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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七章 他乡遇故人

    苏牧想要到达女真,路途遥远,加上出了古北口之后,便是辽人的疆域,一路上艰难险阻自不必说,耗费的时间也是极其长久,所以他也不敢拖延,一面急速行进,一面通过绣衣指使军来联络大光明教方面的消息。∮頂∮点∮小∮说,

    好在甄五臣等一干常胜军弟兄,都是辽东汉子出身,对女真区域也是熟门熟路。

    出了古北口口之后,苏牧可以从辽国的南京析津府,走中京大定府,再从锦州到辽阳府,而后进入**真的地区,继续北上黄龙府,就能够抵达完颜部的领地。

    当然了,他也可以从析津府直接往莱州方向,而后过锦州而抵达辽阳府。

    无论如何,辽国南京析津府,都是绕不过的一个地方,不过有着常胜军弟兄们的护卫,苏牧倒也不会太过担忧。

    幽州大捷之后,郭药师也在北伐军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而甄五臣刘舜仁则不太想在大焱的官场打拼,反而对隐姓埋名的暗察子生活感到很是满意,心甘情愿留在了绣衣指使军里头。

    大多数常胜军的弟兄们也对这份工作很是满意,虽然密探细作同样需要出生入死,很多大战开始之前,死的往往都是双方的密探和斥候。

    但这种紧张刺激的工作,绝对比军营之中木桩一般训练,而后一窝蜂涌上战场当炮灰要来得精彩,对于辽东汉子们而言,这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了。

    加上进入了绣衣指使军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苏牧这位“老祖宗”竟然具有如此神话般的个人传奇色彩,对于他的个人事迹,辽东汉子们也是发自肺腑地感到敬佩。

    再加上巫花容三天两日折磨马娘姒,蛊毒的滋味也让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老君馆馆主彻底没了脾气。

    有了这些辽东汉子的保驾护航,以及马娘姒的信息,苏牧等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析津府的城外。

    眼看着就要进城,苏牧等人的马队却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尘头滚滚,竟然有一支马贼在光天化日之下剪径行抢!

    这析津府好歹也是辽国五京之一的南京府,可就在这府城外头,竟然还有马贼敢强抢,这可就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马娘姒见得苏牧等人的惊诧,只是冷笑一声,小声嘀咕道:“少见多怪,辽人整个帝国都是马蹄下抢来的,一天不打草谷浑身难受,抢几个人算什么!”

    巫花容见得马娘姒又一脸傲娇,当即扬起粉拳,朝她恶狠狠地骂道:“皮痒了是不!”

    马娘姒想起蛊毒发作时那钻心透骨的痛楚,脸色登时发白,再不敢多言。

    扈三娘的眼力却是极好,往前方一看,被马贼围困起来的一群人之中,竟然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燕小乙的裴家丫头,还有卢俊义哥哥!”

    苏牧心头顿时一震,虽然他已经知道卢俊义和裴樨儿等人要从上京南返,但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

    扈三娘当即拍马而上,苏牧抽出刀剑,雅绾儿紧随其后,三骑便突兀地杀入了马贼的包围圈之中!

    苏牧是何等的勇武,雅绾儿和扈三娘可都不是吃素的,三人纵横绿林不说,更是久经沙场,早已练就黑铁一般的胆色,这一路走来更是遭遇无数阻拦,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又岂会将这区区十几个马贼放在眼中!

    这些个马贼可都是纯正的契丹人,咿呀怪叫着,正在围攻卢俊义和裴樨儿,他们身边的护卫已经死伤惨重,那名国公府的老死士也不知去向,说不得这一路南返,已经遭了毒手。

    苏牧三人杀将进来,才发现卢俊义满身是伤,裴樨儿一脸狼狈,显然这一路上也是没安生过。

    苏牧三人如同凶神恶煞,但凡出手,少有落空,干净利落,狠辣果决,没有丝毫的手软,既有绿林莽夫的豪迈不羁,也有沙场武将的霸气十足,不消一会儿,就将马贼斩落一地,剩余的惊骇着边四处逃散开了。

    卢俊义和裴樨儿见得苏牧三人竟然出现在此处,可谓他乡遇故知,一时心酸得只想落泪,也真真见得这一路是多么的艰辛了。

    几个人收拾了一番,也懒得理会那些马贼的尸首,将值钱的东西都丢到马车上,便与卢俊义等人在城外寻了一处地方,扎下了营地,暂时就不入城了。

    裴樨儿和卢俊义见得苏牧的马车吃辙极深,心里也是疑惑,往马车里头一扫,但见得里面可都是皮毛等财物,皆以为苏牧伪装成商贩行路。

    这一问才知晓,这些都是沿途遭遇那些不长眼的马贼,恶战之后所获得的战利品!

    也好在苏牧没有入城,因为卢俊义和裴樨儿正是被人从城里赶出来的!

    有鉴于辽国在女真和大焱双线战争之中接连受挫,辽国的城池也纷纷警戒起来,对来往城池的汉人和女真人都进行极其严格的盘查,身份不明者,一概就地斩杀!

    卢俊义等人的路引和户牒都是绣衣指使军伪造的,一路上也能够蒙混过关,但彼时审查太过严格,他们的路引公文都没有问题,但在对答上却出了纰漏,便被一路追杀了出来。

    那老死士为了保护裴樨儿,竟然被析津府的官兵乱刀砍死,其他护卫也都在半途之中死绝,好不容易脱离了官兵的追捕,又遭遇了马贼,好险碰到了苏牧几个,否则他们二人可就要栽在这里了。

    架起火堆来吃喝歇息了一阵之后,诸人恢复了元气,才相互交换了一些情报,苏牧也将燕青的事情如实告诉了裴樨儿,后者早知道燕青的付出,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待得苏牧与卢俊义交谈之时,她却偷偷拉着扈三娘进了帐篷。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扈三娘又给裴樨儿把了把脉,这才面露惊喜,喜不自禁又强行压抑着声线,凑在裴樨儿的耳边低声道:“妹子你果是有喜了!”

    一听得此话,裴樨儿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扈三娘只觉着这妹子是一路上吃了太多苦头,心里也是疼惜,便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宽慰了一番,岂不知裴樨儿落泪却是另有原因。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无法无天的刁蛮丫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为人母的一天,而现今,她终于怀上了燕青的骨肉,虽然两人还未成亲,但她与燕青曾经行走江湖游戏人间,过着神仙侠侣一般的日子,只求自在,又何必受这些俗世俗礼的束缚。

    再说了,燕青此时正在辽国之中涉险,想要拜堂成亲也不太现实,她之所以激动得落泪,是因为胡闹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终于发现,自己该长大了。

    听到动静的雅绾儿也走了进来,她与裴樨儿并没有太多交情,在此之前甚至还曾经有过节,可当她看到裴樨儿那梨花带雨的脸上,流出那满是风霜不再稚嫩的神色来,心里也只是由衷地感慨。

    她和扈三娘这段时间都跟着苏牧,久别重逢,自然也少不了小别胜新婚的亲热,但每到关键时刻,苏牧总是不愿意将种子深埋,只推说兵荒马乱,不想要小孩。

    可根据绣衣指使军传来的消息,苏牧之所以紧赶慢赶地来辽东,并非只是因为杨红莲受俘这么简单。

    杨红莲乃是大光明教的圣女,武艺高强,想要抓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个中实情则是,杨红莲其实已经怀胎九月,即将临盆,算算时日,正是烈火岛离开苏牧的日子。

    也就是说,苏牧极有可能要为人父,可杨红莲却因为身子不便,生怕伤到肚里的孩子,而被俘到了完颜部。

    对于苏牧而言,这是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所以即便山高水远,即便大光明教已经积极展开营救,但他还是亲自来了,这是他的责任,与救国救亡无关,与争霸天下无关,他只是想要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仅此而已。

    她们深知苏牧的逆鳞所在,眼下大局暂时安定了下来,他到辽东女真走一趟,也是大势所趋,隐宗的势力也逐渐露出水面来,很难说杨红莲的被俘,与隐宗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苏牧执意要将马娘姒这个大麻烦带上的原因之一,到时候若大光明教无法救出杨红莲,相信用马娘姒来交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再者,幽州老君馆被毁,马娘姒被俘,元泰不可能不回去通风报信,苏牧通过高慕侠,也已经得知,在幽州城的诸多俘虏之中,并没有发现元泰等人。

    也就是说元泰等人已经逃离幽州,而他们的下一站目的地,应该就是投奔他们的宗主,禀报马娘姒被俘的事情。

    马娘姒能够掌管燕云大区域的老君馆势力,对于那位神秘宗主而言,绝对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相信分量也是足够的了。

    看着帐篷外头与卢俊义窃窃交谈的苏牧,雅绾儿和扈三娘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心意。

    或许哪一天,家国平定了,他们还能够在烟雨濛濛的江南,撑着油纸伞,漫步赏杨柳,煮茶听风雨,儿孙绕膝满堂跑吧

    当苏牧和卢俊义结束交谈之后,雅绾儿和扈三娘走了出去,将苏牧拉到一边来,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们要护送裴樨儿回到南方大营,把她安全送到曹顾的身边。

    苏牧还有些惊愕,但扈三娘将裴樨儿坏了燕青的骨肉的事情说出来之后,苏牧便沉默了。

    他本就不愿让雅绾儿和扈三娘跟着自己吃苦受险,只是她们执意要跟着自己同生共死,他没办法拒绝罢了,既然她们主动开口,想必是已经知道杨红莲怀胎九月的事情了。

    在这件事情上,苏牧一直选择沉默,因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开口的事情。

    没想到雅绾儿和扈三娘一直都知道,只是为了顾及他的感受,并没有刻意提起。

    想起自己对她们的冷落,苏牧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她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保护裴樨儿之外,自然也是不想拖累苏牧,让苏牧能够心无旁骛地去救杨红莲,去与那位神秘的宗主对战。

    念及此处,苏牧心里头也是温暖起来,不由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雅绾儿毕竟脸皮薄,朝扈三娘看了一眼,后者有些扭捏地答道:“奴家和妹妹商量过了,先先在析津府呆几天,等樨儿妹子元气恢复一些了,再启程往南”

    “嗯”苏牧微微点头,这也确实比较稳妥,可他突然又感到有些疑惑,在析津府安歇就安歇,扈三娘为何会脸泛红潮?连雅绾儿都娇羞地低垂着头?

    “说吧,你们两个想在析津府待几天还有什么图谋?”苏牧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

    一向大咧咧的扈三娘都有些羞涩起来,声若微蚊地答道:“我我和绾儿妹子也想也想要个孩子”

    苏牧微微一愕,看着两个双颊泛红的大美人,突然感到隐隐的肾疼这可是一项大工程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命运如刀,我来领教(1)

    童贯身着黑甲,兜鍪上的红缨迎风轻舞,骑着高大的白马,从丹凤门进入了幽州城。

    这座雄城幅员三十六里,单是城墙就高达三丈,宽一丈五尺,若非苏牧等人,想要强攻拿下这座要塞,却是不知要耗费多少军士的性命。

    很难想象,这座城内竟然有三十万人,除了辽国契丹人和北地汉儿,还有奚族人、渤海人和女真人等,混居一处,分布于城内二十六个坊之间。

    过了丹凤门,童贯才发自内心地感激苏牧等人的功绩,这可是辽国五京之一的南京,是析津府啊!

    是的,幽州就是辽国的南京,至于苏牧即将要去的南京析津府,只不过是幽州陷落之后,辽国人临时改的南京,也就是元泰等人曾经路过的顺州。

    析津府又唤燕京,乃辽国陪都南京,下辖六州十一县,幽州就是治所雄城,初时名为幽都府,而后才改称之为燕京。

    在辽国的五京之中,上京的地位最高,中京占地最大,其余陪都皆各有千秋,而南京析津府则以富庶著称。

    燕京地理位置极其关键,乃战争之中的必争之地,幽燕之地自古以来就是经济发达的农耕区,商贾往来密集,人口众多,又是赋税重地,实在是一块膏腴之地。

    与辽国的其他四京想比,南京析津府物产丰富,人丁昌盛,城池繁荣,南京之中更有壮丽的宫殿,辽国皇帝四时“捺钵”,南京城乃是皇帝们来得最多次,停驻时间最长的一座都城。

    有鉴于析津府的特殊性,大焱每年缴纳给辽国的岁币,都在析津府进行交割,而辽国在涿州和新城等地设置“榷场”,大焱也在雄州等地设置同样的“榷场”,双方进行互市贸易,析津府就是管理这些榷场的主要地点,可以说析津府就是辽国的钱袋子,对辽国的重要性也就可见一斑了。

    而且幽州城中还有宫城,辽国皇帝的捺钵行宫,以及各种皇亲国戚的府邸,都在这幽州城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北伐军已经取得10∝style_txt;了最大的阶段性胜利果实,将辽国五座京城之中的南京攻克,不是百年难得的奇功,又是什么!

    根据最新的线报,遭遇耶律余睹的背叛,耶律大石被大金国的军队打败之后,连辽国东京辽阳府都给丢了。

    也就是说,辽国人接连丢了两座都城,也难怪他们会遣使议和,若继续让战局如此发展下去,大焱和大金国的军队两面夹击,辽国夹缝求生,只怕再难抵挡!

    较之于幽州,顺州同样隶属于析津府,只不过无论是城池还是人口规模都比不得幽州。

    卢俊义和裴樨儿先前就是在顺州城内被人揭穿了老底,所以心有余悸,对入城有着心理阴影。

    好在绣衣指使军和常胜军的弟兄们早做好了接应,苏牧等人就在顺州城中休整了三天。

    三天之后,雅绾儿和扈三娘护送着裴樨儿南返,卢俊义本想跟着苏牧一同北上辽阳府,但苏牧却让他返回上京,毕竟燕青孤身一人,总需要有个照应。

    卢俊义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苏牧的建议,抛开他与燕青的私人情谊不说,眼下苏牧说话的分量已经举足轻重,夸张一点来说,苏牧的一言一行,都干系到这次北伐的胜负,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谁能想到浪子燕青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大辽国的股肱栋梁耶律大石?

    送走了雅绾儿等人之后,苏牧带着巫花容,押着马娘姒,仍旧由常胜军的密探开路,一路往辽阳府而去了。

    虽然他们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但仍旧还是到了四月上旬,才抵达辽阳府。

    情报果然不假,女真人已经占领了辽阳府,正四处招兵买马,更是将辽东的**真都策反,壮大了队伍,准备对辽国的心脏,上京临潢府发动最后的进攻!

    辽阳府乃是仅次于上京临潢府的最重要都城,在辽国皇帝心中的地位,比幽州都重要。

    相传早先辽太祖灭了渤海国,在修建了上京临潢府之后,第二个修建的便是这座辽东雄城,因为辽太祖曾经在这里射杀过猛虎!

    东京辽阳府模仿汉制,与幽州一般,城高三丈,幅员三十里,设有敌楼和角楼等,本该是易守难攻的要塞,奈何耶律余睹临阵反戈,将这座雄城拱手献给了完颜部的女真人。

    苏牧等人从天佑门进入了辽阳城,暂时找了个地方住下来,常胜军的弟兄们早就将相关的情报都递交到了苏牧的手中。

    这里是辽东的中心地带,当初常胜军的弟兄们正是在这里发迹,也曾经在这里反抗过辽人的统治,对这个地方,对这座城池,都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当然了,也对这座城市熟悉到了极点。

    事实证明,苏牧让常胜军到辽东来开路,是万分正确而明智的决策,常胜军的弟兄们进入辽阳城之后,很快就打探到了关于大光明教的消息。

    据说这段时间辽阳城内也是人心惶惶,先是女真人与耶律大石死战了一场,虽然有耶律余睹充当内应,开门献城,但双方仍旧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这才刚刚平定下来,又有大光明教的武林高手时常潜伏刺杀金国的文臣武将,辽阳城戒备重重,每到夜晚即便实行宵禁,街道上仍旧不断出现各种械斗和死伤。

    虽然没有打听到杨红莲的消息,但确定了大光明教的人就在辽阳城内,苏牧也就放心了。

    于是在当天夜里,他就将巫花容和马娘姒留了下来,让甄五臣带路,将整个辽阳城逛了一遍,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大光明教的接头印记。

    回到客店之后,苏牧便让甄五臣等人离开,自己却是如何都睡不着了。

    回想这一路的历程,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也错过了很多事情,将杨红莲和陆青花丢在荒岛上,或许根本就是最大的错误。

    若杨红莲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他又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横竖睡不着,他就披了衣服,想出来院子里走一走,不过想了想,这里毕竟是女真人的地盘,又是隐宗的地盘,还是小心为上,便把刀剑都带上。

    正要出门,苏牧的心里终究无法安宁,又将包裹里的两支短铳给带上。

    这短铳是他在军营里头造出来的,比突火枪威力更大,但由于材质的原因,并没办法反复使用太多次,加上携带火药不多,每支短铳发射二十来次已经是极限。

    虽然他的武功已经登堂入室,踏入武道宗师的境界,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还是不敢太过大意。

    做足了准备之后,苏牧才走到院子里头,这客店并不安静,院子四处传来客人喝酒戏耍的声音,其中更是充斥着女子的郎笑或尖叫,苏牧越发烦躁起来,便草草回到了房间。

    巫花容和马娘姒就住在隔壁,苏牧先去敲门,确认一切无异,才回到自己房间,吃了些冷饭,草草躺下,和衣而睡,武器都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床边。

    只是也该是他太过多虑,过得大半夜都不曾有什么动静,一路奔波劳累,加上心里对杨红莲的忧思,实在让苏牧消耗太大,打了一会儿盹之后,他也就渐渐睡了过去。

    夜色更加的深沉,即将进入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时刻,月光都被云朵遮蔽了起来,客店的人也全部都陷入了安静的沉眠,仿佛有人摁下了这世界的开关,进入了无声模式一般。

    这诡异的死寂让苏牧陡然惊醒过来,一股夜风从窗外溜进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金铁相击之声!

    “果然有情况!”苏牧猛然从床上跳下来,将短铳插在腰间,刀剑执于手,闪身到了门后的阴影之中。

    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显然巫花容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处,这小丫头乃是斑人部落出身,对危险的感知比野兽还要灵敏,而且她还有无数虫子帮她放哨,既然连她都确认了,说明是真的有危险在临近了!

    院子里头冷冷清清,走廊上的灯笼早已经熄灭,黑漆漆也见不到人,只听得呼呼的衣袂之声,凭借着敏锐的听觉和老道的战斗经验,苏牧可以确定已经有很多人进入到院落之中,并在激烈的厮杀,至于都是些什么人,他暂时还无法确认。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之中,不断有人中刀中剑,不断有人倒下,甚至能够听到鲜血嘶嘶喷薄的声音,但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哀嚎或者闷哼的声音!

    这说明了两个事实,其一是这些人都是狠辣之极的武林高手,都是心存死志的刺客,再来便是,这些人都不是庸手,电光石火之间高下立判,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直觉告诉苏牧,这将是他有史以来最为艰难和凶险的一战!

    苏牧将刀剑都抽出来,紧握于手中,想要潜到隔壁房间,与巫花容并作一处,可正当他开门之际,一道火箭冲天而起,啪一声炸开一朵朵火树银花,那闪光的照耀之下,院落和一二三楼的走廊之间,全部都是正在厮杀的高手!

    这些人都穿着黑衣,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辨别敌我,但接着这闪光,苏牧却认得其中一人!

    不是因为闪光太过明亮,也不是因为那人发出声音,更不是因为他的穿着,而是因为他的体型实在太过显眼!

    是的,正在院落之中遭遇围攻的,正是失踪了许久的北玄武安茹亲王!

    而安茹亲王的身边还有两名苦战的护卫,其中一名挥舞着劈风刀,抡着流星锤,正往三楼苏牧的房间杀上来,可不正是曾经方腊麾下第一猛将石宝么!

    石宝身边一人抖落长枪上的鲜血,才刚要暴起,便被一支袖箭射入肩头,但他却不为所动,枪出如龙,眨眼间将一名敌人刺透,猛然用力,将敌人的尸首给甩飞出去,那白蜡亮银枪使得洒脱之极,可不正是石宝的生死弟兄王寅么!

    安茹亲王,王寅和石宝,这三人都是大光明教之中纵横天下的大高手,可眼下却各有伤势,可见这些刺客是多么的强大!

第五百一十九章 命运如刀,我来领教(2)

    借着冲天而起的焰火,苏牧看清楚了局势,同样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安茹亲王等人的出现,说明大光明教方面已经看到了他所留的印记,而敌人随之而来,可见敌人同样极其了解大光明教的秘密传讯手段。

    单只是院落之内,就出现了安茹亲王等三名绝世高手,仍旧有些捉襟见肘,可以推想敌人有多么的强大,而相信院落甚至客店的外头,大光明教的其他高手,应该也在承受着疯狂的厮杀!

    苏牧在没有迟疑,适才的焰火让他看清楚了局势,同时也暴露了他的位置,刚要开门,便有一道黑影出现在了他的门前!

    苏牧紧握草鬼唐刀,正要冲将出去,那黑影却甩手投进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咚咚咚掉落在了地板之上。

    “是铁雷!”

    黑漆漆的房间之中,那燃烧着的引线格外刺目,铁雷砸落木地板的声音,就像死神在敲响着丧钟!

    若在可见的情况下,看着一根引线快速烧进铁雷之中,便已经足够让人恐惧,而漆黑之中,那引线不知还剩下多少,就这么快速烧着,你不知道它何时会爆炸,或许就是下一个呼吸,这种恐惧更加让人肝胆俱裂!

    苏牧没有任何迟疑,在那道黑影往门边躲闪的那一刻,他终于冲出房门,身子往右边极速前踏,如风一般旋转,草鬼唐刀借助身子旋转的余威,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那黑影也是极其敏锐,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苏牧的动作轨迹,手中娥眉刺一拧,叮一声就挡下了苏牧的草鬼唐刀!

    按说敌人并不知道苏牧躲在门后,他将铁雷丢进来,就是要将苏牧炸死在突然惊醒的那一瞬间。

    可苏牧猝然发难,他竟然能够挡下苏牧的攻击,可见此人的武功已经算是顶尖的了!

    然而苏牧杀心已决,又岂会手下留情,草鬼唐刀被挡下之后,混元玄天剑如暗夜之中的黑色毒蛇,从肋下穿过,刺向了那人的腹部!

    刺客的反应也是极其神速而敏捷,他≠≌style_txt;们似乎早已研究透了苏牧的招数和套路,腰肢一拧,混元玄天剑只是擦破他的腰带,竟然没能够杀死对方!

    然而苏牧的攻击并没有结束,在草鬼唐刀和混元玄天剑接连失利之后,旋转着身子的他猛然加速,贴着刺客就是一闪而过!

    “轰!”

    房间之中的铁雷爆炸开来,爆炸的冲击波将门扇炸成无数碎屑,那房间门口就像巨大的炮口,粗大的白光从房内喷薄而出!

    虽然刺客与苏牧都躲闪到了房门的右侧,但强大的冲击波还是将那刺客炸飞出去,往院落地面坠落下去。

    他的脖颈上多出一道血痕,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他脖颈上的伤口,将他的脖颈撕扯开来,鲜血嘶嘶喷涌。

    刺客的眼眸之中没有任何的惊恐和狰狞,有的只是让人心悸的平静,他往上头看了最后一眼,躲在廊柱后头的苏牧冷冷地看着他,口中还叼着一柄锋锐无比的短刃!

    就是这柄短刃,在苏牧与他擦肩而过之时,割破了他的喉咙!

    如果说先前的焰火已经让辽阳城苏醒过来,那么这次铁雷爆炸,就足以让整个辽阳城颤抖!

    苏牧心里已经万分确定,能够搬动如此大量的顶尖高手,又有铁雷这等逆天物件的,只可能是隐宗的人!

    马娘姒明明就在自己的手中,他们却悍然出动大规模的杀手,要将苏牧等人置之死地,这绝对出乎了苏牧的意料!

    在他看来,马娘姒既然能够掌控老君馆,又是隐宗宗主的女人,那宗主必定投鼠忌器。

    而那宗主极有可能是穿越客,也就是说他应该已经洞彻了苏牧是穿越者的秘密。

    按说两个穿越者出现在同一个平行时空,应该是极其罕有的事情,而且两人都已经快要站在人生的巅峰,总该有些他乡遇故知,或者英雄相惜的情愫,没有见面之前,断然不会痛下杀手。

    可惜苏牧还是以自己的善意来揣度别人,以为那位隐宗宗主有着跟他一样的心思。

    他以为穿越客都会珍惜自己的人生,以为那位宗主会像他珍惜杨红莲等人一样,珍惜马娘姒的生命,以为那位宗主会像他一样想见对方一面。

    却没想到,相对于想见他苏牧,那位宗主更想杀掉他苏牧!

    如果他不是狠心丢弃马娘姒的性命,就是相信苏牧不会杀马娘姒,或者说,他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在苏牧杀死马娘姒之前,将苏牧杀掉!

    事实证明,这位宗主却是太过强势,无论在天下大势和军事争霸,还是在武林高手的对抗之中,都完胜苏牧!

    苏牧已经看得出来,大光明教为了拯救杨红莲,已经倾巢而出,连安茹亲王石宝和王寅都遭遇如此窘境,大光明教在这场战争之中的牺牲和损伤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名刺客被苏牧杀死之后,更多的刺客涌上二楼三楼,往苏牧这边支援的石宝和王寅同样也是腹背受敌,吃力得紧。

    苏牧紧紧握着手中刀剑,正要进房去保护巫花容,却见得巫花容房中响起巨响,而后便是嘭的一声,整扇房门都被砸碎,一具无头尸体从房间之中撞出来,直接往院子里头坠落下去!

    苏牧双眸怒睁,而后便见得巫花容从房间之中走出来,她的身上全是血迹,手里头却提了一颗人头,马娘姒的人头!

    苏牧曾经告诫过她,她只有看管马娘姒的职责,而没有杀死马娘姒的权力,可事到临头,她竟然如此果决就将马娘姒的头颅给提了出来!

    非但如此,她的左手还在房中点了一把火,火光渐渐大起来,映衬着她的单薄的身影,以及正在滴血的人头,显得格外的阴森!

    马娘姒的长发垂落到地面,鲜血将她的长发黏在一起,滴滴答答流着鲜血,巫花容却是将那人头微微提起,而后冷笑一声,将人头钉在了走廊的栏杆上!

    这是裸的示威,不是脑子坏掉,谁会做出这等事来,这是给苏牧招引千万吨的仇恨值啊!

    乍看之下或许此举确实是无脑之举,然而细想之下,巫花容的作为却实是果然而及时,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既然这些人有信心在苏牧杀人之前救下马娘姒,并将苏牧等人一窝端,那么她巫花容就干脆利落将马娘姒给杀掉,反正双方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杀掉马娘姒,足以扰乱敌人的士气!

    可苏牧担心的是,若大光明教没有将杨红莲从隐宗手中救出来,马娘姒的死,极有可能就是害死杨红莲和她肚子里头孩子的元凶!

    虽然巫花容喜怒无常,但苏牧从未讨厌过这个小丫头,但现在,他真的愤怒了!

    他从来不会将自己的亲人当做博弈胜局的筹码,不会为了赢得胜利而将亲人置之死地,巫花容的反应不可谓不果决快速,但也忽略了杨红莲的生死安危!

    苏牧想要发怒,但情势并不允许,在巫花容将马娘姒的头颅钉在栏杆外头的那一刻,客店之中的刺客果然全部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就好像死寂的虚无世界之中,突然出现了潮水一般的叫嚣鬼一般,这些刺客终于爆发出狂怒的声响,仿佛混沌被打破,仿佛千军万马撞入了平静的世外桃源!

    而苏牧和巫花容自然而然成为了众矢之的,苏牧正想放下心中愤怒,将巫花容保护到身后,岂知巫花容露出诡异一笑,整个身影退入了房中!

    那房间已经燃起大火,苏牧很清楚,以身养蛊的巫花容最怕火,她为何要退入房中?

    然而苏牧已经没有太多时间顾及这个胡作非为的小丫头,二楼的刺客全部涌上三楼的走廊,这些顶尖高手纷纷朝苏牧扑杀了过来!

    阴阳经内功疯狂飞速得运转起来,混元玄天剑和草鬼唐刀在呼吸之间就与敌人的兵刃对撞了十几次,鲜血不断喷洒,苏牧甚至分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受伤,这些鲜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根本就无暇理会!

    他的脑子已经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身体,每一刀每一剑都出自于身体的条件反射,这种应该称之为肌肉记忆吧,是他在无数次厮杀之中积累出来的本能反应,就如同有东西快速碰触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会不由自主闭起来一般!

    敌人不断倒下,苏牧却没有时间品尝身体的痛楚,他想努力跟上身体的反应,但自己仿佛进入到了厮杀的模式,脑子在这一刻竟然彻底放空了!

    阴阳经的内功正在疯狂催发着内劲,左手剑右手刀不断递出,或劈砍或刺杀或削划,苏牧任由自己的躯体尽情发挥着厮杀的本能,而他的思维竟然没办法分离出来,便如同,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他不知道怎样的危境才能逼得一名武道宗师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他只知道自己一旦追求平静和理智,就会死在敌人的刀下!

    他相信安茹亲王和石宝王寅等人,同样经历着他所经历的走火入魔!

    在接触隐宗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隐宗的宗主如果是一个拥有着强大金手指,比他苏牧还要强大万倍的穿越客,那么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咸鱼翻身,令得整个显宗都极度警惕的隐宗,必定强大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事实证明,隐宗的强大,远远超出了苏牧的想象,甚至到达了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在苏牧的印象之中,无论是石宝王寅,还是安茹亲王,都已经是站在人间巅峰的强大武者,甚至连他自己,也都勉强算是武道宗师。

    可隐宗竟然同时派出了这么多的高手,竟然将他们都逼入了走火入魔的境地,隐宗的势力是何等的强大!

    拥有着如此强大的势力,难怪他们会对苏牧不屑一顾,难怪他们有把握在苏牧杀掉马娘姒之前,杀掉苏牧!

    如此一对比,巫花容杀死马娘姒,也就不再是轻率之举,而是最为正确的一个决策,这是她对危机的敏锐感知,同样是她的本能反应!

第五百二十章 命运如刀,我来领教(3

    似乎还没有人见过暴走的苏牧,没人见过失去理智的苏牧是何等样的状况。

    而三楼走廊上不断堆积起来的尸体,以及苏牧身上不断增加的暗箭,都说明了一点,这场厮杀,已经堪称超越人类的极限!

    安茹亲王身上的甲衣竟然硬生生被彻底砍碎削光,因为不断的搏杀,他手中的金刚杵都已经发烫,即便他强壮如犀牛,又有龙象般若功护体,可仍旧已经伤痕累累!

    他一直堵在一楼的院落之中,为石宝和王寅打掩护,事实上他拦截下了绝大部分的杀手,从他身上已经血肉模糊的无数伤势,已经足见这一点。

    王寅和石宝终于冲上三楼,与苏牧回合在一处,正当他们要杀下楼之时,远处的空中突然响起尖利的破空之声!

    “小心!”

    他们不仅仅只是草莽绿林之中的莽夫,更是纵横沙场的老将,又岂会不熟悉这种声音!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退回到了巫花容的房间里头,任由大火炙烤着他们,而外头,漫天的箭雨几乎插满了房间的木墙!

    当今天下,辽人的骑兵曾经最强,虽然他们的骑射堪称天下一流,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的是,单论弓箭的精良与箭术,却是大焱人最强。

    为何?

    因为没有战马的大焱,除了发展重甲步卒,研究以步卒战胜骑兵的可能性之外,压制对方骑兵的最大依仗,就只能是弓箭这种远程武器。

    所以大焱的弓箭才是最强大的。

    可女真人横空出世之后,大焱人引以为傲的弓箭,或许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女真人同样擅长骑射,而常年在白山黑水之间捕猎求生存的他们,对弓箭的需求更大,他们的箭术也更加的高超,这可是一个三人就能搏虎的强悍民族!

    从客店外围抛**来的弓箭几乎在进行无差别的漫射攻击,唯一的区别是,隐宗的高手们早就知晓作战计划,能够提前躲避,而苏牧等人却猝不及防!

    若非他们都是%⌒style_txt;久经沙场之辈,对漫天箭雨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熟悉到生出本能的反应,说不得早就被乱箭射死!

    苏牧退进房间之后,才反应过来,巫花容先前可不就是退到了房间里头来么。

    可当他们冲进房间之时,却发现房间之中都是大火和烟雾,哪里见得巫花容的身影!

    “啪啪!”

    大火噼里啪啦熊熊燃烧,空气之中弥散着木头的香气,以及一股有些诡异的焦香味。

    这种焦香味就像油炸某种昆虫的气味!

    苏牧心头生疑,借着火光只是看了一眼,心里不由暗骂起来。

    但见得房间左侧的一个角落里,密密麻麻的白蚁已经将地板啃噬干净,露出一人宽的洞口来,那股焦香味,正是大火炙烤白蚁的香味!

    “这该死的丫头,竟然自己先溜了!难怪这么果决就杀了马娘姒!”

    苏牧心头大骂,但事态危急,不可能追究巫花容的肆意妄为,当即带着石宝和王寅,从那洞口跳了下去!

    “噗!”

    “啪嗒!”

    三人都是有轻身功夫的人,按说落入二楼下面房间之时,不该发出声音,再者,二楼这个房间也应该早就被敌人清洗干净了。

    可他们的脚刚刚碰触到地板,便像踩到了鸡蛋一般,发出极其清脆的声响!

    三人低头一看,但见得二楼这个房间遍地都是黑压压的毒虫,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他们踩踏了毒虫之后,那些毒虫便躁动起来,纷纷往他们的身上爬,石宝正要点火驱虫,却被苏牧拦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看到,在房间的中心处,巫花容正在虫海之中载沉载浮,仿佛在虫海之中漂流的人,她脸上满是痛苦,整个身躯已经淹没在了虫潮之中,只露出苍白的脸。

    而这些毒虫,正分成无数股黑色的溪流,从房间的各处,不断往外“流淌”!

    “难怪!”石宝和王寅猛然醒悟,难怪他们在与这些刺客厮杀之时,总觉着这些刺客在关键时刻,终于失神,原来这些刺客一直受到毒虫的暗中侵害!

    苏牧原以为巫花容早已自己逃命,其实这小丫头一直潜伏在二楼这个房间里头,利用毒虫,在干扰外头那些刺客!

    看她此时的惨状,过度操控毒虫,显然遭受到了极大的反噬,招引的毒虫太多,她的控制力就会达到极限,一旦超出极限,第一个被毒虫啃噬干净的,就是她这个蛊毒的主人啊!

    似乎感受到苏牧的目光,那虫海之中仅剩下一张脸的巫花容微微张开双眸来,与苏牧对视了一眼,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的嘴唇一翕动,精神分散,房间之中的毒虫就会骚动起来,她已经没有说话的余力了!

    苏牧心头一暖,对巫花容的肆意妄为,已经没有任何的怨言和愤怒,与石宝王寅一道,冲出房门,再次杀入了敌阵之中!

    而在客店的外头,一名完颜部的猛将,正带着数百名女真悍卒,要将客店包围起来!

    这名猛将的身边是一名穿着黑衣的老者,花白头发,眼中满是复仇的快意,可不正是老君馆的老馆主元泰么!

    元泰抵达顺州之后,便往辽阳府进发,当他来到辽阳府之时,辽阳府已经成为了女真人的地盘,甚至于完颜部大有将都城定在辽阳城的想法。

    而他也顺利见到了宗主,并负荆请罪,报告了马娘姒被苏牧俘获的消息。

    本以为宗主会暴跳如雷,对苏牧展开狂风骤雨一般的报复,可宗主却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决定,甚至没有责罚他,反而让他担起了老君馆的全部工作。

    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官复原职”,对于元泰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让人意外的结果。

    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对这位年轻到过分的宗主只有敬畏,而没有了解。

    事实上在隐宗内部,除了少数几个大长老对宗主有足够的了解之外,其他人对这位神秘之极的年轻宗主,都只有深深的敬畏,根本不敢碰触宗主的秘密。

    但几乎所有人都有着一个共识,那就是宗主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就如同这一次,在女真族的内部发起暴乱,将看起来最弱小的完颜部,推上了女真诸部大首领的位置上,就足以让隐宗内部猜测质疑。

    然而当尘埃落定,完颜部展现出极其强大的力量,先平了高丽那跳梁小丑一般的挑衅,将从中作梗的鬼祟大光明教打败,而后大败辽国骁将耶律大石,占据辽东大部区域,甚至攻占辽国东京辽阳府,足以让隐宗的人惊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他们的心中,此时的宗主已经上升到了圣人的地步,因为他们的宗主拥有着生而知之的能力,拥有着预见未来的能力!

    而完颜部女真人所用的震天雷和飞火枪等等新型军械,甚至于隐宗高手们动用的铁手雷,都是出自于宗主之手,可以说宗主完全就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所以当宗主告诉他,让他元泰联合女真人,到客店来围杀苏牧之时,元泰虽然欣然前往,但心里却有着无数个问号。

    因为他重新掌控了老君馆之后,便打通了老君馆的情报网络,而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没有任何关于苏牧的消息,他自然不会相信苏牧能够凭空出现在辽阳府。

    当然了,他已经不是愣头青的雏儿,自然也知道双方情报网络有侦察和反侦察的对抗,但苏牧的绣衣指使军乃是南朝的汉人,即便到了北地,招募大量北地汉儿来填充规模,也不可能赢得下他的老君馆。

    不过他终究还是忽略了一件事,苏牧底下的密探自然是绣衣指使军为主力,他们渗透到了涿州幽州等燕云地区,但对于辽阳府这样的辽国腹地,应该是没有太多的情报能力的。

    可别忘了,苏牧手底下还有常胜军,这些汉子可都是常胜军前身,老怨军的成员,他们都是出身辽东的精勇汉子!

    怨军何以得名,要追溯到早些年辽国与女真之间的龃龉争斗,当时辽国招募辽东人为兵勇,使这些兵勇抱怨于女真,才取名怨军。

    也就是说,老怨军曾经是辽国对抗女真的主力,若非反叛辽人,遭到耶律大石和萧干的镇压,被迫解体,放逐到涿州,怨军极有可能成为辽东的主宰!

    近乎两千之数的老怨军班底,全部化整为零,融入到绣衣指使军,给苏牧充当密探,给苏牧当开路先锋,为苏牧保驾护航,元泰的老君馆又岂能侦察到苏牧的动向!

    但这位神秘的宗主就做到了!

    也就是说,这位宗主,除了老君馆之外,还有着更加强大的势力,而今夜出现的这些顶尖高手,哪一个不比元泰的老君馆供奉和客卿强大?

    念及此处,元泰不由想起那灰衣老者来,或许这股势力,应该就是灰衣老者手底下的人了吧

    如此关头,元泰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只能说明,客店的战局,已经掌控在了他们的手中。

    事实也确实如此,女真的悍卒还未出动,客店之中便已经渐渐分出了胜负来。

    而客店外头,陆擒虎和撒白魔等人,正带领着诸多大光明教的高手和圣教军,死死抵抗着隐宗高手的围攻,然而面对实力强大的隐宗,大光明教终究有些螳臂当车的感觉了。

    元泰朝身边的女真猛将点了点头,而后说道:“猛安,开始吧。”

    猛安和谋克乃是大金国的编制单位名称,与后世的千户和百户有些类似,只是实际数量上有些出入,猛安便相当于千户,其统领官称为猛安勃极烈,也简称猛安。

    完颜部的人口其实并不多,能够混上相当于千户的猛安,已经算是相当高的官职,当然了,对于一名皇族而言,这个官职还是小了些,更不用说还要来围捕什么武林莽夫了。

    虽然心有不屑,但这位猛安还是挥了挥手,朝身后的女真悍卒下令道。

    “出击!”

第五百二十一章 命运如刀,我来领教(4)

    大金国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子嗣众多,而且个个勇猛,像完颜宗望、宗翰、宗弼等人都已经独当一面,成为开国元勋之一。

    完颜赤兔没有能够继承父亲之名,因为他只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甚至连庶妻都不算,只是完颜阿骨打身边的一个奴隶,为了生下完颜赤兔,还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完颜赤兔相信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私生子,虽然不会被称之为杂种,但如果不够勇猛,是如何都不会得到完颜阿骨打的重视。

    女真的人口很少,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很看得开,族人们不会在乎你是不是野种,在乎的只是你是不是孬种。

    *

    完颜赤兔是个倔强之人,生来高傲,从不服输,莫看他连胡须上都扎着辫子,其实他才刚满十六而已。

    按说十六岁已经成为统领千户的猛安,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但完颜赤兔却没有任何的满足,因为与完颜宗望等人相比,他差得实在太远太远了。

    或许也正是因此,他才会被派来协助这个汉人老狗,虽说这些汉人武功高强,厮杀成一片,可在他看来,再厉害的武林高手,遇到女真铁骑,也只不过任人践踏的烂泥罢了!

    这件事关乎他的前途,如果办好了,坐在大金国最巅峰的那个人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他也会进入大金**队的核心,从此之后又何忧壮志不酬?

    女真的悍卒纷纷点起火把,那客店早已血流成河,四处都是熊熊的火焰,冲天的火光之中,仍旧有人在死命地厮杀,仍旧有人不断倒下,仍旧有人首级落地,手足残缺,却无一人哀嚎痛哭咆哮,因为这场战斗只有死,连伤都不会有!

    完颜赤兔取下曾经猎取过熊瞎子的长弓,瞄准了死守客店的一个人。

    那人披散着长发,浑身是血,衣衫早已破烂,腰间挂着的硕大酒葫芦却完好无损,虽然他只有一臂,但手持三尺青锋,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是大光明教的青龙**王撒白魔,是除了苏牧之外,大金国和隐宗这边指名道姓一定要杀死的另一个人!

    完颜赤兔没有太多的犹豫,因为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犹豫,都会让你错失猎物,所以他弯弓如满月,飞箭似流星,那三石弓的箭矢破空而去,无声无息,却又如同判官在生死薄上点名!

    撒白魔已经是武道宗师,虽然内力已经快要耗尽,对方的高手也死缠着他不放,但被人放冷箭射死这种阴沟翻船的事情,断然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手中青锋一扫,那箭矢就被拨开,而大批女真悍卒已经嘎嘎拉开弓弦,竟是要将外围的人全部都逼入到客店之中!

    “砰砰砰!”

    “咻咻咻!”

    “噗噗噗!”

    “铎铎铎!”

    弓弦的反弹声与箭矢破空只声不绝于耳,箭矢透体而过的声音让人心头惊骇,即便是箭矢钉入木头的声音,也是那么的清脆,他甚至看到一根短尾箭矢竟然将木墙都射透,那箭杆子不堪重负,竟然被强大的冲击力压成碎屑!

    人都说女真三人能搏虎,这些女真人的生蛮勇武,果是不假!

    三百女真悍卒四面八方将客店围拢起来,威力巨大的弓箭压制,终于让撒白魔等人都逼入了客店的院落之中。

    虽然走投无路,但撒白魔等人的加入,也使得安茹亲王和石宝王寅等人压力顿减,联合苏牧几个,终于将隐宗的高手全部斩杀在客店之内!

    撒白魔没有时间向苏牧解释他们在女真和高丽两国之间插足的事情,只是抖落长剑上的鲜血,朝苏牧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丫头和青花姑娘都没事,你且放宽心。”

    虽然撒白魔的语气平淡,面部表情,但苏牧能够感受出来,他说出这句话之时,那种松了一口气的坦然。

    拼着大光明教如此巨大的伤亡,也要将杨红莲救出去,并不是因为他们想要偿还苏牧的人情,更不是单纯为了兑现守护杨红莲的承诺。

    而是因为杨红莲是大光明教的圣女,在这段时间里,杨红莲凭着自己近乎完美的表现,征服了大光明教的绝大部分人,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圣女。

    圣女被俘,是大光明教所有圣徒的耻辱,是他们无法抹杀的仇恨,为了拯救圣女,他们就算一死又如何?

    看到杨红莲和陆青花不在现场,苏牧总算是安心下来,而后见得伤痕累累的陆擒虎走过来,朝他说道:“乔老鬼护着她们往临潢府去了,一会儿尽量突围吧。”

    这说话间,外头的强弓劲弩已经换上了火箭,漫天的火箭如同一颗颗流星般坠落下来,完颜赤兔和元泰竟是想要将他们逼死在客店之中!

    若他们要突围,必定会遭遇女真人的弓箭围杀,若不突围,就要被大火烧死在里头!

    情势根本容不得他们迟疑片刻,苏牧朝在场所有人点了点头,而后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小丫头差点忘在了房间里,便快步上了二楼。

    苏牧用刀剑不断拨打羽箭,才撞入了房间之中,房中的毒虫已经被烧死了大片,巫花容也已经虚脱倒地,然而苏牧却如同遇敌的刺猬一般,陡然散发出惊人的杀气来!

    在巫花容的身边,一名老者正摸着下巴,对着巫花容啧啧称奇。

    “这小丫头竟然是蛊灵体质,难怪了”

    这老人并没有回头,但从他的装束,苏牧却能够认得出来,这老者一直就待在客店里头,本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马夫,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

    客店里头无论掌柜小厮厨娘小姐儿还是寻常客人,早已被隐宗高手杀光,这老马夫能够毫发无伤的活下来,还能气定神闲地“研究”巫花容,可见他不是一般的老人。

    似乎感受到苏牧的出现,那老人终于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扫了苏牧几眼,眼皮子都不抬,只是莫名其妙地喃喃着自语道:“又一个有意思”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然而苏牧却是心头一紧,瞬间握紧了刀柄,另一只手却按住了后腰的短铳之上!

    从战斗开始至今,苏牧都未曾动用过短铳,可这个老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危险,若自己不倾力而为,说不得下一刻就要死在对方的手里!

    这种心思才刚刚浮上心头,那老人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苏牧只觉得眼前一花,短铳已经到了对方的手里头!

    “砰!”

    铁弹丸就这么擦着苏牧的耳边飞过,打在二楼的廊柱上,炸得木屑横飞,苏牧的耳朵嗡嗡直响,鲜血便从耳洞之中流了出来。

    虽然头昏目眩,但苏牧还是抽出了刀剑,安茹亲王和撒白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还不错虽然比那小子差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苏牧指关节发白,双眸一眯,阴阳经内功运转到极致,刀剑齐出!

    那老人甚至没有动,他只是用鼻孔冷哼了一声,而后轻飘飘抬起左手来,五指激张,苏牧的剑刃便如同被焊在了铁山之中一般,被定格在了半空,而老人甚至没有碰触到他的剑刃!

    他能够感受到老人的内劲如同粘稠而炽烈的熔岩,阻隔着他的剑刃,他的刀刃落在老人的左脖颈斜上方,便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他的刀刃,根本无法寸进半分!

    “搬山法!”

    安茹亲王和撒白魔异口同声惊呼出声,那火光烧起来,渐渐驱散老人面容上的黑暗,露出老人的真容来。

    “教主!”

    安茹亲王和撒白魔相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而后用大光明教最崇高的礼节,朝老人拜了下去!

    “大光明教的圣教主!”苏牧的心顿时跌落谷底,早听说这圣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当初摩尼教被方腊篡夺窃取,大光明教浴火重生,他都没有出现,没想到今次却是诡异地出现在了这么个小地方!

    老人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仿佛这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一般。

    他就像行走于人间的神,带着一丝悲悯,如同旁观者一般俯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嗡!”

    当他撤去左手之时,苏牧的刀剑竟然发出嗡嗡的颤抖,如蒙大赦一般,压力顿去。

    他将短铳插到自己的腰间,朝苏牧说道:“这小玩意儿有点意思,我留下了。”

    也不管苏牧如何回应,他已经越过苏牧,来到了安茹亲王和撒白魔的身前,后两位还五体投地地趴伏在地上。

    “都起来,老夫怎么教你们的,膝盖这么软,以后怎么统领圣教。”

    听得这熟悉的口气,安茹亲王和撒白魔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两位几乎要站在武道巅峰上的宗师级高手,竟然仍旧不敢抬起头来!

    老人只是叹了一口气,望着外头的火光,朝他们说道。

    “先出去再说吧。”

    此言一出,根本就不等众人回应,他已经走出了房间。

    密集的火箭仍旧不断激**来,石宝王寅等人被困在院落之中,四周早已一片火海,连进入房间躲避羽箭都已经无法做到。

    老人并没有走楼梯,他只是从二楼走了下来,那燃烧着的栏杆还未碰到他的衣服,就已经啪啦炸裂开来,他从二楼“走”了下来,仿佛踏在无形的阶梯上一般!

    这不是修真之人的凌空虚渡,只能说明他的轻身功夫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仍旧让人看得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热血激荡!

    他的内劲仿佛无穷无尽,在他的身周形成无形的护盾,那些火箭根本近不得他的身,但凡射向他的火箭,无不是从旁边擦过,或者直接折断,仿佛撞在一堵无形的铁墙上那般!

    苏牧抱着巫花容,随着安茹亲王和撒白魔,从二楼跃了下来,只是他听到老人没有回头地朝安茹和撒白魔说道。

    “出去告诉他们,圣教现在由我做主了。”

    安茹亲王和撒白魔心头激荡,眼泪便涌了出来,大光明教的人纷纷跪倒在地,这些流干了血都不曾流泪的人,张开双臂,唱着一曲古怪的歌,任由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

    在安茹亲王和撒白魔的带领下,这首歌越发地整齐和震撼人心,那半空中的火箭都停了下来,完颜赤兔和元泰隐约听到有歌声传来。

    “吾王伴着烈焰而生,踏着花雨而来,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广佛,无烟火,无闷气,无飓风,无污泥,无毒水,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第五百二十二章 命运如刀,我来领教(5)

    “吾王伴着烈焰而生,踏着花雨而来,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广佛,无烟火,无闷气,无飓风,无污泥,无毒水,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震荡灵魂的歌声不断壮大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虔诚的泪水,纵使周遭烈焰呼呼,也无法让他们分心半点,他们只敢看着老人的脚尖,浑身颤抖着,那一刻,仿佛得到了无穷的勇气!

    老人从怀里取出一顶紫色的布帽,缓慢却又庄严地戴在了头上,将外袍脱下,露出了白色的轻袍,而后走到了撒白魔和安茹亲王的身前。

    他咬破了手指,将血抹在二人的眉心处,$ (m)而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便朝门口处走去。

    大光明教的人充满了敬畏地看着这一切,而后他们站了起来,在那一刻,苏牧的心里头出现了一刹那的错觉,仿佛这些汉子,一个个比山岳还要高大!

    完颜赤兔并不知道自己的士兵为何要停下射击,他们的部落之中有萨满,对神祗没有任何的不敬。

    这世间虽然充满了各种神灵,每个种族的信仰也都不同,但在对待神祗这件事情上,都有着共同之处,即便他们对异族神祗没有信仰,但仍旧能够感受到歌谣里头的圣洁和神妙。

    他们是原始的部族,他们的骨子里头充满了杀戮的冲动,但他们却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对神灵极度的虔诚,这就是最朴质的信仰。

    杀戮是为了生存,信仰是为了进步,并不冲突。

    完颜赤兔对命运的不公充满了愤怒,但他并没有放弃信仰,因为他相信如果没有神灵的眷顾,他早已随着那苦命的母亲而去,断然不会活到现在。

    但随着年岁的增大,他更相信自己手中的骑弓和长刀!

    “射!”

    经过短暂的停滞之后,完颜赤兔一声令下,羽箭再度泼洒而去,更有甚者,他身边的亲卫已经骑马发动了冲锋!

    客店的地段比较偏僻,门前只是长街的尽头,地势并不开阔,无法让骑兵加速,但他们的战马高大神骏,拖着马刀,气势汹汹而来,仍旧呈现出碾压之势!

    当紫帽白衣的老者出现在门前之时,元泰的双眸陡然收缩,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是老君馆的创世元老,他是隐宗的小长老,他是老江湖,他又岂能没听说过摩尼教教主的传说!

    摩尼教的教众分为两种,核心教众称之为电那忽,也叫选民,普通信徒称之为听者,选民白衣白冠,首领紫帽白衣,妇人黑冠白衣,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即便撒白魔统领着大光明教的事务,但他都不敢穿白衣戴紫冠,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老人,不想也知道,这位应该就是神游天下的大光明教圣教主了!

    大光明教乃是摩尼教被方腊篡夺之后才重新崛起的,而这位老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圣教主。

    当初摩尼教的教众遍布天下,八荒四合无不听从号令,单是教众就已经上百万人,更不消说普通的信徒,能够成为圣教主,这位老人又便如同行走于人间的神祗一般啊!

    元泰的恐惧写在脸上,但完颜赤兔却没有看到,他麾下的士兵更没有看到。

    他们只看到箭雨避着那名老人,见得老人一步步走出来,见得他只是轻轻一掌拍在骑兵的马腹上,那马儿斜斜冲出去,才到半路就彻底炸开,血肉漫天溅射!

    这,是神!

    是不可亵渎的神灵!

    “轰!”

    如同隐藏在人间的神祗展现了神迹一般,这些虔诚笃信的女真悍卒,杀人如麻的勇士,竟然同一时间,停手了!

    他们在战场上骁勇之极,但功夫主要是骑射和马战,对汉人的内功之流并不熟悉,也不理解。

    事实上如乔道清和撒白魔这等内功深厚着,甚至于安茹亲王这等高手,拥有炽烈的龙象般若功内力,将内力全数灌注到马儿的体内,引爆开来,最多也只是将马儿撞飞出去,这就是武道之中“打牛”的境界,断然做不到将马儿整个爆开。

    可圣教主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内功深不可测,那战马冲势甚急,借力打力,再加上一些神秘的手段,能够做到这种近乎神人一般的效果,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对于只会骑马冲锋,弯弓射杀的女真蛮族而言,这就是真真切切的神迹!

    不需要等完颜赤兔的命令,这些女真人都下了马,停了手,只是看着场中这个白袍老人,很多人甚至想要看看,他的身后是否有影子!

    这就是彼时宗教对人的影响力,若完颜赤兔的人马全部涌上来,即便圣教主武功再高,说不得也要被耗死。

    可他展现了这等手段之后,便在心理上彻底击溃了这些女真战士!

    这听起来实在让人匪夷所思,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的荒谬,但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却又那么的合情合理!

    苏牧看着这老人的背影,那背影仿佛脆弱得一掌就能够推倒,但又遥远得近乎缥缈,仿佛隔着一个人间,那么的遥不可及。

    完颜赤兔被震住了,可只是短短的那么一瞬,对他而言,这个老人是陌生的,是虚幻的,他的老子才是真实的,他手里头的马刀才是真实的,他手里握着的权柄才是真实的!

    “噗嗤!”

    他的马刀挥舞出去,停止攻击的一名亲卫就这么人头落地,他骑在马上,刀刃还在滴血,成功将所有士卒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攻击!攻击!”

    他的马刀指着老人,而后冲锋而出,剩余的二百多士卒轰隆一声,硬着头皮围杀了上来!

    元泰的马吃了一惊,希律律人立而起,他和老君馆的高手却不敢轻易动手,只是看着完颜赤兔的人马,朝场中那几十个人冲杀而去!

    那些骑兵率先冲杀过来,羽箭不要钱地泼洒,一波羽箭过后,丢了弓弩,抽出刀刃长矛,就这么撞了过去。

    老人挥舞长袖,将羽箭都拂开,就像掸了掸袖子上的蚊子和灰尘一般轻松写意。

    四面八方的骑兵和步卒都涌上来,苏牧解下腰带,将巫花容绑在身上,左手剑横于胸前,右手刀拖在身后,王寅和石宝,韩擒虎,安茹和撒白魔,所有人都做好了再度死战的准备。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有一丝的绝望,他们的眼中是对胜利的炽烈渴望,是滔天的自信,仿佛那老者走在前面,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

    “铛!”

    “锵锵!”

    “叮叮!”

    金铁相击之声不断撕裂夜空,仿佛在向上天控诉人类的野蛮厮杀,不断有人倒下,大光明教的弟兄们背对着背,相守相助,每个人都如有神佑,完颜赤兔的部下在他们的脚下堆起了尸山血海!

    完颜赤兔的坐骑是一头神骏的大马,瞬间冲到了老人的身前,老人却没有太多的惊讶,也不见如何动作,已经与完颜赤兔的宝马侧身而过,抓住完颜赤兔刺过来的铁枪,一把就将完颜赤兔给掼了下来!

    完颜赤兔撒手,放弃铁枪,马刀砍向老人,却被老人的双指死死夹住!

    直到此时,完颜赤兔才发现,原来两个人的差距可以离谱到这等地步!

    他很干脆地松开刀柄,而后飞快地退走,不敢再招惹老人,老人也没有追他,就好像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对不懂事的小孩子的不计较。

    然而他麾下的士兵实在太多,虽然受限于地形,这次带来的骑兵并不多,大多都是步卒,可单单是步卒,也足以将苏牧等人碾压而过了。

    可事情就是这般的诡异,这些圣教护法兵保持着简单却有效的阵型,如同人肉盾墙,根本就无法穿透过去!

    元泰终于坐不住,咬了咬牙,朝身后挥了挥手,三五十老君馆的高手呼啸而出,同样杀入了阵中!

    他们与那些女真步卒不同,他们都是武林高手,对武林人士的打斗套路很是熟悉,而且他们本身的武功也是相当不错。

    他看着人群之中闲庭信步,不断将人或推开,或打飞,却没有夺取人命的老者,心里突然生出极大的恐惧。

    一个懂杀人的高手不可怕,一个能杀人的高手也不可怕,一个不屑杀人的高手,才是真正的可怕!

    如果说苏牧安茹亲王撒白魔等人都已经踏入了武道宗师的境界,那么这名老者,该是怎样的境界?

    完颜赤兔脸色发白地退到了数丈开外,他仍旧惊魂甫定,颤抖着双手,他终于抽出腰间的短弩,朝天上发了一支镝箭!

    “唳!”

    尖锐刺耳的镝鸣响彻夜空,而这一刻,东方的淡白色云朵终于被第一缕阳光撕碎,金光喷薄而出,洒落人间。

    天,亮了。

    老人抬头看了看东方,又扫了一眼身后陷入苦战的教众,突然觉着有些无聊。

    是的,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圣教主,他追求的东西都很奇怪,他只对有趣的东西感兴趣,打打杀杀并不是他的爱好,更不想让这种生活,成为他的负担。

    所以他一直在游历天下四海,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可以当马夫,可以当行脚商人,不断尝试各色人等的生活,他自认不是王者,而是行者。

    若非天命叫大光明教的人送到了这处客店,让他无法坐视不管,他还真想躲得远远的。

    可惜,现在想躲是不太可能的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的身边从来不会有敌人,因为敌人还未靠近他,就已经被他打飞出去。

    而他下手也越来越重,他的对手开始出现死亡,而且越来越多。

    但随着元泰等人的加入,他身后的教众,也开始出现了不少伤亡,局势仿佛又回到了被困客店之中那般。

    他没有怀疑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怀疑自己的决心。

    难道这些教众在自己面前被杀死,也无法让自己产生一丝丝对圣教的责任感吗?

    当初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个圣教主的?

    “啊那是很远的事情了”他突然想起了过往的一幕幕,想起了另一个老人,当他还是年轻人之时,遇到的那个老人。

    于是,他握紧了拳头。

第五百二十三章 命运如刀,我来领教(6)

    这里是辽阳府,是女真铁骑刚刚攻陷的辽国东京,是隐宗在北方势力的大本营。

    大光明教是过江龙,而且在女真和高丽的战争之中损失了不少人手,已经是强弩之末。

    完颜赤兔已经发出警讯,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相信不需要太多时间,这里就会被金兵彻底堵死,他们想要出去,根本就不太可能了。

    而且辽阳城虽然不小,但大光明教的人也不少,散入城中,只能够被逐一追杀殆尽,唯一的生机就是趁着天亮,冲出城门。

    但他们能 (m冲出去吗?

    圣教主已经开始发力,苏牧等人压力顿减,完颜赤兔那二百多步卒并没有大焱士卒装备的步人甲,身上箭楼的皮甲皮袍,根本就无法防御刀剑的刺杀和砍伐。

    元泰手下的武林高手?

    武林人杀武林人,比武林人杀武将还要容易,因为对彼此的套路都很熟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很快就能见分晓。

    二百多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但眼下还是以飞快的速度在锐减,圣教主一路往外走,苏牧等人紧随其后,不断往南城门而去。

    到了半路,突然杀出很多人来,为首者乃是常胜军的甄五臣!

    虽然苏牧千叮万嘱,不到关键时刻,决不能暴露身份,因为常胜军在辽阳城的布局,关系到整个北伐,并不是为他苏牧一个人服务。

    可甄五臣等人却毫不犹豫的杀了出来,并不是因为他不顾大局,也不是他对苏牧有特殊的好感。

    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苏牧是他们整个计划的首脑,没有了苏牧,他们就会群龙无首,即便不会被金兵挖出来,但在辽阳城也毫无作为,发挥不出密探的作用来。

    再者,苏牧有着无数个不能死的理由,但他们却只有一个去死的理由。

    因为苏牧是绣衣指使军的老祖宗,是大焱整个情报系统的真正主人!

    常胜军的加入,终于彻底灭杀了完颜赤兔的人马,元泰与完颜赤兔狼狈逃窜,保住了小命。

    圣教主没有查问大光明教的损伤,他仍旧闲庭信步一般走着,虽然别人都在朝城门方向狂奔,他只是慢悠悠走着,但很奇怪的是,他总能走在大家的前头。

    或许这就是高手的气度,即便大难临头,仍旧云淡风轻。

    完颜赤兔和元泰就在身后远远跟着,他们再不敢上前来,东方的金光越来越壮丽,越来越刺目。

    眼看着苏牧等人在常胜军的护卫之下,就要抵达南城门,一支骑军轰隆隆就追了上来!

    “是完颜宗弼!”

    是的,来者正是完颜宗弼!

    看着这位大哥,完颜赤兔的眼中充满了嫉恨。

    完颜宗弼本名斡啜,又作兀术,乃是金国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

    这位就是后世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金兀术了。

    他是金朝的名将,开国功臣,射得一手好箭,善骑战,在不远的未来,他会跟着完颜阿骨打将辽国老皇帝天祚帝赶下台,赶到遥远的夹山,还要不断的追击。

    他会随着金国大军侵略大焱,会过古北口,杀过雁门关,会围攻东京汴梁城,,会俘虏大焱的两位皇帝,给汉人留下靖康之耻。

    他会率领军队攻打山东地区,会击败数万的大焱军队,会不断击败大焱的军队,会撕毁金国与大焱的合约,发动侵略大焱南朝的战争。

    他会和以岳飞为主的大焱军作长期且艰巨的战斗,会利用大焱朝堂上那些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的佞臣,将岳飞给害死。

    他,就是金国的天之骄子,金兀术!

    完颜赤兔有着一百个理由来嫉妒这个哥哥,元泰有一百个理由敬畏这个金国的猛将。

    而常胜军的甄五臣,也有一百个忌惮金兀术的理由,但苏牧,只有一个,杀死他的理由!

    苏牧已经决定要挽回这一切,要改变历史,他也想循序渐进,生怕引发严峻的蝴蝶效应,引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但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好像他不断让人保护着岳飞一样,他也要想方设法,将金兀术杀死,绝不放过任何这样的机会!

    男人,总归要习惯残忍,即便天真会被时光撕碎,即便要灰飞烟灭,也要笑着去面对,再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下跪,人如鸿毛,命似野草,却卑贱又骄傲,如果命运似刀,那便让我来领教!

    走到了这一步,苏牧再没有退路,他已经无法抛下大焱的战局,因为这场战争,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打上了他的烙印,从他做出第一次的改变开始,历史的轨迹就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的一举一动,注定了要改变这个朝代。

    但在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了前所未有强大的敌人,是金国的崛起,更是隐宗的出现!

    确切地说,从隐宗宗主,这个神秘的男人决定对杨红莲下手,决定对他苏牧下手,从客店的围杀开始,从巫花容将马娘姒的头颅砍下来开始,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连圣教主这样的老神仙都已经被炸出来,隐宗宗主也要跳出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逐渐明朗,即将要进入简单粗暴的直接对抗,留给他的选择已经不是很多了。

    所以他不能有一丝丝的迟疑,否则这个机会就会从他的指缝之间溜走。

    如果说客店遭遇到围杀,是命运对他的作弄,那么完颜宗弼的出现,绝对是老天爷对他的一种弥补!

    能否在刀光血影之中穿行,能否火中取栗,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将完颜宗弼杀死,才是他真正要考虑的事情!

    苏牧停了下来,他将巫花容交给了甄五臣。

    他对圣教主说:“我不想走了。”

    “你不想活了?”那老头只是皱了皱眉。

    苏牧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追兵,投向了为首的那名猛将。

    “杀一人而活万人,也有可能杀一人而死万人,你可考虑清楚了。”圣教主仿佛看透了苏牧的心思。

    是啊,杀了完颜宗弼,或许就能够避免不远的未来,大焱数百万百姓的生死存亡。

    然而完颜宗弼出身于金国这片撒满热血的土地,谁能保证他金兀术死了,会不会再出现银兀术,铜兀术和铁兀术?

    若完颜阿骨打迁怒开来,提前发动战争,那么牵连起来的连锁反应又该如何计算?

    或许圣教主完全不知道苏牧的真实身份,或许他只是将苏牧当成大焱的高级密探,能够刺杀如此显赫的敌将,绝对是一桩大好事,大功劳,但引发的负面影响也不得不考量。

    很多时候不是你没有刺杀敌将的本事,而是没有刺杀敌将的承受环境。

    处理目标死后引发的影响,远比杀死目标要困难,在政治上来说,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苏牧早就将这些事情想得通透,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金兀术乃金国栽培出来的猛虎,金国还能够栽培出第二个来,或者还有其他人顶替他,成为第二个猛虎,比如先前的完颜赤兔,这个道理确实没有错。

    但无论是重新栽培还是让人顶替他,都需要一段不短甚至有些漫长的时间,这一段时间,对苏牧,对北伐军,对大焱,甚至对辽国,都是弥足珍贵的!

    历史的轨迹是什么?

    或许没人能够说得清楚,因为关系太多的元素,但历史轨迹有一点是很确定的,那就是时光的痕迹,是时间!

    苏牧或许已经无法理清蝴蝶效应所带来的各种纠结的影响,但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时间的影响!

    所以他必须要杀死完颜宗弼,这就是他领教命运之刀的方式!

    “我想活,但我要杀了那个人!”苏牧终于朝圣教主回了一句。

    老人终究没有开口,甚至不再看苏牧一眼,朝安茹亲王和撒白魔等人下令道:“出城。”

    教众们都随着老人往城门方向而去,常胜军的弟兄们都留了下来。

    甄五臣将巫花容交到亲兵的手中,让他带着巫花容,跟上了圣教主的脚步,自己却带着常胜军的弟兄们,留在了苏牧的身边。

    “给你打个掩护,找找机会。”

    “好。”

    苏牧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短铳,想要出其不意地杀死完颜宗弼,只能这样了。

    如果甄五臣的常胜军密探能够牵制完颜宗弼的骑兵,能够让他接近完颜宗弼,那么他就有机会杀死这个未来的金国名将!

    这样的代价是很巨大的,这样的决定是很冲动鲁莽的,比如圣教主这样的老狐狸,就没有半分的赞同。

    这跟热血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愚蠢。

    但苏牧相信,自己的愚蠢,一定有着该有的价值,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甄五臣不再多说,只是带着常胜军的弟兄们,埋伏到了长街的两侧,他们的弓箭并不多,想要出奇制胜,只能打埋伏。

    当然了,光天化日之下,这种埋伏的效果会很差。

    但圣教主带着大光明教的人在前面逃路,敌人一定会认为他们也在逃路,留下来殿后或者埋伏,都是自寻死路的举动,谁会想到他们竟然敢留下来?

    甄五臣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是常胜军的老人,他是老怨军的首领,他将自己的命看得很重,将弟兄们的命看得更重。

    他只是降将,对大焱还没有忠诚到以死相殉的地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追随苏牧送死般的脚步。

    他只是隐约能够感到苏牧想要做的大事,隐约感受到这件大事背后所代表着的意义。

    但说实话,他认为这些都是狗屁!

    有些可笑的是,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来,只是为了,为了不再当叛徒。

    是的,在郭药师杀死那些结义弟兄之时,他没有阻拦,反而跟着郭药师,投靠了辽人。

    而当郭药师投降大焱之时,他又再一次跟着当了叛徒。

    这一次如果他将苏牧留下来,岂非又要当一回叛徒?

    事不过三,他不想一辈子背着叛徒的名声,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和批判,但他却不想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再看到那些弟兄们的冤魂。

    在苏牧想要替大焱朝的历史做些改变之时,留下来自寻死路的甄五臣,其实想的只是,但求心安,仅此而已。

    一个看起来很伟大,一个看起来很渺小,但命运之刀,终究将他们,凿刻成了同一个模样。

    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

第五百二十四章 低调的傲慢(1)

    辽阳府是座古老的北方大城,马蹄敲打在古老的青石板上,仿佛直接敲打在大地的心弦上一般,使得完颜宗弼的骑军,如同从古老的时光河流之中疾驰而出一般。

    这是他的资本,同样也是他的骄傲,这支骑军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东西。

    他不像汉人的武将,讲什么忠君爱国,讲什么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也不似那些武林人,讲纵意逍遥,讲自由不羁。

    他跟所有女真的勇士一样,他们之所以战斗,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

    他们要获得最肥沃的土地,获得更多的土地,他们的**很原始,追求的目标也很现实,但动力和威力也最是巨大。

    这种**催促着他们不断在沙场上拼杀征伐,让他们获得无尽的勇气,打败大辽国的军队,清除大光明教这样的作祟老鼠,震慑高丽这样的软弱小国。

    沙场上无数的鲜血和人头,铸就了完颜宗弼的荣耀与骄傲,即便他很是看不起完颜赤兔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他容不得苏牧这样的汉人,在辽阳城之中兴风作浪!

    他的骑军没有铁甲,没有钢铁洪流喷涌而过的威武,马背上的骑士一个个紧抿着嘴唇,脸上的线条如刀削斧刻,只有一双眸子,如同他们驯养的海东青一般凶狠犀利。

    圣教主已经带着大光明教的人来到了南城门前,准备从城门冲突出去。

    而完颜宗弼的骑军也越发临近,可他的双眸陡然收缩,因为长街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一个并不太起眼的汉人,身上的白袍子已经被血迹浸润,就像雪地上洒满了大多的牡丹,而后又被战马践踏数百次一般,斑驳惨烈。

    这个汉人的左手是一柄宽刃的长剑,右手是一柄弧度极其流畅好看的古朴唐刀,他的口中甚至还叼着一柄匕首,显得有些可笑,又有些诡异。

    完颜宗弼在战场之上,从来都是一马当先,可这个汉人敢孤身一人,阻挡他的去路,他便发自本能往左右两侧的民居扫视了一眼。

    也只是一眼,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意外,大批伏兵从接到两侧的民居跳下来,撞入了他的骑队之中!

    他看着弟兄被伏兵撞落马下,也看到很多弟兄中箭落马,看到挥舞着各式各样古怪兵刃的伏兵,冲乱了他们的阵型,使得骑队的速度被迫减缓,最终停滞了下来。

    他看到长街尽头那个汉人开始拖刀疾行,而后变成狂奔,因为咬着匕首,那人甚至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涎,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有种说不出的悍勇,仿佛这书生样的汉人,体内住着,一尊远古的战神!

    “驾!”

    完颜宗弼平端铁枪,他没有动用长弓,因为他要正面击败敌人,虽然他们的种族还没有字典,甚至还没有文字,但他也知道有个词,叫胜之不武。

    这是他在汉人身上,学到的为数不多的一个成语,却让他奉若箴言,也使得他有别于其他皇子,让皇帝更加的看重他。

    那个汉人的速度并不快,完颜宗弼的马却很快,他身后的亲卫团也没有被冲散,保持着阵型,紧跟着主将冲锋,他相信即便自己没有一枪搠死这汉人,他也绝对会被自己的亲卫团踏成肉泥!

    他的力气全部灌注到了右手之上,人马合一,将战马的冲势完全利用起来,这一枪漫说是搠到人的身上,便是搠到牛的身上,也要将那牛给刺死!

    眼看着就要对撞在一处,那汉人却突然加速,他的速度俨然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完颜宗弼这等神射手,目力最是出众,竟然都无法将那汉人的身影看清楚!

    “希律律!”

    战马吃痛,马失前蹄,一头栽了下来,在长街上拖出长长的血路,战马真正的失去了前蹄,因为那一对前蹄,被那名汉人齐刷刷斩断!

    完颜宗弼被往前方抛起,他的铁枪在地板上一点,火星四溅,而后顺势滚落下去,缓冲了一段,这才刚刚站稳,立即拖着长枪,往回杀向那汉人。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单凭亲卫团,或许真的无法将这汉人踩死!

    果不其然,那汉人如缥缈的清风吹入密集的枪林,在战骑之间穿梭而过,他的身边,战马不断嘶鸣栽倒,亲卫团的骑兵相互撞在一处,战马与骑兵一同落地,有人死,有人伤,却再没有人马能够站着!

    身后的骑队也陷入了混战之中,这长街虽然是辽阳城的主干道,已经很是宽阔,但终究不适合骑军冲锋,当这些伏兵如同渗入砂砾的水流一般插入骑队,骑兵反而变得笨拙,腾挪躲闪很是吃力,眨眼间已经被斩落了许多人马。

    那汉人行走于亲卫团之中,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人血马血浸透,滴滴答答流着,像刚刚被人从血池之中捞出来一般。

    他扭过头来,面无表情,一双眸子理智冷静到骇人的地步,完颜宗弼刚刚冲到半途,突然被他的眼神吓住了!

    他想起十五岁那一年,与兄长一同到深山之中猎虎,那头雄虎已经迟暮,但还是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长长的撕痕,当那雄虎发起扑杀的那一刻,就是这种眼神。

    亲卫团的人和身后的骑兵不断汹涌上来,因为他们已经察觉到苏牧的意图,他们要保护他们的主将!

    他们没办法动用弓箭,因为形势太混乱,即便他们不怕误伤,也来不及弯弓搭箭。

    那汉人仍旧如同清风一般不断穿梭在人群之中,他的刀和剑不断挥舞,没有声音,像两根锋利无比的银线,所过之处,只会留下鲜血和痛苦,甚至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够碰触到他的锋刃!

    短短一瞬间,已经有二十余名弟兄死去,他们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他们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一个词来,一个一直让他们鄙夷不已的词,那就是汉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四个字,武道宗师!

    完颜宗弼退缩了,因为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可笑,他的那一点点骄傲,在这个汉人面前,简直如尘土一般不值一提,这名汉人没有骄傲,因为他不需骄傲,他甚至不需要一点点外在的东西来标榜他的强大。

    亲卫团和骑兵们纷纷聚拢过来,将完颜宗弼围拢在垓心之中,这支整整五百人的骑队,几乎要将长街占得满满当当,可如今,他们做了跟完颜赤兔一样丢人的事情。

    他们也朝天空之中,发出了鸣镝,而且还是同时发射出三支!

    他们认出了伏兵的来历,那些曾经被他们视为噩梦的怨军!那些要靠着耶律大石和萧干来平叛,才彻底镇压下来的辽东悍匪!

    这些怨军同样在白山黑水之间讨生活,像野兽一般凶蛮地生活着,在厮杀与生死的觉悟上,绝对不会比女真人低,可他们却拥有汉人的智慧和文明技艺,这是他们比女真人强大的地方,是短时间之内很难补平的差距。

    常胜军的弟兄们虽然只有二百余,但占着先手优势,杀入敌军之中,可谓惊世骇俗,猝不及防之下就让对方锐减了三分之一的人数。

    牛进达从一名女真骑兵的体内,抽出染红了的刀刃,没有任何停歇,便跟上了甄五臣的脚步。

    他是甄五臣的亲信,他曾经被苏牧手底下那个小丫头折磨得死去活来,即便到了现在,他都无法认同苏牧,在他心里,他永远只有一个值得效忠的人,那就是甄五臣。

    可他不明白,他一点都不明白。

    甄五臣是最不怕死的人,但也是最怕死的人,因为甄五臣说过,只有不怕死,才不容易死,所以看似不怕死的人,其实最怕死,因为他会为了生存下去,顶着对死亡的恐惧,义无反顾往前走。

    在他看来,无论如何,甄五臣都不可能为苏牧做到这一步的牺牲,更不会让弟兄们身陷如此凶险的生死危机。

    可甄五臣还是这样做了。

    他感到非常的不理解,他不知道甄五臣的内心发生了什么转变,但他清楚的记得,当郭药师被留在童贯的身边,甚至有传言说郭药师即将代表常胜军入京受封之时,甄五臣露出了这么多年以来最坦然最释然最真诚的一个笑容。

    他牛进达只是个粗人,从进入军伍以来,就只是个只懂操刀厮杀的莽夫,对首领们的心计没有一丝的体悟,他跟很多常胜军弟兄一样,只想问一个问题。

    跟着谁有饭吃,跟着谁能够吃更久的饭。

    但甄五臣现在却告诉他,我们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我们要吃饭,但,要吃有尊严的饭。

    我们不是叛徒,不是为了一碗饭,就能够随便出卖自己的人。

    这简直就是笑话。

    可即便只是个笑话,也并不妨碍牛进达跟着甄五臣拼命,因为他的脑子笨,想不通这些事情,但甄五哥能够想清楚,他们只要跟着甄五哥厮杀,也就够了。

    常胜军之中不仅仅只有一个牛进达,整个常胜军之中,只有一个郭药师,却又很多刘舜仁们,有很多牛进达们,他们是常胜军的典型。

    但牛进达们也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常胜军之中,没有甄五臣们,只有一个甄五臣。

    一个值得他们为之牺牲的甄五哥。

    这就是郭药师为何如此忌惮甚至敬畏甄五臣的原因。

    在这个乱世之中,郭药师这样的枭雄,以为抓住了刀和枪,就能掌控这个世界。

    而甄五臣这样的人,看起来只是泥腿子,只是粗俗的莽夫,但他却有别于常人,因为他知道,刀剑只能使人远离自己,握住人心,才能拥有世界!

    他之所以没有弃苏牧而去,是因为他在苏牧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他要将常胜军的这些牛进达们,从只懂厮杀和生存的野兽,变成非但懂得厮杀和生存,还懂得思考自己命运的人!

    甄五臣往前一滚,斩断敌人的双腿,而后一刀将人头砍飞,身后的牛进达第一时间跟了上来,捅死甄五臣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名敌人,而后与甄五臣相视了一眼。

    他看到牛进达的双眸之中,少了一些暴戾和凶残,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还是对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低调的傲慢(2)

    活得越老,越明白一个道理,暴力和杀戮,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圣教主已经活得足够老,所以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觉得苏牧的决定和做法都很愚蠢。

    但要知道,年轻人会不断向前看,而老人只能回首过往,况且苏牧还能够看到别人无法得知的未来走向。

    虽然因为他的出现,未来的历史可能会变得更加不可预测,但他的心里有着固定的目标,他无法预判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却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得历史不要变成他所知晓的那个样子。

    这就是苏牧和大光明教圣教主之间的差别,这个差别也让他们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出城,一个杀人。

    圣教主游历天下多年,当了甩手掌柜,即便方腊将摩尼教搅得一塌糊涂,他都没有出现。

    可现在,大光明教好不容易成为了海上新霸主,却又陷入了高丽和女真的战争之中,甚至还被女真剿灭了大部分势力,仿佛命运将他这个圣教主推回到了圣教之中,他也就不能坐视不管。

    人越来,越信命,这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要带着这些人,安全离开辽阳府,至于今后他是去是留,也就另当别论,起码现在,他必须要保证这些人的安全离开。

    这也是他在尽一个圣教主为数不多的职责。

    眼看着就要冲击南城门,冲破这座城门,外头就是天高地阔,任他们行走。

    可有人停了下来。

    陆擒虎摸了摸手中的长枪,再也没有往前走。

    “临走时我答应过乔老鬼,他帮我保护女儿,我帮他保护他的徒弟”

    撒白魔微微皱眉,没有阻拦陆擒虎,因为他知道,陆擒虎的女儿不仅仅是乔道清的亲生女儿,还是他陆擒虎养大的女儿,而乔道清的徒弟,不一样也算是他陆擒虎的未来女婿吗?

    陆擒虎虽然一直跟着大光明教,但从来都不算是大光明教的人,他只是陆青花的爹,仅此而已。

    陆擒虎的离开,使得很多人停下了脚步。

    安茹亲王看了看圣教主,只是将金刚杵抗在肩头,而后说道:“教主,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也是个懒散的货色,我有些问题,还要问那小子,所以”

    圣教主仍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但曾经最崇拜他,而他最欣赏的一个弟子,不惜传授龙象般若功给他的安茹亲王,就这么朝他一拜,而后跟上了陆擒虎的脚步。

    石宝和王寅是生死兄弟,但石宝进入大光明教,更多是因为乔道清,虽然他直到现在都不服苏牧,但并不妨碍他去援助苏牧,因为他自认是乔道清的弟子,却从未得到过乔道清的承认,而苏牧却做到了。

    他很多次都想要告诉苏牧,他是多么的嫉妒,所以当苏牧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又岂能认输?

    他解下腰带,将劈风刀绑死在右手之上,甚至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王寅默默地往回走了。

    撒白魔一直以为自己这个代教主,即便无法得到所有长老的认同,但仍旧能够获得大部分的人心。

    他虽然跟苏牧有交情,但他认为这份交情,早已两不相欠,可即便如此,他心里也不太愿意留下苏牧一个人。

    虽然苏牧是自己坚持要杀死完颜宗弼,但客观上来说,苏牧何尝不是在替他们抵挡追兵,让他们安然离开?

    但他不是安茹亲王,也不是石宝王寅,他是代教主,前面是名符其实的圣教主,他们要替教众考虑。

    所以哪怕心里乐意,他也不会,更不能像安茹亲王等人一样,做到洒脱地离开。

    只是他如何都想不到,撒白魔等人没有多说一句,却有小部分教众,跟着他们走了!

    这是撒白魔如何都想不到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当初方腊篡夺摩尼教,若非苏牧将圣物偷盗出去,若非苏牧动用全部家产来资助他们,协助他们逃到福建等地,他们绝对不可能保留下圣教的火种。

    更不用说苏牧在方腊的阵营之中兴风作浪,为他们杀死方腊报仇雪恨,更是将方七佛的后路计划交给了他们,使得他们获得了东胜七星岛这样的大本营。

    更是重挫了倭寇,剿灭了厉天闰和娄敏中郑魔王,为他们成为海上霸主,铺平了道路。

    若非他们自己作死,听信了隐宗之人的挑唆,在高丽和女真之间火中取栗,也不会使得圣教面临如此危境。

    可他们似乎忘了,如果没有苏牧,他们真的能够活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圣教主将头上的紫冠摘了下来,朝撒白魔扫了一眼,似乎不用多看,就已经洞察了撒白魔的想法。

    他只是轻叹了一声:“圣教已经不一样了啊”

    他没有说圣教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但撒白魔却听得出来,这句话应该代表的是前者。

    他朝留下来的教众们挥了挥手,转头望向南城门,喃喃自语着:“是不太一样了呢”

    圣教主第一次露出笑容来,而后将昏迷的巫花容接了过来,朝撒白魔等人说道。

    “走吧。”

    于是,如临大敌的南城门守军,突然发现,这一大波来历不明的高手,突然又折返了回去

    当他们抵达战场之时,安茹亲王等人的加入,早已让苏牧等人彻底占据了上风,完颜宗弼的五百多人,竟然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只是他仍旧带着身边的亲卫团,以及收拢起来的残兵,疯狂地厮杀和冲突,想要往后撤退。

    而苏牧自然不可能让他离开,只是这辽阳城乃是完颜部的地盘,甚至是大本营,镝箭冲天而起,便有援兵四面八方而来,他们就如同深陷沼泽的人,逗留越久,生还的希望也就越是渺茫。

    眼看着完颜宗弼就要退入人群之中,这一切牺牲就要付诸于流水,苏牧心头发狠,疯狂往前面冲突,他的刀剑没有任何迟滞,手中的匕首早已不知插在哪个敌人的身上。

    完颜宗弼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一次又一次地以为自己低估了苏牧,却又一次次被苏牧刷新这种认知。

    他一直认为,武功再高深的武道宗师,也不可能面对千军万马的冲击,而苏牧用实际行动让他看到,一个武道宗师发起疯来,是如何的恐怖!

    “掩护我!”

    苏牧朝安茹亲王大吼一声,后者冷笑一声,抡起金刚杵便甩了出去!

    寺庙之中撞钟用的金刚杵,重逾百斤,就这么旋转着,撞入了敌阵之中,前头的敌人当即被扫倒一大片,残肢断足四处横飞,而苏牧紧跟着金刚杵,如箭头一般插入了敌人的阵型之中!

    混元玄天剑脱手而出,洞穿一名敌人的胸膛,苏牧如风一般掠过,在敌人还未倒地之前,拔出混元玄天剑,草鬼唐刀却早已横扫而出!

    陆擒虎和石宝王寅从侧面杀出,将安茹亲王撞开的破口不断扩大,将苏牧护在中间,就像在泥沼之中艰难行进的船头,不断往完颜宗弼移动!

    完颜宗弼已经见识到了苏牧的悍勇,更见识到了汉人高手是如何的恐怖。

    但他并不明白,为何苏牧一定要杀他,哪怕拼尽所有人,也要杀他。

    虽说他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身份地位明摆在这里,可他从未见过一个汉人,能够为大焱,做到这等地步,否则大焱的军事也不可能衰败到如今这等地步。

    在他的眼中,汉人从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来都是自私自利,没有人会为了空大缥缈的所谓国家梦想,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但苏牧却固执地要杀他完颜宗弼,这不由让他想起了另一个汉人的忠告。

    他记得那人神秘的隐宗宗主第一次见他之时的场景。

    那宗主有些惊喜又有些失望:“你就是金兀术?”

    要知道,那时候完颜阿骨打还没有将国号定为大金,所以完颜宗弼感到有些迷惑,不知道这位宗主为何要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一个金字。

    到了后来,宗主并没有跟他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让完颜阿骨打多给点机会,让完颜宗弼多吃些苦头,并告诫他,如果有可能,要小心一个汉人。

    完颜宗弼更是摸不着头脑,朝宗主问道:“这世上汉人无数,我怎么知道要小心哪一个?”

    那宗主只是呵呵一笑,朝完颜宗弼说了倒数第二句话:“如果你见到那个汉人,就像此时见到我这般,那么他就是你要小心的那个人了。”

    完颜宗弼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一段,直到他看到苏牧的眸光,直到他感受到苏牧给他的压迫。

    直到他看到苏牧在乱军丛中疯狂屠杀,也要一步步往他这边靠近,直到他对苏牧终于从鄙夷到迷惑到忌惮到惧怕,他终于想起来。

    就是这里,就是此时,就是这个人!

    他还记得,当初他曾问过宗主,如果这个人跟你一样,我该如何打败他?

    宗主回答说:“你无法打败他,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好。”

    完颜宗弼有些愤怒,因为在他的部落,胜负生死向来是最重要的事情,无法击败对手,却保住自己的命,这是耻辱!

    于是他愤愤地反问道:“如果我无法打败他,又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命?”

    这一刻,当他面对苏牧,才恍然醒悟过来,那时候的他多么年轻和幼稚啊。

    于是,他想起了宗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这事真的发生了,我会出现的。”

    他想起了这句话,当他看着苏牧发疯了一般朝他冲过来,当他看到苏牧身边的高手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大肆斩杀着他的士兵之时,他想起了这句话。

    他开始四处张望,他记得那个宗主年轻得过分,似乎也没什么武艺,看起来就是个夸夸其谈的狡诈汉人,这也是为何他会忘记这一段对话的原因之一。

    但可惜的是,他找不到那个宗主,但他却看到了生的希望!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轰隆隆出现一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他麾下的士兵们,眼中都浮现出生机!

第五百二十六章 低调的傲慢(3)

    陆擒虎耍了一辈子的枪,他不像杨挺,没有家传的绝艺和天赋,也没有名师教导,他是自学成才,是无数次的厮杀搏斗,无师自通的散漫枪术。

    但也正是这样的枪术,更加让人防不胜防,更让人无可抵挡。

    他的力气已经消耗极大,毕竟上了年纪,虽然常年做包子,暗中也没断过修炼,但终究还是老了,力气不济了。

    他就在苏牧的左翼,手中长枪不断递出,他的长枪不是军中制式,并没有红缨,秃头却更加尖锐,枪刃更加的宽大,血槽也宽一些。

     — {m;挑飞一名敌人之后,他再度往前冲了三丈,横扫之下,空出了好大一片空间,安茹亲王趁机跟上,金刚杵还粘着一块带毛的头皮,就这么杀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敌人竟然如潮水一般退散,露出了他们后方的一个方阵!

    这是一个步卒方阵,但这些步卒并不是刀牌手,他们手中没有刀剑,也没有盾牌,更没有长枪铁矛,连弓箭都不背。

    他们的手中,举着木柄铁管的,火枪!

    安茹亲王一路追查上来,很清楚隐宗的实力是多么的庞大,他对耶律大石的军队为何会大败给女真,也是一清二楚。

    他知晓苏牧对火器极有研究,甚至将金枢等匠师都引入了北伐军的监作局,甚至想要成立一个神火营,专门来研制火器。

    可他同样知道,即便耶律余睹临阵倒戈,耶律大石也不会如此快速的一败涂地。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女真人除了天赋异禀的惊人骑射功夫之外,还有隐宗的帮助。

    而隐宗为女真人提供的,是震天雷和飞火枪!

    飞火枪只是突火枪的简易版本,射程并不远,甚至很短,可近距离击发,杀伤力也是极其恐怖,所以才会将发射筒装置在枪头之上,作为近距离搏杀的辅助杀招。

    可眼前这支一百多人的火枪队,手里头所持的可是真正的火枪,比突火枪还要更加先进的火枪!

    他的脑海之中不断闪过自己搜集得来的情报,而对面的火枪队,已经开始进行三段式射击!

    所谓三段式射击,即是将队伍分成三段,第一段射击,第二段预备,第三段填弹,只要节奏掌控好,就能够源源不断进行射击,让敌人没有任何**的机会!

    “砰砰砰!”

    “砰砰砰!”

    白烟不断升腾起来,刺痛耳膜的尖锐枪声如同上仙给人类敲响的警钟!

    安茹亲王的红甲早已在前几次的乱战之中不复存在,失去了甲衣的防御,他只能调动龙象般若功来护体。

    然而他很清楚,气功在火器的面前,并不是固若金汤,他能够做到刀枪不入,但此枪非彼枪,他能够挡住红缨长枪,却挡不住火枪!

    “噗噗噗噗!”

    铁弹和铁砂纷纷打碎他的护体罡气,几乎在瞬间就将他皮肉打成了莲蓬!

    石宝和王寅等人同样受到了火枪的攻击,身边的大光明教弟兄更是纷纷中弹倒地!

    火枪队的出现,让苏牧惊骇万分,他的心头在滴血,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杀完颜宗弼,这些人就不会惨死!

    但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些人会折返回来,跟着自己一起做这件送死的蠢事!

    “吼!”安茹亲王不退反进,这一刻,他如同龙象附体一般,硬生生挡住了火枪的冲击波,身子甚至没有丝毫的颤动!

    “别分神,快上!”

    他朝稍稍呆滞的苏牧狂吼咆哮,苏牧终于回过神来,安茹亲王已经迎着枪火狂奔起来!

    他的金刚杵不断的挥舞,前方的敌人不断被砸飞,而后方的火枪也在不断发射!

    枪弹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的眼睛上,仿佛一头头硕大的铁蚂蚁,不断将他的皮肉撕扯下来,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皮肉,他的眼睛也瞎了一只。

    他想起了在北地的所有见闻,他曾经问过苏牧,你们汉人常说的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想知道的,不是气功的气,而是气节的气。

    他听从苏牧的指点,跟着岳飞等人,他看到了那股勃勃的生气,却不是他想知道的的那种气。

    直到现在,他都没能从岳飞或者韩世忠的身上,看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曾周游列国,他曾见识过无数的异族,但他却选择留在了汉人的中原大地。

    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个民族最懦弱无为,最懂得给自己找借口,最擅长内斗,但也最是坚韧,最是讲规矩,最是神秘,神秘到让人看不透。

    所以他留了下来,他不断的追寻,直到自己慢慢耳濡目染,变成了这片大地的其中一员。

    他一直在追寻的那股气,渐渐渗透到他的骨子里,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当他选择往前冲之时,他才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那股气!

    在明知道事不可为,有可能会命丧黄泉之时,为了自己的目标,仍旧能够一往无前,这是勇气。

    在明知道会死得很没有尊严,明知道活着更没有尊严之时,干脆利落,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去死,这是骨气。

    为了一句话,为了一碗酒,为了一次磕头结义,能够去死,这是义气。

    吃糠咽菜却花钱听书,讨论着如何解决辽国和西夏的侵扰,这是志气。

    骑最野的马,喝最烈的酒,睡最凶悍的女人,任侠仗义,行走天下,一笑泯恩仇,这是豪气。

    他走过太多的路,见过太多的事,他知道汉人最是狡猾,狡猾到将所有的气,都集中到了一起。

    他们什么都想要,但什么都不愿意去做到极致,因为他们想要十全十美。

    他们活得很辛苦,却活得让人敬畏。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气,炽烈而突出,但汉人的气,却糅杂在一起,只有面对不同的危机,才会展现出不同的气来。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终于找到了这个气,因为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深入骨髓地了解到了这股气的真义!

    他的脚步没有停止,直到他的另一只眼睛也被轰烂,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苏牧就跟在他的身后,就贴着他的身子,将他当成了肉盾和挡箭牌!

    在他没有理解这股气之前,或许他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苏牧很卑鄙无耻,会看不起苏牧。

    而现在,他感受着背后苏牧的杀气,他的心中只有敬佩,因为汉人从来都懂得,为了大的东西,必须要丢弃小的东西,为了大多数人,有时候必须放弃自己的坚持。

    而有些时候,即便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也必须要坚持走下去。

    面对这些,也只有坚韧不屈的汉人,才能够做得到极致,他们是最懦弱的人,却也是最坚强的人。

    他一直在寻找的气,在他的身上,同样在他的身后,就在他身后苏牧的身上!

    安茹亲王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撞入到火枪队之中,苏牧在模模糊糊的视野之中,漫无目的地厮杀着,他的眼中没有火枪队,只有一个个阴影,想要拼命地驱散!

    他的视野最中心处,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仍旧骑在马上的完颜宗弼!

    安茹亲王和苏牧的勇猛,为石宝王寅的等人赢得了胜机,随后赶来的圣教主,看到了这一幕。

    他早知道圣教已经不一样,但当他看到安茹亲王和苏牧这两个人之时,他仍旧忍不住惊愕了。

    当他们杀入火枪队之时,苏牧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将刀和剑都投掷了出去,在敌人倒下的那一瞬间,他掏出了腰间的短铳,根本不需要瞄准,抬手就朝马背上的完颜宗弼,扣动了扳机!

    “砰!”

    他的短铳比火枪还要响,白烟滚滚,炽烈的火舌从枪口喷吐出来,而后轰击在完颜宗弼的脸面之上!

    “噗咚!”

    完颜宗弼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就这么栽倒在地,那些四处逃散的火枪兵,那些被杀死遍地的女真骑兵,那些想要拖着完颜宗弼逃走的亲卫,所有人都惊住了!

    然而苏牧等人却没有停手,他从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刀和剑,在完颜宗弼的身上补了刀,将他那烂掉的头颅给割了下来,这才停住了脚步。

    他的胸膛不断**着,他的世界在摇晃不停,他的视野仍旧模糊。

    陆擒虎和石宝王寅等人,甄五臣和牛进达等人,随后赶来的大光明教圣教主等等,都在掩杀这些敌军。

    但他们也知道,在辽阳城之中,这些敌人是永远都杀不光的,苏牧已经杀掉完颜宗弼,最好的选择就是趁机冲突城门,离开辽阳城。

    所以他们并没有追上去,将敌人杀退之后,便再度集中了起来。

    损失是不小,但敌人的死伤却是他们的十几倍,但他们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苏牧甚至不敢回头,在他的身后,那个巨人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像一尊炼狱之中的罗汉,用金刚杵支撑着身子,身上的鲜血仍旧不断流淌,但胸膛却不再起伏。

    大战过后,竟然是一片死寂,地上的血溪在轻轻流淌着,鲜血还在冒着热气,阳光洒下来,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暖。

    他们都将呼吸放得很轻,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粗喘,生怕打扰到那个丰碑一般的巨人,生怕呼吸太重,会让他的灵魂找不到归路。

    他是大光明教北玄武**王,他是圣教主的亲传弟子,他拥有刀枪不入的大圆满龙象般若功,他有巨人般的身躯,有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力,他有着不败的勇气。

    但他却死了。

    一个最不应该死的人,就这么死了。

    但他的死,却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说不清这其中的价值,因为生命永远无法用具体的价值来衡量。

    只能说,他的死,赢得了所有人的敬意,即便这种敬意一文不值,起码,他找到了自己的路。

    大半生的游荡,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让自己奋不顾身去死的理由,也不枉他在人间走一遭。

    何其壮哉!

    苏牧抹了抹脸,将刀剑插回腰间,而后以高瘦却变得有些佝偻的身子,背起安茹亲王那硕大沉重的身躯,朝南城门走去,他背着一个异族人的尸体,同样背着所有汉人的气!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低调的傲慢 4

    正午的阳光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针,刺在地上的一滩滩血迹上,蒸腾起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街道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因为大金国的皇帝陛下,正在巡视惨败过后的战场,正在哀悼他那死去的第四儿子。

    他们从白山黑水之中走出来,带着无敌的传说,他们打败了无敌的辽人耶律大石,他们横扫整个辽东,他们攻陷了辽人的东京,他们甚至大摇大摆在这里建都。

    但他们栽在了一伙大焱人的手中,为此还搭上了四皇子的性命。

    完颜阿骨打已经老了,但他的雄心还在,起码没有打下辽国上京临潢府之前,他的雄心还是满满的。

    可当他抱着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之时,所有人都看到他的疲态和瞬间的衰老,那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可怜老人。

    他的儿子很多,在别人看来,他的每一个儿子都是人中蛟龙,可在他的心里,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终究比手背的肉要厚一些。

    是的,完颜宗弼虽然不如完颜宗望和宗干强势,表面上受宠的程度甚至不如国相的儿子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但他确实是老皇帝最疼爱的一个儿子。

    然而他就这么死了。

    没有人敢打扰哀伤的老皇帝,所有人都了疯一般追出南城门,去追杀那些元凶。

    只有一个人,有些冷漠地站在完颜阿骨打的身后,穿着一身怪异的彩衣,腰间挂着神鼓和腰铃,似乎并不怎么将老皇帝放在眼里。

    大焱人承袭古礼,束戴冠,辽人髡但并不结鞭,所谓髡,就是将头剪成秃顶,留着四周的头,算是“人造地中海”的意思,女真人也髡,但他们扎辫子,这也是为何金军被称之为辫子军了。

    但完颜阿骨打身后的年轻人,没有留着大焱人的长,也没有髡扎辫,他将头都剪短,又没有戴冠,连濮头和方巾都懒得扎,留着一个怪异的飒爽短。

    “啊旻,起来。w?`”这短年轻人的声音很冷漠,如同一个长者在教训后辈,完全没有将对方当成一个开国皇帝,更没有将他当成一个长辈老人,就如同对待一个孩子一般。

    但完颜阿骨打就这么站了起来,他的腰杆虽然仍旧如铁枪一般挺拔,但背部已经有些佝偻。

    他能够成为开国皇帝,堪称绝世大英雄,但他不敢对这位年轻人有丝毫不敬。

    因为这年轻人乃是部落之中的大萨满!

    当初他还只是一个羽翼未丰的部落酋长,即便他在父亲的帮助下,团结统一了女真的其他部族,也只有二千五百人,死气沉沉地接受着辽国人赐予的副节度使官职。

    而这个年轻人出现了,女真人是笃信的,年轻人用无数的神迹来告诉他们,自己真的是先知萨满。

    但他却只有一个事实,让所有女真人,包括完颜阿骨打,相信他是真正的神子。

    因为在他的辅佐之下,阿骨打在宁江州战役之中取得了大胜,正式向辽国起兵,而他们的人数也增加到了三千七百人。

    当辽国老皇帝率领十万辽人和汉儿军队来征讨他们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告诉他们,不要恐惧,因为他就站在他们的身边,护佑着他们。

    于是,他们只凭着三千七百人,在出河店战胜了十万辽人大军,创造了人类军事史上的奇迹!

    出河店的大捷,使得其他部落的人争相来投,他们的人数也开始过万。

    人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于是他们开始了征讨,先将黄龙府被攻陷下来,一路横扫,直到将辽阳府给打了下来。

    此时他们军队的人数,也只不过是区区两万人而已,相对于动不动就能够召集数十万大军的辽国和大焱来说,女真在人数上真的太弱势。

    但无论是辽国还是大焱,都不敢轻视他们半分,所有的这一切,都来自于完颜阿骨打,以及他身后站着的这位短年轻人!

    完颜阿骨打不敢直视这个年轻人,他只是带着痛苦的表情,悲伤地叹道:“他可是我的儿子啊”

    年轻人走上前来,按住完颜阿骨打的肩头,直视着金国皇帝那苍鹰般的眼眸,朝他正色道:“啊旻,你要切记,但凡天神俯视之地,上面能行走的年轻人,都是你的儿子。???`c?om”

    完颜阿骨打猛然睁眼,那眼眸之中的最后一丝悲伤终于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高傲和凶残!

    “萨满,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年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朝完颜阿骨打说道:“封完颜赤兔为四皇子,赐名完颜兀术,让他继承你儿子的荣耀和名望,集结军队,让他们感受天神的愤怒!”

    这是天神的愤怒,也是完颜阿骨打的愤怒,更是他的愤怒,因为他最爱的女人,竟然被苏牧手底下的小丫头砍下了脑袋!

    完颜阿骨打很不理解,为何他一定要让完颜赤兔继承完颜宗弼的名号,在他看来,只有这个名字随着儿子的尸体消失,才能让他的悲痛平息下来。

    但大萨满的想法永远不是凡人所能揣测的,他只有按照大萨满指引的道路,才能找到让部落安息的土地。

    到了下午,斥候们纷纷回来,报告称已经丢失了那群大焱人的踪迹。

    完颜阿骨打大怒,又来询问大萨满,大萨满告诉他们,先安歇一晚,让夜色带走悲伤,让他们恢复勇气,第二天,他要带领神将和神兵,护佑女真人的大军,向世人展示天神的怒火!

    第二日的早晨,但第一缕阳光喷薄而出之时,二万余的女真部队早已集合完毕,在大军的前面,筑起了九层高台,他们的大萨满,就站在高台之上。

    他不再是短短袍的模样,他的头上戴着神冠,神冠上是最高级的十五叉鹿角,神冠上一束束五色飘带轻轻垂下,飘带末尾吊着的小铃铛,随风叮铃。

    大萨满身上的五彩神衣在风中飘荡,他的胸前和身上挂着很多小铜镜,衣服上绘着龟、蛇和蟾蜍,神裙的数十条彩带上同样挂着很多小铃铛。

    他的腰带是宽大的兽皮带,上面挂着神鼓和腰铃,手里的鼓槌上也绘画着古朴的蛇龟蟾蜍形象。

    高台上供奉着大萨满的神杖和神刀,大萨满开始敲响神鼓,二万大军没有出一丝声音,天地之间便只剩下这鼓声和铃声。

    仿佛是天神对人间的低语,所有人都觉着自己的灵魂在接受洗涤,他们仿佛能够穿透乌云,看到更遥远的远方,他们能够清晰感受到热血的流淌,他们能够感受到力量在生长!

    当大萨满取下神杖,祈问天神之意时,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那种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

    他们微微闭着眼睛,大阵仿佛拥挤了许多,他们的身边开始出现那无数死去的袍泽,那些他们曾经视为生命之中最珍爱的同袍,妻儿,部族的智者。

    仿佛天神将部落的先祖,都召唤到了人间,就陪伴在他们的身边,就站在他们的人群之中。

    这一刻,他们并不是二万人,而是女真部族从源延续至今,整个种族的所有人!

    那些逝去的英灵和武魂,就陪伴着他们,就在他们之间,紧随着他们征伐的脚步,让敌人的箭矢和刀枪不会伤害到他们。

    他们的身体开始颤抖,他们开始下跪,开始跟着神鼓和铃声的节奏,疯狂舞动自己的身子。

    大萨满终于放下了鼓槌,他将神杖和神刀拿起来,那一刻,他就像掌控着整个天下的命运!

    神杖的杖头上,是一个古怪的铜偶,据说是将死魂送往阴间所用的。

    他将神刀横举起来,神杖遥遥对着大辽国的心脏上京临潢府,朝女真大军咆哮而出。

    “出征!”

    “轰隆!”

    二万女真铁骑,带着数十万只存在于他们灵魂之中的英灵和武魂,开始向大辽国的上京迈进!

    完颜阿骨打感到有些迷惑,他不明白大萨满为何要向辽国人复仇,因为杀死他们的族人,杀死他儿子的,分明就是一群大焱人。

    可他没有因为心中的迷惑,而动摇对大萨满的坚定,在他看来,在所有人女真人看来,大萨满从来不会错,因为他是天神派下来,指引他们道路的人!

    完颜阿骨打是开国帝王,他的见识自然要比所有族人都要高远,他对神鬼之说曾经也是敬而远之,于他而言,萨满的意义,更多的是对先祖和神灵的尊敬,而并不是用来行军打仗和管理国家的。

    但这位大萨满帮助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迹,赢下了一场又一场数量悬殊到了极点的大战,即便他只是个神棍,也是个真正有本事的神棍,一个值得去信任和崇敬的神棍!

    他们在辽阳府确实沉寂了太久,他们的热血会冷,会开始贪图享受,可这一次完颜宗弼的死,辽阳府之中的暴乱,在大萨满的渲染之下,彻底重燃了女真人的热血!

    这是完颜阿骨打最乐于见到的一幕,事实上他一直为如何凝聚和唤醒族人们的战意和斗志而烦恼。

    然而大萨满再一次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将一场危机,化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誓师!

    在大萨满的手中,凡事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所有人都觉得死亡只能用来缅怀和悲伤,但大萨满却能够让死亡,变成他们最缺稀的动力。

    在他的手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没有什么是毫无价值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改变的!

    二万女真大军,带着悲愤,燃烧着热血,从辽阳府出,开始起对大辽帝国最后的征伐之时,苏牧的队伍,也在前往临潢府的路途之上。

    是的,那位化身为女真部族大萨满的神秘宗主并没有推测错误,苏牧确实没有返回大焱北伐军的大本营幽州,而是带着队伍,前往辽国的临潢府去了!

    因为隐宗宗主很清楚苏牧的个性,他知道马娘姒和完颜宗弼的死,一定会让女真人狂,而他不能将这个麻烦带回家里头,必定只能祸水东引,将女真人的矛头,引向大辽这边!

    他甚至开始怀疑,完颜宗弼的死,是那位宗主故意放任的,目的就是为了用完颜宗弼的死,激起完颜阿骨打和女真军队的怒火!

第五百二十八章 低调的傲慢 5

    事实确实如隐宗宗主所推测的那样,在摆脱了女真追兵之后,苏牧并没有往锦州莱州方向退走,回到北伐军的地盘,而是折了方向,往大辽的心脏临潢府去了。?`

    出河店之战,固然有辽人内乱的因素在其中,甚至于如果不是出河店之战,辽国天祚帝也不可能被耶律淳和李处温夺了位置。

    但女真人以不满万人的军队,战胜了十万大辽军,这也绝对称得上军事史上的奇迹,而站在这一切的背后推手,隐宗宗主有多么的强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北伐军的军心士气刚刚得到提升,军魂刚刚凝聚成型,如果苏牧将女真大军引回来,无论胜负,对大北伐的士气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所以他必须要将女真大军引向辽国,事实上这也是苏牧最乐得见到的一个结果。

    诸如圣教主之类,他们都很清楚,如此明显的意图,他们也不敢打赌隐宗宗主会上当。

    可在苏牧看来,这是隐宗宗主最好的选择,他们在对抗辽人的战绩之上,占据着绝对的碾压优势,即便人数上吃亏,但在气势上,就足以震慑辽人。

    再加上耶律余睹的叛变,耶律大石新近的大败,所有的一切,都让女真人在对抗辽人方面,获取了最大的优势。

    如果那个隐宗宗主真的是个穿越客,就不会不知道,女真人是先灭了辽人,才开始对大焱动手的,这才是顺势而为。

    在出之前,苏牧先埋葬了安茹亲王,只留下了他的那根金刚杵,背着这沉重的金刚杵,让他显得更加的孤独和萧索。

    他将赵劼的蟠龙佩交到了甄五臣的手中,让他将巫花容护送回幽州,而后将蟠龙佩交给张宪,并对他密密嘱托了一番,才带着剩余的人马,往临潢府的方向而去。

    天大地大,圣教主和撒白魔以及大光明教的教众,自然有太多可以去的地方,但他们还是决定跟着苏牧北上。

    在此之前,苏牧命石宝和王寅,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往临潢府,务必要将密信送到燕青的手中。

    而他自己则在撒白魔等人的带领下,先去见一见被秘密保护起来的杨红莲和6青花。

    事实上她们并没有离开辽阳府太远,因为她们还需要大光明教的保护。???`c?om

    途经中京大定府之时,苏牧终于要见到日思夜想的杨红莲和6青花,心里头不由激动起来。

    他们需要在大定府稍作休整,于是便暂时停了下来,而后方不断传来的情报也显示,女真人,果然要对上京动手了!

    圣教主其实并不想跟着苏牧北上,但他既然已经决定回归圣教,就必须保住圣教最后的火种。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所以即便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教众就会随着他离开,但他还是尊重教众们的选择,跟着他们北上。

    到了大定府之后,他指了指苏牧背着的金刚杵,朝他说道:“借我两天。”

    苏牧微微一愕,也搞不懂这个老人想干什么,但想起安茹亲王乃是他最疼爱的弟子,甚至不惜打破教规,将只有教主能够修炼的龙象般若功都传授给了安茹亲王,他也就释然了。

    当圣教主取走金刚杵之后,苏牧终于在6擒虎的带领下,来到了大定府城东的一处小宅院。

    大定府作为辽国中京,城中许多建筑都是模仿的汉制,与中原的一些二线城镇相差并不大,除了气候和物产风俗稍有不同之外,其他并无二致。

    这处院落并不太显眼,但内部却是很舒适,很适合家居。

    听得6擒虎的暗号,隔了片刻,终于有人来开门,不出意外,开门正是乔道清。

    回想起来,他与这个并没有正式名分的师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他相信大光明教挑起高丽和女真的战争,肯定是出自于乔道清之手。

    因为这老道在斑人部落追查隐宗的秘密,顺藤摸瓜,一步步追查下来,应该早就弄清楚了演真宗的显隐二宗之争,或许挑动高丽对女真动战争,就是为了消灭隐宗的力量,可惜功败垂成了。

    按说乔老道这样的人物,应该对隐宗的好感多一些,苏牧也不明白这老道对隐宗为何这么大的仇怨。

    师徒二人在门口对视了许久,旁边的6擒虎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这一老一少却仍旧这么对视着。

    “咳咳”6擒虎不得不干咳了两声,提醒了一把,这干咳倒是让乔道清回过神来,眸光一厉,便在苏牧的脑门敲了一记。?`

    “你个败家的东西,把老道的刀扔哪去了!”

    时隔一年多,历经数次生死,见了面之后,竟然只关心苏牧丢了他那柄铁刀,这就是乔道清和苏牧。

    嘿嘿一笑,苏牧将腰间的草鬼唐刀解了下来,双手奉上:“这是小子孝敬您的”

    乔道清冷哼了一声,白了苏牧一眼:“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刀不也是老道故意留给你的么?人都借花献佛,你倒好,借老道的东西来献给老道,你觉得老头子我是傻了,还是瞎了?”

    旁边的6擒虎已经嘴角抽搐,已经无法直视这对师徒了。

    “别骂了,也不知道是谁整日在叨念,担心某人死在涿州和幽州,见了面倒是骂上了”

    6擒虎的揭短,使得苏牧心头一暖,但乔道清可就跳脚了:“你闭嘴!”

    “不闭嘴又怎地,敢丢老脸就不要怕被人说道啊!”

    “老匹夫!”

    “杂毛!”

    “嘭!”

    乔老道一拳轰过来,竟然将半边门框给砸碎了,6擒虎也不甘示弱,两人就在院子里头打将起来。

    苏牧只是笑着,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杭州,他没有理会打打闹闹的两个老家伙,快步走到了后院的厢房前面。

    想了想,他又将身上的刀剑都解了下来,放在门口,掸了掸身上的风尘,整理了一下衣物和头,这才敲了门。

    开门的是6青花,当她看到一脸微笑的苏牧之时,一个巴掌就飞了过来,在苏牧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五指印!

    苏牧微微一愕,眼眶一湿,就将6青花满满地抱在了怀里,就这么抱着她,走进了房中。

    院子里的俩老头见得苏牧进了房,这才停了手。

    “是谁说这样能够缓解尴尬,骗鬼吧!”乔道清摸了摸额头上的大包,朝6擒虎抱怨道。

    “不然你让咱俩老头往怎地,要跟那小子说,咱们的女儿就在放里头等着你咧?”

    说到这里,6擒虎和乔道清突然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得许久,乔道清才缓缓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自言自语道:“想喝酒了。”

    6擒虎也站起来,哼了一声,与乔道清一同走出了院子。

    而此时的苏牧,终于舍得放下6青花,当他跟着6青花走到内室之时,便见得杨红莲头上帮着红布,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那一刻,苏牧竟然颤抖起来,甚至无法迈开一步!

    面对千军万马都敢杀上去的苏牧,见着床上的女人和孩子,竟然怕了。

    这是个对他从无所求的女人,在最后的最后,烈火岛上,也只是求他给她一个孩子。

    从摩尼教睦州分舵相识开始,杨红莲就一直为苏牧默默地付出着,为了苏牧的安全,她自愿带着圣器远走天涯,到福建等地召集大光明教的余党。

    她成为了大光明教的圣女,仍旧对他无所求,即便聚少离多,无法享受足够的温存,她也只是默默地遥望着这个男人。

    苏牧不想说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对于大焱,对于兄弟,对于女人,从开始到现在,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看起来他确实做了很多事情,可对于这个女人,他是亏欠的。

    在她怀胎十月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见过她任何一面,直到孩子出生,他都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更别提这个过程当中,她承受过何种的痛苦和折磨。

    当隐宗的人将她抓走之后,她又是经历了何种的苦难。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失去了最后的那一点点勇气,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从来没有这样的人,理所当然要对另一个人好而不求回报。

    他确实害怕了,他敢于面对大焱的皇帝,敢于面对辽国,敢于面对女真,敢于面对隐宗,敢于涉险,敢于拼死厮杀,却不敢抬头看一看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杨红莲不是个柔弱的小女人,她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没有任何淑女的气质,开口就是粗鄙的荤话,即便她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和拥有让所有男人心动的身段。

    她有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苏牧,而后大骂了一句:“还不给老娘滚过来!”

    苏牧笑了,难道是跟6青花一起久了,沾染了6青花的脾气?感觉她应该也是乔道清的女儿才是呢。

    他走到了杨红莲的床边,蹲了下来,其实却是半跪着,或许只有这样,他才稍微安心一些。

    他看着杨红莲,却不敢将目光往下移,直到杨红莲湿润着眼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目光,他才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他安静地沉睡着,仿佛这个世界再没有战争,再没有邪恶,只有最原始的纯净,仿佛他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所有的清纯。

    在现世之中,苏牧并不是个很幸运的人,他想小强一样活着,坚强到让自己都感到可怕。

    他从来不敢去想象,自己成家立业,拥有子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他看着这个孩子,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杨红莲将孩子交到了他的怀中,孩子咿呀了一声,睁了睁眼,而后又继续睡去。

    苏牧感觉自己正捧着整个世界的心脏,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是喜悦的眼泪!

    杨红莲摸了摸苏牧的脸,两人相视着,笑着流泪,过得许久,她才朝苏牧说道。

    “喂,你不在,我给儿子取了个名字,不过这是老娘的儿子,要跟老娘姓杨,你没意见吧?”

    在古代,除非是入赘的过门女婿,否则孩子断然不会跟娘家的姓,因为这是男人的耻辱,但苏牧并不是古代人,思想也不会这么古板。

    相反,儿子跟杨红莲姓,或许也是一种补偿,他心里自然是乐意的。

    “你给咱儿子取了甚么名儿?”

    “我希望他能够像他爹爹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所以咱们的儿子名字就叫做杨顶天!”

    “杨顶天?阳顶天!”苏牧脑子一抽,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的怀里抱着的,不会就是以后被成昆戴了绿帽子的明教教主吧!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低调的傲慢 6

    细细想了一下,苏牧觉得自己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先不说有没有阳顶天这个人,单说年代上就对不上,但以杨红莲的圣女身份,自己儿子当上大光明教的教主,也不是不可能,无论如何,以后见到大和尚说不得要小心一些,遇到叫成昆的就要胖揍一顿再说了。?`

    时间紧迫,苏牧即便想永远留下来,也不太可能,短暂的相聚之后,他又必须“抛妻弃子”,赶往临潢府了。

    毕竟时间不等人,女真的大军更不可能为了他要跟儿子多相处,就停下进军的脚步。

    不过有乔道清在这里保护着,他又执意让6擒虎留了下来,相信杨红莲母子俩的安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而乔道清对这个徒孙的疼爱,也到了让人指的地步,据杨红莲说,这鬼老道已经开始配置药水,每天给徒孙泡澡,似乎想要将徒孙打造成天下无敌的架势

    虽然有些无语,但这也让苏牧感到很安心,也算是能够放心继续北上了。

    杨红莲也很贴心,让6青花陪了苏牧一夜,6青花也将一路上的经历,以及大光明教所做的事情都与苏牧聊了一夜,当然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她,自然也想要个儿子,个中美妙,小别新婚,个中滋味也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直到第二日的正午,苏牧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妻儿,到城西去找到了撒白魔等人。

    诸多教众和撒白魔等人早已聚集起来,因为女真人的大军行进度惊人,眼下已经过了沈州,往龙化州去了。

    龙化州乃是临潢府的前哨和门户,所以苏牧想要在辽国布局,就必须加快行进度,赶在女真大军之前,抵达临潢府。

    只是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圣教主到来,众人也不敢太过焦躁,倒是撒白魔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过去请一下。

    正当他要出门之时,一身灰衣的老人家终于还是来了。

    他的手里拎着一杆白布包裹着的长枪,慢悠悠走进了房间,扫了一眼,大光明教的护法和长老几乎都在房里头,纷纷站了起来。

    圣教主也没有坐到主位上,而是走到了苏牧的面前来,看了苏牧许久,才开口道。??`

    “我还是想不通,他们不能跟你北上了。”

    撒白魔等人纷纷惊诧,苏牧也是微微一愕,但想了想,圣教主乃是大光明教的教主,为了圣教考虑,这样的决定也不会过分。

    苏牧便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如果可以我想让师父带着她们,跟着你们南返”

    “有我在,不会让她们有事的。”有了圣教主这句承诺,苏牧也就放心了许多。

    事实上大光明教的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即便到了临潢府,也没有太大的作用,面对两国大军的交战,他们这些人的作用实在太低微,而他们也会拖慢苏牧赶路的度。

    再者,到了临潢府,就有燕青和卢俊义接应,苏牧也不需要大光明教的保护。

    退一步说,他们离开之时,能够将杨红莲等人带离危险的北方,这也是苏牧乐于见到的结果。

    圣教主似乎也猜到了苏牧的回应,没有太过罗嗦,便将手里的长枪交给了苏牧。

    “还给你,本想着把龙象般若功教给你,但你已经修炼了内功,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苏牧接过沉甸甸的长枪,才醒悟过来,这并不是长枪,而是圣教主打造过之后的金刚杵,安茹亲王的那根金刚杵!

    “唰!”

    苏牧将白布扯开,露出了这根盘龙棍的真容来。

    虽然缩小了许多,但分量上并没有减轻多少,想来是经过不断锤炼,也不知道圣教主下了多少功夫,那棍上布满了龙象刻纹,散着古朴的黄铜色,倒是有几分如意金箍棒的气息。

    这是安茹亲王的传承,就如同圣教主想要将龙象般若功教给苏牧一样,他是想有人将安茹亲王的东西,传承下去,而毫无疑问,苏牧将是最合适的第一人选。????`c?o?m?

    这让苏牧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他想事情比别人要长远。

    圣教主绝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自己没办法修炼,圣教主就不会传给他的儿子杨顶天么,再说了这一次自己拜托人家护送杨红莲母子南返,可不正中圣教主的下怀,让他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将自己的儿子收为徒弟么

    一想到这里,苏牧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

    圣教主似乎看出了苏牧的担忧,也不置可否,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来,交到了苏牧的手上。

    “这是一部棍法,昨夜儿我刚写的,别埋没了这根龙象棍。”

    虽然圣教主说得云淡风轻,但包括撒白魔在内,几乎所有大光明教的人都震惊了。

    圣教的武功从来不外传,更不要说圣教主亲自手抄的秘术,不过想一想,苏牧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但认真追究起来,也算不上外传,大家的心里也就平衡了一些。

    苏牧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他真的不能埋没这根龙象棍,因为那是安茹亲王留下来的。

    中午一过,大家也就在大定府分道扬镳,苏牧带着常胜军剩余的弟兄,往临潢府赶去,而大光明教的人,则开始了南返。

    此时燕青已经受到了苏牧的密信,他也同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于他而言,苏牧的情报来得太过及时,经历了一场大败之后,辽国的君臣终于意识到燕青这个“耶律大石”的目光多么的深远。

    女真确实比大焱更具威胁性,苏牧的密信之中根本就没有提及太多女真大军来犯的情报,因为这些情报辽人早已侦察得到。

    他传递给燕青的,是应对之法,是燕青最急需的策略。

    带着苏牧的策略,燕青终于走进了皇宫之中。

    他也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走进皇宫了。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老皇帝对他的依赖越的严重,特别是耶律余睹的叛变,让老皇帝更加的疑神疑鬼,除了燕青,他再也很难相信其他任何一个人。

    从他夺回皇位之后,质疑之声从来就没有断过,很多人都等待着他重新焕雄心壮志,将辽国带上复兴之路。

    可他沉浸在追捕耶律淳和萧德妃的怨念之中,昏招百出,耶律余睹的叛变以及那场大败,更是让他的声望跌落谷底。

    他急需一个契机,一种手段,一个方法,来重振他在辽国的声望,否则这个皇位就要坐不稳了。

    所以当他看到燕青走进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向燕青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燕青故作为难,沉吟了许久,才朝天祚帝禀告道。

    “陛下,眼下金兵已经奔龙化州而来,沿途守军接连溃败,形势并不容乐观,一旦让他们冲突到临潢府辖境之内,咱们可就陷入被动了”

    “你的意思是?”天祚帝也是戎马一生的人,虽然临老有些雄心不在,但对局势的审视能力还是有的,燕青提出这一点,自然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他眼中这位爱将和股肱之臣“耶律大石”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跪下,沉声道。

    “臣斗胆,请陛下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天祚帝也吃了一惊,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在以军事崛起的辽国而言,没有什么比御驾亲征更能让军民一心,最为快捷地将人心声望笼络回来。

    可面对金兵,他的心里阴影实在太大,大到他根本不敢去想御驾亲征的事情。

    眼下辽国虽然迟暮,又经历了接连的大败,大焱北伐军已经深入燕云腹地,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之中最为要紧的幽州等地,但我们常说辽国瘦死骆驼比马大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挫败,又让耶律余睹带走了很大一波人马,但眼下如何集结起辽国的大军,应该还有七八十万的兵力,这其中还不包括萧干的奚族军队。

    当然了,若想要召集七八十万兵力,这就已经是倾尽全国之力,用孤注一掷都不以为过了。

    只是面对满万无敌的女真人,召集七八十万的兵力,还真的不过分,而且想要御驾亲征,他也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能够将女真人彻底打灭,那么剩下大焱也就不足为惧了,在这一点上,无论是辽国皇帝还是寻常辽人,态度几乎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大焱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女真人确实用两三千人马,打败了辽国十万的大军,可大辽国也曾经用几千人,击败了童贯的十几万大军。

    对于大焱人来说,辽人就是辽人眼中的女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所以即便大焱已经占据了幽州,北伐之路几乎走到了一半,可辽人不得不承认,耶律大石的说法是对的,女真大军才是辽国的真正敌人!

    燕青胆敢提出御驾亲征这种让皇帝左右为难的议题来,也是拼着极大的风险,可他很清楚,眼下留给天祚帝的选择已经不多,而御驾亲征,正是最快也是最好的一个。

    天祚帝考虑了很久,而后才长长叹息了一声,朝燕青说道。

    “召集文武百官,朕要进行朝议。”

    燕青心头大喜,天祚帝的脾性他再了解不过,辽国走到今日,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藩镇割据的局面,天祚帝虽然比不得前几任皇帝,但仍旧有着极高的尊威,朝议这种事情,根本就只是个摆设。

    他之所以提出朝议,只不过是想给文武百官知会一声罢了,也就是说,天祚帝,同意御驾亲征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辽国人果真群情激奋,纷纷加入了军伍的行列,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民族,再加上无数的北地汉儿,以及渤海,回鹘等部族的奴隶兵。

    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燕青便拿到了辽国大军的大体人数,这一战,面对二万余的女真人,他们一共召集了三十多万精兵!

    为了达到震慑的效果,加上民夫辅兵之类的,天祚帝对外宣称召集了七十万大军。

    用七十万人,面对女真的二万精骑,这种差距足以让所有辽人生出无尽的信心,如果这样都打不赢,这世界上还有天理么?

    这才是大辽人低调的傲慢啊!

第五百三十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事实证明,无论是完颜阿骨打,还是隐宗宗主,他们的怒火都是让人恐惧的。

    从完颜宗弼被斩于辽阳府之后,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二万女真骑军已经一路横扫,大辽国沿途守军没有半点有效的抵抗,反而被女真的金兵筑起一座又一座人头京观。

    金国人并不擅长政务管理,对人力资源的利用也极其原始,可在他们背后撑腰的隐宗,却发挥了极致的作用。

    每攻陷一处城池,总有隐宗的人出面,快速消化着该地域的人口资源,他们选拔本地耆老,任用原来的汉人官员,很快就能够将这些地区变成真正臣服的领地,作为他们的大后方,为前军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

    若没有隐宗的支持,即便女真人再勇猛,每攻陷一处地方就要留下一批守军和一批官员,他们这二万余人根本就不够用,更不用说起事之初只有区区的二千五百人了。

    再说了,女真人占据了领地之后,也只懂得掠劫屠杀,男人当炮灰来用,女人当牲口来用,根本无法利用这些地区最宝贵的人力资源。

    由此可以看出,隐宗宗主的目光是多么的狠辣,这些女真人悍勇无比,却对管理人才具有着极大的需求,以至于宗主能够随意安插隐宗的人,用于统治女真人¥,的领地。

    可以这么说,起事至今,大金国的军权大部分落在完颜阿骨打的手里头,可攻陷和占领的那些领地,却在隐宗的统治之下。

    当完颜阿骨打即将对龙化州动兵之时,甄五臣早已将巫花容送回到了幽州,回到了曹顾的身边,虽然这丫头一直喊着要回去找苏牧。

    甄五臣将血玉蟠龙佩交给了张宪,并将苏牧的嘱咐都告之了张宪,这倒是让张宪有些为难了。

    他找来岳飞等人,毫不隐瞒苏牧的策略,诸人听了也是大皱眉头。

    “萧干如今拥兵自重,背靠居庸关,他早有自立为王之心,即便知晓金国人攻打临潢府,应该也不太可能回防,耶律大石大败了一场之后,已经输给萧干太多,恨不得削弱萧干的力量,他回去只能是自讨苦吃…”

    神机军师朱武沉吟了片刻,率先开口道,他所言也确是事实,萧干如今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麾下已经聚集了近乎十万人的大军,他还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威慑力,收服了辽国境内包括奚族人在内的诸多少数部族,颇有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意思。

    在这样的当口,想让他回去与耶律大石一同抵挡女真大军,实是有些不太可能。

    前番他之所以救下耶律大石,不愿看着辽国分崩离析,那是因为他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自立门户。

    如今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资本,又带兵在外,还巴不得女真大军搅乱局势,他已经拥有了枭雄的本钱,就等着女真人制造乱世,否则他也没有太好的借口从辽国分离出来。

    苏牧的意思很明确,辽国人虽然日暮西山,但还是有着不小的底蕴,金国的女真人迅猛崛起,势头不可阻挡,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正是大焱黄雀在后,坐山观虎斗的最佳时机。

    问题就在于,童贯等人收下幽州之后,朝廷方面迟迟不见决策,他们也不敢妄动,若率领大军北上掺和辽金之战,难免会被萧干袭了后路,若丢了幽州等地,所有的所谓千古奇功,也就将付之一炬,再无存在的可能。

    再者,据朝堂那边的消息,今次官家封赏下来,童贯极有可能会受封郡王,距离他异姓封王只有一步之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冒险激进吗?

    即便他们不出兵北上,辽国与金国大战一场之后,双方你死我活,必定元气大伤,收复燕云十六州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在许多人看来,这已经是上天对大焱皇朝的最好恩赐,还有必要去冒险在辽金两国大战之中插上一腿吗?

    也难怪苏牧没有让甄五臣直接带着玉佩找童贯,而是将难题丢给了张宪。

    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听说苏牧在辽阳府大闹了一场,非但安全离开,还拼死杀了完颜宗弼,一个个也是震撼不已。

    可听说安茹亲王战死之后,诸人也是心里发堵,若不是安茹亲王带着一百马穆鲁克奴隶兵充当教习团,又哪来他们今日的成就?

    而苏牧为了保全幽州,再一次冒险往上京临潢府而去,将金国的祸水东引,也让诸人心潮激荡,甚至他们窃窃以为,即便官家要封王,也应该封苏牧,而不应该封童贯。

    当然了,他们早已不是初入军营的愣头青雏儿,这些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无论是为了北伐大业,还是为了苏牧,今次都必须说服童贯率领大军北上,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决定了。

    张宪考虑了良久,这才带着蟠龙佩,到中军大营去求见曹顾。

    他只是破牙营的虞侯,按说想要见到童贯并不容易,但有这块官家的玉佩在手,童贯也不敢不见,但为求稳妥,他还是决定先说服曹顾和种师道。

    只要得到这两位的认同,即便童贯不答应,这两位联合起来给童贯施压,自己再进行游说,事情也就容易得多。

    事实证明,史书上对张宪的评判并没有错,这位未来岳家军的顶梁柱,岳飞的死忠弟兄,果然没有让苏牧失望。

    他就像蒙尘的明珠,他的智慧和勇武并不比其他名将要弱哪怕一丁点,他缺少的,只是一个能够看到他的优点,能够赏识他的人,而苏牧毫无疑问成为了将张宪的潜能挖掘出来的那个人。

    曹顾早就听巫花容说过这一路的历程,心里也是久久无法平静,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大焱的最好机会。

    若这件事办成了,非但能够收复燕云,说不得还能够趁机灭了辽国!

    如果说收复幽州是百世之功,那么收复燕云十六州便是千古奇功,而能让辽国灭亡,这该是万世不灭的无上功勋,漫说童贯封王,便是他们北伐军的首脑们一个个封王,又有何难!

    人啊,不怕没能力,就怕没梦想,不怕不敢做,就怕不敢想。

    当这种想法出现在曹顾的心里,就再难驱散,他已经老了,对官场名利权势其实并不太热衷了,反正曹家靠着吃老本,也能够承袭延续下去。

    可这毕竟是异姓封王的千古大功劳,这是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壮举,即便他的心已经如同古井不波,仍旧要激起千层浪花来了。

    于是他便将种师道找了过来,两人进行了一番密议。

    相对于童贯,曹顾其实更欣赏老种,因为他是显宗的人,很清楚苏牧的底细,而种师道在对待北方战局的态度上,与苏牧有着极其相似的看法。

    童贯和其他人都只是盯着燕云十六州,能够收复幽州,便开始有些洋洋得意,可种师道的目光,始终与苏牧保持着一致。

    他们的目光越过燕云十六州,越过长城,看到了东北角白山黑水的那个迅猛崛起的游牧部族。

    而事实不断证明,他们的眼光是多么的毒辣,金国的创建,女真大军的飞速崛起,一个个不败的神话传来,所有的这一切都在说明,金人确实比辽人,还要可怕!

    当两位老人在秘密商议的当口,张宪带着苏牧的指示和那块蟠龙佩,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惊喜于苏牧的未卜先知,惊喜于苏牧敢于深入虎穴,更佩服苏牧为大局着想的牺牲精神。

    在北伐军为岳飞等人占领莫州雄州而弹冠之时,苏牧已经向童贯借兵,打算往幽州走一遭。

    而他被迫劝降涿州常胜军,所有人都在庆祝之时,他已经率领着岳飞等人,来到了幽州。

    当所有人为攻陷幽州而洋洋得意,拼命争抢军功之时,他已经率先将平州拿下,还大败萧干,送了杨可世一场大功劳。

    本以为平州已经是极限,他又潜入到辽阳府,可谓千里奔袭,带着为数不多的常胜军和绣衣指使军,竟然虎口夺食,将完颜阿骨打的四子,女真大将完颜宗弼给杀了!

    这个年轻人每一次都走在他们的前头,在他的面前,北伐军就像一头笨重的老牛,保守迂腐,不思进取,虽然不情不愿,但苏牧每一次都强行拉住了这老牛的缰绳,牵着畏首畏尾的老牛,与前面的虎狼对抗着。

    种师道一开始并不太赞同苏牧的做法,虽然苏牧与他一样,都看到了不远未来最大的威胁在东北方,但苏牧的做法太过激进,而种师道素来以稳重著称。

    他就像是大焱军队的定海神针,而苏牧却是跳来跳去,敢于大闹天宫的那只猴子,处世理念的差异,也让种师道对苏牧始终抱着审视的态度。

    而现在,这位老西军的统领,终于长叹了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苏牧,或许就是那个能够让大焱重新站起来的人吧。

    他从未想到过,一个人凭借着一己之力,能够做到翻云覆雨的事情,他是一军统帅,但他也明白,自己能够下达命令,但最终成事的,还是要依靠麾下成千上万的士卒。

    但苏牧每一次都身先士卒,已经将他们这些老家伙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已经沉稳了大半辈子,虽然这次极有可能晚节不保,但临了如果还不冒险一回,这辈子也算是白过了。

    他和曹顾相视了一眼,朝张宪说道:“你先下去吧。”

    张宪皱了皱眉,并没有转身离去,他分毫不让地盯着种师道和曹顾,大着胆子直接问道:“事关重大,下官斗胆,请二位相公给一个准话!”

    是的,确实事关重大,如果浪费了这次机会,辜负了苏牧对他的赏识只是小事,更让人难受的是,苏牧所有的努力也都将白费了。

    种师道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张宪,再想想岳飞韩世忠等人,这些都是苏牧挖掘出来的珍宝,若放在过往的纷争乱世之中,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呼风唤雨的枭雄猛将?

    可惜大焱的官场死死的遏制了武将们的权柄,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发挥罢了。

    不得不说,苏牧的眼光,实在太过毒辣,仿佛要将这个朝代,所有的能人志士,都挖掘出来一般,比如眼前的张宪,就是一块被极大低估和埋没的璞玉。

    种师道微微一笑,朝张宪说道:“回去让岳小子他们准备好,就算是绑,我们两个老头子也会把童贯绑着北上!”

    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

    种师道突然觉得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第一次捉刀,在战场上砍下第一颗人头的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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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暌违已久

    四月末的临潢府已经酷暑难当,炎炎夏日晒得街道上蒸汽腾腾,无论是南边的汉城还是北边的皇城,却人头攒动,不断有民夫奴隶和车马在搬运物资和器械。

    金兵入侵的消息已经传开,人心惶惶之际,皇帝即将御驾亲征也足以振奋人心。

    游牧民族的骨血里,始终是好战的,他们好不容易获得了大片沃土,足以让他们安居乐业,又岂能拱手让给另一个民族?更何况这个民族在他们的面前,简直比蝼蚁还要弱小。

    虽然事实证明,这支蚂蚁是带着剧毒的铁蚂蚁,但辽国这样的庞然大物,皇朝延绵一百多年,早已积攒出了足够的优越感。

    真宗时的檀渊之盟让大焱人获得了近乎百年的和平,使得大焱的经济文化发展到了人类古代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许多人都认为这就是大焱军事疲弱的罪魁祸首。

    但这场和平也给辽人带来了无穷尽的后患,原始的游牧民族一旦安定下来,便会沉溺于享乐,奢靡起来比农耕地区的汉人还要堕落。

    虽然他们的军队仍旧保持着打草谷的传统,仍旧有人不愿放弃狩猎和放牧,但军队的战斗力也在急剧衰退。

    如果辽国和大焱在不久的未来走入灭亡的深渊,那么毫无疑问,檀⑩□,渊之盟就是他们挖向深渊的洞口。

    他们已经沉寂太久,又接连遭遇败仗,连素来孱弱的大焱,竟然都能够骑在他们的头上,甚至还俘获耶律大石,击败萧干,使得他们蒙羞。

    在面对迅猛崛起的金国,他们更是颜面扫地,所以他们必须重振雄风,他们要挽回所失去的一切,让辽国回到真正的霸主地位!

    这样的节骨眼上,一场御驾亲征是多么的必要,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猛士如云的辽国之中,老皇帝并不算特别勇猛的人,要真计较起来,大概也只是比耶律淳好那么一丢丢。

    但他曾经带兵征伐,展现过他勇武的一面,他是辽人的象征,他的御驾亲征,给了辽人最大的鼓舞。

    命令下达之后,所有的文臣武将纷纷行动起来,南北两院的国家机器开始疯狂运转,各地开始集结军士。

    真的如同燕青事先预想那般,即便少了萧干那一部分人马,辽国在短短时间之内,仍旧征募了三十多万的军队,加上辅兵民夫和奴隶林林总总加起来,虚称七十万大军,一点都不过分!

    眼看着就要誓师出征,燕青却收到了消息,他那个便宜师弟苏牧,终于抵达临潢府了!

    夜幕来临,苏牧孤身一人,换了身凉快的书生袍子,来到了南面汉城中的一处青楼。

    或许在许多人眼中,辽国的青楼应该就是单纯卖肉之地,走进去便是香汗如雨,粗喘延绵的牲口画面。

    但事实上,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浸染,辽国人在很多事情上,比大焱人还要奢靡,还要懂享受。

    这座名为黄玉的青楼,装潢很是淡雅,在满是汉儿和奴隶的汉城之中,便仿佛污泥之中的一朵雨后青莲。

    黄玉馆里头的倌人和姐儿来自天下各地,有汉人的大家闺秀,也有辽国的北地野马,更有回鹘等其他异族的奴婢,环肥燕瘦,任君挑选,有焚香煮茶抚琴手谈的清倌人,也有翻云覆雨任君采撷的肉姐儿。

    也不知是大战在即,还是黄玉馆门槛高,里头的客人并不多,而且一个个藏头露尾,想来该是辽国朝廷里头的大人物,不想太过招摇。

    苏牧来到预订好的雅间坐定,便有妈妈领着诸多姐儿让苏牧挑选,虽然苏牧没有太多闲情雅致,但做戏做全套,还是挑了几个身材风雨高挑的辽人姐儿,就算要假戏真做,起码也能曲线救国,替天行房嘛。

    那姐儿竟然精通汉话,又兼具北地女子的火辣主动,坐在苏牧的怀中,后者想要不乱都有些难。

    好在苏牧也不是急色之人,虽然这种场面见过不多,但应对也很是得体,只是背了两首诗词,便展现出南朝士子的儒雅淡雅气度,他本就是第一才子,这一手拿出来,当即让那姐儿惊为天人,再不敢浪荡轻佻。

    坐了一会儿,吃了些茶,乔装改扮成辽人大爷的燕青,便走进了雅间来。

    燕青人称千面郎君,一手易容之术可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如今失去了左手,可在他的教导之下,萧柔柔的技艺已经登堂入室,想要蒙混过关也是绰绰有余。

    当苏牧看到眼前这位皮帽虬髯的辽人大汉,若非燕青展现出那独有的玩世不恭,苏牧一时半会儿怕是辨认不出的。

    燕青坐下之后,苏牧便给他斟茶,可突然想起燕青已经断了左掌,心里也有些难过起来。

    倒是燕青颇为光棍,右手将那茶盅推到旁边,便用纯正的契丹语朝那姐儿吩咐道:“换大碗酒来!”

    趁着姐儿出去的空当,燕青才和苏牧低声交谈起来,多时不见,两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燕青潜伏在辽人的最高处,伴君如伴虎,整日在老皇帝身边,随时有可能被揭穿身份,却也使得他脱胎换骨,在高压之下,使得自己的演技更上一层楼。

    而苏牧四处奔走,亡命厮杀,新近又见证了安茹亲王的牺牲,看到了隐宗宗主的手段,感受到女真铁骑的强大,也变得更加的高深莫测,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

    见得此时的苏牧,谁能够将之与三五年前那个杭州纨绔联系在一处?

    两人并没有太多时间唏嘘人生,燕青早已将辽国大军的情报写在纸上,趁机塞到了苏牧的手里,苏牧又说起自己的想法打算,只是暂时没有收到情报,也不知张宪能否说服童贯,不过对张宪,他还是有着极大的信心,多少让燕青宽心了不少。

    若此事真的能成,辽国即便不灭,也会被打残,而女真大军承受数十万大军的冲击,无论是完颜阿骨打还是隐宗,都必定遭受沉重的打击,一时半会儿绝对缓不过气来。

    这样的状况,对大焱便是天大的好消息,当然了,即便辽国灭亡,女真又被削弱,大焱想要一统天下还是很困难的。

    大焱能够拿出手的武将并不多,也就苏牧进入军界之后,才将岳飞韩世忠等人都给提拔了起来,否则也就只剩下种师道、杨可世、王禀、辛兴宗和刘延庆这些老家伙。

    如果让这些老将出马,应该能够顺利瓜分辽国的地盘,非但燕云十六州,甚至更北的地方,都有能力去染指。

    可按照大焱朝廷重文轻武的尿性,文官们又怎么可能让武将镇压节制一地,去做封疆裂土的勾当?

    试想这些武将一个个都占据辽人原本的地盘,拥兵自重又领军在外,这必将成为武将横行的时代,而文官们哪个愿意远离皇都,到这山高水远的地方来节制武将?出了皇都,没有了舆论力量和皇帝的尊威,他们又如何能够节制这些武将?藩镇割据的局面会将大焱打得七零八落,这让官家如何能够安坐龙椅?

    也就是说,就算辽金两败俱伤,大焱也没有气魄和能力,吞并战后的地盘,撑死了也就将燕云十六州和附近的一些疆域拿下罢了。

    眼光和魄力决定一个人能够走多远,做多大的事,赵劼连守成之主都勉强,想要成为一统天下的雄主,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但如果能够尽可能消除辽国和女真的影响和压迫,大焱多占领一些土地,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当然了,如今谈论这些,难免有些遥远,毕竟辽金两国的大战还未开始,更漫说尘埃未定,一切都只是画饼充饥罢了。

    如果历史大局仍旧按照史书上发展,那么这一役,辽人必定大败,临潢府失陷,老皇帝北逃,今后北方大地可就是金国的天下了。

    这里有一个前提,如果大焱不出兵,辽人的地盘必将成为女真的天下,因为金兵擅长攻伐,背后却有隐宗在支持。

    岂不见金国人一路征伐而来,军队扩张的规模和速度都不算惊人,但他们却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消化战果,就是因为背后有隐宗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支撑。

    借助金国这个明面上的强大打手,隐宗也渐渐从地下的黑暗世界走出来,走到了阳光之下,开始拥有与显宗叫板的资本。

    如果金国大军击败辽国,赶走辽国皇帝,占据辽国的地盘,那么隐宗将凭借金国,彻底压制显宗!

    赵劼即便再没有魄力,也应该看到这一点变化,为了压制隐宗的发展,出兵插足辽金大战,绝对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这也是苏牧为何让张宪说服童贯和种师道的原因,因为形势所迫,官家赵劼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所以即便北伐军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出兵,赵劼也只会感到庆幸,而非震怒。

    当然了,如果大焱的北伐军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讨不到便宜,甚至还让萧干的军队偷了幽州等地,那么也就怪不得赵劼震怒杀人了。

    燕青与苏牧在黄玉馆待了大半夜,为了掩人耳目,少不得要装腔作势一场,情报已经送到,剩下的也就无关紧要,两个大老爷们儿,如果将姐儿都支开,实在太过引人怀疑。

    如此到了下半夜,二人故作醉熏,便先后离开了黄玉馆,燕青刚回到半路,便见得萧柔柔寻了上来,问她有何要事,她也只推说回去便知分晓。

    燕青与萧柔柔已经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两人早已走到了实质性的亲密程度,对萧柔柔的卖关子,燕青也只是笑着打了她一屁股罢了。

    回到府邸之后,萧柔柔便领着燕青往后院的西厢而去,燕青心里边警觉起来。

    这正走进院子,却见得左右窜出两名卷毛大汉来,抬手就往燕青这厢扑杀而来!

    燕青虽然左掌已断,但右掌还在,因为少了一只手掌,更是不敢将相扑功夫落下,揉身而上,右掌耍了个虚招,右脚已经踢在那人的下盘,将那人撂倒在地。

    虽然遭遇突袭,但燕青分毫不乱,偏头避过一招,又将另一名刺客踩踏到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燕青冷着脸朝萧柔柔问道,后者只是笑而不语,但听得厢房的门啪嗒打开,一名妇人走了出来,朝燕青娇媚一笑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亡命天涯的怨妇回来收拾负心郎了呗!”

    “萧神女!”燕青心头顿时一震,没想到萧德妃竟然私自潜回了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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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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