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西狩的把戏
一场关于今后天下格局分布的对话,就在这么一对没有正式名分的二叔和嫂嫂之间进行着,显得那么的儿戏,就好像两个痴心妄想的傻子,对着一副地图随便说梦话。*xshuotxt/
但细细想来,两人确实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分量。
苏牧掌控着皇城司,绣衣指使军以及后来加入的常胜军,他控扼着大焱皇朝的耳目,而且还有能力影响大焱官家的判断,因为对于北地的形势乃至于整个天下局势的走向,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和深刻。
耶律淳从来都只是个傀儡,他也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只要让他继续当皇帝,继续坐享大辽帝国,他根本就不在乎萧德妃来打理这个帝国。
而雪貂卫已经是耶律淳这边仅剩的一支力量,偏偏这支力量就是当初燕青帮着萧德妃建立起来的心腹力量。
且不管辽国文武对苏牧的态度如何,如今苏牧都已经是老皇帝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一个人,经过了上京防御战之后,苏牧的本事也是有目共睹,上京城早已被高慕侠和甄五臣的人渗透到了骨子里。
非但如此,苏牧并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乃至随后而来的常胜军,已经将上京南边汉城里头的南面官们,游说得差不多了。
大辽帝国濒临崩溃,苟延残喘,大焱却是节节胜利,不断北上,如今已攻陷了大定府,即将要重振汉人的无上神威,身为南面官的汉儿们,谁不想着落叶归根?
即便那些扎根在北方大地的汉儿,与其让辽人统治自己的同胞,为何不让大焱的皇旗c在上京的城头?
当初他们忠诚于辽国,那是被迫无奈,如今有了能够选择的能力,谁不想选大焱?
只是他们仍旧心存顾虑,积弱数十年的大焱,真的要咸鱼翻身了吗?
他们也不敢确定,只是抱着观望态度的他们,渐渐看到了大焱的实力,最直观的便是绣衣指使军和皇城司的渗入。
这是上京临潢府,这是大辽帝国的心脏,可这些大焱密探竟然来去自如,竟然毫不避讳地劝降他们这些南面官,甚至已经开始兑现这些南面官的一些请求!
这是实力的证明,是给这些南面官喂下的定心丸,可何尝不是苏牧在向萧德妃展示自己的实力?
他相信雪貂卫的能力,绣衣指使军所做的一切,雪貂卫自然会报告到萧德妃这里来。
或许这也是萧德妃为何敢与苏牧摊牌谈判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即使童贯和种师道曹顾三人在此,也没有苏牧说话管用!
因为从苏牧进入北方战局之后,这三位就一直在享受着苏牧所带来的种种便利和好处,若无苏牧,童贯等人此时说不定还在雄州徘徊,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对郭药师动手!
天下之大,想要三言两语就交割分配,确实有些儿戏,但将大体的协议方向定了下来,也是极其必要的。
苏牧也感受到了萧德妃的诚意,因为如果她不是信任苏牧,绝不会提前将刺杀萧干作为交易条件,而告诉苏牧。
耶律淳得以回归,确实要拜萧干所赐,但萧干也将西夏大将李良辅给引了进来,在濒临崩溃的情势之下,萧干引狼入室,不敢人后的西夏也是狼子野心,这么一来,耶律淳同样是傀儡,但不是她萧德妃的傀儡,而是萧干的傀儡!
所以对于萧德妃而言,除掉萧干,甚至比与大焱与苏牧结盟,还要紧急和迫切!
想要杀掉萧干,而且还是在上万党项铁骑的护卫之下,在三千铁鹞子的重重保护之下,确实有些困难。
可如果等到萧干进入上京,联合绣衣指使军和雪貂卫无孔不入的渗透,想要刺杀萧干并不是不可能。
重点就在于,在萧干带领着耶律淳回归上京之时,甚至于老皇帝撤退“西狩”的过程当中,如何尽力最大程度地保存两支密探力量在上京的渗透和影响,这就是他们首先需要通力协作的事情了。
眼看着夜色将近,萧德妃便站起来,竟然长长地舒展了一下身段,那丰腴健美便显露无遗,苏牧倒是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
“上京城不太平,就让卢俊义哥哥保护一下嫂嫂吧。”苏牧随口这般说着,但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萧德妃也没有拒绝,与苏牧告辞一声,便出了门,自行离开了。
苏牧送到后门,见得萧德妃的马车离开了,却留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契丹老姐儿。
面对苏牧那满眼的疑惑,契丹大姐面色不悦地用蹩脚的大焱官话说道。
“德妃娘娘说了,猪先生身边没人刺猴,让奴婢留下来当个贴身的下人…”
“苏先生…”
“什么?”
“是苏先生,不是猪先生,是伺候,不是刺猴…”
“奴婢知道了,猪先生…”
苏牧:“……”
他已经开始怀疑,萧德妃留下这个姐儿不是为了相互制约,而是为了故意恶心他…
“希望这姐儿听不懂贴身这词儿的意思吧…”苏牧如是想到,不由苦笑了一番。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姐儿非但听得懂贴身的意思,而且还将贴身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萧德妃一声令下,雪貂卫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办事效率,这才一夜之间,萧干领着党项铁骑占领奉圣州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城,老皇帝也是彻夜未眠,一大早便将苏牧先召进了宫里来。
虽然他早就打算“西狩”,但面对文武百官,他还是没有底气,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离开祖宗的土地,或者说回到先祖的土地上。
所以他必须要与苏牧好生商议一番,如何才能够最大程度保留自己的实力。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面子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保留有足够的力量,足够他成功逃离,足够他能够在新土地上继续立足,继续当皇帝。
虽然早就做好了定计,但苏牧仍旧要故作惊愕,而后再缓缓平复下来,做出认真思量的姿态。
老皇帝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若非形势所迫,火烧眉毛,谁会想着逃走?
作为一国之主,老皇帝没有与帝国共存亡的勇气,或许也正是因为一直没有这样的勇气,他才成为了大辽帝国最没出息的皇帝之一。
他仿佛将一切希望都放在了苏牧的身上,每次看到苏牧嘴唇翕动,他的心情就变得紧张,希望苏牧能够说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事实上,“耶律大石”以性命人格举荐的人,并没有辜负他这个皇帝,在这一点上,老皇帝对耶律大石已经是感铭肺腑,甚至直到现在都还在悔恨自己不该怀疑耶律大石的忠心。
真不知道如果他知晓耶律大石早已死掉,一直是燕青在李代桃僵,该是如何的一种心情和反应。
苏牧沉默了许久,终于满面肃容,朝老皇帝谏言道:“陛下,萧干反叛大辽在先,引狼入室在后,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应该倾尽全国勇士狼兵,往西,剿灭萧干逆臣,驱逐西夏贼寇!”
“往西…剿灭萧干…驱逐西夏…”老皇帝先是一惊,而后顿时狂喜!
是啊!这不是逃走!西面虽然是逃亡的最终方向,但他们是去打萧干,是去打西夏!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辽国仅剩的兵力,都跟着自己离开,当然了,在打萧干和西夏的途中,如果双方兵力太过悬殊,经历一两场失利,顺势转移到西面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汉人果然就是聪明!”这样一来,非但目的达到了,还能够保全皇帝最后的颜面,而且还能够利用辽人最后一点点血勇,让西夏和萧干忌惮自己,使得他们能够在新的国土上安身立命!
“妙啊!”老皇帝一扫先前的y郁,仿佛这一刻,有晨光喷薄而出,照耀在他y冷的身子上一般!
他的眼眸之中又生出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升了起来。
然而过得许久,他又皱起了眉头。
“讨伐萧干逆贼,驱逐西夏狼子自是好事,只是倾尽全国之兵,终究有些…万一女真人再打过来…”
老皇帝是在担心骗得过那些头脑简单的士卒和百姓,终究是骗不过文武百官了…
这理由冠冕堂皇,热血激荡,可被女真人打败了这么多次,如今女真人蓄势待发,即将再度来袭,皇帝却带走所有兵马,这让人如何相信?
老皇帝即便再无能,坐在宝座上这么多年,也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够蒙骗过去的人物。
不过苏牧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陛下且无担忧,臣愿协部分文武与兵勇,留守京都,以拒女真!”
苏牧如今是老皇帝最信得过的一位重臣,有他留守,自然就打破了所有的猜忌,而他留下部分官员,也是这个原因,至于让老皇帝带着部分官员,自然是为了到新国土上建立新朝廷的班底。
如此一来,确实谁都不会怀疑老皇帝名为讨伐实为逃亡的举动了。
苏牧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留下来的那些官员,自然是以南面官为主,特别是那些早已通过气的南面官,而他留下来,自然也是为了主持大局,将上京接收下来。
有兵,有官,甚至有百姓,苏牧似乎将老皇帝所有的后路都准备好了,可谓周到细微。
可老皇帝还是不满意,因为苏牧没有跟着他离开!
作为老皇帝如今最信任和倚重之人,苏牧又岂能不跟着离开?万一真让萧干和西夏铁骑牵绊住了,他还依靠着苏牧想方设法退敌呢。
千金易得,谋士难求,苏牧也算是耶律大石留给自己的一份珍贵的遗产,老皇帝又怎么能将苏牧留在上京城中,将他丢给如狼似虎的女真人?
“苏爱卿啊…那萧干为人y险狡诈,素知兵法,西夏人又凶狠蛮狠,勇力难当,没有爱卿坐镇中军,怕是不行,再者,朕又岂能将爱卿留守上京,孤力面对女真这群野狗?”
苏牧演技爆发,湿润着眼眶道:“陛下厚爱,臣感铭肺腑,可正是因此,臣才不得不留守…”
老皇帝陡然醒悟过来,如今他最信任的便是苏牧,如果连苏牧都走了,谁还相信他是去打萧干而不是为了逃走?
“爱卿…”老皇帝长叹一声,终究没有再坚持,可心里却是激动难当,终于可以丢开上京这个烂摊子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武将的宿命
readx(); 六月的日光如流火,北地虽然风很大,但仍旧无法驱散难当的酷暑,大定府之中一片如火如荼,却是来来往往的军士和行商。
自打攻陷大定府之后,童贯和种师道严明军律,与民秋毫无犯,即便是西军的老兵痞子,也只敢到窑子里宣泄欢庆,而不敢祸害城中的女人。
虽然大焱人对辽人有着骨子里的仇恨,但北地的契丹女子彪悍之极,又有着辽人的高傲,稍微受到侵犯,便闹得满城风雨,渐渐的大焱的军士也就收敛了许多。
而且汉人充分发挥了擅长治理的优点,对南面官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树立了典型,让他们按部就班,继续管理大定府,战乱很快就得以平定了来。
从童贯巡边之初,直到如今北伐军攻陷辽帝国的中京大定府,这一切就仿佛做梦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来往于北地和汴梁的驿马也不知跑死了多少,只为了一个任务,就是不断传递,捷报!
这是大焱朝从所谓有的盛况和壮举,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时刻,相信当捷报传递到官家的御案之上,大焱早已举国欢庆!
童贯行走于大定府的街道上,这座比大辽都城上京的规模还要庞大,气象还要繁华的北方大城,如今已经见不到太多的混乱迹象。
他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成就感,按说这是他的梦想,甚至已经超乎了他的幻想,仿佛渴望一块大饼充饥的人,却掉入了酒池肉林之中那般。
可他终究是高兴不起来的。
他们渴望得到的一切功绩,在苏牧的手里,往往变得那么的唾手可得,就像以往的情形那般,他们还在欢庆大定府的胜利,苏牧已经打入了辽国的心脏,在上京临潢府,在辽国皇帝的身边搅风搅雨。
他们也是男人,好吧,童贯只能算半个男人,但他们还是有着自己的自尊心,即便他们的脸皮再厚,一而再再而三这般对比着,他们也会看到自己的卑微。
官家从来不吝赏赐,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亦或是名爵,但童贯第一次生出这样的疑问,这一切封赏,自己真的能够理直气壮去受领吗?
相信生出这种想法念头的,并不仅仅只有他童贯,种师道和曹顾等人,乃至于诸军将士,怕是都能够感同身受。
种师道用一万老卒,用幽州后方的确保无虞,用居庸关萧干的大败,证明了他这位西北老军神是货真价实的。
可他童贯呢?
又用什么来证明?
从北伐伊始,他就没有太过激进和振奋军心的作为,只是在关键的时刻,给了苏牧一些便利,甚至还要苏牧用其他东西来交易。
在涿州之时,他和种师道甚至拒绝接收郭药师的常胜军,可到了最后,种师道还是接受了郭药师,甚至让他兵行险招,拿了居庸关,打出了老名帅的风采。
而常胜军不管是在辽阳府还是在大定府战役之中,都表现出了让人无可置疑的巨大价值。
这仿佛是苏牧在告诉诸军将士,两军交战,情报部队的作用和功勋是多么的不可忽视。
而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有苏牧,常胜军早就被他童贯和种师道给拆掉了。
高慕侠乃当朝太尉之子,被人视为一个花花太岁,可他却掌控着皇城司,如今在权势之上,或许已经超越了他那个只靠着官家宠爱的义父。
岳飞和韩世忠等人,从籍籍无名的军中士卒,建立了大焱朝的轻骑部队,一路北上,一路建功,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缔造了大焱后时代的军事传奇,彻底扭转了大军军事疲弱的形象。
而所有的这些,细细追究起来,都有苏牧的影子,都有苏牧的努力。
直到如今,辽国中京大定府已经成为大焱的囊中之物,所有人都觉着应该松一口气,战事应该告一段落之时,苏牧仍旧身处狼群之中,仍旧在经历着最凶险的情势。
就连他童贯,都已经忘记了,这个苏牧,可是官家曾经欣赏备至的那个第一才子,曾经在杭州江宁孤芳自赏高傲不羁的风流名士!
面对突如其来就像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大捷,朝堂上该做何反响,官家又有怎样的想法?
不知不觉,童贯又走到了军营里头,功名但在马上取,人就是这样,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向往什么。
或许童贯缺了男人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东西,所以才可望用军功来证明自己的男儿气概,证明自己就算丢了胯那三两重的玩意儿,仍旧没有丢掉男人的血性,甚至比所有男人还要男人。
即便攻陷大定府,他仍旧住在军营里头,就如同他北上巡边以来一直的做派。
他看到岳飞韩世忠徐宁杨挺等等骑兵团的首领们,不断在整顿着兵马,加紧训练,他还想要继续北上!
因为他们一直跟着苏牧的脚步,也希望有一天,能够走在苏牧的前头去!
种师道和苏牧那秘而不宣的担忧,在一路征战之中,已经成为了人人皆知的危机,那就是女真铁骑的威胁。
北上的途中,他们不断收到绣衣指使军的情报,女真铁骑以三千五大胜近乎十万辽军,以二万铁骑打败辽国七十万大军,一场场惊世骇俗的胜利,刷新了诸军将士对打仗的极限认知,对以少胜多的极限认知。
也让他们终于意识到种师道和苏牧的担忧,是多么的贴近,曾经以为他们只是杞人忧天,岂不知天似乎真的随时可能会塌来。
若放在以前,面对这样的战绩,大焱的军士早就人心惶惶,将女真当成不败的神话,望而却步闻风丧胆。
可如今呢?
一路北上的胜利,势如破竹的大捷,让大焱军中的儿郎们,重新燃起了热血,他们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面对如此强大,强大到足以堪称神话的女真铁骑,军中竟然听不到一句怨言,整个军营安静得诡异而离奇!
他们默默地刷洗着战马,默默地打磨自己的兵刃,保养着自己的战甲,在烈日之拼命地训练。
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他们并不惧怕女真铁骑,反而跃跃欲试,想要跟他们一决高!
这是多少年未曾见过的景象了!
童贯不是大焱的元老,但也曾经听说过太祖太宗朝的大焱军队,特别是太祖朝的军队,在契丹人面前从来就没有过怯战。
他们南征北战,收服了南方的南唐,收服了北汉等五代十国的残余势力,甚至还多次平叛川蜀大地,即便到了真宗朝,大焱的军队仍旧还有骨气和血性。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真宗朝之后变得那么的不堪,真宗朝的檀渊之盟,赢来了近百年的和平,也使得大焱的军队在和平之中,变得愚钝而怯懦。
直到今日,他们终于将汉人的血勇找了回来,这一切不是苏牧凭借一己之力扭转过来的,是蕴含了岳飞韩世忠等无数将领的心血,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血战,才换回来的。
但如果没有苏牧,却又没有这一切,这一切,都将打上苏牧的烙印,如果将来要论功行赏,苏牧即便不是第一人,也应该是最避不开最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童贯将自己当成军人,自然也能够感同身受,他也渴望大焱的北伐军能够继续北上。
但他又不是纯粹的军人,他是朝中重臣,而且还是天子近臣,越是这样,他就越清楚朝堂上的凶险阴暗和暗流汹涌。
以大焱朝廷的习性和风气,北伐军即便想要再度北上,得到的或许已经不再是官家和文武百官的支持,更多的或许是反对吧。
他们可以勇敢,可以孤注一掷,但他们终究是保守之人,他们的气量也就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大焱人尤爱关扑,官家也不能免俗,有时候心血来潮,与蔡京童贯等人打赌,也会将心爱的书帖或者字画古玩都给押上去。
但再疯狂的赌徒,也有他的底线,也有他的极限,就如同俗人所说,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碗的饭。
官家不是开国之君,甚至不能开疆拓土,守成都有些勉强,能够收复燕云,已经足以千古留名,他的碗就这么大,让他继续支持北伐,将辽国吞,与女真人对抗,实在有些勉强。
即便辽国已经奄奄一息,就只差最后的一口气,即便女真人现在还未完全崛起,又刚刚被垂死挣扎的辽国咬了一口,正在舔舐伤口。
按说这一切都是北伐军最乐意见到的,即便西夏的党项大军也加入了战局,眼无论地盘军队还是军心士气,大焱都占据了最上风,实力也是保存最为完整的,军心士气可用,经过一路的补充,攻城略地,补给也不成问题。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大焱其实拥有了一统天的底气!
可即便如此,童贯仍旧很清楚,无论是官家还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觉得已经足够了,他们已经知足了,他们不会再支持北伐!
天有天的格局,前方也有致命的诱惑,一切仿佛唾手可得,但后方那些官员却有着自己的考量,无论于公于私,这场北伐都已经超乎了想象。
只要超乎了想象,那么想要再前进,也就举步维艰了。
文官们想要的是和平,是长治久安,本来对这场北伐就没有太大的寄望,即便他们渴望胜利,也是在他们能够掌控的范围内取得胜利。
如今北伐军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掌控,这是很显然的事实。
从真宗朝开始,天子和文官们用了数十年的努力,才将文官推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才削弱了武将们对皇朝的影响。
如今武将纷纷取得无上的军功,军队如同铁板一块,北伐军又领兵在外,官家文弱,又该如何掌控这些迅猛崛起的武将?
相对于遥不可及的女真大军,这些崛起的武将,才是官家和文官们最大的威胁吧!
想起这些,童贯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他终于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军人,并不是因为他看透了这一切,因为他早已看透了这些。
之所以说他成为真正的军人,是因为以前他看透了,却只是一笑置之,而现在每每想起这些,他都会感到无边的愤怒!
第五百六十四章 违抗军命的两个人
readx(); 西京大同府的动静并没有瞒得过种师道的目光,驻守居庸关的郭药师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虽然在战后他就被种师道派驻了一名监军,仍旧像以往那样监控着他。
老种相公的谨小慎微和老成持重已经深入骨髓,他认定了一个人之后,便很难再改变。
他之所以选择相信郭药师,并非完全因为无人可用,而是这种形势所迫的选择,仍旧处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别无选择,郭药师同样别无选择。
如今常胜军已经在甄五臣的掌控之中,编入到了苏牧和高慕侠的麾,郭药师彻底失去了辽东那帮老兄弟,即便他想要搞小动作,也已经没有那个资本。
可即便如此,种师道仍旧没有放心,虽然这个监军并未见得能够做到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可对于郭药师而言,却是个时时刻刻悬在头顶上的警钟。
放这么一个监军在郭药师的身边,只是想时刻提醒他,我种师道虽然老了,但还没有死,我可一直在盯着你,你给我老实点办事。
虽然种师道发自骨子里不信任,但郭药师仍旧算是找到了施展抱负的机会,真正的枭雄为时势所造就,但在没有时势相助之,仍旧能够崛起的,才是真正的枭雄。
郭药师自认是不甘寂寞的人,那么即便有种师道这样的阻碍,仍旧无法阻止他的步伐。
在收到关于萧干和西夏军的情报之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了幽州,与种师道进行了商议。
种师道虽然坐镇西陲,但并未能够远离朝堂争斗,作为大焱的第一军人,朝堂上文武集团的纷争,自然要扯上他,否则根本不够分量。
即使他再如何韬光养晦,第一军人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是如何都逃不开的。
所以对于童贯的担忧,种师道也有着自己的解读,而且结果跟童贯一般无二,自然是不太乐观的。
他虽然不是天子近臣,但这么多年来,官家对武将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大焱对军士是极其优待的,这一点无容置疑,否则也不会出现军队冗余大吃空饷的积病。
无论官家保存庞杂的军队建制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震慑敌国,他对军士们的待遇并未克扣,这也是事实存在的。
但优待军队,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战争狂人,养兵千日也不一定就是为了用兵征伐,似官家这种文弱的性子,养兵或许就只是为了守成,不受敌国欺负,仅此而已。
若说雄心壮志,谁都想当开疆拓土的千古圣君,武功堪比李世民,可帝皇都有着自知之明,只要不是昏庸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相信对国家对军队都应该有足够的了解。
也正是了解自家军队的水准,种师道才笃定了官家没有征讨辽国,在天争霸之间分一杯羹的雄心。
能够打大定府,在官家看来已经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之喜,再往北掺和,官家的魄力已经用到了极致,是很难再支持北上的了。
所以郭药师赶到幽州来,建议警戒萧干和西夏军队,或许能够趁机攻占云州等燕云西北的地区,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确实无可厚非。
但种师道却迟疑了。
如果他是北伐军唯一的主帅,他会毫不犹豫接受这个建议,趁机将云州等地,甚至西京大同府都攻打来。
如此一来,北伐军就能够彻底巩固战果,燕云十六州将彻底收入囊中,长城会再度回到汉人之手,而大焱的疆土会扩张到太祖太宗朝都无法企及的地步,官家必将一扫前耻,成为大焱历史上军功最显赫的帝王!
但可惜的是,官家的旨意还没有达,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不知要扯皮多久,前番攻打大定府已经超出了官家只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旨意范围,这一次对云州等地动手,确实在当初的旨意范围之内,可有大定府之战在前,种师道又如何敢再自作主张?
相信大定府的童贯和曹顾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们也不敢再陷入上京的战役乱局之中吧。
而且种师道比童贯更加的悲观,在他看来,攻陷大定府,在军人的眼中是不世之功,但在文官们的眼中,却会成为十足的大麻烦!
中京大定府的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不必置喙,必定会成为兵家的必争之地,女真铁骑以及垂死挣扎的辽国大军,甚至新入局的西夏党项军,都不会放过这个要冲。
无论今后的局势如何发展,大定府都是绕不开的一座要塞,那么当女真或者辽国甚至西夏要夺取之时,大焱是誓死守护,还是拱手相让?
如果拱手相让,那么北伐军的士卒该多么心灰意冷,大焱好不容易铸就的军魂也会因此而土崩瓦解,大焱难道又要走被人随意欺辱的道路?
可如果不让出来,便只能死守,那么大焱便会被拖入战争的泥沼之中,这个位置的关键,使得无论是谁占据,都无法轻易脱身。
所以大焱朝廷的官员们,肯定会将之视为烫手的山芋,而非造就了千古奇功的战利之地。
但放在种师道等将帅的眼中,大定府绝非辽国中京那么简单,他是通往北方大地的踏板,占据这里,就等同于拥有了争霸北方,一统南北天的根据地!
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种种利害,种师道才变得迟疑起来,他是主帅,但他的使命绝非单纯的打胜仗这么简单,他还需要考虑政治方面的因素。
但郭药师不是主帅,他甚至只是个不入流的降将,他是种师道眼中脑后有反骨,今后必定不甘人的枭雄人物!
他种师道无法去做的事情,郭药师却可以去做,而且可以光明正大去做!
那么问题只有一个,郭药师是否有勇气,有胆色去做这件事情?
答案很明显,如果他没有胆色,也就不需要来幽州城建言,如果他没有胆色,就不会明知道种师道会拒绝,还要来吃这个不讨好的冷脸色。
他来了,证明种师道没有看错他,他就是个贼头,就是个不甘寂寞的枭雄,但也让种师道看到了一点,他郭药师可以用,但你种师道敢用吗?
他郭药师有这个胆色和勇气,你种师道敢放手一搏吗?
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种师道和郭药师,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质疑和挑衅。
是的,这就是挑衅!
一个只是降将,生死前途就捏在对方手里的降将,一个是整个北伐军最具话语权的西北老军神,但郭药师毫不掩饰自己那嘲笑的目光。
这是多少军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却让童贯种师道和曹顾这样的人,因为忌惮朝廷文官的态度而白白错过!
难得辽人气数已尽,难得女真和西夏入局,难得大焱建立起前所未有的好局势,难得这百年一遇的大好局面就摆在眼前,需要的,仅仅只是军人仅有的胆色和勇气。
不问政治,只问军事。
这是军人的天职,是军人的宿命,但又有多少人敢于去打破?
种师道的沉默,让郭药师感到心寒,难怪大焱只有苏牧这样可以不管不顾的人,才能有所成就。
并非大焱的军人比其他国家的差,而是他们身后的掣肘实在太多太多,即便如西北军神种师道这样的人物,也无法忽视朝堂上的各种影响。
郭药师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而后转身要离开中军大营。
可就在这个时候,种师道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朝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出去,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来。”
郭药师眼前一亮,顿时爆发出鹰隼般的目光,一瞬间,只在这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种师道的身上,散发着一圈圈的光晕!
这个垂垂迟暮的老人,在带领着一万老卒死守幽州,在战胜了萧干之后,仍旧敢带着三四千残卒,给萧干最后一击的老将,在这一刻,再一次向世界证明,他或许是个平庸的政客和军官,但他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军人!
没有人知道郭药师和种师道说了些什么,他们只看到郭药师愤然离开了幽州,连亲兵都没来得及带回去。
五天之后,一条军报传遍了整个北伐军,郭药师违抗军命,带领着居庸关守军往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儒州,而后整合降将败军,共计一万三千人,往北连新州武州,飞狐口的大焱将领陈仁贵遥相呼应,悍然出兵,收复蔚州,两军汇合,兵力达到了五万人之众!
十天不到,郭药师与陈仁贵联合兵力,沿着桑干河往西,以碾压之势夺云州!
代州以及雁门关的守军再度北上,三股兵力成功会师,攻陷了燕云十六州剩余的朔州和寰州!
至此,郭药师的兵力如同滚雪球一般,在短短二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内,连七州,总兵力达到了十万之众!
虽然郭药师违抗军命,但北伐军的终极目标,收复燕云十六州,在这一刻终于完满收官,燕云十六州历经近乎两百年,终于再度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而郭药师的大军显然没有停来的意思,幽州的种师道虽然不断发出军命,命令郭药师收兵,但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这位降将,正在积蓄力量,打算进入辽境,这一次的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辽国西京,大同府!
震惊的并不只有大焱北伐军,还有女真人,辽人,和西夏人!
一旦郭药师打大同府,那么李良辅和李仁爱的一万党项铁骑,便被彻底割断了后路!
西夏人想要支援李良辅和李仁爱,就必须重新夺取大同府,可大同府不再是萧干当家做主,以郭药师死守居庸关,将萧干败于关的战绩,不善于攻城的西夏人,想要拿大同府,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况且郭药师来势汹汹,集结了飞狐口陈仁贵,以及雁门关和陈家谷等关隘险要的兵力,这些可都是据守天雄关的士卒,是天底最为坚韧的守军!
就像种师道和郭药师的争锋一般,我有胆色违抗军命,你有胆子坐视不管吗?
郭药师同样将这个问题,丢给了后方的朝廷文官们。
我大焱的军士敢与天为敌,你们,敢陪着吗!
第五百六十五章 政治与军事的分歧
readx(); 打仗,非生即死,即便有排兵布阵,即便有运筹帷幄,即便有瞬息万变,相对于政治而言,都显得那么的简单直白。
在燕云十六州西面的变故,很显然大大地满足了大焱朝廷的期望,当然了,前提是北伐军没有擅自将大定府给打了来。
如今北伐军驻守大定府,西面再启战端,即便是一路大胜,也远远超出了大焱朝廷的负荷能力。
一国之君最忌惮的事情是什么?
有人说是党争,有人说是谋反,有人说朝堂**,也有人说是军队失控。
但归根结底,皇帝最忌惮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失控,是国境之内任何一种事物的失控!
皇帝的本质就是掌控着整个帝国,当事情出现失控,无论是再小的事情,都足以引发皇帝的愤怒,更何况是方圆幅员数州的战争之地!
用一万老卒留守幽州,许多人都以为种师道“晚节不保”,不再沉稳,他却用事实证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仍旧是深思熟虑,仍旧是稳操胜券。
可在郭药师这件事上,无论是童贯还是曹顾,都给种师道投了反对票。
郭药师确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为大焱为汉人打了梦寐以求的广阔疆域,让官家的武功达到了先祖们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可就像郭药师和种师道预想的那样,他们将一个难题交给了官家,以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他们不仅仅在与辽国女真和西夏作对,他们已经将自己摆在了官家和文武百官的对立面上!
他们这是用一场场的胜利,逼迫官家和朝臣屈服,逼迫他们在北方战事上做出让步,逼迫他们将这场战争继续去!
如果说仅仅只是郭药师的个人反叛,还能说得过去,但飞狐口的陈仁贵以及雁门关和陈家谷的大焱守军都参与其中,他们没有举旗反叛,只是违抗军命,这就比郭药师反叛,还要严重!
这才是种师道真正的“晚节不保”!
童贯,曹顾,王禀,杨可世,刘延庆,辛兴宗,所有能够接触北伐军核心权力的将领们,都能够推测出来,郭药师的行为,绝对是经过种师道首肯的。
他们在为种师道感到惋惜,因为无论胜利有多大,这件事情都已经触及到了天子的尊威,而且影响太大,根本无法掩饰过去。
哪怕郭药师宣称这是自己的主张,种师道也无法逃避责任,甚至于整个北伐军,都脱不了干系。
一旦战事稳定来,朝廷那边拿定了主意,大焱的军方武将必定会遭受极大的打击,官家会将他们的权柄全部剥夺,让那些文官来插手军事,以防备武将的蠢蠢欲动。
而这样极有可能让北伐军如今取得的战果,付诸东流,这是罔顾大局的最典型反面案例!
这也是一名武将最激进的典型表现,无论用多少胜利,都无法挽回自己在官家和官员心中的想法的愚蠢行为!
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无论童贯还是曹顾,亦或是王禀等人,当他们如同往日一般走在军营之中,一座座军营里头的士卒们,纷纷走出营帐来。
他们停手中的活计,用一种从所未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长官,而后默默地,给他们行了个最真诚最郑重的军礼!
他们只是一群在战场上拼命的大头兵,他们不懂政治,也没资格沾染政治,他们只知道大焱的军队,打出了军人的气势,短短两个月之内,攻取七座州城,彻底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西面,直逼辽人的西京大同府,敢与西夏铁骑叫板!
哪怕郭药师只是个降将,但他也得到了老种相公的重用,他用一场居庸关之战,证明了自己,却用七场大胜,证明了大焱的军队并非废物!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飞狐口的陈仁贵,有雁门关和陈家谷的守将们,有一呼百应的十万大焱军士!
这些人不是降将,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焱军人!
而众所周知的是,郭药师麾的常胜军,早已编入了高慕侠和苏牧麾的情报军,如此一来,也只有郭药师一个人不是地道的大焱军人!
也就是说,这是北伐军攻大定府之后,完全由大焱军队夺取的有一次巨大的胜利!
面对从天而降的大捷,或许朝堂上会争辩不断,但在普通士卒的心里,这是铸造军魂的最佳养料!
对于磨拳搽掌,打算北上攻打临潢府的岳飞等军中青壮派而言,这更是激励人心的胜利!
郭药师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但这一系列战役过后,他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便是想寂寞都不行了!
当这一系列战报传回汴京之时,官家惊呆了。
是的,只能用惊呆这个词来形容。
赵劼是个守成之主,他寄情于诗词书画,在很多人的眼中,他庸碌无为,在艺术上的造诣,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民心和声望。
可从平叛方腊开始,他似乎觉醒了军事方面的智慧,力排众议为童贯的北伐拍板,蔡京王黼等人似乎也不再相互倾轧和争斗,全力支持北伐,一切都在为北伐铺路搭桥。
而一条条捷报传来,所有人都觉得付出开始收到回报,可这个回报太大,大到已经超出了大焱朝堂的承受能力!
檀渊之盟带来的百年和平,确实让大焱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确实让大焱的经济文化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但也使得大焱变得臃肿不堪,文化的激进,使得每一次大比都涌现出无数的人才,集聚扩张着文官的队伍。
这些人没有实际的工作,却占据着官员的名额,领着官员的俸禄,这些闲人要靠民脂民膏来供养,而军队战斗力低,却不断吸榨老百姓的血汗。
国内赈灾,治理河流等等,再加上朝廷官员**,所有的一切都在对老百姓敲骨吸髓。
可以说大焱表面上的繁花昌盛,实在透支百姓的性命,而北伐之后,百姓的压力更加的巨大。
数十万军马每日的用度,那都是天文数字,他们在北方大地上多呆一天,大焱国内便不知有多少平民人家要破产。
军人有军人的梦想,国家有国家的难处,百姓有百姓的苦楚,但每个人都只需要考虑单方面的原因,而皇帝却要兼顾全局。
这就是官家赵劼的难处,这就是内政大臣们,以及那些缝补着这个国家经济民生的文官们的难处。
胜利谁都想要,开疆拓土谁都想要,但这些领土所能带来的财富,在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填补北伐带来的财富空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北伐军以及他们占领的这些疆土,根本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北伐军仍旧需要吸食国内的民脂民膏,甚至每占领一个地方,就要多投入百倍的人力财力。
如此去,天倒是争霸来了,但整个大焱也将被掏空,他们空有这些领地,又该如何让领地上的臣民活去,如何能够支撑庞大的军队来守护这些地方?
这就是朝廷的现实,刨除了政治斗争,文官和武将集团之间的勾心斗角,刨除了所有政治因素之外,客观存在的事实。
就如同苏牧先前考虑的那样,大焱的肚子就这么大,即便官家再有魄力,也吃不那么大的一碗饭。
所以他才需要赶走老皇帝,换上自己能够掌控的耶律淳,让大焱获得更长时间的休养,联合耶律淳甚至西夏人,来灭掉今后极有可能成为天共主的女真!
这是最省时省力,也是最稳妥的方案,没有之一。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郭药师不去攻打大同府还好,一旦攻大同府,大同府比大定府还要烫手!
十万大军看起来已经很强大,燕云十六州确实富饶,但也不可能支撑十万人的用度太久,一切都需要大焱国内运输上去。
而李良辅和李仁爱的军队被拦腰切断,西夏人绝对要打开这个通道,大同府便是他们死命都要攻克的要塞。
西夏人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否则也不需要老军神种师道坐镇数十年来驻守。
一旦他们倾尽全国之兵来攻打大同府,那就等同于郭药师用燕云西面的胜利,逼迫西夏彻底加入了这个战局!
政治确实很可恶,但却又是维持帝国管理的必要手段,很多时候政治手段远比军事手段要更加的杀人不见血,但成效也是显而易见,而且伤亡会更小。
在这件事上,苏牧不得不站在种师道的反面,就像童贯等人一样,他也看到了这背后的种种危机。
这已经不仅仅是军事上的事情,一旦陷入泥潭之中,后方补给就会跟不上,即便官家倾力支持,老百姓也受不了这样的压榨,这就相当于用大焱百年积累来的根基,换取了北方大地的疆土。
打这些疆土固然很振奋人心,可当国内补给不济,眼睁睁看着军士饿到哗变,饿到没有力量去打仗,眼睁睁看着敌人一座座城池收回去,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要发展,必须先吃饱饭,这就是前提。
苏牧不知道赵劼会做出怎样的决策,但他将绣衣指使军的情报系统发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给种师道发了一封密信。
只是希望这封密信能够赶在郭药师发兵大同府之前,送达郭药师的手中。
只要没有攻打大同府,退守云州等地,以及雁门关等重要关口,依据着长城,就不会碰触到西夏人的底限,大焱也就不需要在西线全面开战。
这样的前提之,郭药师的胜利,才是让人安心的胜利,才是真正意义上没有麻烦的胜利!
然而苏牧的密信没有发出去太久,他自己的麻烦也来了。
萧干和李良辅李仁爱的西夏大军,已经离开奉圣州,往上京临潢府方向进发,也就是说,老皇帝“御驾亲征”的戏码要开始了。
而留守上京的他,已经通过绣衣指使军和常胜军,收到了龙化州方面的军报。
完颜阿骨打的女真大军,也像约好了日期一般,开始往上京方向而来!
关系着整个天大势的终极一战,似乎已经悄悄拉开了帷幕,而站在最中央的苏牧,却突然慌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高慕侠的雄心
readx(); 苏牧确实开始慌了,因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个局面变得越来越大,越发不可收拾,他体会到了无力感,他发现凭借自己有限的智慧,已经无法在看清和左右整个局势的发展。
可自打进入这个时空以来,他遭遇过很多这样的突发状况,只是很多时候这种突发状况只关乎他的生死,眼下的局势却已经影响到了辽金西夏大焱四个国家整整上百万的军队和人民的性命!
这百万之数并非夸张的虚数,党项虽然只有一万三千多的骑兵,但萧干从西京带过来的民夫和辅兵就有七八万之众,大焱的三十万大军自不用说,一路北伐,除开禁军,还有大量的厢兵和辅兵民夫。
而辽国虽然接连失利大败,元气大伤,可为了西狩,老皇帝仍旧能够凭借仅剩的号召力,召集数十万的军队和民壮。
女真的铁骑没有太多水分,特别是始可汗被除掉之后,臃肿的民兵队伍也被完颜阿骨打缩减精炼,只留下可用的匠师营和炮兵营,他们的人数也是最少的。
只是四方势力综合起来,百万之数已经算是相当保守的了。
能否及时制止郭药师攻打西京大同府,取决于绣衣指使军能否及时将苏牧的密信送达。
老皇帝能否给萧干和李良辅李仁爱制造阻碍,给高慕侠和甄五臣的刺客制造机会,杀死萧干,同样出自于苏牧的筹谋。
能否带领上京城的残余兵力,最大化削弱女真铁骑的实力,甚至将他们的炮兵团给耗掉,这也需要坐镇上京的苏牧来努力争取。
而大焱方面的北伐军,都统制童贯能否按照苏牧的建议,挥师北上,压迫仪坤州,给女真大军足够的威慑力,将直接影响到女真在上京城下的战局走向。
所有的一切,到了最后都集中到了苏牧的身上,他的压力不可能不大,他的心里也不可能镇定自若。
说到底他并非心狠手辣的始可汗,他也不是隐宗那个仍旧半遮半掩的灰衣老者,更不是赵劼这种c控数千万人生死的帝王。
从进入这个时候开始,他就举步维艰,而后又不断维艰举步,总在不断挣扎,无数次厮杀,无数次徘徊于生死之间,在刀尖上跳舞,身上浇透了油,却在烈焰旁边狂歌。
因为能够重生到这个时空,他感觉自己已经赚到了,这条命就是用来尽情尽心地活着,任性放肆地去活,豁出去了活,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性,不再受困于现世的框框条条。
所以即便每一次都在鬼门关的边缘游走,苏牧都有着一股拼命三郎的决绝。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努力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关系到他一个人的生死安危,而是渐渐与一个甚至几个民族的存亡挂上了钩。
越是看清这一点,他的每个决定就越需要深思熟虑,这也是他为何能够看清楚郭药师攻占燕云西面,背后所隐藏着的政治弊端的原因。
他比以前要考虑更多更多,如果是以前的他,豪气冲天血气上脑,见得郭药师如此,说不得早就带着军士们,一路打上上京了。
但现在的他知道,这些表象的底下,蕴含着更加深远的考量,容不得他的一时冲动。
听说女真大军已经离开龙化州,再度扑向上京,老皇帝听从了苏牧的建议,第一时间封锁消息,而后即刻起兵,往西南方向的奉圣州讨伐萧干和西夏人去了。
虽然准备还不够充分,但时间不等人,他如果再不出兵,女真人来袭的消息就会传开,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将他的行为看成逃亡。
即便事实上他真的在逃亡,老皇帝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为了最后的力量和契丹人最后的火种,他必须将这出戏演到连自己都相信。
如同苏牧早先预料那般,老皇帝带走了绝大多数的契丹骑兵和百姓,除了一些扎根临潢府的部落领主,其他皇族和贵族都跟着老皇帝离开了。
而除了这小部分契丹人,剩下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南面官以及北地汉儿的步卒。
从这个层面来说,老皇帝的离开,让苏牧真正成为了临潢府的主人。
他既然答应了萧德妃,无论如何都要寻找机会刺杀萧干,让耶律淳真正成为上京的傀儡皇帝,那么他就必须分派人手去措置这件事情。
临潢府中的那些南面官和部落领主,都是绣衣指使军和雪貂卫一同策反拉拢的,事到如今,即便靠不住也只能硬生生靠上去,一旦城破,女真大军可不管你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完颜阿骨打早已放话,城破之日,三日不挂刀地屠城!
如果乔道清石宝等人在身边,刺杀萧干的任务会轻松很多,但这些人都跟着大光明教的圣教主南返了,眼下也只能靠绣衣指使军和常胜军的弟兄们。
高慕侠将上京城的工作都交给了宋乾和甄五臣刘舜仁,自己则带领着皇城司的精锐,联合萧德妃的雪貂卫,率先一步前往奉圣州。
这个决定是高慕侠坚决要求的,苏牧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也只能冒险一试。
可他并不知道,为了这个任务,高慕侠已经准备好了十几个说服苏牧的借口。
他是皇城司的大提举,是皇城司名符其实的一把手,可如果有人说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是苏牧一手扶植起来的,他一定不会否认。
也正是因此,他才要选择这一次的刺杀任务。
他要证明,自己配得上大提举这个位子,他不否认靠着苏牧将皇城司发展起来,也不否认自己借了苏牧无数次的帮助,才达到了今时今日的成就。
但他仍旧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仍旧要建立自己的功勋,因为他的义父高俅在争取绣衣暗察这个罕有官职之前,就曾经告诫过他,大焱朝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绣衣暗察,能够善终!
他希望能够真正掌控这一支已经庞大到骇人的情报军队,因为只有这样,在不久的未来,当苏牧走到无法善终的那一步之时,他才有足够的力量,将苏牧给保下来!
为了这次刺杀任务,他与麾下的暗察子们不断搜集策略,设计方案,最终还是将整个刺杀计划定了下来。
得到了苏牧的首肯之后,他便与暗察子们换上斡鲁朵的军装,骑着只有斡鲁朵能够装备的甲字战马,赶在老皇帝的大军面前,进入了奉圣州的境内。
他的身边除了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还有雪貂卫的契丹人,以及暗中招降的一些奚族人,这些人在上京的汉城之中得到过诸多南面官的照顾,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人此时仍旧在这些南面官的庇护之下生活。
他们是南面官挑选出来的奚人精锐,更是奚族人之中有着一定说话分量的小领主,高慕侠并不担心他们不配合,即便他们不感恩戴德,也要考虑一下那些被“庇护”的家人。
高慕侠之所以带上这些人,自然是为了获取萧干的信任,制造接近萧干的机会。
他知道萧干素来多疑,特别是经历了数次大败之后,更难相信任何人。
想要骗取萧干的信任,没有其他途径,只能据实以告,将老皇帝名为讨伐,实为逃亡的内幕都泄露给萧干!
萧干本来就想取而代之,让耶律淳当傀儡皇帝他,他则能够名正言顺接手大辽帝国。
如果他知道老皇帝已经做好了逃亡的准备,对他和党项人的讨伐只是虚晃一枪,那么他就能够无视老皇帝的虚张声势,直捣黄龙,将老皇帝仅存的力量彻底消灭!
高慕侠不相信萧干对这样的情报会不动心,因为这正是萧干最需要的东西,而且还是由他的族人冒着生命危险带来的!
只要能够获取萧干的信任,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乃至于雪貂卫的高手们,甚至于那些奚族人,都能够悍不畏死地刺杀萧干!
当然了,刺杀萧干只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他们非但要刺杀萧干,还必须将耶律淳安全地从李良辅和李仁爱的手里夺过来!
绣衣指使军久经锤炼,吸收的又都是经验老辣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战斗力自不消说,雪貂卫作为萧德妃最后的一支隐藏力量,实力也不可小觑。
双方联手可谓强强联合,这次的计划成功率也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可虽然都是情报军种,双方在各方面都存在着不小的差距,行事风格上更是大相径庭,所以高慕侠和雪貂卫也做了分工。
绣衣指使军负责刺杀萧干,而雪貂卫则负责将耶律淳安全救出来。
说到底苏牧与萧德妃当初的协议内容就是这般,她只说杀死萧干,打救耶律淳的活计,自然要他们自己动手。
如此一来,绣衣指使军的压力也就小了很多,眼下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从党项人的大军之中脱身了。
为此他们还与雪貂卫达成了一致意见,掌控着节奏和时间点,在萧干的斥候收到情报之前,将情报送到萧干的面前,否则这条情报也就失去价值,再也无法引起萧干的兴趣。
而他们想要脱身,也正是需要老皇帝的被动配合,摆在他们面前的逃脱时机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皇帝与党项人虚张声势,两军交战的混乱时刻,就是他们行刺和逃跑的最佳时机。
这对于时间点的把握必须极其的精准,也只有这世间最强大的两支情报兵种,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即便已经筹谋妥当,可谁也不知会出现何等样的突发状况,故而高慕侠此行也是生死一线。
毕竟抛开所有的有利因素和前期准备,他们的任务就是在万军之中刺杀敌人的主帅,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的儿戏!
若非他们都是渗透北地已久的情报部队,这种计划根本连做梦都不敢去想象。
无论如何,时间如流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萧干和李良辅的军队出了奉圣州不久,老皇帝的大部队也渐渐在靠近。
高慕侠与雪貂卫的人互道珍重,而后分道扬镳,开始了这一次近乎不可能的刺杀任务!
第五百六十七章 高慕侠的权衡
readx(); 萧干虽然经历了接连的失败,但骨子里的傲气仍旧没有被磨灭掉,他能够用领土来当筹码,将西夏人推上赌桌,足以证明他的魄力和野望。
他与耶律大石曾经被誉为大辽双雄,一时之瑜亮,绝无仅有的栋梁和支柱。
如今耶律大石已经作古,他也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但心里头终究还是欢喜多过感慨唏嘘,因为耶律大石一死,辽国便再也无人能够与之争雄。
他仍旧像以往那般,并没有坐镇中军,而是在亲卫团的护卫之下,走在大军的最前头。
西夏人显然对他不太信任,一路上都与萧干的契丹骑兵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让契丹人在前方开路。
李良辅是西夏为数不多能够拿得出手的老将,素来沉着老辣,这样的举动也没有让萧干太过意外。
萧干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与西夏人较劲,毕竟还需要靠着西夏人来翻盘。
当大军离开奉圣州,即将进入临潢府境内之时,前头的斥候却突然来报,声称前面有奚族人求见!
萧干第一反应便是这些人不可信,即便是自己的族人也不可信,并非他未卜先知,而是他与耶律大石一般,除了自己,很难相信别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般的谨小慎微,他才能比耶律大石更加的长命。
不过他此行并非真的要攻打上京,只是想在女真人攻打上京之时,迫老皇帝退位,仅此而已。
他本来的梦想只是继承先祖的遗志,建立属于奚族人自己的王国,可天下大势分和不定,瞬息万变,他的梦想和野心也越发壮大起来。
如今他看着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大辽帝国,在看看在西夏人屋檐之下丧尽颜面以求生存的耶律淳,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没有了耶律大石,他萧干或许真的能够争一争那个位子,老皇帝的位子!
他不再想着建立奚族人自己的王国,他要将辽国变成奚族人的王国,让被契丹人统治了这么多年的奚族人翻身做主,反过来统治契丹人!
也正是心里的这种优越感和剧烈膨胀的野心,让他决定接见这些奚族人。
当斥候将这十几个奚族人领到军阵前之时,萧干也是有些吃惊,因为他认得这些人中的几个!
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如果临潢府没有发生剧变,这几个人是如何都不可能离开临潢府的,因为他们都是奚族的部落小头目!
“难道女真人已经攻陷了上京?”萧干的第一反应便这般涌上了心头,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些人为何要离开上京。
可那些小头目很快就为他揭开了谜底,他也没想到,在女真人兵临城下之时,老皇帝竟然懦弱到借口征讨他萧干,而选择了逃亡!
他可是皇帝!是大辽帝国的皇帝!
“竟然选择了逃跑!”萧干也是惊愕不已,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狂喜。
诚如高慕侠所预料的那般,萧干作为军事奇才,立刻发现了这则消息的价值所在。
如果老皇帝真心实意要来征伐他萧干,抵御西夏的党项铁骑,那么双方必定会发生一场恶战。
即便西夏铁骑再勇武再无敌,面对倾尽举国兵力的辽国兵团,想要胜利还是需要极大的伤亡,就算将老皇帝咬死,也要被磕掉满嘴牙。
可这则情报来得太及时,老皇帝竟然只是虚张声势,只是想要吓退萧干,趁机越过萧干和西夏大军的阻挠,往西逃亡!
如此一来萧干根本就不需要忌惮老皇帝的大军,只要跟他死战,那么逃走的必定会是老皇帝,他萧干在经历了接连的失败之后,便能够迎来久违的大胜!
这些奚族人没有欺骗他的必要,因为前来投递假消息,与送死无疑,他从不怀疑奚族人的悍勇无畏,但这种悍勇无畏绝不可能是为了老皇帝。
老皇帝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早已是山穷水尽,奚族人根本就不会再为他卖命到这种程度,更何况这些小头目还是他萧干的老相识,曾经想过要一起开创奚族王国的兄弟!
萧干将这些奚族人安顿在了大营里头,他们早已被缴械,萧干也没有为难他们,让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推举两三人跟着自己,一道去后军见李良辅。
这是夺取胜利,一锤定音的绝佳机会,但凭借他那微末的兵力显然是不足以成事的,想要一举建功,就必须要让李良辅出兵,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自然要带上这些报信之人,让他们将老皇帝的一切计划,原原本本告之李良辅。
然而李良辅就像个抠门吝啬到了极点的守财奴,这一万三骑兵就是他全部的家底,还是西夏王李乾顺千叮万嘱要他好生统领的精兵,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李良辅又怎么可能出兵?
萧干来到后军大营,也不知李良辅故意不见他还是真的巡视军营去了,大营里头便剩下李仁爱。
李仁爱对大辽有着别样的故土情怀,本来对萧干这样的辽国大英雄充满了向往和崇拜。
可当他从李良辅的口中,得知了萧干真正的意图之后,他对萧干的好感也就渐渐降低了下来。
因为在他看来,他这么一个远离家乡的人,仍旧保持着对辽国的忠诚,萧干作为辽国的军事奇才,曾经战无不胜的无双骁将,在战场上万人莫敌,最终却敌不过权势的诱惑,这简直就是一件让人失望透顶的人。
所以他渐渐跟耶律淳走得很近,反而对萧干有着莫名的抗拒。
这一切也归咎于他对母亲的敬爱,一直以来,他在西夏过得其实并不如意,可母亲耶律南仙却处处维护着他,甚至于他这个太子之位,都是李乾顺为了讨母亲欢心才赐给他的。
可他已经不是小孩,又有太子的地位,许多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他,如今他也已经知道,在没有下嫁西夏王李乾顺之前,萧干和母亲曾经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对于将母亲视为圣母的李仁爱而言,无疑是一种亵渎,所以他对萧干的好感自然也就跌落到了冰点。
得知萧干来见李良辅,李仁爱也没有太多的好脸色,与耶律淳继续聊着,萧干也不好打扰,只能在外头候着。
他萧干乃是无比骄傲之人,虽然如今要倚仗李良辅的兵力援助,可也是用西京大同府等领地进行的公平交换,根本就没有谁高谁低的区分,也没有必要受这种气。
正当他要忿忿离去之时,李良辅终于回了营,可李良辅却没有让李仁爱和耶律淳避嫌,在他看来,李仁爱是太子,是名义上李乾顺派来的监军,任何私下交易都无法避开李仁爱。
而耶律淳是西夏与萧干交易的重点,自然也不需要回避,再说了萧干来见李良辅,竟然还带了亲兵,这也让李良辅感到非常的不悦。
萧干急于筹借兵力,也不想在这种细节上计较太多,便让那三个通风报信之人将情报都详细复述了一遍。
李良辅是懂兵法知军事的百战老将,自然能够看出这条情报的价值,当然了,前提是保证这条情报的真实性。
他没有理会萧干的游说,而是让萧干将这三个人留下来,他要详细询问临潢府和老皇帝的具体情况,以便判断情报的真实性。
也就这样,他将萧干打发了回去。
萧干心里已经非常不满,可如今有求于人,他也只能暂时隐忍,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李良辅细细打量着这三个通风报信之人,而后突然朝其中一名问道。
“你是汉人?”
他的大焱官话说得很纯正,事实上西夏和辽国大部分高级官员,都精通大焱的官话,这俨然已经成为了贵族们的一种风尚。
而西夏与大焱摩擦不断,为了研究大焱的军事和人文,李良辅也下了不少功夫。
高慕侠没想到萧干会带他们来见李良辅,更没想到李良辅会留下他,这就是他曾经担忧过的突发状况之一了。
但身为密探头子,他这几年可不是白混的,当即面不改色地用纯正的契丹话回道:“正是。”
他的契丹话让李良辅和耶律淳都惊愕不已,因为实在太过纯正,若非在上京临潢府生活多年,根本就无法说出这样的口音来。
于是他们先入为主地将高慕侠当成了上京汉城的南面官,于是他便让另外两个人先出去,对高慕侠进行了单独的审问。
高慕侠掌控着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在情报方面与苏牧共享,而且也是最早与燕青接触的人,对上京临潢府的情况了若指掌。
面对李良辅和耶律淳李仁爱的提问,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丝的惊慌失措,因为他在心里不知将这些问题预演了多少次,而且不久之前才刚刚应付了萧干的提问,记忆犹新,根本就不成问题。
李良辅听完高慕侠的回答,又让他出去,召见了另外两个人,而后才确定,这些人的情报没有太大的漏d,综合辽国的形势,真实性应该没有太大的出入。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问题所在了,他到底要不要接受萧干的提议,对急于逃走的辽国老皇帝进行迎头痛击?
按说他是一军主帅,可以便宜行事,太子李仁爱这个监军,只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他本来在西夏国就有些不受待见,若非今次关乎辽国,李乾顺又拗不过耶律南仙,他李仁爱连出现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先前在萧干面前要摆明姿态,让李仁爱留下来旁听也是应有之谊,可面对出兵的大事,终究还是需要他做主的。
李良辅在沉思,而高慕侠却在浑身轻颤!
他的武艺并不弱于李良辅,李仁爱想来也不难对付,耶律淳根本就是个弱到不行的渣滓,联合三人之力,即便没有兵刃,他们也能够将这三人当场格杀!
这是多么诱人的时刻啊!
然而面对这样的诱惑,高慕侠却陷入了飞速的利弊分析和内心争斗之中。
李良辅作为西夏主帅,若杀了他,对整个西夏大军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可杀死耶律淳却会破坏苏牧的布局,不杀的话又无法带出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再出去,用自己和弟兄们的命,来换一个李良辅,真的值得吗?
第五百六十八章 高慕侠的惊愕
readx(); 高慕侠虽然身为皇城司的大提举,又兼领着绣衣指使军的勾当,平素里也遇到过无数突发的危机,但在大势的考量上,终究不如苏牧,许多大计划其实都是苏牧在拿主意。
所以面对李良辅耶律淳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他的内心也是极度的挣扎。
李良辅沉思的空当,高慕侠身边那两名奚族人却相视了一眼,而后朝耶律淳跪了下来!
这一幕实在太过出乎意料,连高慕侠都被吓了一跳!
“陛下,萧干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即便护驾回到上京,也不可能兑现诺言,李将军,萧干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西夏真有胆子相信这贼子么!”
沉思中的李良辅陡然睁开双眸,唰一声就抽出了配刀来!
耶律淳被吓了一跳,瘫坐了下去,李仁爱连忙抽出宝刀,将耶律淳护在了身后!
“陛下切勿惊惶,吾等乃是德妃娘娘的雪貂卫!”
“雪貂卫!”吃惊的非但只有耶律淳,连高慕侠都惊愕而震怒!
他完全没有想到,雪貂卫竟然在他的身边安c了如此重要的两个人物!
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虽然极度扩充着兵力,但对兵员的筛选极其严格,这些雪貂卫的人竟然能够混进来,而且还隐藏在他的眼皮底下,浑然不将先前的计划放在眼里,这是让人何等愤怒的事情!
若他们将高慕侠的身份揭穿,他高慕侠今夜是如何都走不出这营帐了!
不过高慕侠并没有惊慌失措,想来这些雪貂卫并无恶意,否则以他们对高慕侠的了解,在表明身份之前,就该先将高慕侠制住,以免高慕侠狗急跳墙,将耶律淳给杀了。
李良辅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他确实信不过萧干,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萧干在给西夏人画了一张大饼,但西京大同府却是货真价实的领土,在这一点上,西夏人就赚到了。
辽国已经苟延残喘,只要能够保证西夏的利益,未来是耶律淳还是萧干当辽国皇帝,其实他们并不是那么的在乎。
当然了,懦弱无为的耶律淳自然比狼子野心的萧干更让人心安,可问题是,如果耶律淳上台,根本就挡不住女真人的再度攻伐,连辽国都保不住,哪里还有利益可言?
西夏倒是想跟女真人结盟,攀扯一些关系,瓜分辽国的领地,但双方没有进行过接触,想要结盟并不太现实,也只能在辽国的残局之中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可看如今的架势,耶律淳竟然还有雪貂卫,而这些人竟然能够瞒过萧干,混入到大营来,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这也足以证明,耶律淳这边并非无计可施无人可用,最起码这些雪貂卫的胆色就足以让人敬佩!
那雪貂卫既然已经表明身份,也不再藏着掖着,将萧德妃的信物取出来,远远地放在了耶律淳的脚前,而后解释道。
“陛下,德妃娘娘已经在上京久侯多时,耶律延禧逃亡是不争事实,德妃娘娘如今已掌控了整个上京,而且大焱人的军队已经抄到女真大军的后路,上京保下来之后,陛下就能够风光回朝了!”
那雪貂卫说到此处,不禁热泪盈眶,一直在西夏漂泊的耶律淳也是眼眶湿润,竟然将那雪貂卫给扶了起来。
这个被视为最懦弱的契丹皇帝转过身来,表情变得极其坚毅,这一刻,让李仁爱看到了这个废物皇帝身上,那特有的契丹人气度!
“李良辅,萧干能给你西夏的,我耶律淳难道就不能给?这大辽国,终究姓耶律,而不姓萧啊!”
耶律淳并没能说再多的话,不是他心虚,而是因为他知道,李良辅自己会考虑各方面的利弊,自己只需要表明态度即可,这是做皇帝的天赋,说出来之后气度四散,根本不需要太过刻意。
李良辅将配刀收了起来,而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短短时间之内,转折实在太过突兀,他不得不重新考量未来的路途。
只是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沉声道:“我西夏国主信守诺言,吾等与萧干立下了协议,又怎能撕毁盟约?杀掉萧干,会让我西夏声誉扫地的!”
“声誉?哼!”或许这是耶律淳寄人篱下,在西夏的保护之下,说过最重的一句话,其中嘲讽不言而喻,完全与他平日里的表现截然不同,仿佛萧德妃这三个字,或者雪貂卫这三个字,为他寻回了男人的勇气!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大国之争中,声誉又算得了什么?
当初李继迁和李元昊为了西夏国的建立和延续,也不知做过多少背信弃义的事情,如今到了李乾顺,竟然就开始将仁义礼智信了?
面对耶律淳的嘲讽,李良辅也是面色不悦,紧皱着眉头,而旁边的李仁爱却突然c话道。
“咱们根本就不需要杀萧干,只要咱们继续北上,自然会有人杀萧干!”
耶律淳猛然抬头,李良辅则露出些许欣慰。
是啊,眼下辽国老皇帝的大军就在前方,而萧干不是一直叫嚷着要出兵吗?
只要李良辅答应萧干的出兵邀请,让萧干的骑兵当先锋,只要他陷入了耶律延禧的战局之中,李良辅只需要在后方按兵不动,萧干的那些兵马就会彻底被敌人吞没,根本就不需要他李良辅出手!
而且用萧干本部兵马的全军覆没来消耗辽国老皇帝的兵力,李良辅坐收渔利,这不正是西夏人最想要看到的局面么!
说不定萧干的冲击会让耶律延禧感到恐慌,这个一心想要逃走的辽国皇帝不战而逃,不敢再面对后方的西夏铁骑也犹未可知啊!
当李仁爱献上这条策略之后,高慕侠心头也是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想到这些雪貂卫会潜伏到自己身边,更没想到雪貂卫竟然能够想出如此完美的计策来!
只要李良辅接受这条策略,那么杀萧干和迎回耶律淳就能够一举两得!
高慕侠在流着冷汗,虽然他不清楚这名雪貂卫的身份,但能够在如此短时间之内,做出这样的决断,并暗示耶律淳,将耶律淳的血性激发出来,也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了。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貌不惊人,看似文弱的李仁爱,竟然能够想出这等借刀杀人的妙计来,一下子便盘活了整个局势,使得无论是他还是雪貂卫的人,都不需要以身涉险去行刺!
这个意外之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高慕侠根本没来得及去分析,李良辅却已经做出了决定。
“太子殿下是监军,国主临行前也曾叮嘱,但凡大小事宜,由太子殿下全权决策,李良辅断然没有不从之理”
李良辅这一句毕恭毕敬,实则已经将一切责任都丢给了李仁爱,实在是老j巨猾。
可李仁爱自认妙计无双争天下,这条妙计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李良辅没意见,他自然也就不会再迟疑!
“李将军,待得班师,某必定向父王为李将军请功!”
李仁爱嘴上这般说,眼神却一直盯着耶律淳,仿佛在这个废柴皇帝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光彩。
至始至终,高慕侠没有做出太重要太关键的举动,竟然就将事情给办成了一大半?
或许那名雪貂卫也没有想到会冒出个李仁爱,丢出这么一条妙计来吧。
可到了此时,李良辅和李仁爱下定了决心,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也就只等着两军交战,将萧干卖给耶律延禧,也就大功告成了。
翌日,李良辅一大早便让人将萧干极其麾下将领召来,而且连西夏的诸军将领也都召集到了后军大帐之中,开始升帐议事。
议题自然便是答应萧干的提议,出兵拦截耶律延禧!
萧干自诩聪明,早就想着李良辅只是故作姿态,西夏人万万不可能放过这等绝佳的机会,李良辅只不过是做戏给他看,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分配罢了。
果不其然,在军议过后,李良辅遣散了诸军将领,开始秣马厉兵地备战,他却与萧干私下提出了许多有利于西夏的过分条件。
这也使得萧干终于不再怀疑他出兵的真假,因为这才符合西夏人的风格,才是他李良辅的风格!
而这其中的一条,自然便是要求萧干的本部人马打先锋,西夏铁骑充当后援。
李良辅和萧干都是懂军事知兵法的人,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原因。
因为李良辅要动用铁鹞子,一举将耶律延禧的心理防线击溃!
铁鹞子乃是重骑,自然需要有轻骑来开路,如此才能够拥有足够的时间来积蓄冲势,形成践踏碾压的威势。
而李良辅连铁鹞子都出动了,此战必定稳c胜券,萧干自然乐意打这个头阵,将先前的颜面都找回来。
辽国人自然听说过铁鹞子,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当耶律延禧的大军见得铁鹞子发动冲锋时,该是何等的惊慌失措,该是何等的溃不成军!
他仿佛看到了耶律延禧仓皇往西北而逃,自己却收拾他的残余兵力,大摇大摆领着耶律淳入主上京临潢府的场景。
他仿佛看到了他萧干重新崛起,让整个天下为之颤抖的画面!
只是这种幻象很快就一闪而过,因为他是萧干,他可以骄傲,但绝不愚蠢!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合理,可剔除外表的种种,只看本质,事情就简单太多太多,而漏d也太多太多!
整个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李良辅领着铁鹞子在后头,而他萧干却要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上去拼命,谁能保证李良辅的铁鹞子一定会跟上?
前番已经说过,他萧干除了自己,根本就信不过任何人!
他冷笑连连,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y测测地朝李良辅说道:“李将军的策略确实不错,奈何萧某手底下骑兵稀缺,怕是打不开缺口,到时候耽搁下来,难免无法一蹴而就了”
李良辅似乎早就猜到了萧干的反应,他呵呵一笑,只说了一句话,便让萧干彻底相信了。
“萧大王放心,太子殿下会率领三千精骑,给大王助阵!”
也正是这句话,彻底打消了萧干的疑虑,为他铺了一条黑暗无边的黄泉之路!
第五百六十九章 萧干之死 上
七月未央,酷暑难当,马蹄扬起漫天黄尘,将士们的刀甲撞击声与马嘶声混在一处,没有半点云朵的遮挡,仿佛要让天上的战神听见,祈求战神的赐福,斑驳的旗帜透着无数次战斗的沧桑与惨烈。/xshuotxt/
骑军的前头是一幡血狼大旆,周遭旗帜林立,亲卫团的簇拥之下,一员骁将虎背猿臂蜂腰,皮帽挂在马背上,露出契丹人标志性的“地中海”髡发。
他的眼眸便如同乌云之中的鹰隼,仿佛能够透过重重阻隔,精准地俯视着地上的猎物。
这就是辽国曾经的六军大王萧干,以及他仅剩的八千奚族本部骑兵。
曾几何时,他是那个与耶律大石齐名的辽国名将,他也曾经在辽国朝廷之中呼风唤雨,每有征战,将帅们都将他的谋策当成制胜法宝。
可如今,耶律大石死后,他萧干仿佛也在急速沉沦湮没,败在西陲老军神种师道的手底下并不丢人,因为那个老人是大焱朝的第一军人,是整个南朝最拿得出手的一名老将。
然而败在郭药师的手中,就有些颜面扫地了。
郭药师是谁?
是辽东的一名贼匪头子罢了,当初在辽东兴风作浪,让他萧干去镇压了下去,而后如同摇尾乞怜的走狗一般在他萧干麾下苟延残喘,手底下也只有两千人,还要跟甄五臣刘舜仁等四五个人平分,这位常胜军都管是有多落魄。
可正是这个常胜军的都管,在涿州让耶律大石吃了败仗,而且还是此生最大的一场败仗,以致于耶律大石都被俘获了过去。
这仿佛就是他郭药师的转折点,更是耶律大石和他萧干的转折点,从此之后,萧干和耶律大石便再没能品尝到胜利的滋味。
而郭药师的常胜军并没有能够保存在自己的名下,据说他已经要被送回大焱朝廷当个混吃等死的闲散官儿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种师道竟然启用了郭药师,还让他去偷袭关乎南北命脉的居庸关,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郭药师成功了,他打败了曾经的上司萧干!
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仍旧历历在目,如今萧干却又踏上了新的征程,他的对手不断变换,如今终于要跟耶律延禧决战了!
耶律延禧绝对不是个好皇帝,他一辈子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喝酒打猎,连睡女人都兴致缺缺,可惜他喜欢的是打猎,精通的是打猎,却不是打仗。
他面对的萧干不是猎物,而是猎人。
李仁爱带着三千党项铁骑,就在萧干本部骑兵的左侧游弋,这是李良辅给萧干吃的定心丸,而李良辅的大部骑军也在后头压阵。
根据高慕侠和雪貂卫等潜伏密探提供的情报,萧干得知耶律延禧的身边仍旧有着庞大的三十多万人,而斥候们随后送回来的情报,也证实了高慕侠等人的情报真实性。
这三十万人确切来说是耶律延禧逃亡路上的保障,是大辽帝国最后的火种。
除开贵族的家眷和卫队,除开大部分的辽朝官员家族,契丹平民以及各种手艺人,再加上民夫辅兵等等,耶律延禧能出战的也就只有三万余的斡鲁朵禁卫。
这三万人已经是他最后的家底,在经历了数次大败之后,斡鲁朵精骑的数量也在急剧锐减。
在龙岩平原一战之中,斡鲁朵的实力保存还算比较完整,毕竟坐镇中军,权当策应,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可惜后来女真人攻打上京,斡鲁朵损失惨重,而后“耶律大石”又带了一部分进行突袭。
到了后来,这些斡鲁朵已经开始被部族领主分化,许多人都开始动摇,也有一部分选择了留守上京。
耶律延禧连自己的禁卫都无法主导和掌控,可见他对大辽帝国的统治已经微乎其微。
但这三万人终究还是斡鲁朵精锐之中的精锐,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悍卒。
在这三万人的面前,萧干的八千奚族本部骑兵,加上李仁爱的三千党项铁骑,实在有些不太够看。
只是萧干对辽人太过了解,如果单纯两军冲锋交战,他萧干自然不是对手。
可这三万人要护卫着他们的老皇帝,还要保护那二十几万的贵族和官员,以及平民。
这些人在战斗之中非但无法给三万斡鲁朵提供任何帮助,反而会拖累斡鲁朵的战斗力,而且会分散斡鲁朵的兵力。
这也是萧干胆敢悍然出兵的原因之一,起初他对高慕侠等人提供的情报还有些疑问,直到己方斥候确认之后,他才下定了决心。
这是属于他萧干的大翻盘,成败在此一举,是将大辽帝国变成奚族人的王国,还是再度一败涂地,失去所有重新崛起的可能,就在今日这一战!
他遥遥看了左翼的党项铁骑一眼,突然涌出无尽的信心来。
麾下的奚族本部马军都是他的心腹,是一路跟着他厮杀过来的老兄弟,一个个都是铁血百战的悍卒,战斗力不比斡鲁朵差多少。
看着英气勃发的李仁爱,他想起了自己遭受的冷遇,想起了李良辅的腹黑,想起了西夏人的狡诈。
在他看来,所有的这些都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他将辽国夺过来,他会让辽国重新焕发生机,重新成为北方大地的霸主,到时候便是他一一清算的时刻!
他收回目光,往前方眺望,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绿色,而后半个天空都被染成绿色,小半个时辰之后,骑军们的脚下,全都是厚厚的绿草。
脚下的绿草仿佛时刻喷吐着湿润的芬芳,将战马和骑士身上的风尘都洗掉,连他们呼吸的空气,都充满着生机。
这片草原名为绿云泊,这是奉圣州与上京之间,最为肥沃丰美的一片牧场,也是耶律延禧曾经最喜欢的一处猎场。
之所以称之为绿云泊,是因为清风吹拂,绿色的波浪层层汹涌,这片草原便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耶律延禧方面的斥候显然早就发现了萧干的骑军,在草原的另一头,黑压压的斡鲁朵骑军已经蓄势待发!
耶律延禧完全没想到,萧干竟然会率先发兵,拦截了他的去路,如果没有高慕侠和雪貂卫的通风报信,老皇帝就能够顺利通过这里,而后绕过奉圣州。
可惜萧干已经先发制人,堵住了去路,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耶律延禧收到斥候团的军报之后,发现萧干的人数并不多,便当机立断,发出了迎战的命令。
反正他今次也是打着讨伐萧干和党项人的旗号,如果一仗都不打就逃走,那么即便他能够顺利离开,人心也就散了。
双方都有自己的考量,双方都有开战的理由,双方都有不能败北的理由,那么剩下的便只有真刀真枪的浴血厮杀了!
萧干很少动用贴身的长刀,这柄刀是奚族人的传家宝,是他的父辈传承下来的族宝。
而此时,他抽出了这柄长刀,他高高举起承载着奚族人荣耀的长刀,直指前方的敌人,一声低吼震彻天地!
“进!”
“喝!”身后的奚族骑兵齐声应和,早已披甲抽刀的骑兵们轰然疾驰而出!
马蹄践踏在厚厚的草甸之上,马蹄声似乎淹没在了绿色的海洋之中,显得唯美却又悲壮。
斡鲁朵的精骑也开始冲锋,双方骑兵流就像对撞的两颗重磅鱼雷,在绿色的海洋之中掀起黑色的狂潮,而后疯狂地碰撞在了一处!
刀刃与刀刃,刀刃与骨r的撕磨声,战马的嘶叫,骑兵们的怒吼,猩红的鲜血,厚重的绿色大地,天上没有云朵而湛蓝到发青,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有些诡异。
热血浇灌着草原,就如同在描绘着草原部族千百年来的生存轨迹,骑兵的对抗,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瞬间进入你死我活的白热化。
萧干挥舞着长刀,如同嵌入厚牛皮的利刃,不断往对方的阵型之中撕扯,他的亲卫团将他重重掩护着,可他就像靠近烈焰的蜡刀,身边的亲卫不断被消耗,一个个不断倒下,他却仍旧往敌阵之中c入!
鲜血当空喷洒,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年华。
在草原部落上,没有入伍一说,每个男丁出生之后,注定了就是一名战士,要么在马背上接受欢呼,或者接受敌人的投降,要么就在马背上抛洒热血,赢得最后的敬意。
马革裹尸不是对他们的褒奖,而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斡鲁朵的人数优势很快就展现出来,萧干必须要穿透敌阵,才能够打击精骑后方的大部队,甚至直c他们的心脏,迫耶律延禧,让斡鲁朵分兵去救。
当然了,按照约定,李仁爱在左翼发动冲锋,绕过敌人的大阵,一样能够取得同样的效果。
但想要李仁爱成功,萧干就必须吸引足够多的敌人,为李仁爱制造机会,否则他的三千骑兵根本就绕不过这个巨大的骑阵。
身边的族人不断被斩落马下,萧干只觉着身体和刀刃都被热血烧得滚烫,他四下环顾,亲卫团已经被斩杀得差不多,他的前方却仍旧是茫茫多的骑兵,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辽国的骑兵,竟然还有这么多。
他斩落一名敌人,而后扭头看去,希望能够看到李仁爱从左翼发动冲锋。
他确实看到了,李仁爱的三千人终于动了起来。
但方向却错了!
萧干变得惊骇,而后眼眸渐渐被愤怒的烈焰占据,可惜这股烈焰很快就被绝望所熄灭。
西夏人终究还是卖了他!
他早知道西夏人j诈狡猾,早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可他没想到李良辅竟然能够抵得住诱惑。
殊不知李良辅并并非抵得住诱惑,而是耶律淳带来的诱惑,比他萧干所带来的还要大得多!
李仁爱的三千党项铁骑就这么转身走了,将萧干丢给了斡鲁朵。
他们是耶律延禧最后的骑兵,他们痛恨叛徒,痛恨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投靠女真人的耶律余睹,更痛恨萧干这样的反骨仔!
萧干默默地回过头来,视野之中,只有鲜血和死亡。
第五百七十章 萧干之死 下
手中的刀,是萧干曾经最珍视的宝物,那是他的身份与血统的证明,那是他独有的孤高的源泉所在。
而现在,刀已经折断,便如同在昭示着他即将迎来的宿命一般。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一首歌,那是他小时候听过的歌,是族里的阿妈在晒着皮毛,用马粪煮着蘑菇时唱的歌。
是部族的勇士放牧纵马放牧之时,在马背上唱给远方的歌,是族里老人用石刀打磨手杖之时,低低唱给先祖的歌。
是他们用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换来荣耀的歌;是族人们临死前,看到祖灵在青天白云上行走,俯瞰着他们先祖牧场之时,听到的解脱之歌。
他的眼中不再有敌人,那只是一个个幻影,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到达的巅峰,仍旧在不远的前方。
他曾经自以为傲的荣耀,还在他身后的光环之上,他曾经以为能够逆转局势,曾经以为能够反败为胜,曾经以为可以放手一搏。
这一切都想一个个泡影,随着他的手起刀落,随着他身体的力气一丝丝被榨干,而一个接一个的破灭。
在辽人眼中,他是个背叛者,但在萧干的眼中,自己却是奚族人最忠诚的守卫。
他想起了耶律大石,不知道耶律大石在临死前,是否看到自己看到的幻象,但他终于知道,自己和耶律大石终究是不同的人。
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些惋惜。
身边的亲卫已经一个不剩,身后的族人也渐渐被斡鲁朵所淹没,他的眼中全部都是马头和刀枪。
他感觉到疼痛,知道有人在他背后放了冷箭,或者捅了他一枪,但他没有回头,他仍旧在往前,直到战马终于被斩断了双腿,他落到了草地上。
四面八方不断刺过来长枪,刀刃便如同雪片一般,不断在自己身边划过。
他感觉不到自己身躯的存在,仿佛是他的灵魂,在提着这柄刀,在不断挥舞着这柄刀。
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不断往前面走,他的眼中没有敌人,只有一座牙帐,牙帐里是那尊宝座,以及那个一刀就能够砍死的老皇帝。
他甚至已经不再愤怒,也没有去痛恨西夏人,更没有恨自己。
他只是想,尽可能,再往前一些些,即便死去,他也要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些。
他仿佛看到无尽的骑兵后头,那御驾之上,老皇帝正看着自己。
猛然抬头,萧干的长刀终于不动了。
他拄着刀,带着先祖的荣耀,就这么站着,鹰隼一般的双眼仍旧遥望着那远方的王座,他的鲜血,流干了。
或许多年以后,会有人给他盖棺定论,但在这一刻,在萧干的意识沉入无尽黑暗之前,他用最后的力量,选择站着死去。
只是,他终究没能死在马背上。
遥遥的大后方,李仁爱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草原边缘的高岗上,看着成千上万的骑兵,围着一个站着敌人,当那些斡鲁朵骑兵举起长刀,向那个至死仍旧站着的人行军礼之时,李仁爱肃然起敬。
他的尊敬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份尊敬在利益面前,显得太过渺小,即便心里有些痛恨,但经过了短暂的那么一刻,他还是恢复了平静。
李良辅的后军已经抵达,在看着萧干死去之后,他对那三千铁鹞子,以及所有党项骑兵,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萧干的死,奚族骑军的全军覆没,给斡鲁朵带来了很大的伤亡和混乱。
他们停留在对萧干的敬意之中,他们还在为李仁爱的临阵脱逃而耻笑不已。
他们还没有开始欢庆胜利,甚至还没有将具体的捷报递回去给皇帝陛下,新的敌人就已经开始冲锋了。
这是一场噩梦。
韬光养晦当孙子这么多年的西夏人,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向这个世界宣告了他们的入局。
耶律延禧终究还是逃了,虽然跟他计划之中一样,先经历一些失利,而后才名正言顺开始西逃,但很显然,失利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和承受能力。
西夏老将李良辅,带领着一万党项铁骑,以三千铁鹞子为刀尖和枪刃,对斡鲁朵展开了疯狂的冲杀!
他们冲破了阵型,冲击到了后方的队伍,甚至差一点就将老皇帝的御驾给掀翻!
辽人四处逃散,死在绿云泊的不计其数,整片草原不再清新芬芳,甜丝丝的血腥味,混在青草的气息之中,像致命的药,迷幻着人的心智。
青天白日之下,人人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的英灵,在绿色的海洋上穿行,为人类的愚蠢而哀叹,没有丝毫悲壮可言。
李良辅最后还是胜利了。
可直到战斗结束,他才发现一个让人抓狂的问题。
乱战之中,耶律淳竟然失踪了!
而那些信誓旦旦的雪貂卫,以及从上京临潢府叛逃过来通风报信的斥候密探们,也一同淹没在了大军之中!
上万人的军队之中,混着十几只老鼠,想要找出来并不容易,而且当时一片乱战,胜利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漫说寻常士卒,便是李良辅千叮万嘱要看管好耶律淳的那些亲兵团,都加入了战斗之中,疯狂收割着辽人的生命,大肆抢夺着人头和军功。
多少年了,他们跟大焱人一样,终于品尝到了扭转命运的美好滋味。
他们同样给辽国当了许多年的仆人,相比之下,大焱与辽国起码还是名义上的“兄弟之邦”,当年真宗皇帝宾天驾崩,辽国皇帝除了遣使吊唁,甚至还在辽国,为这位“兄弟”默哀。
檀渊之盟后的辽国与大焱,虽然仍旧有摩擦,仍旧有利益纠纷,但兄弟之邦的立场,确实没有太多的动摇。
可西夏呢?
他们在大焱的虎口下夺食,一寸一寸地抠着大焱的西北领土,努力且顽强地生存,为党项人争取更多的幸福。
为此,他们不断在大焱和辽国这俩兄弟之间摇摆不定,甚至于西夏王今日还姓大焱皇帝的赵,明日就能够恢复李姓,哭着喊着要娶辽国的公主,给辽人当牛做马。
他们曾经活得如此的卑微,他们曾经如此的隐忍。
可如今,他们却大肆屠杀着辽人,而且还在追赶辽人的皇帝陛下!
这是李良辅的无上功勋,也是他们的无上荣耀,更是西夏人足以举国欢庆的胜利!
与此相比,一个软弱无力的废帝耶律淳,几个投靠过来的密探,又能扑腾出什么水花来?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这些密探并不需要扑腾出水花,他们习惯了行走于黑暗与y影之中,他们无声无息,无影无形,他们是黑暗的行者,他们就像行走在人间的y魂。
他们没有扑腾出水花,而是遁在水底,将那个该死的废帝,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直到此时,李仁爱才陡然醒悟过来,他曾经视为耻辱的萧干,获得了他的敬意,而他曾经尊敬的耶律淳,却又成为了他的耻辱。
他在萧干的面前上演了出尔反尔的戏码,而耶律淳和雪貂卫的人,将这样的戏码,演到了他和李良辅的头上。
李良辅自然知晓耶律淳的价值,但一个是仍旧名正言顺的辽国皇帝,一个是即将要回归上京的废帝,到底哪一个才最重要?
他是去追杀耶律延禧,还是停顿下来,让大军紧缩,把耶律淳给揪出来?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思考时间的迫切问题。
无论是追杀耶律延禧,还是搜捕耶律淳,都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作出决定,否则两个都会成功逃脱。
人们最讨厌的就是二选一,但事实上能够二选一,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因为人生处处充满了选择,有的选,并且选项只有两个,总比没有选择或者多项选择要好。
因为多项选择会使人更加纠结,而纠结,向来是烦恼的来源。
李良辅再度与李仁爱发生了分歧,他是个务实的人,耶律延禧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比耶律淳更像辽国的皇帝,更能得到天下人的认可,所以他选择去追杀耶律延禧。
而李仁爱却选择了耶律淳,这是他们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老将李良辅看到的是耶律延禧和西夏的过往,而李仁爱看到的却是耶律淳与西夏的未来。
一个是深受器重的军中老帅,一个是监军的太子殿下。
虽然军队掌控在李良辅的手里,李仁爱的监军只不过是名存实亡,可他到底还是太子殿下,真要发起横来,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分量。
于是李良辅选择了妥协,或者说部分妥协。
他自己带着主力,往西追杀耶律延禧,而李仁爱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召集人手,去搜捕耶律淳。
对于李仁爱来说,这是一种嘲讽,因为想要在乱军之中寻找耶律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好的办法就是约束军队,原地排查,可李良辅却要带走军队,能留下多少人,全凭他太子殿下的声望和手段,这是对李仁爱l的嘲笑。
按说李良辅如此沉着稳重的老人,不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这一路上他也从未漠视过李仁爱的太子身份。
可赢下了这一场大胜,如果能够生擒耶律延禧,那么他在西夏的身份地位,绝对要比这个不受待见的太子殿下,要来得更加的尊贵!
而这一切,仍旧需要他去争取,他可没有时间陪李仁爱扯皮瞎闹,在他看来,因为在他看来,耶律淳已经不足为惧。
李仁爱很失落。
因为他不断地呼吁,不断表明自己的太子身份,可绝大部分人都跟着李良辅走了。
他也有自知之明,他也知晓自己的斤两,可他从没想到,李良辅在军中的影响,竟然已经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其实他的想法并没错,只是没有想到背后的意义罢了。
李良辅的影响固然是一方面,但真正促使西夏士卒跟随李良辅的,是胜利者的荣耀,是军人所能得到的最大功勋,是生擒敌国皇帝的致命诱惑!
战场仍旧乱糟糟,李仁爱彻底失去了搜索耶律淳的机会,而高慕侠和雪貂卫的人,正带着耶律淳,趁乱离开了绿云泊!
第五百七十一章 蜕变
汉民族是个温和的民族,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也不想西方民族那样爱冒险,喜欢四处游荡和掠夺。/xshuotxt/
这也造就了汉民族极其出众的守卫家园的能力和智慧,使得他们在内部管理上,形成了近乎哲学一般的方式方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井水不犯河水,自扫门前雪等等等等,都在说明这个民族的一些特性。
而苏牧的到来,也仿佛在证明着同一件事。
守城,又是守城。
自打来到这个时空,这已经是苏牧不知多少次的防守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太一样,这一次守的竟然是辽人的国都上京临潢府!
老皇帝耶律延禧已经往西而去,上京里头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汉儿南面官,以及一些不愿离开的契丹人。
汉城里头出了汉人,还有渤海人和回鹘人等等,可谓龙蛇混杂,耶律延禧走了之后,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接手上京城的掌控权。
但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以及常胜军,加上后来的雪貂卫,早已将整座都城彻底渗透,而苏牧,毫无疑问地力压萧德妃,成为了这座都城的黑暗王者。
想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并不是不可能,但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苏牧也没有当辽国皇帝的打算,所以在耶律延禧被李良辅大败的消息传来之后,苏牧便将萧德妃推到了台前来。
一个萧德妃的号召力自然是不够的,因为她同样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高慕侠等人不负众望,终于是将耶律淳给救了回来,而且果真杀了萧干。
只是情报能够送进来,人却一时半会儿无法送进来,因为女真人已经兵临城下,他们的营帐将上京城的通道彻底堵死,随时可能发动总攻。
完颜阿骨打是个雄主,这个完颜部的首领,之所以要率兵起事,据说是因为一场酒宴。
初时女真同样是辽国的附属,有一次老皇帝耶律延禧宴请女真各部族的首领,喝得大醉之时,就让这些首领们起身为自己跳舞。
几乎所有的首领都起来了,唯独只有一个没有起身,那就是完颜阿骨打。
这场酒宴过后,完颜阿骨打就回到部族,整合了完颜部的人手,开始了女真人的崛起之路。
他是高傲的,他的儿子和女真的青年勇士们,也同样继承着这种高傲和冷漠。
哪怕他看到了始可汗的强大,但也同样无法让人践踏自己的骄傲,所以他不惜让无敌的女真人,用一场失败,将始可汗踢出了局。
而现在,他又卷土重来,带着金国女真人的骄傲,带着无敌的神话,更带着由完颜希尹从始可汗手里“偷”来的炮兵营,再一次来到了上京城下。
他无法忘记完颜宗弼的死,即便始可汗让他将完颜赤兔改名,顶替完颜宗弼,但始可汗被打跑之后,他便让完颜赤兔将名字给改了回来。
虽然完颜赤兔也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但在完颜阿骨打的心里,儿子完颜宗弼,终究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苏牧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完颜宗弼这个名字有多么的麻烦和可怕。
这是北玄武不惜牺牲的最主要原因,这也是苏牧心中永远的痛。
虽然高慕侠不在,但宋乾等一干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的弟兄们,仍旧在上京城中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要掌控整座城市,还要防备萧德妃的雪貂卫,更要发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召集人手来守卫城池。
他们将辽人的残余兵力都吸收了进来,在苏牧的c持下,经过严格的筛选,再度组建了一支秘密部队,名唤青雀,由卢俊义亲自统领,据说这支队伍本该由燕青来统领,这才叫做青雀。
卢俊义对青雀军极其投入,在苏牧的授意之下,他开始从南面官之中挑选得力的助手,并从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常胜军之中抽掉了部分骨干,以此来撑起青雀军的框架。
也正是得益于此,青雀军很快就有了雏形,而皇城司等情报部队对上京城以及汉城的掌控,也极大地缩短了人员审查和筛选的过程。
因为早在他们渗入临潢府之初,就已经对这些北地汉儿进行过审查,而苏牧重新整合城内势力之时,他们又对这些人进行了一次梳理。
卢俊义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早已通过了审核的人,聚集到一起,仅此而已。
青雀的定位仍旧是情报部队,与皇城司等部队一样,在守城战中,其实并不能充当第一防线。
他们的长处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调动城内的其他势力。
能够选择留下来的,都是对这座城市有着真情实意的古老家族,他们的底蕴自然不可小觑。
虽然苏牧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汉人,但耶律延禧走了之后,他确实顶着“大监国”的名号,而萧德妃被推上前台之后,也仍旧承认苏牧的地位和身份。
加上大难临头,兵临城下,想要自保,就必须同心协力,又有绣衣指使军等情报部队不断在暗中做着工作,守城的前期准备工作终究还是得以顺利开展起来。
而雪貂卫本来就是契丹人,他们对上京城的渗透也更加的彻底,那些契丹贵族和部落领主们,大部分都由雪貂卫去动员。
这样一来,整座上京城也算是做到了同仇敌忾。
但这么一座特殊的城市,想要完全掌控终究还是不太可能的,情报部队们也在不断遭遇侵蚀,女真人的密探同样在城内潜伏,伺机制造混乱,甚至不排除在城内拥有内应势力的可能。
为此,情报部队在召集守卫力量的同时,还必须清洗城内的密探,女真人还未开始攻城,情报部队便首当其冲遭受到了不小的折损。
而且客观上存在的难题仍旧存在,这种差距根本就无法缩小,这并非人力上的差距,而是武备上的差距。
是的,女真人仍旧拥有着火炮,虽然数量上锐,但威力却丝毫没有减弱。
苏牧已经用过一次伏兵之计,这一次也不能够再故技重施,只能提早准备,老老实实在城外挖深沟,设陷阱,甚至还召集汉城之中的匠师们,抽空了城内的火药,赶制出一批地雷,埋在了城外。
曾经在方七佛手下研制火药的经历,使得苏牧驾轻就熟,汉城之中的人本来就是辽国从天下各处搜罗来的技术型人才,想要召集一些匠师,并不是很难。
虽然这一招被始可汗用过,完颜阿骨打绝对会有所防备,但苏牧也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防守战,毫不夸张的说,这场战役将直接决定今后的天下格局,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历史的走向。
因为这关系到金国的命运轨迹,关系到辽国是否能够苟延残喘下去,关系到西夏人是否会继续深入,更关系到大焱今后的对外政策。
仿佛苏牧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凝聚到了这一战之中,若说这是终极一战,那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可偏偏这一战还是处于极端的劣势,而且已经透露出了负多胜少的先兆迹象。
这是一场苦战,也是一场硬仗,所以苏牧必须要将所有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一股脑都堆上去。
站在上京的城头,望着城下远方一望无边的女真兵营,苏牧出现了片刻的放空,仿佛那是一朵朵掉落人间的白云。
没有血腥,没有惨烈,没有战争,只有美好。
他想起了三年前,在那个烟雨朦胧的早上,他牵着那匹瘦马,走在杭州城的青石板街道上,碰到了一个起早卖包子的女子,充满了市井气,却是那般的真实。
他想起这些年来的经历,想着那些渐行渐远的人,想着那些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感到有些倦怠了。
或许此战过后,他就能够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能够重新开始,他或许并不介意多抄一些诗词,或者多走走路,找找灵感,写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字,不在乎名利,只想抒发一下情怀。
他想抱着儿子杨顶天,走在阳光下,带着他爬树掏鸟窝,等他长大了,随他的志向,无论平庸还是超凡,都争取做个合格的父亲,以及一个合格的丈夫。
但这样的幻想很快就被苏牧掐灭了。
因为他知道,即便打败了女真,稳定了北方局势,让大焱真正安稳下来,免遭灭国的耻辱,黑暗之中仍旧有着一双眼睛,在不断地注视着他,虎视眈眈,让他一刻都无法安心入眠。
无论是皇城司还是绣衣指使军,都失去了始可汗的踪迹,隐宗的人彻底发挥了隐宗的光荣传统,他们再一次隐匿了起来。
他知道始可汗还活着,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灰衣老者仍旧还在潜伏着,隐宗仍旧贼心不死,国家军事的战争或许会随着这场防御战而暂告一段落。
但他与隐宗之间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因为正是在北方大地上,他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隐宗的存在,以及隐宗那强大的实力。
他绝不能够放松警惕,特别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处于极端劣势的情况之下,任何一次的分心,都会导致整个战局的失败。
用力揉了揉脸,苏牧走下了城头,来到了城中的军营里。
他将所有将领都召集了起来,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亦或是奚族人回鹘人渤海人。
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巧妙的策略,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策略的作用终究还是有限的。
四两拨千斤,但如果超过了千斤,四两还能够拨得动整个大局吗?
他想要做的并不是巧妙的部署,而是告诉全城人,这是大家的城,这是每个人的城,他想将整座城,打造成一个人的城!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万众一心,也只有众志成城,才能够真正的守下这座城!
遥遥里似乎又响起了号角声,苏牧环视大帐一周,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
“我想烧粮。”
“烧粮?城都出不去,怎么截女真人的粮道?”
苏牧:“不,我想烧城里的粮。”
举座皆惊,而苏牧却想起了那一年,他在杭州,死死守着粮。
现在局势似乎与当时很相似,但他却要烧粮,或许这就是他历经了这么多事情,最终得到的蜕变吧。
第五百七十二章 另类的誓师
自古民以食为天,兵事上也有说,大军未动而粮草先行,粮食乃是人类生存的最终依赖,苏牧想要烧粮,无异于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而历史上的无数战例已经明证,这是兵行险着,非但要考虑自身的种种因素,还要根据敌人的具体情况来分析,否则弄巧成拙贻笑大方,下场就是全军覆没。
经历了上一战的失利,完颜阿骨打的金国大军想来绝对不可能轻敌托大,甚至于上一战也有着故意输掉,借以打击始可汗的意思。
在如此警惕的一支金国大军面前,用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真的会是明智之举吗?
在苏牧看来,正是因为女真人太过警惕,不可能有太多的漏洞可以钻,这是实打实的硬仗,邪门歪道小聪明根本就不管用。
他们在兵力上并不吃亏,而且还是防守的一方,但敌人有火炮,有擅长追击和掩杀的骑军,为了攻城,完颜希尹甚至照搬了始可汗的做法,还召集了不少的步军。
可以说在战力上,上京城这边是处于绝对劣势的状况,也正是因此,苏牧才决定烧粮。
他们的兵力不少,战力却吃亏,那么就必须将战力提升到极致,想要提升战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提高凝聚力和执行力。
为此他必须要将一盘散沙一般的上京守军,打造成万众一心的铁板,否则根本无法将都城守下来。
这一战的关键性毋庸置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有了米,但敌人的米更多,柴火更凶猛,铁锅更薄更容易受热,而且还有火炮这样的“大菜”,苏牧便只能真正地“破釜”,将锅打破,才能将米烧熟,甚至烧成爆米花。
可是历史发展到大焱,军事兵法早已成熟,兵家也见过无数的战例,践行兵法而获胜的历史案例不胜枚举,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却很少有人真的有这个胆量,因为这极有可能是自寻死路。
城中的契丹领主们,以及汉城的汉人和其他异族人,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摆脱辽国的统治,就是为了获得新生。
耶律延禧离开之后,他们正在为迎接新生而欢欣雀跃,可下一刻苏牧就告诉他们,要烧粮,要自断后路,要与敌人决一死战,他们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苏牧将他们召集起来,是在展示苏牧对他们的尊重,是在承认他们对上京势力的割据瓜分,是在认可他们的地位。
也正是因为这种尊重,让他们拥有了自己的话语权,苏牧虽然是名义上的“大监国”,但他毕竟是个后世的灵魂,做事免不了仍旧留有民主,这些人也开始利用这种“民主”,反对苏牧的烧粮。
在他们看来,苏牧此举是在怀疑他们的决心和能力,是在提前宣判他们败局已定。
他们能够在上京占据一席之地,手底下还能拥有自己不可忽视的势力,到底还是有着不容践踏的自信和尊威。
苏牧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他们既然能够选择留下来,心里早就做好了应对女真人的准备,只是没有一个契机,将他们真正团结起来。
而苏牧提出烧粮,终于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如今他们终于拥有了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反对烧粮!
而且通过反对烧粮,他们也看到了烧粮背后的意义,为了证明苏牧烧粮是多么的愚蠢,他们必须要团结起来,死守上京城,将女真人打退!
这里是上京,是辽国的都城,是整个帝国的心脏,虽然耶律延禧带走了大部分贵重之物,但他不可能将守城的辎重带走,也不可能将粮草全部带走,也不可能将人全部带走,更不可能将城池带走。
有人,有粮,有兵器,有防御器械,有辎重,还有人心。
如果拥有这么多的东西,还要靠烧粮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极端兵法来抵御女真人,那么他们留下来也就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跟着耶律延禧离开算了。
苏牧虽然有专断的权力,但他终究还是听从了劝阻,可这些领主和将领们,却将这一次军议的内容全部都散播了出去。
上京城内没有太大的骚动,反而出奇的安静,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愤怒,而后又沉默得有些让人生畏。
关于民众反响的情报不断传送回来,宋乾不由丧气地朝卢俊义说道。
“看来先生这一次确实有些不够冷静,这些蛮子其实也没那么不堪,能战而血勇之徒还是不少的”
他的言语之中掩盖不住失望,或许在他的心里,在大部分绣衣指使军密探的心里,苏牧已经成为了无所不知的代名词。
卢俊义自然也感受到了城内氛围的变化,诸多势力已经纷纷走上城头,私军也拉了出来,开始分区域驻扎防守,温温吞吞的上京城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干脆利索,没有太多的吵闹,但每个人都在默默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朝宋乾问道:“你觉得先生为何要烧粮?”
宋乾微微一愕,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而后才试探着答道:“为了凝聚人心?”
卢俊义点了点头,显然认同了宋乾的答案,继而笑着反问道:“你觉着现在先生达到目的了么?”
宋乾心头顿时一紧,恍然大悟,猛拍大腿道:“你是说你是说先生本就没有烧粮的意思,只是让那些老西货反对烧粮,以此来凝聚人心?!!!”
面对笑而不语的卢俊义,再想想素来坚持己见的苏牧今日却少有的放弃了初衷,宋乾仿佛看到了苏牧早早便已预料到这一幕的情形。
也就是说苏牧早已预料到这些领主们会反对烧粮,也知道这些人虽然没有选择最后的忠诚,没有选择跟随老皇帝离开,而是选择留了下来,但他们却有着比其他人要更加强烈的自信与尊严。
而苏牧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提前逼出来罢了。
很显然,苏牧只是略施小技,便将这些人的军心士气都调动了起来,并使其紧紧凝聚在了一起!
虽然城内之人都隐约感觉到,与女真大军之间必定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可他们心里终究还有着侥幸,奢望着其他人能够主动到城头去送死,他们就能够站在别人的尸体上,继续存活下来。
可烧粮的传闻,以及领主和官员将领们的态度,让他们意识到这是关乎到每个人的生死之战,没有谁能够幸免,没有人能够侥幸。
如果不是情势危急到了极点,又怎么会出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极端策略?
这个传闻仿佛提早将女真人的杀气,撒播到了上京城的每一处角落,撒播到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这样做是非常冒险的,一旦这些人不够坚决,就会被吓破胆子,非但无法凝聚人心,反而会引发混乱和逃亡。
然而苏牧没有低估这些人,他们选择了留下来,他们有着自己的尊严,他们有着自己的血性,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们就如同今夜这般,主动拿起兵刃,走上城头!
这样的小伎俩在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们身上施展,虽然有些让人不齿,但苏牧却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真的让上京城内的人,凝成一条心,拧成了一股绳!
念及此处,宋乾心里也是敬佩不已,对苏牧的崇拜越发的浓烈起来。
那些领主和官员将领,敢于留下来,便是有胆有识之人,他们之中肯定也有人会察觉到苏牧的动机。
但他们都没有说破,反而极其配合地帮苏牧把消息发散出去,说明他们已经领会到了苏牧的本意,这么一来,苏牧的伎俩能够成功,也就不足为怪了。
七月末本该是流火酷暑的日子,可夜间的上京城却开始有些清寒,这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人们在与妻儿老小做最后的告别,有人落泪,有人祈祷,有人不舍,有人悲壮。
无论如何,保住了上京城,就保住了他们的未来,只要将女真人打退,他们必定伤筋动骨,只能退回辽东,想要卷土重来,却是需要很长一段恢复的时期。
而这段时期,足以让上京城重新焕发生机,也足够萧德妃迎回耶律淳,足够大焱和西夏方面表态,他们必将迎来一个新时代!
苏牧站在城头,与卢俊义等人默默地看着城外的营房。
女真人的大营满是篝火,如同天上的星空落到人间一般,分不清哪里是星空,哪里是人间。
但苏牧知道,过了今夜,这一切的唯美,都会被鲜血浸染,散发着死亡的腐朽气味。
这个美丽绚烂的人间,会变成炮火与刀剑的炼狱,城中的许多人,将无法再看到明晚的星空。
而城外的营帐,到了明晚,或许就不会像今夜这般壮观了。
人是一种骄傲却又盲目的动物,越长大越迷茫,年轻之时总要浑浑噩噩,直到面对生死,在看到自己的本心。
也只有面对死亡威胁之时,人类才会变得勇敢,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鞭打自己的灵魂,让恐惧发酵,激发出勇气和潜能,拼死做最后一搏,为了生存而奋力向前。
城头的士卒们也如同苏牧一般,看着城外的营火,紧紧按住刀柄,微微闭上眼睛,最后一次,感受夜风的温柔。
第五百七十三章 火炮,火炮!
宋乾手掌的伤口已经痊愈,但老君馆的那次重伤,也让他的身子损耗极大,到了后半夜,自己竟然蹲靠在城头,就这么睡了过去。
许是只睡了一时半刻,也或许睡了小半夜,反正睡不踏实却又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蚀,半梦半醒之中,他眼中的黑暗被一丝金光撕裂。
当阳光喷薄而出,斜照大地之时,他才迷迷糊糊醒来,模糊的视野之中,他看到苏牧正用一支长筒,对着城外遥望。
宋乾抠了抠眼屎,正要起身找些吃食,一声爆炸却从城下的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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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
爆炸声初时压抑沉闷,而后却又变得生脆,爆炸声如同堆累起来的碗碟接连破碎一般,连成一片,像密集的鞭炮烧到了最后,紧接着就传来人喊马嘶,宋乾知道,这是他们埋下的地雷被触发了!
虽然上京城中并不缺匠师,但火药的材料不是很多,谁也没有特意储备这些东西,如今所用的材料,都是斡鲁朵武库里头搜刮出来的。
而且时间紧迫,苏牧也没办法制造出自动触发的地雷,即便拥有足够的时间,没有个三五年,也别想造出这么先进的东西来,就算是始可汗,上回在龙岩平原一战之中的地雷,用的也是原始的牵绳引爆。
这种牵绳引爆类似于“拉炮”,将引信制成拉栓,插入填涂火石的雷眼之中,通过长绳拉动引信,与火石摩擦,生出火花,继而引爆地雷。
这样的方法哑火率很高,苏牧只能将地雷布置成片,而后用引信将几组邻近的地雷连接起来。
如此一来,第一个地雷被引爆之后,引信燃烧到其他地雷,就会出现延时性,地雷的杀伤多少会打些折扣。
可好处就在于,能够减少一些拉绳引爆的死士。
宋乾听到地雷的爆炸声,如同其他守军一般,腾然起身,而后看到了城下密密麻麻的敌人!
地雷是他们的第一道防线,是为了起到先声夺人的作用,而且隐藏起来的死士也等到对方火炮进入地雷区,才开始引爆了地雷。
成片成片的地雷爆炸开来,实在让女真人有些措手不及,许多炮车被炸裂,周遭步卒也受到了波及,甚至还引爆了几处炮手营携带的弹药,造成了大规模的连锁爆炸!
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希尹等人虽然忌惮于大萨满始可汗,但对他的技艺也是万分的崇拜,他们认为始可汗是万中无一的人,地雷和火炮的技术,应该是他们的专属。
而上京城已经被老皇帝掏空了,技术型人才全部都被老皇帝带走了,更加不可能会有地雷这种东西。
他们已经足够小心警惕,大家也都看到了前方不远的各种陷阱和壕沟以及防御工事,可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有地雷这种东西,而且还将地雷布置在了所有防线的前面!
完颜阿骨打等人对地雷实在太过熟悉,根本不需要下令,所有人便停了下来,斥候已经四处撒开,冒着不断的爆炸,往左右两边搜索那些潜伏起来拉扯引线的死士!
这些死士将自己埋在地里,只露出口鼻眼睛,不现身或许还能逃过一劫,若从土里起身,第一时间就会被女真人发现,想要生还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们也知道,女真人用过地雷,用的也是一样的地雷,那么埋伏的方式应该也差不多,女真人也就一定会发现藏匿着的他们。
所以当女真人的炮车阵进入到地雷区之后,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所有能引爆的地雷,都引爆了!
这就是他们的使命,送死。
当女真的斥候冒着爆炸,在烟雾和冲击波之中冲杀而来,埋伏着的死士便像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杀神,从土里站起来,早已麻木到疼痛的双手锵然抽出长刀,不退反进,主动杀向了敌人!
爆炸将城头守军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过来,他们看着人仰马翻的女真人,看着四分五裂的战车,看着尸块遍地的战场,看到他们旗开得胜的大好开局,他们却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除了这些,他们还看到了引爆地雷的那些兄弟,主动杀向了敌人,用自己最后的热血,焚尽敌人的灵魂!
如果说苏牧烧粮的把戏仍旧无法激发斗志,凝聚城中守军,那么这些埋伏着的死士,自杀一般冲向敌人的壮烈场景,足以让守军热泪盈眶,将他们内心之中最悍勇的那一部分灵魂给唤醒了过来!
整座城市都在爆炸声中苏醒过来,上京城的人们纷纷来到城门处,他们在城下烧煮沸水,而后输送到城头,他们帮着搬运砲石檑木,每个人都意识到,今日,便是与上京共存亡之日!
经历了地雷阵之后,女真大军的锐气被挫败了不少,毕竟出师不利,任谁都有些丧气。
再说了,兵力伤亡倒还是小事,那些地雷竟然将神威大将军铁炮炸毁了好几具,这就让人有些烦躁了。
上一次被“耶律大石”突袭大败,铁炮基本上全部被损毁,他们根本就没有保护铁炮的能力,以致于完颜希尹甚至还在怀疑,辽人是否将那些损伤的铁炮当成战利品运了回去,是否能够将铁炮修复,转而用来对付他们。
如果有铁炮守城,那么他们攻城的难度会直线上升。
让人惋惜的是,当时辽国沉浸在失去耶律大石的悲痛之中,那些铁炮也损毁太过严重,根本就没有修复的可能,即便苏牧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能力。
待得他开始研制地雷之时,想修复铁炮就更加不可能,不得不说这是极大的失策。
而女真大军后来的这些铁炮,都是完颜希尹命令炮兵团的匠师们赶制出来的,没有始可汗的团队支撑,技术并不娴熟的他们,铸造出来的铁炮并没有神威大将军那么凶猛。
当初在龙岩平原上,神威大将军也经常发生炸膛的自毁现象,那是始可汗不顾人命,只求杀伤的代价,神威大将军只是个雏形,稳定性和安全性根本就得不到保障。
这项技术流到完颜希尹的手中,加上没有始可汗团队的技术援助,制造出来的铁炮能不能发挥神威大将军的威力,还是未知之数。
在先前的实验之中,极高的炸膛率也曾让完颜阿骨打想要放弃铁炮,可完颜希尹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他选择了用辽人奴隶来当炮兵,走的是始可汗的路子。
铁炮拖慢了女真大军的行军速度,完颜阿骨打倒也还好,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等人早就心有怨愤,只是完颜希尹是军师,是完颜阿骨打的智囊和第一国士,他们也就忍了下来。
直到这些铁炮成为了上京守军的第一目标,地雷爆炸波及到女真铁骑,他们的怨气就变得更加浓烈。
主将们的怨言对于出师不利带来的阴霾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让女真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而地雷区只是第一道防线,再往前就是陷马坑和壕沟,以及拒马鹿角之类的防御工事,再往前就进入守军的弓箭射程范围。
想要将铁炮拖到城下,需要经过坑洼不平的陷马坑和大量的陷阱,且不说兵力会再度受到折损,单说这些沉重的铁炮想要运送上前线,根本就很难做到。
然而铁炮又是完颜希尹计划之中最主要的攻城手段,为此他们虽然也制造了抛石机等,但受限于财力物力人力,对铁炮的投入,也使得抛石机等攻城器械在数量上并没有制造太多。
斥候们往前散出去,将埋伏着的引爆死士都杀尽,地雷的隐患终于被排除,女真军士们也是情绪稍安。
可接下来又要让民夫们出动,以身试法,将那些陷马坑和陷阱全部都找出来,还需要填平这些陷阱和陷马坑,为铁炮战车铺路。
对于习惯了策马扬鞭来去如风的女真人而言,这种龟爬一般的速度,实在让人抓狂,骑兵们恨不得绕过这一切,直接冲击城门了。
他们曾经在辽国境内攻城掠地,不擅守城的辽人简直不堪一击,可如今换成了汉人来守城,他们才知道原来一座城真的能够做到固若金汤!
但看着这层层防线,他们攻城的欲望就减少了大半。
完颜希尹仍旧不愿放弃,也不能放弃铁炮,那些民夫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前方开路。
他们还没有进入城头守军的射程范围,并没有太多的危险可言,然而这只是女真人的一厢情愿!
女真人认为,如果在城外工事后头布置弓手,他们的强攻之下,这些弓手绝对来不及撤回城内,而且守军如果开城门接应这些弓兵,那么就会给女真人趁机杀入城中的机会。
可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
郭药师在居庸关下完美地执行了苏牧的守城方略,在上京城的防御战之中,苏牧又怎么可能放弃这种“缩头龟”战略!
当女真的民兵们肆无忌惮在填坑铺路之时,壕沟和拒马等防御工事的后头,陡然冒出数个弓箭方阵来!
“放!”
随着一声令下,空气之中陡然响起沉闷连绵的嗡嗡声!
“是弓手!防御!”
女真人大骇失色,纷纷举起简易的皮盾来防御,而漫天的箭雨笼罩下来,前方的民兵如同割麦子一般被大片大片射倒!
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些不是寻常的羽箭,而是火箭!
他们的目标,仍旧还是女真人的那些火炮!
“掩护!掩护!”
完颜宗望拨打着羽箭,一声令下,便有女真射手反击,他们的弓箭更加有力,人数上也占据了优势,反击很快就见到了效果。
完颜宗望正欲发作,却见得完颜宗翰已经命令麾下将士下马,他竟然选择弃马步战,就这么带着骑兵,往敌阵狂奔而去!
无论是陷马坑还是陷阱,亦或者是拒马鹿角壕沟,都是为了针对女真铁骑和铁炮。
然而当他们选择步战,那么阻碍的效果自然也就减弱了。
城头守军见得完颜宗翰带领悍卒杀入弓手方阵,纷纷将目光投在了苏牧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有些怪异,是在等待苏牧下达命令,开城让这些弟兄进城逃生,还是生怕苏牧开城,断送了大好局势?
苏牧仍旧面无表情,冷酷无情地看着城外的弓手被屠杀,双手重重按在刀柄上,而后又松开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飞天玉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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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下的弓手方阵有拒马和鹿角以及壕沟的保护,除非弓箭用尽,否则等到完颜宗翰的步军杀来,他们就已经对敌人达到了最dà的杀伤。
只是由于他们与敌军的距离有一百多步,只能用抛射的形势,在他们与敌军杀伤圈的中间,就形成了一条安全地带。
加上敌军强大的弓箭压制,他们也顶着巨大的伤亡,如果当完颜宗翰的步军杀入五十步,他们完全可以选zé平射来阻击敌人,可这样一来就无法对后方的敌人形成有效射杀。
所以他们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弓箭射光,而后抽出刀刃来,与完颜宗翰的步军进行白刃战。
当然了,前提是完颜宗翰的步军杀到之时,他们还没有被敌军的弓箭射杀殆尽。
有着防御工事的掩护,他们的伤亡其实也没有女真人想xiàng之中那么大,很多将弓箭射完的弓兵便拼命跑到了城下。
对于这些敢死的勇士,到底是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关乎全城存亡的问题。
慈不掌兵,苏牧早就体会过这样的感受,所以他会将战场的指挥权交出去,就像交给韩世忠等人一样。
可这次不一样,他是名义上的大监国,他需要镇压这些上京城的领主和官员将领们,他不能将指挥权交出去,否则萧德妃就会趁机分化他的权力。
他需要耶律淳回来继续当辽国的皇帝,他需要辽国来牵制女真和西夏,需要辽国给大焱赢取消化燕云十六州和大定府的时间。
这也是他的计划核心,这个指挥权如何都不能教到其他人的手中,可当他看到这些为了守城不惜牺牲的弓兵,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这是他性格之中的致命弱点,这也是造成了他无法像始可汗这般四处征伐,争霸天xià的最根本原因。
他算是个合格的谋士,他可以对自己狠,可以对敌人狠,可以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但对待同伴,他却狠不起来,然而每一次却又被形势所逼,只能忍痛狠心。
比如北玄武,比如燕青,比如种师道,比如杭州之战时的那些人,比如大光明教的人。
最珍视伙伴的他,却每一次都要看着伙伴去冒险去牺牲,或许这也是他加入这场战争,最惨烈的代价。
与这种代价相比,自己经lì生死危机,也就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卢俊义是清楚苏牧个性的,他是青雀军的指挥,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舞台,眼下就是他施展本事的时刻!
“先生,卢某恳请下城一战!”
城头的将领们面色大变,虽然开城将这些敢死兵接应回城,会使得军心士气得到极大的振奋和激励,但风险也是泼天一般的大,若卢俊义敌不过完颜宗翰的步军,城门来不及关闭,后果也就不堪想xiàng了!
“万万不可!”
想到这里,那些心里比苏牧和卢俊义还要关心城下弓兵的领主们,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城下的弓兵是他们的族人,是他们的精兵,他们自然最心疼,卢俊义想要下城救他们,领主和将领们本该开心,但事关城池存亡,他们又习惯了铁血决断,又岂能冒这个险!
然而苏牧却转头看了看卢俊义,而后面无表情地问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无论能否回来,城门都要关闭,哥哥还要下去吗?”
卢俊义豪气顿生,拍了拍手里的铁枪,睥睨城下的完颜宗翰,而后朝苏牧砸胸行礼:“卢俊义愿死战!”
诸多领主和将领们还想阻止,可苏牧的条件已经非常稳妥,无论卢俊义能否回来,都要关闭城门。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卢俊义仍jiù坚持要下城,这让他们肃然起敬!
“某愿与卢指挥一同下城!”
“某愿死战!”
他们是骄傲的上京人,又岂能看着卢俊义这么一个汉人,为了救自己的族人而冒着生命危险,自己却在城头袖手旁观?
苏牧并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战,只是朝卢俊义嘱托道:“实在不行就退回来。”
卢俊义哈哈一笑,朝苏牧抱拳,而后下城,临走前只留了一句话:“人都说完颜宗翰骁勇无敌,却不知大焱有我玉麒麟卢俊义!”
是啊,自从方腊平叛以来,卢俊义便彻底脱离了梁山军,与燕青柴进朱武等人一道,成为了大焱朝廷放心使唤的将校。
可这一路走来,燕青等人出生入死,都混得风生水起,而他卢俊义却没有用武之地,连花荣都成为了童贯身边的亲卫标长,他却只是四处奔波,碌碌无为。
如今成为了青雀军的大指挥,他又岂能不烧一烧这新官上任的烈火!
是英雄,是蛟龙,可以蛰伏蒙尘三百年,然则出世三刻,便要震hàn四野八荒!
随着城门轰隆隆开启,卢俊义拖着铁枪,带着三百青雀军的精锐,疾行变狂奔,虽然没有骑马,可掀起尘龙,竟然也是威势不减!
弓手们见得城门开启,心头大喜,然而却没有急于入城,生怕打乱了卢俊义的阵型。
待得卢俊义的步军全部出城,他们才涌入了城内,城头的守军也是松了一口气。
卢俊义看着远处仍jiù在坚守的弓兵,便继续拖枪疾行,身后三百青雀军装备了坚固的盾牌,步点整齐紧凑,腹背紧贴,相互保卫,竟然形成了盾墙一般的防御罩。
高高举起的盾牌在他们的头顶连接成一柄铁伞,组成一面巨大的铁盾,严丝合缝,竟然硬生生扛住了敌军的箭雨!
“刀牌手竟然可以这样用!”
城头的守军将领们也是大吃一惊,他们精通骑战,对步战也有所了解,但这种刀盾防御的法子,却很是新鲜。
殊不知这是卢俊义偷师马穆鲁克奴隶兵的步战之法,可以说将团队配合发挥到了极致。
青雀军虽然成立仓促,但有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的严格筛查,又有他们提供的老卒作为骨干框架,都是精锐,无论是经验还是悟性都要比新兵强悍太多太多。
卢俊义本来就是梁山军的教头,稍微点拨一番,战阵也就初具雏形,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效果竟然如此的明显。
仍jiù在死守的弓兵见得援兵开城来救,士气大振,很快就将剩余的箭枝给射光,纷纷退到了卢俊义的步军后头。
完颜宗翰的步军穿过陷马坑和陷阱,以及壕沟拒马等障碍,终于杀到前头来,却发现守军竟然敢开城救人!
他本来就是为了振奋军心士气,将因为地雷攻击和弓兵突袭所损失的士气都给找补回来。
他很懂女真族人的脾性,个人英雄主义会给士卒带来难以预计的激励效果,因为他们整个部族的崛起,就是让人振奋人心的英雄主义!
看到卢俊义的步军之后,完颜宗翰也是战意昂然,身后的弓手已经停止射击,避免误伤,完颜宗翰便率领女真步卒,朝卢俊义这厢杀奔而来!
他身后的步卒其实都是马军,虽然下了马背,但勇力仍jiù不可小觑,他们都是悍不畏死之人,气势上自然也就傲视敌人。
按说接应了弓手之后,卢俊义和青雀军就该快速后撤,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城中。
城头上的守军也是暗自捏了一把汗,看着那越来越短的线香,心里不停催促着卢俊义,这种紧张的感觉就好像在战场上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呆住了。
因为弓兵们借着步军方阵的掩护,纷纷涌入了城内,可步军方阵却没有后退,而是在前进!
卢俊义拖着铁枪,身先士卒,脚下尘土滚滚,竟然是要跟完颜宗翰大战一场!
“大监国!鸣金收兵吧!”
从生怕卢俊义误事,到感激卢俊义仗义相救,到主dòng请战,配合卢俊义救人,再到为卢俊义担忧,让苏牧收兵。
这些人不知不觉之中,其实已经形成了一种生死同袍的战场情谊,只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苏牧提出烧粮只是为了凝聚军心,但他们却没有想到,苏牧的这种凝聚军心,一直都在默默进行着。
从地雷兵的冒死埋伏,到弓兵方阵的敢死阻击,到卢俊义的悍然出城,所有的这些,都在一点点凝聚着军心士气,潜移默化地将一座城,凝聚成一条心的城!
卢俊义,曾经的梁山二当家,总兵都头领,名震河北,棍棒天xià无双,马步军中推第一,天罡数内为尊,丈二钢枪无敌手的玉麒麟,终于枪出如龙!
其实大家都没有忽视他的能力,只是时机未到,仅此而已,在诸多梁山好汉之中,平叛了方腊之后,卢俊义得到的封赏算是非常高的了。
此时他是武功大夫,卢州安抚使,虽然只是虚职,并无实权,甚至没有实际的差遣,但也足以证明朝廷对他的认可。
加入北伐军之中,他一直渴望建功立业,而今日,他终于能够施展他的真正本事!
城头上,面对领主、官员和将领们的请求,苏牧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huì,既能够让凝聚人心,也能够让他们对大焱生出敬畏,为今后的计划铺路。
于是他指着城下的卢俊义和刀牌手方阵,朝这些人说道。
“大焱曾经没有战马,战场上就靠步卒,今日,就让你们看看,大焱的步军是何等样的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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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誓死不退
完颜宗翰,小名鸟家奴,本名粘没喝,汉人讹称为粘罕,有勇有谋,乃是女真部里头有数的骁将。
他的父亲完颜撒改是金国的国相,但并没有完颜宗翰这般的名气,因为父亲完颜撒改能够当上国相,完全得益于完颜宗翰。
不是因为完颜宗翰深受完颜阿骨打的信任与宠爱,而是因为完颜宗翰参与了拥立完颜阿骨打称帝,甚至没有他坚定不移地站在完颜阿骨打这边,金国或许并不能顺利开创和建立。
当初完颜阿骨打召集诸部,商议攻伐大辽帝国的时候,诸多部族首领和战将们纷纷反对,而年仅十七岁的完颜宗翰,则极其坚决地拥护完颜阿骨打,才促成了这一切,也才有了过后女真人的不败神话。
他也因此得到了完颜阿骨打的宠信,虽然他并非皇子,但在许多方面,都与完颜宗望等人平起平坐。
完颜阿骨打虽然是金国的开国皇帝,但金国朝廷仍旧保持着部族的原始作风,因为需要四处征战,完颜阿骨打没办法进行中央集权,许多领主仍旧掌控着军队,所以在许多决策上,都无法做到乾纲独断,必须尊重这些军队主宰的意见。
完颜宗望等人同样是不世出的战将,绝非平庸之辈,按说继承皇位也绝对够格,但完颜宗翰有时候太过强势,也引起了皇族的警惕。
虽然表面上情同手足,但实则心怀鬼胎,这是部落族群的生存智慧,也是形势使然。
完颜阿骨打看起来虽然硬朗,但这么多年来四处征战,疲累和受伤已经让身体留下了极大的隐患,可他仍旧坚持亲冒箭矢,万一宾天,刚刚崛起的金国必定要陷入内乱,似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这样被完颜阿骨打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便不得不受到提防。
草原部落的人们就是这样,生活条件和生活环境的限制,使得他们的寿命远比南方的人们要短,他们的生命就像草原上的夏花,虽然只有一季,却足够绚烂。
而完颜宗翰并非无智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得到完颜阿骨打的垂青,特别是…5style_txt;完颜阿骨打的儿子都不是孬种的情况下。
所以很多时候他在完颜阿骨打面前坚持己见,异常坚定,甚至不惜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给人一种有勇无谋,不足为惧的感觉,反而成为了他的保护衣。
为了将这层保护衣穿得更加的自然,必要的时候,他必须在战场上表现出这种一根筋的莽夫举止。
比如现在就是。
他本想着要冲击上京守军的弓兵阵,拿下这攻陷上京的首功,可谁想到这些守军竟然真有胆量开城救人。
而当他看到卢俊义挡在自己前面之时,便发自本能一般警惕起来,如同野兽遭遇了天敌一般。
这是一种在白山黑水之间不断狩猎和被追捕而生出的本能,他眼前的敌军仿佛都消失了,敌人的步军阵变得模糊,而卢俊义却越来越清晰。
可以说这是英雄惜英雄,也可以说一山不容二虎,这种直觉精准而让人不安。
他放弃了自己擅长的马刀,解下了背后更擅长的铁枪!
在东北丛林之中求存,与猛虎雪豹人熊野猪为敌,他们除了一手神射之外,猎杀巨型野兽之时,还需要投矛!
而这种投矛,到了战场上,也就变成了铁枪和铁矛,战技上也由投掷发展出了刺杀等各种简单直接却又万分有效的招式。
他们的枪术与中原不同,这些招式都是用来对付巨型野兽,能够将皮厚肉粗的野猪一枪扎死,也能将猛虎雪豹的腿脚扫断,更能够将人熊的爪牙给敲烂!
他们的枪可以比棍更加有力,能比矛更加快速,能够大开大合横扫四方,也能够精准一线,直取要害!
完颜宗翰与辽人战斗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大杀四方,他本以为面对南朝的汉人,特别是被辽人一直打压,不得不花钱消灾的汉人,应该没有太大的压力。
可当他看到卢俊义,看到卢俊义背后的步卒方阵,他才发现汉人的战斗力似乎与传言有些不太相符。
不过刻不容缓,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长枪出手,便如同黑龙出海,完颜宗翰狂奔而来,枪尖化为一点银芒,猛然搠了过来!
卢俊义只是冷笑,手中长枪如灵蛇一般飞出,他在最后一刻抓住枪尾,单手横劈,打在了宗翰的枪杆上!
“啪!”
声音并不大,与其说打在枪杆上,不如说卢俊义的枪压在了宗翰的枪杆上。
宗翰的枪杆被压弯出半月弧度,而后陡然弹开,发出嗡嗡嗡的颤鸣,而他的虎口开裂,剧痛难当,竟然差点拿捏不住枪杆!
他们的枪术融合了棒法,势大力沉,三人可搏虎的女真人,在力量的对抗上,竟然输给了卢俊义!
在力量上吃亏之后,宗翰便一步退则步步退,精妙却又霸道的枪法施展开来,卢俊义的手中便似同时挥舞着十几杆长枪一般,枪影如幻,宗翰竟然无法得到喘息之机!
“怎么可能!”宗翰也算得上女真头号猛将,胆色和勇力都极其高超过人,却没想到甫一交手就落了下风,而且差距便如和尚头上的虱子那般显而易见!
他没有心情去猜想这个敌人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事迹,因为对于他来说,敌人就是敌人,敌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活着的敌人,一种是死了之后的敌人。
连退了数步之后,亲兵团终于赶上来,挥舞着马刀就朝卢俊义攻杀而来,想要替宗翰解围。
卢俊义不退反进,而且速度更是惊人,长枪接连刺出,宗翰只有退让躲避,身边的亲卫却被卢俊义搠死了三五个!
没有战马就无法借助战马的冲势和力量,在平地上施展枪术和马背上的枪术,在感觉和习惯上根本就不一样,一名优秀的骑将,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步战,战斗力肯定要大打折扣。
而卢俊义堪称马步战第一人,虽然他在梁山军之中排行第二,但排第一的宋江武力值并不高,也就是说,武力值的排名上,卢俊义应该占据榜首!
这样一个硕果仅存的梁山军高手,精通马战步战,枪术无双,又得到表现机会,又怎么可能在所有守军的面前丢人!
卢俊义身先士卒,身后的刀牌手也不甘示弱,他们的阵型严丝合缝,筑起龟壳一般的防御盾墙不说,长枪和腰刀不断从刺砍,便如同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所过之处,沿途的女真先锋军纷纷化为齑粉!
宗翰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壕沟处,眼看着就要退到射手们的保护范围之内,心里也是稍安。
可他们一场混战,已经杀得难解难分,如果说刀牌步阵是一把切割熟牛油的利刃,那么卢俊义就是那烧红的刀尖!
上京城的守军已经看呆了!
女真的射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只能让完颜赤兔带领大量的步卒和辅兵,采用人海战术,想要将卢俊义这一支步卒彻底吃掉。
然而他们突然发现这步卒方阵就像一只只铁刺猬,他们组成了数个圆形盾阵,盾牌完美保护着圈内的步卒,而保护圈内的步卒却又能够通过盾阵的分拆组合,甚至通过盾阵的缝隙,将长枪和锋刃露出来,砍刺斩杀敌人!
卢俊义与身周的数个圆形刀盾阵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就像连接和掌控这些阵型的核心。
通常而言,核心一般都是脆弱的,都是需要保护的,因为作用很关键,核心被毁,整个阵型都要被破解。
可卢俊义这个核心却是最强的,也正是因为他一直在前方开路,后面的刀盾阵才能一路收割!
本来指望着宗翰一战得胜,将遭遇地雷和埋伏的士气都给挣回来的女真人们,突然发现宗翰也败了,而且败得没有任何悬念!
宗翰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一直在寻找着打败卢俊义的办法,他们崇拜个人英雄主义,所以卢俊义在他的眼中,无异成为了人生之中必须要跨越的阻碍和高峰,是必须要打败的敌人!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无论卢俊义身前有多少敌人,他都没有后退一步,他的铁枪已经沾满了鲜血,变得滚烫起来,红缨被鲜血彻底浸透,每一次出枪,都挥洒出漫天的血珠。
而宗翰却只有继续后退的份,他的肩头还被卢俊义挑破,肋下也被枪刃划破,皮肉连同软甲一同裂开,露出狰狞的伤口。
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应该会后撤,毕竟卢俊义的队伍人数太少,而他们前方,敌人正不断涌过来,他们不可能以一敌万,更不可能离开防线,必定只有后退这一条路。
可宗翰不想这样做,苏牧想告诉上京城的守军,这一战没有后路和余地,宗翰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或许很多女真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天下之大,他们不一定要攻取上京,他们已经占据了辽阳府以及整个辽东,他们可以南下攻打大定府,攻打幽州。
但可惜的是,大定府和幽州已经是南朝大焱人的地盘,他们成功回到了长城,想要攻打他们,并不容易。
而想要往西,虽然并不是只有上京这一条路,但打下上京,让这座辽人的都城陷落,意义实在太过重大,所以他们再没有别的选择!
“进!”
宗翰身上仍旧冒着血,可他并没有下令撤退,反而斩杀了几个想要逃跑的人,而后再一次迎上了卢俊义!
即便将自己带来的队伍都牺牲掉,他也要拖住卢俊义,吃掉这支铁刺猬一般的步卒!
这是他们与敌人的第一次正面对抗,他们绝对不能失败,更不能退缩,因为他们是女真人,他们是不败的神话!
卢俊义或者苏牧有着太多太多死守上京城的理由,但女真人只有一个理由去夺取胜利,那就是他们从未失败过,他们也不想经历失败,哪怕一次都不行!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上京防御战 1
很多人都以为苏牧开城救人只是于心不忍,或者为了让展示卢俊义和汉人步卒的强大,以此震慑上京城的异族人,又或者是为了激励士气。
事实上这些因素都有,但并非最主要的因素。
居高临下,睥睨天下,苏牧在城头将战局看得非常的清楚。
如果卢俊义没有带兵出城,女真大军会徐徐而进,他们会井然有序,步步为营,不断摧毁工事,填补陷坑和壕沟,会渐渐蚕食上京的防御。
可卢俊义表现出强势的姿态来,他们就会担忧士气下滑而悍然出兵迎敌,他们在拖卢俊义,而卢俊义何尝不是在牵着他们的先锋,让他们变得更加急躁和激进?
欲胜其兵,先乱其心;在这一点上,卢俊义已经达到了战略上的胜利。
而在完颜宗翰与卢俊义厮杀之时,女真大军并没有干瞪眼,他们的民夫在加速填补陷坑和壕沟,他们的战车仍旧在缓缓前行,他们的辅兵一直在铺路!
一旦让他们的器械进入射程范围,苏牧敢一万个确定,完颜阿骨打会坚决果断发动攻势,直接牺牲掉前线这些缓兵,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然而他们并没有想到,苏牧就是要让他们进入射程范围,只有这样守军才能够进行射杀,才能够化被动为主动!
城墙上的抛石机和床弩都已经准备就绪,在物资和守城器械方面,守军根本就不输女真,而且还远远超过对方的水准!
完颜赤兔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着,而卢俊义的步卒却悍然不动,根本就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一炷香就要烧完,卢俊义开始缓缓后撤,而女真人的后军已经迎头赶上,完颜宗翰身边的亲兵已经死绝,他带来的队伍已经全灭,虽然他仍旧顶在最前头,在完颜赤兔的援助之下,抵御着卢俊义。
但无论是女真人还是城头的守军,在这一刻都产生了一个错觉。
他们是来攻打上京城的,守军是被动挨打的,这一点没有错,可在这么一瞬间,所有人⊥style_txt;都仿佛觉着,卢俊义和他的步卒才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而女真人则是被动挨打的防御方!
完颜宗翰铁血孤胆,誓死不退,按说足以激励士气,但事实却截然相反,他被打成了光杆司令,卢俊义这边却毫发无伤!
卢俊义就像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云淡风轻举手投足之间已经逆转局势,正是这种平淡和出奇的冷静,才让人更加的恐惧!
真正有本事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易展现自己的力量,因为懂得低调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毫无疑问,卢俊义就是这样的人!
狩猎者在出击的前一刻,往往是最安静的。
卢俊义非但让上京守军见识了汉人步卒的强大,更让女真人见识到了汉人的坚韧不屈!他更让所有人都发现,这个汉人战将,拥有着万夫不敌之勇!
虽然在大战场上,个人勇武并不能直接决定整个战役的胜负,但却能够唤起军士们的信心,能够激励军心士气,而军心士气对胜负的影响作用,那是可想而知的。
卢俊义做到了完颜宗翰想做的事情,他成功救回了那些弓兵,使得苏牧和他赢得了守军的尊敬,使得守军变得更加万众一心,更将守军的军心士气推到了顶点!
而完颜宗翰却一败涂地,亲兵死绝,他是真正的弄巧成拙,非但没有能激励士气,反而让女真人见证了守军的团结和强大!
面对浑身浴血的完颜宗翰,卢俊义一枪搠死一名敌军,而后振臂一甩,将那敌军砸向完颜宗翰,而后哈哈一笑,高举长枪,身后的步卒方阵收拢阵型,以让人惊愕的速度,退入了城内!
“放箭!”
女真方面几乎在卢俊义步阵与完颜宗翰分开的那一瞬间,就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然而卢俊义拨打着漫天箭雨,步卒方阵高举盾牌,便像顶着一只铁锅的狐狸,安然无恙进入了城内。
随着城门轰隆一声放下,这场小规模交战,以守军方面的完胜而完美收官!
完颜宗翰的胸膛在剧烈起伏,不是因为他的失败,也并非因为他已经疲累不堪,更不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没有热血流出来,而是因为卢俊义临走之时那声哈哈大笑!
那笑声比卢俊义的枪尖还要锋利,比卢俊义的横扫千军还要沉重,将完颜宗翰的自信和尊严刺成了筛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本阵之中的,他强作镇定,向完颜阿骨打请罪,虽然阿骨打没有责备他,反而安抚他,可他能够感受到宗望等人眼中的情绪。
那不是鄙夷,不是嘲笑,甚至不是针对他完颜宗翰,而是担忧和久久无法散去的惊愕!
他们遇到了对手,在始可汗离开之后,他们在真正意义上,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而他们的对手,不是辽人,竟然是传言之中比辽人还要孱弱百倍的南朝汉人!
本来苏牧这样一个汉人,竟然会成为辽国都城上京临潢府的实际掌控者,更成为了统领整座城池甚至整个帝国残余势力的大监国,这就足够让女真人匪夷所思。
如今他们又遇到卢俊义和这支步军方阵,更是刷新了他们对大焱的认知!
他们想灭辽国,他们也一直在前进,眼看距离最终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却硬生生冒出一个强大的阻隔。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阻隔竟然来自于大焱这个与辽人有着百年世仇的地方!
双方的弓箭占据了大半个天空,遮天蔽日,守军方面倚仗着上京城内充足的武备,防御做得滴水不漏,而城下的女真大军幕天席地,他们的民夫和辅兵还在填坑铺路,还在推拉器械,还在为沉重的炮车能够抵达最前线而努力。
这些民兵曾经是那么的卑微低贱,可在攻城战之中,他们已经成为了女真大军最必不可少的人力。
可惜的是,女真人刚刚发现这些民兵的价值和作用不久,这些民兵就遭遇到了漫天箭雨的攻击。
他们不像女真的铁骑和正规兵,他们的身上没有铠甲,甚至连像样的厚衣服都没有,铺天盖地的箭雨如蝗群一般席卷,民兵们便割麦一般纷纷倒下!
城头的守军显然不在畏惧,他们已经在卢俊义的身上,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他们本以为绝对不能开城门,因为一旦开城门,根本就拦不住敌军的冲击。
可苏牧开了城门,卢俊义非但拦住了敌军,而且还斩杀了大量的敌军,使得冲击城门的完颜宗翰,成为了光杆将军!
这一切的一切,将不败神坛上的女真给拉扯下来,狠狠摔到了泥地里!
这是曾经以三千五大败十万辽军的女真人,是以两万余铁骑战胜七十万辽军,将御驾亲征的耶律延禧击败的女真大军。
但同一支女真大军,在耶律延禧逃离之后,在苏牧接掌上京城之后,却被苏牧身边的一个无名战将,硬生生阻拦在了城下!
没有任何的迟疑,敌人进入到射程之内后,苏牧一声令下,守军的弓箭反击掩护,盾墙架设起来,悍卒纷纷登上城头,冒着箭雨,将抛石机和床弩全部发动了起来!
“砰砰砰砰!”
抛石机和床弩的机括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大石和巨箭嗡嗡撕裂长空,而后落入到了敌阵之中!
他们看到敌军的箭楼被拦腰砸断,塔楼上的弓手惨叫着坠落,才到半空又被射成刺猬。
他们看到巨石将敌人的抛石机砸成碎片,将敌人砸成一滩血肉,巨石滚动之下,又将敌人碾压成齑粉。
他们也看到敌人终于将铁炮推到了前面来,而后引燃了铁炮的引信!
“轰轰轰轰!”
城墙开始承受炮火的冲击,墙体被轰开,碎土烂砖四处溅射,也有抛石机被炸毁,支离破碎的零部件将守军像大西瓜一般砸烂,也有炮火直接将守军轰成血雾。
更有炮弹落在了城内,实心的铁弹破坏力惊人,而也有石弹被炮火轰碎,出膛之后就变成撒开的漫天碎石,这些碎石速度和威力都极其恐怖,俨然成为了大规模射杀的神器!
经历了上一次炮轰之后,守军对这种充满了天威的东西,应该感到极度的恐慌。
然而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暂时停歇,寻找坚固的掩体进行躲避。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苏牧已经用地雷告诉他们,让他们亲眼见识到,这些火炮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因为苏牧也能够造出来,而且短时间之内就能够造出来!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一旦他们认识到了事物的本质,也就变得坦然了。
苏牧的地雷作用在于炸毁敌军的火炮,更大的作用则在于,让所有守军,减缓甚至彻底消除心中对火炮的畏惧感!
火炮是女真大军攻城的最主要手段,也是最强有力的武器,更是他们必胜的把握。
只要守军人人都不再惧怕火炮,那么他们劣势将一点点被苏牧扳回来!
苏牧躲在城垛后面,默默计算着火炮攻击的频率和次数,统计着火炮击发的间隔,而后利用火炮的发射空当,命令和组织守军进行反击。
只是城下的女真大军,借助着火炮的掩护,已经将城下的防线彻底击溃,陷坑和战壕都被填平,所有的防御工事都被拆毁,拆不了的就烧。
女真大军终于真正兵临城下,每一座箭楼都在成百上千民兵的死命推动下,缓缓往城墙这边靠近,箭楼上的女真弓手不断撒泼箭雨,对城头的守军进行压制。
眼看着一座箭楼就要接近,他们的火炮却出现了误伤,将那箭楼拦腰轰断,箭楼便往前倾倒,砸在了城墙之上!
折断的箭楼成为了一座现成的桥梁,女真士兵开始攀爬折断的箭楼,而炮火仍旧在宣泄,更多的箭楼和云梯,纷纷搭上了城头!
火炮终于变成哑巴,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虽然任务过程当中多次出现炸膛,误伤了许多民兵,但火炮还是物尽其用了。
接下来,女真军士便将火炮取而代之,成为了攻击方的真正主角,而对于苏牧的守军而言,真正的战斗,终于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