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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二章 敢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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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维女荆楚居国南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这已经是诗经的最后一篇,小丫头背得磕磕盼盼,但仍jiù还是闭着眼睛在背着。

    在她看不见的外面世界之中,鲜血已经染红了大地,就在她背完第一篇《周南·雎鸠》的时候,那个黑脸汉子早已人头落地。

    而他背后的那些贼人,在惊慌失措之后,便开始愤怒,而后纷纷涌上来,要围杀这个自称张万仙的中年儒士。

    然而下一刻,村落里头的钟声响起,穿透村里简朴的民居,传开很远很远,直接砸在了他们的心头。

    他们看到村里不断走出一个个人影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变得黑暗,这些人的目光,便如同暗夜的坟场里头,那一朵又一朵密密麻麻的鬼火!

    “敢敢炽敢炽军竟然躲在这里!”

    “他真的是张万仙!”

    有见识有眼力的人已经认出来,而一颗心也沉入了冰海的深处!

    此刻他们不再想着要围杀张万仙,心里头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逃!

    张万仙的敢炽军虽然人数不多,但神出鬼没,漫说朝廷的大军,便是张迪高托山杨天王等人的义军,都不清楚他安扎在何处!

    为了壮大义军,张迪等人都不惜从民间抓壮丁抢粮饷,唯独张万仙与民为善,秋毫无犯,这等坏规矩的做派,让其他义军首领颇为不满,所以很多时候他们下乡抓人征粮,都会故意报张万仙的名号。

    谁能想到今日是假李鬼撞着了真李逵!

    当小丫头睁开眼睛之时,村民们已经将几十个贼人全数拿下,问清楚来lì之后,便尽数斩杀,连尸体都处置妥当,甚至于连地上的血迹都用沙土掩盖了起来。

    小顺子悠悠转醒之后,只见得妹妹陪在身边,往院子外头一看,首领张万仙正在给他熬煮疗伤的药膏。

    见得哥哥醒来,小丫头才想起什么来,从鱼篓里取出荷叶包,献宝一般摊开,捻起那鱼片卷,递到了小顺子的嘴边:“这是伯伯的鱼,可好吃了,哥哥快吃!”

    小顺子见得那皱巴巴的荷叶,见得那鱼片,心里顿时堵得慌,他明知道受了伤不能吃腥臊的东西,但还是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好吃!”

    听得哥哥满足的夸赞,小丫头也嘻嘻笑了起来,直到张万仙进了屋,她才乖巧地给张万仙搬来一块木桩。

    张万仙将翠绿的熬膏敷在小顺子的背上,后者疼得呲牙咧嘴,嘴唇都咬出血来,愣是不吭一声,直到张万仙敷药完毕,他才松懈下来,早已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得吓人。

    张万仙又端来肉汤,让小丫头喂小顺子吃,自己则在一旁,摩挲着膝盖上的双刀。

    “首领”

    “叫爹。”

    “爹”小顺子猛然抬头,忍着想哭的冲动,小心翼翼喊着,生怕喊太大生了,张万仙就会反悔,不过张万仙却只是笑了笑。

    “爹那些人什么来头,还会不会再来?”小顺子一边将汤碗接过来,把肉块捞出来给妹妹吃,一边朝张万仙问道。

    “怎么,怕了?”***没有回答小顺子,反而笑问了一句,小顺子却生怕被小看了,挺起胸脯来大声道:“我李顺,哦不,我张顺甚么时候怕过!首领爹你不知道,那人被我一叉就撩翻了,若不是要回来报信,老子早把那囊球干掉了!”

    “啪!”

    张万仙没好气地拍了张顺的后脑,笑骂道:“说了不要再妹妹面前说荤话!”

    见得哥哥被揍,小丫头也是心疼,在一旁小声地帮腔道:“伯伯,别怪哥哥,反正丫头也听不懂”

    “叫爹。”

    “叫爹!”

    张万仙和张顺异口同声地提醒着,倒是把小丫头给吓了一跳,而后怯生生地答应道:“知道了伯伯”

    张万仙和张顺:“”

    这天xià午,张万仙就将张顺兄妹俩的家当都搬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半生无妻无子的他,就这样成为了一名父亲。

    小顺子才刚刚睡下,便有一名村民走了进来,张万仙给儿子轻轻盖上毯子,才走到了院子里来。

    “首领,那些人都是张迪的人手,确定无yí,他们的人已经到了山口,兵分四路,都是马军,怕是有上千人!”

    “山口?”张万仙摸了摸胡子,心里却细细思量起来。

    按说这些暴徒从北面来,张迪和高托山的人马也都在福寿县的北面,援兵又怎么可能从南面的山口进来?

    “不是张迪的人,也不是杨天王的人”张万仙喃喃自语着,过得许久才下了决心。

    “将弟兄们都召集起来吧。”

    虽然他们在朝廷方面的名声很臭,但几乎所有义军都知道,敢炽军从来不会冒犯平民,他们的目标除了官府之外,还有那些伤及无辜的暴民。

    甚至于连张迪和杨天王的人,都被敢炽军收拾过,他们不想争霸天xià,也不想从朝廷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他们只不过是乱世之中求自保的一群人,外头宣扬得轰轰烈烈,更多的是“同行”在泼脏水罢了。

    队伍很快就在村口集结,人数并不是很多,不过总有千把人,并未像外界所传的数万人。

    不过让人感到吃惊的是,他们的手中都有兵刃,而且还都是真正的利器,不像那些暴民,只装备了鱼叉菜刀甚至木棍竹枪石斧之类的粗劣武qì。

    他们的脸上没有村民的淳朴木讷,反而透出一股股精悍机警的气度,一个个都像极了老江湖的做派。

    张万仙扫视着诸多弟兄们,而后沉声道:“大家伙儿都听说了吧,山口的马军来lì不明,不过应该是朝廷方面的援军”

    “朝廷的援军!”

    “不能吧,他们并未着甲啊,也未见旗号,阵型也不规整,不该是朝廷军”

    “排兵布阵也不对头,四路军马虽然人数相差不多,但其中一支明显有些散乱,应该不是其他三路的营团”

    从他们的议论之中就已经看得出来,这群人绝非寻常平民,更不可能是一般的义军暴民。

    张万仙耐心地听取着弟兄们的意见,而后才说出了自己判断的依据:“张迪高托山杨天王之流虽然也有马军,但他们的战马都是民间掳掠的驽马,但那些进山的都是清一色的乙等良驹,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非但是朝廷的马军,而且还是禁军”

    “禁军!”

    张万仙可谓一语惊人,那些弟兄们显然也有些恐慌,虽然他们都是好手,但没有战马,即便有了战马,对上朝廷精锐的禁卫马军,还是相当吃亏的。

    好在他们有山口可以依托,但想要像军队那样死守福寿县,人手上或许没问题,但物资上却无能为力。

    若只是抵抗这千把马军或许还成,可如果对方真的是朝廷的先锋军,后援的部队就会源源不断涌入福寿县。

    他们的物资都是从别的暴民里头抢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当初夺取福寿县只是的库藏。

    而且为了分散目标,他们早就将物资都搬到了村子里,福寿县城只不过是个空壳。

    想要死守福寿县城,倒不如死守铜棺岭山口,福寿县只是个小县城,城墙都是土墙,而且并不完整,只有零散的几段,根本就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体系。

    决定了死守山口之后,张万仙也就做出了部署。

    “眼下就要入夜,这些人怕也不敢漏夜行军,必定会在山口前边安营扎寨,你们先将器械都搬到山上,分头出去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

    诸多弟兄们纷纷领命离去,而张万仙想了想,便带着双刀,与其中几个弟兄,往最东边那条山道潜行而去。

    在他看来,东边山道的这三百马军,与其他三路有些格格不入,显然有着区别,若能够从这里打开缺口,先灭掉这一支,其他三路必定惊惮,想要进山也该好生思量一番了。

    他们都是草莽英雄,到了山口之时已经入夜,这些人果然已经扎下营寨,但放出了斥候来警戒,若非对铜棺岭的地形太熟悉,张万仙还真没法子靠近他们的营地。

    进了营地之后,张万仙便与弟兄们分散开来,他小心翼翼地在营地边缘游走,没走多久就已经确定,这些人绝对是禁军,而且让他惊奇的是,这些人虽然散漫,但绝不是表面上那么不堪一击!

    这些人有别于朝廷的其他军队,他们散漫不是朝廷军一贯的风格,而是因为这些人里头,竟然有小部分都是武林高手!

    身为江湖中人,张万仙太过熟悉这种气息,这些人虽然都有军伍气质,但举手投足,歇息进食和警惕四下的小习惯,无一不在透露着一股浓烈的江湖气!

    他张万仙的弟兄们就全都是河北武林的好手,自然不可能看错这些人!

    他甚至还从营地里头的几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若非这些人受限于军营的规矩,说不得很容易就会发现张万仙几个的踪迹!

    “这就怪了难道是朝廷收编的叛军?怎会有如此多的江湖人士”

    张万仙越发看不懂这支先锋军,在营地周边游走了一遭之后,他正想深入调查,脖颈后的寒毛却陡然竖起,也不消回头,反手就是双刀齐发!

    偷袭之人显然也是高明之极,竟然没有接张万仙的双刀,而是躲开了身形,张万仙猛然回头,却又不见那人踪影!

    “高手!”

    张万仙心头顿时一凉,紧握着双刀,眸子爆发出鹰隼夜枭一般的寒光!

    而在他的注视之下,一人从阴影之中缓缓走了出来,他与张万仙一样,双手都握着兵刃,不过左手是一柄剑,右手是一柄刀!

    剑是宝剑,还是张万仙认得的一柄剑。

    刀也是好刀,虽然叫不出名堂,但却给了张万仙极其凶险的危机感!

    可惜这股危机感,在张万仙见到这人的面目之时,便烟消云散了。

    当他看清了那人脸上的血红金印,张万仙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与兴奋!

    他只在传说之中听说过,也只在画像上见过,但今天,他就活生生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刚刚两人只是一招交手,但张万仙就已经心生狐疑,因为他们的招数太过相似!

    是的,这人,应该就是师父让他等的,小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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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乔道清的布局

    能够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是幸运而喜悦的;能够喜欢自己的工作,是成熟却又无奈的。`

    很多时候我们做一份工作,并非因为自己喜欢,亦非野心勃勃,想要达成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子承父业,不想断了传承,仅此而已。

    所谓传承,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其实也会让人浑浑噩噩,已经不明白传承的意义,而只是机械地在履行某种使命。

    文人们常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或许这就是文人们眼中的传承。

    那么武夫的传承精神又该是什么?是侠义?还是勇者无畏?亦或是豪迈的兄弟义气?

    这是让苏牧有时候感到非常不解的问题。

    就像大光明教,一直以来都处于“武林盟主”的地位之上,但他们又不像方腊等人那般,想着翻身做主,想着改天换地,他们又不能像文人集团那般名扬四海。

    非但如此,他们还会引起朝廷的“关照”,被引为匪类,始终无法得到合法的地位以及官方的承认,对于这些“侠以武犯禁”的武夫,朝廷始终保持着警惕和取缔的态度。

    可纵使如此,他们仍旧还在不断展着圣教,不断吸纳教徒,不断扩大势力范围,难道他们之所求,就仅仅只是让这些教徒过得更好?

    苏牧表示不理解,但他知道,但凡生灾荒,流民遍地的灾区,便是武林宗派展自身的最佳时机。

    大光明教被隐宗的始可汗在高丽之战中打得元气大伤,如今却又开始卷土重来,而且圣教主分明就是个与世无争的避世老人,为何还要让大光明教的人,在河北灾区吸纳教众?

    是的,班师回朝的途中,苏牧就已经现了大光明教的踪迹,他们活跃于灾区之中,不断奔走宣扬,仿佛秽土之中重生的圣莲,给绝望的人们带去生的希望。 `

    苏牧对大光明教实在太过了解,从他进入这个时空以来,便与大光明教有着无法分割的恩怨纠葛,即便到了今天,他的女人还是大光明教的圣女,儿子也跟着在大光明教里头成长。

    也正是因为这份了解,让他第一时间现了大光明教用于暗中联络的印记,知晓大光明教的势力已经开始渗透到灾区的每一处角落。

    抛开大光明教那一套理论有悖儒家传承精髓不谈,也抛开他们对拼命百姓的思想“荼毒”,单说他们将散乱的灾民组织起来,对于灾民自救自助而言,是极为正面的影响效果。

    而且如今王黼已经收敛起来,苏瑜真正能够大展拳脚进行灾后的重建和复兴,大光明教在灾区的运作,从某些方面来讲,其实还是有利于这些百姓的。

    苏牧之所以选择进入铜棺岭山道,之所以敢提前执行自己的谋划,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

    早在进入浚州境内之时,他就已经现了大光明教的印记,随着大军不断深入,他现越来越多的印记,甚至还收到了乔道清留给自己的隐秘信息!

    这也是他决意提前动自己的计划,将隐宗以及显宗那些叛徒都抽调出来,组成先锋军,进入山道的原因。

    苏牧是个沉稳之人,但很多时候也敢剑走偏锋,若照着他以往的性子,进入山道之后,应该会漏夜穿过山谷,避免遭遇叛军的伏击。

    可他还是求稳地驻扎了下来,一来是麻痹侍卫司的那些先锋军,二来则是等着乔道清的人来与自己接头。

    但他如何都没想到,潜入营区的竟然会是乔道清从未提起过的弟子!

    早在平叛大军出之前,他们就已经通过苏瑜不断传回来的情报,对河北以及京东地区的贼军有了长足的了解。

    张万仙虽然号称数万人,但苏瑜掌控的情报却差距甚大,而且对于民间谣传的,关于敢炽军的种种恶行,实情也并非传言那般不堪。小 说`

    两人的交手一触即分,短短的一招刀法,却分明有着乔道清的窠臼印迹,苏牧对刀法一道已经深有体会,并不需要再次交手就能够确认,此人的刀法确实传承自乔道清!

    张万仙的一声惊呼,让苏牧停了下来,不得不考虑张万仙出现的时机和图谋。

    自打进入大焱这个时空以来,无论是乔道清还是石宝王寅北玄武等等,乃至于岳飞韩世忠杨挺徐宁,没有一个是见着苏牧纳头便拜的那种。

    从这方面来说,苏牧确实一顶点主角光环都没有,每一名兄弟与他的生死情谊,都是他用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努力争取而来的。

    张万仙张口就叫他小师兄,这也是苏牧第一次见到纳头便拜的顺遂情况。

    而这一声小师兄也透出两个极其关键的信息来。

    先,张万仙是乔道清后来收的徒弟,他比苏牧要晚入门,而苏牧入门之后便经历一系列的凶险,乔道清更是分身乏术,也就是说,张万仙是他在大光明教渗入河北灾区之后才收下的。

    再者,张万仙能够认出苏牧,显然是得了乔道清的嘱托,也就是说乔道清已经料到苏牧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张万仙就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

    而铜棺岭已经被贼军所占领,前来夜探的,十有**便是贼军,也就是说,乔道清甚至大光明教,终究还是跟这些贼军牵扯在了一起,至于他们会不会走上方腊的老路,这就当两说了。

    “你是谁,来干什么?”苏牧没有太多的啰嗦,他知道张万仙能够喊出他的名字,用的是乔道清的刀法,能够叫他小师兄,自然不会骗他。

    即便他不相信张万仙,他也信得过乔道清。

    “师弟我就是张万仙,前头福寿县就是敢炽军的地界,今日俺们受了张迪的人马抢掠,还以为师兄的队伍是张迪的人手,所以才来确认一二…”

    “张万仙,敢炽军…”苏牧的脑海里飞闪过各种情报,而后推测着乔道清为何要特别对待张万仙的敢炽军。

    “乔老儿到底想要干什么?”苏牧并没有将武器收起来,他隐约已经察觉到乔道清意图,但他需要张万仙的明确回答。

    “师父他说…敢炽军迟早要散…除非…除非小师兄你能够帮咱们一把…”

    张万仙也没有隐瞒,他们本来在青州密州徐州等地闯荡,可张迪和高托山等人联合在一处之后,贼势浩大,敢炽军又不想同流合污与他们狼狈为奸,便一直保持着独善其身,甚至在他们掠夺百姓的时候,敢炽军还会主动出击,与他们早已水火不容。

    而张迪和高托山等人除了抹黑敢炽军之外,还不断对敢炽军的势力展开剿杀,眼看着陷入危机,张万仙却收到了师父乔道清的密信,让他带领着核心弟兄,占据福寿县,把守铜棺岭,等待苏牧的到来。

    苏牧还有些惊诧,不知乔道清为何会预测到平叛军的路线,或者说乔道清一直在朝廷里头有眼线耳目。

    但张万仙却没有任何的疑惑,因为在他的眼中,师父乔道清就是谪仙一般的存在,师父说小师兄会来,那么小师兄便一定会来,师父说小师兄一定会帮助敢炽军,那么他就一定会帮助敢炽军!

    “将敢炽军交给我?”时间并不允许苏牧有太多的迟疑,他很快就明白了乔道清的意图。

    但他并没有忽视自己心中的震惊,他想要对付侍卫司这些害虫,本该是显宗内部最为隐秘的事情,可从张万仙这件事来看,乔道清显然是一清二楚,而且还为苏牧提前做好了准备!

    也就是说,乔道清对显宗内部的事情,是拥有着极高的洞察力的!苏牧从未想到过乔道清竟然也会跟显隐二宗的纠葛牵扯到一处,不过想想他在七星岛对隐宗的调查,或许乔道清与隐宗显宗有什么前世今生的恩怨也说不准。

    苏牧本来就是察觉到了乔道清的存在,才会将侍卫司的害虫都挑出来,带入到山道之中,如今得了张万仙的敢炽军,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你刚才说张迪的人过来抢掠?有多少人?”苏牧一提起这个,张万仙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来。

    “根据敢炽军的情报,张迪的一支队伍就在福寿县北面三十里处,对俺们福寿早已垂涎三尺,怕是明日午后就该打过来了…”

    “嗯…”苏牧收了刀剑,沉思了片刻,才朝张万仙问道:“你可信得过我?”

    张万仙当即抱拳道:“师父说要将敢炽军托付给小师兄,张某自是言听计从!”

    苏牧心头大喜,来了这么久,终于能够遇到一个对自己纳头便拜的了,这可是主角生涯的美好开端了!

    “那好,营外的有接近四百匹优良战马,到了后半夜,我会亲自值守,你让敢炽军来抢马,得了马之后便退出铜棺岭,福寿县也不要守…”

    苏牧对张万仙没有太多的隐瞒,他的预测很天真,看起来很是儿戏,就像孩童在沙盘上指点江山一般想当然,可细细想来,每一步却都那么的自然而然,没道理不照着这样展下去一般。

    张万仙还是第一次见得有人能够把局势展想得这么的简单,更是第一次见得有人能够如此坚定地坚持自己的预判,仿佛自己就是天地主宰,事情的展不可能会脱离他的预测一般。

    但这计划的每一步几乎都蕴含着无数种可能性,只要其中一环出现突状况,整个计划都不可能会成功,却又偏偏每一步都那么的无懈可击。

    张万仙就这么回去了。

    而苏牧也真如他计划的那样,在后半夜便带着几个人,开始亲自值守营地。

    张万仙的效率是非常惊人的,敢炽军乃是照着乔道清的设想组建的,招募的并非一般的流民和草寇,而是一些老江湖,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果真胆大包天就来偷营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失马

    夜色如墨,无星无月,营地的火堆也渐渐熄灭,只剩下黯淡的火头,眼看着黎明将至,正是一夜当中最让人困倦的时刻,那些个值守的禁卫军也都昏昏欲睡,懒得再添柴禾。*xshuotxt/ `

    即便他们从进山的那一刻开始就保持着警惕,可一整个下午都相安无事,甚至于大半个晚上都没什么突状况,他们的防御和警觉也就松懈了下来。

    而且都虞侯苏牧亲自执勤,也让他们感到非常的安宁。

    可惜梁师成并没有睡着,他的精神头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人老了,睡得也就少了,到了后半夜便醒了过来,喝了一顿凉水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的营帐与苏牧的营帐挨着,这也是他在表明自己的姿态,绝不会坏苏牧的好事。

    到了下半夜,营地外突然响起战马的嘶鸣,苏牧身边的亲卫出了刺耳的警示,将整个营地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敌袭!敌袭!”

    “贼局来偷营了!”

    慌乱的叫喊声撕破静默的夜色,空气之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危机,梁师成一直和衣而睡,此刻刚刚抓起长刀,营帐外的亲卫便已经冲进来,护着他往外头走。

    有人将火堆点旺,仍旧有些昏暗的火光之中,战马已经四处乱窜,散入到山道的密林之中,而隐约传来的厮杀声,也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当他们纷纷往马圈的方向汇聚之时,营地里头好几处营帐却突然被点着了!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敌人又神出鬼没迟迟不见现身,这些禁卫们只能弯弓搭箭,往四下里乱射!

    这些弓箭的压制效果,让他们感到稍稍心安,毕竟四周漆黑,根本就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冲出来。

    他们的营地在山道的入口处,虽然距离山口不远,没有被尾包夹的危险,但这些暴民对山地太过了解,他们受到了地利的牵制,根本就无法做出正面的反击。小 说`

    在他们全神警戒之下,那些个乱民果然不敢冲击营地,但也伺机放了几波暗箭,伤了十几个弟兄,不过也因为过度的警戒,使得他们无暇兼顾马圈,以至于战马走失了大半。

    当骚乱渐渐平息下来,营地的火堆越亮堂,照得四下里都清清楚楚,贼军已经没有藏身之处,也终于退走。

    而这个时候,亲兵们却搀扶着苏牧回来了!

    是的,他们的都虞侯受了伤,而且还是重伤!

    见得苏牧身上刀口鲜血汩汩白骨森森,诸多禁卫军便再无睡意,一直守着到了天亮。

    苏牧被送回营帐之后,梁师成便匆匆赶来,见得苏牧面色有异,便让亲兵们全都在营帐外头守着。

    “你这么搞什么名堂!”面对脸色白嘴唇无血的苏牧,梁师成不由沉声责备。

    然而苏牧却嘿嘿一笑,朝梁师成低声说道:“不要把这些人想得太简单,能够潜伏到侍卫司里头这么久,这里头哪个不是沾上毛就比猴儿还精的人物”

    “想要骗过他们,必须将他们的警觉从我身上移走,转移到贼军的身上,最起码放松对我的警惕,否则一旦让他们察觉到我对他们起了杀心,这事也就没办法成功了”

    苏牧如此说着,顿时呲牙咧嘴,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淌血,他连忙取出药散和绑布,有条不紊地措置伤口,显得娴熟而镇定。

    见得苏牧尽然耍起苦肉计,梁师成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惊诧和佩服,他早知道苏牧是个果决能忍之人,没想到这苦肉计说干就干,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梁师成都不忍直视,究竟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对自己这么狠!

    只是他并不知道,苏牧虽然拼命,但还不至于到自虐的地步,作为燕青的师弟,跟着燕青学过一段时间易容术的苏牧,想要制造一些假伤口来骗人,根本就不成问题。`

    他相信只要自己重伤,应该能够将这些侍卫司害虫的注意力都转走,让他们察觉不到自己的杀意。

    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这些侍卫司的害虫被聚集在一处,气氛自然有些诡异。

    他们之中并非相互认识,当然了,里头也有很多相互认识的,作为密探,作为潜伏着,身份自然是越隐秘越好,知道的人越多,自己便越危险。

    虽然他们都能够感受到这支队伍并不简单,可谁也不敢妄自去推测,这里头肯定有隐宗的密探,也肯定有显宗的密探,更有真正的侍卫司高手。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为了将他们这些害虫都集中起来,早在出之时苏牧就已经不断做着阵营的调整,将他们一点一点,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合情合理又顺其自然地进行了调度。

    直到眼下这三百人,看似随机挑选出来的,显得那么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事实上这里头几乎全都是潜伏在侍卫司里头的害虫和密探!

    一旦他们察觉到苏牧的意图,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又或者联合起来,那么凭借苏牧和梁师成,自然不可能镇压得住这三百人。

    可谁敢主动试探别人的身份?谁敢主动表明自己的身份?谁又敢提前对苏牧动手?

    别的暂且不说,单说他们在侍卫司里头隐藏潜伏了这么久,能够保持身份不败露,便需要整日里提心吊胆,日子长了连他们自己都自认是侍卫司的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显然已经成为了他们近乎本能一般的反应,断然不可能大肆去拉拢和探听别人的消息。

    而苏牧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又顺理成章地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调拨,才终于将这些人聚拢在了一起。

    天亮之后,原本的四百匹战马,整个平叛的一万侍卫司大军里头倾尽全力支持的马匹,竟然走丢了二百多匹!

    还未与叛军正面冲突,他们已经损失了二百多匹优良战马,伤了十几个弟兄,连亲自值守的都虞侯都负了重伤!

    粗粗清点了一番之后,他们便收拾行囊,派出斥候到山谷之中探查清楚周边的环境,重点刺探了山谷两侧的高坡,并未现贼军的伏兵,这才以最快的度通过了铜棺岭的山道。

    过得山道之后,仿佛天地瞬间变得开阔迷人,他们甚至能够透过薄薄的晨雾,见到远处官道尽头那座不算雄伟的福寿县城!

    见得这县城的轮廓,诸多军士是既安心又担忧,安心的是他们终于有了安歇驻扎之地,忧心的是贼军或许早已占领县城,他们想要攻陷,势必要血战一场。

    虽然他们都是潜伏的密探,但真正厮杀的大战场,他们是没机会见识过的,江湖武夫或是密探谍子,其实在正面战场上很吃亏,也很心虚,那种场面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

    所以他们对于这场明知要来却又不知何时会来的战争,也是充满了担忧,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时时刻刻折磨着小心肝

    苏牧重伤在身,眼下也只有让梁师成来拿主意,这位大太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又召集了斥候来听取军报,而后才谨小慎微地派了几个人,乔装改扮,进入福寿县进行一番刺探。

    这些斥候很快就去而复返,满脸惊喜地回报说,城内的地方军虽然已经被贼军击败,但贼军显然知晓平叛大军要过来,已经提前撤离,城里乱哄哄一片!

    听得这消息,无论是梁师成还是这些将士们,都精神一振,整装抖擞,便冲入了县城之中。

    但见得这县城里头分不清是民是匪,一个个都在哄抢和逃窜,本着心虚的就是贼的原则,侍卫司的人一进城就开始耀武扬威,奈何他们没有军甲,为了掩盖行踪,连朝廷的旗帜都没有立起来,反倒像一群虎啸山林的马贼!

    这些侍卫司的人马一进来,县城里头的人更是慌乱,纷纷往西南方向逃走,偌大的县城竟然很快就走空了大半,剩下的也只是安土重迁的老人和妇孺。

    侍卫司的人一扫昨夜受袭的惨淡和担忧,先到县衙走了一遭,暂时安顿了下来,梁师成当即让人张贴朝廷的告示,声称平叛大军以至,以安抚民心。

    可惜想象之中万民欢呼的场面并没有生,甚至衙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侍卫司的人不得不到县城里头走动,做一下清点和统计。

    梁师成也是无可奈何,此时苏牧却是召见了侍卫司的几位部将,让他们派人到北面的城门巡视,以防贼军来犯。

    此时他们才想起来,慌忙派人往城北而去,心里不由佩服苏牧的缜密。

    然而他们才刚刚来到城北,便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何县城的百姓要往西南角逃窜,不是因为朝廷大军的抵达,而是因为北面正有一支贼军在虎视眈眈!

    这支贼军浩浩荡荡,打着各色旗号,分明就是纠集起来的乱军,其中马步军夹杂,有骑着骡子的,有骑着驽马的,有穿着不伦不类甲衣的,也有精赤着上身的,有些甚至不过十四五的小毛头,就提着棍棒跟在大军的后头!

    这些情况是不一而足,但让斥候们吃惊的是,这一股乱军竟然有足足数千人,而他们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人,昨夜还被伤了十几个!

    要命的是,这福寿县根本就有城无险,连城墙都是低矮的土墙,还是一段接一段,漏洞百出,根本就不足以充当御敌之用!

    或许抵挡战马冲锋还有些用处,但这些乱军根本就没有像样的马军,抵挡不住敌人也就罢了,反而会阻挡己方的骑军,要知道侍卫司这三百人可都是马军!

    当斥候们将消息传回府衙之时,梁师成第一时间便将人马都召集到了府衙前头。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平叛大军的第一战,他们挑选的山道还算是最近的一条,也就是说其他三路马军很快就会抵达,那就是他们的援军,而是还是经历过北伐之战的生力军!

    虽然他们只有三百人,但只需要抵挡片刻,待得其他三路人马齐聚,这就是平叛的第一功!

第六百二十五章 撞令郎

    北伐之前,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大焱军贪图享乐,骄横又懦弱,既有着禁军的傲气,却又没有边军的实力。`

    今次侍卫司的禁军被拉出来遛了一圈,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他们与北伐军的差距。

    在北方战场经历了战争洗礼之后的北伐军,与他们这些看守皇城的禁卫们相比,果真是天差地别。

    侍卫司的人自是羞愧不如,然而这三百人并非“纯种”的侍卫司军士,他们都是隐宗的密探或者显宗的叛徒,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和目的。

    在乱军攻城的这一刻,他们的心里充满了挣扎,如今苏牧重伤,梁师成只是个老太监,领军的部将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他们联起手来,便能够脱离出去,从此天高海阔任君驰骋。

    但问题是他们也将回不到侍卫司,虽然保住了自己,但隐宗在侍卫司,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的势力,将无人接管,他们这些脑人物的离开,必定会使得他们的潜伏者彻底被打散或者策反,又或者干脆继续潜伏,却无人接管,最终只能变成真正的侍卫司禁军。

    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这三百人之中有多少是同伴,有多少是真正的侍卫司军士,一旦反叛,是生是死,结局尤未可知。

    更要命的是,如今大敌当前,如果他们先引内乱,那么三百人都将被乱军踏平,谁都逃不了!

    所以他们要么集体撤退,要么同仇敌忾,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梁师成的话激起了很多人的血勇,他们虽然只是密探,但都是身怀绝技的人,而且还在侍卫司里头潜伏了这么久,只是把守一座县城,而且又不是死守,其他三路北伐军很快就会赶到,他们难道连这样都做不到?

    只要他们守得一时三刻,待得援军到来,胜利就是他们的,到时候他们就是今次平叛的功之臣,他们就能够继续潜伏在侍卫司之中!

    两种选择有利有弊,机会也算是五五开,但问题是,他们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梁师成之所以这么说,并非征询他们的意见,只是为了激励他们的士气。`

    也就是说梁师成早已做了决议,留下来与乱军死战!

    这些乱军虽然贼势浩大,但其中很多人手无寸铁,更是毫无队形可言,没有经过任何系统的训练,难道堂堂禁军,竟然连这些流民都挡不住?

    正当这些侍卫司禁军的士气被点燃之时,苏牧却咬紧牙关,忍着伤痛谏言道。

    “河北京东等地的贼军已经肆虐无忌,我尝听闻张迪之流,奸诈至极,甚至效仿西夏党项人,设置撞令郎为前军,太尉万万不可莽撞,这福寿县城虽然紧要,但此一时彼一时,切不可贪功冒进!”

    对于撞令郎这等军中,禁卫们也是听说过的,此军种与铁鹞子等军种一样,创自于西夏李元昊这个最为卑劣无耻的狂人。

    初时西夏还未建国,仁宗皇帝更没有承认西夏的地位,李元昊公然反抗大焱天朝上国,为抵御大焱的讨伐,便积攒军力,更是创立了撞令郎这种无耻至极的军种。

    北方的女真有生熟女真之分,西夏这边的党项人也有生熟户之分,熟户已经归附大焱很多年代,汉化程度比较高,不愿意跟着李元昊造反打仗,而生户则是党项民族的死忠。

    李元昊便是掳掠了这些熟户和忠于大焱的那些羌人,驱使手无寸铁的他们顶在军阵前头,却将精锐的马步军藏在这些可怜蛋的身后,这群可怜蛋,便是李元昊所谓的撞令郎。

    大焱乃汉室江山,身为礼仪之邦,自然不会滥杀无辜,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顶在前头,大焱军必定裹足不前,而李元昊的军队却步步进逼,而后绕过这些撞令郎,借助撞令郎的掩护来冲杀大焱的军队!

    事实上这种毫无人道可言的战术,在后世的一些近代乃至于现代战争之中,都会被用到,简直就是人类兽性的直接体现!

    苏牧如此一提醒,本该让梁师成以及一干部将警惕起来,可他末尾那句贪功冒进,却戳中了梁师成等人最心虚的地方!

    未等梁师成话,其中一名部将就已经开口反驳:“都虞侯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等堂堂天子近侍,莫不成还抵不过一群匪类!”

    “是啊!恳请太尉做主,让我等杀散贼军,以震军威!”

    “杀散贼军,以震军威!”

    见得这些侍卫司禁军士气高涨,梁师成满意欣慰地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频频点头,而后朝苏牧冷哼道。 `

    “你是都虞侯,该做何等样的决策,自是你说了算,然则军心可用却畏不前,实在有丧国威,苏虞侯且自量吧…”

    此话一出,苏牧不得不皱起了眉头,梁师成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你是都虞侯,命令自然由你来下达,但如果是撤退的命令,未免丧师辱军,我这个监军可就有权驳回了。

    无论如何,就算你苏牧贪生怕死,这场战也一样会打起来,若是识趣的话,就干脆利落,别再婆婆妈妈,虽然受了重伤,但大获全胜之后肯定会有你一份功劳。

    苏牧虽然面露难色,但心里也是窃笑不已,这梁师成虽然对自己一直看不惯,但配合起来也是演技满满,如此一来,这些禁卫自然不会再有所怀疑了。

    梁师成也是无可奈何,他本来想着一路压制苏牧,敲打苏牧,可从踏上行军的那一天起,就处处陷入被动,主动权都掌控在苏牧的手中。

    便如眼下的情势一般,这些侍卫司先锋都是苏牧挑选出来的,一个两个要么是隐宗的密探,要么是显宗的叛徒,这些人可都是密探之中的脑人物,只要让他们葬身在这里,侍卫司里头的隐患也就得以消除。

    剩下那些小鱼小虾,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清洗,也不足为惧,只要做到这一步,近万的侍卫司大军还能够在平叛战争之中力,除了消弭隐患之外,还给官家送回去一个平叛的大功劳,那么想要保住王黼,想要让官家看到他们这些老臣的价值和作用,也就容易多了。

    所以明知道这件事是苏牧主导的,他也不得不在苏牧的筹谋指挥下,该扮缩头龟就扮缩头龟,该挺身而出就挺身而出,甚至不惜腆着老脸配合苏牧演戏。

    因为苏牧抓住了他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与其说他输给了苏牧,倒不如说输给了眼下的形势。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眼下的形势,又都是苏牧一手塑造出来的,归根结底其实还是输给了苏牧,所谓形势一说,不过是自我安慰和掩耳盗铃罢了。

    无论如何,当这些侍卫司的禁卫被点燃了斗志之后,苏牧也就不需要再权衡,故作愤愤地瞥了梁师成一眼,而后不情不愿地下令道。

    “既是如此,那么就据守县城吧…”

    苏牧此言一出,算是妥协了,但这些侍卫们却仍旧不满意,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苏牧和梁师成红脸白脸的配合牵着鼻子在走了。

    “既然我等决意死战,又何来据守一说,当领兵出城,主动出击,才能彰显我大焱禁军的声威!”

    “对对!这些个囊球连件像样的兵刃都没有,我等马军冲击而过,必定一击必溃,若被动据守,他们源源涌来,无孔不入,我等将士的战马挥不得,就落了下乘了!”

    不得不说,这部将所言极其符合兵法,这县城之总逼仄狭窄,并不适合马军冲锋,却适合流民藏匿,若他们隐入县中,利用民居作为掩护,不断暗算,马军可就苦不堪言了。

    梁师成见得非但军心可用,甚至还能够提出如此有见地的兵法理论来,当即大喜道。

    “既是如此,我等正该主动出击!”

    口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他的目光却转向了苏牧,那些侍卫们也纷纷将目光投在了苏牧的身上。

    见得此状,苏牧只能故作叹息,忍痛站起来,沉声决断道:“既然大家都这般说,那便这样定下吧,弟兄们且随我冲杀去了也!”

    苏牧的伤口都是易容术的结果,但他的演技了得,也可以说久病成医,这受伤太多了,装起伤来也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众人见得他艰难支撑,纷纷要他留下来,然而苏牧却大手一挥,坚决道:“我乃都虞侯,若不随军出战,今后还如何统制侍卫司,我意已决,诸位切勿多言!”

    听得苏牧如此一说,众人也是面露佩服之色,只是心里不由嘀咕,这苏牧其实也笃定了此战必胜,是在担忧战后分不到军功,这才拼命咬牙上阵了。

    如此一想,众人纷纷上马,梁师成自然不甘人后,不过他也谨记苏牧的交代,不敢太过冒前,若即若离地跟着苏牧,不敢离开五步的范围。

    三百马军轰隆隆践踏着狭窄的主干道,不多时便来到了北门,但见得北门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流民!

    果然不出苏牧所料,这些人都是寻常难民,手无寸铁,衣衫褴褛,垂头丧气,横扫之下,也看不出个端倪来,只像来逃难,想要入城的姿态。

    可当他们来到城下,突然一声鼓响,便如那天边的闷雷一般,而后流民群中陡然竖起十数面大旗,那旗帜上分明写着“高”“杨”“张”等贼军领的姓氏!

    “果然是张迪、高托山和杨天王的叛军!”

    诸多禁军也是心头叫苦不迭,而那些流民已经如同饿疯了的野狗一边,浑不惜命地冲了上来!

    更让人惊骇的是,果然让苏牧这张乌鸦嘴不幸言中,左右两翼突然冲出马步军混杂的两股先锋军来!

    这些人可就不是寻常流民可比的了,他们身上装备的都是从地方官府的武库之中掠夺而来的装备,有腰刀有弓箭甚至还有一些从前线淘汰下来的长枪铁矛和铠甲!

    相对于那些流民而言,这可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是叛军之中的“正规军”了!

    这乱军足足有数千人,潮水一般黑压压就涌上来,三百侍卫司的马军顿时就惊呆了,先前那股豪壮之气荡然无存,连胯下的战马都不安地踏着蹄子,显是被这阵容场面给吓退了!

    怎么办,总不能像李元昊和始可汗那等卑劣无耻的野蛮人一般,将这些平民都给冲杀干净吧!

    手足无措的侍卫司禁军们,此时便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苏牧的身上,这位都虞侯审时度势,终于掉转了马头:“退回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太尉的金刀

    readx();    史学家们常喜欢将纸上谈兵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也有人想要为赵括平反,但很多人都只将重点放在了赵括这个人身上,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理论和现实的差距和冲突。

    史书上会为很多人列传,看似写的都是人,但我们不应该看人,而是通过看人来探讨事件的意义,从事件当中了解历史发展的规律,得到借鉴。

    苏牧曾经很多次体会到这种感受,想象和筹谋再如何完美,总会被现实一锤击碎,破烂不堪。

    当眼下再度出现混乱之时,或许很多人都认为他失算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一次他并没有失算,他的当机立断也无可厚非。

    他们北上就是为了平叛,平叛最终的目的是维护赵氏的皇权?还是为了将老百姓尽快从火坑里拖出来?

    起码在苏牧看来,目的应该是后者。

    既然平叛归根结底是为了老百姓,那就没道理为了平叛而杀害平民,所以他选择撤退,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侍卫司的人却并不这样想,在他们看来,这些流民已经不是百姓,而是叛军,是敌人!

    但他们最终还是退回了县城之中,彻底陷入了被动。

    他们曾经都是武林之中的好手老手,如今又有宝马在座下,本该如虎添翼,但事实并非如此。

    战马在大焱是稀罕物,漫说江湖武林,便是军队之中都是极其珍贵的,所以武林人士能纵横却不能驰骋。

    战马给他们带来了速度,但县城地形逼仄狭窄,受限极大,糟糕的骑术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正如先前那位部将所预想的那般,退入县城之后,战马彻底施展不开,无法发挥长途奔袭的效果,反而不利于躲闪腾挪,许多人恨不得弃马而战。

    不过还未等他们弃马,叛军的箭雨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对于没有冲锋陷阵实战经验的这些侍卫禁军而言,这等密集的箭雨攻势,实在让他们焦头烂额心惊胆颤!

    张迪等人的联军已经不是普通的叛军,他们拥有的都是从官府武库里头夺来的武器装备,即便朝廷对厢军和官兵不太重视,这些装备无法与边军的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木棍石头菜刀能够企及的。

    一轮箭雨泼洒下来,当场就有十数人坠马,其他人纷纷慌乱后撤,那些坠马的伤者则被一拥而上的叛军踩成了烂泥!

    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惊恐,但却有人处变不惊,那就是苏牧。

    因为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将这支侍卫司人马带过来,就是要借助叛军的力量,将他们彻底杀灭!

    如果能够招降策反这些侍卫司里头的害虫,自然是最好的,但赵劼是个多疑的人,绝不可能会同意这种方案,这些人又都是隐宗的干将,或者是显宗的叛徒,也只能除之而后快。

    没有人是铁血心肠,死去的无论是隐宗的人还是显宗的人,无论是官兵还是叛军,无论是辽人女真人还是西夏人,苏牧都会感到不忍。

    但也仅仅只是不忍,因为这就是战争,这是时代的规律,或许可以暂时避免,但绝不可能永远杜绝。

    因为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受到那个时代的人口、土地、资源和文明程度等等因素的影响,在古时,战争就是淘汰人口和集中资源的最原始也是最残忍的方式。

    就如同草叶会枯萎,地震旱灾水灾一样,是大自然进行自我调控的一种手段。

    看透了这一点,并不会让苏牧更好受一些,但却可以让他保持着清醒,不会在战争之中迷失自我,变成麻木不仁的战争机器。

    一边是想要除去的侍卫司害虫,一边是祸害百姓,危及朝廷的叛军,而苏牧是侍卫司都虞侯,平叛军的统制,还有什么比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玉石俱焚更让人省心?

    若非有乔道清的暗中布局,若非有张万仙的加入,这件事根本就无法促成。

    无论侍卫司的先锋军和叛军谁坚持到最后,张万仙都会带着偷走的那几百匹战马,将幸存下来的那一部分人收拾干净,而此时连梁师成都绝对想不到,其他三路先锋根本就不可能会来支援!

    因为他们已经穿过山道,并在山口处扎下营寨,保持警戒,接应辛兴宗的大军过关!

    梁师成能够想到苏牧会有很多事情隐瞒自己,但他绝对想不到,辛兴宗和刘光世竟然会听从苏牧的安排,并且没有将计划事先告诉他这个太尉!

    他从没有逼着辛兴宗和刘光世选择站位,没有让他们在他这个太尉和苏牧之间做出立场的选择,因为他认为自己有着无可争议的优势,而辛兴宗和刘光世都是将门之后,审时度势,绝不可能傻到选择苏牧而不选自己。

    再者,作为权倾朝野的太尉,官家身边最宠信的内臣,即便是刘光世的老子刘延庆,他都不太看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将刘光世当成一回事?

    然而辛兴宗和刘光世在北伐之时,早已在心里种下了对苏牧的崇拜之情,太尉梁师成只不过是监军,而苏牧才是侍卫司那一万人马名义上的统制!

    狭小的县城仅有的一条十字街并不宽敞,侍卫司的人慌乱躲避,早有人落马,无论部将如何嘶吼咆哮,都阻止不了颓败之势,流民果真如同前番预想,无孔不入,翻过低矮的土墙,从土墙那数不清的缺口之间涌入,瞬间就壮大起来!

    梁师成心头大骇,虽然明知道苏牧想要借助这些叛军来清剿侍卫司的这些害虫,但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都折进去的!

    苏牧的马是冲锋陷阵的马,是单于夜遁逃,风雪满弓刀的马,而梁师成的马却是声色犬马的马,虽然将苏牧的话当成了保命的金科玉律,紧跟着苏牧,却无法在惊恐的状态下控住战马,他的骑术在平地上耀武扬威还行,乱军之中冲突就弱爆了。

    此时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苏牧为何一直强调,让他不要离开苏牧五步的距离,因为苏牧的刀剑所能兼顾的范围,就是他的五步之内!

    慌乱之中,梁师成并没有受到叛军的冲击,而是被侍卫司的一名骑士冲撞到马腹,战马吃惊,竟然将他摔落在地!

    他已经老了,而且已经安逸了几十年,早已忘记了握刀的感觉,当他抽出那柄金线缠绕刀把的错金刀,才体会到宝刀未老人先老的无奈。

    “突突突”那是他心跳的声音,这种声音只有赵劼面色不预,阴晴不定,沉默不语之时,小心伺候在一旁的梁师成才会听到,因为这种心跳意味着关乎生死的危险,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而现在,他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这些被他视为蝼蚁一般的贱民,在某些时候,竟然能够产生当今官家才能够给予他的压迫感。

    原来离开了朝堂,离开了内宫,离开了官家,他的小命竟然如此这般的脆弱!

    他眼睁睁看着一名叛军挥舞着一条铜棍,就这么朝他冲了过来。

    那铜棍刚刚才敲碎了一名侍卫禁军的脑袋,参差的棍头上还带着一块连着毛发的头皮,血迹让人作呕。

    梁师成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像寒风之中垂死的老乞丐,他双手紧握着直刀,突然生出了一股热乎乎的勇气来!

    “喝!”

    未等那名叛军的铜棍落下,他的直刀已经劈砍出去,这一刀有点偏,有点犹豫,但还是击中了铜棍!

    “铛!”

    金铁相击之声很是刺耳,宝刀将铜棍砍出一个豁口,但梁师成双臂发麻,错金刀差点就脱手而出,他被击退了四五步!

    那名叛军举起铜棍来,看了看棍头上的缺口,非但没有任何恐惧,反而露出贪婪的笑容,那笑容不是针对梁师成,而是梁师成手中的宝刀!

    “还是条大鱼,哈哈哈!”

    那叛军大笑一声,正要冲上来,身边已经有十几名叛军一同涌上来,他却挥舞着铜棍,朝那些人示威:“这老儿是我的!都滚开!”

    或许他在叛军之中也是个人物,否则也不会冲在前头,如此一吼,那些个垂涎宝刀的人也都识趣地分散,各自寻找目标。

    世道纷乱,人命不如刀,大抵如是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梁师成拼尽勇气和力气挥出的一刀,竟然没有打退敌人,反被击退,站定了脚步之后便环顾四周,想要寻找苏牧的身影。

    此刻的他仿佛迷失在狼群之中的老狗,在寻找着那个救命的牧羊人一般。

    侍卫司的人早已大乱,马腿被砍断,人仰马翻,整个十字街变成了屠戮的杀场。

    梁师成拼命往后退,那叛军步步紧逼,他的速度很快,铜棍很快就往梁师成的后脑砸下来!

    一直偷偷关注着身后动静的梁师成冷笑一声,偏身躲过铜棍,猛然回头,错金刀抹向了叛军的胸腹!

    “好一条老狗,听书听傻了,还施拖刀计,入你娘的憨货!”那叛军轻松如意地躲过梁师成的一刀,竟然还有心情嘲笑梁师成。

    这位老宦官,权倾朝野人人巴结的大太监,竟然成了被一介贱民愚弄的对象,而且还是在乱军厮杀的混战之中!

    愤怒!

    梁师成彻底愤怒了!

    他的尊威不用侵犯和亵渎,他对这名叛军的脸没有任何印象,也不想去注意,他的眼中只有对方的死穴和要害,错金刀不断劈砍出去,然而对方总是轻飘飘躲过,而后终于玩腻了猫捉耗子的把戏,铜棍夹裹风雷之势,就这么蛮横地砸了过来!

    “铛!”

    长刀被砸飞,落在旁边的地面,倒插入地半尺!

    “好刀!”

    那叛军舔了舔嘴唇,也不管被震倒在地的梁师成,快步疾行,将那柄错金刀捞在手中,而后猛然转身,快走三两步,双手拖刀,错金刀就这么砍向了梁师成的脑袋!

    这柄错金刀还是当初宋江等人在山东起事,他坐镇大名府,官家赏赐给他的御刀。

    可当自己的刀砍向自己之时,梁师成的心里没有惊恐,只有无奈和愤怒。

    他无奈的是英雄已老,即将要被贱民斩杀却无能为力,愤怒的是,他突然意识到,苏牧不仅仅要将侍卫司的这些害虫葬送在这里,极有可能要将他这个太尉,也葬送在这里!

    这些隐宗的密探和显宗的叛徒,对于官家而言是害虫,但他梁师成对于苏牧而言,同样是,害虫!

    “终日打鹰,却被家雀儿啄瞎了眼!”梁师成如是想道。

第六百二十七章 意外的发现

    readx();    苏牧同样在步战,不是被打落马下,而是主动弃马,因为骑马实在太过显眼,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还是弃马步战比较妥当。

    其实他并没有想过要将梁师成坑杀在乱军之中,虽然这样能够一劳永逸,他对梁师成也没有半分好感。

    这位大太监虽然没有童贯的穷兵黩武,也没有蔡京的昏聩误国,没有李彦的愚蠢残暴,更没有王黼的敲骨吸髓,但他产生的反作用却丝毫不比这些人少。

    只是纵使如此,苏牧仍旧在乱军之中奋力厮杀,一直在寻找着梁师成的身影。

    他想除掉梁师成,这一次也绝对是个好机会,但绝非好的时机,如果梁师成死在这里,自然大快人心,但赵劼会一眼看出来,这一切都是他苏牧的责任。

    想要除掉一个人,并不是杀掉他这么简单,有时候杀掉一个人,非但不能除去他的名声所带来的影响,反而会让这种影响扩散开来,波及到更大范围,往往得不偿失。

    如果将这个人所带来的影响都消除了,杀不杀他反倒是其次了,如果梁师成对于官家而言已经成为一个废人,官家不再重用他,他也无法在祸乱朝廷百姓,那么他最多也只是个阴毒的老人,杀不杀他都已经不重要。

    所以现在还不到杀梁师成的时候。

    苏牧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漫说这些都只是流民暴民,便是辽狗和女真人,他都丝毫不怯,毕竟刀剑在手,他又在武道宗师的路上走得更远了一些,心里还是有着极大的底气的。

    苏牧便如同行走在一人高的草丛之中,不断拨开杂草,这些叛军对于他而言,只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这些人没有敢炽军的节操,对待灾民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举着大义的旗号,做着强盗的事情,苏牧对他们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怜悯。

    相对于侵略的外敌,他更痛恨残害同胞的渣滓!

    因为每一个民族都有求生存的权力,外族的侵略是他们求生存的手段,但残害同胞却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

    混元玄天剑和草鬼唐刀都是削铁如泥的神器,苏牧的刀法又经历了日日夜夜的砥砺和磨练,干脆利落,不会出现一点多余的花哨招式,更不会浪费半丝多余的力气。

    他很快就在人群之中发现了狼狈不堪的梁师成,说实话,见到高高在上,一直想要坑害自己的梁师成,看到这位太尉被人追杀,苏牧心里其实很想笑。

    但他最终也只是想笑而已,当他看到那名叛军高高举起错金刀,斩向梁师成的脑袋之时,他还是果断出手了!

    刀是好刀,汉子也是有一把子力气和功夫的好手老手,奈何与苏牧的差距太大,根本就不是勇气所能弥补回来的。

    那人发现苏牧猛然杀出,果断放弃了梁师成的脑袋,刀锋一偏,便想要挡下苏牧的劈砍,然而终究是徒劳一场。

    内劲的灌注之下,本就坚韧锋锐的草鬼唐刀,清脆利索地削断了错金刀的刀头,随便将那叛军汉子的脖颈切开了大半边。

    那汉子的脑袋一耷拉,脖颈咔嚓裂开一道平整的口子,鲜血如喷泉一般喷薄而出,洒了梁师成一脸一身,而后整个人都倒在了梁师成的身上!

    早已心如死灰的梁师成劫后余生,整个人都被血汗浸透,推开那尸首,便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苏牧。

    他感到庆幸万分,从未像现在这般,对苏牧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却又愤怒于苏牧的姗姗来迟。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对苏牧是又爱又恨,却又不得不继续依赖苏牧的超强战力和贴身保护。

    “莫以为老夫不晓得,你这是故意捉弄老夫,老夫素来恩怨分明,老夫会记下你的救命之恩,自然也会记得你今日的故意羞辱!”

    他将那金刀从叛军的手里头抠出来,想了想又捡起那半截刀头,这是御赐之物,丢失不得,也损毁不得,但被削去了刀头的御刀,却是他最好的军功证明,他日班师,也不消罗嗦,只将这被削断的金刀呈上去,官家难道还看不到他的死忠吗?

    他本以为自己的话会替自己找回面子,会敲打苏牧,让苏牧认清双方的身份,然而苏牧却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梁师成的身后。

    梁师成扭头一看,又有一波叛军朝他冲了过来,这位被苏牧砍死的叛军,显然是某个头头脑脑,这帮子手下正要给他们的首领报仇呢!

    “太尉大人,你果真恩怨分明的话,苏某可就要跟你好好算算账了,话说苏某的恩,你还要不要?”

    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汹涌的暴徒,再看看云淡风轻的苏牧,梁师成恨不得当场砍死苏牧,当然了,如果他有这个能力的话。

    然而最终他只能铁青着脸,忍辱负重一般答应着苏牧:“要!”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能够在朝堂上屹立不倒,也不是一步登天,在书艺局他也尝尽了人间耻辱和苦楚,吃不了苦头,忍不了羞辱,又如何能够出人头地!

    梁师成已经表态,苏牧这才站在了梁师成的身前来,那些叛军就如同洪水撞在了钢铁锻造的天柱上一般,苏牧岿然不动,他们的尸体却不断在左右两边堆累起来!

    苏牧的刀法干脆利索,就像在凭空书写着字帖,而且不是太白醉后的洒脱,而像一个笔耕不辍的刀笔吏,一笔一划都严谨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不想抒发心中豪情壮志,更像谨小慎微在完成自己的文书功课。

    梁师成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在乱军之中如此淡定,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对生命的逝去看得如此清冷,那些叛军在苏牧的眼中仿佛只是一丛杂草!

    纷乱世道,枭雄如刀,人命似草,头上青云鱼龙,脚下枯骨白冢,梁师成见过草莽英雄,却没见过苏牧这样,不在草莽,也不是英雄,却处处透出一股难以抵挡的魅力的男人!

    当然了,如果苏牧在杀人之时能够闭嘴就好了。

    “太尉大人,你可睁大眼睛记好在下的大恩,一刀就是一条人命,是这些叛军的贱民,也是你梁太尉的命,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命比他们贵,在下倒是可以打个折扣”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苏牧的刀却没有半丝含糊,渐渐的叛军就不敢再冲上来,因为苏牧左右两侧已经躺满了尸体!

    间中也有人想要暗箭伤人,但无一不被苏牧的宝剑拨打开来,即便有无法拨打开的,那箭矢射在苏牧的身上,仿佛射在了一层无形的气场之上,不是威势顿减,被苏牧的长袖拂去,就是往旁边偏离,苏牧就仿佛滑溜溜的泥鳅一般。

    当他们发现在苏牧身上无法逃到好处之时,便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杀伤其他官兵的身上。

    侍卫司这些人虽然都是江湖老手,但终究比不得苏牧,叛军一涌而上,竹枪长矛轮番上阵,四面八方捅过来,他们很快就被扎成筛子,四处流血。

    然而叛军终究还是人多势众,苏牧并没想过自己能够万人无敌,抵住这轮冲击之后,便将梁师成拎起来,往后方退走。

    虽然叛军越来越多,但想要保住梁师成和侍卫司里头那些底子干净的部将和弟兄,苏牧还是有着足够的把握。

    所谓擒贼先擒王,苏牧想要掌控局面,自然要锁定对方的首领,只是从冲突开始至今,他都未发现对方的真正首脑,这不得不让他留了个心眼。

    叛军的首领就隐藏在后面,任由这数千人乱哄哄上来砍杀,若说正常,连苏牧自己都不信。

    侍卫司的那些人毕竟都是好手,想要反败为胜不太可能,但想要逃走却不成问题。

    可问题很快就来了,因为他们连逃走都做不到!

    第一波叛军冲击过后,很快就被侍卫司抵御了下来,侍卫司的禁卫们很快就退到了街尾,很多人还有余力在破口大骂,只说那三路援兵迟迟不来云云。

    可很快他们就闭嘴了,因为叛军之中突然多了不少武林高手,他们就隐藏在这些叛军之中,就如同黄鳝堆里的毒蛇,猝不及防就会暴起,闪电出手,将侍卫司的人一举袭杀!

    这也让苏牧警惕起来,他的视野开始放得更大,不断审视着战场上的异常,当这些隐藏着的强者出击之时,他会第一时间观察他们的攻击形态。

    也正是捕捉到了这些异常,苏牧的表情开始凝重,再没办法轻松地调侃戏弄身边的梁师成。

    这些人出手果决狠辣,没有南朝武林高手的繁复招式和匠气,直来直往讲求一击必杀,这分明是北地绿林高手的做派!

    一想到北地绿林,苏牧的脑海之中不得不冒出三个字来,老君馆!

    老君馆乃是隐宗的势力,始可汗失去踪迹之后,老君馆在北地也逐渐收缩势力,没想到竟然化整为零,渗透到了南朝来!

    而叛军之中终于出现了一名关键人物,彻底证实了苏牧的猜想!

    当那名老者从乱军之中杀将出来,如同迟暮的老将一般,挥舞着一对熟铜锏,侍卫司无人能挡之时,苏牧暗暗吃惊了。

    老君馆的老供奉,元泰!

    他本以为这老头儿已经死在了北地,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元泰的出现,意味着河北和京东地区的叛乱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也难怪赵劼今次会如此果决地拍板平叛,更是派出了梁师成这样的老人坐镇。

    原来赵劼早已知道,这场叛乱是隐宗的人在幕后操纵!

    苏牧感到担忧,但更多的是不满,他知道赵劼已经对他产生猜忌,对苏牧掌控的力量感到不安,但有那位黄衣老僧,苏牧总觉得赵劼不可能昏庸到对自己不利。

    直到元泰的出现,直到他自己发现是隐宗在操纵这一切,苏牧才知道,原来赵劼隐瞒着自己这么多的事情!

    经过了这么多事,在北方战场造就如此巨大的功劳,赵劼竟然还只是将他苏牧当成随意玩弄的棋子,没有半分信任可言!

    是佛还有三分火,苏牧确实想要为这个时代做些事情,但也绝不容许赵劼将他苏牧的努力随意挥霍和践踏!

第六百二十八章 苏牧的道路

    readx();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江湖也有江湖的不同,相对于南朝的江湖,北地更加的直接粗暴,他们并不是不讲规矩,而是规矩更加的简单,仅此而已。

    若说辽国和幽燕还有江湖,那么始可汗将隐宗的人都带到更加北面,去培植曾经大败于辽国的蒙古部族,那就让元泰等人有些郁闷了。

    因为此时的蒙古部族还在为生存而奔忙,他们没有时间在江湖里闹腾,或者说他们整个民族都是江湖。

    这样的江湖显然不适合元泰等人,所以选择了南下,虽然始可汗反对,但灰衣老者黑白子给了元泰最大的支持,也使得元泰得以带领老君馆成功南下。

    到了南朝来,元泰便如鱼得水,因为相对于混江湖,他更适合当反贼!

    他曾保护着北汉的皇族“余孽”苦苦逃亡了数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去当一个反贼!

    他是领军型的武夫,更擅长筹划全局,调兵遣将,河北和京东的局势仿佛就是老太爷专门为他元泰所设的一般。

    民不聊生,枭雄并起,人人各为其主,每一个阵营都有自己的需求,每一名叛军将领都有着自己的理想,想要结盟可以,但想要彻底打造成铁板一块却是不可能的。

    盟军内部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利益分歧,所以张迪和高托山杨天王等人看似和谐又自然的结盟,其实根本就不是两厢情愿,而是因为有元泰这个强有力的领袖在撮合!

    也只有老君馆这样的实力,只有元泰这样的天生领袖,只有他这样曾经管理过老君馆的经验,才有能力和足够的声望,将张迪等人的力量都凝聚起来!

    他知晓张万仙是个难得的人才,因为能够在乱世之中坚守自己的道义,这样的人更加值得去争取。

    张迪高托山杨天王等人或许更加听话,但想要长远的忠诚,必须是张万仙这样的人,因为他有底限,有坚持,这样的人才值得信任。

    可当元泰三番四次来招纳张万仙却又屡次遭到拒绝之后,他便开始产生了怀疑,直到他发现原来是大光明教从中作梗,他才狠下心来,决定彻底除掉张万仙。

    当然了,如果不是万般无奈,他也舍不得让张万仙去死,所以这一次,他不惜亲自前来,就是要给张万仙最后一个机会。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因此遭遇了朝廷平叛军的先锋,没想到还是先锋军之中的精锐,侍卫司的禁军,更没想到的是,带领这支禁军的竟然还是熟人,一个他朝思暮想,日日夜夜想着要杀死的人。

    苏牧!

    苏牧的出现对于元泰而言,绝对是惊喜,比张万仙还要惊喜百倍万倍的大惊喜!

    始可汗虽然残暴不仁,但在隐宗之中还是有着足够的声望,许多人对他畏惧大过尊敬,但不可否认,是他始可汗将隐宗带上了飞速崛起的复兴之路。

    所以当始可汗被苏牧打败,不仅仅只是对始可汗的羞辱,更是隐宗所有人巨大的打击,苏牧也就因此成为了隐宗之人最想要除去的人,没有之一!

    元泰自然清楚苏牧的底细,更知晓苏牧的武功是多么的恐怖,武道宗师的修为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更不是呆在武馆里日夜苦练就能够成就宗师之名。

    纵观历代江湖之中的武道宗师,哪个不是行走于刀锋与侠义之间,历经生死磨难,最终才成就了宗师的造诣。

    但宗师并非不死之身,莫看这些叛军手无寸铁,身上也没有武艺傍身,但数千人压上来,就算苏牧金刚不坏也要被刮下三层皮来。

    苏牧或许无法做到千人无敌,但想要逃走还是非常容易做到的,可既然已经让他元泰撞见,又怎么可能让他苏牧轻易离开!

    他本不想出动老君馆的力量,因为经历了北地大战之后,老君馆也是损失惨重,这些都是他们复兴的火种,是他们在南朝江湖打开局面的资本。

    甚至于眼下河北和京东的诸多叛军,都需要老君馆的高手在暗中操持和推动,这些都是骨干,是隐宗在南朝的底气。

    但如果有选择,元泰宁愿押上这一切,就为了换取苏牧一人之死!

    并非他不顾大局,正是因为顾及大局,他才会生出这等壮烈的想法来。

    苏牧的价值已经超乎了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极限,他在皇城司,绣衣指使军,青雀军,常胜军,以及现在的侍卫司的影响力,已经极其膨胀,而这还不包括他在北伐军之中的声望。

    种师道和童贯等一干老将全部班师回朝,眼下燕云十六州和大定府都在一帮子青壮派的实际掌控之中。

    可青壮派都是些什么人?这些青壮派都是如何崛起的?

    他们是苏牧一手提拔栽培出来的!

    岳飞、韩世忠、徐宁、杨挺、宗储、杨再兴、张宪、还有柴进、朱武、卢俊义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干净清白的底子,或多或少都与苏牧有着无法分割的牵扯。

    而坐镇北方的老国公曹顾,更是因为苏牧才得以起复,眼下种师道和童贯都已经离开,整个北地都在他一手把持之下,他已经成为了武将权臣之中的第一人,这一切可都有赖于苏牧在北地建立的不世功勋!

    而负责议和的又是什么人?

    是代表着皇家的赵宗昊、赵文瑄和赵如靖三位王子,这三位王子在江宁市舶司的功劳,可都得益于苏牧和兄长苏瑜,他们离开之后,还是苏瑜留下来帮他们擦屁股,并将市舶司打造成了炙手可热的肥缺衙门!

    他们议和的对象又是谁?

    是辽国,是以耶律淳和萧德妃做主的后辽!

    这个后辽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更是苏牧死守上京,用命换回来的,别人或许不知事情,但隐宗却是一清二楚,萧德妃可是燕青的情妇,是与苏牧达成了私下协议的人,是实际掌控后辽的人。

    说白了辽国与大焱结成同盟,实际上就是萧德妃与苏牧的结盟,而这种结盟完全在苏牧的掌控之中,是苏牧一手促成的,主动权更是握在苏牧的手中,三位王子和曹顾与其说是和谈,倒不如说是接手苏牧的胜利果实!

    而说到更加眼前的,大光明教就是因为得益于苏牧的援助,才没有在方腊之乱中灭亡,如今在河北京东与隐宗争夺地下势力,何尝不是在扩张苏牧的影响力!

    在民间,苏牧简直就是神话一般的存在,他的事迹早已成为激励年轻一辈的楷模故事,虽然文人们将他骂成第七贼,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不过是羡慕嫉妒恨罢了。

    真正有实力有眼光的朝臣,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谁会看不出苏牧的潜力和实力?

    连骨鲠之臣范文阳都对苏牧赞不绝口,苏牧的兄长苏瑜更是一声不吭就当上了河北东路的转运副使,这些个朝臣们难道都是睁眼瞎吗?

    不,他们比谁都要透彻,即便不知道背后显隐二宗之争,即便不清楚苏牧的内幕,但从兄长苏瑜的崛起,他们就应该能够看到背后的意义!

    除此之外,杭州、江宁、镇江、江州等地,只要是苏牧和苏瑜呆过的地方,哪一个不是将苏牧当成谪仙人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整个扬子江和秦淮河流域,石有信接管的龙扬山堂口,早就已经是苏瑜的后院,而裴氏等名门望族,从对苏牧仇恨打压,到对苏牧敬佩忌惮,如今缩在江南道,屁都不敢乱放一个,所有的这一切,难道都说明不了问题?

    纵观这一切,从内而外,无论朝野还是江湖,苏牧的势力已经无处不在!

    当你察觉到这一点,就不会觉得赵劼的猜忌是不能容人,就不会认为元泰拼光整个老君馆最后的底力,也要杀死苏牧,是愚蠢之极的举动了。

    人都说蔡京是公相,童贯是媪相,梁师成是隐相,如果让元泰来说,苏牧应该是隐王,不仅仅是大焱朝的隐王,还是贯穿南北内外的超级隐王!

    了解苏牧发家史的人都应该清楚,在三四年前,这个苏牧还只是杭州城一家商户的纨绔二世祖,为了一个二流甚至三流的青楼姐儿,与宋家少爷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还不得不以负笈游学的由头外出避风头。

    可现在呢?

    三四年,从不成器,更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变成大半个天下的超级隐王,如果再给他三四年的时间,他又该会成长到何种地步!

    了解完所有这一切之后,如果你是元泰,你会不想杀他?如果你是赵劼,你会安心地认为这样的人会甘居人下,为你所用?

    梁师成自然能够看到这一点,他不忌惮苏牧吗?如果他很的是蠢货,他能够在赵劼身边享受无上权势和富贵这么多年?

    他很清楚,但他仍旧要打压苏牧,替赵劼时刻敲打着苏牧,因为在赵劼没把握除掉苏牧之前,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替赵劼看守着苏牧!

    连梁师成都有这样的觉悟,你会认为隐宗老君馆的老馆主元泰没有这样的决绝吗?

    不!

    当元泰在福寿县城里头发现苏牧的身影,他便下定了决心!

    这数千叛军可以不要,这些侍卫司的先锋可以不杀,老君馆最后的底子可以不要,甚至于他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但,苏牧一定要被杀死!

    当苏牧看到元泰,与元泰目光接触之时,他就感受到了元泰那一往无前的杀意。

    元泰能够知道这些,能够明白杀死苏牧的意义所在,苏牧又岂会不知?

    他就像守财奴一样经营着自己的家底,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都计算权衡过,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命值钱,也知道自己的生死意味着什么,牵扯多么的巨大。

    但他一次次置身于凶险之中,难道都是因为他苏牧不珍视自己的性命,不顾全大局吗?

    不是,正因为知晓了这一切,经过权衡之后,苏牧才不断地往前线钻,因为他要消除赵劼对他的猜忌,更消除所有人对他的评估。

    如果他不再涉险,而是真的躲藏起来,引入幕后,相信第一个要杀他的不是隐宗的人,而是赵劼!

    不断冲锋陷阵,不断将自己置身于生死危机之中,才是苏牧最安全的保命之道。

    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想要为这个朝代,为百姓做实事,不仅仅要防备敌人,还要防备同伴,这就是苏牧自己选择的道路!

第六百二十九章 元泰的决断

    无论是后世史书,还是彼此之人,皆说大焱军队腐朽,贪图享乐,骄横懦弱而战力不济,但谁也不能否认,在如此懦弱的军队之中,却常常会涌现出一些可歌可泣的绝世勇将。 `

    仁宗朝之时,西夏李元昊侵略西陲,王珪率领两三千人就敢冲撞李元昊的十五万人,并与十五万大军缠斗三天而不败,杀敌无数,明明可以逃生,却选择了战死殉国。

    无论是披头散,带着青铜鬼面的面涅将军狄青狄汉臣,还是如今已经展露狰狞的岳飞韩世忠等人,大焱从来就不缺勇将智将。

    勇者之技,可斩杀百十人,似杨再兴张宪等人,皆可在敌阵之中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但若说千人敌万人敌,还需策谋之技,也就是兵法。

    苏牧其实并不太懂得兵法,他只是对大局势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审视罢了,而作为武道宗师,他确实能够做到百人敌。

    可如今的形势却是侍卫司的人已经被围杀得差不多了,元泰除了那数千暴民叛军之外,麾下还有上百老君馆高手,苏牧便全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子,更何况还要护着梁师成这样的累赘?

    如果面对这等情况的是杨再兴,只需要给他一匹战马,一杆铁枪,即便敌人之中拥有老君馆的上百高手,怕也未必能够留下杨再兴。

    可惜苏牧终究不擅于马战,他是武道宗师,而不是骁勇无双的绝世战将,二者在战斗模式和战斗经验上就存在巨大的差距。

    侍卫司的人可都是好手,弃马之后也终于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来,特别是当他们现敌阵之中同样有绿林高手,现他们终于再难逃脱之时,骨子里的血勇也被激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讨伐叛军,而是死里求生,他们再不戮力,就只能变成敌人的刀下亡魂!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量活久一些,并能够继续活下去,活着走出福寿县,对于到底为何会沦落到此情此境,谁还有心思去考虑?这一刻,谁还记得他们的身份和使命?

    元泰一声令下,老君馆的高手倾巢而出,他们行走于乱军之中,却用这些叛军来当掩护,不断朝苏牧动袭杀。 `

    他们的招式路数都异常的果敢坚决,毫不拖泥带水,一个个便如同撞向火堆的青鸟,势必要用自己的尸体,来扑灭这堆烈焰!

    苏牧左手剑右手刀,攻防兼备,起初还游刃有余,不断斩杀来犯的刺客,但很快他就左支右绌捉襟见肘,因为他需要兼顾梁师成!

    侍卫司的部将加上那些底子清白的禁卫也就聊聊十数人,他们簇拥在苏牧的身边,组成了防御阵型,替苏牧充当掩护,苏牧也尽可能替他们抵挡敌人,而后且战且退。

    可这数千乱军毫无章法可言,只知道一味往前堆垒扑杀,很快就将他们堵在了垓心之中!

    侍卫司的那些人终究比不得苏牧,出之前又被勒令不准着甲,单说乱军之中时不时射来的冷箭,就足以让他们有来无回。

    周遭的抵抗之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苏牧与十数人被围死在十字街的街尾,便如同无边的黑夜之中那倔强的最后一点火种,不断承受着夜风的吹袭,遥遥欲灭,如同破残的沙堡承受着巨浪的冲刷,时刻有着覆没的危险!

    “终于干净了”梁师成早已狼狈不堪,身上都是血迹,也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虽然只握着半截错金刀,那刀头也不知失落到何处,但他连自己是否受伤都没有心思去理会,脑子里想着的,竟然是苏牧终于借助叛军的力量,将侍卫司里头最要紧的一批害虫给清除了。

    他到底没有辜负官家的信任,终究还是完成了任务,如果这次能够侥幸得脱,剩下的侍卫司人马虽然不满万,但也绝对能够安心差遣,在平叛之中建功立业。

    当然了,所有这些都必须倚仗一个前提,那就是他能够从这里活下来,而这一切又不得不仰仗苏牧。

    他呼呼喘着气,数十年安逸的生活已经掏空他的身子,即便他没有太多次的出手,但只是跟着苏牧逃窜都已经榨干了他的力气,更何况一直顶在前头的苏牧?

    他比苏牧年老三十几岁,可这一刻,他看着苏牧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跟着父亲行走在寒风飘雪之中,父亲的背影虽然有些佝偻,却如同山岳一般,遮风避雪,似崇山峻岭,屹立不倒!

    “如果能够活下来,我梁师成欠你几百条人命,这辈子怕是都还不完了吧”

    无论苏牧是有心还是无意,自打苏牧说要跟梁师成好好记着账的那时候开始,梁师成就默默地记下苏牧替他挡下的致命攻击,算着自己到底欠了苏牧几条命。 `

    而现在,数字越来越大,他的脑子也越跟不上,目不暇接的攻击和刺杀让他无暇记忆这个数字,他便开始计算苏牧身上的伤口和箭枝。

    元泰这边也是损失惨重,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豁出一切也务必杀死苏牧的思想觉悟,但见得诸多老君馆高手纷纷死在苏牧的刀剑之下,他也是肉疼不已。

    到了最后,人海之中仍旧坚挺傲立着的这一小撮人,已经成为了诸多暴民乱军的噩梦,他们终究停下了攻击,不敢再往前送命。

    战斗变成了苏牧和老君馆高手之间的死斗,这些暴民和乱军从未见过如此神勇之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跟着张迪高托山样天王等人,一路攻城略地,地方官府那些个官兵跑得比兔子还快,在他们的眼中,这些朝廷的官兵,已经成为了贪生怕死的代名词。

    可今日,他们看着这个脸上有金印的年轻汉子,不得不涌起无尽的震惊和崇拜。

    如果大焱的将士人人都像苏牧一样,如果官员们都想苏牧这样,他们又怎会沦落为流民,又怎会加入反叛的队伍?

    鲜血顺着早已湿透的手袖,滴滴答答地落下,更多的鲜血则滑落到刀剑的柄上,苏牧仿佛整个人都隐入一团血水之中,便只剩下两只眼眸,仍旧闪耀着清澈而冰寒的眸光!

    元泰举起手中的铜锏,指向了梁师成,朝老君馆的高手们下令道:“先杀了那狗官!”

    他一直在观察,也只有不断的观察,才能够找出苏牧的破绽,否则这般厮杀下去,苏牧杀不成,他的弟兄可就要死光了。

    那些暴民和叛军不再上前围杀,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苏牧在气势上已经稳稳占据了上风,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虽然一样可以耗死苏牧,但却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苏牧已经是武道宗师,他有内功护体,有内功调息运作,能够最大程度地调节气力的分配,使得他能够源源不断地进行斩杀,单说这一点,想要耗死苏牧就不是短时间能够达成的事情。

    他也想过将暴民叛军都驱赶上去,用他们的性命来消磨苏牧的气力,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可苏牧脚边越堆越高的尸体,终究让他们望而却步。

    苏牧并非金刚不坏之身,起初还能用内功护体,但渐渐的消耗太大,他只能用内功催内劲来杀伤,而放弃了防御,因为他知道即便是乌龟壳都会被打破,被动防御只能死在这里,他要做的是不断杀伤,震慑这些人,杀破他们的胆子!

    箭枝射入他的身子,入肉不深的会被他逼出体外,狼牙箭和雕翎箭入骨三分,他便只能削去箭杆,收缩肌肉,死死咬着箭头,避免血液流失。

    敌人的刀刃有缺口,抹在身上如同拉锯,伤口也特别的骇人,这些已经无法让伤口收缩止血,苏牧也无可奈何。

    他毕竟不是无敌的不死之身,若没有北地战场的历练,没有方腊等无数次战争的洗礼,他早就被这些人千刀万剐,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的身躯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伤害,但他的灵魂却仍旧屹立不倒,便像一尊活着的英灵,让所有人见识到大汉儿郎的坚韧不屈!

    他并非有勇无谋,即便走到了穷途末路,他始终相信,张万仙的敢炽军一定会赶来,哪怕吃了一些,但终究是会赶来的!

    早在太宗真宗朝开始,甚至追溯到太祖和后周皇帝柴荣的时代,汉人战将给敌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便是他们的长枪。

    大焱军备,弓弩为,长枪次之,然而诸多战将们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左手腕上绑皮带,皮带下面随手挂着一根铁鞭或者铁锏,对战厮杀之时,猝不及防甩将出去,就能将敌人的脑袋砸成漫天豆腐花。

    元泰乃是北汉的侍卫长,他的这对铜锏,便是脱胎于无数次的战场征伐,当他举起铜锏之时,那些老君馆的高手们,仿佛又看到了那名翻云覆雨的北汉大将军!

    他的指示非常的明确,老君馆的高手们也都是目光如鹰如隼,心机如狐如狼之辈,瞬间就领悟到了元泰的命令内涵。

    梁师成绝对是个大人物,否则苏牧不会拼死护着他,竟然他们无法直接袭杀苏牧,那就将目标转向梁师成,让苏牧分心,这样才能够将苏牧杀死在福寿县城之中!

    他们的计划是明智而正确的,当越来越多的高手将目标转向梁师成之后,苏牧顿觉亚历山大。

    而最直观感受到这一切的,自然是当其冲的梁师成!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他每一次都以为苏牧再难坚持,以为苏牧下一刻就会放弃他,而选择自行逃生。

    然而苏牧却没有。

    在生死紧要关头,苏牧没有丝毫放弃他的意思,这让梁师成感到不解,也很感动。

    伴君如伴虎,虽然他取得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但在他那卑微的内心之中,自己一直是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官家抛弃的孤儿。

    但苏牧没有放弃他,无论苏牧出于何种动机,都让梁师成感受到自己的重要,他也是被人不离不弃的人了,不仅仅只靠着依赖官家而存活,起码在这一刻,在他身边保护他的,是苏牧,而不是官家赵劼。

    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因为老君馆的高手们已经彻底暴走了!

第六百三十章 穷途末路

    元泰早就领教过苏牧的坚韧不屈,在北方大地之上,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谈论起苏牧,便不得不衷心竖起大拇哥,并非惊叹于他对整个大局势的掌控,而是敬他是条好汉子!

    苏牧非但护着元泰,甚至于连那位部将和剩余的十几个禁卫精锐,都一并保护着。`

    在战场上,在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所有的龌龊龃龉都会被抛下,剩下的只是并肩血战挽残袍,这才是见证真正人格的时刻。

    苏牧做到了,但他即将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他的伤势已经非常严重,脚下的尸体已经堆积成数尺高的小山,苏牧等人甚至能够凭借这些尸体来抵挡袭杀,战斗的惨烈可见一斑。

    很多人不明白苏牧为何每次都要将自己逼入绝境之中,也不明白他分明可以躲在后方运筹帷幄,却每次都要身先士卒,做无脑莽夫才会做的事情。

    但真正了解苏牧,并甘愿为苏牧赴汤蹈火之人,诸如徐宁岳飞等人,才能深刻体会到,正是因为苏牧每次都能够与他们一样出生入死,他们才会对苏牧深信不疑,否则谁会为了他那些甚至不切实际的想法去送死?

    苏牧想要让弟兄们知道,他的计划是有效的,他自己可以为了这个计划而生死相搏,那么这些弟兄就会跟着他去拼命,连自己都不敢上阵,那才真是纸上谈兵,即便你是主帅,弟兄们被驱赶上战场,执行力必定会大打折扣,只有他们自内心认为你的方法可行,这个方法执行起来,成功率才足够高。

    再者,苏牧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赛张良似诸葛的谋士,他只不过是比别人更勤奋更拼命,如果连这两样都没有了,那他又跟其他人有何区别?

    老君馆的高手们可不是那些暴民可比,他们武艺高强,而且战斗智商和实战经验都极其丰富,没有了这些暴民的干扰,反而让他们拥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他们在相互配合之下,五花八门的兵刃和武功越凌厉,这才眨眼功夫,又有两名侍卫司禁军永远倒在了地上,却如何都没有闭上眼睛。

    苏牧也已经接近了极限,元泰的策略极其有效地限制了苏牧的力量,若果所有攻击都正面针对苏牧,苏牧便能够全心全力来对付,可他们将矛头转向梁师成,效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c om

    这就像一个人游泳和带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游泳一样,不会游泳的人会拼命挣扎,会拖慢你的度,会死死抓住你,会将你往水底拉,让你身心俱疲,却又无法脱身。

    梁师成也是贪生怕死的人,但他早已经麻木不仁,今日的受袭,仿佛将他一辈子的厄运都用光了一般,不知有多少此,他都觉着自己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差,但又被苏牧硬生生拉扯了回来。

    他早已将苏牧当成自己的保护神,他的金刀早就不知被打飞到何处,只能抓着苏牧的衣服,躲在苏牧的身后,到了后来他甚至连眼睛都死死闭了起来。

    不是因为他害怕这些不断冲上来的高手,而是他再也不想看到苏牧鲜血喷飞的画面,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没用,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太尉和少保只是个无用的废物,连对面那些低贱的暴民都不如!

    更重要的是,他是官家派来监督和敲打苏牧的,他也一直将苏牧视为敌人,可现在他的小命却完全依赖苏牧来维持,这是他如何都不想去面对和接受的。

    苏牧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抱怨,毕竟梁师成闭着眼睛也好,就像他救了个溺水之人,这溺水者安安静静不挣扎不吵闹,对于施救者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情。

    但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内力急剧消耗,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老君馆的高手一顿乱刀砍死。

    他的手脚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体能到达了极限,仿佛下一刻就再也抬不起手来,连刀剑都无法握紧。

    元泰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他与苏牧一般,绝不是躲在后头享受胜利果实的人,他之所以一直不出手,就是在等待苏牧的破绽!

    他紧握一双铜锏,左右分开,拖着疾行,铜锏与青石地面擦出一串串火星子,疾奔到苏牧的身前一丈便高高跃起,旋风般横扫而来!

    这就是苏牧最为薄弱之时,就是他取胜的唯一机会!

    他看着老君馆的弟兄们上前来送死,他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就是为了能够在这一刻,一举击杀苏牧!

    “铛铛铛铛!”

    他的攻势如同狂风骤雨,他的双锏如同雷光尊者的雷锤,呼吸之间已经与苏牧交手十数招,动作快得周遭的人都无法看清,但见得他与苏牧的身影混着缠斗在一处,仿佛他们的身影已经模糊,剩下的仅仅只有那突然爆的四溅火星,见证着他们那激烈的争斗!

    “叮!叮!噗!”

    随着两声清脆的金铁之声,便仿佛造物主敲碎了一枚玉胎,混元玄天剑和草鬼唐刀相继被击飞出来,而后斜斜飞出,入地半尺!

    最后那一声闷响,是元泰的铜锏打在苏牧胸膛之上的声音,苏牧从混影之中踉跄跌了出来,后退数步才站稳,大口的鲜血烧着苏牧的喉管,而后喷薄而出,又被苏牧强行咽下。 `

    并非他死要面子,之所以咽下鲜血,是不想在元泰面前露怯,因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无兵刃在手,再也无法抵挡元泰的下一次攻击!

    若在苏牧全盛的巅峰状态,元泰是如何都无法与苏牧抗衡的,即便有着上百老君馆高手,元泰仍旧选择了蛰伏,直到最后一刻,自认有着绝对把握,他才现身。

    他没有跟苏牧废话太多,因为他们知道夜长梦多,更知道苏牧身负强大的内功,只要给了他喘息之机,将内功和气息运转过来,便能够生出足够的气力。

    真正厮杀的双方,命悬一线,根本就不会将力气浪费在口舌之争上面,元泰想破口大骂,想要高高在上,将苏牧贬斥得如同低贱的蝼蚁一般。

    但他不会这样去做,他要将所有的力量再度集中起来,而后一举杀死苏牧,也只有这样,那些老君馆弟兄们的牺牲,才有了价值!

    他仍旧如同第一次进攻一般,势若奔雷,疾行变狂奔,双锏如迅猛有力的钢铁蛟龙摆尾,气势万钧地砸向苏牧的左右太阳穴!

    “他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梁师成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因为他的生死早已捏在苏牧的手上,如果苏牧死了,他梁师成自然必死无疑。

    他一直躲在苏牧的身后,他身居皇宫大内,更清楚显宗的底气,暗中保护着赵劼的那些死士和影子比苏牧更加的强大,但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够比苏牧更坚韧。

    他或许不是最强大的,但却给人一种错觉,到了最后仍旧能够屹立不倒的,绝对是苏牧!

    在这一刻,他宁愿相信苏牧是战神转世,他宁愿相信苏牧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压箱底绝技,他宁愿相信苏牧能够反败为胜!

    部将和侍卫司的禁军们同样死死地盯着这一幕,不知不觉之中苏牧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核心,成为了他们求存的支柱,苏牧的命运,直接关乎他们的生死!

    老君馆的高手们不敢松懈半分,他们强忍着内心想要大声呼喊的激动与兴奋,只为等待苏牧身死的那一刻!

    拼了这么多弟兄,用刀剑都无法将暴民驱赶上去送死,所有的一切,就为了这一刻,只要再过半个呼吸,元泰那沉重的铜锏,就能够将苏牧的脑袋砸碎!

    铜锏在视野之中变得越的巨大,苏牧甚至能够看到铜锏上残留的血迹和肉末,他有些荒诞地想着,这铜锏上哪一块血迹,是他苏牧的?

    但这种无聊的想法很快就被苏牧驱散,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腰间,握住了短铳的枪柄!

    他确实还有压箱底的家伙,而且还是短铳这等威力骇人的大家伙!

    这对短铳一直藏在他的身上,即便是入宫面圣,他都想要带着,并非因为他想要对赵劼行刺,如果真要行刺赵劼,也根本不需要短铳,他是在防备着暗中保护赵劼的那些死士和影子。

    这一刻,元泰终于要大逞凶威,苏牧再无还手之力,他终于祭出了短铳这样的大杀器!

    “砰!”

    火舌从铳口喷涂而出,如同升天的火龙,因为锯短了铳口,后座力委实有些惊人,若是平日里,苏牧的手绝对不会颤抖或者偏移半分。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任由短铳震得他手臂麻,不过元泰与他的距离太近,为了精准的命中和最大化杀伤,他不惜冒着被元泰的铜锏砸死的危险,也要等到最后一刻!

    要知道虽然火铳是他精心研制出来的,但技术并未成熟,哑火率也是极好,他将自己的命赌在这一枪上,若果短铳哑火,根本就等不及后悔,他就会被元泰的铜锏砸碎脑袋!

    苏牧的短铳有两把,一把填充的是实心铁弹,讲求精准的射杀,一把填充的是铁砂和空心弹,追求大范围的散射。

    如果他动用铁弹铳,或许会将元泰当场射杀,但不一定能够将他击退,元泰铜锏的余力或许仍旧能够砸碎他的脑瓜子。

    但他用的是铁砂铳,如此近距离的轰击,强大的冲击波,却是将元泰轰得倒飞出去!

    “嘭!”

    元泰重重跌落在地,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老君馆的高手之中有人曾经见识过火铳的威力,此时才想起,便又仿佛唤醒了他们的噩梦一般。

    而那些个暴民却都是些没见识的平民,当场就有人被吓傻,更有人跪倒在地,如见上仙降临一般!

    那滚滚的烟雾,惊天动地的炸响,惊世骇俗的威力,无一不让这些暴民心惊胆颤!

    老君馆的人也是懊恼不已,他们皆以为苏牧到了穷途末路,为何就没有想到他还有火铳这样的杀器!即便他们想不到,难道元泰也想不到吗!

    作为隐宗的核心人物,元泰已经能够接触到宗内的一些辛秘,始可汗的最大倚仗就是火器,对于火铳,元泰应该不陌生才对,他怎么能在苏牧的火铳底下栽倒两次!

    事实证明,元泰并未忽略这一点,他只是闷哼了一声,而后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第六百三十一章 真正的后手

    梁师成一直在念叨着,希望能够看到苏牧施展压箱底的绝技,可当他真正见识了苏牧的压箱底,却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突火枪在大焱已经不是新鲜的明,早些年就已经出现在军方的视野之中,并有人成功研制出了突火枪。`

    但原始的突火枪需要火绳来引爆,填充火药又极其耗时和麻烦,火药不仅容易受潮失效,更容易引安全事故,火绳击的突火枪有着并不规律的延时性,有时候会提前引爆,有时候又会延后,而且精准度也很差,甚至经常出现炸膛误伤的事故。

    正是因为这种种的劣势,以至于突火枪在大焱军方根本得不到足够的重视,更别提推广使用了。

    梁师成是有着大权势的人,是官家的心腹亲信,能够接触到这些军方的机密,但他如何都想不到,苏牧竟然能够将突火枪改造成如此凶猛的短铳,而且还不需要火绳来引爆,而是通过火石来瞬间击!

    当元泰倒地,敌人噤若寒蝉的那一刻,他与侍卫司幸存的部将和禁卫们一般,多想向天空狂吼,来泄自己内心之中的激动与震撼!

    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欢呼,中枪的元泰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半边脸被轰得血肉模糊,又被烈焰熏得焦黑,半边身子的衣服都已经破烂,却露出了衣服底下的软甲!

    “吃一堑长一智,在你眼里,我元泰就是这等不长记性的蠢物么!”

    是的,那些老君馆高手能够想到的,元泰也会想到,那些高手们忽略的,元泰也能够记得。

    他并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苏牧,但保护着北汉皇族逃亡的这大半生里,谨小慎微已经成为了他存活下来的本能。

    自打见识了火铳的威力之后,他就默默给自己加了一件软甲,特别是带领老君馆的人渗透到南朝搅风搅雨之后,他更是连睡觉都没有卸甲,因为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会遇到苏牧,或者说苏牧不会坐视隐宗在南朝展,最终一定会找他元泰的麻烦。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的早,而且还让他得到了能够击杀苏牧的绝佳机会!

    虽然伤口看起来狰狞可怖,但都是些皮外伤,对于元泰这种练外家功夫的老将而言,并不算得什么,倒是强大的冲击波,伤到了他的肺腑脏器。`

    他缓缓站起来,仿佛嘲讽一般撕裂衣服,露出那件银丝软甲,而后抓起双锏,朝苏牧走了过来。

    “人都说你从来都是谋而后动,看来你也并非事事洞察,能够杀死你,是我元泰的福分。”

    他确实无比的想杀苏牧,但并不代表他不尊敬苏牧,事实上他很敬佩苏牧,从苏牧孤身闯入老君馆,他就自内心的产生了敬意。

    他不是满嘴喷唾,等待敌人回复过来的蠢物,但对苏牧的敬意,值得让他对苏牧说出这最后一句话,这是苏牧应得的,更是他曾经身为北汉侍卫长的风度,对待自己尊敬的人,应该给予最大的礼遇。

    砸碎苏牧的脑袋,让他没有痛苦,干脆利索地死去,就是他对苏牧最大的敬意!

    然而苏牧却笑了,他的笑永远那么的轻微,没有丝毫的豪迈不羁,也没有狂放自大,只是这么笑着,让人很不舒服,也让人很是不安。

    “你觉得我这一枪只是为了射杀你?”

    苏牧此话一出,元泰顿时脸色大变,他的内心充满了狂躁,陡然加,就要冲到苏牧的跟前来!

    可就在此时,他颈后的寒毛却竖起一大片,双锏还未砸落,整个人就往侧面滑退三分,这才刚刚躲开,一杆旗枪便从天而降,插入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这杆铁头的旗枪势大力沉,精准无比,若非元泰天性警觉,必定要被旗枪钉死在地上!

    那猩红的旗帜迎风猎猎,上头是个镶黑边的“张”字,张万仙的张!

    “敢炽军!是敢炽军!”

    直到此刻,无论是老君馆的高手还是暴民们,都想起自己最初的目标并非苏牧,而是窃据了福寿县和铜棺岭的敢炽军!

    直到此刻,元泰才想起苏牧刚才那句话的真正意义,才听懂苏牧没有说出口的那后半句!

    苏牧这一枪确实不是为了射杀他元泰,而是为了围杀他们所有人!

    这一枪不是攻击,而是让敢炽军动攻击的信号!

    “不可能的!”元泰是如何都不肯相信,他与老君馆的高手只是为了捉拿敢炽军的张万仙,他们一直隐藏在暴民和叛军之中,苏牧绝不可能知晓他们的存在,甚至于他们也是到了此处,才现苏牧的存在。`

    苏牧是他们的意外之喜,而他们何尝不是苏牧的意外之喜?

    苏牧本想借助敢炽军,将这些叛军和侍卫司之间的胜者收拾干净,元泰和老君馆高手的出现,自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这枪声确实是他与张万仙之间的约定,在暴民和叛军在城中混战之时,张万仙已经如约带领着敢炽军暗中包围了小小的县城。

    但他如何都不明白,苏牧为何迟迟没有出攻击的信号,直到老君馆高手纷纷露头,张万仙才知道,苏牧与元泰一般,同样是在等待!

    他带领着敢炽军的精锐,就蛰伏在县城的周边,只要苏牧一声枪响,他们就能够四面八方涌出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但老君馆高手的现身,却让他没有了十足的把握,直到苏牧用满身的伤痕,用命悬一线也苦苦的坚持,换来老君馆诸多高手的损伤和陨落,他才有了信心,也更加明白师父乔道清为何如此器重这位小师兄!

    他张万仙也算是一方豪杰,自有着一股人的傲气和风骨,他可以崇拜乔道清,对乔道清言听计从,但想要将他辛苦拉扯起来的敢炽军交给苏牧,若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怨气都没有,那也未免太假。

    可当他看到苏牧死死抗争,不惜将自己推到生死一线的绝境,就是为了给他的敢炽军制造最佳的出击时刻,为了给敢炽军增加围杀的成功率,他终于对苏牧心服口服!

    作为男人,敢对别人耍狠的,只是内心怯懦,外强中干的懦夫,敢对自己耍狠,不断逼迫自己,不断给自己施压,让自己时刻保持着前进动力的,才是真正让人佩服的真汉子!

    他们拥有侍卫司最优良的战马,这是他们能够迅从外围赶过来,趁着县城内一片混战之时,快包围战场的有力保证。

    非但如此,他们在夜袭侍卫司,抢夺战马,火烧营帐之时,还得到了苏牧的暗中指点,将侍卫司的一些重器都一并掠走,其中就包括大焱军最强的弓,神臂弓!

    正是因为有了这批神臂弓,他们才有绝对的信心,将元泰的这批人彻底留下来,才有信心将这些暴民和叛军彻底镇压!

    神臂弓的张力极大,非膂力惊人的神射手不能拉开,但张万仙麾下弟兄可都是精挑细选百里无一的武林高手,实力与老君馆的人相差并不大。

    得了神臂弓,又包围了整个战场,如果还让敌人逆转局势,那他们也就不配让元泰亲自前来围剿了!

    看着从天而降,或者从地底冒出来一般的敢炽军,元泰等人彻底惊呆了。

    他如何都想不出原因,为何苏牧这样的平叛军统制,竟然会跟声名已经被他们污化的敢炽军有联系,但从敢炽军手里头的神臂弓,他便已经笃定,这些敢炽军,确实是苏牧的人手!

    想不出原因,并不代表接受不了现实。

    元泰在初时的惊骇过后,便果敢地做出了最明智的决断,撤退!

    他不得不撤,在数百张神臂弓的瞄准之下,他能够活着逃离就已经不错了,还谈什么杀苏牧?

    他本以为苏牧这一次失算了,但阴差阳错,到了最后他还是落入了苏牧的算计之中,这场偶遇,充满了惊喜和震撼,又以无尽的挫败和无力、悲愤收场,仿佛连老天都在帮助苏牧一样!

    但细细一想,老天爷真的偏爱苏牧吗?

    不,那是他用过人的胆识,选择相信乔道清,相信张万仙,用不惜让侍卫司遭遇夜袭,用深入福寿县的陷阱,用面对老君馆高手和元泰之时的拼死厮杀,用满身伤痕和命悬一线换来的!

    自打进入这个时空以来,他就没有享受过主角光环的照耀,他就是一个小人物,如你如我,都只不过是一介寻常普通的人物,他比普通人更优秀,是因为他更勤奋更卖命,用别人睡觉的时间来思考,来练功,来处理浩繁如烟海的各种情报数据。

    他懂得放手让底下的人尽情展,给予每个人崛起的机会,他能够拥有今时今日的力量,绝非靠着上天的眷顾!

    当敢炽军的人出现之时,梁师成彻底惊骇了,他本以为火铳就是苏牧最后的压箱底,却没有想到,苏牧的最后压箱底,竟然是张万仙的敢炽军,那可是叛军,货真价实的叛军!

    他早就听说过苏牧与大光明教的恩怨纠葛,这也是官家猜忌苏牧的原因之一,而现在,苏牧虽然救了他的命,但也让他梁师成看到了苏牧不该去做的事情!

    他终于明白为何张万仙敢夜袭侍卫司的先锋军,虽然明知道苏牧的本意是想借助敢炽军来消灭侍卫司的害虫,但他却没想到敢炽军与苏牧之间的纠葛竟然会这么的深,甚至于他都看得出来,这些敢炽军,已经是苏牧的人了!

    在苏牧无数次将他从鬼门关不断拉回来之时,他曾经暗暗下定决心,虽然不会再打压苏牧,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一定要将他引导到正途之上,确保苏牧对官家忠心耿耿,这是他报恩的最好方式,能够报官家的恩,也能报苏牧的恩,他不介意冒着生命危险,在官家和苏牧之间,充当缓冲和桥梁。

    但现在,敢炽军的出现,却让梁师成心里堵得慌,他不明白苏牧为何一定要跟这些暴乱的贱民扯上关系,难道官家的圣隆恩宠,就这般不值钱吗?

    可他却没有看到苏牧为赵劼,为整个大焱所做的一切贡献,忘记了苏牧一手造就的大好局面,忽视了苏牧对大焱百姓和朝廷的恩惠,更忘记了官家赵劼对苏牧的各种猜忌和欺骗,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将苏牧当成心腹,更别说同伴,他只是想将苏牧当成可以随时兔死狗烹的棋子!

    敢炽军的马军已经从街道的另一头冲锋而来,四面八方的神臂弓已经开始“绷绷绷”地激射雕翎箭,周围的世界仿佛被哀嚎和哭喊所淹没,但梁师成却全然听不见。

    他只是在想,想要跟苏牧做朋友,真的这么难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青囊

    readx();    人常言,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真正有本事的人大部分都有着低调的性子,因为他们认为仍旧没有自傲的资本,并不会满足于现状,也正是这种不满足,使得他们不会止步不前,使得他们更加的成功。

    而稍微有些成就就趾高气扬的人,往往无法笑到最后。

    在河北和京东地域的这些叛军之中,敢炽军很显然是后者。

    他们并不想造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他们只是一群渴望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小民,所以他们才蛰伏在小村落里头,他们可以任由这些叛军抹黑自己,但绝不会看着他们借着敢炽军的名头去抢,去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就是敢炽军对待敌人的信条。

    相对于只有区区上千人的敢炽军,那些动不动就号称数十万大军的叛贼,其实就是前者。

    且不说这样的数字充满了水分,单说这些叛军的素质和作战能力,就让人很是怀疑。

    当敢炽军的人马包围了福寿县之后,那些暴民先被苏牧的悍不畏死震住,而后又见识了苏牧的火铳,早已被吓傻了一大片,当敢炽军出现之后,他们便彻底崩溃了。

    他们下意识地往四处逃散,也有人干脆匍匐在地,有人躲入民居之中,彻底放弃了抵抗,有一些想要奋起反击,却被神臂弓射杀当场!

    真正渴望逃离战局的,其实还是元泰麾下这些老君馆的高手们。

    他们都是河北乱军的幕后操控者,是隐宗在南朝布下的暗棋,如果让苏牧在这里一网打尽,隐宗必将元气大伤。

    元泰不是不识时务之人,苏牧已经没有余力追杀他,只要他能够带着弟兄们冲破敢炽军的封锁线,自然能够化险为夷。

    虽然他们损失惨重,但作为隐宗的精英,作为老君馆的高手,他们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并没有被敢炽军的威势所吓退。

    在元泰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尝试寻找敢炽军的薄弱点,以求突破重围。

    然而敢炽军显然有备而来,他们将装备了神臂弓的神射手都安插在了十字街头尾的要冲之地,死死扼住这些人的去路!

    元泰带着剩余的数十弟兄左右冲突,浴血而战,却终究抵挡不住神臂弓的泼天威力。

    而敢炽军的人骑着侍卫司的乙等良驹,从十字街的街尾冲锋而来,那铁蹄践踏大地的威势,早已将这些没见过大战场的暴民叛军彻底震住。

    元泰心头一横,发下了命令,诸多老君馆高手竟然驱赶这些暴民充当肉盾,进行强行突围!

    小小的福寿县城喊杀震天,鲜血浸透古朴的青石板老街,周遭低矮的民居几乎被彻底撞烂,就好像破烂狭小的羊圈之中围了数百头发狂的犀牛一般!

    元泰绝对是个逃跑专家,毕竟带着北汉皇族的后裔逃亡了数十年,这种绝处逢生的场景,他已经见识了不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将暴民和叛军驱赶到前头去,正是他最惯用的壮士断腕壁虎弃尾的伎俩。

    这些个暴民早就被吓破了胆子,许多已经战战兢兢浑浑噩噩,只顾着趴在地上发抖求饶,而一部分还在拼命想着求出路,也有一些凶狠的想要反抗,却会第一时间引来神臂弓的“特别关照”。

    元泰从未想过趁乱逃脱会如此的艰难,在他看来数千暴民加上敢炽军,已经足以造成乱粥一般的局面,这种局面最适合浑水摸鱼。

    可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些暴民彻底被震慑,竟然连四处鸟兽散的勇气都没有,这样一来局势也就乱不起来了。

    只是他并没有心思去考虑,敢炽军对于这些暴民而言,同样是叛军,只要是叛军,就需要大量的人手,所以敢炽军只会像其他叛军一般,战后招募他们,而不是在战场上斩杀他们,这样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冒死逃跑,岂不见那些逃跑的都当场被射死了么?

    基于这样的心理,局面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而元泰和老君馆的诸多高手强行驱赶一部分暴民,终于杀出了重围,却又被敢炽军的马军追击掩杀了一番,逃到浚州城附近之时才缓过气来,收拢了弟兄才发现,竟然只剩下三十多人!

    “天杀的苏牧!”一个林间水塘边上,刚刚缓过气来的元泰见得弟兄们都带着伤势,素来沉稳的他都暴跳如雷,举起仅剩下的那根铜锏,将水塘边上一块无名石碑击了个粉碎!

    简单地整顿了一番,元泰才压抑了怒气,也不敢多留,带着弟兄们就投浚州去了。

    张迪和高托山杨天王等人的叛军一直在攻打县镇,张迪的本部人马已经围困了浚州多日,想必如今该是拿下浚州了,只要到了浚州,他们也就能够安心休养一番了。

    剩余的高手们纵使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但一路奔波逃亡,也是够呛,一言不发就跟着元泰往浚州这边来。

    然而还未到浚州,他们就看到了老君馆弟兄留下来的标记,疑惑之下,元泰等人便顺着标记找到了一处农庄,竟然发现老君馆的弟兄们,连同数百叛军,早已将农庄给占领了下来。

    而更让元泰吃惊的是,叛军首领张迪,竟然也在农庄之中!

    “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围攻浚州么!”见得农庄里头那些垂头丧气的叛军,元泰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

    而一直高高在上的叛军首领张迪,只是轻叹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黑衣中年人却发话了。

    “大供奉,俺们的义军眼看着就要攻下浚州,却没想到朝廷的走狗还是从后头杀了过来一千多人,皆是精锐马军,杀了个措手不及,我义军当场就乱了”

    这狗头军师模样的,也是老君馆的老人了,虽然武功不高,但却能够成为老君馆的参谋人物,足见其头脑。

    江湖是个用拳头讲道理的地方,一个拳头不够硬的人,竟然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头混得风生水起,而且还让老君馆的高手心服口服,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而元泰之所以敢将这个军师放在张迪的身边,也足见此人的本事。

    当然了,这也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位军师名唤沈青囊,乃是隐宗大长老黑白子的半个弟子,年少时一直伺候黑白子,替黑白子背剑和棋盒。

    一直到沈青囊十六岁那年,黑白子却将他丢到了江湖里头,并与之许诺,只要沈青囊能够拉起一个上千人的山头,就正式收沈青囊为徒。

    三年过去了,沈青囊并没有拉起山头,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笼络到,他只是花了三年,走遍了大焱的每个角落。

    当他回到黑白子身边之时,只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后来的隐宗宗主始可汗。

    黑白子最终还是履行了诺言,将沈青囊收为徒弟,并真的倾囊相授。

    按说沈青囊得到黑白子的重视和传授,在隐宗该是前途一片大好,但他却做了一件事,让黑白子决定将他逐出门墙。

    他竟然设计刺杀始可汗!

    谁都没有想到,将始可汗带给隐宗,让隐宗飞速崛起的沈青囊,竟然会是刺杀始可汗的幕后黑手!

    虽然很多人都能够想到沈青囊的意图和动机,也深知始可汗个性乖张,甚至有时候丧失人性,极其容易成为脱缰的野马,但谁都没有沈青囊这般的决断,不惜打碎隐宗积攒起来的家底,也要杀掉始可汗。

    黑白子对此事保持了很久的沉默,但最终还是迫于压力,将沈青囊逐出了门墙,而始可汗却觉着沈青囊是个人物,不计前嫌,让他到老君馆来辅助元泰和马娘姒。

    马娘姒一介女流能够快速地掌控老君馆,除了元泰的默许之外,更多的便是仰仗了沈青囊的能力。

    以致于很多人感到非常的迷惑不解,即便始可汗不计前嫌,但沈青囊绝非轻易妥协之人,为何他会诚心辅佐始可汗的女人?

    甚至有人暗中猜测,沈青囊与马娘姒之间,说不得有见不得光的龌蹉干系。

    只可惜随着马娘姒被杀,这件事也就成了无头的谜案,终究还是深埋时光的尘埃之中,再难追索原本的真相。

    无论如何,沈青囊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莫看其貌不扬,连元泰都很尊重他的意见,今次围攻浚州,便是全权交给了沈青囊。

    便是将张迪高托山杨天王等叛军力量整合起来,也都是沈青囊四处游说劝服的结果。

    也正是沈青囊提出了铜棺岭对浚州局势的重要性,才让元泰领人前去讨伐,务必要将张万仙的敢炽军彻底拿下,扼住铜棺岭要塞,以免张迪的人马被人从后面捅刀子。

    谁能想到元泰的人在半路遭遇到官府力量的阻拦,只能派了先锋去打探消息,却被张万仙的人彻底斩杀,等到元泰等人赶到福寿县,便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只是元泰仍旧无法相信,苏牧的侍卫司只有几百人,都已经葬身在福寿县城一战之中,所剩的也只有梁师成和那名部将,以及十几个亲卫。

    那么给张迪背后捅刀子的又是谁?他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面对元泰的疑问,沈青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早在叛乱之处,他就对朝廷方面做过详细的调查,以隐宗的势力,想要知道今次平叛军的情报,其实并不难。

    “是朝廷军的副总管刘光世,刘延庆的儿子。”

    “刘光世?”元泰作为老君馆的大供奉,当初北地战场上的情报,大部分都是老君馆来提供,他自然记得刘光世岳飞等人,只是他如何都没想到,刘光世竟然有胆子这么做!

    孤军深入,冒险激进,这该是岳飞韩世忠等人所干的事情,什么时候他刘光世也有这般的胆色了?

    于是他又想起了导致他们失败的那个罪魁祸首,苏牧!

    他本以为火铳是苏牧压箱底的后手,谁知晓敢炽军才是苏牧真正的后手。

    他本以为敢炽军已经是苏牧真正的后手,谁知道刘光世才是苏牧真正的后手!

    而且让他们犯疑的还有一个问题,沈青囊曾经派了一支上百人的斥候小队,提前给元泰发了警报,但元泰并没有见到这支小队。

    “难道被敢炽军的人截杀了?”元泰也只能想到这个结果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太尉的伺奉

    readx();    敢炽军与民秋毫无犯,这条铁律可不是说说而已,即便他们俘虏了二千余的暴民,仍旧没有大肆骚扰福寿县的百姓,毕竟福寿县是他们的根基。

    经历了惨烈大战之后,福寿县的老百姓也是壶浆箪食,犒赏敢炽军的弟兄们,而那些暴民则被驱使为苦役,肩负起了重建福寿县的任务。

    苏牧的伤看起来很重,事实上也确实很重,最主要是脱力太严重,这三天来一直在昏睡,间中刘光世的人已经将解围浚州的消息传了回来,梁师成却没有将苏牧受伤的消息散布出去。

    他是当今太尉,是官家最为亲信之人,他是官家派来制约苏牧的,可他带着数百侍卫司精锐入城,如今就只剩下一个部将和十几名亲兵,放眼望去,却是满城的叛军,这算个什么事?

    虽然张迪的叛军已经被剿灭,但他却仍旧身处叛军的包围之中,哪怕苏牧已经昏迷不醒,他仍旧选择住在苏牧的隔壁,仿佛只有待在苏牧的身边,才是安全的,即便苏牧已经是昏迷的状态。

    他一直记不住这名侍卫司部将的名字,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无足轻重之人。

    可经此一役,他知道这名活到最后的部将名叫李彦昭,连那十几名亲兵的名字,他也都深深记了下来,或许这就是生死之交了吧。

    虽然李彦昭等人同样受了伤,虽然张万仙表示了善意,敢炽军也秋毫无犯,但李彦昭等人还是寸步不离地带伤守护在苏牧的房间之外。

    梁师成很理解,因为他亲眼见到苏牧在乱战之中,是如何保护着这些底子清白的侍卫司禁卫,连他这个自诩苏牧敌人的太尉,对苏牧都再也怨恨不起来,又何况李彦昭等禁卫?

    更让他有些感慨的是,在苏牧苦战死战之时,他便一直在猜测和期盼着苏牧的压箱底。

    他也曾经以为苏牧那头骇人的凶兽,便是苏牧最后的底牌。

    可直到张万仙的人打扫战场之时,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他曾经以为那头凶兽便只是没脑子的畜生,虽然期盼它来拯救苏牧,但它最终都没来。

    然而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头凶兽之所以没有出现,是生怕入了城会惊吓张万仙的马军,如果它出现,张万仙的马军就会受到惊扰而无法对元泰的队伍发动冲锋。

    而敢炽军的人在外围清扫战场之时,才发现这头凶兽蛰伏在了城北二里处的小树林里。

    当他们发现这头猛兽之时,还发现了近乎一百条叛军斥候的尸体!

    若果沈青囊和元泰知晓这件事,怕是要气得吐血,难怪他们的斥候小队无法到达,竟然是让白玉儿给截杀了!

    张万仙的人发现这头猛兽之后也是心头大骇,一个两个都不敢靠近,毕竟一头大半人高的庞大巨兽,蹲守在大片尸山血海之中,这等恐怖的场景,他们没有当场吓跑就不错了。

    直到张万仙拿着苏牧的血衣,小心地靠近这头凶兽,它才循着气味,狂奔入城,守在了苏牧的身边。

    连畜生都如此通人性,如此爱护苏牧,他梁师成不知被苏牧救了数十上百回,难道还要连畜生都不如?

    这也让梁师成感到非常的为难,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受人如此大恩,而且还是他需要去打压和制约的人。

    无论怎么说,张万仙都是叛军,在没有明确接受朝廷诏安的情况下,梁师成都不敢信任他们,也不能跟他们产生任何瓜葛。

    当然了,就事论事,敢炽军其实已经算是被苏牧招安了,可这样的招安没有朝廷的介入,完全是苏牧的个人行为,这才是官家一直警惕着苏牧的主要原因。

    而他梁师成跟着苏牧来,正是要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绝不能再看到苏牧以朝廷的名义,发展个人势力,如同张万仙的敢炽军这般,他们可以接受朝廷的招安,却不能对苏牧产生个人崇拜,这也是梁师成需要警惕和避免的事情。

    然而他一直跟着苏牧,参与了苏牧所有的事情,甚至包括清剿侍卫司害虫这样的绝密事件,但苏牧仍旧还是让人防不胜防,不声不响就将张万仙的敢炽军给拿下了。

    在梁师成看来,这绝对是一件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因为他几乎寸步不离苏牧,难不成苏牧还能元神出窍,神游万里,在他梁师成的眼皮底下,将张万仙给招募了?

    或者说苏牧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其实就已经提前与这些人勾搭上了?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梁师成就应该更加警惕才对了。

    可现在的他却如何都警惕不起来,反倒担心起苏牧的伤势,不惜让张万仙派出人手,遍寻疗伤圣手,并亲自监督苏牧的饮食,生怕有人给苏牧下毒。

    张万仙对朝廷的狗官没有任何好感,更不会对这些该死的阉宦产生敬意,可就因为梁师成亲自照料苏牧,他竟然称呼梁师成为梁大人,这非但没有让梁师成感到荣幸和惊奇,反而让他更加的纠结矛盾,苏牧莫不成真的有蛊惑人心的本能吗,为何所有人对他都如此的忠诚?

    这一切对于梁师成而言,是个谜,也不是个谜。

    之所以不是谜,因为他亲眼见识,亲身经历过,苏牧是如何拯救他,是如何拯救李彦昭等人,是如何奋不顾身地保护他们,是如何让李彦昭从一个要给苏牧下马威,到身上还流着血,仍旧要死守在苏牧房间之外。

    而说是个谜,则是因为他实在搞不懂,苏牧这么拼命,到底为了什么?

    梁师成永远不会懂,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真诚地对待过陌生人,直到他打算亲自料理苏牧的饮食和伤势,他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但仍旧有些搞不懂。

    昏迷了三日之后,苏牧也终于醒了过来,而当他醒来之后,张万仙的敢炽军已经化整为零,再次隐藏起来,融入到了福寿县城方圆之地,化身为形形**的平民,就如同他们当初蛰伏在村落里头一样。

    这也是梁师成的意思,在苏牧没有醒来之前,张万仙也不敢与辛兴宗的平叛大军面对面接触,便只有接受了梁师成的权宜之计。

    梁师成也曾经提过,他可以代替苏牧全权做主,招安张万仙的敢炽军,并用人格保证他们会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

    但可惜的是,张万仙可以看在苏牧的面子上给他梁师成一些敬意,但并不会在大事上信任梁师成的人格。

    于是梁师成只能忿忿不满地看着一千多的敢炽军,就这么春风化雨一般消失在县城之中。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也让人很是不安。

    因为敢炽军就这么消失了,但你却又能够真切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当你看着县城里头的人,总觉着他们的目光有异于常人,粗看之下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贱民,可他们的某一个眼神又让你担心他们突然杀向自己。

    他们不在了,却又无处不在,每个人都是人畜无害的平民,却又仿佛下一刻每个人都能瞬间变回敢炽军一般,但你却永远无法用目光来判断,哪个是平民,哪一个是敢炽军!

    刘光世解围浚州的捷报让随后赶来的平叛大军感到万分振奋,军心士气顿时被激励起来。

    而对于苏牧的侍卫司几乎全军覆没,他们感到难过之余,也升涌出了无尽的佩服。

    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苏牧这一支人马拦截了数千叛军,才给刘光世的三路援军制造了机会,让他们得以绕过福寿县,从后方突袭张迪的叛军,成功解围浚州。

    在他们看来,是苏牧用全军覆没和几近战死,换取了刘光世取胜的机会!

    但侍卫司剩余的九千余人马,其中很多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个隐宗的密探和显宗的叛徒,一个个胆战心惊,若被抽调出来的是他们,那么全军覆没的名单之中,就有他们一个!

    这样的震慑力是极其强大的,但排除这些密探和害虫,其余禁卫对苏牧则是彻底的心服口服。

    他们曾经对苏牧这个都虞侯不屑一顾,可当他们看到带头给苏牧下马威,要苏牧难看的李彦昭,此时身上还穿着血衣,却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苏牧的房间外头。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对苏牧改观了。

    辛兴宗是了解苏牧为人的,也是亲眼见识过苏牧这种个人魅力的,在北地战场之时,他就已经被苏牧不止一次震撼过,这一次也就没有太多的意外了。

    三天的时间,苏牧终于缓了过来,得知了梁师成对敢炽军的处置之后,心里也是稍安,毕竟梁师成还没有以怨报德,这也让他感到很欣慰。

    当他听说了梁师成这样的老人,权倾朝野的太尉大人,竟然亲自照料他,苏牧自己也感到很是意外。

    但他知道梁师成是个爱面子的人,对这件事也是闭口不谈,倒是对李彦昭等人刮目相看了。

    虽是如此,但他和梁师成都主动选择忽视掉一个问题。

    虽然梁师成堪称位极人臣,但他还是需要伺候别人的,毕竟他终究是个宦官。

    而这世间唯一能够让他亲自伺候照料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的官家赵劼,而现在则变成了两个。

    对于这一点,苏牧不说,梁师成也不认,毕竟两个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还是当没发生过比较好,但事实上又不可能真的没发生过,这也正是梁师成苦恼矛盾的地方。

    梁师成是个残缺之人,对谈情说爱也没什么兴趣,若非他一大把年纪了,还真觉着对苏牧的这种纠结心绪,真他娘的像在谈恋爱!

    侍卫司最紧要的密探和害虫都被清洗,张迪的叛军被剿灭,元泰的老君馆损失惨重,刘光世的先锋军大展神威首战告捷,平叛军扼住铜棺岭要塞。

    一切似乎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可谓振奋人心,使得平叛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和大好的前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光世方面再度发来了急报!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一老一少,扛起一座城

    readx();    大名府控遏南北要塞,又是大焱陪都,无论地理还是政治上的地位和价值都异常重要。

    这座名都曾经出现过无数治世之能臣,从唐时开始便延续至今,狄仁杰、罗弘信、寇准、王钦若、吕夷简、韩琦、欧阳修,这些在史书上熠熠生辉璀璨耀眼的名字,这些人都曾经在大名府供职,也为这座名城增光添彩。

    得知李纲要来,王黼并没有太多的惊惮,虽然朝堂上许多人都以为他要落马,但王黼对自己还是有着足够的自信。

    他在朝堂上经营了这么多年,又深知梁师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自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就此没落。

    所以他没有亲自出去迎接李纲,与童贯等人的凯旋大军不同,李纲虽然有着骨鲠名声,但还当不起他王黼亲自去迎。

    而苏瑜自踏入官场以来,就不善于钻营苟且,竟然也没有亲自迎接李纲的意思,只是派了刘质,带着大名府和转运使司的代表,出城迎接李纲的队伍。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李纲并没有太大的排场,诸多随从倒是来了,却告之刘质等人,李纲早早就脱离了队伍,到大名府周边微服私访去了。

    刘质等人自然是钦佩不已,而得知了消息的王黼却是嗤之以鼻,自觉李纲醒悟太迟,此时才懂得官场作秀之道,可惜太过明显,拙劣不堪,根本没有一点技术可言,对李纲越发看不起。

    苏瑜一直在大名府周边州县游走,主持救灾事宜,可谓走入基层,深入民间,深得人心。

    大名府下辖一州十县,分别是开州,大名县、元城县、南乐县、清丰县、东明县、滑县以及魏县等等。

    苏瑜到任之后,几乎用双脚丈量过大名府每一寸土地,虽然在官府的高层,他受到王黼集团的打压,但在民间和官场底层,却建立了极其坚固的声望和基础,甚至于很多人都以父母官来赞颂他的功德了。

    在这一点上,他跟苏牧有着如出一辙的倔强,这种拼命的工作态度,也使得他无论在杭州还是江宁市舶司,都不声不响积攒了大批的支持者。

    除了赵文裴和刘质等起于微末的死党之外,还有范文阳等一干朝中骨鲠正直的文臣,极其看好苏瑜,隐约将苏瑜当成了接班人来培养。

    而苏瑜在河北赈灾的表现,也使得这些人心服口服,甚至于一些平素里常常以资质浅薄来攻讦苏瑜的人,今次也都衷心地为苏瑜说好话。

    李纲也是个臭石头一般的诤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否则他也不会掺和这档子事,弄不好可是要惹一身骚的。

    可一旦决定参与,他就很快投入了角色,赴任的仪仗才进入大名府境内,他就已经带着亲随,脱离了队伍,深入到灾区,进行实地调研。

    因为他坚信,只有体察民情,才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而正确决策的标准,就是与民于惠,急百姓之需,这才是正确的决策。

    这段时间他也是见识了灾区的混乱不堪,除了饥荒之外,最大的困难就是贼患,而赈济的最主要阻碍,也是贼患。

    虽然北伐使得国内财政吃紧,但有鉴于河北灾荒已经刻不容缓,朝廷还是勒紧裤腰带,拨付了大批的赈济粮。

    不过这些赈济粮只能从江南湖广等地调拨,虽然借助漕运十分便利,但终究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最后还是苏瑜提出了利用市舶司的渠道,将江西安徽等地的粮食,通过海运,既能够省时省力,又安全无忧。

    粮食的运输问题确实得到了解决,但这些赈济粮投入灾区之后,却是连水花都扑腾不出一星半点。

    除了官员的层层盘剥扣留,以及地方官府的贪墨之外,更大的阻碍便是四起的盗贼乱军。

    这些暴民和叛军几乎把持着流民潮的地下世界,只要有赈济粮到手,他们必定会第一时间从流民的口中给抠出来。

    如今贼患越发势大,他们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个抢劫粮道和运粮队伍的机会,想要赈灾,先要平叛扫寇,已经成为了赈灾官员的共识。

    对于平叛,朝廷已经给出了具体的方案,大军也已经抵达大名府境内,这些都是苏牧可以关心,却又无法左右的事情,有苏牧坐镇,他也不需要太多的担心。

    他的重心都放在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上,这么久的民间行走,也使得他见识了比杭州之时更加惨淡的场景,他越发感受到自己背负着的使命。

    而且他还遭遇过数次的暴民冲撞,若非石有信的龙扬山高手以及皇城司的暗察子保护着,苏瑜也是脱不了身。

    不过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这些个叛军在最近一段时间,却是诡异地安静了不少,也不知是否在筹谋着更大的计划。

    他知道今天按说是李纲上任的日子,但他却仍旧在元城县主持救灾,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回去。

    朝廷对李纲的赴任也算是极其重视,迁李纲为从四品龙图阁待制,权知河北宣抚公事,主管赈灾和剿匪诸多事宜,可算是彻底放权给李纲,就等着他力挽狂澜了。

    苏牧虽然没有跟兄长提过李纲的事情,但在这等关键时刻的人员变动,来的又是与范文阳齐名的骨鲠诤臣,苏瑜不用想也知道,这该是苏牧给自己找的帮手了。

    虽然明知道跟李纲通通气是极有必要的事情,但他确实脱不开身,他明知道自己在元城逗留太久,但却无法脱身,因为元城已经爆发疫病,如果不及时控制,一旦疫情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元城县并不算小,在苏瑜的支持下,地方官员也组织了人手,利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将城内的淤泥和人畜尸体等杂物全数清理干净。

    照着苏瑜先前下发的赈灾公文,这些动物的尸体和污水里面的食物,绝对不可捡拾和食用,必须焚烧或者深埋。

    可饥饿难耐的饥民哪里管得这许多,以致于疫病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当苏瑜火速赶到之时,疫病的情况已经极其严峻,苏瑜也是采取了紧急的隔离措施,召集全县的医士,务必要控制住疫情。

    而这几天他也是让人往周边县扩散消息,再度下发严防疫病的公文,将预防疫病的一些措施都发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还派人到开州去调拨一批石灰,用于消毒,可眼看着约定的日子到了,石灰却没有回来,好不容易听说石灰回来了,却卡在了城门进不来!

    石灰的民间用途自不用说,连《周礼》里头都记载了石灰的烧制方法,不过里头所载的是用牡蛎壳来烧制石灰,而自汉以后,民间已经懂得了用石灰岩来烧制石灰的方法。

    而且从汉朝开始,石灰的民间应用也渐渐推广开来,但凡居家日用、军事战争、治病救灾乃至于丧葬习俗和道士炼丹等等,都需要用到石灰。

    苏瑜调拨石灰就是为了在元城县消灭疫病的传播,将县城的卫生死角全都清理干净。

    听说石灰被卡在城门处,苏瑜也是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因为他早就料到石灰会被卡,非但石灰,即便是赈济粮都会被卡,只要是官府的车队,都会被卡,甚至于连他出行都极其不便。

    按说他在民间已经拥有了不错的声望,老百姓都将他视为真正难得的父母官,出行不说夹道欢迎,也不至于举步维艰。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是因为他最近的一个举措引起的。

    疫情已经扩散,得了疫病的灾民已经有很多死亡的病例,为了防止疫病的扩散,苏瑜下了强令,对这些患病死去的灾民,一律进行火葬!

    这是他在杭州之时积攒下来的经验,因为土葬会污染水源,如果尸体被土狗等野兽刨出来,或者被洪水冲开,同样会污染水源,所以必须要尽快烧掉。

    可古时之人,乃至于到了后世,都讲求入土为安,大汉子民又不是那些游牧民族或者离经叛道的蛮夷狄戎,自然不能用火葬。

    也正是因为这个举措,让老百姓对苏瑜产生了极大的怨气,人口密集之处,情绪的传染是极其迅猛的,这些灾民很快就联合起来抵制苏瑜。

    而抵制苏瑜本人,对苏瑜的抗疫病诸多举措,自然也就一同抵制,连同正常的赈济工作,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所以苏瑜才笃定石灰一定会被卡,可当他来到现场之时,仍旧吃了一惊。

    因为堵在城门的百姓实在太多,他们甚至已经开始要对车队动手了!

    苏瑜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现身,他站在车上,用自己的身子保护这些石灰,并对老百姓进行喊话。

    不得不说,他在民间的声望还是有的,这些百姓见得苏瑜出现,也就没再动手,却如何都不准苏瑜入城。

    苏瑜知道百姓都是守旧的,无法像他这般开明,如果他不是接受了弟弟苏牧的影响,或许也会跟这些老百姓一样,对火葬产生心理抵触。

    可在杭州之时他是真切见过这种控制疫病的方法取得了多么巨大的成效的。

    这些百姓没有动手拆掉车子,已经是对他苏瑜最大的容忍了。

    他们不敢对苏瑜动手,却不会对车队的那些官兵留情,这些官兵在民间的风评本就不佳,自有百姓借题发挥,冲击这些保护车队的官兵。

    眼看着一直僵持着,苏瑜咬了咬牙,既然这些百姓不敢对自己动手,那么也只剩下一个法子了。

    他默默地跳下车子,而后掀开防潮的麻席和葛布,将极其沉重的草袋,扛在了肩上!

    是的,他要自己将石灰扛进城!

    这是怎样一种场景?

    老百姓彻底呆住了,他们如何都想不到,堂堂父母官,竟然自己背着草袋,他可是读书人,他可是文官,他本可以高坐明堂,动动笔杆子和嘴皮子就好了,可他却深入民间,为赈灾奔走,整个大名府都流传着关于苏瑜的事迹和传说。

    而现在,这个瘦弱斯文儒雅的苏瑜,堂堂河北东路副转运使,竟然亲自做起了贱役!

    官兵们沉默了,老百姓沉默了。

    他们看着苏瑜艰难地扛着那一草袋的石灰,看着石灰撒满他那洗得发白的便服,这些可是生石灰,汗水将生石灰发开,苏瑜的脖颈和脸庞很快就烧得通红一片!

    苏瑜默默地走着,直到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他的眉头紧皱,难道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仍旧无法得到这些人的认同吗?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满身风尘与泥泞,脚下的草鞋早已破烂,身上的衣服也是赃物不堪,但却掩盖不住他眼中的睿智和尊威。

    那老者看了苏瑜一会儿,便拄着自己的手杖,走到了苏瑜的身边,将草袋分过去了一般。

    “谢谢。”

    苏瑜心头温暖,那一刻眼眶都差点湿润了,在他的印象之中,老人都应该比较古板守旧,应该是最反对他的一批人,但又能够起到表率作用,能够得到这位耆老的认可和帮助,他是真心感动。

    两人走了几步,心情好转的苏瑜也是随口问道:“敢问老丈名讳?”

    那老人带着几分敬意,朝他低声答道:“老夫姓李,李纲,李伯纪。”

    沉默的人流分开一条道,一老一少,就这么背着生石灰走过,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仿佛史书竹简上的铁划银钩。

第六百三十五章 大名府的快马

    在来大名府之前,李纲就已经无数次听说过苏瑜这个年轻人,无论是从最初杭州之乱时,在长生观前刻下红名长生碑,还是后来横空出世入主市舶司,甚至眼下的河北京东等地的灾荒。

    人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又说盛名之下无虚士,李纲来到了大名府并微服私访之后,便听到越来越多关于苏瑜的种种事迹。

    从赈济方案到流民安置,从灾区清理到灾后重建,从大局调控到深入民间,整个河北东路几乎都遍布了苏牧的足迹,他在用自己的智慧,向老百姓展现美好的未来,他在用自己的双脚,踩踏出老百姓的生存之路,他在用自己的双手,筑起老百姓安身立命的家园,他在用自己的双肩,扛起河北倾塌下来的天!

    直到今日,在元城县的城门口,走过一州十县的李纲,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苏瑜。

    苏瑜只是中等的身材,并不算高挑,但稍显瘦弱,儒雅蹁跹的风度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要高许多,如果说苏牧是那风雨中不倒的苍松,那么苏瑜便是那顽石间不屈的寒竹。

    他想看看传说中智谋过人,老成持重的苏瑜,会用这样巧妙的法子,或者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这些老百姓俯首帖耳,纳头便拜,而后让老百姓心甘情愿让开道路,甚至主动帮他搬运石灰。

    但所有的这些他都没有看到,他看到了一个最笨的苏瑜,用了一个最笨的方法。

    说实话,这种法子确实让李纲感到有些失望,有辱斯文倒是其次,他李纲虽然与范文阳齐名,都是少有的骨鲠诤臣,但他与范文阳又有所不同。

    范文阳遵循祖制和礼法,甚至近乎古板守旧,顽固不化,而李纲是个务实之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并不介意“离经叛道”一些,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他才会得罪这么多的文官。

    如果是他李纲来处置这件事,无论杀鸡儆猴强行镇压,还是引经据典晓之以理,亦或是挑拨内斗分化暴民,手段花样都不带重样,即便是寻常县官,遭遇这等事情,最平庸的应对也该是缩在县衙里头,让师爷或者衙役皂隶宣读公文,但有阻挠者,一律以犯罪论处,又岂会自贱身份,亲自来扛石灰?

    要知道苏瑜已经不再是刚中进士,即便刚中进士,也是身份荣耀,这已经不是个人身份面子的问题,作为大焱的进士,代表的是文人的面子,代表的是文官集团的尊贵,代表的更是官家的威严,又岂能这般自轻自贱?

    更何况苏瑜并不是寻常的芝麻绿豆小官,他如今可是显贵一时,堂堂河北东路转运副使,代表的乃是朝堂中枢的尊严!

    在这官场之中,有才无德极其容易走入奸邪佞臣之道,而有德无才充其量也不过是庸碌之辈,只有才德兼备之人,才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和官家的股肱。

    在李纲看来,此时采用这等笨法子的苏瑜,只能算是有德无才,但他却一点都不平庸,就像当初的自己,一厢情愿地扎入官场,以为就能够改变这个朝堂的面貌,就能够掀起风暴,使得朝野气息焕然一新。

    不可否认,在文风鼎盛,人人喊着继往开来的大焱官场,品行和名声是当官的最重要资质之一,但这也只能使你获得一个好的声誉,试问大焱历史上,只是品德好的人,又几个能够登顶人臣之极?

    所以在官场上蹉跎了半生,与范文阳这样只落了个好名声的李纲都开了窍,今次能够来河北,除了毛遂自荐之外,其实李纲借助的还是种师道和童贯的极力推荐。

    苏瑜的所作所为却是让官场老人感到唏嘘,充满了年轻人的自以为是和热血沸腾,虽然有些蠢,这份心却着实让人感动。

    只是当你在官场摸爬滚打久了,你才能够体会到,这种感动屁用都没有,甚至不会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利益。

    但你又不得不去承认,在官场打拼了大半辈子,仍旧能够见到这样的感动,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情。

    当苏瑜默默背起石灰包之时,李纲的内心在承受着极大的冲击,他本就将河北之行当成自己官途的新生,想着借此机会,让自己走上权臣的道理,不再为了那可笑的名声而再死板的守着节操道义,要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走上高位,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朝堂为百姓多做事。

    然而苏牧的举动,再度打灭了李纲的想法,让他看到,即便才能弱了些,只要坚持着品德上的干净,总比王黼这种有才无德的人要好。

    念及此处,他突然涌出一股满满的冲动,就在那一刻,他想再年轻一回,再蠢一回,让自己找回当初踏上官途的初心,只有不忘初心,才能看到原本的理想。

    于是隐藏着身份这么多天的李纲,走到了苏瑜的身边,帮他搬运石灰,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苏瑜显得很镇定,但从他的目光之中,李纲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东西,吾道不孤!

    一个是本该高高在上的河北东路副转运使,在民间苦苦忙活了这么久,几乎与百姓们承受着同样灾荒,与百姓站在一起的年轻高官,身体力行为民谋福利。

    一个须发花白气力苍苍,却坚定不移地协助苏瑜,最后才发现那老者竟然是比苏瑜来头还要大的龙图阁待制,新任宣抚使!

    当随从们将这消息放出去之后,一老一少的背影,就变得如同山岳天柱一般高大,仿佛他们扛着的不是石灰,而是修补河北天穹的五彩神石!

    人们沉默了,他们的内心在思考,也在纠结挣扎,他们想起了苏瑜与灾民同吃同住,一同重建家园,想起苏瑜为了确保水源的洁净,甚至亲自品尝灾民的饮水。

    所有关于苏瑜的事迹一件件浮现出来,他们才发现,除了火葬这件事,苏瑜在救灾赈济的工作上,堪称完美。

    他是个文官,是个传承着汉人礼制的读书人,不会不清楚礼法的规制,但他却坚定不移地将那些逝去的人,都烧掉了。

    他是个离经叛道之人吗?他是故意而为之吗?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邪恶心理吗?这些人火葬对他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会干?

    针对最后一个问题,几乎很多人都知道,苏瑜一直在干没有好处的事情,对他自己没有好处,却惠及整个灾区的百姓!

    在人群分开一条路之后,官府的衙役们开始试探着往前推车,他们扫视着人群的目光,却发现百姓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苏瑜和李纲的背影上。

    于是,车子终于再次缓缓而行,他们想跑到前头去,将苏瑜的石灰包给接下来,但他们最终都没有这样做。

    因为前面的苏瑜和李纲,就像一座丰碑,老百姓眼里的丰碑,他们可不想去拆毁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丰碑。

    石灰的事情得以顺利的解决,李纲到来之后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抗病救灾,诸多举措实施开来,比苏瑜的更加雷厉风行,但作为官场老人的李纲,在方法方式上却更加的老辣,疫情也终于得到了控制。

    而且李纲也没有忘记替苏瑜澄清一个事实,在抗病的过程当中,他与那些医士不断奔走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火葬的必要性,也算是替苏瑜抹掉了这个“污点”。

    眼看着元城县的疫情被控制了下来,李纲和苏瑜正想转移阵地之时,大名府方面却派来了快马。

    马在大焱是稀罕的东西,而在大焱之中马的最重要用途,便是用来传递情报和公文的驿马,这是最基础的东西,比战马的用途还要重要。

    这匹快马传来了最重要的情报,不是灾情,而是军情!

    在福寿县受到打击的张迪,纠结了残部的人马,联络高托山和杨天王,甚至密州和青州方面的叛军,开始攻打大名府了!

    大名府乃是帝国北方的一颗明珠,是大焱朝野军民最为倚重的一座城池之一,如果让叛军攻陷大名府,局势毕竟大乱!

    而且大名府与汴梁之间没有任何的险要之地,只要拿下大名府这样的重地,叛军就能够直指京师汴梁!

    受到军报的苏瑜和李纲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了大名府,开始组织官兵和招募厢军,并积极联络即将奔赴战场的平叛军,务必要将这次的叛军冲击抵挡下来。

    然而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这一次叛军算是倾巢而出,人数竟然达到了可怕的二十万!

    这二十万不是虚数,而是凝聚了所有叛军势力的家底,是货真价实的二十万人!

    反叛之初,为了壮大声势,诸多叛军势力都不断叫嚣着,只有几百人的就敢声称人数上万,有数千人就敢对外宣称军队数万,而真正人数上万的就已经公然叫嚣大军数十万。

    这是因为他们除了能够作战的兵力之外,将那些追随他们的流民都计算在内了。

    可这一次张迪等人竟然将河北和京东地域,几乎所有能够团结的叛军都联络起来,这二十万人不是流民滥竽充数,而是真正可战的二十万人!

    苏瑜和李纲也能够想到,叛军山头林立,各有立场和利益,他们就是一个个山大王,桀骜不驯,谁都不服谁,又怎么可能摒弃各自的利益,组成一个大联盟?

    那么出现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有两个原因。

    诸多叛军之中终于出现了势力最强大的一个,将所有叛军都收服在一处,像养蛊一般,那只蛊王终于被养了出来。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或许有某些强大的势力从中作梗,操纵着局势的走向,将这些叛军联合了起来。

    而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叛军终于看到了关键所在,看到了大名府的价值和意义。

    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真正想要颠覆这个帝国的统治,想要翻身做主,他们从小打小闹,真正走上了方腊的道路!

    这才是苏瑜和李纲,所面临的真正考验!

第六百三十六章 分兵

    当刘光世将军情传递回来之时,苏牧并没有像兄长苏瑜那般吃惊,因为他已经见过元泰,与老君馆的高手们有过死拼。

    他已经知道了隐宗在今次叛乱之中的角色定位,他也知道诸多叛军能够联合起来,皆赖隐宗暗中筹划之功,这场叛乱已经变了味道。

    如今侍卫司已经基本肃清,剩下的手尾也在不断暗中清除,侍卫司这九千多人马,已经可堪大用,而辛兴宗的北伐军气势正盛,正当士气的高点。

    刘光世的先锋军刚刚拿下一场大胜,在浚州将张迪打得满地找牙,军威大涨。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表明一个不错的局面,讨伐平叛的大军人心士气均可用!

    收到军报之后,辛兴宗就亲自来到了苏牧的养伤之处问计,并未单纯顾及苏牧在北方战场的威信,以及侍卫司统制的官位,而是因为梁师成也在这里,即便不尊重苏牧,也要给这位大宦官面子。

    贼军虽然声势浩大,直指大名府,但平叛大军也是士气高涨,这一仗正是要向天下人宣告,北伐军不仅仅能够在外头收复失地,同样能够在内陆耀武扬威,不仅仅能够保家卫国,还能够平定天下!

    对于这件事,苏牧也做过仔细的考量。

    平叛军虽然有差不多十万人,军心士气又可用,但如果此时驰援大名府,便只能被动守城,面对二十万叛军的打压。

    如果要主动出城击贼,那势必要分兵,分兵就会变得弱势,而如果龟缩在大名府之中,就要被叛军包围,这就是人数差距带来的必然结果。

    在这样的情况下,倒不如让叛军先把大名府给围了,平叛大军再从叛军的屁股后面发动攻击,一举击溃叛军!

    可这样做也有着极大的风险,必须要考虑到大名府的具体情况。

    如果大名府无法承受二十万叛军的围攻,在短时间之内就陷落,二十万叛军占据了大名府,平叛军面对的就不再是叛军的屁股,而是将身子屁股都缩进大名府,却将矛头露出来的叛军!

    这样一来平叛大军就从偷袭后军变成了强行攻城,十万大军不去正面攻击叛军,却又要在人数差距上的劣势,主动攻城,这就是昏招了。

    再者,平叛大军士气高涨,正是寻求决战的最佳时刻,却要硬生生将这股士气压制下来,对军士们的信心是极大的打击。

    在这一点上,辛兴宗和刘光世其实都主战,而苏牧则认为大名府有苏瑜和李纲,还有王黼,不至于太快陷落,与其主动接战,不如抄其后路。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策,是因为苏牧很清楚李纲的守城能力,虽然只是文官,但李纲可是后来历史上东京保卫战的最主要功臣之一,死守汴京城,无人能及!

    而王黼则是个拥有着真正才能的内政人才,苏牧并不相信大难临头了,王黼还想着搞小动作,只要他真心出力,大名府内部的供给和稳定根本就不是问题。

    再者,王黼虽然是典型有才无德型官员,但他在大名府境内有着极大的威望,苏瑜的赈灾和治河所受到的阻力,大部分都来自于当地的大地主。

    这些大地主便是以王黼马首是瞻,眼下大名府即将要受到叛军的围攻,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些大地主自然不可能坐视家园被践踏,只要他们肯出力,大名府绝对是安枕无忧的。

    这种种考量下来,大名府能够守住的几率也就直线飙升了。

    只要大名府不会一下就陷落,那么平叛大军随后赶来,从后方攻打叛军,事情就会像苏牧预计的那样去发展了。

    即便如此,辛兴宗和刘光世仍旧认为,十万平叛军士气高涨,军心稳定,装备精良,又养精蓄锐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憋着一口恶气,完全拥有与二十万叛军决一死战的条件,没必要遮遮掩掩,采用这种丢人的迂回战术。

    而苏牧也将这种战略的种种好处和考量都说了出来,双方一时间也产生了分歧。

    这并非辛兴宗和刘光世不尊重苏牧,他们自然清楚苏牧在北地战场的功勋,也知晓这是苏牧的长处。

    但灾情如水火,军情更是拖延不得,明明可以正面碾压,为何不打出气势来,却要如此小心谨慎?

    事实上苏牧是在担心,担忧局势并不像明面上这么清朗,隐宗既然能够控制张迪杨天王等人,自然也会控制其他的叛军首领,若围攻大名府只是幌子,给平叛大军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么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辛兴宗和刘光世并不清楚隐宗的底细,所以才会单纯地认为这二十万大军就是叛军最后的家底。

    但苏牧很清楚隐宗的实力,此次围攻大名府实在来得太突然,若说隐宗没有在背后搞鬼,那是打死了都不信的。

    既然隐宗已经入局,自然不会只有攻打大名府这么一招,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这二十万叛军来当诱饵,利用正面战场来消磨平叛大军的兵力,真正的决胜力量却隐藏在幕后!

    河北京东地域的叛军四处蜂起,除了张迪高托山杨天王等人,还有徐进、李太子和刘大郎等诸多叛军,势力同样不可小觑。

    既然隐宗能够笼络张迪高托山杨天王,那么李太子等人,自然也极有可能早早就被隐宗收服。

    无论河北灾情如何严重,突然冒出这么多叛军势力,早就不是正常状况,说不得这些人敢站出来造反,就是隐宗给了他们底气,甚至于从一开始就是隐宗的人在筹划,也就是说,说有的叛乱,说不定都是隐宗挑起的!

    再者,李太子等人的叛军在大名府的外围,一直没有太大的响动,能够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平叛军与张迪等部正面交战之时,就要轮到李太子等人的叛军,来攻打辛兴宗平叛军的后方了!

    这才是苏牧真正担心的问题所在。

    或许辛兴宗和刘光世能够看到李太子等人的威胁,但李太子等人从反叛之初就不动声色,也没闹腾出太大的麻烦来,所以他们有没有正视这种威胁,或者说有没有将李太子等人当成一种威胁,就是辛兴宗和刘光世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而目前的情况是,辛兴宗和刘光世显然没有将李太子等人当成一回事儿。

    在他们看来,平叛军的班底都是凯旋而归的北伐军,无论是战力还是士气,都处于巅峰状态,这样的军队如果不能主动寻求决战,那这场平叛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们不止要打,还要延续北伐大军不败的神话,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在北方战场的功绩!

    而苏牧不仅仅要考虑张迪高托山杨天王等人背后站着的隐宗,还要考虑隐宗操控的其他势力,诸如李太子等诸多叛军势力。

    而且北伐军的军功太盛,已经引起了文官集团的抵触,这是违背太祖的治国纲要的。

    太祖是黄袍加身开的国,为了避免黄袍再加到别人的身上,所以建国之后就拼命遏制武将的权力,这才有了杯酒释兵权的经典。

    长久以来,太祖的这一铁律从未被打破,而太宗从太祖的手中夺过帝国的掌控权,对武将更加的忌惮,便不断提高文官的地位,可以说大焱文人的春天,正是从太宗的手上发扬光大,到了真宗仁宗达到顶点。

    这数个朝代延续下来,到了赵劼这一辈,文官集团早已彻底碾压武将集团,让武将们彻底抬不起头来。

    可文官们认为早已习惯了打压的武将们,却因为一场北伐重新抬起了头来,这不仅仅是文官集团的忌惮,也是官家最为忌惮的一件事情。

    如果辛兴宗和刘光世真的一举击败了叛军,或许真的能够收获赫赫军功,但也给武将集团带来致命的威胁,不是来自于叛军,而是来自于文官集团和当今官家!

    所以无论从军事还是从政治方面考量,苏牧的决策都算是稳妥的,只是辛兴宗和刘光世无法看到苏牧能够看到的东西罢了。

    虽然有分歧,但辛兴宗和刘光世作为平叛军的正副总管,而苏牧在平叛之中只是配角,他只是侍卫司的统制,在大战略上只能是建议,而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辛兴宗与刘光世对他的个人崇拜,自然不能影响到大的战局,如果因为他们对苏牧的个人崇拜,而将决定权交给苏牧,那才是真正的儿戏。

    而且梁师成也站在辛兴宗和刘光世这边,他是官家的亲信,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让苏牧来掌控着一切,虽然他明知道苏牧来掌舵会更加的安稳。

    试想一下,如果让苏牧来引领整个平叛军,再让他拿下一场大功,那么他将赢得更高的威望,整个平叛军都会对苏牧俯首帖耳,到时候苏牧必将成为对官家最具威胁的一个武将,加上苏牧先前建立下来的势力,他梁师成又如何再压制苏牧?

    所以无论从明面还是从暗里,他都不能再让苏牧插手平叛军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苏牧已经知道,自己的策略是不可能被采用的了。

    辛兴宗和刘光世果然下了决策,平叛大军即日起拔营继续北上,与张迪高托山部的贼军进行决战!

    按说苏牧统制的一万侍卫司也该当接受辛兴宗和刘光世的节制,但为了保险起见,苏牧坚持要求留下这一万侍卫司充当后援,防止叛军还有别的阴谋。

    毕竟不能将所有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里面,辛兴宗和刘光世虽然对苏牧的小心谨慎多有不满,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同意苏牧的请求。

    一万侍卫司禁军的战力自然不可小觑,但他们还有十万大军,如果苏牧的禁军不加入,这场大战的所有战果,都将是他和刘光世的。

    对平叛大军有着绝对自信的他们,也就没有了异议,梁师成虽然能够感受到苏牧的不满,但见得苏牧做出了让步,也就不再强求。

    于是,辛兴宗和刘光世的平叛军北上,而苏牧的侍卫司人马则留了下来,辛兴宗和刘光世,终究还是要跟苏牧分道扬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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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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