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大宗主
readx(); 完颜阿骨打和诸多女真人,尊称他为大萨满,他神秘地出现,而后带领着女真人,从白山黑水间迅猛崛起,如同一股充满了烈焰和雷霆的飓风,横扫北方的天下。
隐宗之人奉他为大宗主,他神秘地出现,得到了隐宗长老的认可,让隐宗迅速成长,连大焱的国主,显宗之主都将之视为最可怕的敌人,而隐宗的长老们,却知道他有一个名字,叫做始可汗。
用隐宗长老的话来说,很多人都将天可汗李世民当成了史上第一圣君,而他要比天可汗还要更加的厉害,所以要冠以始可汗的名号!
其实隐宗长老们还有一点没有提及,那就是李世民虽然以汉人圣主自居,甚至追根溯源,将老子李耳拜为李氏的老祖宗,其实他并非正统汉人血脉,而是“杂胡”血脉。
而这位始可汗也是如此,很少有人知晓,他并非正统的汉人血脉,反而对汉人有着一种既敬畏又痛恨的情愫。
也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只有大宗主身边的亲信长老,才能够从大宗主的行为决策之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很多人认为大宗主之所以疯狂报复辽国,疯狂搜索关于苏牧的消息,疯狂打压显宗,不惜打破显宗和隐宗的百年休战盟约,是因为苏牧的人,处处破坏隐宗的好事,最后更是杀了他的女人马娘姒。
甚至很多人将最根本的原因,归咎到了马娘姒的死之上,其实大宗主的女人那么多,虽然马娘姒是最受宠的一个,但为了一个女人而打乱全局,显然不是这位大宗主的作风。
他对苏牧的仇恨,其实早在发现苏牧的存在之初就已经种下了,而让这颗种子茁壮成长起来,却是因为苏牧将倭寇给清剿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连大光明教都不放过,拉拢不成,便动用了隐宗大部分的势力,将好不容易重新崛起的大光明教,再度打入了深渊之中。
原因只有一个,也只可能是一个,这位号称始可汗的大宗主,极有可能是倭人血脉!
他孤傲自大,乖僻而喜怒无常,冷血无情,有些时候甚至毫无人性,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个生而知之的先知,近乎天人一般的存在。
眼下,这位先知的大宗主,就在做着一件毫无人性的事情。
隐宗的人都很清楚,他们的大宗主对女人有着病态一般的癖好,甚至还建立了一支贴身的女死士军团,这些女死士既是他的亲卫,也是他的女人,而且这些女死士,无一例外都是倭国人!
这些女死士的任务除了保护大宗主人身安全,伺候大宗主日常生活之外,更多的是保护着大宗主的“移动城堡”!
这座移动城堡其实就是一辆巨大的战车,这战车上面甚至搭载了一栋三层的楼房,需要动用数百人来搬运,但每一次出征,大宗主都会将这座城堡带着。
大宗主将之命名为“琼楼”,连完颜阿骨打这样的人,都没有资格踏足一步,隐宗的长老们能够上楼的,不足一手之数。
此时琼楼的四周早已建立了坚固的营寨,完颜部的精兵在外围一层层警戒着,而最核心的护卫,终究还是交给了大宗主的女死士军团。
琼楼的四周遍布宽大的帐篷,那些都是隐宗高手居住的地方,正是这些隐宗的精英,不断执行着大宗主的指令,替大宗主操控着数万的民夫。
至于研发铁炮和训练民夫当炮手这些事情,同样是这些隐宗高手的职责所在。
而他们的职责自然不仅限于此,他们还帮助大宗主搜罗美人,甚至根据大宗主的标准,挑选一些俊美的男人。
眼下他们就从诸多辽国俘虏之中,搜罗了一大批青年男女,有鉴于大宗主对汉人的厌恶,汉人女子从来就不是大宗主的口味,这些男女之中大部分都是异族人。
大宗主对汉人女子有着一种病态的迷恋,他似乎将汉人女子,特别是江南女子,当成了不可亵渎的仙子,只敢偷偷暗中窥视,却又不敢像其他异族女子那般去欺压汉人女子,但最后又一定会将汉人女子杀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心中那股病态的仇恨。
大宗主对于他们而言,是如同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隐宗之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里头哪个不是沾满了鲜血的屠夫,哪个不是行事乖张怪癖的邪恶之人?
大宗主已经将隐宗里头的汉人长老放逐诛杀殆尽,隐宗里头的异族人占据了主权,底下的汉人高手一个两个都是敢怒不敢言,可即便连这些邪恶的异族高手,很多时候都被大宗主的行为,吓出一身白毛汗来。
他们将这些青年男女俘虏集中起来,经过女死士们的精心挑选,最终将一男一女送上了琼楼。
那男俘虏乃是辽军之中的一名悍将,俘获之时,他的战马上披着一层皮甲,而那皮甲竟然是用人皮缝制的,上头缀满了人类的耳朵和鼻子,也不知这辽人杀敌多少,总之是一名百人难敌的杀人狂魔!
而那女俘虏只是个寻常的契丹妇人,二十来的岁数,骨架很高大,身子却是干瘪消瘦,胸前就像挂着两个干瘪的软皮水囊,应该是辽国部落之中最底层的一名女奴。
一个是雄壮难当凶残野蛮的杀人魔,一个是早已麻木不仁如同蝼蚁一般苟延残喘的女奴,这样的搭配也是在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大宗主素来古怪,大家也只好在外头耐心等待着。
浅苍南作为大宗主的首席贴身女死士,早已见惯不怪,她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入琼楼,而后跪在了一旁。
她们的大宗主虽然面容俊美,笑容可人,身材也不矮,但美中不足的是,宗主的身材比例有些失调,腿比较短,看起来有些搞笑,当然了,除非脑子进水,谁敢笑话大宗主。
不过好在宗主并没有像大多数倭国男人一样是罗圈腿,宗主的腿虽然短,但很笔直,可这也并没有显得好一点,反而让人觉着更加的可笑。
就好像一本正经说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的人,自己不笑,一脸严肃,可落在别人眼中,却比极力搞笑的人更加的好笑。
宗主让人将那女奴先带到面前去,而后与十几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子商议了一番,便开始动手。
宗主先让那女奴喝了一碗散发着怪异清香的墨绿色茶汤,只是眨眼之间,那女奴便浑身发红,显得亢奋不已,想要挣脱束缚。
浅苍南以及几个女死士,连忙上前去制住女奴,而后那些老头子开始将一根根比手指还要长的针刀,刺入女奴全身各处的穴位之中!
“啊!”
那女奴爆发出痛苦不堪的咆哮,然而宗主却只是露出激动的神色来,让人将女奴丢入了一只大铁笼里。
而那大铁笼里,是那个一同被押进来的男俘虏,那个被解开了束缚的杀人狂魔!
女奴痛苦的跪在地上,拼命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想要将肚子里的茶汤都呕出来,可惜她将自己的嘴巴都抠烂了,也只是吐出几口鲜血来。
她的身子开始发红发烫,甚至于肉眼能够看到她的汗水被蒸成薄薄的雾气!
她的双眼变得血红,如同陷入暴走的猛兽,而后发出野兽一般咕噜噜的低吼,冲向了那名杀人狂!
杀人狂一脚就将女奴踢飞到笼子的另一边,显然不愿意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可那女奴却不知死活,再度冲了上来!
茶汤似乎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更使得她迷失了理智,针刀打通了她的经脉,让茶汤的药效渗透到她身躯的每一个细微角落,将她体内所有的潜能在瞬间激发出来!
这已经不是浅苍南等人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她们心里没有半分怜悯,即便在此之前,已经有不下一千个不同的女人和俘虏,因为喝了那种茶汤,当药效过去之后,便七窍流血而死。
但她们也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每进行一次实验,茶汤持续的药效就会延长很多。
这也是宗主挑选奴隶那有些匪夷所思的标准的意义所在,因为每一次先死的,其实都是那些精壮勇猛的男人!
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将那杀人狂魔撕咬成碎片之后,那女奴并没有七窍流血而死,她的双眼仍旧血红,但呼吸似乎已经开始渐渐平稳下来!
始可汗的脸上不断滑落大颗大颗的汗水,他不由自主地捏着拳头,双眸死死地盯在女奴的身上,他看到女奴的皮肤开始丰满,散发光泽,甚至她胸前的干瘪水袋,都渐渐圆润起来,连她的头发,都在生长!
“恭喜宗主!”
浅苍南和房中所有人一同下跪,齐声恭贺,而始可汗嘴角抽搐,浑身轻颤,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般,恨不得将那女奴揉入自己的体内,过得许久,才爆发出狂放的大笑来。
“哈哈哈!成了!成了!快!快看看!”
他使劲摇晃着身边的一名老头子,那老头子细细审视了女奴一番,而后朝始可汗汇报道:“力量上应该勉强能够达到龙象般若功初境的地步了…”
始可汗哈哈大笑道:“足够了!足够了!”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支武林高手大军,仿佛看到了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脚下颤抖,仿佛看到了自己成为人间之中,最接近神的那个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女奴却笑了,她的笑容极其诡异,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般,而后青筋爆出,就好像无数的蛇在她皮下游走一般,她的七窍开始大出血,血水混着粘稠的东西从她的下体倾泻而出,她的皮肤陡然裂开,最终还是倒下了!
“嘭!”
大宗主一掌拍在案桌之上,那案桌瞬间四分五裂,瓶瓶罐罐炸裂一地,各种碎屑四处溅射!
“混蛋!把那些虫豸全都给我杀了!”
初时温润儒雅的大宗主,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而那些老头子一个个跪倒在地,颤抖不已,浅苍南则带领着诸多女死士,开始下楼去杀俘。
琼楼下方的校场上,开始了一场血腥的屠杀,而不远处的一座帐篷里,一名灰衣老者,面无表情,眼中却掩饰不住时不时闪现的怜悯和懊悔。
他终于还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封着密信的青绿色芦管,将之连同一枚金色铜币,交给了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名中年人,长叹一声,低声吩咐道:“去吧。”
而一天之后,身在临潢府皇城之中的苏牧,案桌上便静静躺着那一枚早已不陌生的铜币,以及打开了的芦管。
他捏着手里的密信,仍旧满心震撼,过得许久,他才喃喃自语道:“始可汗?屎壳郎吧…这名字取得还真…真贴切的说…”
第五百四十七章 长空寺
五月初,北方大地也变得繁郁起来,渐渐展现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可惜如今草原上已经无法再见到牛羊成群的美景,因为牛羊是辽人赖以生存的资源,为了应对金国的进攻,牲口都要集中到上京里头去了。/xshuotxt/
出了临潢府城西门,策马半柱香的时间,追逐着水草,很快就能够看到一片纯净的瓦蓝色,那就是潢河支流冲刷出来的月神湖。
契丹作为典型的游牧民族,在精神信仰上很接近女真萨满的自然崇拜,最原始的崇拜是对昊天的崇拜,是对日月山河的崇拜。
据说每当盛夏的晴朗夜晚,浩瀚如海的星空倒映在月神湖之中,会使得月神湖成为整片草原最美丽的地方,这里也是契丹男女们私定终身的最佳地点。
可惜到了后来,契丹人渐渐强大起来,吸收了各个民族的生存智慧,信仰也渐渐从最原始的崇拜,变成了崇信佛教。
佛教在中原大地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唐朝之时,便大建寺庙,时不时派和尚到天竺去取经,又或者东渡到倭国去进行佛教的传教活动,女皇武则天更是将自己塑造成弥勒转世,佛教的兴盛可谓空前。
可大唐覆灭之后,佛教也渐渐遭遇到了打压,特别是到了五代十国,更是遭遇了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后周世宗柴荣便最是痛恨佛教中人,甚至连太祖和太宗对佛教都没有太多好感。
因为佛教有个说法,沙弥不拜王,也就是说,佛门中人除了如来和诸多佛祖,是不会给凡世间的王者下拜的。
而皇帝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宗教必须要为皇权服务,佛教的自我优越,显然是得不到帝王的欢心的。
到了真宗朝,真宗皇帝又大搞本土道教,自封为道君皇帝,甚至颇具创造性地让大家拜玉皇大帝,是的,被大圣动不动打上凌霄殿的那个玉帝老儿,就是真宗皇帝搞出来的。
如此一来,佛教在中原大地渐渐没有了立足之地,只能往北面发展,成为了诸多游牧民族的精神依托。
最初的恋爱圣地月神湖,也因为佛教的兴盛,变得庄严而神圣,因为月神湖的旁边,很多年以前建了一座供奉佛祖的长空寺。
虽然不是契丹人的第一座佛寺,但长空寺却是临潢府方圆最古老的一座佛寺。
也正是如此,这座很多年无人问津的古寺,今日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
数万斡鲁朵精兵的护卫之下,辽国的皇帝陛下亲自来到古寺,为辽国百姓念经祈福!
风吹皱了水面,吹响寺庙檐角的铃铛,也吹起了大辽帝国的皇旗,吹得老皇帝都有些痴了。
说实话,经历了龙岩平原那一场惊心动魄又羞耻的大败,老皇帝实在是再不愿意出门,一副宁可老死在上京皇城里头的架势。
可他最终还是出来了。
因为他前一天将苏牧任命为大惕隐,第二天的朝堂上,新任大惕隐的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他这个皇帝老儿的头上。
苏牧在经略治国方面的大才,比燕青这个冒牌耶律大石要好上太多太多,这不是老皇帝一个人的感受,而是获得了朝堂上绝大部分老东西认可的功绩。
比如为了应对金国大军即将压境的困窘,他建议将临潢府方圆所有的粮食和牲口都收缩回来,做了守城的准备。
可这些粮食和牲口都是契丹人赖以生存的东西,收了上来无疑会让乱局越发不可收拾。
苏牧此举虽然在情在理,顾全大局,但也被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所诟病,认为手段太过激进。
然而到了第二天,苏牧又建议发布了一道政令,想要回自己的牛羊马吗?想要保住妻儿老小吗?
来参军吧,来守卫自己的家园吧!
只要成年壮丁自愿入伍,家属就能获得朝廷统一分配的口粮供给,以后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们的伙食问题了。
又过了一天,一道政令再度让整个临潢府都为之轰动,为了支援上京守城,非但粮草和牲口,生皮毛等等物资全部都交上来,朝廷全都买了,如果你不愿意要银钱,也可以用相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而且是来者不拒,连牛马的粪便都收!
临潢府虽然已经成为了辽人的国都和最大的定居点,但里头住的都是皇亲贵族和诸部首领,以及文官武将,寻常契丹人有很多其实仍旧住在皇城外头。
而无论皇城里头还是外头,牛马的粪便对于契丹人这样的游牧民族来说,都是很常见的一种资源,可以用来糊草棚蜗居,可以用来当燃料。
所以这些天里头,临潢府方圆都是牛马粪便的气味也就不足为怪了。
按说苏牧如此折腾,辽国人民早就该造反了,但奇怪的是,这几天竟然就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连老皇帝和朝臣们,都觉得难以置信。
事实证明他们太过低估自己的臣民和百姓,他们脱离游牧生活已经很多年,即便他们现在叛逃辽国,回归到大自然的放养生活,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适应,再者,辽国皇都陷落的话,整个辽国也就相当于破灭了。
国之将亡,他们又该如何在金国女真人的铁蹄之下求存?
如果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南朝人占领了辽国,那么一切好说,老百姓终究还是能够过日子,虽然日子苦一些也就是了。
可女真人受尽了辽国的压迫,说是世仇都算是轻的,女真人同样是游牧民族,都草原大地的需求不比辽国人要弱,而且他们都不讲仁义道德这些虚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种事女真人绝对是不干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卖力守城,一旦城破国亡,他们漫说定居点,就是大草原都要失去,城破,他们就不会再有活路。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苏牧只需要将国之将亡的气氛营造出来,让这些老百姓真真切切感受到局势的严峻,剩下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套又一套让人看不透却又效果十足的组合拳打出来之后,无论是朝臣还是老皇帝,对苏牧的能力再无质疑,加上有燕青这个冒牌耶律大石用性命担保,苏牧的上位也就变得“事有从急,不拘小节”了。
大惕隐乃是辽国朝廷名符其实的高官,专门管理皇族教务,有点中原的宗人府的味道。
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辽国走到现在,已经是日暮西山,人才凋零,南面官里头倒是人才济济,可掌控力越来越弱的老皇帝又岂敢放心去用?
而皇族里头的英雄更是一个个远去,耶律余睹投了女真,萧干带着奚族大军,已经自立门户去了,耶律大石双掌被废,又接连遭遇大败,已经不再是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院大王。
可就算耶律大石没落至此,老皇帝仍旧让他把持南北枢密院的大事,可谓政务军事一把抓,因为经历过耶律余睹和萧干的事情之后,除了耶律大石,老皇帝已经很难再相信其他人。
所以当耶律大石或者说燕青将苏牧推出来,老皇帝便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苏牧拥有着南朝汉人的聪明才智,又是燕青用性命担保的人,能够放心去用他,一个大惕隐的官职又如何舍不得。
非但如此,老皇帝和燕青的表态,直接给予了苏牧超越官职的权柄,这在历朝历代都很难见到,这种从泥潭直接飞上云端的待遇,是真正意义上的临危受命,一步登天!
老皇帝很清楚,苏牧绝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即便是逢场作戏,他也配合到底。
当圣驾离开长空寺,回到上京皇城之时,却有一队骑兵,留在了长空寺。
夜色降临,有些清冷,十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和尚,就这么守在老主持的精舍之外,看着月神湖畔那连绵不绝的火堆和营帐。
长空寺的香火已经很稀,香客也是穷到不行的游牧民,他们只能自食其力,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何曾见过成千上万的士兵驻扎在这里?
所以当那个脸上刺着两行血字的英俊汉人前来拜会老主持之时,他们便紧握着手里的木g,眼中满是警惕和惊恐。
老主持却显得平淡很多,他从精舍之中走了出来,让小和尚们都退下,而后双手合十与苏牧见了礼。
“扰了圣地清净,还望老和尚恕罪”苏牧没有任何解释,因为他从这些和尚的眼中,看到一种超脱了俗世的干净,并不想将俗世间龌蹉的纷争,告诉这些和尚。
老和尚深深地看着苏牧,而后微微抬起白眉来,口呼佛号,而后低沉地说道:“圣地在心里,谁能扰得?”
苏牧肃然,朝老和尚再拜道:“苏某替天下苍生,谢过老和尚。”
老主持轻叹一声,摇头道:“施主又怎知这天下苍生会不会感谢老和尚?你又凭什么能够代替他们?你想要的,就是他们想要的?”
与老和尚打机锋其实比和街上的三姑六婆骂街吵架还要自讨没趣,苏牧也不太想理会,过来抱歉一声也是对佛门的尊重,他并没有跟老和尚探讨人性大道的想法。
“打扰了”沉默了许久,嘴唇翕动了几番,苏牧终究还是选择闭嘴,只是告罪一声,就准备离开。
身后却突然想起衣袂之声,苏牧果断出刀,刀刃却被老和尚的双掌死死夹住,便如同嵌入了铁山之中一般,想要抽离,却纹丝不动!
“你太不小心了。”老和尚冷哼一声,全然没有了得道高僧的气度,眼眸之中尽是杀气!
苏牧嘴角浮现出微微笑容来,轻轻抬起左手,衣袖之下露出短铳的枪口来,直视着老和尚道:“是谁不小心?”
第五百四十九章 无名英雄
驻兵长空寺其实是苏牧的一手后招,为了这手后招,他甚至以净化皇城为名,让人将上京城里堆积如山的牛羊马粪,运了一部分出来,说是掩人耳目也好,故意为之也罢,总之虚虚实实,就是要让人猜不透。
他也没想到此次长空寺之行,竟然还遇到了老和尚这么一个意外之喜。
出家人常年修行,心态淡然也是人之常情,这老和尚对辽军在月神湖的举动,没有太过吃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牧起初也没有起疑,可老皇帝起驾回京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并不算太过起眼的小事。
皇城禁卫素来高傲,老皇帝来祈福之时,曾经想将宝殿当成行宫,让老皇帝驻跸,可小和尚们脑子转不过弯来,认为这是亵渎圣地,双方发生了一些小冲突。
这个年代的和尚可不是个个都如鲁智深和邓元觉那般勇武,也还没开始出现和尚就一定懂武功的错觉,达摩祖师虽然在南朝梁武帝时期就已经进入中原,民间开始传说武僧的各种传奇故事,可在北方大地,并没有这种说法。
这些不问世事的小和尚自然不是禁卫军的对手,可掌控全局的苏牧,却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这些小和尚分明都并非汉人,但推推搡搡之间,却展露出不俗的相扑痕迹!
草原部落的男儿打小悍勇,摔角的功夫总该有些,但这些小和尚的技法却极其相似,也就是说他们是经过训练的!
这长空寺原本也是香火极盛的地方,青年男女也常来这里许愿,可自从上京繁华起来之后,这里就开始被冷落,门可罗雀都无法形容长空寺的冷清。
这些小和尚的相扑技艺又带着中原相扑技法的痕迹,由不得苏牧不警觉。
这也是他为何没有随着老皇帝一同回京的另一个原因,看似只是过来告罪一声,其实他何尝不是想要试探一下老和尚的虚实?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对话,老和尚却暴露了自己的出身,北地佛教与中原大地的禅宗不同,对佛道的理解不同,可老和尚对苏牧的一连串诘问,分明带着浓烈的中原意味!
而且作为一个老禅师,能够在上万骑军驻扎之时面不改色,却被苏牧寻常的一句话,激起了问辩的**,透露出对战争和对俗世的愤慨,这绝对不合常理!
用苏牧的话来说,这老和尚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出卖了自己,说明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直到老和尚出手,直到他看着苏牧的短铳,双眸之中露出忌惮之色,苏牧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若是避世的老和尚,又岂会知晓短铳是何物?又如何能够感受到短铳所带来的凶险和死亡的气息?
彼时火器才刚刚出现不久,无论是辽国还是大焱,都属于比较尖端,却又不被传统军工接受的新鲜玩意儿,这老和尚如果真在这里避世不出几十年,又如何认得这么新潮的东西?
更何况这短铳是苏牧特制的,也只有随身的两支,与传统突火枪不同,这短铳根本不需要火绳来引燃,而是通过扣动扳机,用撞针来激发,相信出了隐宗宗主始可汗这样的穿越者,很少有人能够看出短铳的真身。
而老和尚一眼就认出来,甚至主动松开了苏牧的刀刃,便足以说明,他是个有眼光,有阅历,有智慧的人,而且还是个汉人!
之所以确定他是一个汉人,并不是因为他长着典型汉人的脸面,而是他的双掌合十,轻松夹住苏牧刀刃之时,一股内劲透过刀刃,冲撞到了苏牧的经脉!
北地高手不炼气,他们只修炼强悍的体魄,炼气这种内家功夫,素来是中原大地的专属法门,这就足以说明这老和尚的古怪之处了!
自打来到北地之后,苏牧从未间断过情报系统的运作,高慕侠和宋乾等人将皇城司的暗察子和绣衣指使军,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般洒向北方大地,除了侦察敌情之外,高慕侠麾下的精英,还肩负着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任务,同时也是苏牧的秘密任务。
那就是寻找另一个绣衣暗察!
其实前番已经说过,绣衣暗察作为皇城司最高级别的密探,身份鲜为人知,而且人数屈指可数,除了西夏之外,辽国这边也安c了一位。
苏牧曾经怀疑过将耶律淳推上帝位的汉人宰相李处温,不过燕青已经证实,那位老兄并不是绣衣暗察,他曾怀疑过萧干和耶律余睹,但事实证明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他一直将自己的视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是绣衣暗察,他很明白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越是寻常的人,就越有可能是绣衣暗察,因为这样最能够保护身份,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事。
他甚至让高慕侠和燕青对辽国的南面官做了一个大排查,可惜一无所获。
于是他便猜测,或许这个绣衣暗察已经死了,但官家要的不是或许,而是必须要去确认。
因为绣衣暗察知晓官家太多太多秘密,无论哪一个绣衣暗察,都必须活要见人是要见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相同的经历或者相同的使命,会让你产生足够的共鸣感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本能。
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次交手,目光的几次转移,苏牧便知道,对面的老和尚,便是自己苦苦寻找,要么杀死,要么带回去的人。
而老和尚眼中有些被抓住的惊愕,有落寞,也有说不出的悲哀,这一刻竟然五味杂陈,从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出世高僧,变成了满是沧桑人间气的老人。
他曾经是黑暗世界的王者,他掌控着整个北地的情报系统,他也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焱与辽国数次的议和,近几十年来的和平,都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甚至于辽国如今四分五裂的内部窘境,都有他的功劳在其中。
他已经不想再提起自己为何会在长空寺躲避,甚至不愿去想起自己到底在躲避一些什么,他只是想远远地逃离这一切。
他常在幽夜之中,点一盏孤灯,听一夜的风声,想要从风中,嗅闻到故土的气味,可惜,北地的风,都是往南吹,即便有南风来,到了这个极其僻静的地方,也没了南朝的土味。
他孤独的守着一个使命,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真身,他像一块泥,被捏成无数个模样,为了不同的任务,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渐渐已经找不到当初的自己。
也只有在佛像前面,守着这盏风中飘摇的孤灯,他才恍惚能够记起,那个下着细雨的早晨,一个少年,背对着汴梁城,一直往北走着,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回家的路。
佛经里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他只是一知半解,但若只是从字面来理解,他应该是最接近佛祖的那个人。
为了谋求两国和平,他完成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同时也杀了很多不愿也不该杀死的人,说起来,天下苍生真的该感谢他。
可苏牧凭什么替天下苍生感谢他?
苏牧跟他一样,可都是绣衣暗察啊!
他们注定了永远无法享受这份荣耀,他们只能默默地生活在y影之中,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除了那个该死的官家,没有谁知道他们为天下苍生的平静安宁,做了多大的牺牲。
为了这份大义,他必须在自己还有良知的时候,杀死一些无辜的人,渐渐的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经有过,借着大义之名,发泄心中嗜杀的原罪。
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即便回到汴京,官家也不会留他活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是帝王家的惯用手段,更何况他还掌握着随便一件都足以轰动天下的皇家秘密!
但他不甘,为了这个使命,他付出了自己的人生,付出了自己的灵魂,付出了自己的良知,付出了一个人所能拥有的全部一切。
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想要,所以他要躲起来,他要用余生,来寻找自我。
而苏牧分明跟他一样,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苏牧却全然无知,还可笑的要替天下苍生感谢他,还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沾沾自喜,这让他很愤怒。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来,他不能让苏牧也踏上这条不归之路。
人世繁华,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气象万千,他们游走其中,却只能隔断生死,寂寞天涯,官家的誓约,苍生千百家,无论是山水如画,还是遍地风沙,他都一一记下。
可惜啊,所有的一切,史书却无法写下,他只能剃了青丝白发,守着孤灯,听着羌笛和风声,却再也想不起曾经的年华。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想着能够回归故土,看一看早已败落的庭院,祭扫青草飞长的祖坟,或许还能够撑着油纸伞,走一走江南的烟雨,即便老了,也附庸风雅一回。
可现在,他将一切都看得太透彻,他不会活着回去见赵劼,再任由赵劼将他的余生终结。
或许他已经失去了人生的前半段,但后半段,他希望能够自己做主。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能够选择自己的生与死。
他渴望回到南方,但不想活着回去,这是多么悲哀和无奈的一种感受,他却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苏牧应该是最合适的倾听者,也是最有资格的倾听者,可话到嘴边,老和尚却又咽下,因为他生怕说出来之后,苏牧便不再杀死他。
“动手吧。”
他不再看那支短铳,也不再看苏牧,只是微微抬头,看着月神湖。
今夜没有星光,月神湖像天上仙人随手扔到人间的一块墨玉,这个唯一能够让他获得平静的地方,再也没办法平静,而他也注定了看不到明天的阳光。
就如同他的一生,永远活在黑暗和y影之中,永远见不到天亮。
夜风吹拂,苏牧的眼角有些发涩,虽然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但他看出了老和尚眼中的情绪。
那股情绪就像度数极高的烈酒,想要豪壮饮下,就要做好酒后失态,流露真情,丢人现眼掉泪的准备。
可惜,这杯酒,他终究无法喝下。
收了短铳,他微微转头,顺着老和尚的目光,凝望着月神湖,突然笑了。
“地方不错,不过终究比不过江南,有空会去看看吧。”
老和尚微微一愕,苏牧却将长刀担在肩上,双手脑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来由说了一句。
“总有人记得的。”
“谁能知道?谁又会记得?”老和尚湿润着眼眶,忍不住问出声来。
苏牧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无星无月的夜空。
老和尚泪流满面。
第五百五十章 女真的雄主
五月的风,很干燥,临潢府方圆的草场本该郁郁葱葱,可早已被马蹄践踏成大片的黄土。
风起,卷起一道道黄龙,张牙舞爪地往南,而后渐渐消散无影踪,与西北大漠的风沙不同,这里才是真正的满身风尘。
但凡辽阔无边的地方,都容易出现海市蜃楼,大草原上的汉子们,自然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海市蜃楼。
可今日,前哨的斥候们,却看到了让人惊愕的一幕。
那滚滚风尘之中,远处的地平线上,蒸腾的视野之中,渐渐出现一座高楼的檐角。
那是一座在北地如何都看不到的木楼,典型的江南风格,清瘦而风雅,像寒竹一般,仿佛透过这座楼,就能够看到南朝文人的风骨。
楼渐渐升起,一共有三层,甚至连檐角上的装饰,以及画廊上的雕刻,都隐约可见。
斥候们开始聚集起来,就好像在看着天上的琼楼玉宇。
而这座楼,并非海市蜃楼,而是真正的琼楼,隐宗大宗主始可汗的琼楼,女真人的大军,终究还是来了!
就如前番所言,这座琼楼凝聚着始可汗的所有心血,每一次出征,他都会带着这座楼,以致于看到这座楼的斥候们,经历了最初的惊讶之后,终于想起了老斥候们的提醒。
“是女真人!”
消息很快就被传了回去,而后如同砸入平湖的一块巨石,将整个临潢府炸得沸腾起来!
女真人终究还是来了。
数百人拖着沉重的琼楼,就这么在黄土上缓缓行进,这些**的民夫用粗大的绳索,拉扯着琼楼底座那巨大的战车,绳索早已将他们的身体勒磨得皮开r绽,可谁都不敢出声喊疼,也不敢少出半分力。
因为这位大萨满每到一处,总会俘虏无数的民夫充当苦力,他从来都不缺人力,只要你敢喊出声来,便有黑衣女子出现,只需要一刀就能让你摆脱这一切。
如果因此影响到琼楼的行进速度,她们会将所有民夫杀死,再换一批生力。
在大宗主的眼力,他们连牲口都不如,路上若碰到坑洼之地,他甚至会斩杀民夫和俘虏,用尸体来填铺道路!
这座琼楼就像落在人间的d府,却需要无数白骨来支撑。
琼楼的左右两翼,是完颜部最精锐的骑军,统共万人之数,而后军也有一万女真铁骑,虽然不是完颜部的亲兵,但也是女真部族,有生女真,也有熟女真,共同驱使着身后无数的民夫和辅兵大军。
很多人会问,这些民夫和辅兵的人数,远远超越了督军队伍,他们为何没有反抗?
因为他们不能跟神仙作对,无论是心理,还是行为。
是的,始可汗一直在塑造自己的神仙形象,包括大萨满的身份,包括神威大将军等火器,包括其他超乎常人想象的一切手段。
他让人看到了常人无法做到,甚至无法理解的神迹,让这些人敬他,又通过凶残的女死士,随意虐杀,让人畏他。
在强者为尊的世道,拥有了敬畏,也就能够驾驭这些低贱的民夫和辅兵了。
这是始可汗第一次让完颜阿骨打走上琼楼,而且还是三楼,为了打消完颜阿骨打的疑虑,他甚至主动让完颜希尹陪着金国的开创者上楼。
他太了解苏牧的为人,或许在情报方面他并不如苏牧,因为他认为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力量,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情报来辅助。
女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原始部落,发展壮大,连败辽国大军,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缔造一个又一个军事神话,七十万大军在他的面前灰飞烟灭。
有这些功绩在前面作证,他还需要情报干什么?
他是个孤傲的王者,但隐宗的长老们却慎之又慎,因为他们很清楚大宗主的脾性,若出了任何纰漏,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长老们还是做足了功课,将关于苏牧的一切,按照惯例都递交给了始可汗。
当这位大宗主听说苏牧竟然当上了辽国的大惕隐,主掌此次的防御,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越来越下乘了!”面对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希尹,他如是说道。
完颜阿骨打是金国的开创者,而完颜希尹是金国之中最具智慧的年青一代。
他精通汉学,对辽人的一切也都很熟悉,他是整个女真部族之中最博学的一个,也只有他能够稍微跟得上大萨满的步伐。
像契丹人创造契丹文字一样,完颜希尹也仿照汉字,创造了属于女真人自己的文字,他在金国之中的声望,并不比完颜宗望等人差多少。
也正是因此,他跟那些隐宗长老们一样,知道大宗主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对苏牧的一切,都算是了如指掌,起码掌握的情报并不比那些长老们的少。
他不知道苏牧是如何获取辽国皇帝信任的,但得知苏牧已经成为大惕隐,他和长老们一样,竟然一点都不感到吃惊。
因为在调查过程当中,他们已经耗尽了对苏牧的惊奇,若没有大宗主珠玉在前,或许他们会将苏牧当成另一个生而知之的神人。
按照苏牧的作风,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守城,又要重点防御他们的神威大将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郭药师曾经偷师于他的那一套防御法子。
若苏牧驱赶临潢府的民壮提前出城,沿途挖掘壕沟,设置陷阱,沉重的炮车根本就无法畅行无阻,更不消说琼楼这样的庞然大物了。
而后设置拒马鹿角,甚至将抛石车和床弩等守城器械打造起来,将战场转移到皇城之外,这应该就是苏牧最有可能动用的策略了。
可惜苏牧让他们失望了。
在他们看来,苏牧无疑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显然对这个濒临崩溃的辽国已经绝望,或许他成为大惕隐,只不过是尽量为大焱争取好处罢了。
因为他们一路走来,既没有战壕沟壑,也没有陷马坑,更没有箭楼岗哨,连斥候都稀稀拉拉,见着大军就跑。
他们一方面认为苏牧在故弄玄虚,想要大摆空城计,一方面又心中起疑,生怕苏牧给他们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这方面,他们认为苏牧比宗主还要让人意想不到,宗主虽然喜怒无常,但这是在个人品格上的问题,在战略上,大宗主素来是一力降十慧,有这么多近乎神迹的手段,他根本就不需要y谋诡计。
可苏牧从南到北,一路走来征战无数,往往奇计百出,在最不可能的时刻,会给你最不可能看到的结果。
这也正是他们最大的忌惮,因为一路上实在太过平静,即便现在来到了临潢府境内,皇城就在眼前,辽国的军队竟然仍旧没有出城迎战的意思!
辽国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数十万军队还是能够拼凑出来的,难道就这么放弃了,竟然龟缩在皇城之中,选择被动守城?
无法阻止神威大将军等火炮,守城还有什么意义?
临潢府的上京皇城与南朝或者燕云的大城不一样,虽然皇城也仿照汉制,城高三丈,方圆几十里,可终究不如南边的城池坚固。
这茫茫多的火炮攻击之下,这样的夯土城墙,能够抵挡炮火倾泻多久?
完颜阿骨打并没有考虑太多,因为大萨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为他与完颜希尹亲眼看到,大宗主将一个奄奄一息的民夫,变成了连完颜宗翰都无法战胜的高手!
而这一次出征,那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能够让将死之人变成悍不畏死的战争机器的药剂,大萨满让人熬制了整整上千桶!
他曾经以为,打仗就是骑马s箭,将敌人杀死,就赢,被敌人杀死,就败。
直到大萨满横空出世,他才知道自己将战争想得太过简单。
他从来不是个自卑的人,他的骨子里流淌着女真人高傲和坚韧的血统,他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即便部族的人都认为他对大萨满太过服帖,即便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对大萨满服服帖帖却又责怪他这个宗长太过软弱。
因为他知道,就算没有大萨满,他也能够将完颜部扶持起来,因为辽国人已经穷途末路,因为他们被命运选中,注定要统治这片大地。
只是大萨满的出现,让这一过程,缩短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女真部族的崛起就是天道的选择,而让大宗主出现在这里,也是命运的安排。
既然是命中注定,他为何不能坦然接受?
答案是,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他确实不能坦然接受。
因为这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大萨满的功绩,与他完颜阿骨打甚至女真铁骑没有太大的关联,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可以接受命运的安排,他可以顺应天命,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拼杀,让女真部族的铁蹄践踏这片热土,但他绝不接受命运的施舍!
在他看来,大萨满的出现,就是命运之神对女真部族的施舍,既然有了大萨满,为何还要将兴盛种族的使命,交到他的肩上?
所以他一直近乎冷漠地欣赏着大萨满的表演,尽量满足大萨满的各种要求,甚至冷眼看着大萨满那些不人道没人性的行径,但并不表示他就认同这种行为。
他可以战胜敌人,可以羞辱敌人,但他不会让敌人失去做人最后的一点点权力,那是选择死去的权力,除了神灵之外,别人都无法干涉的权力。
可大萨满做到了,而且还不止一次做到,他不想一个人死,那个人就如何都死不掉,他甚至知晓大萨满给死人喂下那种茶汤,而前一刻已经死去的人,竟然重新站了起来!
虽然那人最终还是再死了一次,但这种能力,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拥有,这是神灵赋予大萨满的能力,那么大萨满就应该是神,而不是人。
可惜他很清楚的知道,大萨满是人,而且还是个心里极其病态的人,比最邪恶的人类还要邪恶的人类。
那么这就不是神灵赋予的能力,而是亵渎神灵的行径!
一个接受命运安排的人,如何能够看到一个亵渎神灵的人,来主宰部族的命运?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将大萨满这个亵渎神灵的人类,从神坛之上拉下来!
或许,这个机会已经不远了,只要临潢府能够打下来,只要辽国破灭,女真人真正能够站稳脚跟,就是他行动的时刻!
而如今,临潢府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东方发白,露出血色
金国的军队在临潢府城外二十里驻扎了下来,夜色降临之际,他们不再如同白日那般大张旗鼓,骑兵分成千人小队,不断在大营周围游弋警戒。
西北信风呼呼吹袭,白昼的炎热很快就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水的凉意,营地之中的火堆忽忽跳跃着,神威大将军一律炮口朝外,即便是夜晚,也有着炮兵小队在值守。
尺有所长则寸有所短,铁骑是女真部族崛起的最大底气,但他们也拥有着软肋,那就是步军战力严重不足。
若论冲锋陷阵的攻击力,女真人比巅峰时期的契丹人都要强悍一些,可若说到主要用于防御的步卒军队,漫说大焱的独“步”天下,便是连邯郸学“步”的辽人,都不是女真步卒能够比较的。
仗着夜色的掩护,敌人可以轻易撕开他们的步卒防御大阵,摧毁给他们带来一次次战争神话的铁炮,那些炮兵和民夫辅兵们,甚至没有像样的刀和甲,根本就挡不住敌人的偷袭。
为此,骑兵们就要“加班加点”,轮换着休整,晚上守卫大营,甚至已经成为他们最主要的任务之一。
在大萨满没有横空出世之前,他们也曾经纵横辽东,打过很多大胜仗,可如今他们却不再是主力,若他们只是没骨气的大焱士兵,或许该欢呼雀跃,终于不用上战场去卖命。
可他们是拥有着深深的种族骄傲的女真勇士,他们的铁刀需要热血来浇灌,他们的功勋需要用牺牲来堆砌,只是充当辅助,是对他们的侮辱。
可他们自己亲眼见识到神威大将军这等天地神力一般的威力,这是他们的战马和刀弓永远无法企及的力量,这让他们感到很丧气,想发怒却又不知该怪谁。
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护卫大营的周全,替大萨满看管好这些低贱没用的民夫和俘虏。
这样的夜晚太适合偷袭,他们不得不全神以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一万铁骑分为十个千人小队,几乎覆盖了整个营地方圆五里,漫说敌人,便是连一只小兽都放不过。
而剩余的一万人,已经指挥着数万辅兵,将大营重重保护了起来。
大营的最核心之处,自然是那座如同人间d府一般的琼楼,以至于国主完颜阿骨打的中军大帐,也不得不安扎在了大营的西南角。
此时的大帐之中燃着火盆,完颜阿骨打略显疲惫,趺坐于白虎皮宝座之上,完颜宗望、宗翰,完颜希尹以及不久前改名完颜宗弼的完颜赤兔,皇族的亲信都聚集了起来。
“无论是苏牧,还是耶律大石,都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这些天实在太过平静,事出无常必有妖,虽然大萨满胸有成竹,但咱们却不能不多加防备…”完颜希尹足智多谋,虽然他只是国相的儿子,但完颜阿骨打对他的青睐和重用,并不比亲儿子完颜宗望等人要少。
完颜希尹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即便完颜部都是万人难敌的猛将,但在战场上,他们从来都是粗中有细,他们就像暗夜之中的黑豹,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爪子,谨小慎微,可发动攻击却又如同夜风和雷霆一边迅捷。
但他们也都意识到这些话背后的隐藏意义,他们并不担心战局的发展和变化,他们只担心着同一个秘而不宣的难题。
这大金国,到底是完颜部的,还是大萨满的!
对于喜欢挑战强者来证明自己勇武的女真人来说,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辽国已经不是对手,而大焱素来软弱可欺,在大萨满没有出现之前,他们唯一害怕的,就是盛怒的自己。
可大萨满出现之后,或许大萨满才是他们心中最忌惮也最不能提及的那个强大威胁。
他们早就获取了各方的军报,甚至连辽国皇帝到长空寺祭奠祈福的消息,都没有瞒过他们的耳目。
对于老皇帝合情合理的举止,完颜希尹却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老皇帝其实早就已经被完颜部打怕了,这个时候他不龟缩在皇城之中,而是往西北方向的长空寺走了一趟,实在有些可疑。
“或许咱们可以派出斥候,往长空寺方向侦察一番,若他们那处埋了伏兵,咱们也能够有个应对。”完颜宗望用小刀切着烤羊r,吃相并不是很难看,反而出奇的淡然和平静。
完颜宗翰冷哼一声,接过话头道:“明日就要发兵攻城了,眼下又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派出斥候,也没有太大用处,明日咱们紧盯着西北方向便是了,我就不信面对神威大将军,这些辽狗敢出来撒野,要真想偷袭,今夜便是他们的最佳时机。”
宗翰如此一说,众人也就沉默了下来,完颜阿骨打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将明日的部署任务都跟这些猛将说了一遍,这才将他们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完颜希尹。
此时的金国便如同当初建国的契丹一般,诸部落的领主拥有着私军的掌控权,他这位名义上的国主,对领主们的约束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大。
这也是大萨满为何能够得到绝大部分人拥戴的原因之一,毕竟金国不是他完颜阿骨打一个人的金国,所以在他看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单凭勇武想要马踏天下,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许多人都觉得他老了,变得软弱了,开始畏首畏尾,不再像年轻时候那般悍勇无畏,完颜阿骨打却认为,这是一种成长。
不是年龄上的增长,而是对天下大势以及征战八荒的认知,甚至于对如何管理一个国家和种族的经验阅历。
拥有越多,忌惮也就越多,所以汉人们才会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初他一穷二白之时,也是敢打敢拼,因为除了一条命,他们再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失去。
可现在他们拥有了辽国一半的领地,他们建立了属于自己种族的国家,这在女真的历史上,绝对是千古万世不灭的功勋,他又岂能让这一切都毁在自己手里?
当然了,也不可能将这一切,拱手让人,即便伸手的是大萨满,也不行!
年轻的时候,他以为完颜宗望等一干悍勇的骁将,颇具虎父之风,像极了自己。
可直到不久前,他才发现,完颜希尹,才是最能理解自己,最像自己的那个年轻人。
也正因此,对于熟读经典,对辽国和大焱形势以及国情甚至人文风情都一清二楚的完颜希尹,阿骨打是极其看重的,在某些事情上,这种信赖已经超过了宗望等人。
“今夜写份檄文,明日遣人送到临潢府去,若他们开城投降,那是最好不过,不宣而战有些不合规矩,咱们要名正言顺地击败辽人。”
“诺。”完颜希尹行礼领命,见得外头脚步声渐渐远去,才从怀里取出一只散发着木头清香的盒子来,不动声色放在了自己的案上,这才悄然离去。
待得完颜希尹离开之后,完颜阿骨打缓缓站了起来,走下宝座,将那木盒拿起,轻轻打开,但见一枚拇指大的蜜丸,静静躺在木盒内的丝布之上。
他将蜜丸拈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嘴里,像品尝着一颗长生的果实,慢慢咀嚼着。
如果他像其他人一样,因为大萨满的种种“神迹”而俯首,他就不是一代女真雄主完颜阿骨打!
若非大萨满给他下了毒,c控着他的生死,他又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做这个傀儡!
事关帝王荣辱,他甚至没有让完颜宗望等人知晓,因为这几个骁将一旦得知,势必要跟大萨满决裂,眼下正是金国飞速崛起的上升期,决不能发生内乱,况且这种内乱,极有可能会覆灭金国,也极有可能以大萨满的胜利而结束。
再者,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贸然对大萨满动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大萨满的毒药确实了不起,但他们也没有想到,精通诸子百家的完颜希尹,早已偷偷配制出了解药了。
如果不是对完颜希尹信任到了骨子里,完颜阿骨打又怎么可能冒险吃下他的解药?
能够成为一代雄主,完颜阿骨打又岂是任人c控的傀儡,或许他没有神威大将军这样的火炮,但他却有一颗隐忍之心。
大萨满还在想着践踏辽国,想着踏破辽国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大焱,可在完颜阿骨打的心中,无论辽国还是大焱,都已经不是第一目标。
他的第一目标,是不久的将来极有可能将他取而代之,君临天下的大萨满始可汗!
在这一点上,他与苏牧有着诡异的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不仅仅比同伴看得远,他们比敌人也要看得远!
我见识过神威大将军铁炮的威力,也见识过大萨满那种近乎鬼神的茶汤的药效,但他更见识过大萨满那没有任何人性的罪恶行径!
他完颜阿骨打为了帝国,也可以变得极其邪恶,在他看来,征伐天下的过程当中,没有谁是无辜的,没有谁是不能死的,心慈手软根本成不了大事。
所以归根结底,他痛恨的不是大萨满的邪恶,而是大萨满在他的地盘上做这样邪恶的事情!
重点已经不再是大萨满的邪恶,重点在于,这是他的地盘,而不是大萨满的地盘!
为了夺回自己的地盘,为了赢回主动权,不再甘当傀儡,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比大萨满还要邪恶百倍万倍!
这就是他完颜阿骨打的野望,这就是他的忍辱负重,他只是希望,当一切降临之时,他能够留下始可汗一条命,让他也尝一尝俯首帖耳的滋味!
东方渐渐发白,而琼楼之上仍旧隐约传来杯盏交错以及女子的**声,而大营里头的士兵们已经纷纷钻出营帐,开始埋锅造饭。
云朵渐渐显出充满生机的白金之色,然而这片大地,却又即将被鲜血浇灌。
月神湖畔,燕青同样看着东方的云朵,想起自己的女人以及那个还未出生的小家伙,他转头望向南方,极其罕见地露出浅笑,低声自语道:“等着我哈…”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世道乱如雨,猛将如龙起
轰隆巨响震彻山河,那是神威大将军砸碎临潢府京城坚墙的声音,那是敲碎大辽帝国最后一层保护罩的声音,同时也是大焱北伐军的抛石车,粉碎辽国中京大定府防线的声音!
想要提升一支军队的军心士气,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带领他们取得一场胜利,而想要铸造军魂,最极端的办法却是经历了一场场大败之后,这些士兵仍旧想着还能胜利。
对于沉迷太平数十年的北伐军而言,让他们经历惨败,是无法铸造出军魂的,只能将他们彻底击溃。
所以想要积攒军心士气,只能不断地去获取胜利。
也多亏了岳飞韩世忠等一干新崛起的将星,今次北伐顺风顺水,从踏入北方战场一来,莫州雄州涿州易州幽州平州,哪一战都是大胜,而且还是出人意料的大胜!
这也塑造出了北伐军所向无敌的一种表象,而事实上,不断的胜利也使得军士们信心大增,士气已经稳固,特别是经历了幽州的争抢军功,大部分士卒都得到了足够参与感,而且还是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这些战役就像一个大人看顾着蹒跚学步的孩童,那孩童不怕摔倒,因为身后有人扶着,有恃无恐使得他们快速成长起来,直到今日终于觉着自己能够健步如飞,无论事实上他们是否真的能够健步如飞,起码在心理上,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成长和强大。
大定府乃是大辽帝国的中京,虽然不是辽国的都城,但作为大辽的五京之一,中京甚至比临潢府上京还要大,还要繁华。
盖因中京建立于辽朝的中期,那时候正是辽国最为强盛的时期,财力雄厚,历时四年才将中京城建好,并设立了大定府。
而大定府又赶上了大焱和辽国议和休战的数十年和平,他的地理位置又相对靠近南方,以致于诸多商队和来往旅客络绎不绝,为这座中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资源。
辽国的皇帝很喜欢中京的繁花,甚至打算常驻大定府,也在大定府接见大焱和其他国家的使臣,使得大定府成为了辽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中京建在老哈河冲击平原之上,气候温和,水草丰美,无论农耕还是放牧,都极其适宜,也正是这等得天独厚之地,使得中京越发的繁华似锦。
中京城模仿了大焱都城汴梁城的布局,分外城、内城和皇城,大体上是个正方形,皇城里虽然没有老皇帝在住,但皇城区域内也住着许多辽国的王公贵族。
然而此时却是全城s乱,王公贵族们拖家带口,在私兵的护卫之下,往北门而逃,却又被守军堵在北门的前面。
是的,大焱的军队已经在攻打大定府很多天,早在北伐军还未抵达大定府,这些狂妄自大的辽**队还曾经出兵阻击,结果被岳飞韩世忠等人的骑兵杀得落花流水。
童贯终究不是纯粹的军人,他并没有打算要彻底征服大定府,所以他只围困了中京城的东西南三面,留着北门,以供辽国的贵族和军队逃走。
他的意思是将辽人赶出中京城,将他们吓跑就好,尽可能地避免血战,如果将四面城门都围死,那么辽人必定陷入绝地,只能够死战,到时候谁输谁赢还是两说之事。
北伐军倾巢而出,已经是孤注一掷,而且前提还是官家对此没有定议的情况之下进行的。
如果这一战失利了,他们会由千古功臣,变成千古罪人,即便是最疯狂的赌徒,也不一定敢押这一次宝。
所以童贯的谨小慎微,也得到了军中一些老将们的支持,至于岳飞韩世忠等青壮派,他们跟着苏牧一路往北打过来,势如破竹,早已知晓辽国内部水深火热,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大定府虽然是辽中京,但只要奋力死战,必定能够大胜一场!
北伐军的军心士气早已今时不同往日,经历了这么多场胜利,虽说还不能说脱胎换骨,但战斗力早已比之前要强悍太多,眼下又是倾巢而出,三十万精兵围困大定府,万万没有失败的道理。
再说了,守城本来就是辽人的软肋,而以步军和攻城器械见长的大焱,完全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此时童贯并步卒大阵上前,这些重甲步卒披着重达六十多斤的步人甲,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全部都覆盖在铁甲之下,披坚执锐,还有大盾顶在前头,不断往城墙方向前进。
无数的民夫和辅兵拖着沙袋,跟在步卒大阵的后头,而大后方的抛石车等攻城器械不断发s着,巨大的箭楼上,弓箭手们也在不断往城头泼洒箭雨,压得辽人守军根本抬不起头来。
以前因为没有战马,为了应对辽人的骑军,大焱不得不大力发展步卒,研究以步克骑的战法,而弓箭更是大焱人对付辽国骑兵的最得力手段。
而此时,弓箭和步军,这两样完全占优的东西,都让北伐军搬到了前线来,面对的却只是一心想要逃走的辽国贵族,战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是在用北伐军最大的长处,攻击辽人最软弱的时刻,真如童贯所想,若彻底封死北门,或许这将是一场死战,但现在的情形是,大焱人发疯了一般涌上来,辽人却是退缩了。
中京的守军数量堪比上京,可惜为了应对女真大军,很大一部分兵力早已被老皇帝抽调北上,不过让人扼腕的是,汇聚起来的七十万大军,最终还是败在了龙岩平原那一战之中。
眼下辽中京守军人数不多,北伐军又来势汹汹,他们将此战视为功盖千秋的一战,以致于诸多手段全部都施展出来。
面对大焱北伐军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按说辽人应该一败涂地,可城中守将乃是辽国老皇帝的亲侄儿耶律戟,除了耶律大石和萧干,也就这位足以堪称血勇骁将。
中京是老皇帝亲自交到他的手里的,耶律戟不能将之拱手让给南朝的软蛋。
可此时他才体会到,手下没有可用之兵,是一件让人多么丧气的事情。
他也终于能够体会到,大焱那些有名的猛将,为何最终都背上懦弱怯战的骂名,人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其实是因为强兵才能造就强将,而强将反过来再训练出强兵来。
耶律戟自诩勇武过人,可此时站在墙头的他,仍旧被大焱的将士们惊骇得哑口无言。
但见得漫天箭雨的压制之下,中京城的守军根本就没办法抬头,城墙上早已c满了箭羽,大焱的步军早已在城下搭建了五条通天坦途一般的鱼梁道。
这鱼梁道是用沙土和辽人士兵的尸体搭建起来的,从城下斜斜延伸到城头之上,成为了大焱步卒进攻城头的桥梁。
耶律戟很快就命人死守鱼梁道的尽头处,甚至还在关键的地方放火,滚油不断倾倒,将进攻的大焱步军一同点燃。
可对面显然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员虎将抖着一条铁枪,身上已经c着十数支箭羽,却浑然无惧,悍不畏死,带领着十几名敢死的勇士,就这么冲了上来!
他对大焱的将领没有太多的情报了解,毕竟他一直就没有当大焱的将领为一回事,这些软蛋也没有什么可以研究的。
然而今日,他见过太多太多悍不畏死的猛将,这些人仿佛春雨过后的竹笋,一夜之间就全都冒了出来一般。
他带着亲卫迎了上来,那大焱的猛将抖擞精神,铁枪如龙,不断翻飞,一路上竟无人可挡!
耶律戟捉刀上前,就要与之血战,可刀刃还未劈下去,肩头已经被对方搠中!
“噗!”
耶律戟被挑飞出去,整个左肩都被撕裂开来,亲卫们赶紧护着他退下城头,而那员猛将似乎照着惯例一般,朝耶律戟豪迈一笑:“记住了,你爷爷是大焱杨再兴!”
“又一个姓杨的”耶律戟忍着剧痛,被亲卫护着退下城头,途中竟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是的,早在昨日,便有一个自称杨挺的,杀上城头来,凭借着一人一枪,将城头守军杀得七零八落,若非耶律戟果决地放火,真让那杨挺杀了个通透。
而在前两日,他曾见过一个叫徐宁,一个叫岳飞,这两个同样是让人头疼不已。
那时候大焱的鱼梁道还没有合龙,这两人从阵前疾跑几步,而后将手中铁枪给投掷了出去。
他们的目标不是城头的守军,而是将铁枪扎在了城墙之上,三丈高的城墙中间,便深深扎着二人的铁枪。
而后徐宁先高高跃起,攀上第一根铁枪,岳飞疾跑开来,跳将起来,让徐宁再度甩飞出去,借助第二根铁枪的反弹之力,竟然冲上了城墙来!
是的,他们没有借助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就凭着两人的配合和两杆铁枪的辅佐,就这么跳上了三丈余高的城头!
这在大焱的武林高手之中,或许不算什么,可在只有蛮力,只懂得捉刀骑马s箭的辽人眼中,这无疑就是惊掉眼球的壮举了!
岳飞和徐宁之后,又有叫张宪和徐庆的杀上来,而后又是叫宗储和王贵的,堪称神s,将他耶律戟手底下的精锐,都s死得一干二净!
这场攻守战更像是大焱北伐军的表演,将以后决定着大焱军事未来的那些无双猛将,都展示在了辽人的面前,他们仿佛用自己的勇武和不惜命,告诉这个天下。
今后,大焱将在军事上将不再受到歧视,他们已经登上了大辽帝国中京大定府的城头,更登上了争霸这个天下的舞台!
耶律戟刚刚被救下城头,主将受伤,军心士气彻底崩溃,这也预示着中京开始了陷落与沉沦。
北门的辽国贵族们也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们动用私军,冲破守军的阻碍,成功打开了北门,往上京方向逃亡去了!
这是大定府沉沦的开始,也是整个大辽帝国崩溃的丧钟。
而耶律戟刚刚安顿下来,已经有海东青送来最新的军报,萧干并没有能够攻占居庸关!
大焱老将种师道,带着步卒,利用驮马骡子甚至是骆驼,从幽州赶往居庸关,在背后给萧干来了致命的一击,萧干往西京逃亡去也!
东京辽阳府已经成为女真人的都城,南京幽燕成了大焱的后方,中京大定府眼看也成为了大焱人的地盘,上京正在承受女真人的怒火。
大辽帝国,已经走到了绝境!
第五百五十三章 狼烟
当苏牧决定在上京城的西面预留一支伏兵之时,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记昏招。
因为女真人拥有神威大将军铁炮,又有二万铁骑充当护卫,夹裹风雷之势,无可抵挡,这支伏兵又有什么用?
苏牧在平乱和治政方面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在军事之上,却没有太多辽国人能够认同。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龙岩平原一战能够安然撤退,皆赖苏牧之功,但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并不足以让辽国人刮目相看。
帝国已经风雨飘摇,连老皇帝都已经在准备着逃跑的后路,他们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也只能将一支斡鲁朵的精骑,交给了苏牧。
当然了,即便老皇帝已经封苏牧为大惕隐,又将诸多事务都交给了他,但在骨子里,老皇帝仍旧是信不过苏牧的。
更何况斡鲁朵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老皇帝就算再昏庸,再病急乱投医,也不可能放心大胆将兵马交给苏牧。
但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还是“耶律大石”挺身而出,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信任苏牧这个谋士,甚至亲自率领了着这一万斡鲁朵精骑,驻守在月神湖畔。
老皇帝也曾经想过,耶律大石在这个时刻领兵外出,是否为了方便逃离上京战场。
一万兵马在手,如果耶律大石想要逃走,与萧干在西京回合,那么今后他们就拥有了延续大辽国本的资格。
可事实已经证明,耶律大石如果想反叛,早就不知叛了多少回,即便文武百官都反对,老皇帝还是力排众议,将耶律大石派了出去。
城下的火炮不断震撼着天地,向辽国人的心脏宣泄着自己的怒火,城头早已在炮火的肆虐之下,变得破残不堪,这才仅仅只是大半个上午,女真大军就已经做好了屠城的准备!
苏牧带着辽国人最后的兵马,死守着城池,他们没有浪费羽箭去压制敌人,因为羽箭的s程根本无法与火炮相比,他们只要一冒头,就会被轰成r糜。
当然了,有时候即便不冒头,火炮轰碎城垛,也要带走许多性命,他们只能缩在女墙和瓮城里头,看着满天的炮火和碎屑,瑟瑟发抖。
辽国人终于被打怕了,在本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神威大将军的震慑之下,他们感受到的不是人间所能拥有的力量,他们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可惜他们的神并没有眷顾他们,而是将世界的掌控权,交给了女真人。
火炮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当一轮炮火宣泄完毕之后,天地间仿佛死寂一片,即使伤者的哀嚎和哭喊仍旧撕心裂肺,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平静。
经历了火炮的吵闹和刺耳震撼的巨响之后,人类的呼喊变得如此的渺小。
这种对比之下诡异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女真人开始攻城了!
他们竟然派没有披甲的民夫和辅兵来攻城!
这简直就是对辽人最大的侮辱!
辽人愤怒了,即便他们走到了穷途末路,即便他们刚才还在恐惧得瑟瑟发抖,在火炮停歇之后,他们也不能被一群没有披甲的民兵羞辱!
“放箭!”
守军开始倾泻羽箭,漫天的羽箭破空而出,仿佛大雪一般,铺天盖地。
这些守军似乎在疯狂展示着自己的勇力,因为一旦火炮再响起来,他们担心自己没有任何表现的机会,就要丢弃中京,跟着老皇帝逃亡去。
“噗噗噗噗!”
他们看着这些民兵被箭雨扎成刺猬,他们看到民兵不断倒下,看到民兵不断**在身上的羽箭阻滞身形。
可下一刻,他们便如同白日见了鬼一般惊叫起来。
因为那些民夫竟然一个个爬了起来!
他们没有铁甲,甚至没有刀枪,每个人都死死抱着一个坛子,有人被s成了刺猬,连眼睛和脑门上都c着羽箭。
可他们竟然如同不知痛疼的行尸走r一般,站了起来!
他们变得更加的疯狂,以惊人的速度跑到了城下,城头守军开始倾倒滚油和热水,砲石檑木不断砸下来。
他们看到那些民兵即便缺胳膊少腿,仍旧往城门的方向爬着!
苏牧也被震撼到了无以复加,他的d察力和见识都要比辽人更加的深远。
他自然知道,这些民夫并不是发自内心地替女真人和始可汗拼命,虽然他还不知道始可汗对这些民兵做了些什么,但从情形来看,这些民夫已经被夺去了心智,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r。
他们确实不知疼痛,没有了理智,甚至忘记了死亡,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城门!
苏牧慌忙取出望远镜,细细观察着他们怀中的坛子,有民夫摔倒,坛子也被压碎,但他仍旧带着破残的坛子往前面冲,沿途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粉末。
“是火药!”
苏牧来不及收掉望远镜,近乎咆哮一般朝守军下令道:“别放火!”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守军先被火炮吓得半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被敌人派了民兵上来羞辱。
当他们以为能够轻松s死这些民夫,一雪前耻之时,却发现这些民夫比火炮还要让人惊骇,他们竟然拥有“不死之身”!
滚油已经倾倒在这些民夫的身上,很多人被烫得皮开r绽,但这些露着森森白骨的民夫,却仍旧在往前冲,一直冲到了城根和城门下面!
守军们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自然是点火,他们相信,即便这些民兵是不死之身,一把大火烧掉他们的骨r身子,难不成他们还能化成冤魂出来作祟不成?
即便真能够化成冤魂,这些民夫也只有灭亡一途,因为现在是白天,y魂不能曝光在太阳之下!
他们无视了苏牧的咆哮,有人即便听到,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和鄙夷万分。
作为守军,他们已经足够窝囊,只要一把火,就能够将这些不死的民兵烧成灰烬,他们的军心士气就会恢复过来,他们实在没有道理不做,除非他们包藏祸心,真的想看着辽国灭亡。
“呼呼呼!”
火炬投到城下之后,滚烫的火油很快就被引燃,蓝白色的火种如同疯狂逃窜的无数小蛇,将火油纷纷点燃起来,城下陡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蠢货!快隐蔽!快隐蔽!”苏牧懊恼不已,却又气愤难当,没想到根本就制止不了这些守军的点火行为。
这些个守军正为烧死这些民夫而欢呼,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窝囊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样的时刻,谁又将苏牧的提醒放在耳中?
他们本来就不同意苏牧的战术和策略,埋伏在西面的那一万斡鲁朵,是老皇帝最精锐的骑兵,苏牧却让他们在那边蹲在喝西北风。
这简直就是昏招之中的昏招,将守城的指挥权交给苏牧更是老皇帝昏聩到了极点的证明。
而且耶律大石已经领兵在西面埋伏,谁将苏牧当一回事?
苏牧不断咆哮着,他的声音和命令却淹没在了士卒的欢呼声之中,他只能无力地长叹了一声。
城下的大火蔓延开来,点燃了民夫们的身体,或许是烈焰的炙烤和蒸发,使得他们体内的药效加速了消耗,药效退去之后,他们终于清醒了过来,但很快又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幽怨死去,能做的只是在心里,给始可汗发出了此生最强烈的怨念和诅咒。
他们怀里的坛子和罐子受热发红,而后终于炸裂开来!
“轰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成片成片,延绵不绝,这些坛子里头的火药是特殊炼制的黑火药,但坛子的压力不够,即便爆炸开来,也只是徒有声势和巨响,除了产生大量的烟雾,威力并不足以炸塌城墙和城门。
但正是这样的声势,也将正在欢呼的辽国守军,彻底炸懵了!
滚滚浓烟不断升腾,将整个城头都笼罩淹没,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城下的敌军,只剩下满心的震撼和惊恐!
见得此状,始可汗也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借助着烟雾的掩护,这一次的爆破队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城下。
他们不是失去理智,耗尽药效就要惨死的民夫,他们是琼楼的精英,他们带着的不是故作幌子的坛子火药,而是具备真正大威力的震天雷!
这种铁皮震天雷不断被埋在城根之下,甚至堆放在了城门!
随着烟雾散去,守军终于重见天日,他们慌乱地s击,可城下却早已空无一人。
而后,他们便迎来了真正的大爆炸!
“轰隆隆!”
就像沉睡在地底的巨龙在翻滚,整座城池都震动起来,大段大段的城墙终于轰塌,城头上的士卒坠落,被城池的巨石砸成r酱,被巨大的爆炸波及,冲击波如同强有力的涟漪,四面八方传开,很多守军被撞飞出去,落入城中,活活被摔死。
也有人在坠落的过程之中,被炸飞的巨石击中,凌空就炸开一团团血r,惨不忍睹!
上京城的烟雾冲天而起,在爆炸的冲击之下,四处蔓延,西北信风的吹袭之下,开始朝女真大军滚滚而来。
完颜阿骨打等也是心情激荡难耐,这一战大萨满可谓压箱底全出,打下上京,便是一战定江山,辽人家国破亡,今后便是女真人的天下!
他们本可以借着烟雾的掩护,从破烂的城门之中冲杀入城,可大萨满却迟迟没有让完颜阿骨打发布最后的攻城命令。
许多人都认为大萨满已经和他们一样,将辽国的心脏,当成了掌中之物,冲杀入城,生擒辽国皇帝,对辽人展开大屠杀,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也有少数人发现了异常,那就是烟雾之中除了火药的残余刺鼻气味之外,竟然还夹带着牛马粪的难闻气味。
牛马粪乃是游牧民族的常规燃料,可上京城乃是辽国都城,难不成里头的人也用牛马粪这种低劣的燃料?
要知道牛马粪燃烧起来烟雾极大,又呛人,往往让人眼泪鼻涕一起流,辽人贵族又怎么可能用这种东西?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烟雾并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烈,仿佛整个天地,都被烟雾遮盖起来了一般!
而正当此时,女真大军的西北面,滚滚浓烟之中,突然杀出了一队骑军来,他们举着火把,冲向了火炮营!
第五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冲锋
铺天盖地的烟雾之中,燕青带领着一万斡鲁朵的精骑,用湿布蒙住了口鼻,举着火把,借着烟雾的掩盖,从西北侧面,冲破了女真铁骑的阻拦!
这些女真铁骑护卫着火炮大阵,护卫着琼楼,护卫着安防火药和炮弹的后军大营。/xshuotxt/
这是他们的最主要使命,但眼下上京城门已破,冲杀入城的任务自然要交到他们的手中,所以这些骑军正在撤防,不断往前线集结。
只是他们如何都想不到,一直闭城不出,沿途甚至没有布下任何陷阱,只等着任人屠杀的辽国人,竟然还埋伏了一支骑军!
作为这支突袭骑军的主帅,燕青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因为他是最了解苏牧整个战术意图的人,没有之一。
走到今天,他这位师兄成为了最了解苏牧的人,比苏牧那几个女人,还要了解苏牧。
他见证了苏牧无数次的布局,他甚至察觉到了苏牧的野心,他也很清楚苏牧的敌人到底是谁,眼下在哪里。
他的目标是火炮营,是琼楼,更是始可汗!
虽然卢俊义就在他们的身边守护着,但他很清楚,这一战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他并不心疼这些斡鲁朵骑兵,并不是因为他们是辽人,是大焱的百年死敌,他也没有在伪装成耶律大石之时,对这个帝国和帝国的臣民产生个人感情,因为他是理智而冷酷的。
他知道为这个奄奄一息的帝国去牺牲,是这些斡鲁朵骑兵最后的宿命,所以他没有任何迟疑,就让这些骑兵上去送死。
一旦他们点燃了火炮营,引燃后军大营之中的火药库,整个火炮阵营都要被炸毁,他们自然也逃不掉。
但如果只是炸掉火药库和火炮营,他也不会亲自涉险,他要替苏牧扫除障碍,除去最大的敌人,始可汗!
他与诸多骑兵一般,为了有利于在烟雾的掩护,披上了灰蒙蒙的披风,脸上蒙着湿布,进入队伍之中后,除了贴身保护他的卢俊义,应该没有太多人能够认出他来。
他偷偷咬开了右手的绑带,袖筒里仅剩的右手,不断活络着血脉,减缓着一整天捆绑带来的血气阻滞,虽然他每天夜里都释放这只右手,功夫也没有拉下,但终究还是有些麻木。
前面的骑兵与女真铁骑冲撞到一处,兵刃相撞的声音刺耳难当,他们终于撞开了对方的阵型,冲杀到了后方大营之中!
虽然他们举着火把,但眼下是青天白日,又有烟雾掩盖,直到他们突然杀出,女真大营才惊恐慌乱起来。
可惜为时已晚,当无数的火把飞起,四面八方飞入后方大营之时,大火瞬间就燃起,而后开始蔓延开来,有人点燃了火药库,于是引发了大爆炸!
“轰轰轰轰!”
上京城中的辽国人正在绝望,正在懊恼为何不听苏牧调度和命令,做好了逃亡的准备之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发生在了女真大营的方向!
他们呆住了,女真的前军也呆住了,所有人都望向了这边来,滚滚浓烟之中,不断闪现着火光,就像被压制在水底的太阳!
神威大将军的炮台战车被炸毁,甚至有铁炮被掀翻,落下来之后将民夫和炮兵压成一滩血r。
爆炸波及之下,琼楼终于也遭了殃!
当那座如人间d府一般的琼楼被炸塌,始可汗与一干老头子们,在黑衣女死士的护卫之下,从琼楼里头逃出来之时,辽国的奇兵们松了一口气,连完颜阿骨打都松了一口气。
辽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差临死的一刀,这一刀自然由他完颜阿骨打来斩落,这才是最完美的结果。
或许没有人知道,一直掌握着情报的他,以及完颜希尹等人,早早便知晓了这一支伏兵的存在。
甚至在伏兵出现之后,他还故意将女真铁骑调集到了前军来,表面上是为了冲入上京城做准备,实则何尝不是故意放这些奇袭的敌人进来!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以致于他没有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去救助始可汗。
琼楼倒塌了,但始可汗还在女死士的保护之中,但一万斡鲁朵奇袭军也不打算回去。
他们本来就是层层挑选的敢死军,是老皇帝力排众议,让耶律大石亲自挑选的精锐死士。
他们在爆炸和大火之中穿梭,不断被炸死烧死,也不断斩杀着敌人,不断疯狂地斩杀那些女死士。
始可汗惊魂甫定,而后怒不可遏!
这些都是他的心血!
无论是神威大将军,还是火药库,无论是女死士,还是那些技术性老头子,无论是即将踏破山河的辽国,还是即将冲入城中的女真大军。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点点扶植起来的!
可现在,就因为这支突然出现的伏兵,这支因为自己大意轻敌而放过的伏兵,他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点崩塌,一点点付之一炬。
他不是盲目的自大,因为他知道女真铁骑是真正拥有巨大战力的队伍,他相信即便敌人有伏兵,也无法冲破女真铁骑的防线!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敌人,这个敌人不是辽人,也不是女真人,而是完颜阿骨打!
他没有想到完颜阿骨打会在这个时候脱离掌控,让这只伏兵进来烧杀!
在他的眼力,完颜阿骨打对他始可汗早已服服帖帖,因为没有谁能够抵挡火炮和神秘药剂的诱惑,也没有谁能够抵挡踏破辽国,成为天下圣主的诱惑!
但他错了。
完颜阿骨打要统治北方大地,甚至整个天下,他也很渴望得到神威大将军这样的神兵利器。
但他不会当别人的傀儡,只有真正能够掌控的力量,才是自己的力量。
借助别人的力量,给别人当傀儡,即便打下了天下,也不是自己的,他要的是天下,是自己的天下!
民夫和辅兵们早已乱成一团,爆炸和大火让他们死伤极其惨重,因为他们太过密集,而且又没有护甲,即便有护甲,在火药库爆炸的情况下,也等同于无。
敌人的偷袭奇兵几乎是自杀式的袭击,他们同样经受着爆炸和大火的吞噬,但他们义无反顾,因为整个辽国的存亡,就在他们的生死之间!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们仍旧不断往大营里冲锋,不断投掷着火把,大爆炸和大火仍旧在持续。
他们看到了新的目标,因为目标是在太过显眼。
在乱军之中,那数百名黑衣女死士,甚至于很多盛装的妖艳女子,成为了最抢眼的存在。
斡鲁朵的军士们疯狂冲击着这数百人的小团队,虽然他们的外围还有很多充当r盾的民夫和辅兵,但很显然他们根本就无法阻挡斡鲁朵的精锐!
始可汗的女死士团就像落入食人鱼池子里的一头小肥羊,敌军铁骑的每一次冲击,都撕扯下他们很大一块r,他们的数量在急剧锐减。
当辅兵和民夫被冲杀殆尽之后,女死士们便成为了敌人屠杀的新目标。
就像刮开了腐朽软绵的外壳,露出鲜美的内核一般,当见得女死士护卫着那锦袍的男子,骑兵们双眸发亮,再度发动了冲锋!
燕青和卢俊义就混在了这些敢死骑军之中,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牺牲的也获得了该有的回报。
这不是燕青的使命,他甚至不欠苏牧什么,他也没有兴趣对大焱的未来负责。
他只是想要过刺激新鲜好玩的日子,这是他的本性,直到此刻,他都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为了这种心跳加速的日子。
可他并没有意识到,虽然他是浪子,是千面郎君,但在他决定斩断左掌之时,他便不知不觉爱上了这样的日子。
这是凭借着个人的力量,企图想要改变整个天下大势的巨大挑战,直到现在为止,他的表现堪称完美。
就算他不承认,历史也会记住他为大焱所做的一切,虽然面对眼前的这一切,他想着的只是赶紧回到南方,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之时,他能够陪在身边。
萧柔柔曾经问过他,为何留一只右掌,他说留着是为了能够摸女人,这固然是原因,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想留着,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但他很清楚,一万斡鲁朵精骑已经在大爆炸和大火之中没剩下多少了,否则早就将始可汗的女死士团彻底碾压和绞杀。
即使有卢俊义保护着,他又凭什么能比这些斡鲁朵死士更幸运,活得更久?
从他选择冲杀进来,他就已经做好了觉悟,或许自己再也回不去,但他还是冲杀了进来。
不为苏牧,不为大焱,不为整个汉族的血脉,只为了给自己一个完美的收官!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享受这样的日子,但他终有一天会为人夫,很快就会为人父,他不能再沉沦在这种刺激却又生死未卜的日子里。
可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要给自己一个最后的交待,然后心无旁骛地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
他也想过,自己这次或许没办法回去了,或许他也会后悔,但在跨上战马的那一刻,在他咬开绑布,重新握住战刀的那一刻,他没有一点点的迟疑。
他隐忍了太久太久,他渴望握住自己的刀,渴望用上自己的短弩,虽然他已经没办法再拉开弹弓,但短弩却一直带在身上。
他渴望挥舞自己的战刀,渴望见到鲜血喷洒,他的左掌已经断了,但他的体内,仍旧住着一尊战魂!
他的血滚烫发热,虽然他仍旧冷静,但却压抑不住这股冲动!
他一直用玩世不恭来掩饰自己,他否认一切可笑的民族大义,因为这个大焱,根本就不值得他去牺牲,要知道他曾经也是叛军的一员,他跟宋江方腊等人一样,觉得这个世道早已腐烂,根本不值得为了这个大焱去拼命。
但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禁不住推敲,无论他承认与否,但无法否定他所作的一切,为大焱,为汉人,所作的一切牺牲!
他握着狭长微弯的战刀,那是他潜入水底,凿穿倭寇船底,缴获所得的倭刀,而现在,他面对着来自倭国的那些女死士,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战刀。
“最后一次了等我回去!”他的心里默默念着。
让人又恨又爱的大焱啊,这是浪子燕青,最后的一次,为你冲锋!
第五百五十五章 小乙哥?
虽然上京城头仍旧浓烟滚滚,守军仍旧混乱不堪,但当女真大军的后方大营发生大爆炸之时,还是引起了辽军的注意,然而人人为求自保,守军竟然无动于衷!
苏牧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等待着这个爆炸声!
负责突袭的一万斡鲁朵是他安排的,燕青到底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突袭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苏牧不是神,他无法预算到始可汗竟然会驱赶那些丧失了理智的民夫,对上京城进行自杀式爆炸,由此而引发的滚滚浓烟竟然成为了燕青突袭的最好掩护!
虽然浓烟滚滚,望远镜都不太管用,但从爆炸的规模来推测,苏牧便知晓燕青不负所托,肯定是引爆了对方的火药库!
他知道自己跟始可汗的差距,若非有了那封密信,他也不可能知晓女真大军后方的具体情况,可密信只是寥寥数语,根本就没办法详细解说,一切都要靠燕青自信判断,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始可汗拥有着极大的优势,完全可以碾压苏牧,即便苏牧驱虎吞狼,获得了辽国老皇帝的信任,可科技上的差距,很难用人力来填补,再加上辽国已经被打怕了,若放过今日这次机会,辽国渐渐衰败,而女真却日益强大,想要打败始可汗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燕青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带领着一万敢死斡鲁朵骑兵争取来的机会,他苏牧又怎么可能放过!
他从城头跳下来,落到一匹战马的背上,而后从怀中取出一面镶金狼旗用背上的盘龙g挑着,而后往城门方向缓缓走着。
这面狼旗虽然并不大,但仿佛拥有着无穷的魔力,瞬间就将惊恐万状的辽军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前方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来,而后汇聚到苏牧的身后,很多人开始骑上战马。
战马渐渐小跑起来,苏牧身后的队伍却越来越庞大,而后他们来到了南城门。
守城门的渠帅见得那面狼旗,慌忙抚胸行礼,此时苏牧身后已经汇聚了数千的骑兵!
苏牧微微点头,而后朝那渠帅下令道:“打开城门。”
那渠帅面露难色,虽然老皇帝将防务交给了苏牧,但事实上辽军并不信任苏牧,漫说他是个汉人,单说所有人皆以为他只是个文官或者谋士,就有些鄙夷起来。
更何况女真人就在城门外头,上京城刚刚被炸得稀烂,虽然苏牧召集了数千骑兵,但城内终究还是乱哄哄一片,若开了城门,被女真人趁机杀进来,丢了皇城,整个帝国可就完蛋了!
“大惕隐恕罪,这城小人不能开!”
苏牧眉头一皱,并不想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但如果不解释清楚,身后那群忠勇死士又会寒了心,对士气并不利。
“你可认得皇旗?”
“小人认得但大惕隐只负责防务,想出城迎敌,却并非职责范围,小人不能开门!”
苏牧朝那渠帅行了一礼,而后朝他说道:“你获得了我的敬意,但这城门还是要开。”
话音未落,苏牧从腰间抽出一柄金刀来,将之交给了身边的一名骑兵。
“金刀!”
渠帅顿时面色煞白,这是皇帝的御刀,见之如面圣,虽然辽人的礼节不如汉人繁复,但信物和虎符御刀皇命旗牌之类的东西,在辽国却非常盛行,简单而有效,充分展现了皇权的不容侵犯。
苏牧身后的骑兵披甲在身,不能行礼,但渠帅和把守城门的卫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跪了下来。
按说皇旗和金刀都出现了,任谁都应该将城门打开了。
可那渠帅却仍旧没有开门,他将皮帽脱了下来,跪在地上,朝苏牧高高昂起头来,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即便如此,这门,小人也不能开!”
苏牧面色肃然,朝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耶律敬天。”
“好,记下他的名字,好生照顾他的家人,开城杀敌!”苏牧沉声下令道。
身边的骑兵跳下马背,不敢用金刀,便抽出自己的腰刀来,将那耶律敬天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城门轰隆隆被吊起,苏牧带领着数千骑兵,就这么出了城门。
能够在人人逃命的混乱之中,仍旧能够遵从皇旗的人,无一不是对大辽帝国最死忠的人,他们都是甘愿为这个帝国去死的忠勇儿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苏牧出城了。
这一刻,他们看到了苏牧所看到的胜机,他们有胆色有勇气有忠义,战斗力自然非比寻常。
骑兵的长龙飞速通过城门,把守城门的副将抱着那渠帅的无头尸体,没有太多的悲愤,一张朴实的老脸坚毅得如同刀削斧刻的石雕。
他缓缓站起身来,跨上战马,抽出弯刀来,朝附近的守军们下令道:“跟我来!”
守军人人悲愤,对苏牧的仇恨,化为一股不知该何处发泄的愤怒,他们纷纷跨上战马,追了上去。
因为他们知道,不能让渠帅白白死了!
烟雾还在弥漫,如同一条条翻滚的黑龙,不断冲天而起,女真后军大营的爆炸还在断断续续,女真铁骑的战马虽然习惯了炮声,但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声,还是让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暴躁不安,嘶鸣着四处冲突的战马,将女真铁骑的阵型全部都打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烟雾之中再度杀出一支骑军,为首一人腰间挎着一刀一剑,手里却举着一根金色的盘龙g!
皇旗已经被苏牧收起来,金刀也c回了马背上,他挥舞着盘龙g,突然想起了北玄武。
无论是在大焱,还是女真,还是辽国,都有着专属于他们的北玄武,忠义和坚持,无论在哪个民族,都是值得尊敬的。
辽国的优良战马脚力强悍非常,苏牧的靴子疯狂磕打着马腹,风驰电掣一般冲杀而来,沉重的盘龙g挥舞出去,一名女真骑兵还未举起马刀,就已经被苏牧敲烂了脑袋!
辽国骑军冲撞入阵,如同两座满是刀剑组成的垃圾山凌空对撞在一处那般,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鲜血当空喷洒,阵型凌乱的女真铁骑,第一次品尝到了兵败如山倒的滋味!
完颜阿骨打本就想趁着这次机会削弱大萨满的力量,当即收缩军士,往大营外退走!
苏牧的战马已经加速到最极致,战马喷着响鼻,不断吐着白沫,而苏牧借着战马的巨大冲势,将沿途的女真骑兵都打落在地,有些不明所以的民兵误入险地,同样被辽国骑军撞成一团模糊的血r!
这一场冲杀彻底将女真大军冲散,大爆炸之中死伤的人根本来不及转移,胜负在这一短短的片刻就分了出来。
苏牧审视战场,滚滚烟雾之中,终于发现了那些黑衣女死士,他也不打话,挥舞着盘龙g,从乱哄哄的辅兵阵中打出一条血路来,径直冲向了那些女死士!
战马与一名女真骑士擦身而过,苏牧的盘龙g毫不留情地横扫,那骑军的反应也不弱,一刀削向苏牧的腰际,苏牧来不及反手格挡,下盘发力,战马往旁边倒下,堪堪躲过那一刀。
苏牧被战马甩飞出来,借势往地上一滚,盘龙g横扫而出,将迎头而来的一名骑军的马腿硬生生砸断,那骑兵还未落地,苏牧抽出草鬼唐刀,凌空一刀,鲜血喷了他一脸!
双脚着地之后,苏牧将盘龙gc回背后,左手将混元玄天剑抽将出来,疾行变狂奔,便杀入了那些女死士的人群之中!
待得冲杀过来,苏牧才发现这些女死士竟然在围攻两个人,或者说一个半人,或者说一个人。
如果倒在地上那个还活着,那么便是两个人,如果不知死活,那就算一个半人,如果死了,那也就只剩下仍旧挥舞着长枪在死战的那一个人了。
站着的是卢俊义,躺着的是燕青。
苏牧的心头紧张起来,燕青擅长近身r搏,赤手空拳的相扑和关节技,冲锋陷阵在乱军丛中厮杀并非他的长项,更别说他如今只剩下一只右手可以完全利用。
但见得燕青蜷曲着身子窝在地上,右手仍旧死死抓着那柄倭刀,身上满是血迹。
而卢俊义面无表情,一杆长枪早已被鲜血浸透,湿哒哒的红缨不断有血花挥洒出来,那十几名女死士不断将暗器激发出来,噗噗地打入卢俊义的身上!
内功心法疯狂运转,苏牧双眼血红地杀进来,在他们眼中,这些女死士没有身份,没有脸面,甚至不能算人类,她们只是一个个y影,在苏牧的刀剑劈砍刺杀之中渐渐消散。
他也不知杀了多少个,只知道这些女死士最终全部倒下,但却没有见到始可汗和完颜阿骨打等人,只有卢俊义和躺着的燕青。
辽国的骑兵不需要苏牧吩咐,便乘胜追击,开始大肆掩杀女真的铁骑,至于那些民夫和辅兵,能够幸存下来的都已经吓破了胆子,一个个趴伏在地上,颤抖得如同严冬之中将死的瘦弱食草兽。
“呼呼呼”苏牧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因为整个听觉都让自己的呼吸声给盖住了。
他甚至不敢去确认燕青是否还活着,他只能用愧疚万分的目光,向卢俊义求证。
卢俊义没有看苏牧一眼,他只是将长枪c在地上,而后缓缓蹲在了燕青的身边,将燕青抱在了怀里。
燕青的手仍旧死死地握着那柄刀,但他的脑袋却无力地耷拉着,苏牧的脑子嗡一声就空白了!
他喃喃自语着,麻木僵硬地走到前面来,想要伸手去碰触燕青,可刚伸手,卢俊义便猛然抬头,用目光将苏牧的手给定在了半空!
卢俊义从来没有小看过苏牧,特别是进入北伐军之后,他对苏牧的所作所为很是敬佩,但这一刻,他的强势,让苏牧陡然看到了这位梁山当家是多么恐怖的一位人物。
苏牧将刀剑丢在地上,颓然坐倒在地,过得许久才用力揉了揉脸,却揉了两手鲜血。
没有人知道卢俊义与燕青的交情有多么的深刻,或许只有曾经的梁山好汉们,才知晓内情。
卢俊义在燕青的耳边喃喃自语着,直到战场渐渐安静下来,他才将燕青手里的刀掰了下来,而后用绑布,将他的右手包裹隐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来,泪水将脸上的血迹冲刷出两条白色的痕迹,沙哑着嗓子,朝苏牧说道。
“小乙说小乙他说,等孩子出生了,让你给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苏牧抬头,看着天,不敢再低头。
第五百五十六章 小乙哥!
把守南城门的守军们纷纷出城之后,南城门便空了,这使得城内的守军们非常地惊骇。
其他城门并没有遭受太多的压力,便纷纷汇聚了过来,打听到实情之后,便召集了城内的精锐,纷纷出城支援去了。
可当他们来到女真大营之时,除了遍地死伤,再难看到敌军的踪影!
“咱们赢了?”
“咱们赢了!”
面对女真铁骑,他们从未有过胜利,可今天,他们非但守住了上京,竟然还将女真大军给打跑了!
非但如此,战场上竟然还留着被摧毁的火炮,还有成千上万的俘虏,那些民夫和辅兵早已吓得胆战心惊,跪倒在地上,放眼望去,甚至一眼看不到头!
不仅仅是胜利,还是绝地反击的大胜!
当他们得知率领这支奇兵反败为胜的,乃是一直被看成废人的耶律大石,他们沉默了。
心底有股热流堵得发慌,憋得老脸通红,直到他们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这股羞愧才变成了悲痛。
“耶律大石,战死!”
无论他们的心里如何评判耶律大石,这位皇族娇子在战死之前,仍旧把控着南北两院的权柄,仍旧是老皇帝最信任的栋梁股肱重臣。
他那反败为胜的奇袭,拯救了危在旦夕生死一线的大辽帝国,仿佛就是这位战神的绝唱,仿佛他在用自己的死,最后一次向这个世界证明,他耶律大石并不是废人!
胜利的欢呼声倏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久久的默哀。
越来越多的守军冲出城门,将那些俘虏和物资搬运回城,接受上京城内百姓的欢呼。
而卢俊义始终没有让苏牧碰触燕青,他只是抱着燕青,一步步行走在辽军之中。
成千上万的辽国骑兵纷纷下马,摘下刀甲和皮盔,默默低下了头。
老皇帝的御驾出了城,当他看到“耶律大石”的尸体之时,老泪纵横,几乎要哭晕过去。
耶律大石死了,他的死也证明了他的忠诚,可直到他领兵埋伏在月神湖之前,老皇帝还在怀疑他会不会带着这些兵马跟着萧干造反,思考了很久才解除了这种疑虑。
是耶律大石将他救出来,让他继续当皇帝,所有人都觉着耶律大石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时,只有他能够感受到真相并非如此。
或许正是自己的疑神疑鬼,才让耶律大石死了,否则让耶律大石守城,苏牧率领奇兵突袭,耶律大石也就不会死了。
他的痛苦是献给耶律大石,是悔恨和愧疚,但何尝又不是在替自己哀叹?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他信任,那么必定是耶律大石,可直到他死之后,自己才发自肺腑真正去信任他,这就是他的悲哀。
老皇帝今后又该信任谁?
女真人此次确实被打退了,可下一次呢?
下一次已经不再有耶律大石了,他又该相信谁?又该让谁来掌管帝国,替他挡下女真人的铁蹄?
老皇帝将“耶律大石”的尸体放在御辇上,亲自扶灵入城。
无论如何,这是“耶律大石”所能得到的最大荣耀,也算是极尽哀荣了。
可如果有得选择,他倒宁愿耶律大石活着,站在自己的御辇旁边,便是将帝国交给他,又如何?
萧德妃和萧柔柔就夹杂在人群之中,萧柔柔忍不住哭了出来,萧德妃却笑了。
“傻丫头,这浑人比狐狸还狡猾,肯定是装死过一把坐御辇的皇帝瘾呢,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萧柔柔陡然抬起头来,双眸之中升涌出无尽的希望来,她每日陪着燕青,知晓燕青所有的秘密,她也知道燕青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是完全相信了姐姐的话,因为姐姐跟燕青更加的亲密无间,可直到她看到姐姐脸上那控制不住的滚滚热泪,她眼中的希望才彻底熄灭了。
“无论用什么办法,我要看他最后一眼!”萧德妃如是对妹妹萧柔柔说道。
御辇进城之后,民众们并不敢再欢呼庆祝,胜利自然是巨大的,但悲痛更加的巨大。
老皇帝悲伤过度,很快就回到了皇宫,耶律大石的尸体运回了府邸,由大惕隐苏牧,以皇族的最高规格,给耶律大石治丧。
可苏牧一点心情都没有,他甚至不能多看耶律大石一眼,卢俊义便将他赶出了房间。
看着苏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卢俊义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颓然坐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句:“小乙,这可比打仗杀敌要累人咧”
“谁说不是呢可没办法啊,谁让他老对我呼来喝去,咱好歹也是他师哥啊”
燕青从灵床上爬起来,似乎扯动了伤口,呲牙咧嘴地嘶嘶皱眉,可一想到苏牧那副强忍悲伤的样子,他就想笑。
“可惜,没能杀了那白脸矬子”卢俊义似乎觉着配合燕青欺瞒作弄苏牧实在太过分,很快就将话题揭了过去。
不过想一想,燕青想要抽身而退,这个方式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惜始可汗身边除了女死士,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强大到可怕的灰衣老者,否则卢俊义和燕青相互配合,拼死也要将这矬子给杀了!
燕青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可能觉着没杀死始可汗,有些愧对苏牧,让自己的捉弄更显过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的样子。
卢俊义也不想多提,便问起燕青:“何时南返?”
燕青沉默了,想了想,才谨慎地答道:“先找具尸体来顶着,咱小乙哥先恢复真身,事情措置妥当了,咱们就回去”
卢俊义也不多说,让燕青自个儿“躺尸”,出去支开苏牧,想办法弄尸体去了。
燕青躺在灵床上一会儿,自己都觉得瘆的慌,连忙又爬了起来,正打算下地活动活动,却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赶紧又躺了回去。
这才刚躺下,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体香:“遭了就知道要来”
燕青顿时头大,因为来的是萧德妃和萧柔柔,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他可算是知根知底。
苏牧碍于卢俊义的激动情绪,以及自己对燕青的愧疚,从头到尾没有碰触燕青,也从未想过燕青会这般整治捉弄自己,这才被骗了过去。
可萧德妃俩姐妹对燕青情深似海,熟悉燕青身体的每一寸地方,又怎么可能骗得过。
萧德妃忍着悲痛,迟疑了许久才敢走进来,当他看到燕青静静躺在灵床上,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她还是踟蹰着走到燕青的身边来,想要捏燕青一把,笑骂着一句浑人别玩儿了,可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趴在燕青的身上就痛哭起来。
只是这一趴就不对劲了,萧德妃胸前傲岸柔软之极,与燕青又没机会亲热,这一扑上去,燕青竟然可耻的,可耻地撑起了“小帐篷”!
站在一旁的萧柔柔彻底惊愕了!
她是懂医术的,知晓男人死了之后,下t会充血雄起,这与年龄无关,是身体的固有反应,气血下行才又凝滞在一处才引起的。
只是雄起归雄起,怎么姐姐萧德妃一碰他身子,他就这般的反应?
惊喜一下子就填满了她的心胸,她带着眼泪笑了。
可她不明白姐姐为何还趴在燕青的身上痛哭,仿佛没有发现这一幕,难道她没有感受到燕青的身子是热的吗!
然而萧德妃便趴在那里哭了一场,而后带着不明所以的妹妹,就这么离开了。
萧柔柔很不理解姐姐为何要这样,也只有姐姐萧德妃才心知肚明,在她趴着的时候,躺着的那浑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用手臂蹭了她的胸!
她能够与燕青携手走了一趟北地江湖,燕青联手李处温,将她的丈夫耶律淳推上帝位,如今又伪装成耶律大石,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隐瞒她。
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旧想着如何安顿她,是否该将大辽重新交到她的丈夫手中,在这一点上,她与燕青从来都是坦诚到了极点的。
毫不夸张的说,或许她在燕青的心里并不一定是第一位,但她绝对是最了解燕青的一个人,没有之一!
也正是因为了解燕青,她才跟卢俊义一样,知晓这样的脱身方式,对于燕青来说,才是最好的!
所以她不能揭穿燕青,因为苏牧还在外头看着,如果她跟燕青相认,如果她不大哭一场,苏牧便会看出端倪来。
她很清楚燕青的手段,想要骗过别人,就要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骗,当然了,她并不知道燕青只是故意恶心一下苏牧罢了。
但她可以确定,即便燕青想要脱身,也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弃她而去,等他金蝉脱壳了,肯定会来找她,给她说个明白,所以她很果决地带着妹妹离开了。
可怜苏牧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头,回想着与燕青所经历的一幕幕,想着该如何向裴樨儿等人开口。
而与此同时,女真大军惨败,“耶律大石”战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北方大地!
与之传播开来的,便是大焱北伐军攻占辽国中京大定府的消息!
蒙古部族做不到的事情,大焱北伐军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终于做到了!
而远在西京的萧干,收到了耶律大石战死的消息之后,却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要回上京!
是的,耶律大石死了,再也没人能够与之比肩,老皇帝身边没有可用之人,而他经历了居庸关的大败之后,急需要恢复元气,这就是他的机会!
当然了,想让老皇帝不计前嫌,重新重用他,风风光光将他迎接回上京,将整个帝国亲自交给他萧干,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上京自然是要回去的,但绝不是为了向老皇帝低头,他也不是一个人回去。
他要带着军队,就像当初救下耶律大石一般,凯旋而归!
如今耶律大石死了,但他却有一个比耶律大石更加合适的人选,那就是躲藏在西夏的耶律淳!
只要他能够找到耶律淳,打着皇帝的旗号回去,打着复兴大辽的旗号回去,正大光明地向老皇帝宣战,趁火打劫,这才是他萧干的做事风格!
而如何才能找到耶律淳?
这个就不需要担心了,因为当初西夏向辽国俯首称臣,辽国甚至还下嫁了一位公主到西夏,那位公主,正是他萧干的老相识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党项羌骑
人都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天注定的便是天赋,靠打拼也就是勤奋努力,但在这十分里头,似乎应该还有运气的成分。
也就是说,想要成事,其实三分天注定,四分靠努力,剩下三分靠运气。
耶律淳或许没什么天赋,若放在大焱,他或许还是能够做个闲散王爷,因为大焱的王爷连废物都能做好,无非就是虚度年华混吃等死,是个人都能做好。
可在辽国,软弱无能漫说做皇帝,便是做个皇族,都是不合格的,而耶律淳显然还不够努力,或者说没有任何的努力。
但是他为何还能够当了一阵子的皇帝?
因为他有运气,出生在皇族,成为皇族最正统的后嗣,拥有登上帝位的资格,这就是他的运气。
他是个无能的人,可为何能够逃出上京,为何能够被西夏王冒险收留?
因为他虽然无法产生价值,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巨大的价值,即便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即便他什么事情都不去做,只要他不死,就拥有着比其他人更加金贵的价值。
这就是他出生在帝王之家最大的运气。
萧德妃确实要比他更聪慧更狡猾,为人处事更加的霸气,也更加的有魄力。
但萧德妃终究是个女人,即便踏上巅峰,以目前的天下形势,以及辽国岌岌可危的大背景,她也不可能像萧太后萧燕燕萧观音等前辈那般垂堂干政,掌控一国,呼风唤雨。
耶律淳在西夏的小日子其实过得不错,辽国在一百多年间都是这片大地上最为强大的帝国,疆土比大焱要辽阔,人口也比大焱要多,军事上更无需多言。
所以与大焱纠纠缠缠了数十年的西夏,最终还是投入了辽国的怀抱,对大辽帝国俯首称臣。
耶律淳虽然只是辽国的“废帝”,但狡黠的西夏人却并不打算将他交出去,而是本着奇货可居的心态,将他藏了起来。
直到现在,萧干终于找上门来,他们越发庆幸于自己的英明决策,越发坚信当初藏起耶律淳是多么明智的做法。
当然了,既然本着奇货可居的心态,如今这枚“奇货”就要卖出去,自然要卖个好价钱。
而事实上西夏人如此精明,不会看不出,萧干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买家。
他刚刚才反叛了大辽帝国,偷袭幽州又吃了大败仗,想要夺回居庸关,竟然连郭药师都打不过,还被种师道率领西军老卒烧了他的p股,这才灰溜溜占据了辽国的西京大同府,与西夏人做了邻居。
但反过来一想,在他已经公开反叛的前提之下,在他大败特败,手底下缺兵少将的情况之下,萧干竟然还能够占据西京大同府,相信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一来辽人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被女真大军打上门不说,被辽人欺压了数十年的大焱,以军事糜烂臭名远扬的大焱人,竟然也将他们的中京大定府给打了下来,而萧干走投无路竟然还能够把西京大同府给夺下来,辽国的形势有多么恶劣严峻,也就可想而知了。
二来西夏人从来都不是偏安一隅的性子,他们也想在这天下纷乱之中分一杯羹,可惜他们的国土来之不易,当初李继迁与太宗真宗朝的大焱不知纠缠了多少年,才拿下了定难五州,为西夏打下了家底,他们不得不如履薄冰地守护着这份家业。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趁火打劫,将大同府给打下来,趁着辽国奄奄一息,将这头大老虎的p股咬下一块肥r来。
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行动,因为他们名义上还是大辽帝国的盟友,可以说西夏还是大辽的女婿,帮着外人掐死老丈人,老丈人没断气就开始瓜分家产,怎么说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这也是他们将耶律淳藏起来的原因。
因为耶律淳也算是半个老丈人,只要把老皇帝赶下台,他们这个将耶律淳推上老丈人位置的女婿,可就是最大的功臣,名正言顺瓜分辽国,那才叫稳妥。
当萧干派人过来西夏交涉之时,他们自然是否认的,谁敢正大光明说自己藏着耶律淳,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秘密没有公开,即便说有人都知晓,起码还有一层遮羞布的。
萧干已经孤注一掷,他再没有更多的底牌和筹码,他唯一的家底,就是西京大同府。
所以不管西夏人如何否认,他的人便将最后的底线抛了出来,因为萧干没有更多扯皮的时间,如果不能趁着耶律大石新死的机会,让辽国上京稳定下来,也就没他萧干什么事了。
他的底限和唯一的筹码,就是西京大同府,只要西夏人将耶律淳交给他萧干,西京大同府,就是西夏人的!
而且等到耶律淳重登帝位之后,萧干允诺,会让西夏王称帝,结成兄弟之盟!
称帝!即便只是萧干画饼充饥,但这个诱惑还是大得惊人,由不得西夏人不动心。
于是西夏人便让萧干的使者,与耶律淳见了一面,并与耶律淳做了交涉,让耶律淳做下许诺,甚至提前写下了“国书”,这才派人与萧干联络,商议如何交割的问题。
如果说大焱人是雄鹿,辽人是老虎,那么西夏人便是狐狸,萧干就是苍鹰,西夏人夹缝求生,能够存活这么多年,并非靠的运气。
他们也防备着萧干出尔反尔,所以动用了上万党项骑兵,挥师进入辽国境内,直奔西京大同府。
西夏人占据了富饶的河套以及河西走廊,经过数代的积累,国力渐渐雄厚起来,境内更是群山环抱,易守难攻,备有y山和狼山,西有贺兰山,还与祁连山接壤,国内又有灵渠等水利,农业发达,祁连山乃天然牧场,水草丰美,西夏骏马驰名天下,得了凉州之后,更成为了大焱的喉中骨鲠。
党项羌骑的战斗力向来是为人忌惮的,这也与西夏的部落兵制密不可分。
在西夏,一个家庭如果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男丁,就必须让一个男丁来当兵,一个男丁在军中服杂役,保证了西夏的兵源,而且男子十五岁就要入伍,兵丁的筛选也有着严格的要求,最大程度保证战斗力。
这种部落兵制使得西夏保持着良好的战斗力,以部落为单位,碰到战争,全民动员,可谓举目皆兵。
西夏的国土很是富饶,又跟吐蕃和回鹘等国接壤,边贸往来频繁,可惜自从与大焱断了边贸互市之后,他们也尝到了苦头。
西夏有自己特产的青盐,质量上比大焱的盐产还要优良,大焱就是他们最大的顾客,他们会用青盐换取茶叶丝绸布帛等等紧缺物资,当然了,西夏也曾经一度成为大焱战马的唯一来源。
可惜双边关系恶化之后,这种交易也就彻底断掉了,所以他们也一直没有能够扩张自己的国土,守着这片土地,默默地休养生息。
如今辽国濒临崩溃,大焱又开始展露爪牙,如果他们再不出来争取,待得大焱坐大,必定会将他们的灵州凉州等收复回去,便如同他们收复燕云十六州一样!
西夏要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打下一些地盘和底气,使得坐大的大焱不敢轻启战端。
这一次上万羌骑入辽,强行交割辽西京大同府,便是西夏正式加入这场战争的号角!
除了这一万羌骑之外,西夏的大军还在后头缓缓而行,在辽国的边境上驻扎压阵,只要萧干敢耍花样,漫说耶律淳回不去,便是大同府都给他强行打下来!
墙倒众人推,目今的辽国,大抵就是这么一个形势了。
而这一次,西夏人显然把老底都拿了出来,给这一万羌骑充当开路先锋的,赫然是三千“铁鹞子”!
前番已经有所提及,西夏人的铁鹞子与辽国充当斥候的铁鹞子稍显不同。
西夏的铁鹞子乃是最为精锐的重甲骑兵,一共三千人,分为十队,每队三百人,队长皆是最为悍勇的武将。
这支铁鹞子乃是西夏王的禁卫力量,轻易不会拿出来挥霍,他们的装备极其精良,骑的是西夏最优良的大马,披挂重甲,刀枪不入,而且骑兵之间还用钩索绞联在一处,即便骑兵身死,也不会坠马!
这支铁鹞子应该是后世蒙古铁骑出现之前,彼时天下最为凶悍的一支骑军,代表着那个时代骑兵的最高水准,乃是所有党项敌人的梦魇!
眼下西夏王李乾顺又是个有大野望的人,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是不可能会放过的。
李乾顺三岁之时便登基当了西夏王,而后大焱册封他为西夏王,到了后来,辽朝也派遣使臣册封李乾顺位西夏王。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西夏王的智商,他能够摆脱母后梁氏和舅父梁乙甫的干政,彻底掌控王权,使得西夏能够在辽国和大焱的夹缝之中求生,甚至还能发展起来,而他夺回王权亲政之时,才十六岁,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辽国女真大焱三国争霸,西夏隔岸观火,能否渔翁得利坐享其成,除了看天意,自然还需要西夏王的胆色和魄力。
辽国虽然守住了上京,但已经被女真大军打到了家门口,眼下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大焱一路向北,竟然所向披靡,不动声色就占据了大定府,已经对西夏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此时再不出兵,待得尘埃落定,无论谁没落谁崛起,西夏仍旧只是偏安一隅,按说不需要臣民去打仗送死,应该是最好的局面。
但李乾顺很清楚,辽国的迎面不大,而完颜阿骨打是胸怀大野望之人,若女真得了天下,势必要对大焱动粗,而为了赢下大焱,女真势必会将沿途和周遭的地盘先打下来。
也就是说,无论女真和大焱谁能够赢,西夏都避免不了被征服的结局。
可如果西夏强势出击,将辽国取而代之,拥有自己的资本,那么无论是女真打大焱,还是大焱打女真,都必须权衡西夏的存在。
如果他们选择对女真动手,那么自己的力量也会因此而削弱,再无争霸的力量,可如果双方争抢拉拢西夏当盟友,西夏也就能够坐地还钱了。
在辽国和女真的战争末尾,西夏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趟入了这池浑水!
第五百五十八章 西夏入局
作为今次党项大军入西京的主帅,都统军李良辅的压力也不小。
他是成名已久的老将,在大焱边境与种师道抗争了数十年,打仗是他需要担心的第一个问题,但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无需再刻意去担心。
真正让他刻意担心的,是此次为了与萧干谈判,李乾顺随军派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那就是太子李仁爱!
李仁爱乃是李乾顺后妃耶律南仙所生,听名字就已经知道,这位耶律南仙乃是契丹人,她也是辽和西夏政治联姻之时,辽国下嫁到西夏的成安公主。
李仁爱得以当成太子,其实更多的只是因为迫于辽国对西夏和李乾顺的压力,为了讨好辽国,才将之立为太子。
因为若论才干,二皇子李仁孝堪称文武双全,乃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可惜这些年李乾顺崇尚汉礼,甚至建立国学,专门学习汉人的知识和礼仪,将儒家道家等诸子百家文化都引入西夏,并大力推广,所谓长幼有序的礼法,他们不一定会遵守,但碍于辽国方面的压力,这一次终究还是将太子李仁爱派了过来。
如今西夏的兵权,大部分其实都掌控在晋王察哥的手中,这位晋王殿下乃是李乾顺的庶弟,素来勇武多谋,乃是西夏军中第一人。
李良辅已经是边陲老将,这一次不需劳动晋王,也就只有他这个老人出来主持大局了。
再者,种师道已经拿下居庸关,燕云十六州已经收复了一大半,也就只剩下西京大同府以南,雁门关以北的应州云州等地,若种师道往西面进兵,则需要李良辅坐镇大同府。
关于军事上的布置,李良辅心中早有定议,让他心忧的是,这位太子李仁爱。
耶律南仙并非辽国皇帝的亲生女儿,只不过是个宗室女,被辽国皇帝封为成安公主之前,据说与萧干就素有私交,暧昧不清,当初还是萧干押着送亲队伍,亲自送来的西夏。
而耶律南仙也是水土不服,常常表现出对故土的眷恋和思念,李仁爱受其母影响,耳濡目染之下,对辽国也充满了向往。
这些年辽国的情势日益恶化,又不断遭遇强敌打击,耶律南仙就曾多次请求李乾顺出兵相助,李仁爱更是数次主动请缨,但李乾顺却没有答应。
也正因为李乾顺没有表现出积极的姿态,以至于母子俩郁郁寡欢,太子李仁爱也只是隐忍不发,在西夏朝堂内没有太好的口碑。
然而李良辅很清楚,这位太子只不过是韬光养晦,他身上有契丹人的血统,从小又不太受到兄弟姐妹的认同,于是暗自努力,文武韬略上甚至比李仁孝要深厚,可惜无人得知罢了。
也正是因为李仁爱的这种情感考虑,才让李良辅感到头疼,他们来西京大同府是势在必得,可李仁爱这样的姿态,实在让人有些担忧。
若他与萧干暗通款曲,或者冒着大不敬的风险说一句,若耶律南仙与萧干有些什么私下的协议,将西夏大军拖进更深的战争泥沼,可就有些不太妙了。
不过眼下还没有见到萧干,李良辅也只是未雨绸缪而言,可自从踏入辽国境内之后,李仁爱整个人放开了许多,这些天主动与李良辅交流,说话甚至比以往在西夏数年加起来还要多。
李良辅自然是有问必答,有答必精,但言语之间也不断地用西夏来对比,希望借此来提醒一下李仁爱。
若是别人,自然不敢如此放肆,但李良辅乃是边军第一人,又是李乾顺极其倚重的老资格,皇子们甚至对其执子侄后辈之礼,他这般提点也不算太过分。
不过李仁爱显然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虽然他已经多次听母后说过六军大王萧干的神奇事迹,但母后难掩溢美之词,而李良辅的叙述则要客观中肯很多,让他对萧干又多了一层更深的认识。
李仁爱彼时也才年方十六,正是热血激荡之时,可常年y郁积压,造成了他性格有些极端,对李乾顺似乎颇有微词,李良辅也是苦口婆心。
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大同府境内,萧干为表示诚意,只是带着一千精骑出城迎接,不准党项铁骑入城,只许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李良辅作为武将,并不能直接与萧干商谈耶律淳和大同府的交割问题,李仁爱身份敏感,又正值年少,不堪重任,一切皆有李乾顺的特使来商议。
耶律淳就被保护在大军后方的步卒大营,眼下刚刚进入辽国境内,也为双方的商谈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萧干急着返回上京争夺和侵吞辽国的势力,时间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宝贵,所以西夏这边不紧不慢,也展现出了自己的姿态,是你萧干有求于我西夏,谈判未开始之前便已立判高下。
萧干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虽然他比耶律大石要更加的深沉,可现在不是玩y谋诡计的时刻。
他的军队已经在幽州和居庸关吃了大败仗,手底下人手严重不足,除了需要耶律淳来高举正统大旗之外,他还需要兵马人手。
否则空有耶律淳这个“废帝”,没有可战之兵,即便名声再端正再响亮,也没军队拿出去跟人家争夺地盘,更不用说将老皇帝推下皇座。
所以除了耶律淳之外,他还需要党项发兵来助攻!
在他看来,辽国老皇帝其实早在之前就已经向西夏求援,但李乾顺爱惜羽毛,并不像掺和这场大战,这也使得耶律南仙郁郁寡欢,最近更是心病缠身,与李乾顺原本和谐美满的夫妻感情,也日渐冷淡。
今次允许太子李仁爱随行,便是李乾顺为了修复夫妻关系所做的努力。
而李乾顺之所以不发兵,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个原因也只有李良辅和晋王察哥这样的高层才有资格知晓。
那就是金国的密使早早就已经进入西夏境内,并得到了西夏王李乾顺的秘密召见。
金国人可比辽国皇帝大方太多,他们曾经允诺,只要西夏出兵,攻击大辽后方,与金国首尾夹击,待得大局落定,辽国西北甚至西南的大片领土,都将归西夏所有,金国人公开承认,支持李乾顺称帝,与金国平起平坐,结成兄弟之国,一同瓜分南朝大焱的疆土!
这个提议实在让人心动万分,西夏与大焱的恩怨纠葛断断续续数十上百年。
别的暂且不说,早在大德三年,李乾顺出兵占领大焱定边军与德靖军之后,时隔七八年,又占领了大焱的西宁州。
同年,大焱的西安州知州任德敬投降了西夏,他甚至将十七岁的女儿献给了李乾顺为妃子,封任德敬为静州都统军,他的女儿任妃也成为了任皇后,地位比耶律南仙还要高。
而二皇子李仁孝的生母曹贤妃同样也是汉人。
这就足以证明了李乾顺对大焱是多么的向往和忌惮,能够得到金国人的许诺,今后真正拥有征伐大焱的资格,对于他来说,绝对是致命的诱惑。
李乾顺虽然比不上西夏老祖宗李继迁和李元昊,但同样也是西夏历史上有名的雄主,以及今后的李仁孝,都是能够在西夏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
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今后的成就,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金国人,自然不会是为了顾及耶律南仙的感受,而是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是不成。
西夏乃是辽国的附属,耶律南仙下嫁之后,地位再次得到了提升,俨然有了兄弟之邦的态势。
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悍然对辽国出兵,做那趁火打劫的事情,古人其实重视名声,但其实更重视名声能够带来的利益和不好的影响。
为西夏王国开创了基业的李继迁和李元昊,功绩自然无可置疑,可他们的行事却为人所不齿。
李继迁为了保护西夏党项人的火种,以及区区的领地,数次背弃与大焱的合约,在大焱和辽国之间蛇鼠两端,堪称卑劣,但他是为了西夏人的基业,西夏人没有资格评判他的所作所为,可在大焱和其他国家的眼中,这种评判却一直存在着。
至于党项人的开国皇帝李元昊的名声,也算是臭名远播,即便他李乾顺,也不敢太过恭维。
李乾顺想要将西夏打造成文明之国,想要国民脱离野蛮,开化而体面地生存下去,就必须顾及自己和西夏的名声,他要做一个不一样的皇帝,要让所有人改变自己对西夏的看法。
所以他并没有接下金国人跑过来的诱惑,可现在不同,萧干是打着耶律淳的正统帝号,师出有名,他将耶律淳藏在西夏国中,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如今有萧干出面,效果比他带着耶律淳回去,要更加的强烈和美满。
萧干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觉着自己的希望其实比想象之中要大。
也就是说,他不仅仅用西京大同府来交换耶律淳,还要换走李良辅的党项铁骑,作为他前往上京争夺地盘的资本!
如果李乾顺不同意,那么他还有其他的筹码,如果他对西京大同府不满意,那么整个辽西的领土,都可以丢给他李乾顺!
反正他萧干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为耶律淳夺回皇帝的位置,他只是想借助耶律淳,为奚族人谋得一块能够建立奚王国的领土罢了。
大同府在雁门关以北,乃大焱、辽国和西夏三方接壤的要冲之地,漫说在这样的地方建立奚王国,便是让萧干统治这里,他也不想陷入这片泥沼之中,反正又不是他的领地,也不是他想要的土地,丢再多给李乾顺,他一点也不会心疼。
这位密使显然也得到了李乾顺的授意,在谈判的条件上已经早早设立了底限,萧干除了西京大同府之外,其他许诺其实都是画饼充饥,这饼子画得再大,也要能够吃到口才行。
当李良辅觉得这样的协议不可能达成之时,后方的步卒大军终于将耶律淳护送到了中军大营。
而密使那边也传来了让李良辅惊诧万分的命令,李乾顺承认了耶律淳的正统帝位,命党项骑兵护送耶律淳往北,回上京!
第五百五十九章 灰衣老者的眼光
龙化州,完颜阿骨打的骑军收拢了兵力,经过一番清点,竟然损失了三千多人,加上当初在龙岩平原上充当诱饵折损了一千多人,他们此次出征已经折损了四千人。/xshuotxt/
四千人对于动辄数十万大军的大焱和辽国而言,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可对于总数也只有二万余的女真铁骑而言,四千人便是五分之一的兵力,可谓损失惨重了。
不过完颜阿骨打的心情却异常欣喜,因为此役过后,大萨满始可汗的琼楼被毁,女死士死伤大半,连顶尖高手都死了好几个,若非那灰衣老者护着始可汗,完颜希尹的后手刺杀,绝对能够将始可汗除掉!
眼下的局面正是完颜阿骨打最希望看到的,与先前他跟完颜希尹预期的相差不大。
辽国人被打残打废了,金国打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士气,把持着金国命脉的大萨满不知所踪,但势力被辽国突袭的奇兵铲除了绝大部分,再难构成威胁。
而完颜希尹等金国的智者,已经将火炮的技术完全掌握,战后甚至还特意将那些匠师和炮兵都召集了回来。
即便不动用火炮,女真铁骑也是威震天下,如果碰到攻城的血战,他们自然要动用火炮。
而那种刺激人体潜能,毫无人性的茶汤,虽然完颜希尹掌握了配方,但他们并不打算使用。
在完颜宗望和宗翰等一干青年勇壮的c持之下,他们很快就在龙化州,以及后方占据的通州、沈州,乃至黄龙府和辽阳府,以及回跋部,招募了大量的民壮和辅兵。
辽东经历了战乱,刚刚得到休养生息,眼下又要被抽调物资和人丁,一时间也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好在完颜希尹对汉人文化及其精通,擅长治理地方和复兴民生,一系列减免赋税的利好优惠政令发布下去,民众百姓也没有太多的怨言。
耶律大石战死的消息对于风雨飘摇的辽国,无疑是雪上加霜,可对于金国却是雪中送炭,他们整顿了大军,便聚集在了龙化州,打算再度攻打辽国上京。
而此时的隐宗大宗主始可汗,却在灰衣老者和女死士的保护之下,躲在仪坤州境内舔舐伤口。
“天杀的完颜阿骨打!这些蛮夷果然是养不熟的狼!竟然反咬本座一口!”
始可汗气急败坏地骂着,本想着摔摔打打,又或者折磨一下这些女死士来撒气,可见得灰衣老者在旁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当初他刚来到这个时空,也是受尽了苦难,这才渐渐适应过来,若非灰衣老者发现了他的秘密,将他带回隐宗,他也无法达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可惜禀性难移,他在现世之时便是个乖张孤僻的御宅族,心里充满了对异世界的幻象,来到这个时空,无疑让他得到了发泄的渠道。
虽然他是宗主,但事实上对于隐宗秘密的了解,他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的深刻,一切其实都有赖于这位灰衣老者的帮助。
可自从他扶持女真,渐渐开始得势之后,便将一干汉人长老全部放逐或者诛杀,也不再尊重这位灰衣老者的意见。
老人并没有太多责难,只是冷眼旁观,直到他面临生死危机,才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他本想让人保护着,跟在完颜阿骨打的大军后头,回到龙化州,伺机将完颜阿骨打搞垮台,重新掌控金国。
然而老人的分析,彻底打消了他的冲动而愚蠢的念头,细细回想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原来完颜阿骨打早就想着要他死了!
在研究科技方面,他或许是个天才,即便是站在后世巨人的肩膀上,能够在这个朝代,利用有限的技术和人力物力,开发出能够大规模使用的火炮,甚至是超乎想象的战争药剂,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创举了。
但在为人处事和玩弄y谋方面,他却只是小孩子的水平,他就像个任性乖僻古怪的易怒孩子,做事从来不会考虑后果,甚至没有太多分辨善恶的能力,只凭借着自己的喜好去行事,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玩具。
甚至连下毒来控制完颜阿骨打,也是身边这位灰衣老者在c持,他根本就一无所知。
在他向这个世界宣泄着自己的疯狂**之时,是这位灰衣老者,一直在后头默默地替他缝缝补补,替他遮风挡雨。
灰衣老者也不想这样,但悔不当初,他若早一些接触苏牧,将苏牧当成隐宗宗主来培养,也就没有始可汗什么事了。
眼下显宗和隐宗正式开战,若没有了始可汗的技术和创意,隐宗很难再与显宗抗衡。
特别是如今显宗已经发展壮大,大焱军队脱胎换骨,竟然攻陷了辽国中京大定府,这可是大焱朝,乃至于前朝五代十国时期都未曾有过的绝世功绩!
苏牧就像润物无声的春雨,不断浇灌着大焱,岳飞韩世忠徐宁等人就像一枚枚生机盎然的种子,撒播到大焱军中,慢慢浸润和影响着大焱的军队,虽然他们没有太多充满了王霸之气的碾压大胜。
但就这么无声无息之间,他们已经完成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半,还打下了南京幽州,中京大定府,单从地域战果来比较,大焱的胜利果实甚至比金国还要大一些!
而始可汗就像一把肆意燃烧的烈火,虽然能够惊天动地,能够破而后立,来势汹汹,有着开创新纪元的强大势头,每每出击,总是声势骇人,但他的性格就像一柄双刃剑,伤人伤己,充满了不可预知的不稳定性。
他就像一剂起死回生的猛药,但也有可能耗尽病人最后的一点点元气,而苏牧就像一枚温润滋养的蜜丸,每日一粒,注重养生,潜移默化,慢慢将身体强健起来,疾病自然也就消除了。
事已至此,懊悔也于事无补,没有了琼楼,没有了数以万计可供驱使的民夫辅兵和奴隶,甚至连女死士都所剩无几,隐宗的高手更是纷纷趁乱逃离,始可汗除了愤怒,心里也开始发慌了。
他是御宅族,而且还是御宅族之中是死宅,对于一些科技知识,还是拥有着不错的底蕴,可若说华夏民族的历史,他只知道个大概就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历史走向,以及其中更细节的东西,他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只能向灰衣老者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因为正是灰衣老者的建议,他才会选择女真作为扶持对象,其实一开始也是因为他嫉妒苏牧,而且隐宗也想要趁机打掉大光明教,这才将女真列为扶植的对象。
只是他和灰衣老者都没有想到,歪打正着让他们捡到了宝,女真人的铁骑果然是威震天下!
然而现在为时已晚,女真人是被扶植起来了,但却也脱离了隐宗的掌控,而且以完颜阿骨打这样的性子,又有完颜希尹辅佐,他们很难再重夺金国的权柄了。
完颜阿骨打此时正满天下追杀始可汗以绝后患,又怎么可能再让他们回到金国的权力中心来?
灰衣老者微微闭着双目,仿佛在沉思,更像打起了瞌睡,让始可汗感到不悦,却又不得不耐心等待着。
老者想起了在杭州隐龙寺,第一次见到苏牧之时的场景,想起了苏牧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历程,更想到了最终自己不得已将密信递给苏牧的无奈。
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始可汗的模样来,想起他的所作所为,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还该不该继续培养这个隐宗大宗主。
因为这个宗主,隐宗的长老团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损失,虽然隐宗的势力急剧膨胀起来,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如同焰火一般,一闪而逝。
或许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是隐宗的守护者,眼下已经不可能再挽回苏牧,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只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有效的策略和手段,在今后的发展之中,遏制始可汗,给这个疯狂奔涌的狂流,建筑一条河渠,不让他沿途肆虐,将之引导上正确的路途。
老者似乎打定了主意,终于睁开眼睛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双眸之中熠熠生辉,仿佛又充满了生机和气力。
“吾等北上,到蒙古部族去。”
“蒙古?”始可汗心里不乐意了。
若非为了打击苏牧,为了打散大光明教,当初他也不太乐意到女真这样穷苦的蛮夷部族里头去。
眼下这老家伙竟然又选择了一个更加穷苦的少数部族,他到底是有多青睐这些异族人!
始可汗如何都放不下对完颜阿骨打的仇恨,他想要前往辽阳府,在金国大后方搅风搅雨,即使不能重新夺回金国的权柄,也不能让完颜阿骨打顺利壮大起来。
然而老人的目光却坚定不移,使得始可汗心里有些发紧,他拼命地搜索着记忆,搜索着有关蒙古部族的历史轨迹。
在后世那个时空里,女真人的金国崛起之后,先灭了辽国,而后又灭了大焱,将大焱的汉人彻底赶到了江南,缩在南方苟延残喘了数十年。
而这数十年里头,涌现出了岳飞韩世忠宗泽等救国名将,这也是始可汗嫉妒苏牧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些人,此刻都已经成为了苏牧的至交。
直到大焱的南朝灭亡,女真的金国才被突然崛起的蒙古部族所践踏,蒙古人才建立了一个举世无双的新朝代。
这就是他脑子里关于这一部分历史的记忆。
可在他的印象之中,蒙古人距离建国还有上百年的遥远距离,等到那个时候他早就化成黄土了,现在到蒙古部族去,又有什么用?
然而老者的目光,似乎激发了他内心之中的灵感,他陡然醒悟过来,苏牧能够改变历史,他也能够改变历史啊!
苏牧能够让岳飞韩世忠等人提前崛起,他始可汗为何就不能让蒙古部族加速提前崛起,利用蒙古部族,彻底毁灭女真人的大金国!
蒙古人天生注定了就是女真人的克星,便如同女真人是辽国契丹人的克星一般,他能够让女真人加速崛起,就一样能够让蒙古部族加速崛起!
再者,蒙古部族与回鹘等异族接壤,只要自己联合这些草原部落的力量,这又将是一支足以争霸天下的军事力量了!
“好,吾等北上蒙古!”
始可汗露出y鸷的笑容,仿佛又找到了新玩具一般。
第五百六十章 风一般的男子
readx(); 没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清冷孤寂,也没有“会须一饮三百杯,与尔同消万古愁”的狂放不羁,更没有谁能够与君大醉三万六千场的荡气回肠,因为苏牧实在不喜欢饮酒。燕青是他的师哥,虽然燕青也挂着皇城司暗察子的官职,但苏牧很清楚这位师哥的为人,他一直以为这位师哥只是为了游戏人间,他从来都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可燕青的“死”,让苏牧突然醒悟过来,不仅仅是燕青,雅绾儿扈三娘等人,甚至连他苏牧自己,都没有必须要为大焱去牺牲的责任和理由。后世有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自认没有那么高尚,他不想看着老百姓生灵涂炭,也知道方腊等人成不了事,若是跟着朱元璋,他苏牧早就造了反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生来就是任人鱼和压榨的奴仆,也没有谁必须要为这个国家去牺牲,如果确实要牺牲,那么这个国家起码有值得他去牺牲的理由。苏牧的伤心不在于燕青的“死”,他的伤心在于,这么多人的牺牲,包括北玄武在内,这些人的牺牲真的值得吗?这些人的牺牲有多少是他们一厢情愿,又有多少是因为他苏牧的影响?又有多少是被他苏牧指派任务而被入了绝境?也就是说,这些牺牲的人当中,无论是大焱的军士,亦或是大光明教的教徒,甚至是辽人,有多少是他苏牧“害死”的?他在房间里闷坐了整整一天,他似乎开始考虑一个问题,他苏牧虽然愿意为了改变大焱和汉人的命运而努力拼命,可其他人愿意吗?就因为自己占据了民族大义,就能够让这些与自己亲近的人身涉险境,甚至牺牲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苏牧跟始可汗,跟萧干等人又有什么差别?想到这些,苏牧便心烦意乱,就如同自认为看透世事的老人,突然发现自己做了错事,仿佛回到了孩童的年代,心里感到无比的忐忑不安一般。他缓缓站起来,推开房门,朝一直守候在外头的侍女吩咐道:“拿酒来。”他从来就不觉得酒有什么好喝不好喝的区别,也不明白喝酒怎么就能喝出那般豪迈的气概,他也不认同酒能解千愁的说法,他只是想喝点酒,好好睡一觉,仅此而已。侍女将酒送进房间之时,卢俊义也驾着一辆黑色马车,刚刚停在了后院。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卢俊义守在灵堂里头,而一名青衣小帽的年轻人,则从后门溜了出去。时隔几个月,燕青终于脱下了耶律大石的人皮面具,让自己的肌肤呼吸着阳光下的空气,虽然左手掌的伤口已经断结愈合,但想想当初自断左掌,他还是倒抽凉气,也不知那时哪来的勇气。“冲动就是魔鬼啊…”燕青喃喃自语着,这句话是师弟苏牧常挂在嘴边的,燕青说出这句话来,也不禁往苏牧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着自己如此欺骗,对苏牧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驱逐出脑子,而后趁着天色没有彻底黑下来,七弯八拐来到了皇城西南的一处隐秘宅子里。轻车熟路的燕青并没有敲门,而是矫捷地翻过了院墙,来到了后院的厢房前面,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房内一直亮着灯,里头的人也没有问话,仿佛早已料到燕青会到来,嘎吱一声打开门来,见得燕青,一头便扑入了燕青的怀中。萧柔柔就站在房里头,看着相拥而泣的姐姐和燕青,心里充满了浓烈的欢喜,又有些酸楚。当姐姐万分笃定燕青绝对不会死,她还只是以为姐姐因为悲伤过度,不愿承认和面对事实罢了。看着姐姐备下一桌子燕青爱吃的酒菜,看着姐姐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等着燕青回来,萧柔柔的心都要碎了,她生怕姐姐再也等不来这个男人,也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来到这个房间,可心里又极其渴望着。当房门被敲响之时,她整个人都惊呆了,皮疙瘩起了一身都是,直到姐姐毫不犹豫的开门,直到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明白过来,最了解这个男人的,终究是姐姐,他们此刻能够相拥而泣,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她没有离开房间,一整夜都没有离开房间,她就静静守在旁边,听着姐姐与燕青商谈未来的计划。他们在商量姐姐和姐夫耶律淳的未来,商量着如何重新夺回大辽帝国的权柄,在商议这些事情之时,他们又仿佛不再是情人,而是亲密无间的战友,脸上没有任何旖旎和暧昧。或许也只有姐姐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燕青这样的豪杰,自己终究只是个女人,而姐姐不仅仅是女人,还是那个热衷于权势的萧德妃。“你明天就去找苏牧,雪貂卫今后就交给他来指挥,他不会拒绝你的…”面对燕青的决定,萧德妃只是慎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切她也曾经深思熟虑过了一般。雪貂卫是她和燕青一手建立起来的,无论是建制还是管理,都仿照苏牧的绣衣指使军,萧德妃能够成功回到上京,一直隐匿在上京之中,及时掌握朝廷的动向,与耶律淳那边联络,所有地下活动,都得益于雪貂卫的努力。而雪貂卫也是她萧德妃手里头最得力的一支黑暗力量,也是为数不多的仅剩力量。凭靠着雪貂卫,她一直在与辽国朝廷的一些高级官员和将领暗通款曲,不断争取着这些人的归附。老皇帝实在让他们太过失望,如今“耶律大石”都牺牲了,老皇帝可谓“老无所依”,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面对萧德妃的拉拢,文武百官的态度也就渐渐明朗起来了。老皇帝之所以会被李处温和耶律淳推下皇座,并非偶然,若非他不得人心,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丢掉自己的皇位。当他重新上台之后,文武百官们确实希望能够再一次相信他,可他除了卖力搜捕耶律淳,在军事上接连打败,连萧干都没办法笼络,更使得辽国面临崩溃的边缘。老皇帝让这些官员和将领失望,甚至绝望的时刻,萧德妃的雪貂卫再度开始游说,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或许已经开始考虑选边站了。而且这两天朝堂上的人都在谣传,说是失去了“耶律大石”之后,老皇帝早就灭了心里的野望和志向,而女真大军不日将再度兵临城下,到时候老皇帝怕是要放弃上京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辽国那么大,皇帝逃到哪里都是皇帝,可对于这些文武百官和部落首领而言,他们真的愿意跟着这么个窝囊的绝望皇帝,东躲西藏沦为丧家之犬吗?不,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一个能够挽狂澜于将倾,扶大厦于即倒的人,这个人可以是耶律大石,耶律大石死后,也可以是苏牧!是的,苏牧是个连南面官都算不上的汉人,他只是耶律大石的谋士,能够当上大惕隐,也全凭耶律大石的卖力举荐和不顾一切的担保。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苏牧,认为他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可打退女真大军,甚至差一点让女真大军覆没于上京城下,这就足以证明了苏牧的能力!即便这些官员看不到苏牧的潜在价值,但萧德妃看得到,即使她看不到,她也会选择相信燕青!这些“后事”安排妥当之后,他们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杯一杯地喝酒。因为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过燕青即将离开的事情,因为她没有办法跟着燕青离开。她是有野心的女人,这一点她从来都不会漠视,她也知道燕青这样的男子,根本就不属于尔虞我诈的争斗,他是风一样的男子,他的世界在他的脚下,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嬉笑怒骂,在他的烂醉如泥。他可以纵马扬鞭,也可以诗酒剑箫,书画琴棋,他可以安之若素,也可以快意恩仇,他是自由自在的风信子,他是无拘无束的青鸟,他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归宿,而是他旅途之中的伴侣。这就是燕青,绝无仅有的燕青。她不能成为燕青的羁绊,也无法成为燕青的伴侣,所以他们默契地没有选择讨论这个问题。她看着妹妹萧柔柔,这个妹妹与她太过相肖,可惜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她知道妹妹喜欢燕青,像燕青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她虽然心里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欢喜,因为这足以证明,燕青值得她真心去爱。萧柔柔没有争权夺利的心,也没有争强斗狠的强悍性子,她从小向往江南的烟雨红尘,她精通琴棋书画,甚至比江南女子还要婉约贤淑,她或许才是最适合陪伴燕青的人。灯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而后开始轻轻摇曳,这房间里头,一夜都是柔情,一夜都是缱绻缠绵,灯火渐渐熄灭,但那充满了男女欢愉的气息和动静,却一夜都没有停歇下来。萧柔柔是欢喜的,因为她终于能够跟着燕青往南,离开这个充满了刀剑血腥的战争之地。她能够感受到姐姐有心将她当成代替品,想要她陪着燕青,以纪念姐姐跟燕青之间的情愫,但她也同样知道,燕青不是寻常男子,不会将女人当成物件,他也不会将她萧柔柔,当成萧德妃的代替品。虽然眷恋着床榻,但三人还是早早就起身,准备好行囊,跨上了马匹,在晨光的照耀之下,渐渐离开上京。而此时,城中响起了哀乐,老百姓都聚集起来,往皇城方向而去,那是“耶律大石”的丧礼正在举行,颇有万人空巷,举国哀悼的意思。燕青缓缓扭头,最后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自己”,也仿佛迎来了一个新的自己。“浑小子,好生卖力吧,师哥我可要享清福了…”远在皇城之中的苏牧,仿佛感受到了燕青的目光,他举起酒杯来,没有敬天,没有敬地,甚至没有对着灵堂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他举起酒杯,朝着南方,嘴角挂着释然的笑容,喃喃自语着:“走好,师哥…”ps:还有两章,放在晚上,可以等明天的一起看,仅此。
第五百六十一章 二叔和嫂嫂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萧德妃心里头再有不舍,也不可能陪着燕青南返,出城十里,终究只能看着燕青与萧柔柔携手江湖,而她注定了要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俯瞰整个北方的大地,高处不胜寒。*xshuotxt/
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燕青勒住了马缰,一骑绝尘而来,赫然是卢俊义。
卢俊义的出现,让燕青心头顿时发紧,因为按照计划,为了掩盖真相,卢俊义该守着灵堂才对。
可他却在最后的关头,出现在了这里。
燕青连忙下马,而卢俊义也跳下了马背,看着他背后被着的布囊,燕青的脸色有些难看。
卢俊义取下背后的长条布囊,交到了燕青的手上,入手沉重,扯开一看,赫然便是那根熟铜色的盘龙g。
面对脸色难看的燕青,卢俊义也是有些赧然,连忙解释道:“哥哥可没曾透露半句,苏牧想是早就知情,咱们到时给他看了一场猴戏…”
燕青也是苦笑不已,本想着作弄这位师弟一番,初时见得苏牧闭门不出,心里头还有些愧疚,谁想对方早就察觉了自己的小把戏。
不过这条盘龙g乃是北玄武所遗,如今交给燕青,其中意味也是深长万分,这是北玄武的荣耀,如今交给燕青,也就是说,在苏牧的心里,他燕青,跟北玄武一样,值得拥有这样的荣耀!
“一只手掌换一条破铜烂铁,这苏牧也忒小气!”燕青撇了撇嘴,笑容却是格外的坦然和释然。
卢俊义咧嘴一笑,但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为他选择了留下来。
他虽然跟燕青有着生死情谊,但他欣赏这样的燕青,却从来不羡慕这样的燕青。
他是根深蒂固的大焱人,他渴望为大焱建功立业,很多人都说他是被宋江所陷害,被*上了梁山,殊不知他当初只是想混入梁山,彻底搞垮梁山罢了。
这也是他为何在梁山被招安之后,能够与宋江平起平坐,各领一半梁山兵马的原因之一。
童贯不是能容人之辈,而且只想着异姓封王,并非真正想要为大焱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种师道为人沉稳,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但终究暮气太重。
只有苏牧高慕侠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朝气,这群人才是能够真正给大焱带来变革,使得大焱千秋万载,延续不断的人物。
他能够进入苏牧的核心之中,能够得到苏牧的允诺,开始组建自己的力量,与绣衣指使军,与脱胎换骨之后的常胜军一道,为大焱的功业而奔走冒险,也算是求仁得仁的事情。
燕青自然了解卢俊义,便像他了解苏牧一样,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与卢俊义郑重行礼,而后背着盘龙g,带着萧柔柔,踏上了南返的路。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卢俊义这才转向萧德妃,目不斜视地说道:“苏牧先生想见一见你。”
萧德妃微微一愕,她本以为苏牧对燕青的假死并不知情,直到苏牧用盘龙g来送别,她本以为苏牧不清楚雪貂卫的存在,直到此刻,燕青刚走,他就要跟自己见面,她才肃然,原来苏牧一直掌握着上京的动静。
她本以为燕青走了,能够不顾旧情,与苏牧讨价还价,结果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苏牧的率先表态,也让她心里稍安,因为苏牧对局势能够看得很清楚,那么就应该明白她萧德妃的价值所在。
虽然只是谣传,但以老皇帝的性子,往西逃走已经是不宣之秘,而且应该是势在必行的。
一旦老皇帝离开,整个大辽必将分崩离析,而那些官员和将领显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他们需要有人来接手。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资格,确切来说,只有皇族才有这样的资格,而最有资格的皇族耶律大石,已经死了。
这么一来,也就她萧德妃和耶律淳,乃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或许很多人还抱着最后的幻想,可萧德妃的雪貂卫早已传来消息。
萧干带着党项铁骑,以及举世闻名的铁鹞子,从西京大同府出发,抵达了奉圣州,整个西京道都已经是萧干的地盘,*回上京也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在目前,老皇帝的“西狩”还只是个谣传,可当雪貂卫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整个上京必定震荡不安,有人庆幸,有人惶恐,而老皇帝的“西狩”,必定会谣言成真。
苏牧一直逆势而为,但他也是最能看清楚天下大势的人,能够顺势而为,谁又愿意逆势?
所以苏牧这个时候要见她萧德妃,应该是对大辽帝国的未来,有了布局和筹谋,甚至于他已经将耶律淳列为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有了这一层共识,剩下的事情自然也就好商量了。
萧德妃经过短暂的思量之后,便安心下来,跟着卢俊义回到了上京城。
此时的上京城仍旧还在哀悼耶律大石的逝去,当然了,辽人从来不是自怨自艾的弱者,他们的骨子里充满了狼的野性和不屈,这种不屈不允许他们沉浸在悲伤之中太久。
他们寄希望于强者,可当强者逝去,他们要做的是给这个强者应有的荣耀,而后寻找另一个强者。
他们已经给了耶律大石足够的荣耀,接下来便是寻找另一个强者,能够支撑大辽残局的强者。
苏牧的出现太过突兀,掌权时间太短,想要成为辽人心中这个强者,显然是不够格的,即便够格,辽人也不会信任一个汉人。
但耐不住老皇帝对苏牧言听计从,苏牧是燕青以死举荐的,老皇帝已经没有太多能够信任的人。
可辽人连老皇帝都不相信了,又怎会相信老皇帝选择信任的苏牧?
耶律大石的葬礼隆重而荣耀,老皇帝虽然没有亲自去吊唁,却给了他王的仪仗,用王的规制来下葬,可谓极尽哀荣。
这也是老皇帝在释放一个信号,他没有忘记辽国的英雄,也不会忘记那些战场上死去的儿郎们。
这也是他为了笼络人心,做出的最后努力。
然而人们已经不会再去买账,葬礼结束之后,苏牧便在府邸的后院,见到了萧德妃。
他有些僭越地细细审视着萧德妃,甚至有些不太礼貌,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女人能够得到燕青的喜爱。
“苏牧,我好歹也是大辽国的皇后,你不行臣子之礼也便罢了,我可听说南朝人最是注重礼仪,你堂堂一个读书人,怎好如此无礼!”
萧德妃根本就不是个拘束于俗礼小节之人,但她也不想在苏牧面前落了下风。
虽然苏牧与燕青有过命交情,又有同门之谊,但自从燕青跟她透了底细,她知晓了苏牧的官方背景之后,萧德妃就没办法无视这一层关系。
燕青是大焱朝廷的人,这一点她可以原谅,因为她爱的是燕青,那么燕青是什么人,都不妨碍她对他的爱意,但她对苏牧没有任何好感,也就不需要顾及这些虚无的关系,该争取的利益还是要争取。
苏牧很显然早就看透了萧德妃的心思,他只是呵呵一笑,坐下来一边倒茶一边慢悠悠说道。
“按辈分你要喊我一声二叔啊,也没见你给我行礼,你堂堂大辽国皇后,这点礼节都不懂吗?”
虽然苏牧是调侃的意味,但萧德妃还是不由内心火起,但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由此早看出苏牧也是滚刀r,并非易与之辈。
燕青的举荐当然也是一方面原因,这给了苏牧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可想要获取老皇帝的重用,苏牧也有着自己的本事。
从进入老皇帝视野开始,苏牧便提出了许多政令,使得乱哄哄的上京平定下来,避免了内乱,而在守城之战中,同样是苏牧坐镇,即便那些武将都不服管教,可苏牧还是埋下了伏兵,将女真大军打退。
这是如何都抹灭不去的功劳,也是苏牧实打实的能力证明。
能够在短短时间之内,实至名归坐稳大惕隐的官位,还能够在这般关键的危急时刻,得到老皇帝的信赖,足以证明苏牧的手段。
与这样的人物打交道,萧德妃也省去很多嘴皮子功夫,但在真正核心的利益牵扯上,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同样在上京城之中安c密探,雪貂卫不可能没有发现绣衣指使军的存在,而苏牧也不可能不知道雪貂卫。
除了这两支隐秘力量,两人背后的筹码几乎都能够一眼见底,所以也没什么可隐瞒。
“既然苏牧先生自认是二叔,对我这个嫂嫂可有些优厚好处?”萧德妃冷笑一声,便坐了下来,全然没有江南女子的扭捏,更没有曾经为皇后的那股尊贵,仍旧是北地契丹女子的洒脱大气。
“你想要什么好处?”苏牧倒了一杯茶,轻轻退到了萧德妃的面前。
萧德妃伸出一根指头来,轻轻碰了碰茶碗的边沿儿,正想着挑逗一下苏牧,但想想那个刚刚南返的燕青,终究没有像对待其他男人那般对待苏牧。
“相信你也应该收到消息,萧干带着耶律淳,已经进入奉圣州了,一旦我把消息放出去,宫里那老头子肯定会被吓跑,耶律淳重登帝位是大势所趋…”
萧德妃扫了苏牧一眼,见得后者沉默不语,便确定了苏牧对此事果然是知情的,当即继续说道。
“只要老头子离开上京,燕云十六州可以割给你们,甚至连现在的大定府都可以给你们…但是…”
萧德妃的大方并没有让苏牧感到很惊讶,因为连上京都快保不住的大辽国,根本没有太多让她能够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说大定府眼下都是北伐军,早已被吃进肚里,难道还想让大焱吐出来不成?
“但是想让我们帮着防御女真人?”苏牧接过萧德妃的话头,有些似笑非笑,后者却是眼前一亮,跟聪明人讲话果真一点都不费力。
“非但是女真人,还有…西夏人!”萧德妃补充道,而后面露狠色接着开口:“如果你们想要大同府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只要杀掉萧干,大同府也可以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