回汴京,他是大焱的军神,生前无法得到的荣耀,死后必须一样不少,这是全体北伐军的唯一要求,相信朝廷不是傻到根子里,就不可能不答应这样的要求。

    眼看着大军就要继续北上,苏牧却没有出现在中军大帐里,他连孙金台、郭京和刘无忌等人都没有带,一个人拎了一坛子酒,往幽州城内东南角的一处墓地走去。

    虽说落叶归根,但大焱军中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也有人即便死了也无家可归,于是便彻底留在了幽州。

    这片坟地并不是很大,但很规整,一排排的坟头被大雪堆着,像一颗颗白发的脑袋。

    苏牧走到一座坟前来,先是蹲下,而后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拍开酒坛子的封泥,朝那墓主说着。

    “老哥哥,打扰了”

    他将劣酒撒在地上,浑浊的黄酒淡如清水,半分劲道也没有,真不是军爷该喝的酒,但苏牧能找到的也就这些了。

    并不喜欢喝酒的苏牧,将酒坛子凑到了嘴边,但想了想,终究还是轻轻放了下来。

    “酒我就不陪你喝了,一会儿还要领军北上”

    “我知道那老头儿想看的不是幽州,而是你们,虽然素不相识,但我苏牧敬大家伙儿一坛酒”

    苏牧想了想,再说不出什么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对老种的认知竟然是这么的少,即便想说些什么,竟然都说不出口。

    可哪怕他跟种师道相处并不久,但自打进入北方战场的那一天起,种师道就成了最接近苏牧的那个人。

    早在雄州之时,种师道是第一个与苏牧一般,能够丢开大辽,看到女真的真正威胁之人,他以大焱土著的身份,却拥有与苏牧这个穿越者相差无几的未来格局眼光,他才是真正的智者!

    虽然在对待涿州郭药师的态度上,他与苏牧有过分歧,但最后也算是殊途同归,他最终还是看到了郭药师的价值,并让他往西北方向进攻,给了郭药师一次机会。

    再后来,在战略上,他与苏牧就再无分歧,即便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耀,承受了不公和委屈,但他仍旧为苏牧找来了李纲,就算到了最后,眼看着战端再启,他还是随军北上,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丝余热,照亮了苏牧的征途。

    面对这样的一个老人,苏牧竟然连一句像样的悼词都说不出口,有时候他真的痛恨自己这样的性子。

    他只是朝这一排排坟头,低声说了一句。

    “当他的兵,不亏”

    他下意识地将身边那座坟头的木质墓碑上的积雪抹掉,想看一看种师道的兵,长什么样子。

    但见得墓碑上刻着:“奉日营指挥苟寒生。”

    他并不知道这个苟寒生,就是种师道一直念念不忘的老牙,那个在幽州城头喝了他的酒的老西。

    他只是觉得这名字一点都不像一个大老粗,更不像一个老西军,反而像一个读书世家的孩子。

    “读书人哼”苏牧想起汴京城里那些所谓读书人,再看看这苟寒生,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而后轻轻拍了拍酒坛子,朝那墓碑说道。

    “咱走了,老哥哥们好生歇着,待得凯旋,再来陪你们大醉一场!”

    苏牧说完,就要迈开脚步,可他转头一看,那酒坛子就这么打开着,他仿佛听到苟寒生们的嘲笑声。

    他转头看了看城外的军营,突然又转了回来,低低骂了一声:“入他娘的!”

    而后抄起酒坛子,咕噜噜一顿猛灌!

    他一直想着保持理智,一直想着清醒地审视局势,即便身处危机,仍旧想着如何改变现状。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任性了。

    他的酒量不算太差,酿酒的度数也不高,但他咕噜噜一顿快酒,也是有些浑身发热。

    当最后一滴酒入喉之后,他便将酒坛子砸向了墓地前方的一块石碑上。

    那石碑该是幽州地方为这些战死英灵而立的。

    酒坛子四分五裂,苏牧却借着酒劲,高举右手,大喊一声道:“刀来!”

    自从得了宗主之刃后,无论苏牧如何软磨硬泡,不闻和不问都冰冷得如铁如石,从不与苏牧说话,更不会将宗主之刃交给苏牧赏玩。

    而现在,苏牧一声大喝,肩头早已落满白雪的不闻不问却出现在了苏牧的身边。

    那木盒喀喀喀被拉开,那柄宗主之刃便飞向了苏牧!

    苏牧大袖一挥,将巨刃捞在手中,内力催吐,刀尖便在石碑背面刻画起来,铁画银钩伴随着火星四溅,苏牧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堪称一气呵成!

    苏牧的身影便如风雪之中的白色蝴蝶,一阵乱舞之后又戛然而止,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憋屈,但他却像借了邻家的工具,用完了赶紧归还,怕弄坏或者磨损了别人东西一样。

    宗主之刃很快就倒飞回来,当不闻不问将刀收回木盒之时,苏牧已经走出了墓园。

    两位天聋地哑一般的高僧就这么看着苏牧的背影,而后扛着刀匣,来到了石碑处。

    但见石碑的背面,刻着一首诗,字迹有些潦草,结构松散,笔锋却入石三分!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老刀夜雪幽州路,铁马寒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欲杀阎官!”

    不闻和不问相视一眼,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他们跟随苏牧的脚步却更加的坚实。

    宗主之刃除了杀人,从不干别的,刀刃上沾染了历朝历代无数名士的鲜血,无论是位极人臣的王公贵族,还是纵横天下的江湖高手,唯独没有做过刻碑这种事情。

    不闻不问是清楚这一点的,可当苏牧豪饮之后,喊出刀来二字,数十年古井不波的他们,竟然被苏牧的气场所震慑,内心虽然仍旧迟疑,手脚却把持不住,终究还是将宗主之刃交给了苏牧。

    他们对诗词并不太感兴趣,他们早知道苏牧是文坛大宗师,但实在看不出这首诗的好歹。

    他们只觉得这首诗大气磅礴,波澜壮阔,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悲凉,直到他们看到最后一句,才觉得将刀交给苏牧,是正确了。

    大雪仍旧在纷纷扬扬,渐渐将苟寒生的墓碑盖了起来,或许这首刻在石碑背后的诗不被人所知,但却是苏牧写过最喜欢的一首。

    他大步走出幽州城,回到大营之中,与童贯等人见了一面,开始商议继续北上的事情。

    这一次,只要大军能够顺利抵达大定府,将大定府作为前线大本营,就能够以不变应万变,无论是东北方的女真,还是西北方的党项,或者是北方的蒙古部族发动突袭,大焱都能够及时作出应对和支援。

    许是种师道的死,让童贯也受到了影响,诸多将领一直商议到入夜,在军营里用了饭,这才纷纷退散,打算明日一早就发兵北上。

    苏牧喝了一坛子酒,肚子还在发涨,脑子也有些模糊,草草吃了些,也就回营歇息去了。

    他没有再研究这次的军事,只是呆呆地望着火盆,手里摩挲着胸前悬着的军牌。

    摇曳的火光之下,苏牧的指肚抚过军牌上的刻痕,依稀能够感受到“种师道”三个字的轮廓。

    那是种师道自己的军牌。

    他将军牌交给了苏牧,就好像临死前仍旧推着苏牧的后背那般,是希望苏牧能够继承他的遗志,让大焱不再受到军事上的压迫,要让大焱帝国真正的强硬起来,即便无法恢复汉唐雄风,也不能再丧权辱国!

    就在苏牧发着呆的时候,营房外陡然寒风吹袭,隐藏在暗处的不闻不问率先惊觉,苏牧腾地站起来,待得走出营房,才发现郭京和刘无忌不知何时也已经出现在了外面,与不闻不问一道,四个人竟然包围着一个有些瘦弱的黑衣人!

    这黑衣人虽然身形单瘦,又没兵刃在手,但她的气息极其危险,否则根本就不会一下子招来不闻不问和郭京刘无忌!

    然而苏牧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让这四位都散去了。

    无论是不闻不问还是郭京刘无忌,对苏牧都有着足够的了解,既然苏牧让他们退去,想必已经清楚了来者的身份,而且也排除了危险性。

    当他们退去之后,苏牧才轻叹了一声,扭头走入营房,一边走一边朝那黑衣人招呼道。

    “外头冷,先进来吧。”

    那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苏牧,走进了营房。

    苏牧取下火盆上方挂着的陶罐,给那人倒了一碗热水,又取出一张大饼和一块肉干来,慢悠悠地烤了起来。

    那黑衣人便接过热水,小口小口喝着,等待苏牧烤饼和烤肉。

    两人都沉默着,过了许久,那黑衣人才一边摘下面纱,一边朝苏牧问了一句。

    “老种死了我我想去看看祖父”

    本来想着责备自己的,可当听到这一句,苏牧才想起,是啊,曹顾也老了

    他看着偷偷跟着他溜出来的巫花容,看着这个第一次好好跟自己说话的斑人蛊师,也没再给她斗嘴。

    而是将烤得差不多的大饼掰开,递给了巫花容。

    “那就跟着吧。”

    巫花容接过大饼,似乎有些烫了,将手放在耳垂凉了一下,才朝苏牧笑了笑:“嗯!”

第六百七十五章 遇刺(中)

    神臂弓可不是烂大街的西贝货,那是大焱真正的技术垄断,整个大焱军也就只有几千张而已。

    这差不多十万大军之中,能够拥有资格装备神臂弓的,都是膂力惊人的天生力士,需要经过层层筛选和审核,也就是说,敌人的刺客已经渗透到大军的中高层!

    早在孙金台带他到御拳馆,启动周侗的敢死刺杀任务之时,苏牧就曾经有考虑过。

    既然他们能够想到刺杀对方高层的计划,以始可汗和黑白子的智慧,以及隐宗的实力,同样可以派人来刺杀苏牧!

    若非如此,孙金台又何必找来不闻不问、郭京刘无忌乃至于整个六丁六甲神符营!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这神臂弓的出现,仍旧让苏牧心有余悸!

    稳了稳心神之后,苏牧便从营房之内闪身而出,抄起营房门口旁的火炬,催动内功,便投掷了出去!

    他要将隐藏在暗处的弓弩手给挖出来!

    虽然神臂弓的射程很远,但这些刺客都是精心策划过的,对苏牧又知根知底,为了增加成功率,弓弩手绝对不太可能距离得太远。

    因为苏牧的营帐虽然处于大营核心,但并非孤零零的一座,周围还有童贯孙金台等人的营帐,距离太远会遮蔽视野,加上又是深夜,弓弩手想要精准命中又保持杀伤力,绝对就潜伏在近处!

    苏牧的火炬在半空之中飞行,火光照耀着地面,但见得六丁六甲神符兵如同一个个道教神话里头的神将仙兵,之所以能够看见这些,是因为大部分的神符兵都已经倒下,而刺客们则只有脸盆大小的一团阴影,因为他们还仍旧站立着!

    竟然是神符兵落败!

    虽然早有准备,周侗作为超级大宗师,号召起来的三百死士,绝对都是高手,那么敌人的刺客也一样是高手,毕竟隐宗乃是地下王者,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然而六丁六甲神符兵乃是保护大焱皇帝的影子卫队,神秘而强大,竟然仍旧无法抵得住这些刺客!

    虽然近乎十万大军驻扎,漏洞自然不少,想要渗透进来并非难事,可苏牧作为主帅,中军大帐守卫森严,这些刺客一样能够潜伏进来,可见他们的布局比周侗还要早!

    他们是早早就隐藏在军中,甚至许多人根本就是军中的精英,否则又怎可能拿到神臂弓!

    要知道神臂弓这等重器,平日里可不是弓手们保管,而是临战之前才下发,都会造册备案的!

    火炬还在半空之中飞行,划过完美的弧线,那依稀的火光之中,三十步开外的瞭望楼若隐若现!

    这样的瞭望楼在整个营区有上百个,除了警戒整个营地之外,还负责将主帅的命令传达开来。

    若苏牧示警,必定会引发骚乱,种师道之死好不容易才激励出来的士气,苏牧可不想就这么被挫败。

    大战未启,老军神先老死不说,连主帅都受到刺杀,必定军心动荡!

    所以苏牧绝不会发出示警,这一点无论是苏牧还是孙金台等人,想必都能够想到。

    当火炬飞向那瞭望楼之时,已经冲了出来,不问和不闻同样陷入了胶着的死战,虽然他们并非负伤,但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切割成碎布条,此战惨烈可想而知!

    衣服被斩碎之后,他们手腕手臂上的护甲也露了出来,此时他们与那些刺客周旋鏖战,见得苏牧出现,二人便将刀匣拉开,那宗主之刃猛然投掷而出!

    少说也有**十斤的巨大断刃就这么脱手飞出,那些个刺客都是短小的贴身兵刃,哪里敢阻挡这柄巨刃的飞行!

    苏牧飞身而上,与巨刃擦身而过,却是精准抓住巨刃的刀柄,硬生生拖住巨刃,内力彻底爆发出来,猛然将巨刃往后挥出!

    这一前一后的拉扯,使得巨刃产生了极大的反弹之力,竟然拖着苏牧往前飞舞!

    苏牧就这般杀入刺客群中,不像人控制着刀,更像刀控制着人!

    那巨刃像失控了一般疯狂猛斩,虽然没有伤到敌人,却将刺客们的阵型全部打乱,谁敢撄其锋芒!

    不闻不问压力顿减,没有了宗主之刃的负累,他们也终于能够全身心投入战斗之中!

    也正在此时,苏牧投掷出去的火炬终于打在了瞭望塔上,爆出一团火星,而后掉落下来。

    爆开光芒的那一瞬,苏牧猛然抬头,只见得一点寒芒如同漆黑夜里唯一的星辰那般亮眼!

    “唳!”

    尖利的破空之声再度传来,巫花容心头大骇:“小心!”

    然而苏牧却不为所动,他的身子就如同刀柄后端的红缨一般,顺着巨刃的惯性不断漂移不定,一名刺客少有迟疑,便被巨刃一刀斩成两段!

    苏牧脚尖落地,而后深深插入雪地之中,如同老树一般扎根大地,汲取着磅礴的大地之力,他的腰身猛然一拧,肩臂发力,巨刃再度狂舞起来!

    他完全没有理会瞭望楼上射下来的箭!

    刺客们皆以为苏牧陷入了癫狂状态,听得破空之声,心头大喜,然而就在下一刻,那黑暗之中激射而来的神臂巨箭,噗嗤就将一名刺客洞穿,巨大的余力更是带着那刺客的身体往前飞去,撞向另一名刺客!

    那刺客也是大惊失色,刚刚推开被射透的同伴,却见得苏牧旋风一般斩来,还未来得及躲闪,已经人头落地,无头的身子喷出三尺来高的血柱!

    一名刺客见得巫花容躲在苏牧营帐口,便冲杀而来!

    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苏牧,但不闻不问的功力太高,他们才动用了六个人来拖住不闻不问。

    他们本不想对巫花容动手,因为巫花容的出现,惊动了不闻不问等人,差点就相当于间接地使他们打草惊蛇。

    但他们却知道,苏牧能够留纳巫花容在营帐内过夜,关系自然非同凡响,只要攻击巫花容,便一定能够让苏牧分心!

    苏牧的巨刃虽然威力巨大,声势骇人,但劣势也相当明显,只要他的节奏被打乱,根本不需要刺客们攻击,他就会被巨刃所拖累!

    而且在情报之中,苏牧最擅长的乃是左手剑和右手刀,这柄笨重的巨刃,根本就不是苏牧的本命兵刃,武林之中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修炼巨刃的刀法,只能说是苏牧靠着蛮力胡乱施展罢了!

    不得不说,这些刺客都是顶尖高手,无论刺杀技巧还是经验,都极其老辣,即便瞭望楼被占据,仍旧能够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现巫花容的价值来!

    这名刺客正为自己的发现而惊喜,手中双刃如银花绽放,在双手间旋转翻飞,整个人已经冲到了巫花容的面前来!

    他的双刃虽然短小,却快若闪电,如毒蛇出洞一般防不胜防!

    释放蛊虫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巫花容本身武艺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高深,刚刚睡醒的她反应也有些迟钝,又如何能够抵挡这名刺客!

    “退回去!”

    发现了危险的苏牧猛然大喝,可这一声大喝却泄了他的气息,果然让巨刃带乱了节奏!

    他的优势在于巨刃的沉重,利用巨刃的惯性,顺势而为,一旦乱了节奏,就需要极大的力量来“拨乱反正”,一切都被刺客们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不能不提醒巫花容,因为他比刺客们要更加了解巫花容的短板和软肋!

    他的双脚落地,再度挥斩出巨刃,这一次却如同旋转的花蝶一般,内力催发,将积雪都掀起,形成了一股小龙卷,朝巫花容的方向席卷而来!

    那名刺客又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眼看着巫花容退回营帐,刺客便紧随而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营帐左侧的黑暗处,陡然杀出一条身影来!

    这人身形瘦小,如同一只猴子,像极了赌馆门口蹲着,刚刚将全副身家性命老婆小孩都输光了的红眼赌徒!

    此人手中并无兵刃,但速度却快得骇人,如一阵夜风般袭来,那刺客却并没有丢下巫花容!

    他们早已将性命丢给,只要能够刺杀目标,便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他们是真正的死士!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那来人的速度,但见得那人一闪而过,一把就扣住了刺客的肩头!

    “喀嚓!”

    他的五爪如钢铁所铸,竟然硬生生抠入刺客的皮肉,二指如铁钩,钩住了刺客的锁骨!

    “翻子拳!”

    那刺客也是武林高手,早知来者速度惊人,却没想到此人竟然深谙翻子拳!

    这可是大宗师周侗的秘术,传承自少林的神功,若他知道翻子拳乃是后世鹰爪功的前身,这刺客也就不会这般大意了。

    然而为时已晚,锁骨被扣,他终究无法再靠近巫花容半步!

    那人扣住锁骨,制住刺客之后,一个膝撞被砸在了刺客的后腰上,那刺客的整条脊柱从中折断!

    来人本来就矮小,一把抓住刺客脚踝,竟然将刺客横举起来,奋力摔飞了出去!

    挥舞着巨刃紧随而至的苏牧没能够收住巨刃,旋风般斩过,刺客被劈开两半,鲜血内脏流淌了一地!

    “刘无忌!”

    当苏牧看清楚来人面目之时,心里也是吃惊不小。

    起初他对郭京和刘无忌并没有太大的忌惮,此时见得刘无忌的手段,才发现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不闻不问这两个奇人身上,确实忽略了郭京和刘无忌的实力!

    脑中刚刚浮现出这一节,瞭望楼上的神臂弓再度射出暗箭,又一名刺客无法躲避,被射飞出去,撞飞火盆,才被斜斜钉死在地上!

    这神臂弓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张开,即便是天生膂力惊人的力士,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也不敢连续开弓,除了力气消耗极大之外,若稍有不慎,整个手臂都会被弓弦扯开,肌肉和筋骨的负荷也是极大。

    然而望楼上那一位,已经连续开弓四五次有余了,可见其力量多么的恐怖!

    苏牧下意识往望楼上扫了一眼,心里大概也有了个人选。

    既然刘无忌出现了,那么望楼上那一位,应该就是郭京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遇刺(下)

    两军对垒,用刺客来暗杀敌方将领,虽然是下策,但如果成功,那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虽然看起来有些儿戏,难度也可想而知,但大宗师周侗和孙金台都青睐于这一策略。◇↓頂◇↓点◇↓小◇↓说,

    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周侗手下只有武林高手,这也是他为国效力的最佳方式,更因为当武林高手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刺杀的成功率也会成倍增长!

    当然了,这需要周详的计划,需要必死的决心,需要有人主动牺牲,需要有人用性命来创造刺杀条件,更需要牺牲长时间潜伏在敌方的棋子!

    很显然,隐宗的刺客早已准备好这一切,若非孙金台为苏牧准备了这么多强力的护卫,若没有不闻不问和郭京刘无忌,苏牧今夜必然死在刺客的手中!

    当初孙金台四处为苏牧找保镖之时,苏牧心里头还觉着孙金台有些小题大做,但现在看来,这一切是多么的庆幸和必要!

    十数名刺客就这么被掩杀殆尽,当战场上动静全无,只剩下热血融化积雪的细微声音之时,苏牧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的伤势才刚刚恢复,这样的消耗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而当他看到望楼方向一步步走来的郭京,看到他扛着那巨大的神臂弓之时,仍旧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讶。

    不闻和不问精赤着上身,只是他们的脸色太过红润,便似全身鲜血上涌,隐约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先歇息。”苏牧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但不闻却将那刀匣给伸了过来。

    苏牧一脸无语,本想将那宗主之刃擦拭干净再交还,却没想到宗主之刃竟然滴血不沾!

    宝刀入匣,不闻和不问才席地而坐,开始打坐静心。

    郭京看了刘无忌一眼,便将神臂弓丢给了刘无忌,然而刘无忌的眸光突然变得如鹰隼一般锐利,朝郭京问道:“射死几个!”

    郭京陡然变色:“六!”

    不闻:“六!”

    苏牧:“五!”

    诸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答着,心绪却飞快流转,而后几乎同时睁大双眸!

    这前后也就一两个呼吸的时间,战场边缘的尸体堆里头,已经亮起一点寒芒!

    “小心!”

    那寒芒渐渐化为锋锐的箭头,竟然有刺客假死,就为了等待所有人都松懈的这一刻!

    因为距离不远不近,想要反击和躲闪都不太可能,距离最外面的郭京第一反应就是挡住在了苏牧的面前!

    那寒芒在夜里显得那么的刺眼,在他的瞳孔之中越变越大,就像一颗坠落的星辰!

    他下意识抬起双臂,交叉于胸前,想要牺牲手臂来挡下这一箭!

    然而那箭头却停在了他的手臂前三寸之处!

    郭京倏然睁开双眼,放下双臂,便见得一只干枯的手,死死抓住箭头,而箭头刺破了那只手的掌心,从手背刺了出来!

    “大师!”

    木讷的郭京脸色大变,谁都没想到一直没有出现的孙金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显然也没把握抓住这支箭,即便是宗师,想要抓住飞行之中的羽箭,又是如此近距离,实在太难,他本想将箭矢打飞,但这种可能性更低!

    孙金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郭京的身后是不闻不问,而不闻不问的身后,还有刘无忌,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想到了挡在苏牧的前面!

    或许他们跟苏牧没有任何的私交,甚至私底下并不看好苏牧,但苏牧眼下是北伐军的主帅,而他们的任务是保住苏牧的命,那么他们就会用自己的命,来捍卫苏牧的生存!

    孙金台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手掌的伤势,他扫了那暗色的箭头一眼,显然是淬了剧毒的。

    而那假死放箭的刺客已经在射出箭矢的同时,将弓弦缠在脖颈上,只是用力一绞,就将自己的脑袋给绞了下来!

    这就是敌人的死士,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无论他们的战力如何,无论他们的计划如何卑鄙,他们都在完美地执行着他们的使命。

    抛开阵营不谈,这是一群值得尊重的刺客,他们是真正纯粹而强大的刺客。

    可惜他们遇到了更加强大的敌人,遇到了拥有着强大护卫团的苏牧!

    虽然刺客们并没有成功,但也足见隐宗已经开始了刺杀,他们对大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们知晓苏牧已经成为主帅,他们甚至清楚大军的布局,掌握着苏牧的一举一动!

    当初苏牧想要清洗侍卫司就如此的艰难,如今他统领着近乎十万大军和十几万的民夫辅兵,想要从这二三十万人之中找出敌人的密探,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想必孙金台早已考虑到这个问题,才动用六丁六甲神符营,否则苏牧便全身是铁也不够打几斤钉。

    “以后还是用阵法,平白死了十几个神符兵,太冤”孙金台将箭杆折断,捏住箭头,将手掌中的箭杆被拔了出来,一边朝郭京如此建议。

    “是我大意了”郭京低头抱拳,满脸愧色。

    巫花容此时才从营帐里探出头来,她已经见惯了大场面,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惊诧,只是刚从被窝里出来,一头长发衬托下,女儿姿态展露无遗。

    见得孙金台等人都朝自己投来目光,连不闻不问都有些鄙夷地盯着自己,苏牧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是曹国公的孙女”

    苏牧也是下意识的举止,脱口而出之后又有些后悔了,这种事情越描越黑,而且只能暴露自己的心虚,再说了,自己为何会心虚?

    这才是问题的所在了。

    而孙金台等人可都是玩弄人心的老狐狸,又岂能看不出这种心虚?

    不过孙金台这样的大宗师,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嗅闻了一下,而后朝苏牧笑道。

    “老僧倒是有福气了,听说花容姑娘是蛊师,想必老僧手上这毒,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苏牧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由暗骂自作多情,倒是巫花容直接,朝孙金台撇了撇嘴:“我是蛊师不假,但为何要帮你解毒?”

    苏牧也是捂住了额头这丫头的脾气还是老样子啊

    郭京和刘无忌能够成为天子影卫,掌控六丁六甲神符营,都是因为孙金台,而他们还是孙金台不为人知的弟子,见得巫花容不敬,心里哪里能忍!

    他们的师父那可是当今官家都要称呼一声老师的人物,那是神仙样的尊者!

    “若我不救你,现在还有命耍嘴皮子么?”刘无忌是个极其狠辣之人,他的眸光盯着巫花容,便是目光都足以杀人。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同样杀人不眨眼,从斑人部落出来的巫花容!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善良伟大,没有这死书生,你会这么好心救我?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干我屁事!”

    孙金台听得巫花容如此一说,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了出来,能够看出这一点,足以证明巫花容的头脑了。

    苏牧多得这些人保护,又岂能让巫花容在这里捣乱,再说了,他也想收一收这丫头的脾气,便板着脸斥道。

    “别说了,帮大师解毒,不然就别留在我这里了!”

    巫花容见得苏牧因为种师道的死而郁郁不乐,见得他一个人枯坐在营帐里头发呆,当时整个人都要化了。

    可与苏牧一说话,就忍不住斗嘴耍狠的冲动,见得苏牧竟然当众命令她做事,她哪里能忍!

    便是她祖父曹顾都不敢勉强她什么,当初说要将她和曹嫤儿等孙女辈中挑选一人嫁给赵室王子,巫花容只一个表情就让曹顾乖乖将她剔除出了候选名单,更何况非亲非故的苏牧!

    只是她根本就没想过,既然是非亲非故,自己为何要跟着雅绾儿和扈三娘,为何连雅绾儿扈三娘都待在南方,她却仍旧选择偷偷跟在苏牧的身边,像做贼一样心慌

    但她就是受不了苏牧对她颐指气使的样子!

    “不留就不留!稀罕你我就是狗子!”巫花容愤愤地留下一句话,就故意从苏牧的身边走过,还撞了苏牧一下,想着还不解气,又跑到孙金台这边来,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掌上!

    “痛死你!毒死你!”

    发泄完怒气,这丫头才没头没脑地往营区里头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道:“都该死!挨千刀杀的猪猡!”

    苏牧看着那任性的背影,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不过孙金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让人收拾残局,自己回营帐去了。

    刘无忌和郭京放心不下,收拾了局面之后便一同来到了孙金台的营帐。

    “师父需要什么配制解药,我等即刻去准备”

    孙金台见得两人面色紧张,也不想瞒着他们,便伸出手掌来,说道:“不消张罗,为师无碍了”

    郭京和刘无忌放眼看去,火光之中,一条胖乎乎的雪白软虫子就这么巴在师父手掌的伤口上!

    “那丫头竟然敢下蛊!”刘无忌面露凶光,郭京却是识货,按住师弟摇了摇头,刘无忌这才醒悟过来。

    孙金台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姑娘很有意思,可惜苏牧这小子太不灵光了,不然可有趣得紧呢”

    正在营帐里坐着的苏牧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道:“臭丫头,不解毒就不解毒,跑出去做什么,现在又咒我,回来不把你屁股打成四瓣!”

    这话音刚落,营帐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影,大声骂道:“谁咒你了!你打我屁股试试啊!我让爷爷嗯!”

    话还未说完,巫花容已经被苏牧一把拖了过来,按在膝盖上,果真扬起手来,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啪!”

    “你你你还真打”巫花容脸色通红,声音陡然提高,却又渐渐小了下去,头都羞得埋进了苏牧的腿间

    她突然发现这个部位实在有些不对劲,正要抬头,苏牧却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狗子”

    她终于没再抵抗

    而郭京正要过来向苏牧说明一下情况,告之苏牧,巫花容其实在打孙金台那一下之时就种下解毒蛊,此时他就站在营帐外头。

    透过营帐的缝隙,看到巫花容趴在苏牧的身前,头正埋在他的腰胯苏牧一手按着她的头,一手落在那饱满的翘臀上

    “师哥,今晚还摆阵法吗?”刘无忌突然出现在郭京的身后,虽然话音平稳,却咕噜地咽了咽口水

    “先撤吧”郭京如是低声道

    “那可是曹国公的孙女啊作孽啊”

    “师哥那两个大和尚的情况似乎更糟了”

    “切还以为他们真的不闻不问呢”

    “师哥”

    “嗯?”

    “说别人之前先把自己的鼻血擦干净吧”

    郭京:“ ”

第六百七十七章 雁门关告急

    难得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夜雪在天亮后也渐渐停歇下来,八百连营的炊烟与低空中的清淡云朵连成一片,仿佛蓝色画布上的一抹飞白。

    苏牧如常早起,左手横着半截混元玄天剑,右手提着半截草鬼唐刀,如雕塑一般站着,微闭着双眸,感受着晨风打在刀剑之刃上。

    他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苦练招式,也不再寻求爆炸性的力量,他更加地入微,即便是微小的晨风打在刀刃上,他也能够感受得到。

    当武道境界到了一定的高度,招式已经随心而发,刀剑随意而行,无论大开大合或是缩地成寸,都能够随心所欲,如臂使指。

    这段时间里,不闻不问很少主动出现在苏牧的面前,只有苏牧需要用刀,或者苏牧遇到危险,他们才会主动现身。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每天清晨苏牧练功之时,这两位必定在场。

    虽然他们没有与苏牧切磋过招的意思,但他们却仍旧掩饰不住饶有兴趣的神色。

    在他们看来,苏牧的招式无门无派,其中夹杂着一些乔道清和罗澄师门的双刀技法,但又不完全相同,让人觉得双刀并非他的极限,举重若轻,仿佛再给他一把刀,他也能够轻松驾驭。

    而到了苏牧不再考量招式,只是闭着双眸枯站着之时,不闻和不问终于收回了饶有兴趣的神色,而变得有些惊奇与凝重。

    苏牧年不过三十,能够踏入武道宗师的行列,已经足够让人惊诧万分,眼下竟然因为刀剑折断而生出明悟,竟然隐约有了再度提升武道境界的潜质!

    孙金台不是周侗,他久伴君侧,他比周侗深沉阴郁太多,如果说周侗是那照耀万里的灯塔,孙金台便是吞噬微光的夜色,让人看不透,时刻保持着一种敬畏。

    所以明知道苏牧在练功,他并不会像周侗那样指点苏牧,因为周侗乐于将自己的武道经验,传授给他称心的后辈,而孙金台却没有这样的大气度。

    再者,孙金台也能够看得出来,苏牧的经脉受损之后,按说需要很长的恢复期,可让人惊愕的是,苏牧的内功每日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那种气质上的改变,便是寻常军士都能够感受得出来,更何况他孙金台!

    天下的武道宗师说少不少,毕竟江湖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但说多也不多,作为宗师之中的宗师,又是老对头,孙金台对罗澄的功法自然是清楚的。

    他也能够看得出苏牧修炼的内功渊源,可即便苏牧修炼的是罗澄的内功,如此神速的进展,仍旧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按照昨夜军议的决定,今日就该是北伐军前往大定府的日子,待得军士们埋锅造饭完毕,大军就要拔营启程。

    孙金台早起之时最惊讶的不是苏牧的内功进展,而是他手掌上的伤势!

    那条胖乎乎的肥虫子竟然在他的手掌上结了一个茧,当第一缕晨光喷薄而出之时,那茧便裂开,一只雪白的鬼蝶竟然破茧而出,一直往苏牧的营帐里头飞!

    那鬼蝶轻盈而硕大的翅膀上,有着淡淡的灰色花纹,看似一双能够吞噬别人视线的鬼眼,让人不由啧啧称奇。

    更让孙金台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非但手掌中的箭毒被祛除清净,竟然连手掌上的伤口也都已经恢复如初了!

    这是何等神奇的功效!

    当他小心翼翼将手掌上那一层又一层的蛛网撕开,露出手掌上新长的粉红肉芽之时,便是活了大半辈子的武道宗师,孙金台也不由对巫花容刮目相看。

    他早知蛊师神秘而强大,却没想到巫花容这么个十几岁的黄毛小丫头,竟然已经掌握如此高深的蛊术,竟然豢养出了这么强大的蛊虫!

    孙金台乃是隐宗护法大长老,说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一点都不过分,否则他也无法成为“帝师”。

    据他所知,巫花容这种肥虫子,应该是蛊虫之中的王者,金蚕蛊!

    传闻金蚕蛊必须要以身养蛊,蛊虫就寄养在蛊师的体内,吸食蛊师的元**气以壮大自己的能力,而金蚕蛊这种蛊王,堪称神奇,成熟之后的金蚕蛊竟然能够拥有孩童般的智商!

    而且金蚕蛊不断成熟,能够生出飞行能力,甚至还能够借助翅膀上的花纹以及释放出来的特殊气味,迷惑人类!

    以适才那鬼蝶翅膀的鬼瞳花纹来推测,只怕巫花容这只金蚕蛊,已经是成熟体了!

    想到这里,孙金台也是有些尴尬,昨夜苏牧营帐发生了些什么,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郭京和刘无忌是瞒不住什么事情的。

    但现在看来,这些人倒是有些误会苏牧了。

    因为蛊术传女不传男,而以身养蛊是其中最为危险最为极端的一种养蛊方式,也是最高深的养蛊之法,必须要蛊师保持处子之身,一旦阴元外泄,浊阳侵入蛊师体内,蛊虫就会变得狂暴,失去控制,其后果只能是将蛊师反噬,将蛊师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部吃掉!

    所以说,苏牧和巫花容绝对是清白的,无论郭京刘无忌等人如何谈论,也只能是无伤大雅罢了。

    只是让孙金台有些不解的是,当巫花容恢复了男兵打扮,从苏牧的营帐出来之后,却不再刁蛮泼辣,双眸含春,脸颊红润,容光焕发,而且对苏牧服服帖帖,实在让人有些不解。

    不过即将继续北上,这些小插曲也不过一笑置之罢了,可就在大军准备集结之时,辕门外却发生了骚乱!

    瞭望兵层层传令,中军大帐旁边的望楼上,那传令兵飞快滑了下来,快步跑到中军大帐之中朝苏牧禀报道。

    “宣帅,青雀军指挥使卢俊义带着百余斥候,说要求见宣帅!”

    “卢俊义!”苏牧心头顿时一紧,他其实一直都有这种不安的预感,总觉着有人在阻拦自己,并不想让他们顺利在大定府集结,眼下卢俊义的青雀军出现,怕是局势有变化了。

    “快传!”苏牧开口之后,却又将转身出去的传令兵喊住:“我亲自出去看看!”

    出了大帐之后,苏牧便骑上骏马,不多时就来到了左军大营,看位置卢俊义的青雀军竟然是从西北方向过来的!

    见得苏牧亲自来迎接,卢俊义以及麾下将士们也是受宠若惊,且不说苏牧在北伐军之中的声望,更不提苏牧如今是大军统帅,单说青雀军就是苏牧创建的,就足以让这些人心生敬意了。

    卢俊义也不敢寒暄,领着将士们朝苏牧行礼,却被苏牧扶住:“哥哥莫得如此,折煞苏某!”

    然而卢俊义还是拜了下去,朝苏牧说道:“于公于私,卢俊义都应该拜见宣帅,宣帅需要军中立威,又岂能因着些许私情而罔顾礼节”

    这卢俊义果是堂堂正正的人物,此话一出,方面俱到,既真心诚意为苏牧着想,也顺水推舟行了裨将的军礼。

    苏牧也只好坦然受之,连忙将卢俊义迎入左军大营,待得孙金台辛兴宗等人随后赶来,简单吃喝一番的卢俊义已经从日夜兼程的长途跋涉之中缓过气来了。

    事情紧急,见得众将已经聚集,卢俊义也不敢耽搁,当即将对苏牧汇报的军情又叙述了一遍。

    “自打与后辽结盟之后,临潢府成为了我军北面的防线和壁垒,大定府压力顿减,诸军也开始分赴各处协防,皇城司、绣衣指使军、常胜军与青雀军也分开侦察,我青雀军往西北,协助郭药师的云州等部刺探军情如今已确定西夏党项人的大军已经从奉圣州回撤,怕是怕是要放弃上京,转攻郭药师部,夺取雁门关!”

    虽然早有预料,但卢俊义送来这样的军情,也使得诸军将领心里为之一紧,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也难怪卢俊义亲自前来送信,这么重要的军情,怕是换了别人拿着青雀军的印钤,万一无法取信于北伐军,耽搁了军机,可就不妙了。

    卢俊义见得诸人没有太多骚乱,心里也是暗暗吃了一惊,想着这次军心士气竟如此稳固,未曾想苏牧的军中声望竟然如此高涨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禁军之中很大一部分虽然没有参加先前的北伐,但苏牧背着种师道十里看幽州,大家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种师道的继承者,自然对苏牧言听计从,不敢轻慢半分。

    “以我青雀军的侦察,今次党项狗贼集结了全部兵力,李良辅亲自领兵,铁鹞子已经深入云州境,郭药师已经调集应州等地的兵马,以防党项人攻打雁门关,只是只是兵力悬殊,怕是守不住”

    郭药师的战斗力,在场的诸位是非常清楚的,虽然种师道先前放弃了郭药师,但后来的战绩已经证明,这位常胜军押都管绝对是位有勇有谋的骁将!

    只是李良辅乃是党项人的第一军人,统领整个党项军队,还有西夏境内的羌人骑军,声势浩大,若真如卢俊义所言,当务之急可就要分兵去支援了。

    雁门关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一旦让李良辅突破了这道雄关,漫说代州等地,党项大军前面再无险要,无论太原府、真定府还是河间府,都可以成为党项铁骑冲击的首要目标,党项人一旦分散开来,想要再度收束可就难于登天!

    雁门关就如同狭窄的闸口,让党项人冲突出来,如潮一般的党项铁骑四处烧杀掠夺,将给北伐军的大后方造成极大的隐患,所以雁门关,绝对要守,郭药师绝对要救,而且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去救!

    然而照着卢俊义的叙述,从幽州派兵,大军分兵乃大忌不说,集结大定府的计划就要大打折扣,而且还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到

    所以诸多将领纷纷将目光投到了苏牧的身上,毕竟苏牧才是主帅,眼下正是考验苏牧的时候,苏牧是否称职,就看他这一次的决策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全面战争的开端

    面对这样的难题,苏牧心里其实清楚得很,作为主帅,他日夜不休地研究着军报,除了关于敌人的信息,更多的则是了解大焱军队的构架和兵种配置等等综合资料。

    不能分兵,即便分兵也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到,看似苏牧该一筹莫展,但事实并非如此。

    虽然如今大军已经集结了十万之数,但这些并非整个大焱的实力,各地的驻军还在陆续集结当中,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支,仍旧没有集合。

    那就是凤翔府种师中的老西军!

    早在圣旨发布,苏牧成为宣帅之后,种师中的老西军便第一时间响应,只是苏牧并没有让他们河间府来,而是从凤翔府出发,过延州,往太原府集结!

    若李良辅攻破雁门关,最佳的冲击对象,便该是太原府,一来太原府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素来是要冲之地,而且政治地位也是首屈一指,又是古都,繁华昌盛不比江南大城差半点,价值自不用说。

    再者雁门关与太原府之间一马平川,以铁鹞子和羌骑为主力的党项骑兵,很难放弃这样的诱惑!

    其实在种师道去世之后,种师中就一直想到幽州来见兄长最后一面,但他坐镇西军,身为统制,又怎可能轻易离开。

    苏牧更是第一时间发信吊唁安抚,虽说如此,老西军们怕是也对苏牧多有怨言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局势竟然如此快速就发生了剧变,苏牧看似歪打正着,但为何从一开始就让种师中的军队驻扎太原府?

    若只是巧合,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是否可以大胆一点下断论,其实苏牧早就预料到党项人会南下攻打雁门关?毕竟雁门关太过重要,想要预判到这一点,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的难。

    无论如何,当苏牧做出决策,向种师中发出军令,命凤翔府的西军从太原府出发,协防雁门关之时,在座的诸多将领,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牧到底还是没有让他们失望的,如此一来,他们就不需要改变原计划,只需要派少量军队充当防备即可。

    毕竟种师中的打仗能力并不弱,而且他在军中的威望与种师道相差不多,种师道人称“老种”,种师中则称为“小种”,虽然只是名号,但也足以见微知著了。

    再者,种师中麾下骑兵步卒的数量几乎达到了三万,装备精良,太原府又不缺补给,这些老西军可都是常年守边的老悍卒,与西夏党项人也是知根知底的老对手,相互恶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种师中坐镇雁门关,即便无法主动出击,但想要固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在发布这道命令之后,苏牧紧接着又发布了另一项命令,命刘光世带着一千人马,绕过雁门关,据守陈家谷!

    苏牧最终还是选择了分兵,虽然只是一千人马,但却全都是骑兵!

    虽说北伐军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又打下了大定府,更是与后辽结成了联盟,但并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弥补战马的数量,如今军中的战马可都是大焱所有的家底,以及当初北伐军缴获的战利品。

    用种师中的三万老西军驻守雁门关,加上郭药师的兵马,已经固若金汤,为何还要额外派出一千精骑,去陈家谷这么个小关隘?

    而且刘光世的老子刘延庆就在军中,与王禀杨可世等一干老将,都是沉稳老持之辈,留着老子不用,却用儿子,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但苏牧的目光异常坚定,不容置喙,刘光世早领教过苏牧的智谋和本事,也因为不听苏牧的计策而吃过大亏。

    此时刘光世挺身而出,欣然领命,也不再耽搁,拿着苏牧的军令便出去整顿兵马,没过多久就带着队伍出营了。

    本以为苏牧的分兵计划就此结束,毕竟这一千骑兵实力不弱,对本部大军的战斗力有着不小的影响。

    然而苏牧再度拿出军令状来,他竟然还要分兵!

    如今的局势是大焱三面临敌,西北与正西有西夏的党项大军,北面有蒙古部族,而东北及正东则是金国的女真铁骑,在兵力上已经捉襟见肘,唯一的优势就是有后辽在正北面顶着。

    在大战略层次来说,大焱应该将主力都集结在大定府,撑在辽人的背后,与辽人相互依靠,这才是正确的策略。

    这也是苏牧最早在朝堂上提出的战略,是枢密院和兵部诸多朝廷官员经过无数次讨论,才做出的决定。

    虽然苏牧是一军主帅,但也必须坚决执行,虽然监军梁师成已经是苏牧的人,但朝令夕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能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的吧。

    然而苏牧就是这么做了!

    西夏李良辅的举动,仿佛推倒了苏牧心中的多米诺骨牌,使得他不断做出一项项决策,刘光世分走了一千精骑之后,苏牧决定将杨可世也派出去!

    这一次的目标是出古北口,过析津府,绕过莱州,驻守锦州!

    战前分兵乃是兵家大忌,苏牧已经犯了大忌,而无论是刘光世带走的精骑,还是杨可世手里整个大焱唯一一支重骑,都是以冲锋陷阵见长,防守并非他们的强项,为何要让他们去协防?这又是另一个大忌了!

    前番也分析过,骑兵的作用是冲锋,并非赶路行军,若用平均速度和时间来计算,当路程超过一百里之后,其实步卒的平均行军速度和抵达目的地的总用时,其实已经跟骑兵相差不多。

    因为骑兵需要爱惜战马的脚力,即便是缓行,驮着骑兵的战马也需要隔三差五停下来歇息,否则就会损耗战马的脚力,得不偿失。

    而战马还需要长时间补充体能和脚力,步卒的速度或许不如战马,但他们更加耐久,补充体能也比战马要迅速太多,这就造成了一个看似矛盾其实合理的情况,长途行军,步军其实比马军要更快,或者说步军比马军使用的总时间,要更短!

    从幽州到锦州,杨可世又是重骑,这显然有些太勉强,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不像运筹帷幄,更像纸上谈兵的书生来实际操作!

    苏牧此策一出,除了孙金台仍旧高坐不惊之外,其余人等纷纷议论开来,刘延庆王禀等老将更是出列反对。

    然而杨可世却如同刘光世一般,没有半句反驳,欣然领命而去!

    苏牧的策略已经非常让人不理解,刘光世宁愿放着老子刘延庆的眼光暗示不去管,也要坚决服从命令,这就已经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可像杨可世这样的老将,先前在大焱军里出了名的倔牛,竟然同样对苏牧言听计从,这就让人感到极其迷惑了。

    杨可世是韩世忠岳飞等青壮派没有崛起之前,童贯和种师道麾下最硬气最锋锐的“前青壮派”。

    也正是因为他的锐意进取和强悍的作风,朝廷才将唯一的一支重骑兵白梃军交给了他杨可世,而杨可世也没有让所有人失望,甚至一度成为大焱军士心目中的“万人敌杨可世”!

    即便是后世的史书,提及宋末名将,都会提起杨可世,只说靖康前第一是杨可世,靖康后的第一是杨再兴,岳飞和韩世忠这一类自然不能算在里面,他们不是名将,而是帅才。

    虽说苏牧已经将岳飞韩世忠等人都提拔起来,破牙营等也都极速扩张,岳飞等人利用苏牧提供的练兵之法,整个大焱北军的战斗力已经今非昔比,但白梃兵作为唯一一支重骑,仍旧有着主宰战场的决定性作用,就这么轻易派出去守城?而且还是到女真铁骑的前线锦州去?

    最让人不解的是,杨可世对苏牧那言听计从的态度,作为一名老将,作为一大群老将,竟然坐在下面,看着苏牧这么个小子坐在帅帐至高处,如同过家家一般调兵遣将,谁能没点怨气?

    然而杨可世就是这么干脆地答应下来了。

    虽说杨可世在攻破幽州之后,曾经领着白梃兵出击掩杀,正好碰到苏牧奇兵智取平州,在那一战之中终于重新夺回了白梃兵的荣耀,非但大杀特杀,还拿下了平州,为白梃兵正了名。

    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平州之战,就对苏牧言听计从,他杨可世的傲骨和老将的尊严都丢到哪里去了?

    刘延庆想不明白,王禀也想不明白,所以他们不是万人敌,所以他们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

    杨可世明白,所以他可以成为名将,即便在岳飞张宪杨再兴等人冒头之后,以及未来很长的一段时期,他杨可世都堪称第一名将。

    那是因为他明白苏牧的作战意图,并选择了果断执行,因为他明白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而不是质疑主帅的命令!

    并非苏牧故弄玄虚故作高深,而是因为他需要竖立绝对的权威,否则执行力不够,便是再精准的判断,再适宜的策略,也得不到最好的执行,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他却了若指掌。

    或许对己军,对敌军,对战术,他并不是最了解的,但对隐宗,苏牧却是最了解的!

    虽然大焱和后辽三面受敌,但最关键的绝不是党项,女真或者蒙古,而是那个能够将这三方势力都联合在一起的节点,隐宗,或者说隐宗大宗主始可汗和大护法黑白子!

    只需要明白黑白子和始可汗的意图,就能够预判三方军事力量的动向,这就是苏牧的底气!

    以黑白子和始可汗的行事风格,没有绝对把握,无法做到一击必杀,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这也是为何眼看着严冬就要过去,但三方军队却仍旧按兵不动的原因。

    而党项人的异动,也是苏牧做出一系列应对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他很清楚,这绝非党项人单方面的行动,一旦党项人开始行动,说明蒙古和女真也会紧随而至,源源不断地发动军事行动!

    这也就意味着,全面战争,其实在党项人对雁门关展现出敌意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在这样的时刻,还想着按照原计划到大定府去集结,那才是等死!

第六百七十九章 风暴的起始

    山西大同府原为大辽帝国的陪都西京,早在盛唐时期,便已经是长安通往北方外族的必经之路,而后更是成为西北防御的重镇。±頂點小說,

    经过历代修葺和完善之后,大同府更显得宏伟坚固,南北行商往来不惜,热闹非凡,墙高河深,坚如铁壁,固若金汤不说,城内更是一片繁华。

    大同府领二州七县,辖境内大部分都处在桑干河的滋润,孕育出极其肥沃的土地和物产,唐末只是沙陀人内徙,被安置于此处,朝廷期愿天下大同,便得名大同,一直沿用至今。

    大同府如此富饶繁华,一直都是中原帝国在西北方向的一颗明珠,然而最终还是让辽人占领了。

    大同府城其实就在云州,一直是云州的治所,那么问题就来了,郭药师所占领的云州,又是怎么一回事?

    盖因大焱淳化年间,朝廷进行政治区域整顿,改道为路,虽然大同府已经在辽人的掌控之中,但大焱朝廷还是要将大同等地纳入版图之中,便设置了云中府,将大同方圆的地界全部纳入云中府的管制。

    奈何云中府路形同虚设,根本就没有实际控制,如今郭药师重新夺回的云州,就是设置之时的云州,实际不过是位于云中地区武州神池县附近的一座军镇罢了。

    这种种前因后果也难以赘述,闲话也休提,单说此时的大同府城仍旧繁华如初。

    李良辅占领了大同府之后,开始将西夏盛产的青盐等物往北方输出,这些草原部落稀缺的东西,很快就位西夏赚取了大量的财富。

    李良辅和李仁爱一度想要将大同府打造成西夏境内的最大榷场,大同府城易守难攻,又有奉圣州作为壁垒,实在是西夏大军后方大本营的最佳选择。

    当然了,如果能够拿下雁门关,不需要担心长城以南的大焱人,那么就更妙了。

    此时大同府城内的一座酒楼内,周侗仍旧一身南朝人的汉服打扮,却又没有太过惹眼,因为大同府里头同样有着很多做买卖的汉儿。

    大同府的汉化程度也相当之高,大焱官话在大同府是最通用的语言,比契丹话还要盛行,一切买卖规矩之类也都依照汉制。

    周侗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扫了一眼,而后慢悠悠地喝着老酒,时不时用小刀切下一片羊肉,沾着盐巴,慢条斯理地细细嚼着。

    过得不多时,街道上突然出现一支骑队,为首一骑身穿汉服,丰神俊逸,却又留着西夏人的发式,想必该是西夏贵族,毕竟西夏与辽一般无二,贵族都以模仿汉风为荣。

    虽然眼下是战争时期,但只要一天风平浪静,自然也就一天奢靡享受不停。

    大同府已经成为了西夏人的后院,除了驻扎越来越多的军队,更有越来越多的西夏商人和贵族到大同府来居住,享受大同府城的繁花风月。

    大同的女人别具一格,风味绝佳,也是这座城池扬名四海的原因之一,想要到大同来的男儿自然不少。

    只是这位骑士的气度却泰然淡雅,拥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贵气,不消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便是街边的贩夫走卒,都能够感受得到,而且还是直接感受到!

    因为这贵人身边的骑队是货真价实的铁鹞子!

    这支铁鹞子骑队大概有近百人,撼动着大地的脉搏,几乎将整个街道都震得抖动不已!

    若非西夏权贵,或是军中大将,谁能够调动西夏最为精锐的铁鹞子!

    这支骑队一出现,便有小厮搭了条毛巾,端着一壶奶酒,走到了周侗的桌边,而后压低声音禀报道。

    “宗师,此人就是西夏太子李仁爱,你看若能刺杀此人,必是泼天大的效用!”

    那小厮虽然已经极力压制,但终究掩饰不住眼中的贪婪杀意极内心的激动兴奋!

    周侗看着街道上那骑队,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李仁爱,只是冷哼了一声,轻轻摇头道:“让弟兄们都收敛起来,此人杀不得。”

    “可是宗师那可是西夏太子啊!”那小厮也是周侗亲自点拨过的高手,若是平日里,绝不敢对宗师的决定有任何质疑,然而西夏太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不仅仅是他,便是所有潜伏在大同府城内的高手,怕都是同一个念头,杀!

    只是周侗很清楚,如今实际掌控西夏军队,实际掌控大同府的并非太子李仁爱,而是大将李良辅。

    他们刺杀的首要目标便是李良辅这样的军中实权人物,不仅仅能够打击西夏军心士气,还能够破坏他们的军队掌控力,引起巨大的骚乱,使得他们短时间之内无法发动攻势,为北伐大军争取时间和制造机会。

    李仁爱虽然明为太子,实则并不太受李乾顺待见,国内声望也并不是很高,但毋庸置疑,杀掉李仁爱,对于西夏而言,绝对是巨大的羞辱。

    然而今次的刺杀,要的不是面子上的羞辱,而是实质性的真切伤害和破坏!

    就算李仁爱再不受待见,也是太子,杀了李仁爱,对军队没有太大影响,却侮辱了西夏人,反倒要逼西夏人提前发动战争,这样也就得不偿失了。

    可惜像小厮这样的刺客们,并不能像周侗这般思考大格局,他们已经做好打算,将命丢在北方战场,不管怎样都是杀,目标自然越大越好。

    而且对于江湖莽夫而言,杀太子,是多么让人舒爽的一件事情啊!若真要做成了,他们必定要名扬四海啊!

    周侗并不想解释太多,因为小厮也不可能将他的解释带给每一个人,他要的是及时传令下去,以免底下的弟兄按捺不住,先动起手来可就麻烦了。

    且不说那一百多铁鹞子,在街道上无法冲锋,虽然只是凭着铠甲坚固,想要保住李仁爱并非难事,单说大同府已经是核心地带,这城里头同样潜伏着大量隐宗刺客,这几日双方便进行过数次的拼杀,死伤都很惨重,可谓两败俱伤。

    相信隐宗的人不可能放着李仁爱不管,暗中也不知隐藏着多少隐宗高手,一旦发动刺杀,弟兄们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

    念及此处,周侗的脸色变得极其严厉,朝那小厮沉声喝道:“传令下去,没有老夫的命令,谁都不准动手!”

    “宗师是!”小厮虽然多有抱怨,但最终还是应声而去,可他刚要下楼,街道上却突然轰然乱了起来!

    周侗陡然睁开双眸,放眼望去,李仁爱已经衰落马下,肩头上正插着一支无尾短箭,血流如注,身边的亲卫一阵慌乱,不远处是一具被砍得稀烂的尸体!

    “坏事!”

    周侗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名刺客终究坐不住,朝李仁爱放了一支冷箭,谁知李仁爱身边的亲卫乃是隐宗高手假扮,虽然阻挡不及,但最终还是推了李仁爱一把,否则那支箭绝对要将李仁爱的脑门射透!

    那支箭就像一个信号,街道两侧隐藏着的刺客们纷纷倾巢而出,杀向了重重保护之中的李仁爱!

    周侗猛然站起身来,却又猛然回头,但见二楼的食客纷纷跑到窗前来看热闹,然而一股危险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咻咻咻!”

    破空之声不断响起,一泼泼暗器如雨般朝周侗撒了过来,更有人连捕网都丢了过来!

    这大同府龙蛇混杂,周侗早知这酒楼也是卧虎藏龙,其中多少会有隐宗的高手,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早已认出他来,而且其中大部分竟然都是隐宗的高手!

    虽然身为大宗师,但周侗与罗澄一战已经伤了根本,如今又遭遇到突袭,更是一人面对几乎整个楼层近乎三十余名的隐宗高手!

    他们自然不可能杀掉周侗,但想要缠住周侗,绝非什么难事,如果周侗无法现身,任由底下的弟兄们冲出去,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周侗大袖一挥,将暗器云淡风轻地捞下来,而后反手挥袖,被袖子兜住的暗器纷纷反射回去,冲上来的隐宗高手当场被毙了三四个!

    然而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那小厮也是周侗教导过的高手,身手自是不同凡响,可刚要过来与周侗结成一处,却被一楼冲上来的隐宗高手砍成了一滩肉泥!

    一楼也是隐宗的人!

    周侗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有预谋有针对的圈套!甚至于李仁爱的出现,便是诱饵!

    眼看着街道上的弟兄们仍旧在冲杀,自己又深陷围攻,周侗也是再难沉住气。

    三百名高手被他分别派遣到女真蒙古和西夏三方,他有伤势在身,怕拖累大家的速度,便带着最少的人手,来到了最近的大同府,他的目标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李良辅!

    西夏虽然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但李乾顺性子并不强硬,为了稳住帝位,李乾顺并不敢放权,只是一味压制武将,而李良辅是他最为倚重的唯一一名掌兵元帅,良将已经青黄不接,只要杀死李良辅,即便李乾顺还有胆子发动战争,都将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可周侗也没有想到,隐宗的情报网竟然已经提前张开,早早等着他自投罗网!

    而让周侗更加惊骇的是,李仁爱出现的时机!

    他们潜伏在大同府城这么久,李仁爱是第一次出行,他们既然连李仁爱都动用充当诱饵,目的绝非周侗等刺客这么简单!

    周侗的心绪飞快流转,素来安如泰山的他也不由心头一紧!

    西夏这是要出兵了!

    他们要用李仁爱受刺作为出兵的借口!

    也就是说,隐宗的人终于做好了准备,正式发动战争了!

    眼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自己也面临被围杀的危机,周侗再没有留手,他将腰间的铜棍取下来,大踏步往楼下而走,但有阻拦者,铜棍一出,无一不是脑袋迸裂!

    然而隐宗的高手也是死志已决,越来越多的人从一楼涌上来,周侗便是大宗师,如今也是寸步难行!

    如此危急之时,那二楼窗外却“倏”一声飞来一只钩索,稳稳扣住栏杆,周侗扫了一眼,但见得一人从那绳索上疾行而来,猛然撞入二楼!

    那人身材高挑,有些清瘦,背着一根黄铜色的盘龙棍,右手提着一柄精钢直刀,左手却是一只精铁所铸的锋锐鹰爪!

    “宗师,许久不见了”燕青嘿嘿笑道,虽然留了一字胡,但眼中的狡黠少了,却多了一分成熟和坚毅!

第六百八十章 狂奔

    燕青与卢俊义相交莫逆,而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乃是周侗的弟子,燕青与周侗相识,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让人意外的是,燕青为何会出现在大同府!

    在上京一战过后,他以假死退隐,往后与裴樨儿逍遥江湖,游戏人间,岂不快活自在?

    再者,裴樨儿如今怕是早已诞下麟子,按说燕青应该有了牵绊,不该再以身犯险,来到西北,掺和这摊浑水。

    然而他却终究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活着,永远是每个人最本分的一件事,而让身边的人更好地活着,更是一个男人本分之外的本分。

    但作为一个男人,除了本分之外,还有其他更值得珍视的东西,比如尊严,比如奉献。

    这是本分之外的东西,这叫品质。

    品质并非人人有,好的品质更是难得,而忧国忧民这样的品质,怕是更少,这样的人,我们称之为英雄。

    统御千军,开疆拓土的是英雄,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是英雄,纵横庙堂,为百姓发声争利的是英雄,广开粥棚,赈济灾民的也是英雄,从乱贼手中救下别人的是英雄,将忠良之后藏在自己家中也是英雄。

    无论事情大小,只要你做了本分之外的付出,为与你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做出牺牲的,就可以称之为英雄。

    燕青一直否认自己是英雄,因为他怕英雄会死得早,死得惨,但在辽国的一切作为,都已经证明,他就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无论是苏牧还是周侗,只要知道燕青曾经事迹的人,都应该觉得燕青已经付出得足够多,他的左手,就是最好的明证。

    他对这个帝国,对南方的百姓,早已仁至义尽,但他为何还要“抛妻弃子”地再度来到西北战场?

    或许有人不理解,但周侗却深有体会,因为周侗一样抛弃了自己的所有,甚至包括他的生命!

    这种觉悟在整个大焱,乃至于历朝历代,甚至于后世,都那么的难能可贵。

    汉人们已经斯文了数千年,很多时候这种斯文都被当成懦弱,虽然汉人们自诩这是智慧,君子动口不动手。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每一次大灾大难,或者国家面临危难困厄之时,总有无数曾经懦弱的人,挺身而出,为了汉民族的延续,而牺牲自己所能牺牲的一切!

    这个世界是丑恶的,但仍旧有着许多可歌可泣的东西,让我们为之痴狂,而且深爱。

    周侗素来是个严肃的人,可眼下生死攸关,燕青竟然还如此嬉皮笑脸,他也是不禁笑骂道:“来了就卖力,不然就滚你的球!”

    燕青嘿嘿一笑:“得令!”

    话音未落,他陡然杀入战团之中,右手的精钢直刀挥洒开来,与周侗并肩而战!

    一名刺客欺他只有单手单刀,便专攻他左侧的死门,步步紧逼,燕青也有些窘迫。

    周侗正要回护一番,却见得燕青左手的鹰爪陡然朝那刺客挥击而去!

    那刺客只是冷笑连连,这等鹰爪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罢了,只要不跟你贴身,你又能奈我何?

    脚步一滑,刺客便后撤三五步,远离了燕青,然而燕青的眸光却突然一冷,嘴角挂起残酷而阴险的笑容!

    “喀!”

    他的左手腕响起轻微的机括触发之声,那鹰爪突然激射而出,燕青左手一甩,将那鹰爪当成鞭子和绳镖来用,猝不及防的刺客顿时被抓下半边脸来!

    “啊!”

    那刺客捂着脸面哀嚎起来,而燕青一个箭步上前,手起刀落,刺客人头落地!

    燕青触动机括,机簧收缩,绳索哧溜溜地将鹰爪收回来,那些刺客却发了疯一般,将目标都转向了燕青。

    他们是没办法杀死周侗,却让燕青展现的凶悍激起了众怒!

    这些刺客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便如同周侗手下那些弟兄们一般,当他们都涌向燕青之时,周侗终于有机会突围了!

    但他真的能够丢下燕青吗?

    如果他再不从酒楼冲出去,街上那些弟兄可就全都死光了,而如果他离开,燕青又该如何活下来?

    “走!”燕青一边抵挡着刺客的围杀,一边朝周侗咆哮着。

    内心的迟疑只是短短一瞬,因为他是周侗,他历经无数战斗,他比谁都要清楚,临敌之时优柔寡断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周侗手中的铜棍已经热得发烫,他猛然一声暴喝,便将铜棍猛掷出去,当铜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前方的人群轰开之时,周侗已经顺手抽出了燕青背后的盘龙棍!

    这根盘龙棍足足有六尺,沉重趁手,又是大光明教的圣教主亲手打造,可比那根粗劣的铜棍要威武和好用!

    周侗出身少林,拳脚无敌,棍法更是一绝,虽然人人皆知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座下弟子更是一个个枪法无匹,世人皆以为枪法才是周宗师的压箱底绝技。

    可熟知周侗的人都知道,他传授给弟子们的枪法,其实只不过是他从棍法之中脱胎出来的罢了!

    盘龙棍在手,周侗如虎添翼,大宗师气势如潮水般倾泻而出,滚扫一大片,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棍法技巧,那沉重趁手的盘龙棍无人能挡!

    “跟上来!”

    他并没有忘记燕青,因为从燕青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燕青就跟街上那些弟兄没什么区别,凭什么他的命就比街上冲动地刺杀李仁爱那帮人轻贱!

    燕青挥舞直刀,与周侗并做一处,帮着周侗护住后心,二人从二楼一路打将下来,整个酒楼尸横遍地!

    隐宗的高手刺客虽然死志已决,但实力的差距就明摆在台面上,即便视死如归,周侗燕青等人又何尝不是早已将性命都撇开来厮杀?

    街上的铁鹞子无法展开阵型来冲杀,武艺又都只是沙场上惯用的伎俩,除了铠甲坚固,根本就没有太多的优势,真正能够对弟兄们产生死亡威胁的,反倒是潜伏在街边的隐宗高手!

    这些人不断朝李仁爱冲击,仍旧想要趁乱杀死李仁爱,但这已经不再是刺杀,而是以命搏命的强攻!

    周侗从酒楼杀将出来,便杀入战团之中,大声下令:“扯呼!”

    有着周侗的掩护,一干人等才且战且退,飞快地撤离,然而事实证明,隐宗早已做好了周全准备,这确实就是个陷阱!

    越来越多的马步军从城市各处涌来,周侗审时度势,若此时不出城,怕是要被围死在大同府城内!

    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们的死是要用来刺杀李良辅,而非白白送死的,人固有一死,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在任务没有达成之前,又怎能轻言放弃,他们要的是玉石俱焚,而不是飞蛾扑火!

    “出城!”

    周侗果断带领着一干弟兄撤入狭窄逼仄的坊间小巷,如此这般,敌人的战马就无法发挥作用。

    燕青可是逃亡的老行家,这一路不断放火,将大同府城闹了个鸡飞狗跳,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却发现城门眼看着就要落下!

    大同府南来北往的商客极多,加上其中有很多是西夏的商人和贵族,一时间城门也是闹哄哄的,许多人都在往城内或城外搬运货物,总不能人走了,货物却留在城门的另一侧吧。

    也正是这稍微的阻滞,为周侗等人创造了机会,趁着西夏军队还未集结到城门,他们二三十人便杀出了城门!

    出得城门,众人就照着事先的计划,四面八方做了鸟兽散,只待他日有机会,再卷土重来。

    然而城内的骑兵纷纷出动,城外天高地阔,没有建筑物遮挡,官道一览无余,周遭又没有太多的山河草木可以遮掩,西夏的斥候游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周侗与燕青带着贴身的几个高手,在城门处抢夺了几匹战马,就疯狂往雁门关方向而走。

    周侗必须把情报送到雁门关,西夏人就要发兵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然而敌人的战马可比他们的要快,若没人留下来殿后,所有人都走不脱!

    关键时刻,周侗将报信的任务交给了燕青,后者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么罗嗦,在大宗师面前充英雄完全没有半点意义!

    燕青拍马便走,周侗却持棍立马,固守原地,后方的敌人已经开始激射狼牙箭!

    周侗挥舞盘龙棍,拨开箭雨,返身迎向了追兵,身边的几个贴身弟子也掩护在周侗四围,与敌人的斥候团混战在一处!

    燕青扭头看时,周侗等人已经被敌人的马军重重包围了!

    咬了咬牙,燕青再无留恋,没间歇地拍马驰骋,可就在这个时候,左后方再度出现一支十几人的斥候小队,怕是在周遭游弋的巡检斥候!

    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逃亡的燕青,而后轰隆隆拍马追赶!

    燕青曾经以耶律大石的身份,主政辽国,掌控着辽国的军机大事,自然清楚周侗这份情报的分量。

    如果无法及时通知郭药师,让雁门关做好防御,一旦雁门关失陷,党项人便能够顺利穿越长城,没了长城天险,整个大焱的北方,都将被党项马军的铁蹄所践踏!

    “驾!”

    “驾!”

    “驾!”

    燕青拼命拍打着马腹,然而城门口夺来的这匹并非战马,只是拉货的驽马,奔驰了这么长远,早已口吐白沫!

    “希律律!”那战马终究支撑不住,马失前蹄,王前头栽到,惯性之下,整匹马都滚出三丈有余,马腿穿刺出森森的参差白骨,马脖子都断了!

    燕青滚落在地,滑出一丈有余,也亏得身手敏捷,才没有擦破脸皮,满身泥土和鲜血混迹,根本就来不及擦拭,如落地的皮球一般弹起,而后发力往南边狂奔!

    他想找个隐秘藏身之地,然而这处草甸四下平坦,一望到底,根本就无处藏身,燕青也只能拼命地跑,疯狂地跑,不停地跑!

    身后羽箭嗖嗖而来,不断落在燕青身旁,其中一些更是擦着他的耳边而过,甚至将他的脸庞都刮掉一块皮肉!

    然而他只是拼命往前狂奔,为了节省路程,他甚至没有蛇形跑动来躲箭,因为短时间内或许他比战马要快,但时间长了,绝对跑不过敌人的马!

    眼看着背后的骑兵越发临近,燕青也是心急如焚,难不成今次复出,就要这般惨淡收场了么!

    不!

    绝不该是这样!无论是苏牧还是种师道,有太多太多人为大焱付出和牺牲,大焱帝国绝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第六百八十一章 重出江湖

    刘延庆和王禀等一干老将终究还是怀着不满和担忧,离开了中军大帐。

    虽然腹诽不已,但回去之后还是督促诸军将士,积极备战,因为按照计划,他们仍旧要到大定府集结。

    偌大的中军大帐之中,也就只剩下苏牧,孙金台以及卢俊义和他身边的一名副将。

    直到此时,苏牧才走下帅座,来到了卢俊义的身边,直视着这位青雀军的指挥使,满脸严肃地低声问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消息是从何而来的了。”

    卢俊义脸色顿时一紧,他也没想到苏牧竟然会察觉这一点,毕竟他们青雀军同样是斥候营,是与绣衣指使军一样,潜伏在各处的密探军,为何苏牧就如此笃定,消息的第一来源不是青雀军?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午后,当他带着弟兄们巡视大同府边缘地带之时,所见到的那一幕。

    他还记得当他将满身伤痕和箭支的燕青,从敌人追杀的骑兵铁蹄之下救下来的场面。

    若非他带着强弓,将那名敌人射死,燕青怕是要被一枪搠个透心凉了!

    看着有些出神的卢俊义,苏牧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卢俊义身边那名亲兵的身上。

    卢俊义虽然出自梁山军,但本身就是大名府的名士,并非粗浅鲁莽之人,又怎会不懂礼节,将亲兵也带进中军大帐来?

    再者,这亲兵虽然高昂着头颅,目不斜视,双手背在身后,但总给苏牧一股熟悉的感觉。

    见得苏牧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后,卢俊义才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营帐之中竟然倏地出现两个大和尚,其中一个还背着巨大的刀匣!

    不闻不问刚出现,还未来得及出手,那名亲兵已经一掌推向苏牧的下巴!

    苏牧微微偏头,那人手掌贴着苏牧脸颊而过,却是扣住了苏牧的肩关节,而苏牧握拳,凸出食中二指的指节,闪电短打,目标却是亲兵的腋窝!

    亲兵却是能够制住苏牧肩锁关节,但被苏牧这一拳打下去,整个肩关节同样要脱臼!

    关键时刻,亲兵仍旧不肯放开苏牧肩关节,旋转半圈,躲过苏牧一击,却顺势闪到苏牧的背后,想要用手臂环住苏牧的脖颈!

    苏牧似乎早已知晓他的意图趁势前踏半步,扭转腰肢,低头从亲兵手臂下绕了过去,仍旧与亲兵面对面,膝盖却撞向亲兵的裆部!

    亲兵的右手仍旧扣住苏牧肩头,面对苏牧的膝撞,眼看着子孙根不保,他却做出了让所有人为之愕然的举动!

    但见得他并未理会苏牧的膝撞,而是尖起嘴,一泡口水如水箭般啐向苏牧的面门!

    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苏牧竟收回膝盖,躲过那一泡口水,顺势反扣亲兵手腕!

    苏牧扣住亲兵手腕,用力一扭,那亲兵却是受制,顺势反转,背对苏牧,后脚跟却不动声色就勾向了苏牧裆部!

    虽然那亲兵从头到尾只用了单手,却与苏牧一般,展现出了精妙又阴毒狠辣无比的相扑和贴身技击本事!

    苏牧的风格与那亲兵如出一辙,同样没有松开对方的手腕,右腿一抬,卡在亲兵的膝盖后腘窝里,亲兵的后脚跟距离他的裆部只有一寸,这才停了下来,苏牧终于动用左手,但只是将左手抬了起来,而后两人同时停了下来,就好像两人突然打起来那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要不要脸!竟然要靠左手来赢我!”

    那亲兵忿忿地骂了一句,苏牧终于笑了,而后松开了他的手腕。

    他早就确认对方的身份,只是心中忍不住要试探一番,却没想到对方让他好生震慑了一把。

    这亲兵深谙关节技,自然是燕青无疑,而让苏牧感到震撼的是,失去了左掌的燕青,按说相扑和关节技会变弱,可燕青只凭着单手,却能够丝毫不落下风!

    要知道如今的苏牧已然不同往日,他修炼了罗澄的完整内功,武道境界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实力比以往更加的强悍!

    不过震撼之余,他也感到非常的欣慰,因为燕青并没有因为失去左掌而意志消沉,反而更加努力修炼,功力竟然比先前还要强大。

    “说得你好像很要脸的样子,谁先攻击我下盘?谁耍无赖连吐口水的下三滥都用上了?”

    无论孙金台还是不闻不问,亦或是郭京刘无忌,他们可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对苏牧更是知根知底,又岂能看不出燕青,否则他们早已动手了,但这大概正是他们内心震撼的另一个原因了。

    因为按照情报的记载,燕青应该死于上京之战,以耶律大石的身份死了才对,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活见鬼了?疑惑着说他们还有别的同门?

    毕竟燕青的死,是苏牧等人亲口验证,无论是显宗还是隐宗,都已经确认无疑了的!

    见得这两位近身肉搏的精妙,他们心头禁不住的震撼难平,没想到画风一转,两人竟然像街头捣子一般争吵,又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以这等惫懒的姿态来看,虽然不知原因,但此人该是燕青本尊无疑了。

    燕青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情报的来源也就不需要更多的推敲了,苏牧也不会像周侗他们那样,疑惑于燕青为何会重出江湖。

    因为他对燕青实在太了解,他是浪子,是千面人,是不甘寂寞的不羁性子,闲云野鹤的生活并不适合他,虽然他一直吵着要自由自在,但他渴望的自由自在,绝不是隐匿山水间的恬静清淡,他的自由是驰骋天地间,他渴望的是生活之中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和刺激!

    两人争吵着之时,燕青似乎醒悟了些什么,突然指着苏牧骂道:“不对啊!你何以一点惊愕都未曾有,原来你早知我假死!”

    燕青说到此处,卢俊义不由羞愧得老脸通红,这也是他为何不敢面对苏牧的原因。

    因为当初燕青假死,他可是帮着燕青骗过苏牧的,只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没能骗过苏牧…

    面对燕青的诘问,苏牧也是怒了,你连师弟都骗,竟然还要反过来骂我没让你骗!

    不过从燕青的身手,苏牧也同样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有伤,如此也就越发震撼,身上带伤都能打成这样,若状态全盛,单论贴身肉搏的话,岂非要赢过他苏牧!

    “周宗师那边情况如何了?”

    见苏牧转移话题,燕青也知情识趣,毕竟孙金台等人还在大帐之中,哥俩叙旧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

    听得问起周侗,孙金台等人也都来了兴致,燕青也不忙回答,只是大咧咧跳上帅座上,朝苏牧喊道:“先别东问西问,爷儿渴死了,先上点酒水,待客之道懂不懂?”

    孙金台等人都满心焦急等着听周侗宗师的消息,没想到燕青竟然还卖关子,当即恨得咬牙切齿。

    刘无忌是个火爆性子,当即骂道:“那也是你该坐的地方!”

    燕青瞥了他一眼,反口驳斥道:“这是不是张榻子?是榻子可不就为了让人坐的么?”

    “就算是榻子,那也是宣帅的榻子!”

    “你的宣帅是我师弟,师弟坐得,我这师哥就坐不得?你是宣帅的兵,宣帅没说话,要你多嘴多舌!识趣点赶紧上点酒!”

    “师弟坐得,师哥也坐得?师弟的媳妇儿你怎么不去玩儿!”

    刘无忌也是口无遮拦,结果这句说得太过分,郭京当即骂道:“嚼什么烂舌头!”

    苏牧对刘无忌的性子也是清楚的,并没有因为一句火气上头的话就有什么想法,反倒是对燕青说道:“那可不是我的榻子,那是官家御赐的帅座,听说只有宣帅能做,不如这宣帅换你这个师哥来当当?”

    见得苏牧站在自己这边,刘无忌也是心里舒畅,想起适才确实言语冒犯,咬了咬牙,便走到火堆边上,装了一斛热的马奶酒。

    燕青听得苏牧没好气地骂道,又见得孙金台已经嘴角抽搐,便见好就收地鄙夷道:“老子又不是没做过,想当年整个大辽国还不跟娘儿们一样被老子玩弄于鼓掌之间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却趁着接过刘无忌马奶酒的机会,顺水推舟地从帅座上走了下来。

    “能淡出个鸟!”喝了一口马奶酒,燕青不由骂了一句,气得刘无忌又是一阵怒目。

    不过燕青也不好再插科打诨,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说道。

    “当日我缩在大同府城,本想趁机干掉李良辅这狗贼,没想到却发现隐宗的高手已经聚集起来,本来爷爷我已经找准了时机,却被几个憨货给打草惊蛇了,周宗师一世英名,武功盖世,那是没的说,但他手下那些都是猪猡脑袋…”

    燕青本还想骂,但看着苏牧等人的目光越发不善,也就将牢骚都收了起来,将大同府城里头的事情都说道了出来。

    当他们听到周侗为了给燕青殿后,眼下也是生死不明之时,心里也是有些压抑。

    不过转念一想,周侗是何等人也,那可是整个大焱武林的第一人,如今李良辅还未被刺杀成功,周宗师又怎会轻易放弃!

    说起周侗,燕青也不敢再吊儿郎当,脸上露出崇敬之色,越是详细地说起大同府的情报,他是亲身经历,又得周侗亲口嘱咐,自然比卢俊义要清楚具体的细节,越是这般,苏牧就越加笃定,李良辅的西夏大军,肯定与隐宗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怕是真如自己所料,三方军队要一同发起攻势了!

    李良辅和李仁爱显然是筹谋已久,此时发动的时机值得深思,这一点也得到了燕青的证实,或者说得到了周侗的证实!

    正与燕青说话间,又有传令兵从外头进来,面带忧色地急报道:“启禀宣帅,大定府急报,曹国公与诸多王子已经返回大定府,因为…因为他们怀疑…后辽极有可能打破盟约,接受蒙古部的条件,国公爷请宣帅即刻发兵北上!”

    “后辽要与蒙古部结盟?!!!”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第六百八十二章 萧德妃的变节

    “后辽要与蒙古部结盟!”

    这样的消息对于苏牧,对于大焱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若后辽能够保持攻守同盟,那么大焱就能够拥有顶在前面的盾墙。『頂『点『小『说,

    然而很显然,耶律淳和萧德妃主政的后辽,也不是愚蠢到给人当大焱当炮灰。

    这世间只有永远的利益,而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慢说辽国与大焱还是恩怨纠缠了一百多年的老对手!

    耶律淳和萧德妃显然不像成为苏牧的傀儡,他们也一直不承认这一点,虽然得益于苏牧拼死守住上京,他们的国祚才得以延续,但很显然,他们认为苏牧统领的大焱军队,根本就无法战胜女真蒙古和西夏的三方联盟!

    如今的蒙古部与当初的女真,可以说是换汤不换药,仍旧是隐宗在幕后操纵指使,而始可汗仿佛对这种弱小的异族最是感兴趣,仿佛最大的癖好就是将孱弱的部族兴盛强大起来一般。

    对于蒙古部的战力,还需要做进一步的侦察和研究,起码在幽州,在没有与高慕侠等密探军首领见面之前,苏牧是无法做出确切定论的。

    如此一来,前往大定府,也就成为了当务之急。

    此时看来,苏牧将杨可世的白梃兵发往锦州,是多么明智之举,因为事态怕是真如苏牧推测那般,女真也要开始发动攻势了!

    如果曹顾的情报属实,那么无论是蒙古还是西夏女真,他们必定会绕过后辽,直取大焱的腹地!

    这一点,从西夏放弃上京,甚至将奉圣州的兵马都收缩回来,往大同府集结,欲取雁门关,就能够看出他们的意图。

    而相信西夏国内也会集结全部兵力,到时连秦凤路和永兴军都要受到西夏军队强烈的冲击!

    一旦吐蕃也趁火打劫,利州路和茂州等也要烽烟四起,到时候大焱可就真的四面楚歌八面埋伏,怕是要被诸多列强给瓜分掉了!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大定府,以大定府及燕云十六州为最前方的堡垒,将战场放在国境线以外,重兵控遏诸多长城雄关,一旦战事失利,只能倚仗长城和雄关的防御,退守大焱腹地了。

    对于后辽的临阵倒戈,苏牧心里也是愤恨,但愤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么将后辽争取回来,要么只能将后辽当成敌人。

    一旦后辽铁了心要加入隐宗的势力,对大焱威胁最大的可就不是女真和蒙古,而是与大焱接壤的后辽了!

    原本苏牧还打算等几天,看看西夏的攻击力度,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想,如今也不消再等,形势已经渐渐明朗,若无法守住大定府和燕云十六州,这场仗也就不需要再打了。

    “传令全军,拔营启程,前往大定府集结!给朝廷发报,让诸路地方集结兵勇,控遏西北边境!”

    孙金台等人虽然武艺高强,又都是隐宗的高层核心,但对于战局也不敢指手画脚,见得苏牧如此冷峻,孙金台也命人通过显宗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给赵劼传递密信。

    他怕的不是赵劼不够果决,而是怕朝堂上那些文官感受不到战事的严峻,认识不到事态的严重,以这些文官们的做派,又要在朝堂上争争吵吵,满口仁义道德,什么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云云。

    又或者再扯那些国内水深火热的屁话,延误了战机,真让西夏人从秦凤路和永兴军打进来,后院起火,便是守住大定府和燕云十六州也没有太大用处了!

    隐宗沉寂了大半个冬天,怕是一直在联络各方军队,以及游说后辽!

    如今时机成熟,隐宗是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翻天覆地啊!

    燕青听说萧德妃竟然反了,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要知道那可是他曾经降服过的女人,然而权势终究让人迷恋,萧德妃到底还是迷失了本心。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只是将男女情爱与权势争霸分得很清楚罢了。

    “要不要跟我北上?”苏牧也能感受到燕青的不悦,毕竟连他自己对萧德妃的反叛都感到愤慨,更不消说燕青了。

    燕青在大辽的付出,绝对不比苏牧少,只看看他自断左掌就应该知道他对大辽是个什么态度了。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燕青也成熟了起来,特别是自断左掌之后又假死过一次之后,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快意恩仇的风中少年了。

    “不,宗师为了让我回来,深陷敌阵,我要回大同,若宗师有个三长两短无论如何,我要赶在西夏人发兵之前,除掉李良辅!”

    前番其实已经分析过,大军对阵,主帅又是重中之重,守卫森严,层层保守,想要刺杀敌将,简直难于登天,可这些草莽江湖的游侠儿们,却对这样的方式乐此不彼,并心存侥幸。

    因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从来就不是他们的长处,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毒蛇出洞一般刺杀敌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用武之地,才是他们征战的最理想方式!

    苏牧其实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方式,与其将这些人丢到战场上送死,还不如让他们在另一个战场上开辟出新的天地来。

    “好。”

    对于燕青的决定,苏牧也并无异议,但他想了想,却转过头来吩咐道:“刘无忌,你跟着去吧,我这里有孙大师,还有不闻不问,已经足够了。”

    “跟他?”刘无忌显然有些无法理解,自己跟燕青的初次见面可是相当不愉快啊!

    然而孙金台却看得很明白,也正是因为刘无忌与燕青不对付,在作出决定之前肯定要争争吵吵,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看到自己计策的不足,这样才能使得他们三思而后行,因为没有谁比你的对手更了解你的破绽,他们二人在一起行动,反倒能够让他们活得更久!

    想到这里,孙金台不觉意地扫了苏牧一眼,不得不承认,苏牧在这种细节上,已经做到了极致了。

    “无忌,跟着去吧。”孙金台朝不情不愿的刘无忌下令道,就算他刘无忌对苏牧有异议,但也绝不敢违逆孙金台这个师父的意思,只能拱手应了下来。

    一旁的郭京却是有些郁卒,毕竟他是看着刘无忌成长起来的,刘无忌与他郭京的同门情谊,那是过命的,如今刘无忌要去卖命刺杀,他郭京却仍旧待在苏牧的身边,实在让他高兴不起来。

    苏牧虽然也承受着隐宗高手的刺杀,但相对而言就如同飓风的眼,周围疯狂席卷,核心处却少有的平静。

    而苏牧身边有孙金台,有不闻不问,有六丁六甲神符营,还有一个让人极其忌惮的女蛊师,可以说已经高枕无忧了。

    郭京迟疑了一下,正打算向苏牧请缨,但孙金台却不动声色地给他使了个眼色,郭京也就没再开口。

    解决了这问题之后,苏牧却没能松一口气,且不说能否刺杀成功,西北的局势也都不容乐观。

    而后辽方面有高慕侠的皇城司密探,又有绣衣指使军,早些时间他也向甄五臣发了密令,让他带领常胜军的密探,时刻关注辽东方面的情况。

    毕竟甄五臣的常胜军出身辽东,都是经验老辣的老怨军班底,只要金国人有所异动,他们肯定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

    在幽州停顿多日的北伐军,终于再度开拔北上,多亏了韩世忠等青壮派彻底掌控了这片区域,行军速度并不慢。

    大军一路行进,一直到了滦河沿岸,才停下来做了一次大休整,因为渡河对于大军而言,绝对是需要谨慎再谨慎的事情。

    苏牧将斥候全部散出去,戒备方圆十五里之地,而大定府方面也已经派出接应的前军,开始在滦河对岸帮助苏牧搭建浮桥。

    虽然滦河已经冻结,但眼下已经是一月末,近十万大军从冰面上踏过还是相当冒险,所以苏牧干脆选择薄弱的河段,凿开冰层,搭建浮桥,以供大军过河,避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傍晚,对岸的将领终于渡过河岸来见苏牧。

    童贯和种师道带领诸多老将班师回朝之后,便由曹顾主持大局,但曹顾已经垂垂老矣,自然不可能亲自前来。

    过河来见苏牧的是越王之子赵文瑄,相信这也是曹顾有意安排,毕竟他们在后辽的事情,必须要有亲信之人来通报,而且必须要有说服力,身份也要够分量,避免出现不必要的猜忌。

    如此综合起来,赵文瑄应该是不错的人选了。

    而让苏牧感到高兴的是,陪同赵文瑄过河的,竟然是岳飞的结义兄弟,张宪!

    张宪的能力,以及后世的名气,那是不消多说的,而且张宪还是为数不多至死忠于岳飞的人,虽然最终与岳云一道被朝廷斩杀,但他的忠义和英勇是得到一致公认的!

    而苏牧眼下正缺少一个得力的参谋,孙金台等人虽然是隐宗的老人,但在军事谋划方面并没有太过特殊的才能。

    但是张宪无论智勇,可都是在南朝名将之中首屈一指的,当初在平州一战,张宪的策谋能力已经初露锋芒,眼下正是让他崛起的最佳时机!

    人力有穷时,更别说一个人的智力,苏牧再如何周密,也只是一个人,虽然大军之中还有许多参谋,也有经验老道的老将,但在作战理念上,他们对苏牧颇有微词,许多时候又太过谨慎。

    眼下已经是三面受敌,连后辽都成为了敌人,若再想着稳扎稳打,难免有些痴人说梦,最终落得个被分食干净的下场。

    而岳飞韩世忠杨挺等青壮派,有实力有胆色有冲劲又敢打敢拼敢冒险,正是苏牧需要的人才,张宪精于谋略,又敢于剑走偏锋兵行险着,无论哪一点,都正中苏牧的心意!

    赵文瑄见得苏牧,也不敢托大,以子侄辈见礼,毕竟苏牧与他父亲越王赵汉青可是真的差点成为结义兄弟的,若没有苏牧和苏瑜,他又怎么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圣宠。

    苏牧虽然已经受封上柱国和英国公,又是大军主帅,但他的脾性就是这般随和,自然不会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苏牧连忙升帐议事,让赵文瑄传达曹顾的意思,可军议才进行到一半,郭京就溜了进来,在苏牧耳边低声道:“常胜军那边发来辽东急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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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醉卧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卧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卧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