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力量极度悬殊的伏击
张钰之所以感到欣喜,是因为对方一来就使用落石,说明伏兵的人数确实不多,而他拼着步卒的伤亡不管,执意防御,就是为了等待右侧山坡的伏击。文小说 w?ww.ranwen`org
然而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得右侧山坡动攻势,于是他再次确认,右侧是没有伏兵的,因为北伐军这支伏兵的人数并不足以让他们两面设伏!
如此一来就可以确定,这支伏兵并非刻意把守虎头谷,说不得只是孤军深入的寻常斥候营团罢了!
所以张钰感到很欣喜,虽然急着驰援幽州,中途遭伏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灭杀这股斥候,一样能够磨砺军心士气,到了幽州之后,也省下了激励士气的功夫了。
“顶住!”
经历了初时的惊惶之后,步卒们终于稳定了心态,他们开始顶着落石,往左侧山坡上前进!
前头的步卒登上斜坡,便给后方的弟兄留下了位置,他们的盾阵也就越稳固厚实,眼看着就要形成良性循环,足以抵御落石之时,山上一声炮响,一队骑兵居高临下,冲杀了下来!
但见为一将红黑脸面,红缨飘飞,如同一团烈焰,身上黑甲仿似冒着森森鬼气,而让人惊讶的是,这名宋将,手里头并非马槊银枪,却是一杆百十斤重的铁蒺藜骨朵儿!
“杀!”
徐庆一马当先,长长的缓坡正适合战马加,而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更是让他挥得淋漓尽致,那些拼命往山上前行的步卒顶起盾墙来,却被徐庆如同戳破窗户纸一般轻松撕裂了阵型!
“嘭!”
徐庆的战马披挂了铁甲,与身边亲卫四五人,形成了尖锐的三角阵型,撞入了盾墙之中,瞬间就将盾墙给破开了!
骨朵儿将敌人的盾牌连同身体砸烂,徐庆如入无人之境,这种地形也只能冲锋一次,战马无法掉头,甚至没办法在敌阵之中左右冲突,完全就是一锤子买卖,若不能杀退敌人,他们也就只能死在战阵之中。
作为先锋,他的身后是五十马穆鲁克奴隶兵,冲锋的余势让他们撞入了敌阵之中,战马还未停下来,徐庆已经借助战马的冲势,跳入了敌阵之中!
他的骨朵儿便如同碾压一切的绞肉机,力拔山兮的他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像一头在花海里头横冲直撞的大野猪,无论走到哪里,身周一丈必定血流成河!
相比之下,那五十马穆鲁克奴隶兵就显得稳重许多,他们从马背上取下特制的大盾和铁矛,三人背靠背结成小阵,如同十几朵长满了刺的铁花,阵型之外又结成尾防御的阵型,十几朵铁花又组成了一朵大铁花。
地形确实对冲锋有利,让他们先声夺人,但进入步战之后,同样也限制了他们的阵型,不过马穆鲁克士兵三人一队,大大增强了防御力,而且也不失灵活机动型,相互照看,腹背相望,这种做到了细节极致的步战阵型,也让作风粗犷的平州步卒吃尽了苦头。
他们的铁矛与北伐军的截然不同,这是他们作为教习团的特殊待遇,这种铁矛细长却又趁手,矛头四棱,便于放血,铁盾虽然极其消耗体能,但防御能力极其出色。
而他们又有徐庆这个开路先锋大将在前头顶着,顿时展现出狰狞的爪牙来!
徐庆勇不可当,并无一合之将,但却远远比不上默默收割着敌人性命的马穆鲁克步兵!
他们的冲锋将平州步卒的阵型拦腰截断,而马穆鲁克三人一组的“小铁花”则不断将混乱的敌军分化绞杀!
站在山坡上的张宪俯瞰之下,能够看到马穆鲁克的步军小阵型,那三支铁矛就如同小铁花上的尖刺,同时刺出,就如同铁花瞬间绽放,而后又瞬间合拢,周遭的敌人却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小铁花”不断将敌人分解开来,化整为零,逐一刺杀,他们却不断融合在一起,三人小组变成三加三的六人组,就如同立体的大花,渐渐在峡谷之中绽放开来!
反观平州的步卒,先是被山坡顶的落石砸死了一大片,而后又遭遇敌人的冲锋,死伤不计,本以为这些骑兵是自杀式冲锋,没想到冲锋只是开端,在步阵之中厮杀,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当徐庆和马穆鲁克的步卒大开杀戒之时,岳飞和张宪等人也是看得心惊肉跳,纷纷佩服苏牧的先见之明。
这些马穆鲁克奴隶兵虽然担任教习团,但北伐军中的军士还有很多鄙夷他们的异族身份,更别说他们还是异族之中的奴隶。
所以当教习团完成任务,把他们的战技和战术都倾囊相授之后,北伐军就将马穆鲁克的奴隶兵弃之如敝屐。
但岳飞还是力排众议,没有顾忌其他人的目光,将这些马穆鲁克奴隶兵都收到了自己的麾下。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些奴隶兵,是苏牧举荐的,更重要的是,游骑兵当初的组建,离不开这些人的帮助,岳飞不会做兔死狗烹的事情。
而此刻他们看着奴隶兵大开杀戒,才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看起来瘦巴巴的卷毛奴隶兵!
张钰本还想着看看对方的底细,没想到对方才动用了五十人,就将自己数百的步卒打得溃不成军,后军想要救援也挤不上去,反而被退败的步卒挤出了峡谷!
败局已定,步卒更无恋战之心,纷纷丢盔弃甲往山谷外头逃窜,马穆鲁克的盾枪兵气候已成,他们结成了诡异却又严密的绞杀步阵,就这么守住了峡谷口!
徐庆拖着那硕大沉重的骨朵儿,站在步阵的前方,睥睨着前方的平州敌军,只是冷哼了一声,他们的身后,遍地都是破碎的尸体!
五十人!
平州张钰麾下有三千步卒,有二千骑军,加起来五千人,虽然受限于地形,虽然被他们设伏在先,但竟然被五十人阻挡了脚步,这不仅仅是贻笑大方的事情,而是要遗臭万年的!
他的脸色铁青阴沉,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场的溃败,虽然看起来惨烈,但他麾下的步卒也只是损失了一百多人,相对于三千步卒而言,这一百多人或许不算什么。
可反观对方那健全万分,一个不少的五十人阵型,就会让人怒不可遏了。
对方竟然没有一个伤亡,就灭杀了己方一百多人,还将峡谷彻底占据,这是滔天的耻辱!
张钰是个久经沙场的人,事实上在辽国,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北地汉儿,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几次生死大战?
张钰虽然出身进士文官,但在战事兵法上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丰富的经验,否则也不会提兵驰援幽州,做出这种顾全大局的决策来。
他本可以再将步卒顶上去,缓缓推进,哪怕用人命来填,都要将对方这五十人推入峡谷之中,只要进入了峡谷,他们就能够打开缺口,占据右侧的山坡,将阵型展开来。
到了那时候,无论是与左侧的伏兵死战,亦或是顶住峡谷,从右侧的坡地绕过去,只要出了虎头谷,来到了开阔地,这支伏兵就变得毫无用处。
他们甚至可以弃之不顾,直奔幽州,留给这支伏兵来头疼,若他们留下,这支大焱伏兵在开阔地绝对没有半点生还的道理,若他们离开,这支伏兵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也不可能以一二百人去追击五千人的队伍。
所以占据右侧山坡,绝对是张钰的选,然而五千大军,面对不足二百的伏兵,竟然要用到这样的战术,即便赢了,一样会输掉士气军心,更重要的是,会输掉他张钰的信心,会在他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抹除的阴影!
这样的状态之下,即便让他及时赶到幽州,即便他手里头的五千人马保存齐全,他还有多少自信能够赢下战斗?
上将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下者攻兵,上者攻心,非但要攻对方的心,还要“攻”自己的心。
深谙兵法军事的张钰,自然不可能让这二百人破坏了自己的心境,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占领右侧的山坡,暂时偃旗息鼓,稍作休整,因为即将入夜,夜色降临之后,便只能鸣金收兵。
至于夜间突袭,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他连占领山坡的想法都没有,更不会用夜袭的策略。
而他也不担心对方会动用夜袭,因为从这些步卒的军事素养,他早就看出来,这支伏兵绝对是大焱军精锐之中的精锐,而且还有与他一样知兵的智将。
固守这个山谷,极大程度地拖延张钰的部队,将是这支队伍最佳的选择,也是最好的结果,他们自然不可能放弃固守而选择自杀式的夜袭。
这一夜倒是相安无事,步卒们经过了一夜的休整,也渐渐恢复了过来,而张钰甚至还做了一件极其振奋军心的事情。
他让人送了一顿断头饭到峡谷之中,而那手持骨朵儿的黑甲悍将,竟然来者不拒,将那断头饭收了下来!
张钰本只是想借此来振奋军心,打击对方的士气,没想到对方竟然全盘接招了!
这也让他感到有些不安,因为这说明一个问题,对方极有可能早有觉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虽然自己弄巧成拙,但张钰断然不可能让军士们知晓,这一夜看似平静,其实他一直都在转辗反侧。
到得天蒙蒙亮,峡谷前的平州军马开始埋锅造饭,正在这紧要档口,对方却突然动了袭击!
经过一夜的休整,再经过张钰送上断头饭,这些军士都以为敌人不会搞突袭,所以很安心地开始吃饭,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而就是此时,岳飞带领着一百五十名骑兵,从左侧山坡冲杀而下,他们甚至在马蹄上包裹毡布,当第一缕晨曦照射在他们的铁甲上之时,他们已经冲入了平州大营!
第五百零二章 杨家后人
四月未央,日光静好,然而万丈金光的照射之下,平州大营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整个营地仿佛被怒的象群践踏了几十次一般。文小说 w?w?w?.?r?a?n?w?e?n?`or?g
张钰面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他是如何都不相信,对方只有一百五十多人,竟然就敢直接冲撞到大营里头来。
更要命的是,经过了一夜的辗转反侧,临近黎明之时,他才陷入浅睡,刚刚眯了一会而已,敌人就撞入了大营来。
士兵们经过昨日的惨败,才刚刚恢复了些许元气,骑兵们因为没有用武之地,将重甲都卸了下来,步卒也都只穿着单衣,并没有着甲,甚至连兵刃都丢在了帐篷里头。
刚刚经过了一夜睡眠,打算用一顿早餐驱散最后一点疲劳,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之中的士兵们,正准备尽情享用早饭,这支骑军就这么杀了进来。
他们几乎是兵不血刃,便冲入到大营来大肆屠杀,这种风格比辽人还要辽人,仿佛来去如风的打草谷是大焱的传统,而非辽人专属一般!
当平州的士兵们反应过来,营地已经成为了修罗场,这些骑兵从左侧山坡冲下来,气势如虹,没有兵甲的平州士兵根本就挡不住,甚至连峡谷入口的徐庆,都带着那五十名步卒杀了进来!
一顿屠杀之后,这些人又回到了峡谷之中,平州士兵们甚至没来得及留住他们!
战后一番清点,清单交到张钰手中之后,这位平州留守,辽兴军副节度使,气得双手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让他们这么一冲杀,竟然又死了四百多人!
更要命的是,他们沿途放火,将辎重车马和粮草都给点了,而士兵们只顾着逃命,来不及扑救,粮草都没能保住!
虽然张钰是辽国的官员,但他的治军和打仗理念,都承袭了汉人的传统,不会像那些辽人将领,出兵之时只带三日粮草,最多也不过十几天的牛羊补给,他将平州的大半粮草都运了出来,因为他想要未雨绸缪,应对幽州被围的情况。
谁能想到,这支伏兵就如同一根尖利的钢针,正好刺在了他最关键的穴位之上!
若是平时拉队伍出来打草谷,还能够一路以战养战,到了最后还能够收获一大批的战利品。
可这次并非打草谷,而是驰援幽州,粮草被烧,军心士气接二连三被打击,若不能及时通过虎头谷,不等他赶到幽州,这支队伍的人心,可就要散了!
眼看这个时候,张钰却越谨慎起来,他并不是轻易就让怒火攻陷理智的人,虽然怒不可遏,但他到底还是保持了最后一丝冷静。
然而底下的人却忍不住了,先跳出来的便是他的心腹大将,杨再兴!
若是其他人跳出来,张钰或许第一时间就要撵出大帐了,可挺身而出的是杨再兴,他就不得不多加考虑了。
这位杨再兴乃杨家将的后人,梁山好汉青面兽杨志的亲侄儿,白马银枪,是个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级的人物,早先在南蛮作乱,而后辗转流亡,才到了北地来,在张钰之前,曾经投靠过郭药师,可惜郭药师忌惮于他的勇武,并不放心用他,才给了张钰这个机会。
如果苏牧在此的话,说不得要大吃一惊了。
因为这个杨再兴以后会有一个儿子杨铁心,而杨铁心的儿子就是杨康,杨康的儿子就是神雕大侠杨过!
杨再兴之所以请战,并非因为张钰部队面临的尴尬状况,五千人被二百人堵在这虎头谷,前进不得,因为张钰比郭药师好不了多少。
张钰在平州只是韬光养晦,杨再兴没有太多表现的机会,虽然张钰对他还不错,但终究如同郭药师一般,知晓杨再兴不是池中之物,并不敢放心交权给杨再兴。
而在张钰决定动用步卒进入虎头谷之前,杨再兴已经请战过一次。
当时他的想法是带领一千骑兵,快通过虎头谷,不计伤亡,也不恋战,只要能够通过峡谷,就能够在前头充当接应,伏兵自然就不敢太放肆了。
可张钰是个求稳的人,一来他已经猜测到这支伏兵只是一支孤军,二来他并不放心,不知道峡谷的那一端是否还有伏兵。
再者,他也不放心杨再兴,一千骑兵已经是很强大的力量,若交到杨再兴手中,战斗力更是能够翻一倍。
而杨再兴乃杨家将的后人,平日里就很不愿意留在北地当南面军官,常喝酒消愁,许多人都知道他想要归附南朝的心思。
所以张钰果断拒绝了杨再兴的请战,将步卒给派了上去,结果就遭遇到了如此悲催的结果。
此刻杨再兴再度请战,张钰终于点了头,因为这是他扳回面子,挽回军心士气的唯一办法了。
大营竟然被一百多号骑兵给偷了,还损失了几百人,更要命的是,经过这次骚扰,军士们没办法吃上早饭,如今都还心有余悸,精神高度紧张,已经没办法投入战斗。
若他要强行驱赶士兵入谷战斗,效果只能适得其反,难得杨再兴主动请战,他又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只是他没想到,杨再兴并不是因为他张钰遭遇如此困境才站出来替他分忧,而是因为今早的突袭之中,他现了自己的对手,而且一下就现了两个!
杨再兴在军营之中从来就不卸甲,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仿佛他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当骑兵撞入大营的那一刻,他甚至比那些执勤警戒的巡检兵士还要早现敌袭。
而当为那名白衣战将撞入大营之时,他只跟那小将交锋了一回合,便试探到了对方的底细!
岳飞虽然只与杨再兴擦肩而过,交手了一回合,但也被对方那股临危不乱的气度所吸引。
所有的平州军将士都在猝不及防措手不及惊恐逃散,只有杨再兴全身披甲,严阵以待,就仿佛所有人都等着岳飞的骑兵来杀自己,而杨再兴却等着要杀岳飞一般!
这种英雄的气度,即便在乱军之中,都无法被淹没!
与岳飞交手一合之后,杨再兴仿佛现了宿命之中的天敌一般,他感到极度的兴奋与激动!
于是他跨上战马就要追上岳飞,可岳飞这一次突袭,就是要达到来去如风的杀伤效果,若停顿下来,会被敌人包围起来,根本就走不脱,又岂会跟杨再兴纠缠!
事实上岳飞提出早晨突袭的计策之时,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只有张宪是反对的。
只是最后张宪也被岳飞说服了,他也只有不断强调一点,在大营之中冲杀,绝对不能停下恋战,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到最大化的杀伤效果,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必须全身而退,保全实力,否则这次突袭就会得不偿失。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激进的作战计划,所以张宪并不是很赞成,可当他现杨再兴想缠住岳飞之时,他还是果断将杨再兴截了下来,好让岳飞带领其他人,继续冲杀!
前番说过,若论单兵作战的武力,张宪绝对是第一号猛人,就算在未来的岳家军之中,张宪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所以当他将杨再兴拦截下来之后,杨再兴又现了一个足以与自己匹敌的人!
张宪本只是为岳飞保驾护航,想着一二回合就要将杨再兴挑落马下,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个勇猛的骁将,二人在混乱不堪的大营之中,竟然足足打了三十多回合不分胜负!
杨再兴自是越战越勇,正要酣畅淋漓地战一场,张宪却卖了个破绽,输给杨再兴一招,拼着被他搠中的危险,也要脱离战场。
因为张宪知晓轻重,眼下并不是英雄惜英雄的时候,若他甩不掉杨再兴,也就别想再冲出这座大营了。
虽然张宪卖了破绽,但杨再兴很清楚,这不是对方的真正实力,只是为了大的战局,张宪必须放弃个人的胜负罢了。
而且即便张宪卖了个破绽,他杨再兴竟然也没能讨到什么便宜,这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傲气和求胜之心!
所以他挺身而出,向张钰请战,与其说是为了张钰解决困境,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胜**罢了。
他还曾想着,若张钰不同意,他也要带着自己的亲卫,向岳飞和张宪挑战,只是没想到张钰却干脆地答应了。
这位平州留守,终于拨了三百骑兵给杨再兴,让他按照先前的策略,冲过峡谷,到另一端去接应大军,张钰要再度进行强攻!
因为他知道,再这么拖下去,对他只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他要让杨再兴当这个先锋,只要杨再兴能够冲破峡谷,这支伏兵就会有了忌惮,他们的胜机也就出现了。
只是张钰心里也很清楚,这个计策便是杨再兴先前提出来的,而且他还打了个大折扣,杨再兴所提出的一千骑兵,他只给了三百,至于效果会不会跟着打折,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样做或许会增加士兵的伤亡,但起码能够防止杨再兴叛逃,士兵死了可以再招募,这乱世之中什么都不多,想要混口断头饭吃的人还是有的,可像杨再兴这样的天生战将,可就不是随便能够遇到的了。
杨再兴又岂会不知张钰的意图,只是他的全部念头都想着与岳飞和张宪再战一场,即便不给他兵马,让他孤身冲阵他都敢干,又何必在乎带着多少人?
虽说杨再兴是这样想,可那些拨付给他的骑兵们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他们都是平州的老兵,知晓杨再兴拼命的风格,跟着这个指挥,绝对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更不用说冲出峡谷了。
今早他们才见识到敌人骑兵的恐怖屠杀,如今就要跟在杨再兴这个疯子的屁股后头,想要冲过峡谷,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么!
杨再兴可不管这些骑兵做何想法,他整顿了一下队形,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那些个骑兵即便不想冲锋,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因为张钰在后头放了一支督军队!
军心士气的持续低迷,不得不让张钰祭出了督军队,这些骑兵也只能跟着杨再兴,尽量保持着阵型。
到了峡谷前头之后,只能够三匹马并行,对于骑兵而言,这种地形简直差到不能再差,更要命的是,杨再兴竟然放缓了度!
他倒持着银枪,抬头往左侧山坡顶上望去,背后的角旗猎猎作响,缨盔飞扬,像一种无声的挑衅!
第五百零三章 幽州破
幽州与平州之间地势开阔,可谓一马平川,到了虎头谷方圆才出现沙丘和峡谷,盖因幽州的门户要塞地位,平州在北方腹地,很多人都忽略了虎头谷的地理价值。
若非岳飞等人到此接应苏牧,也不会发现这处关隘之地。
到了中午,烈日当空,仿佛一下子便到了烈日炎炎的盛夏,干燥的狂风吹起一阵阵沙尘,不断往峡谷之中席卷。
杨再兴一马当先,抬头看时,峡谷上空沙尘重重,遮天蔽日,将这峡谷渲染成通往幽冥炼狱的黄泉之路那般。
他的身后只有三百骑兵,但相对于岳飞等人不足二百的兵力,他觉着已经足够了。
岳飞和张宪等人领着一百五十骑就敢偷袭张钰的五千人大营,他杨再兴自问不服岳飞和张宪,三百人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峡谷之中,一百马穆鲁克奴隶兵顶着铁盾,三人一组,组成品字形的盾墙阵,身后三人又是倒品字的阵型,也就是六人两组,形成棱形的怪异防御阵。
这峡谷最多也只能容纳四名刀牌手或者盾枪兵并排,然而马穆鲁克奴隶兵却是利用特殊的阵型,三人小阵一一组合起来,将空间全部都利用起来,这种蜂巢结构的阵型看似空出很多漏洞,但实则增加了缓冲和黏性,使得一百名盾枪兵,便占据了大半段的峡谷通道。
而盾枪兵阵型的最后,便只有张宪一人,立马拖枪,仿佛在等待着杨再兴的冲击。
这峡谷本就不适合骑兵冲锋,因为阵型实在铺展不开,三骑并排冲锋,效果微乎其微,一旦前面的骑兵受阻,后头的骑兵也就再难前进,若急停不得,说不好还要相互冲撞践踏,闹出大笑话来。
而且与岳飞等人从侧面冲击张钰部的步卒不同,从山坡上冲下来,冲击的是张钰步卒的侧面,足够岳飞等人展开冲锋的阵型和横面。
而杨再兴此番若不停下来,强行冲锋,面对的却是马穆鲁克盾枪兵的纵向,即便被他冲撞开来,也有二十五层,层层相叠,想要撞破这个阵型,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张宪在盾枪兵阵的后头立马拖枪,便是给了杨再兴最大的尊敬,这便说明,在他心里,其实是相信杨再兴能够冲破阵型的!
当杨再兴看到张宪之时,他也是心潮澎湃,他已经将张宪和岳飞当成了最渴望挑战的对手,能够得到这样的对手的认可,杨再兴又岂能不欢喜!
只是他也看到,岳飞和徐庆王贵等人,已经率领剩余的一百骑兵,在左侧山坡上秣马厉兵严阵以待,只要杨再兴敢冲锋,他们就敢从左侧山坡冲杀下来!
眼下已经不再是岳飞等人设伏,而是这二百人,正大光明地硬抗张钰的四千余兵马大队!
虽然他们依仗着峡谷的地利,但张钰已经从昨日的窘境之中冷静下来,更是因为今早的被突袭,看清楚了岳飞这支奇兵的实力,若他不惜代价,用弓兵在后方压阵,那么岳飞的二百人是绝对不够看的。
好在杨再兴已经进入峡谷,张钰想要动用弓兵,就要考虑无差别攻击所带来的误伤了。
杨再兴朝马穆鲁克盾枪兵阵冲锋之时,另一位据说也是杨家后人的大焱猛将,正率领着自己的骑兵,穿越被烧毁撞破的幽州城门,铁蹄践踏到了幽州城内,他就是杨挺!
是的,北伐大军终于兵临城下,郭药师被留在了童贯的身边,而甄五臣和刘舜仁带着常胜军编入了绣衣指使军,在苏牧的指挥之下,他们开始了内应的作业,在幽州城内四处放火,并烧毁了幽州城的两处粮仓!
童贯和种师道率领着近乎五万大军,从攻城战一开始就发动了极其猛烈的攻击,加上城内早已乱成一团,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手救火,根本就顾及不了这许多方面的压力。
老君馆的高手们分散于幽州城之中,四处追杀常胜军的弟兄们,宋乾的绣衣指使军弟兄们也开始发力,潜伏在幽州城如此之久,他们早已掌控了幽州城防的薄弱之处,那两处粮仓就是他们领着常胜军弟兄去烧的!
杨挺和韩世忠宗储徐宁等人被赋予了极其自主的建营权限,他们的营团之中都是骑兵精锐,在后方压阵,待得弓手大阵压制得幽州守军无法抬头之时,步卒大军终于出动,对城门进行了疯狂的攻击!
在赵恒当皇帝的年间,西夏的李继迁占领了大焱灵州,使得大焱失去了最后一处能够养育战马的地方,从此以后,大焱再也无法自产战马。
而近十几年来与西夏关系越发恶劣,连互市都受到了影响,大焱彻底失去了战马的来源,以致于骑军根本就组建不起来。
这成为了大焱军事疲软的罪魁祸首之一,但另一方面也使得大焱被迫大力去发展步卒,研究以步克骑的战术,甚至于在未来,岳飞的岳家军,便创造了以步卒胜骑军的惊人战绩。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单说此时幽州之战,大焱在步军方面绝对是领先于其他国家,堪称独“步”天下!
如此强大的步军攻城,大军数量又是幽州城的数倍,再加上幽州城内早已被绣衣指使军和常胜军的细作四处放火,早已大乱。
这等情况之下,北伐大军能够撞破幽州城门,也就情理之中了。
当城门撞破的那一刻,幽州城内的守军再也无法继续坚持,内忧外患之下,守军便如同崩溃的堤坝一般,再难挽救败局!
幽州,这是当年太宗皇帝之后,再也没人能够创下的百世壮举,而他童贯和种师道,做到了!
幽州城门破碎的那一刻,北伐军无论将帅还是寻常士卒甚至是随行的民夫和辅兵厢兵,几乎所有人都热血沸腾,这不仅仅是童贯和种师道的荣耀,不仅仅是北伐军的荣耀,更不仅仅是大焱的荣耀,而是全天下所有汉人的荣耀!
这也使得诸军将士越发奋不顾身,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幽州城内!
于仲文见得北伐军势大,城门已破,便集结了所有兵力,往城门处堵起了人墙,打算用人命来阻止北伐军的脚步。
不得不说,幽州城的守军也是着实悍勇无畏,再加上老君馆的那些武林高手舍命守备,北伐军的步卒竟然渐渐被推出了城门的门洞!
眼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要飞走,眼看着百世之功就要功败垂成,童贯也是心急了,根本就来不及让步卒撤回来,便让杨挺韩世忠和徐宁宗储等骑兵团发动了冲锋!
曹顾和种师道虽然也觉着这样太过残忍,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在百世圣功的面前,牺牲这区区一些步卒又算得了什么!
为将帅者,最紧要就是看透大局,若不及时发动马军来冲突,城门就会被幽州方面夺回去,北伐军先声夺人的气势就会被压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种挫败对于刚刚激励起可堪一用的军心士气,实在是巨大的打击,而如果城门被夺回,那么就会再次陷入僵局,想要攻破,又不知要牺牲多少步卒,这个数目可就不是现在这般的了。
横竖是牺牲步卒,还不如现在把握战机,做个自我牺牲,却是顾全大局,拿下整个幽州,只要幽州能够拿下来,非但蔡攸的死和耶律大石被救的耻辱被清洗,更是流芳百世的青史之功!
韩世忠即便无法理解这种杀死同袍以获取胜利的策略,但经历了这么久的练兵和战斗,服从命令早已渗透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头。
于是他们果断发起了冲锋!
那些大焱步卒纷纷往两侧躲避撤退,没来得及撤退的,就被后方那如同钢铁洪流一般的骑军彻底碾压而过,再无生还可能!
所有人都从此举看出了北伐军的决心,连城头守将于仲文都心头骇然,当骑军撞入城内之后,幽州之战的胜利果实,再度攥在了童贯和种师道的手中!
那些个已经死伤惨重,如今坚守在一线的不乏民夫和杂役,更有老君馆的绿林武夫。
然而面对数以千计的骑兵冲锋,他们根本就抵挡不,而通过了狭窄的门洞之后,骑兵就如同突破了闸口的怒海狂潮,开始往幽州城各处倾泻!
大局已定!
千古大功就差一步就能够到手了!
到了这个时候,童贯和种师道都不再保留实力,五万大军全部都压上去,城门相继失守,幽州城就如同溃堤一般,再也无法堵住了。
功劳就在眼前,哪怕将整个幽州屠掉,估计最重视天朝仁爱的赵劼,都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怨言了。
然而他既然派了曹顾这等老成持重的古董级人物前来,自然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坐镇,免得赢得了胜利却输了名声。
于是曹顾便以监军之名,下令军士不得屠城,不得杀俘,然而所有人都红了眼,特别是骑军乃是打草谷打出来的,早已习惯了杀戮,身上杀气冲天,又岂会放过这等机会!
童贯和种师道、麾下的刘延庆辛兴宗等人的军队也都不甘示弱,整个幽州瞬间就变成了遍地是人头,遍地就是军功的屠杀场!
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幽州城中的常胜军,保护着几个人,高举北伐军的大旗,从城内逆流而出了。
幽州局势已定,苏牧并不需要军功,他眼下最渴望去做的一件事,就是反救岳飞的队伍!
岳飞的密信传递到幽州之后,他就打算带着人马出去救援,奈何北伐军兵临城下,幽州城彻底关闭,他们根本就出不去。
如今城破了,大家都在争抢军功,苏牧却要走了。
若没有绣衣指使军和常胜军,这场幽州大捷根本就不可能如此的快速,而在所有人争抢军功之时,真正的有功之臣,首功之臣,却反其道而行,再不掺和其中了。
韩世忠等人的骑军最先发现了保护着苏牧的常胜军,当他们发现苏牧再一次安然无恙出现在敌营之中时,他们的心中甚至没有太多的欣喜,因为他们知道,苏牧肯定能够做得到。
而当他们听说岳飞正在虎口谷堵截平州张钰的援军,他们当即就跟着苏牧从北城门离开了!
第五百零四章 驰援虎头谷
苏牧竟然带走了韩世忠和徐宁杨挺等最精锐的骑兵团!
当这个消息被传令兵及时传递回来之时,童贯和种师道又是一阵阵惊愕。
他们是大军统制,无论是苏牧私下调兵,亦或是韩世忠等人主动跟随,都属于违抗军命,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虽然苏牧每每出人意料,每一次不按常理出牌,都能够带来让人极其惊喜的结果,连这次幽州大捷,都与苏牧的不按常理出手脱不了干系,甚至最主要的功劳,还是在苏牧的不按常理之上。
可随着苏牧一次次这么搞法,他在军队之中的声望也就越来越高,如今非但骑兵团,便是步卒大营,也都在传播着苏牧的种种事迹。
许多人更是将他在方腊之乱中的光辉事迹也全都挖了出来,在这些大焱军士的心中,苏牧俨然超越了方七佛这样的智将,成为了大焱军之中独一无二的大谋士!
长此以往,童贯和种师道的威严必将受到损害,因为苏牧这个特例,他们已经网开一面很多次,再这般下去,他们又如何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然而苏牧也不是个鲁莽之人,甚至于他的每一次行动,都早早做好了准备。
比如这一次,看起来明明就只是临时起意,可当韩世忠等人跟着他离开之后,他却让雅绾儿和扈三娘押着马娘姒,回到了童贯的大后方来。
在苏牧看来,雅绾儿和扈三娘都是他的女人,让她们回到童贯这边,相当于充当了人质,也算是展现自己的诚意,给童贯种师道曹顾三人打个包票。
同时,他还能够借助童贯等人的力量,将马娘姒牢牢掌控在手中。
再来,雅绾儿和扈三娘也将苏牧的话转告给了童贯,用苏牧的话来说,他这次行动并非擅自调兵,韩世忠等人的骑兵团对追击逃兵最有利,他是带着骑兵去掩杀逃兵去了!
这样的理由勉强能够站得住脚,又一次将他的“恣意妄为”掩盖了过去,也算是给了童贯等人面子。
要知道这一次若没有巫花容回来报信,没有曹顾坚持己见一定要在幽州押上所有的赌注,他们还不太敢相信苏牧。
毕竟常胜军刚刚收编不久,高慕侠的绣衣指使军虽然在幽州潜伏渗透了很长时间,但终究人数太少,若与常胜军的配合不够默契,根本就兴不起太大的风浪。
而且幽州城中又有老君馆这样的势力,专门克制绣衣指使军和常胜军这些密探细作,想要引发内乱就更是艰难。
没想到的是,苏牧竟然将老君馆的馆主马娘姒给俘了过来,使得老君馆自己就乱了起来,根本就不需要绣衣指使军如何动手!
有了幽州的千古奇功,又见到了马娘姒这样的人物,再有雅绾儿和扈三娘解释其中缘由,童贯和种师道曹顾三位巨头,也就再无话可说。
他们甚至为了配合苏牧,果真让杨可世带着一小部分骑兵,往北去掩杀幽州逃卒,以掩盖苏牧私自带着韩世忠等人离城的事实。
苏牧可不管这些,出了幽州城之后,果真见得许多幽州逃兵四下逃散,但他们近乎两千的骑兵,并没有大肆掩杀,因为这样会拖慢他们的速度。
骑兵对自己的战马最是疼惜,一般行军之时,他们都不会骑马,而是牵马缓行,尽量减轻战马的负担,战甲和武器军粮铺盖等军资都让驮马来背负。
而到了临战之前,他们才会给战马披甲,给自己披甲,动用战马来冲锋陷阵。
战马的脚力和体能也有限,一般来说三十里以内马军的行军速度是遥遥领先的,可超过一百里之后,步军的行军速度就要比马军要优良。
许多人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其实搞清楚了战马真正的用途,这个问题也就很清楚了。
战马是用来冲锋打仗的,而不是用来行军的,平素里需要保养战马,使得他上战场之时能够拥有最充沛的体能。
虎头谷距离幽州并不远,否则苏牧当初也不会让岳飞等人留守在那里,等待接应自己。
这也是平州张钰为何如此气急败坏的原因,眼看着就要抵达幽州了,他们却被堵截在虎头谷,这不是恶心人么。
也正是因为虎头谷距离幽州并不算远,守将们才将重心放在了幽州,有了幽州这座坚城,又有平州遥相呼应,互为犄角,被夹在两地之间的虎头谷不尴不尬,除了萧干,谁能看出此处的战略价值?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萧干走了之后,虎头谷的守军也随着萧干离开,幽州的兵力更是捉襟见肘,又怎么会拨出人马来把守虎头谷。
那些个逃卒本来也想着往虎头谷方向逃散,通过谷地,到平州去求援,谁知却被苏牧带领的骑兵团吓得四处散开,再也不敢往虎头谷方向逃难。
而韩世忠等人听说岳飞只有不足二百人的兵力,而平州张钰带领了五千人,早已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吝惜战马的脚力,全程疾驰,赶往虎头谷!
眼看着暮色渐渐降临,他们的战马也开始浑身冒汗,口吐白沫,许多脚力差一些的战马,在半途就已经不得不停了下来。
战马是一种极其可敬又可悲的忠诚生物,他们的命运就是不断往前奔跑,那是他们的天性,主人不下令不勒马,它们就会一直跑下去,直到跑到生命的尽头。
这也是为何驿站的驿马会跑死的原因了。
苏牧的二千骑兵眼看着就要抵达虎头谷,如血的夕阳照耀着他们的铁甲,照耀着他们铁甲上渐渐凝固的敌人的鲜血,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里是鲜血,哪里是残阳之色。
在那如血的残阳之中,遥遥的地平线之上,扬起了滚滚尘头,一片遮天蔽日的旗帜,就这般突兀地冒出地平线来!
“来晚了!”
苏牧等人心头顿时一沉,前方军队的规模来看,绝对就是张钰那支四千余人的兵马,为首的更是一千多的骑军,轰隆隆践踏着大地的脉搏,掀起的尘头足以铺天盖地!
一想到岳飞等人死守山谷,被这几千军马践踏而过,杨挺和韩世忠等人不由心头滴血。
他们面容狰狞,纷纷勒住战马,就这般等待着远方疾驰而来的敌人!
苏牧并不相信岳飞会死,因为他曾与张宪徐庆喝过一顿酒,他对这两位很有信心,张宪可以死,徐庆可以死,但岳飞绝对不会死!
逆着血色残阳,他磕了磕马腹,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举目远眺,终于看清楚了敌人的阵势。
敌人的骑军如同黑色的狂潮,平铺着席卷而来,可在这支骑军的前头,却有着数十个黑点!
这些黑点渐渐变大,渐渐变成骑兵的形象,他们疾驰在敌人骑军的前头,不断反身拨打身后的箭雨,也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而落在最后的一员战将,背后插着岳字角旗,左手不断用腰刀格挡拨打飞羽,右手大枪却是不断将追击上来的敌军搠落马下!
“是岳飞!”
“鹏举他们还活着!”
“弟兄们,跟我冲!”
韩世忠等人都是斥候游骑出身,视力绝对比苏牧要好,苏牧能够看到岳飞等人,他们自然能够看得到!
他们丢下千古奇功的战功不要,冒着违抗军命的代价,跟着苏牧出来,可不就是为了救援岳飞等袍泽么!
他们不是不顾大局,在冲破幽州城门之后,他们的任务就已经完成,幽州大局已定,没有他们,那座雄城也会被步卒席卷横扫。
在这些骑军营团的指挥之中,徐宁和杨挺算是新崛起的校官,可韩世忠和宗储却已经是大焱的老兵了。
他们见识过大焱军队的所有丑态,他见识过童贯初次北伐是如何惨败,见识过大焱军士那不堪的战斗力和军心士气。
他们经历过大焱军队最**最让人不齿的时期,他们也最清楚,不知从何时开始,大焱的军队竟然开始了转变。
这种转变就发生在他们的身边,就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从某个人,逐渐将影响力散发出去,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而后如同池塘里的涟漪一般四面八方传递出去,渐渐就将大焱军队的脊梁,撑了起来!
当他们拿下莫州,拿下雄州,拿下涿州,当他们率领着骑军的弟兄,不顾生死的撞入幽州城之时,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当他们扭头看去,会看到与自己生死相依的弟兄,而不再是丢盔弃甲逃命的溃兵,他们不需要再回头,因为他们第一次敢如此放心地将后背,交给自己的兄弟!
这一切,都源自于如今在前头骑着白马的那个人,那个面带金印,腰挎一刀一剑的年轻人。
更来源于在敌人的骑军大阵前面驰骋,仍旧不忘杀敌的岳飞和张宪等人,更来源于那些或许已经战死在了虎头谷的弟兄们!
在此之前,无论是韩世忠还是宗储,他们都从未敢想象过这些,更不敢想象,有一天,他们会为了救援区区数十的弟兄,带着两千余的精骑,放弃一座城池的军功,而且还是千古奇功!
破牙营的弟兄们就在韩世忠的营团后头,当前方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们的副指挥便打马到前头,来到了苏牧的身边。
“先生,让我们去把岳指挥接回来吧!”
苏牧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军汉子,其貌不扬,脸膛很黑,即便穿起军装,也活像个伺候庄稼的泥腿子,但他握着马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却不是因为害怕。
这就足够了吧。
若说先前苏牧感受到了那位隐宗宗主的强大,有那么一刻曾经失去了自信,那么这一刻,当他看到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自己过来的韩世忠等人,看到这个主动请战的骑兵,看到前面还在拼杀的岳飞等人。
他终于生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自信!
是的,或许会产生很多的蝴蝶效应,或许会将这世道搅得一塌糊涂,但这些又算得什么?
眼睁睁看着汉人的江山被践踏,眼睁睁看着汉人的传承被断绝,眼睁睁看着千百万汉人遭受异族的奴役而畏首畏尾,无动于衷,才是最大最无耻的懦弱!
见得苏牧点了点头,那黑脸汉子也是欣喜万分,打了令旗,破牙营的弟兄们纷纷从后头集结到了阵前。
苏牧拔出草鬼唐刀,指着前方的敌人,沉声道:“走,把你们的岳指挥接回来!”
残阳如血,苏牧一夹马腹,身后骑兵同时发动了冲锋!
第五百零五章 信任
杨再兴胯下战马名为黑蛟,乃是一匹罕见的西夏龙种骏马,连张钰对他这匹马都有些眼热。
黑蛟极其高大健硕,脚力又强悍,食量都是寻常战马的两倍,是杨再兴最信得过的战友。
所谓宝马配英雄,黑蛟也只有到了杨再兴的手里,才能够发挥出它的潜能,而杨再兴得了黑蛟,更显英雄本色!
他仗着黑蛟的惊人脚力,本以为能够轻易撕裂对方的盾阵,没想到这些卷毛鬼一般的盾枪兵,竟然如铜墙铁壁一般,好不容易撞入阵中,那诡异的三人阵型又如同泥沼一般,骑兵陷入之后,便要遭受四面的枪刺。
也亏得他一马当先,杀出了一个破口来,本以为身后的骑军能够扩大缺口,谁知道那些骑军连突破盾阵都做不到,反而将他自己陷入了敌阵之中。
那三百骑兵全部堵在谷口处,竟然被盾枪兵死死挡住,后头果然还是发生了践踏,张钰连忙让步卒攒射,结果弓手方阵太过靠前,让岳飞的骑兵从左侧山坡冲杀下来,又折损了好大一批人。
杨再兴此时才深刻体会到,他以为岳飞和张宪最强,实在是致命的错误。
一支队伍的强大,拥有一名强大悍勇的将领,是合情合理的,但并不是必须的,整支队伍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他没有高估岳飞和张宪,却低估了这支只有一百人的异族步军!
若非他仗着黑蛟的惊人脚力以及黑蛟身上披挂的铁甲,左右冲突,根本就等不到张钰的人碾压过来。
此时的张钰终于老羞成怒,不再顾及什么颜面,让大部队登上右侧山坡,从侧面碾压下来,终于将这支步卒彻底压垮,而岳飞和张宪等人只能带着骑军退出了峡谷。
杨再兴心头升涌起隐约的不安,在他看来,岳飞和张宪这样的勇者,既然选择了死守虎头谷,断然不可能贪生怕死,那么他们为何要退出虎头谷,难不成后头还有埋伏?
然而杨再兴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地主动请缨,最终被围困起来,差点被斩杀在阵中,身后那三百骑兵被岳飞的骑兵杀得片甲不留,早已让张钰不喜。
此时他提出疑问来,张钰却早已怒火中烧,哪里肯听他这个败军之将的建议。
于是张钰便带着大部队追出了峡谷,一千多的骑军就这么轰隆隆不断追击着岳飞的数十骑兵,而他们的步卒也只能加快行军,紧赶慢赶,生怕掉了队。
这些步卒在虎头谷已经吃尽了苦头,如今又要跟在马军的屁股后面吃灰,累得人不人鬼不鬼,心里倒是庆幸岳飞等人早晨的袭营了。
因为袭营将他们的粮草和辎重都烧光了,否则他们带着粮草辎重,又要全速追赶骑军,即便壮硕如牛也撑不下去。
至于粮草这些嘛,幽州就在眼前了,他们是跟着张钰来救援幽州的,难道幽州的人还敢饿着他们不成?
于是他们便放开了步子,全速行军,可惜仍旧被张钰的骑兵远远扔在了后头。
杨再兴心里也很不好受,因为虽然张宪在后头压阵,但他连卷毛异族的盾枪兵阵都冲不到尽头,竟然没能跟张宪交到手。
而后来张钰不顾形象毫无章法从右坡发动碾压,岳飞等人也领着骑军突围出去,他也没能拦得住岳飞。
倒是他从未见识过那些卷毛盾枪兵的阵法,便下了禁杀令,将那些盾枪兵给保了下来。
张钰此战损失不少,心头怒火滔滔熊熊,本想着杀光这些盾枪兵来泄愤的,但他也见识到了这些盾枪兵的诡异阵法,因为他带领着人马从右坡冲击下来,竟然差点没能冲破盾枪阵,若能够得到这种阵法,今后他的步卒可就要无往不利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他与杨再兴也算是不谋而合,只是让底下的步卒将生还下来的七八十个盾枪兵给绑了起来。
当他们追出峡谷之后,地势一下就变得开阔起来,被堵截在虎头谷这么久的骑兵们,终于豁然开朗,心情也为之开阔,仿佛被活埋了十天半月又被放出来了一般。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连杨再兴都忘记了当初心里那种不安和警惕,加速前进,不断追杀着岳飞等人。
还有什么比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掩杀败军还要更能让骑兵们欢喜?
他本以为张宪会留下来殿后,没想到留下来的竟然是岳飞,这一路上他与岳飞交手不下二十次,虽然岳飞稍显稚嫩,并没有张宪那般老辣,但他的韧性极其出众,身上已经背了五六支羽箭,腿上也被刺了一枪,肩头也被挑破,竟然仍旧能够保持最初的战力!
这不得不让杨再兴感到佩服,他本就是枪术大家,在骑战上更是鲜有敌手,早先惊艳于张宪的骑射本领,没想到岳飞这区区小将,竟然拥有着如此勇武和坚韧,反观张钰这厢,可就太让人丧气了。
先不说战马上的差距,单说骑术上的高低,这些北地汉儿,在骑术上竟然会输给已经很多年没有出产战马和骑军的大焱军,这是何等的耻辱啊!
眼看着岳飞等人马力不继,即将油尽灯枯之时,杨再兴的黑蛟却仍旧有着余力,于是他便加快了速度,打算将岳飞给截下来,如何都要扳回一些颜面。
然而正当他要动手之时,顿感一股极其恐怖的威胁,张目望去,但见前方一名骑士弯弓搭箭,射向了他的面门!
岳飞四兄弟之中,若说蛮力和步战,当属徐庆最厉害,而马战骑射,却是张宪最优,综合各项能力,最平衡最稳定的是岳飞,若单论箭术,却是王贵最了得!
从虎头谷被碾压那一刻开始,王贵就有意识地在计算和分配自己的箭枝,在其他人的箭壶早已经射空之后,他的箭壶之中仍旧留有好几枝箭,因为不让箭壶空掉,是一名神射手必须要铭记的第一要素!
他的箭精准而强劲,刚打算拦截岳飞的杨再兴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偏头躲过这一箭,那箭竟然射透后头那骑兵的心胸,连中两人!
杨再兴心头大惊,纵使黑蛟仍有余力,他也下意识放缓了速度,也正是这一刻的迟缓,让岳飞成功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眼看着幽州城近在咫尺,那如血的残阳照耀之下,前方竟然突然掀起漫天的尘头,一支骑军竟不知何时突然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
杨再兴心头一咯噔,第一个想法便是,难怪岳飞他们要退出虎口谷,原来果真有援军埋伏!
但他转念一想,便浑身发冷了。
这里会出现大规模的骑军援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幽州城已经丢了!
然而岳飞等人死守虎头谷,目的可不就是为了堵截平州张钰的兵马,让他们无法驰援幽州么?
这样的话,也就说明,岳飞等人在虎头谷堵截之时,幽州根本就还没有被大焱北伐军攻打下来,而眼下,如此快的时间之内,北伐军竟然就将幽州拿下了?!!!
这还是贻笑天下的大焱军队么!
更让杨再兴惊骇的是,岳飞等人一直死守虎头谷,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友军拿下幽州的最新消息。
可他为何还要将他们引过来?难不成他心里就如此笃定,幽州一定能够拿下来?
非但如此,即便幽州能够拿下来,北伐军也应该第一时间巩固城防,接收幽州地盘,清洗城内敌对势力,追剿掩杀败兵,又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埋伏他们这些平州军?
再者,岳飞又怎么肯定幽州方面一定会有人来接应自己?
若他判断失误,在幽州即将被拿下的关键时刻,将张钰的兵马引了过来,岂非弄巧成拙,成了千古罪人?
而且幽州方面,又有谁能够相信,就凭他们这二百人,能够堵截住平州的五千兵马?
其实岳飞早已做好了战死在虎头谷的想法,只是临战之前,张宪改变了注意,让他们退出虎头谷。
岳飞正是因为相信张宪的谋略,才将指挥权交给了张宪,既然指挥权在张宪的手中,他就不能带头违抗张宪的命令。
但对于张宪选择后撤,他是非常不赞成的,其实他心里的想法就跟杨再兴一样,若时机不对,他们既有可能将平州援军引过来,会破坏北伐军攻打幽州的大好局面。
然而张宪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便让岳飞等人选择了后撤。
他说:“要相信苏牧,有他在,幽州一定会拿下,而他,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这不是张宪对苏牧的盲目崇拜,事实上张宪对苏牧并没有崇拜,最多只是有一些敬佩,更多的是嫉妒。
他自认熟读兵书,在韬略方面不输任何人,而苏牧只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谋士,甚至算不上谋士,又怎能跟他张宪想比!
可这么多次的事情,已经足以证明苏牧的能力,张宪又答应过苏牧,必定要保住岳飞的性命。
所以反复推演了幽州的形势之后,他最终还是铤而走险地选择了撤退。
虽然他口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没底,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苏牧是否真的会来救他们。
他明知岳飞会拒绝,可当他搬出苏牧之名后,岳飞等人竟然果真乖乖地就跟着他撤退了,看着岳飞等人脸上那股笃信的神态,他自己才终于有些感慨。
即便自己不相信苏牧回来救他们,就凭岳飞等人对苏牧的信任,自己也该相信他一回。
所以当苏牧带领着破牙营的骑军,以及韩世忠等近乎两千骑军冲锋而来之时,最为震惊的不是杨再兴,而是张宪!
“他竟然真的来救吾等!”
是的,张宪能够推测出幽州的局势,自然很清楚幽州的军功是多么的可贵。
然而非但是苏牧,连韩世忠杨挺徐宁宗储,这帮当初大焱骑军的最主要创建者,一个不拉,竟然全都来了,这才是真正让他震撼的原因!
他是个悲观主义者,他并不看好大焱的军队,也不看好这次的北伐,可此刻他看着那钢铁洪流一般冲锋而来的大焱游骑军,他突然有了信心。
他的目光集中在大焱骑军的最前头,一名白马白衣的年轻人,拖着一柄狭长的唐刀,奔驰在最前头!
第五百零六章 杨
风尘漫天的平川之上,人马的嘶喊仿佛要将天空撕扯开来,让天上的仙人们,好好看一看人间的残酷和惨烈!
张钰看着前方不远处,陷入敌阵厮杀之中,麾下最得力的猛将杨再兴,又扫了一眼身边仅剩的一百多名骑兵,他咬了咬牙,终于下达了命令。
“撤退!”
听得张钰这个命令,身边的精骑也是如蒙大赦,慌忙护着张钰,在乱军之中杀了出去。
谁能想到,他们的一千多骑兵,与对方的人数相差无几,可冲撞起来却像以卵击石那般让人泄气。
无论是张钰还是杨再兴都从未想过,大焱竟然会拥有一支如此强悍的铁骑!
规模相等,装备相似,两支骑军的客观情况其实差不多,在气势上,主动追击的张钰部还要占优,如果说大焱这边还有些许优势,那就是他们的突兀出现,会让张钰的骑军有些措手不及。
可他的五千人马就这么被岳飞的二百人堵在虎头谷这么久,眼看着就要杀掉岳飞剩余的这一百多骑兵,他们又怎么可能放弃!
再者,他们面前的骑军是大焱的骑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听说大焱竟然还有骑军,他们估计都会笑出声来。
然而当双方如同两股钢铁洪流一般撞在一处之时,张钰才惊骇得发现,阵型被撕裂开来的,竟然是己方的骑军!
杨再兴一马当先,如同一柄尖刀般撞入敌阵之中,他身边的五十人亲卫团,就像狂风之中屹立不倒的蒲公英,纷纷被消磨掉,最后便只剩下杨再兴这么个光杆!
战马相互冲撞,骑兵相互刺击,或被当场洞穿,或被高高抛起,撞在一起的战马脖颈折断,马蹄如树枝一般喀嚓嚓断开,露出白森森的参差骨刺,也有羸弱一些的战马,竟然被连人带马撞飞出去,肚肠鲜血喷洒了一地!
战场的惨烈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双方冲杀的骑兵都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style_txt; 然而张钰部的骑军到底还是落败了,骑军冲锋讲求一个字,那就是势,苏牧这边韩世忠等人气势如虹,破牙营等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从三十万人之中层层选拔出来的悍卒,又集合了整个大焱的财力人力,给他们配备的是最坚韧的战甲和武器。
他们将这些战马当成最珍贵的财富,当成比自己性命还要宝贵的战友,虽然他们长途奔袭,战马的脚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但张钰部的骑军在虎头谷同样受到了极大的消耗。
杨再兴即便再如何勇猛,终究只是一个人,哪怕拥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如何挽回败局!
骑军就这么在第一回合的冲撞之中,折损了大半,还未来得及整顿阵型,早已被韩世忠等人的骑军,屠杀了绝大部分!
张钰只能退走,希望能够退回到步卒方阵,利用三千步卒的大阵,来抵挡对方的骑军,所以他终究还是退了,却留下了孤军奋战的杨再兴!
杨再兴对张钰本就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对于张钰的抛弃,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他的长枪已经沾满了血迹,红缨被浸透,每次刺枪,都会带出大蓬的血雾。
张宪从乱军之中杀出来,与杨再兴交手了几个回合,杨再兴此时才发现,自己确实不是张宪的对手!
更要命的是,当他无奈准备撤退之时,又遭遇了岳飞的堵截,虽然岳飞负伤多处,但一身勇力施展开来,虽然无法击败杨再兴,却仍旧成功地将他拦了下来!
杨再兴自认骁勇,却接连受挫,他倚仗着黑蛟的强势,在乱军之中左右冲突,想要往左,被金枪手徐宁给挡住,想要往右,又被韩世忠堵死了去路。
他发现战场如此之大,虽然混乱,但他胯下有黑蛟,手中有长枪,竟然如何都无法突围!
更让他吃惊的是,除了岳飞和张宪之外,徐宁和韩世忠等人的骑战功夫,竟然都不比他差多少!
而当杨挺出现之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是如何都走不脱了。
杨挺师从御拳馆的大宗师周侗,枪术无人能敌,而且周侗还将杨挺的家传枪术加以改进,使得杨挺能够拥有自己的独特战技。
即便如此,当杨挺出枪之时,杨再兴还是能够辨认得出来,他们所用的枪术,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杨家枪!
杨家延续到如今,其实早已式微,无法再像杨业,杨延昭那个时代那般风光,青面兽杨志同样是杨家后人,却当街卖刀,杀人之后被逼上梁山,落草为寇。
杨挺虽然是师从周侗,但也只能在武林之中摸爬滚打,在杭州开馆授徒,杨再兴也辗转四处,最后竟然当了辽人的南面官,他的先祖先辈是将辽人视为仇寇,恨不得喝血吃肉,而且还死在了辽人的手里,他杨再兴却当了辽人的走狗!
对于杨氏一脉而言,这是何等的讽刺!
然而无论如何,杨氏自家人,都必须要将自家血脉延续下去,越是家族血脉式微,也就越需要相互帮衬。
杨挺经历了最先的惊诧之后,与杨再兴相识了一眼,又出招试探了一番,杨再兴仿佛也在验证对方的身份,两人交换了数招之后,终于是确认了一个事实。
即便对方不是杨氏后人,也应该与杨氏脱不了干系,因为真正的杨家枪,并不会外传!
“为什么要给辽人当走狗!”
杨挺的内心变得愤怒起来,杨再兴身上那副轻甲,是多么的刺眼,他杨氏虽然在官场上已经没有太多势力,但在民间却享受着百姓的爱戴和传颂,即便式微,他们也是忠勇的象征,杨再兴身在敌营,便是对祖宗的背叛!
手中铁枪变得沉重无比,杨挺作为枪术宗师,可不是张宪岳飞可比的,杨家枪的招式施展出来,竟然将杨再兴压得喘不过气来!
杨再兴一听杨挺的喝骂,便如当头一棒,他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想着回归南朝,否则张钰也不会如此不放心,不肯重用他。
如今听得杨挺这么一骂,他的心里当即怯了,想要解释,但在这战阵之上,乱军之中,根本就不可能解释什么,心神只是稍微恍惚,就被杨挺一枪挑落了马下!
杨再兴便如同狼群之中的猛虎,自然大受瞩目,见得他被杨挺挑落马喜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牧见得岳飞张宪等人都在,岳飞虽然身上还插着好几枝羽箭,但这些羽箭嵌入到甲衣之中,其实对皮肉伤害并不是很大,倒是大腿上那一处伤势比较严重一些。
“先生,教习团的弟兄们还在他们的手里头,前方三里就是他们的步卒大阵,应该有二千余的数目,刀牌手枪矛弓兵都还有,弓兵数量已经不多…”
岳飞快速地将张钰部的情报都说与苏牧知晓,其实他的意思很明确,就像苏牧不会丢下他们一样,他们也不会丢下那些马穆鲁克战士!
苏牧扫视了战场一圈,这一战堪称完美,同样是两千骑军,他们却将张钰的部队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更重要的是,如果因为没能参与幽州争夺军功,这些骑军心里有点小脾气的话,那么现在,这股脾气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阻挡了张钰部之后,幽州局势再无变数,拿下幽州的首功之外,苏牧在这一战之中,也彻底绝了张钰救援幽州的希望,稳住了幽州!
这何尝不是大功一件!
苏牧沉思了片刻,朝张宪问道:“张兄弟以为如何?”
张宪望向平州的方向,只是用满是鲜血的长枪,遥遥一指道:“那里,才是先生欲取之地!”
苏牧没有说什么,朝岳飞的腿伤看了一眼,后者一抖铁枪,震落枪缨上的鲜血,只是洒然一笑道:“先生莫不是看不起鹏举!”
苏牧不再说话,朝杨挺韩世忠等人环视一番,而后神色坚定地沉声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玩一铺大的,去平州耍耍!”
当这则命令接连传下去之后,所有士兵都兴奋了起来!
他们已经品尝到了完胜的美妙滋味,他们早已找回了属于汉儿的热血,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不再惧怕战斗,而是渴望战斗!
这个世上没有谁不怕死,他们都不是战争疯子,谁会渴望战斗,急着去死?
但在这一刻,他们却真的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来,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生怕自己死得不够爷儿们!
当所有人都在争抢幽州的军功之时,苏牧为了救岳飞等人,脱离了幽州的战场。
虽然没有明说,但骑军之中很多人都窃以为,苏牧这次实在是亏大发了。
然而直到此时,他们才感受到一股冲天的豪气,充塞着他们的心房,使得他们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没有苏牧的话,幽州城不可能这么容易打下来,当所有人都争抢幽州的军功之时,苏牧退了出来。
所有人都替他感到不值,殊不知人苏牧根本就不屑于争夺幽州的军功,因为他们还在瓜分幽州之时,苏牧已经想到下一个目标,平州!
跟着苏牧,似乎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徘徊生死危机,也可能是天降意外之喜。
可也正是这样的感觉,使得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警惕,让自己的热血不要冷掉,将他们骨子里的男儿气概,都压榨出来,持续地熊熊燃烧!
因为前面就是张钰的步卒方阵,若张钰执意再战,他们就必须面临再一次的冲锋。
所以苏牧让骑军们简单地打扫战场,换上好马,战利品的分配也继承了打草谷的“光荣”传统,谁打下的就归谁,谁抢到就归谁。
于是骑军们的装备很快就焕然一新,而后原地待命,又开始吃吃喝喝,进行简单的补给,只等着苏牧的命令了。
在营地的一角,杨挺刚刚才跟杨再兴结束了交谈,见得苏牧到来,杨挺连忙站起身来。
杨再兴看着苏牧,一时间也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头,但听得苏牧开口问道。
“你姓杨?”
“是…”
“那个杨?”
“是…”
“既然是那个杨,我就放心了,我要打平州,你跟着我当先锋吧。”
那个杨…在大焱,只有一个杨,能够让人听到名字,就彻底放心,而他杨再兴已经辜负了这个杨字第一次,决不能再辜负第二次!
“是!”
从头到尾,他说了三个“是”字,但杨挺和苏牧都听得出来,最后一个“是”字,让杨再兴,配得上自己的姓了。
第五百零七章 杨可世的震撼
杨可世也是大焱军中成名的老将了,他是北伐军统制、前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华州观察使,统领着种师道麾下最精锐的白挺兵。
白挺兵乃是大焱唯一的一支重骑兵,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可以说是倾全国家底,才打造出这么一支重骑。
按说统制着这么一支精锐骑军,杨可世已经成为北伐的主角,奈何早几次战役,岳飞等人的游骑兵很空出世,种师道的西军又敝帚自珍,舍不得让白挺兵出战。
是以杨可世的白挺兵在此次北伐之中,并没有能够声名鹊起,反而有些韬光养晦的意思。
这幽州之战乃是北伐的关键,说是收复燕云最关键的一处地方都不以为过,杨可世本以为能够上阵杀敌,没想到种师道竟然派他去掩杀敌人。
对于追击掩杀这样的差事,岳飞韩世忠等人的轻骑应该是最合适的,可苏牧却将这些人都给带走了。
种师道甚至还要为苏牧掩饰,将白挺兵给派了出来,也算是让这支军队露露脸,否则真要把杨可世给憋坏了。
幽州城破之后,于仲文誓与城池共存亡,至于有没有死成,还是最终投降了大焱,杨可世并不是很关心,在他看来,这些人能够委身辽国,本就是没太多骨气的人,说得是好听,说不定最后还是要投降的。
幽州的守军四处逃散,沿途有不少的民夫和百姓,拖家带口,惨不忍睹。
杨可世率领白挺兵前来追杀,见得此状,也是于心不忍,并没有骚扰这些逃难的百姓,只是追杀幽州逃兵罢了。
走了一段,他发现平州方向的难民都开始往回走,便抓了几个过来询问,没想到这一问,竟然问出了韩世忠等骑军的下落!
他本就有些疑惑,老种经略是懂兵法的老帅,绝不可能犯低级错误,虽然他的重骑在攻城战之中没有太大的作用,甚至进入城池之后也不太能够施展得开,可掩杀逃敌这种事,应该派更加迅捷的轻骑,而非白挺兵这等笨重的兵种。
而在幽州城中,最近∑∴style_txt;风头最盛的那几支游骑兵团,竟然都集体没有了踪影,这就由不得杨可世不怀疑了。
所以听得那些逃难的民夫说起,竟然有一支大焱骑军往平州方向而去之时,杨可世便留了个心眼。
他带着骑军四处掩杀了一阵,这才掉转了方向,往虎头谷这边行进,这才走到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但见得眼前这处平川之上,鲜血早已染红了大地,尸横遍野,风尘席卷到此处,就会被鲜血吸附,远远看着,这死亡之地的周围风尘弥漫,就这一处显得格外清晰和森然!
“是辽人的骑军,应该是平州张钰的精锐本部马军,遭遇的应该就是韩世忠杨挺等人的骑军!”麾下的斥候很快就将情报递了上来。
杨可世听完之后,很快就理出了头绪,仿佛亲眼看到了来龙去脉一般,原来他们私自出城,竟然是为了拦截平州方向的张钰援军!
幽州城已经被破,北伐军的将士们正在疯狂掠夺,争抢军功,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这时的北伐军应该是最松懈的时刻。
若真让张钰的骑军杀入幽州城,对于北伐军而言,这是何等让人惊骇的消息!
杨可世直以为老种经略早知了这一点,才派出韩世忠等人,心里对老种相公不由更添一份崇拜。
只是他很快就醒悟过来,老种相公是不知道这支张钰骑军的存在的!
因为他杨可世并非刘延庆这种背叛西军的求荣之人,他是老种相公的死忠,否则老种相公也不会将白挺兵交给他来统领。
所以如果老种相公事先知情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抽调正在幽州城内冲杀的韩世忠等部,而是直接将白挺兵派来拦截就行了。
此处的地形平坦辽阔,极其适合驰骋冲杀,张钰部留下的骑军尸首,大概在一千余具,而韩世忠等人营团加起来也就二千余的骑军。
也就是说,张钰部下的骑军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之数,因为天时地理双方都持平的状况下,即便韩世忠等营团的战力占优,以少胜多也不会太多,张钰的骑军超过三千的话,双方碰撞碾压,韩世忠等人基本上没有太大的胜算。
三千骑军或许很多,但面对白挺兵这样的重骑兵,这三千骑军还有些不够看,正好能够给白挺兵开开杀戒,对于许久未能表现实力的白挺兵而言,这绝对是个最好的战场。
可老种相公却派他杨可世四处掩杀逃敌,这就足以说明,老相公事先并不知道张钰骑军的存在!
念及此处,杨可世心里头剩下的那点优越感,也就消失无踪了。
岳飞韩世忠等人虽然一飞冲天,快速崛起,先是用打草谷的练兵之法,将骑兵营的雏形给打造了出来,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莫州雄州。
但在杨可世的心里,岳飞等人终究是小打小闹,直到拿下涿州,获得了足够的战马之后,杨可世才感受到了这批后起之秀的威胁。
然而他的白挺兵乃是老西军里最精锐,也是大焱唯一的一支重骑兵,地位很难被撼动,他也就一直没有将岳飞等人的骑兵团放在眼里。
直到如今看到这惨不忍睹的战场,看到张钰的骑军尸横遍野,而韩世忠等人竟然将对方的骑甲战马等军资都收缴起来,继续往虎头谷进发,他才开始心生敬意!
若没有苏牧私自带领着韩世忠等人离开幽州,堵截张钰的骑军,对于幽州城内的北伐大军而言,这无疑就是一场灾难!
在北伐军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张钰的部队堵在城中,形势就会急转直下,幽州由原来的内忧外患,变成关门打狗,北伐军的死伤可就无法估量了!
杨可世也没有让麾下士卒打扫战场,打起了精神来,加速前进,当他们来到虎头谷外头的平原之时,又是一阵震撼惊骇!
但见得这次开阔的草甸之上,遍布着张钰部的步卒尸体,斥候团粗略估算了一番,竟然又是一千多条尸首!
而到了虎头谷的峡谷之中,他们才发现,张钰部的步卒,竟然又有一千多被围杀在了峡谷之中!
这条峡谷并不算太长,毕竟只是一处隘口,也不是很宽,一千多的尸体堆积在里头,差点就将整条峡谷给填了!
白挺兵虽然都是精锐,但何曾见过如此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虽然他们在战场上也发现了一些大焱骑兵的尸体,但相对于敌人的死伤而言,大焱这边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韩世忠等人的部队显然没有止步的意思,因为战场上还有许多敌人的伤兵,他们竟然没有进行补刀!
在接连大破对方的骑兵和步兵之后,他们竟然,竟然还要前进!
杨可世并不需要太过多想,也能够很清楚地看出韩世忠等人的意图,他们是要攻打平州了!
早在战前,萧干离开幽州之时,北伐军这边就已经通过岳飞等人的斥候团,收集到了幽州平州等周边地域的详细情报,所以韩世忠等人对平州的守军实力,应该是有足够的了解的。
他们既然选择继续前进,攻打平州,那么只能说明,他们都拿下平州,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的!
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杨可世握着马缰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他终于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这些年轻人。
在所有人都往幽州城内挤,想着多砍人头,多抢东西的时候,这群年轻人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幽州城更北的地方!
这才是老种经略想要的将领和军队啊!
与之相比,他杨可世自诩老西军第一猛将,可在大局的眼光和格局审视之上,就相形见拙太多太多了!
杨可世面色阴沉,朝麾下的骑兵们下令道:“极速行军,前往平州!”
“诺!”
麾下弟兄们可都是北伐军中最精锐的士兵,接二连三被韩世忠等人的轻骑打击,可谓知耻而后勇,收到命令之后,火速赶往平州方向去了。
而此时苏牧等人已经来到了平州城外。
想起不久前虎头谷一战,诸军将士们仍旧无法平复心中的激动,岳飞等人更是畅快至极。
他们非但击败了张钰的步卒,救回了教习团的那七八十名马穆鲁克士兵,更俘获了一千余的平州士兵,甚至还生擒了他们的主将张钰!
这也多亏了杨再兴,若没有杨再兴,他们根本就抓不住张钰。
当杨挺拿下杨再兴之时,很多人都不相信杨再兴真心归降,甚至很多人都表示要将他斩首示众。
因为杨再兴太过勇猛,在张钰率部退出战场,逃离之后,他仍旧单枪匹马,给骑兵团的弟兄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他们并不知道杨再兴之时想要向岳飞和张宪等人挑战,在他们的眼里,杨再兴如此奋勇的壮举,自然而然被看成了对辽人的死忠。
在主将逃离之后,仍旧留下来誓死血战之人,又怎么可能诚心归降?
然而苏牧却留下了他,而也正是得益于杨再兴对平州步阵的了解,由他领着张宪韩世忠等人突破了张钰的步阵,才轻而易举获得了大捷。
眼看着袍泽们对他的猜疑缓解一些之时,杨再兴又再一次做出了让人意外的举动。
作为一名降将,他竟然为张钰求情!
在大家决定杀了张钰之时,他竟然站出来替张钰求情!
若放在市井传说之中,这等举动可谓知恩图报,可敬他是一条好汉子,可在军中看来,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生活永远不是演义和小说,眼看着别人对你的猜忌才刚刚缓和一些,你又做出这等让人不信任的举动来,让人如何能够安心?
然而苏牧再一次答应了杨再兴!
在诸军将士的心目之中,苏牧俨然已经上升到了绝世大谋士的高度,若没有苏牧,不可能有他们这支骑军,更不可能有接二连三的大捷大胜。
可在杨再兴这件事情上,苏牧每次都近乎武断一般,不容其他人半分质疑!
而在这些人当中,张宪虽然也敬佩杨再兴的勇武,但主张弃用杨再兴的人当中,正是他的反应最为激烈!
杨挺本想替杨再兴出面,解释说杨再兴乃是他的宗亲,同样是杨家后人,但杨再兴却不同意。
因为在他看来,说出实情,只能让他在大家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他是杨家后人,然而却投靠辽人,这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他渴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消除这些人的猜疑,他渴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自己并没有辜负杨家的名声!
第五百零八章 北上和南下
很多人都说耶律大石变了,变得懦弱,再没有以前的豪壮和胆色了。
自打被斩断双掌之后,耶律大石仿佛就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提起对南朝的征伐,反而将重心放在了讨好老皇帝上面。
为了讨好老皇帝,他让人带兵往西去搜寻耶律淳和萧德妃,老皇帝更是对西夏下了最后的通牒,让他们交出耶律淳和萧德妃,否则就兵戎相见!
要知道为了应对南朝的北伐,担心西夏和女真会趁火打劫,辽国将一个女儿下嫁到了西夏,并册封了西夏国主,用政治联姻来保持西北方的稳定。
这也是无能的耶律淳上台之后,做过唯一一件值得称道的有脑子的事情。
可老皇帝为了追索耶律淳,竟然要打破这种联盟,眼看着南朝的军队已经打到了幽州,听说女真与高丽之间也即将停战,即将要南下动粗,在这种节骨眼上,竟然要跟西夏翻脸,这是老皇帝昏庸,还是耶律大石无能?
女真部本来只是个小部族,虽然是辽国的附属,但辽人根本就看不上这么个小部落。
可短短几年间,他们就已经统一了诸多部族,占据了辽国东北大部的版图区域,更是大逆不道地建立了大金国,甚至传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来。
辽东大地的边民最是彪悍,可在女真骑兵的铁蹄之下,这些辽东百姓竟然还是被征服了,可见女真人确实有着不可忽视的实力。
而抛开了高丽的麻烦之后,女真人就能够腾出手来,参与到辽国与大焱的战争之中。
大焱一改往年的颓势,发展出了自己的骑军,一路往北,势如破竹,接连荡平莫州、雄州、涿州和易州,如今连幽州都要拿下,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大石都被俘获过去。
反观辽国,耶律淳篡权夺位,萧德妃扰乱朝政,褚子周等佞臣当道,国内形势纷乱如麻,文武百官各怀鬼胎,辽国濒临分崩离析,如今耶律大石又挟天子以令诸侯,无疑让垂垂迟暮的辽国雪上加霜。
如此一对£style_txt;比,关于对辽国趁火打劫,还是与势头正劲的大焱作对,作为建立大金国的一代雄主,完颜阿骨打相信早有了自己的决定。
而只要辽人的脑子没坏掉,都不会看不出完颜阿骨打的决策,无论如何,眼下攻打辽国,比攻打大焱,要好上太多太多,完颜阿骨打不可能放弃辽国而去与大焱硬碰硬。
萧干自然也能够看到这一点,甚至于他曾经站在大焱和金国的角度和立场上,来看待这场战争,如果他萧干是金国的国主,眼下最好的策略就是与大焱结盟,攻打辽国,平分北方大地!
他已经是六军大王,因为有着勤王之功,老皇帝已经给了他极大的权柄,对他发展私军的事情也是睁眼闭眼,所以这是他萧干争霸天下的最好时机,所谓时势造英雄,说的可不就是他萧干这种人么。
当然了,以前还有耶律大石,与他并为一时瑜亮,可惜耶律大石看起来似乎真的消沉了许多。
萧干不是庸人,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以为耶律大石真的堕落到了挟持老皇帝,坐享天下富贵的地步。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耶律大石,特别是将耶律大石救回来之后,特别是耶律大石一回到辽国就力挽狂澜,将国内的纷乱一举平定之后,特别是耶律大石对他仍旧警惕,仍旧防备着。
耶律大石并没有丧失心中的雄心壮志,这一点萧干比所有人都清楚。
虽然老皇帝重新坐上了皇位,但在萧干的心中,今后北方大地的王者,只能是他萧干和耶律大石,其中的一个!
耶律大石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警惕,说明耶律大石还是以前的那个耶律大石。
而耶律大石开始将战争的眼光投向女真,则说明耶律大石比以前要更加的野心勃勃,他的目光更加的长远了!
在此之前,他与耶律大石可谓各有千秋,耶律大石比他要勇猛,在战术上比他要更加的粗暴而有效,战绩也比他萧干要辉煌很多,可在战略层面上,他萧干一直保持着极其良好的优越感,窃以为耶律大石不过有勇无谋罢了。
可直至今日,他才发现,放下战刀的耶律大石,耍起心计城府和阴谋诡计来,丝毫不比他萧干差。
老皇帝确实昏招频出,但耶律大石并没有挟持老皇帝,而是站在了文武百官这一边,开始笼络大批人心,他有什么要求并不会直接向老皇帝提出来,因为这样会让老皇帝觉得他挟恩图报。
他会通过文武百官之口,让百官将他推上去,让老皇帝看到,这个辽国的朝廷,少了他耶律大石就无法运作下去。
他的朝堂争斗手腕也是极其老辣,而在天下大势的判断之上,他与萧干也是不谋而合,将重心都放在了女真的身上。
大焱虽然来势凶猛,展现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风格,但双方已经是老对手,辽人自以为对南朝知根知底,到时候还不是议和作罢了?
再者,退一万步讲,南朝北伐,为的只是收复燕云十六州,虽然燕云富饶丰沃,但说到底本来就是人家南朝的,收复也就收复了,而女真攻打的却是辽国的心脏,他不是为了收复失地,而是为了覆灭整个辽国!
辽国在燕云十六州经营了这么多年,等打退了女真,再考虑收复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放任女真与南朝结盟,一同攻打辽国,难道要等辽国覆灭了再重新建国?
如此一对比,很容易就能够得出决策,除非脑子坏掉,否则都不会放任女真南下与南朝结盟。
可笑的是,大部分辽国人都见不得耶律大石上位,在他们看来,耶律大石已经是个废物,忝居高位,尸位素餐,胆小怯懦,辽国一直将南朝当成随意**的小弟,他却被南朝的人俘虏不说,眼下竟然还不敢对南朝动手!
更让人不齿的是,南朝势如破竹,已经打到了幽州,耶律大石竟然还在劝说老皇帝,出兵阻拦南下的女真人!
若说整个辽国之中,没有人能够想到女真的可怕之处,没有想到这背后的战略意义,这是不太可能的。
只是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利弊结论自然不同,于是辽国便分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支持对女真用兵,另一边则支持对南朝动粗。
辽国似乎真的走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即便再一次将老皇帝立了起来,仍旧免不了两厢争斗的局面。
严格来说,萧干是辽人,但他不是契丹人,他是奚人,再一点,他的志向并不在辽国,而在于这个天下,在于建立奚人自己的王国。
所以他能够抽身出来,对局势看得更加的清楚。
他需要空间来发展自己的军队,所以他决不能呆在临潢府,他要离开上京,只有从老皇帝和耶律大石的眼皮底下逃离,他才能够发展自己的军队,拥有在乱世之中争霸的资格。
所以他带着自己的三万军队,离开了上京,但他并没有往北去拦截女真人,而是一路南下,要收复被南朝大焱人攻陷的失地!
虽然他已经看清楚局势,也知道耶律大石的布局,更知道拦截女真比南下讨伐大焱要更重要,但他还是决定南下。
因为辽人就是这样,当老皇帝被扯下皇位,他们急需耶律大石来拯救帝国,可当耶律大石将老皇帝重新推上去之后,他们又担心耶律大石会成为下一个耶律淳。
所以反对耶律大石的人,倒是占了大半,而老皇帝对耶律大石宠爱无边,又让耶律大石扳回一城,双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萧干想要建立奚人自己的王国,需要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就需要获得辽人的支持,但很显然,耶律大石一直在警惕着他,而且耶律大石自己就是皇族,他也确实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又怎会支持萧干建立自己的奚人王国?
老皇帝对耶律大石言听计从,如今也是时刻警惕着,生怕别人再抢走他的皇位,所以也不可能放任他萧干。
如此一来,萧干想要获得支持,只能争取辽国之中,另一半人的青睐,而这一半人,就是站在耶律大石对立面的人。
如果他选择南下,那么这些支持南下的领主们,肯定会大力支持自己,因为支持他萧干,就是反对耶律大石,就是防止耶律大石坐大夺位,就是效忠老皇帝!
而且这些辽国官僚已经没有了开疆拓土的雄心,他们沉迷于南朝所带来的风花雪月,他们崇尚南朝风物,一直向往着南朝的繁华,燕云十六州能够满足他们的一切享受,他们必须要将燕云十六州保住,将南朝大焱人攻占的地盘,都收复回来!
所以他们一定要支持南下的萧干,他们为萧干提供兵马粮草,为他搭桥铺路,让他风风光光地南下,而耶律大石则统领辽国剩余的兵马,浩浩荡荡,往北对付女真人!
在老皇帝没有重新上台之前,辽国仅剩的能够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耶律大石和萧干,如今老皇帝重新上台了,仍旧只剩下这两个人。
只是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这两个人都没能够保持一致的志向,即便萧干曾经为了大局,将耶律大石给救了回来,他们仍旧无法和谐相处。
因为他们拥有同样的才干,却存着不同的志向,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说的就是耶律大石和萧干了。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耶律大石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耶律大石,而是浪子燕青李代桃僵,搅风搅雨。
就这样,耶律大石,或者说燕青,在贴身侍女萧柔柔的保护之下,带领着辽国的军队,北上拦截女真。
而萧干则带着诸多领主凝集起来的五万兵马,连同自己的三万精兵,南下收复失地去了。
他将兵马都沿途留下来镇守,眼看着就要抵达平州,身边仍旧有着二万多的兵马,这是他用来收复幽州的!
然而即将抵达平州之时,铁鹞子却传来了一则军报:“平州城外,发现小股南朝的斥候游骑!”
第五百零九章 反复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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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率领亲军来到平州城外,早收到斥候回报,也没想到南朝的北伐军竟然如此快速就突进到了平州来,这也就意味着北伐军已经攻下幽州!
前番已经说过,由于幽州和平州之间特殊的地理位置,即便有人察觉到虎头谷的重要性,也认为没有据守的必要性,萧干驻守幽州之时,曾派精兵驻守,然而守军也随着萧干的离开而离开了。
如今北伐军出现在平州,只能说明幽州已经彻底丢掉了。
当斥候将军报传递回来之时,萧干的第一反应就是,将铁鹞子斥候团全都撤回来!
麾下诸多将领都是萧干的心腹,对萧干的战术也多有了解,并未觉着有太多的意外,反而已经磨拳搽掌,一个个下去做战前准备了。
若是以往,以北伐军的本事,他们的斥候断然比不上铁鹞子,但新近冒出了岳飞和韩世忠等人的斥候游骑团,却极有可能侦察到萧干的铁鹞子。
所以萧干主dòng将铁鹞子回撤,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是想撤退,而是想要突袭平州城外的南朝大军!
至于什么时候才是突袭的最佳良机,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既然北伐军已经来到城外,那么强攻平州只是迟早的问题,在他们强攻平州的关jiàn时刻,萧干带着人马突袭而来,效果可不要太好了。
也正是因为清楚萧干的战术,这些将校一个个激动兴奋,纷纷下去激励士气,整顿武备去了。
而事情也如同萧干预料的那般,北伐军这边的斥候,确实没能够侦察到铁鹞子。
他们的重心都放在了平州城,虽然苏牧三番五次强调斥候和情报的重要性,但为了节约力量,斥候也只是往北撒出去三五里地而已。
这些斥候并不是出去探查一番就回来,而是在平州与北面之间的地界上不断巡弋警戒,时刻保持着警惕,一旦发现敌情,即便不能够及时回报,苏牧这边也会留个心眼。
平州城虽然不如幽州城那般高大坚固,深沟固垒,然则苏牧麾下都是骑兵,虽然是北伐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兵,但骑兵攻城的效果并没有想xiàng之中那么好,甚至于极其吃亏。
所以在攻打平州之前,苏牧与韩世忠等人也进行了一次极其详细的研讨和推演。
“只能将守军引出来,一举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才能够进行攻城,否则咱们都是骑军,直接攻城对咱们没有半点好处”
对于韩世忠和宗储这样的老悍将而言,关于行军打仗的事,他们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他们的提议可以说也是目前最好的一种策略。
但问题是,如何才能将平州城的军力都引出来?
张钰率领的五千兵马已经全军覆没,平州城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若我是平州守将,眼下城内人心惶惶,最好的对策就是固守不出,等待援军,或者干cuì一点,直接献城投降,免遭涂炭。
当然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投降的条件,也没有投降的勇气,即便如同郭药师,也是涿州常胜军差点被打没了,才接受了苏牧的招降。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发话的杨再兴站了出来,他并没有看其他人,因为他知道其他人并不相信他,他只是盯着苏牧,朝他请战道。
“让我去吧,我能将平州的兵马都给引出来。”
杨再兴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苏牧却心知肚明,在对待张钰这件事情上,已经体现出了杨再兴的为人处世之道。
他之所以投降,并不是因为他没有骨气,而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将平州当成他的家园,没有将自己当成辽人的走狗,也正是因为他的心不在焉,张钰才不敢放心用他。
张钰知道这一点,平州城的官员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那么一个投降了敌人的杨再兴,真的能够将平州城的有生兵力都引出来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他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点是掩盖不了的,平州官员们不屑与之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不是很难想xiàng。
但只凭着这一点,是没办法激怒平州的守军,因为他们本来就没希望杨再兴会忠诚到底,如今杨再兴反水,只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罢了。
苏牧还未来得及解释,张宪已经冷笑着说道:“现在可不是表忠心的好时候,虽然你能耐不小,但想要引蛇出洞,还是太高看自己了些。”
杨再兴一听这话,果然有些忿忿,他让杨挺帮他掩盖杨家后人的身份,就是不希望给祖宗丢人,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别人真正地接纳他,而并不是因为他是杨家后人才接纳他。
这一点他已经跟苏牧做过沟通,所以当张宪出来质疑他的能力之时,也激起了杨再兴的好胜之心。
事实上如果没有把握,他是不可能站出来主dòng请缨的,因为这会让他更加的被dòng,他也做不来哗众取宠的事情。
“单凭我一个人自然不行,所以我要向你们借兵五百,另外,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借兵?
虽说大家都不太信任杨再兴,借兵给他有点难,但眼下是苏牧做主,而杨再兴已经取得了苏牧的信任,所以借兵根本不成问题,大家也只是好奇他需要的那件东西是什么。
“我的破牙营可以借给你,你还需要什么?”岳飞是苏牧最坚定的追随着,但他也不会随便将自己弟兄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头。
可眼下不一样,苏牧已经选zé相信杨再兴,那么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这不是盲目崇拜,而是相信苏牧的判断。
再者,岳飞身上伤势还是不轻的,杨再兴的勇武他是见过的,平州之战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数,将弟兄们交给杨再兴,比留在自己手里,可要安全多了。
杨再兴微微一愕,也没想到主dòng借兵给自己的竟然会是岳飞,因为早先在虎头谷,他可不就是为了寻求与岳飞张宪一战才身陷敌阵的么。
不过想起进入北伐军以来,岳飞的种种作为和那种隐约的大将气度,他也就释然了。
“我还需要一个人头。”
杨再兴的话语很是平淡,但从他的表情之中可以看出淡淡的悲伤来,张宪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来,将目光投向了苏牧。
苏牧只是轻叹了一声。
他早知道张宪是为了激怒杨再兴,因为张宪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只是生怕杨再兴不够坚决,才让杨再兴主dòng提出来罢了。
一个杨再兴确实没有办法激怒平州守军,将守军都给引出来,但如果是一个杀死张钰的杨再兴呢?
平州方面都知道杨再兴会投降,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他们也知道杨再兴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杨再兴投降,他们可以忍受,但杨再兴卖主求荣,杀死张钰之后,还挑着张钰的人头在城下来叫阵,他们就绝对忍受不了!
张宪和苏牧都以为,杀死张钰,用张钰的人头来叫城,对于杨再兴而言,应该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为了坚定他留下来的决心,他们才逼着杨再兴自己提出这道计策。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杨再兴也是个聪明人,他本就打算自己提出这个策略。
第一次力保张钰的性命,是为了报恩,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一个卖主求荣,以怨报德的人。
但第二次却提出杀张钰,用张钰的人头来叫城,却是因为他已经投降,他已经不再是辽人的南面官,他是大焱北伐军的人,自然要为北伐军的大局着想。
无论如何,从他投降之后的那一刻开始,他与张钰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他用替张钰求情,偿还了张钰对他的收留之恩,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扯,已经划清了界限。
而当他挑起张钰的人头,率领着岳飞的五百精兵到平州城下之时,则已经足够说明,他对北伐军的态度了。
一前一后两个举动,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反复无常,但细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
张宪和岳飞本以为杨再兴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事实上他们并不是信不过杨再兴,而是生怕他坏了苏牧的大计罢了。
今次韩世忠等人虽然借口掩杀幽州逃兵,才跟着苏牧过来,实则是在打擦边球,平州能够拿下,那就是千古奇功,拿不下就是天大的笑话,童贯和种师道想要趁机收拾他们,也无话可说。
所以对韩世忠等人而言,平州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他们又怎么敢将战局的关jiàn,交到杨再兴这么一个有勇无谋的降将身上?
可当他挺身而出,并主dòng献策,用张钰的人头来叫城,打算引蛇出洞之时,他们都看到了杨再兴的另一面,高情商的一面!
当杨再兴挑着张钰的人头,带着岳飞麾下破牙营,在平州城下叫阵之时,城内的守军纷纷警戒起来,而当他们看清楚了杨再兴,看清楚了杨再兴枪尖上那颗人头,他们终于愤怒起来了!
轰隆隆!
平州的城门缓缓开启,一员守将率领着数百骑兵,就这么冲锋而出了!
他明知道杨再兴可能会有诈,可能只是为了骗开他的城门,但即便他看清楚对方的计谋,却也无法坐得住。
因为他是张钰的儿子,因为他无法坐视不管,若敌人挑着他父亲的头颅,在城下叫阵,他却选zé不出战,那么军心士气也就彻底被毁了,这平州城不守也罢,跟着这样的守将,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明知道是阴谋诡计,他也必须要硬抗硬地顶上去,否则这平州城即便守下来,也不再是他的。
而另一点,他之所以选zé出战,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和仇恨,或许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或许他的父亲从未信任过杨再兴,甚至不能算是个好父亲。
但父亲就是父亲,杀死父亲的仇人就在城下,他又岂能不出战!
这不是阴谋,因为阴谋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设下陷阱诡计起来坑害你,可如今即便你知道了其中的诡计,也不得不自己跳进qù,这就是阳谋了。
杨再兴看着城门大开,朝身后的骑兵们一挥手,便带头发动了冲锋!
(PS:今日有事,只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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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以身为饵,为父报仇
天上那黑压压的阴云已经积了好几天,可就像一个扭扭捏捏的娘儿们,迟迟不见落下半滴雨水,直至今日,人们才发现,这贼老天并不是一个扭捏的娘儿们,而是一头呜呜低吼着,最终扑向你的老狗。
“轰隆!”
一声炸雷响起,雨水便如同一颗颗沉重的银豆子一般落下,激起尘头无数,而后又将尘头彻底镇压下去,沙土瞬间被浸润,雨水汇聚成了无数小溪流。
北地的春雷来得实在太晚,就像张楚剑的勇气。
说韬光养晦也好,说懦弱无为也罢,-猪-猪-岛-小-说--zhuzhudao-身为平州留守张钰的儿子,眼看着已经而立之年的张楚剑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虽然凭着父荫,也在平州当了个参军,甚至在张钰领兵出战之后,统领了平州守军,但张楚剑想要服众,实在有些困难。
他不想参加辽朝的科举,也没有像其他官家子弟一般纨绔混日子,整日里捧着几本兵书,却又少有跟人辩论兵法的举动,张钰麾下一些武将和谋士曾经抱着调笑的心态,拿一些战例去考他,他却只是呵呵一笑,并不与人交流。
一来二往,很多人都觉着他连纸上谈兵都不配,之所以没有变成纨绔,整日里捧着兵书,只不过想今后子承父业之时,堵别人的嘴罢了。
所以当张钰率领大部精兵出城之后,张楚剑想要加固城防,召集乡勇和民夫,操练守城之法时,很多人都认为他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没有半点真才实学又要摆臭架子,反响自然可想而知。
张楚剑知道这些武将不服,按说他这么个懦弱无为之人,也真不敢对这些武将太过强势,以免激怒这些武将,使得后者趁着父亲张钰不在城中,就势夺了平州。
在所有人都认为张楚剑毫无办法之时,张楚剑府邸摆下了家宴,将这些武将都邀请到了家里来。
这些武将都是张钰的部下,收到张楚剑的邀请,都以为这小子要服软了,便欣然赴宴,结果张楚剑来了一出“掷杯为号”,家将纷纷冲出来,将那些武将都给擒拿了下来!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愤慨和威胁,张楚剑已经将他们拖到了平州城头,当着全城人的面,斩首示众!
于是,那些不听话的,终于听话了。
他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加固平州城防,将城中守军集中起来,加强训练,并派人四处搜罗马匹,充当军用,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让他整饬出一支七千余人的队伍来!
他将平州的斥候都放出去,四处巡弋,等待着父亲张钰的归来,而自打前三日开始,他的斥候就再没能回来,他知道该早作准备了。
强忍着心中的悲愤,他开始极具针对性地进行了战前的筹备,他想起了萧干离开幽州,途径平州之时的场景。
萧干到张钰府上吃宴之时,张楚剑在一旁作陪,当萧干说要回上京之时,张楚剑却是窃笑了几声,没想到让萧干察觉了。
因为他知道萧干途经平州,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的真正意图,其实是要南下去救被俘的耶律大石,因为没有耶律大石,他萧干即便回到上京,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萧干早就听说张钰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有心调侃了几乎,张楚剑却能够沉得住气,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赔笑几句,这就让萧干感到有些奇怪。
于是等到张楚剑离席之后,他才向张钰问起,而张钰则非常自豪地夸赞自家儿子,这让萧干越发不理解。
张钰便向萧干问道,说大王你是不是并没有想要北归之意,南下援救北院大王才是真正的意图?
萧干心头大惊,随后面露杀机,因为途经平州之时,他才做出了南下的决定,还来不及与部下商议!
张钰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解释说,其实早在萧干离开幽州之际,还未抵达平州之前,他的儿子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并说这场家宴,乃是践行宴,但并不是为了恭送大王回京,而是恭送大王往南去搭救北院大王耶律大石。
萧干闻言,心头大惊,但表面上却平静如常,过得两天,离开平州,果真南下,临行前特地召见了张楚剑。
他还记得萧干当时问他:“你既然能够预知本大王的去留,可曾预见你父子的前程?”
他当时只是洒然一笑,朝萧干答道:“一死则已。”
萧干微微一愕,而后哈哈大笑,回头朝张钰道:“本王终于知道你为何如此疼惜这儿子了。”
张楚剑当时只以为自己看穿了萧干的意图,会被他嫉恨,所以才故作洒脱,然而并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要驰援幽州。
他曾经苦劝父亲放弃这样的想法,可幽州乃门户雄城,若幽州失陷,平州这种小城,根本就无法据守,于是他便要跟着父亲出征,张钰却让他留了下来。
当日的一死则已,终究一语成谶,父亲死了,却不是死在萧干的嫉恨之下,而是死在了幽州的路上。
他曾建议父亲不要用杨再兴,但父亲张钰还是带着杨再兴出征了,虽然张钰临阵脱逃,将杨再兴丢在了敌阵之中,但谁能想到,杨再兴并没有死,还投降了南朝,用枪尖挑着他父亲的首级,在城下叫阵!
他知道杨再兴的为人,即便投降了,他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是个果决坚定的人,所以,张楚剑并不意外。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愤怒。
这个世界上了解他的人本就不多,父亲张钰是最重要的一个,他熟读兵书,就是为了辅佐父亲,在这乱世之中立足。
他杀了父亲的部下,就是为了掌控平州,而掌控平州,最终还是等待父亲的归来。
父亲归来了,却只有一道不甘而悲愤的残魂,他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他不在乎平州的得失,就像他根本不在乎父亲那些部下的生死一般。
他明知道杨再兴是为了引蛇出洞,但他还是要自投罗网,因为只有出城,才有可能杀掉杨再兴,这是唯一的机会!
老天也像在替张钰哭泣,在这个少雨的北方大地上,三月末的天,终于下起了大雨。
张楚剑带着平州城所有的骑兵,就这么冲了出来,因为他要杀了杨再兴,要杀死前方所有能够杀敌的敌人!
大雨在泼洒,模糊了他的眼,却掩盖了他二十几年来从未流过的泪。
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却没有人知道,他从六岁开始,就在父亲的亲自指点下,苦练刀术,无论寒暑风雨,从未间断过!
雨水打在铁甲上,他抽出锋刃来,终于与杨再兴正面相对,当双方错马而过之时,他的刀刃斩在了杨再兴的枪头之上!
“叮!”
杨再兴的铁枪头被斩断,张楚剑撞入到了敌阵之中,他再次挥刀,将一名骑兵的头颅斩飞,而后战马终于撞在了对面一匹马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胯下战马将对方的战马撞飞出去,在落地之前,一名骑兵将一根长箭射入了他的后背!
他收刀,反手一撩,将露在外头的箭杆削掉,而后微微下蹲,往前一抹,从他身边冲过的一匹战马,双腿齐刷刷被斩断!
身后的平州骑军已经与敌人的阵型撞在一处,到处都是人仰马翻的场景,两军交接之处仿佛有一台无形的绞肉机,但凡进入这个区域的人马必定骨肉纷飞,鲜血喷射,肉糜四溅!
杨再兴提着没有枪头的枪杆子,一路前冲,便凭着这柄残缺的枪,竟然杀透了敌人的冲锋阵型!
他身后的骑军只有十几名亲卫能够跟得上他,剩下的早已经与敌人混战成一片!
他在寻找张楚剑的身影,他并没有因为杀了张钰而后悔,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环境不同,立场也就不同,选择自然也就不同,所以他不会有半点的愧疚感。
这是沙场大将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如果心神经常这般波动,这般犹豫迟疑,那么等待自己的就只有失败和死亡。
他相信张楚剑的本事,将之视为威胁,并不是因为对方斩了他的枪头,而是他能够感受得到,张楚剑与他一样,都是懂得隐忍的人!
所以他不能让张楚剑活着,因为他理解对方的这份坚毅,一旦放他离开,无论天涯海角,漫说天长地久,张楚剑都会来向他寻仇,想要拿下平州,就要杀掉张楚剑!
“嘶律律!!!”
他猛然拉扯马缰,黑蛟掉转头来,他再次杀入了乱阵之中!
远处,韩世忠和苏牧等人见得如此情景,便不再迟疑,全军出击,轰隆隆策马而来,若同割麦子一般收割着平州守军的头颅!
雨幕仿佛都要变成血色,平州城的守军不敢关闭城门,因为他们的主将还在外头拼命。
当雨幕之中冲出数骑,墙头上的守军顿时紧张起来,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来者并非张楚剑,而是韩世忠为首的北伐军骑兵!
“关门!关门!”
守城的将士们一边疯狂大喊,一边将城头的砲石檑木全部都丢了下去!
此时张楚剑的布防终于起了作用,韩世忠等人刚刚冲到城门处,就被砲石檑木和羽箭给挡了下来!
想要凭借骑兵来破城,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们也只是想要浑水摸鱼,希望能够趁乱杀入城中罢了。
只可惜张楚剑提前做好了安排,他们终究还是被挡在了城门外。
张楚剑所率领的骑兵大概有千余人,这已经是平州最后的骑军家底,很多人都认为张楚剑为父报仇,可敬可悲。
但张楚剑心里很清楚,他确实是为了报仇,但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亲手报仇。
人都说他闭门造车,生怕出门不合辙,但他对天下大势却很清楚,他的斥候一直在平州城外,除了搜索关于父亲张钰的消息之外,还有一部分被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派往了北面。
这也是他敢于出城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或许无法杀死杨再兴,无法屠灭这股南朝北伐军,但有人可以,而且这个人,就在平州北面不远处,就像一头隐藏在黑夜之中的黑豹一般,眈视着平州城下的战局!
(今日五更,补昨天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六军大王的偷袭
天有不测风云,萧干也没想到会下起了大雨来,人有旦夕祸福,他也没想到非但幽州丢了,连平州也遭遇到了冲击,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意图,再一次被平州城里头那个小子给看透了!
上一次他来平州城,平州留守张钰的儿子,让他见识到汉人的智慧,当时他确实有杀掉张楚剑的心思,不过最终还是作罢了。
如今他再次来到平州,本以为自己的行踪足够隐秘,没想到还是让平州的斥候侦察到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些斥候给扣了下来,这一问之下,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nb-猪-猪-岛-小-说--zhuzhudao-sp; 平州也是辽国的领土,平州留守也是辽国的官员,他没有任何要杀这些斥候的意思。
但这些斥候的话,却让他心里头感到异常的挫败。
“俺们大公子让俺们给六军萧大王捎句话”
“你们大公子是哪位?”
“平州留守张钰将军的大公子,张楚剑”
“他想说些什么?”
“大公子说大公子说让大王不要南下,要要大王撤回上京”
萧干本就是玩阴谋诡计的宗师,闻言当即冷笑,心里头对这个张楚剑既佩服又鄙夷。
佩服的是他再一次洞察了他萧干的意图,鄙夷的是这小子竟然敢瞧不起他六军大王的胆色!
在他看来,张楚剑建议他北上,无疑是用了激将法,生怕他不敢来解平州之围,殊不知萧干此次带领大军前来,目标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州!
虽然张楚剑有些小眼光,但终究是比不上他萧干的,于是这位辽国的六军大王,便率领着五千先锋骑军,轰然离营,在大雨的掩护下,来到了平州城外。
果不其然,在他的面前,那两千余的南朝骑兵,正在绞杀张楚剑的一千多骑军!
他倒是有些佩服张楚剑,虽然用了激将法,但他明知道萧干会前来救援,却不愿意留守在城中,为了拖住南朝的骑兵,他竟然以身为饵,甚至不惜以平州唯一的骑军家底,这一千多骑来拖住南朝的骑兵!
萧干本来就是个成大事而不拘小节的人,若说先前因为激将法,而有些看不上张楚剑,那么现在,他终于是认可了张楚剑。
因为一个敢于牺牲自己性命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但一个敢于牺牲成百上千性命来获取胜利的人,却是值得畏惧的!
受限于地理环境和产出,辽国的弓弦主要以羊肠、皮革、牛筋等物制成,而南朝的弓弦则以蚕丝、棉麻之类的东西制成,大雨浸泡之下,羊肠和皮革等会发泡发胀而失去弹性,对于擅长骑射的辽人骑兵而言,战斗力会因此而大打折扣。
但同样因为有大雨的掩护,又有张楚剑在拖延和转移注意力,他们根本不需要远程骑射,就能够突然杀到南朝军队的身后来!
他萧干今次南下连辽国朝廷的百官都大吃一惊,南朝之中又有谁会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平州城外!
“全军出击!”
萧干不再犹豫,因为他实在不想让张楚剑就这么死了,他分明能够感受到这看似无能纨绔的汉人身上,有着一股辽人才拥有的狠辣和果决,而这种人,是他萧干急需的人才!
五千骑兵纷纷抽出兵刃来,在雨幕的掩盖之下,杀向了混战之中的南朝骑兵!
他们的数量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南朝骑军猝不及防,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悬念!
南朝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正要示警,却被萧干投出的短戟射落马下,其他斥候也纷纷被投枪和长矛当场射杀!
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停滞,他们就这么杀向了南朝的军队!
苏牧也万万没想到,萧干的骑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一直潜伏在幽州城中,老君馆的人将幽州彻底关闭,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燕青的密信了。
不过在他与燕青的计划里,难道不是让辽国把刀尖都对准大金国的女真人么,萧干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信息传递的延迟,终究让苏牧错失了判断,萧干的突然出现,却是将苏牧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韩世忠和宗储都是沙场老将,知晓何时该撒手,当即命令骑兵团的弟兄们撤出战局!
杨再兴这一次没敢再恋战,即便张楚剑就在他前方五丈开外,由十几名平州死士保护着。
他终究还是带着破牙营的弟兄们,追随着韩世忠的营团,撤出了平州城的战场。
他们的撤退,让平州城的守军山呼海啸,见得辽人的骑军现身突袭,平州城的守军也是松了一口气。
张楚剑死死摁住肩头,仍旧止不住汩汩流出来的鲜血,那是被杨再兴的无头枪杆子捅穿的!
当辽人骑军呼啸而过之时,他才缓缓站直了腰杆,抹了一把脸,便看到萧干在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听闻张留守已殉职,你们汉人都说子承父业,这平州以后便是你的了。”
萧干没有下马,居高临下,有些睥睨地朝张楚剑说道。
“大王还是另寻高人吧,小人志不在此,只想手刃仇敌,为父亲报仇而已。”
面对张楚剑的回答,萧干并不意外,他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你们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沙场厮杀或许连明日的太阳都不一定能够见到,谁敢保证十年不晚?谁又敢保证你的仇人明日不会死在别人的手里?”
见得张楚剑皱眉,萧干继续说道:“你的仇人就在前头,今日我帮你把仇给报了,你帮我拿下幽州,如何?”
张楚剑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不屑地答道:“恕我直言,大王心系北方,要幽州何用?”
萧干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按住了刀柄!
因为他从张楚剑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洞若观火的深邃,仿佛自己心底那些小秘密,就这般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给看穿了!
是的,他的志向从来就不在幽州,也不在燕云,他要到遥远的北方去,建立奚族人自己的王国,他不想当辽国的守护者,他要当奚族王国的创始太祖!
他能够感受得到,张楚剑口中所言的北方,指的并非辽国的上京,也不是辽国的地界,而是他心中一直向往着的那片王国!
他忍耐了许久,才驱散了心中想要当场杀死张楚剑的念头,因为这个汉人的心机和城府实在太深,他的眼光实在太毒,若无法为他所用,流落到哪里,只怕都是个不小的隐患!
这样的人物并非池中锦鲤,而是龙困浅滩,若不能为己所用,便要杀之以绝后患!
似乎感受到了萧干的杀机,张楚剑咬了咬牙,猛然跪在了萧干的马蹄前!
“小人斗胆,只要大王能将杨再兴生擒到小人面前,小人甘愿为大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干终于哈哈一笑,跳下马来,将张楚剑一把扶起,而后亲昵地拍了拍战马的头,将马缰塞到了张楚剑的手里。
“你们汉人总说礼贤下士,不知本王这样算不算礼贤下士,楚剑且上马,与本王一同报仇去也!”
若换了别人,自不敢真要了萧干的战马,推脱一番,感恩戴德说一番好话,也就作罢了。
可张楚剑却大方方跨上了战马,因为他知道,萧干并不需要阿谀奉承的人,他需要一个真正有用,能够为他展望未来的人,为了这样的人,不要一匹马和自己些许面子,又有何关系?
他要表现出有所求,萧干才敢真正去用他,否则一个毫无所求的人,谁敢放心大胆去用?
果不其然,见张楚剑如此干脆利索,萧干洒然大笑,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马缰,上了马,便与张楚剑一同策马而出!
而另一方面,苏牧和韩世忠岳飞等人,已经撤离了战场。
当然了,他们之所以撤离,只是为了整顿阵型,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不是苏牧对韩世忠等人的骑军盲目自信,虽然有大雨,双方弓矢无法使用,但苏牧还不至于自信到自认为二千余的骑军能够在混乱之中,应对五千多的辽人骑军,并取得最终的胜利。
他之所以没有逃跑,是因为根本就跑不了!
是的,萧干是个会打仗,也敢打仗的人,一旦让他抓住机会,就很难再逃脱。
且不说苏牧这边战马的脚力和体能已经消耗太大,单说他们在平州城下拼了一场,损伤已经不小,若再四处逃散,怕是整个营团都要全军覆没。
所以眼下的策略只能是拉开距离,整顿好阵型,与萧干进行死战!
这是无法避免的一种结果,如果他们逃走,即便能逃出去大部分人,最终要逃到哪里?
答案是幽州。
而幽州此刻是什么状况?
是北伐军的弟兄们正在欢天喜地的争抢军功,在他们看来,于仲文已经彻底失败,幽州已经握在他们的手中。
连苏牧都没想到萧干会出现在这里,幽州城内的弟兄们,又怎会想到萧干会这么快就南下了?
一旦将萧干的五千骑兵引到幽州,损失的可就不是他们这些骑兵营团了,而是极有可能连幽州都要重新易主!
他们既然选择离开幽州,来攻占平州,即便平州无法拿下,但也不能退缩到后方,使得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幽州,也丢在了他们的手中!
只能说萧干选择的时机太过关键,而且他竟然主动躲避苏牧等人的斥候团,以此来掩藏大军的踪迹,达到突然袭击的效果,不得不承认,萧干确实是个会打仗的将才。
无论是破牙营还是韩世忠杨挺等人的骑兵团,都是从北伐伊始就精心操练,由经过了无数次打草谷的实战磨砺,战斗力与其他北伐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袍泽们也镇定了下来,很快就整顿好了阵型,苏牧和韩世忠等人立马于军前,紧握着兵刃,相互看了一眼,而后紧抿着嘴唇,迸出两个字来。
“死战!”
大雨浇在铁甲上,洗刷着铁甲的血迹,也浸润到铁甲之中,使得铁甲格外的沉重,也使得弟兄们浑身发冷。
但听到苏牧这一句,所有人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他们高举着自己的兵刃,呼喊声震撼天地。
“死战!”
第五百一十二章 百二秦关终属楚
能够看清楚形势,并顺势而为的,算是不错的豪强,而明知形势急迫,事不可为,然则为了大局,却能够逆势而为,不惜做出牺牲,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在真正的牺牲面前,任何豪言壮语都显得苍白而乏力,他们都不怕死吗?
也是怕的。
但在岳飞韩世忠等人的训练和感染之下,他们已经领悟到了一种东西,有时候,对死亡的恐惧,于事无补,只能加速你的死亡,置之死地,说不得还能获得后生之路。
当你看清楚了大局势,逼得自己无路可走之=猪=猪=岛=小说wwWUDM时,才能够激发出真真的潜能来。
这种潜能或许不能让你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让你逆转乾坤,绝地反击。
但这种潜能却能够让你死得更有尊严,更有价值!
横竖是一死,为何不能死得体面一些,一定要被人如同丧家犬一般追杀,还要将刚刚到手的幽州给葬送了,将大焱北伐的大好开头给葬送了,成为后世史书上的败笔而遗臭万年?
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怕死,特别是大焱军队的士兵,否则大焱的军队也不会如此腐朽不堪。
但在整个大文化背景之下,比死亡更可怕的,却是死后还要被千夫所指,被万民唾弃!
岳飞和韩世忠等将领,在苏牧的理念影响之下,不断凝聚着士兵们的团结力量,更让他们生出集体荣誉感,让他们领会军人的天职和宿命。
在精神觉悟这个层次来讲,即便是种师道麾下的老西军,都未必有这些骑兵们的觉悟。
所以即便遭遇到萧干骑军的突袭,即便他们已经在平州城下苦战了一场,可平日里的训练,在关键时刻终于体现出了该有的作用和价值。
骑兵们很快就集结起来,组成了整齐的方阵,懂兵法军事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这些骑兵并非防御阵型,而是攻击阵型!
眼下他们处处落了下风,若再被动防御,跟狼狈逃窜其实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出路就是狗急跳墙,放弃所有防御,主动攻击,兵行险着,剑走偏锋,跟萧干对拼伤亡!
是的,只要跟萧干对拼伤亡,即便不能把他吓跑,也能够极大消耗他的军力,他再想偷袭幽州,也就不太可能了。
而且军事之中,一个营团但凡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就要换上另一个营团,以保存有生力量,断然不会一个营团打光了,再派另一个营团上去。
因为到了后期重建之后,一个营团只要还有个骨干架子在,就能够招募部分士兵,将这个营团补满,有营团里头的老兵带着新兵,战斗力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可一个营团彻底被打光了,就需要招募大量的兵士来重组一个营团,先前那个营团的精神已经不再,一切又必须从头开始。
苏牧对大战略有着独到且长远的目光,但对小规模战役的战术,却终究不如韩世忠和张宪等人。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也只能充当敢于带头拼命的精神领袖,真正的战术指挥,还得交给韩世忠张宪岳飞,甚至是刚刚招降的杨再兴等人。
先前攻城之时,岳飞将破牙营的人交给了杨再兴,但此刻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必须要跟自己的弟兄们同生共死,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接过了破牙营的指挥权。
只是扫视了一眼,岳飞便心生感激和震撼,因为在杨再兴的带领下,虽然陷入城下的混战,但破牙营竟然只损失了三十几名弟兄,这是多么让人吃惊的事实!
这是因为破牙营训练有素,又跟着岳飞东征西讨打草谷,早已脱胎换骨,而后又精挑细选,优胜劣汰,使得破牙营成为了整个北伐军中最强的骑兵团。
但即便如此,这个伤亡还是太过让人震撼,其中一个原因,自然跟杨再兴是分不开的。
有这个绝世猛将在阵前冲杀,身后的弟兄们压力自然会小很多,打顺风仗和群殴的事情,在每支军队之中,其实都是通用的。
在气势上压制敌人之后,信心暴涨,士气如虹,伤亡自然也就会减到最小。
岳飞朝杨再兴投去感激的目光,后者却朝岳飞拱了拱手,严肃地赞道:“这是杨某见过,最强的骑兵团,没有之一!能跟尔等同生死共存亡,是杨某的荣幸!”
兵法上说,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意思就是说,如果我军十倍于敌人,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人就进行进攻,两倍于敌就只能努力战胜敌人,势均力敌就设法分散敌人,逐个击破;而兵力弱于敌人,就想办法避免战斗。
但又说水无常形,而兵无常势,历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不胜枚举,除了兵力数量之外,士气天时地利人和种种因素都能够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所以苏牧等人此战也并非必败无疑,后世历史上,岳飞的背嵬军就曾经以五百大破十万金军,而金军曾经被传“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历史上,扫六合而得天下的秦军;卫青、霍去病、李广等人统领的汉军;大唐天可汗李世民的“玄甲军”;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近卫军“怯薛军”;明末之时由袁崇焕组建的“夷丁突骑”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历史上鲜有败绩的真正强大的军队,他们往往能够力挽狂澜,再绝境之中击败对手,获得大胜,甚至能够逆转乾坤,改变历史的轨迹!
然而这些强大的军队,在一支军队的面前,却又显得黯然失色,因为他们仅仅只是鲜有败绩,也就是说还是有失败的时候的。
但有一支军队,是真正的不败神话,这支军队开创了“步兵在平原上击溃精锐骑兵”的经典战例,以数千步兵,击败一万五千精骑,以八百骑军,击败敌人三万骑军,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惊天地而泣鬼神。
这支军队更是以五百大破十余万敌人,人都说“辫子军不满万,满万则不可敌”,却说“背嵬军不满万,不满万亦不可敌”!
是的,这支塑造了不败神话的军队,正是岳飞爷爷的背嵬军!
萧干固然是辽国之中仅剩不多的骁将,麾下骑军的质量也是不差,但苏牧这边,凝聚了岳飞韩世忠宗储徐宁杨挺杨再兴等诸多猛将,麾下骑军更是三十万北伐军万众挑一的精锐中的精锐。
而且岳飞和韩世忠等人也用苏牧的练兵理念,结合马穆鲁克的练兵之法,撷取古今中西的练兵精髓,这些骑兵又常出去游弋巡检,打草谷,积累了大量的实战经验。
虽然他们成军的时日并不算久远,但综合各方各面的因素来看,都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强大骑兵团。
萧干麾下五千骑军确实占有数量上的优势,但这些骑兵都是各部族领主交给萧干的,在配合度上还需要磨合。
辽人骑兵的单兵作战能力或许极其出众,但要说阵法上的配合使用,又岂能与汉人军队相提并论!
所以说,苏牧等人虽然视死如归,但正是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让他们的气势,超越了萧干的部队!
他们已经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可萧干的部队却以为稳操胜券,大意轻敌,此消彼长,到底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耶律大石曾经以三千骑兵,大破童贯的五万精兵,如今岳飞等人的骑兵团已经成长起来,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就不许他们两千胜五千?!!!
张宪等人很清楚局势的变化,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战术也就变得极其单一,无非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罢了。
他们没有分开左右侧翼,而是组成了一个尖锐的大阵,杨再兴张宪徐庆王贵徐宁杨挺岳飞等等,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勇将,更有苏牧这个精神领袖顶在前头,士卒们还有什么好担心?
于是当萧干的骑兵团追赶到平州往南的这片开阔地之时,他们欣喜万分地发现,这股“弱爆了”的南朝骑兵,终于不逃了。
在他们看来,这些南朝骑兵无疑是吓傻了,他们在六军大王的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平州城外,又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些人已经连逃走的希望都没有了。
一旦他们逃走,只能被大肆掩杀,最终能生还下来十分之一,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然而让他们想象不到的是,这股骑兵竟然还在做垂死挣扎,他们竟然主动发起了冲锋!
萧干只是落后了一段路程,先锋的骑军已经迎上了南朝的骑兵们!
大雨仍旧在瓢泼着,风雨声中,人喊马嘶,咆哮和哀嚎不断响起,刀兵相击之声便如同幽冥使者在磨着收割灵魂的长刀。
雨水的溪流变成了红黑之色,两股钢铁洪流就这么原始而野蛮地冲撞在一处,如同两个飞速旋转的锯轮在相互绞杀和撕扯!
杨再兴已经换上了新的铁枪,岳飞将大腿的伤口死死绑住,苏牧对枪术不是很精通,仍旧左手持着混元玄天剑,右手拖着草鬼唐刀,杨挺徐宁等枪术大师早已杀入敌阵之中!
一时间首级和残肢断足纷纷飞起,也有敌人被大枪挑起,而后甩飞到身后的阵营之中!
单是岳飞杨再兴等近乎十几名勇不可当的猛将骁将,就已经形成了锋锐至极的刀尖,如同烧红的利刃划开软绵的熟牛油一般,将萧干骑军的阵型,撕开了一个口子!
身后的骑兵们如同用力夯进去的楔子,从这个破口,撞入了敌军的大阵之中!
萧干与张楚剑相携而来,却发现己方的军士在哀嚎,素来高傲的辽人骑军,竟然有人开始惊叫着后退了!
萧干勃然大怒,并未动用马槊,而是抽出腰刀来,朝身边的亲卫咆哮道:“后退半步者,斩!”
督军队领命上前,纷纷将屠刀朝向了退缩的士兵!
然而正当此时,迷迷蒙蒙的雨幕之中,突然响起一阵阵闷雷般的鼓声!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三千越甲可吞吴
杨可世率领着白梃兵,在雨幕之中蛰伏,如同守候着猎物的钢铁猛兽。
当他赶到平州城外之时,果见得苏牧等人在诱敌出城,想要消灭平州的有生军力,而后攻取平州!
这个场景虽然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可当斥候回报,他想象着杨再兴挑着张钰的人头,在城下叫阵之时,仍旧感到热血沸腾!
若苏牧等人能够坚持久一些,杨可世的白梃兵抵达平州城下,便能够一举拿下平州城,这份功劳可比在幽州争抢军功要厚重太多太多了!
然而当他命令白|猪|猪|岛|小说[zhu][zhu][dao]梃兵出动之时,斥候再度来报,称苏牧等人的骑兵团,竟然遇到了萧干五千骑军的突袭!
他的心头猛然一紧,若他是寻常的大焱将领,说不得此时心头已经开始摇摆不定,迟疑着要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可他是杨可世!
在第一次北伐之时,童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地发动北伐,最后却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收场,似乎诸军将士都成为了千古罪人。
但有一个人,却获得了一个极其荣耀的名号。
这个人就是他杨可世,“万人敌”杨可世!
在那场让所有人吐血笑掉大牙的战争之中,杨可世渡过了白沟河,面对的是辽国最强战将耶律大石,但他凭借着自己的骁勇,硬生生在耶律大石的身上,取得了“万人敌”的名号!
这位绝世猛将在今次的北伐之中,一直没能够大展身手,反而让岳飞等小将抢光了风头,甚至连刘延庆这样的怂包,都被提升到了他的头上。
他正为苏牧等人孤军深入,挑战平州的壮举所折服,刚刚才将岳飞等好大一拨人,当成自己的同类,认同他们跟自己一样,都是血性不灭,热血未冷的真汉子。
如今竟然敢有辽狗搞偷袭这一套,他杨可世又如何能忍!
这是白梃兵在今次北伐之中,第一次出场,势必要震慑天下!
“全军出击!”
杨可世一边咆哮着下命令,自己则已经夹了马腹,如风雨之中的黑色闪电一般,率领着大焱皇朝唯一一支重甲骑兵,从侧翼撞入了萧干的骑兵团之中!
萧干的骑军已经被岳飞等人打怕了,那雨幕之中的鼓声让他们心惊肉跳,肝胆俱裂,正惊骇之间,那铁浮屠一般的重甲骑兵已经碾压而来!
杨可世一马当先,仿佛一颗大铁球从高空之中砸落在层层堆叠的陶瓷碟子之上那般,他手里的长枪比寻常长枪要粗长很多,一下子就贯穿了两名敌人的胸膛,如同串葫芦一般将敌人穿起,而后借助战马的冲势,骤然发力,竟然将那两名敌人都掼了出去!
便是自认勇武不输于人的杨再兴张宪徐庆等人,都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杨再兴是认得白梃兵的,却认不得杨可世。
而岳飞等人可都认得这老将,童贯和种师道每次举行军议,这位老将都缩在角落里头,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刘延庆等诸多老将也很是吃味,对杨可世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可言。
岳飞等人虽然都不会以貌取人,但看杨可世并不受重视,自然也不会太过高看,反倒是老兵痞子韩世忠,经历过上一次的北伐,知晓杨可世那万人敌的名头,心里倒也不会太过惊讶,反倒提醒岳飞几个,要小心杨可世,对这位老将要多一分敬重。
没想到今日他们终于能够见到这位万人敌的真本事,而白梃兵一直在受闷气,作为大焱皇朝最精锐的骑兵,他们的风头竟然每每被岳飞等人抢走。
他们是高傲的白梃兵,又岂能在岳飞等人的面前丢人!
白梃兵的出现,让萧干感到头皮发麻,因为他骤然发现,自己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督军队的士卒双手开始颤抖,他们的刀已经染满了袍泽的鲜血,但仍旧止不住骑军们的退败。
白梃兵的碾压之势,将他们最后一点点信心和希望,彻底扑灭了!
更让人气愤却又无奈的是,白梃兵和岳飞等人的先锋骑兵团,显然斗上了,他们争相冲锋,扑杀敌人,竟然在暗中较劲,看谁更加勇猛,杀敌更多!
信心满满,胜券在握的六军大王萧干,麾下的部队竟然成了敌人比赛杀人的羔羊,这是他萧干戎马生涯之中的奇耻大辱!
然而审时度势,败局已定,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撤退!
撤退这两个字已经在辽人骑兵的心里盘旋太久太久,当萧干命人鸣金撤退之时,骑军顿时乱成一团。
他们的退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平州。
这也是萧干的骑军不敢视死如归的原因,因为他们还有退路,平州城就在他们的身后,即便打不赢,他们也能够缩回城内。
所以当萧干下令撤退之后,他们便再也顾不得什么阵型,疯狂地往平州城的方向逃散。
可他们却忘记了战斗之初,他们对岳飞先锋骑兵团的考量。
在强大的骑兵团面前,他们的撤退,会给敌人制造大肆掩杀的机会,而为了拉开距离和整顿阵型,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先锋骑兵团已经疾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
这一段距离成为了辽人骑兵的黄泉之路,因为从侧翼杀出的白梃兵,已经将他们的退路给堵死了!
杨可世是个猛将不假,但他一直是个局外人,对这场战争的审视最是清楚,他又怎么可能让这些辽人逃回平州!
虽然重骑比轻骑更耐扛,但想要凭借重骑攻城,也是不太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萧干的人全部消灭在城外,使得平州城彻底失去希望。
而这也是拿下平州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就没了!
事实证明,杨可世这位老将的目光是毒辣而正确的,当白梃兵分开两翼,将萧干的骑军渐渐包裹起来之时,他们才陡然醒悟,这平州是回不去了!
张楚剑朝平州方向遥望了一眼,雨幕迷茫,根本看不清城池的轮廓,若平州城倾巢而出,诸多步卒和辅兵全都拉出来,或许还能够挽回一些局势,但可惜的是,为时已晚了。
“大王,情势危急,赶紧突围吧!”
萧干是个堪比耶律大石的军事天才,又岂会看不出败局已定,眼下他考虑的是,该往哪里突围。
南面自然不可能,自己的兵马都没有了,去幽州只能是死路一条。
自己的大本营设在了幽州西北的居庸关下,目今的形势之下,也只有往西北突围了。
于是他便带着张楚剑以及一干亲卫,往西北突围而走。
可正当此时,萧干的身子猛然一紧,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他倏然转头,便在千军万马之中,在那迷茫茫的雨幕之中,看到了一双冷静到了极点的目光!
那人就这么呆在马背上,没有冲锋,没有厮杀,他的身边也没有亲兵护卫,他从马背的毡包里头,取出了弓弦,不紧不慢地将弓弦套了上去!
当萧干的眸光投过去之时,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萧干的目光,或者说,他一直在注视着萧干!
若论枪术,杨挺杨再兴这种家学渊源极其深厚,自然可称为宗师,若论智勇,张宪苏牧又是技高一筹,若论经验阅历和应对,韩世忠和宗储也算首屈一指。
若论综合能力与平衡,岳飞又是最强,若单论勇猛,杨可世徐庆徐宁都算是个中顶尖。
可如果说到射击箭术,王贵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当然了,小李广花荣和玉麒麟卢俊义正护送着裴樨儿从上京归来,若小李广花荣在此,或许能够跟王贵有得一拼吧,方七佛的死忠,小养由基庞万春应该也算是一名不错的对手。
可惜他们都不在这里,王贵自然当仁不让,接过了这个射杀敌酋的艰巨任务!
他对自己的弓箭极其注重保养,这种大雨天气,他根本就没有上弦,而是将弓弦藏在了防水的毡包里头。
这也是他的习惯,便如同在没死之前,他的箭壶里头永不落空一般,这是他作为一名神箭手的生存手段,他又岂能让天气,影响到自己至关重要的一次射击!
“嗡!”
萧干并没有看到他如何出手,他是摔落马背之后,才听到这声弓弦的响声。
在听到这一声闷响之前,他听到了“嘶嘶”的尖锐破空声,而后脸上便火辣辣地疼,想来是被箭羽刮到了,再后来,他听到喀嚓一声,应该是自己身后的狼旗被射断的声音,继而才听到了嗡嗡的弦响。
当狼旗倒下之后,麾下的骑兵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他们的逃散加剧了他们的死亡。
在被敌人冲杀的同时,他们也在乱军之中相互践踏,而大焱军却展开无差别攻击,一时间死伤无数!
萧干的反应很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是被张楚剑推落马下的。
摸了摸脸颊,他的双手被脸上的伤口染红了,而张楚剑跳下马来,将萧干扶上了自己的马,朝他吼道:“走!”
他一剑刺在马股上,萧干的战马便嘶吼着,冲出了混乱的人群。
张楚剑夺了一匹战马,遥遥里扫了一眼,并没能够找到杨再兴的身影,只能长叹一声,追随萧干去了。
他们来到平州城头,却再没有进城的心思,如今兵马全灭,进城也只能面临被围困的局面,进去岂非等同于自寻死路。
萧干遭遇如此大败,心里也是悲愤羞耻,带着张楚剑,连同身后一百多骑,往西北方向的居庸关而去,只留下身后遍地的尸体,和哀嚎不断的兵马。
这一战打出了大焱汉人的骨气和血性,也使得平州城变得近在咫尺。
而在萧干与张楚剑逃往居庸关下的同时,有一队人马,也从幽州城内,逃了出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东北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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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还在下,一队队流民在幽州城往北的泥泞道路上举步维艰,元泰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与剩余的老君馆高手,往顺州方向而去。
顺州距离幽州并不算远,那里也是最近一处老君馆分号的所在地。
幽州失陷,馆主马娘姒更是被苏牧所俘,在他们的努力之下,非但没能将馆主救出来,为了守城还将老君馆的供奉和客卿都折损了大半,幽州老君馆算是名存实亡了。
这样的打击,对于元泰这样的老君馆元老而言,无yí是极其沉重的。
但他没有闲暇也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情绪,因为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他要亲自面见宗主,他要负荆请罪,因为他很清楚,马娘姒对宗主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个老人,即便整个燕云地区的老君馆高手,都会毕恭毕敬称他一声老馆主,但宗主向lái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一句话就将馆主之位传给了马娘姒这么一个小丫头。
而他相信宗主的决策,因为没有人像他这般,见证了宗主在短短数年时间之内,让隐宗起死回生,再度崛起的过程。
也只有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才会感受到宗主的才能是多么的恐怖。
在元泰这等样的隐宗老人的眼中,这位年纪轻轻的宗主,无yí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整个隐宗的。
苏牧也算是人中豪杰,甚至于也是个逆天的存在,但在宗主的面前,起码老人们觉着,苏牧给宗主提鞋,都是不配的。
可苏牧这样一个跳梁小丑,就这么将幽州给拔了,让老君馆在燕云的总舵,就这么没了,元泰是难辞其咎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见一见宗主,至于如何对付苏牧,相信宗主一定会找到法子的,而且这世间,似乎没有人能够承shòu宗主的怒火。
便是连大焱皇朝的天子,或者辽国的老皇帝都不敢去掀宗主的逆鳞,其他诸如西夏吐蕃回鹘女真这样的小国小部落,就更加不敢违逆宗主的意思。
这么一说,也就应该清楚,这位宗主将隐宗发展到如何恐怖的地步了。
即便隐宗里资格最老的前辈,也都甘愿为宗主四处奔波,在他们的眼中,宗主无yí是最强大的存在,甚至比演真宗历史上诸多宗主,都要更加的强大,而且神秘。
元泰混在流民潮之中,走出幽州范围之后,便脱离了队伍,带着老君馆生还下来的高手们,加快了速度,赶到了顺州。
到了顺州之后,他们才收到消息,一支大焱骑军,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着掩杀逃兵的空当,竟然将平州也给拿下了!
平州幽州顺州三地的距离都不远,幽州这样的门户要塞都已经被攻陷,顺州也就开始人心惶惶了。
元泰抵达了顺州分舵之后,只是短暂停留了半日,稍作休整,就在分舵高手的护卫下,继续北上,去见宗主。
当然了,马娘姒被擒的消息,早已让顺州的情报机构,先一步禀报到了宗主那里去。
而顺州分舵的消息,也让元泰心头忧愤,张钰的平州,竟然是苏牧带着人拿下的!
再加上辽国六军大王萧干竟然败在了大焱万人敌杨可世的白梃兵手上,这则消息足以轰动天xià了。
大焱此次北伐,自伊始以来,便展现出极其激进的态势,先是一反常态,在周边地区打草谷,强夺战马,接连掠劫了好几个马场,而后由飞速抢占了莫州雄州。
然hòu便是将涿州的常胜军给收编了,按照官面上的说法,郭药师已经被封为副节度使,而常胜军已经被编入北伐军之中,常胜军的其他首领也得到了分封和赏赐。
可在老君馆的情报系统之中,元泰却得到了常人无法知晓的内幕,这些常胜军,竟然编入了苏牧创建的绣衣指使军!
而绣衣指使军,可不就是使得幽州覆灭的元凶么!
念及此处,元泰的脑海之中再度浮现出那张血红金印的脸,那清冷而理智到让人心悸的眸子,深深地刻在了元泰的印象之中。
他们从顺州到檀州,即将穿越古北口,离开燕云十六州的领域,进入辽国本土之时,再一次收到了消息。
这一次的消息同样让他们震惊不已,继萧干被杨可世的白梃兵大败之后,往东北征伐女真的耶律大石,也品尝到了失败的苦果!
非但如此,大金国的女真人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还有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诸多猛将的统领之下,已经开始进犯辽国的都城临潢府了!
而耶律大石之所以会大败,则是因为一个人的临阵反戈,也正是因为这个人,老君馆才会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
这个人就是掌控斡鲁朵精兵的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又名余都姑,与耶律大石一般,同样是为数不多的辽国皇室宗亲雄才。
辽国的斡鲁朵精骑捍卫着皇庭,向lái由皇帝和皇后亲自掌控和指挥。
然而耶律大石也曾得过赏赐斡鲁朵的荣耀,老皇帝被耶律淳和李处温等人踢下台之前,便将大部分斡鲁朵精兵,交到了耶律余睹的手中。
因为那时候耶律大石和萧干都在外头征战,更是需要抵御蒙古部族的侵犯。
待得耶律大石被俘,萧干将其救回,归返上京之时,耶律大石见的人,正是掌控斡鲁朵的耶律余睹!
也正是因为耶律余睹,耶律大石和萧干才成功发动了政变,将耶律淳和萧德妃赶出了上京,将李处温灭族,推老皇帝上位。
老皇帝上位之后,便收回了斡鲁朵的兵权,但耶律余睹也因功受赏,位极人臣,只逊于耶律大石而已。
待得耶律大石与萧干分道扬镳,一个南下抵御大焱的北伐军,一个却是北上警惕大金国女真人的侵略。
耶律余睹便在此时,选zé了耶律大石,因为萧干终究是外人异族,他没道理不帮耶律大石。
为此,老皇帝还特意拨了大批斡鲁朵精兵,让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统领着,到边境去警告女真人。
可谁都没有想到,耶律余睹反了!
也正是因为耶律余睹的临阵反戈,使得辽国赫赫有名的林牙大石,再度品尝到了惨败的滋味!
谁都不明白,耶律余睹好端端为什么会反。
有人说他在辽国受到了排挤和陷害,也有人说耶律大石认为他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刻意打压耶律余睹,后者不得不被dòng反击,结果让耶律大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元泰却很清楚,耶律余睹之所以会反,是因为这位堂堂辽国宗室雄才,只不过是隐宗宗主的一枚棋子罢了!
宗主需要凝聚北方的实力,将显宗所在大焱彻底覆灭,就必须要挑动北方部族的战争,以期能够统一北方。
原本他们将统一的希望放在了辽国的身上,毕竟辽国已经充当北方霸主近乎二百年,可谓底蕴深厚。
然而宗主横空出世之后,却对辽国极其不看好,甚至预言辽国已经是迟暮的病虎,爪牙全无,体衰垂死,只不过苟延残喘,真正的雄主,当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
果不其然,在宗主三番四次的扶植之下,女真人果真飞速崛起,而这一次耶律大石的惨败,只不过是宗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手段罢了。
这也正是元泰等人为何对隐宗宗主如此盲目崇拜的原因之一了,在隐宗的内部,甚至有人将宗主比喻为生而知之的圣人,天上地下,宗主无所不知,甚至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对于现今的天xià大势更是洞若观火。
而宗主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每次做出的预判,总能够精准无比,也正是凭借着这种未卜先知,宗主做出许多关jiàn性的决定,才使得隐宗在短短几年间,就拥有了与显宗掰腕子的实力。
虽然南方失陷,但宗主又在北方找补了回来,仿佛再一次预判到了天xià的大局走向一般。
念及此处,元泰等人也生出了一股自xìn来,不再停留半刻,穿越古北口长城,往北方寻宗主去了。
而在南方,幽州正在举行巨大的庆功宴,这是大焱皇朝自太宗朝之后,从未有过的胜利。
北伐至今,他们已经拿下了莫州雄州涿州易州幽州,以及让人如何都意liào不到的——平州!
当平州被杨可世和岳飞韩世忠等人攻陷的消息传来,幽州城的北伐军们彻底惊呆了!
他们还在头破血流地争抢着幽州的军功之时,苏牧和岳飞韩世忠等人,已经抢下了平州,甚至连种师道派出去替他们遮掩的杨可世,都拿到了攻陷平州的首功!
如此一对比,幽州的庆功宴也就让人有些难以下咽了。
自己拼死拼活争抢的军功,只不过是拾人牙慧,苏牧等人丢下不要的军功,他们却抢得头破血流,每每想起来,真让人有些无地自容。
而地盘的收复,也意味着朝廷方面巨大的封赏和源源不断的支持,燕云十六州的东北大片区域,如今也就只剩下顺州和檀州、蓟州。
在往北有妫州和武州等等,往西北就是另一片征途了。
到了这里,他们也算是拥有了真正的根据地和大本营,接下来战局和战略该如何走,需要慎之又慎的考量,同时也需要朝廷方面的首肯。
所以接下来应该是比较平缓的一段时间,当然了,也不能保证辽国方面不会出现激烈的反应。
起码在平州一役之中,杨可世竟然击败了辽国六军大王萧干的亲兵部队,这个仇萧干是不可能不报的。
远虑近忧都需要考量,童贯和种师道曹顾,不得不将苏牧从平州调了回来。
而且他们还收到了东北方面的情报,局势将变得更加的复杂。
然而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平州方面却传来了一个消息,苏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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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生女真
虽然在女真部的大战之中,耶律余睹的临阵反戈出乎了意料,使得燕青差一点就有去无回,但对于大败的结果,他还算是比较满意的。
他一直想着将耶律余睹除掉,彻底掌控斡鲁朵,奈何耶律余睹实在太过警觉,以至于一点机会都没有找到。
燕青本以为这是耶律余睹的性格使然,可惜等到耶律余睹叛变之后,他才陡然惊醒,原来这耶律余睹早就有了反意。
有他耶律大石这么个劳苦功高的扶龙之臣,耶律余睹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即便老皇帝春秋之后,耶律大石要么扶植傀儡皇子,要么自己当皇帝,断然没有他耶律余睹什么事。
而且老皇帝已经有将斡鲁朵交给耶律大石的想法,他耶律余睹若不乘机将最后一点价值给用掉,在隐宗那边可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值得庆幸的是,当燕青回到上京之时,老皇帝果然暴跳如雷,大骂耶律余睹忘祖背宗,一面追索耶律余睹的家眷,一面将斡鲁朵的掌控权,都交给了燕青。
此时辽国的文武百官才意识到,燕青这个“耶律大石”是多么的英明而富有远见。
辽国的最大劲敌果然是金国人,而南朝的北伐军眼下已经偃旗息鼓,占据幽州,与居庸关下的萧干部队对峙着。
所以当燕青提出议和之策时,这些官员便再没有了反对的声音,一来他们跟大焱朝廷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早已熟悉大焱皇帝和官员们的尿性,一纸议和,拉拉扯扯磨磨蹭蹭,应该足够让辽国应对金国人的攻伐了。
二来老皇帝已经将斡鲁朵交给了“耶律大石”,他们又岂敢再与“耶律大石”对着干?
他们都很清楚,斡鲁朵乃皇帝的亲卫,向来又皇帝或者皇后亲自掌控和指挥,其他人根本就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可老皇帝却将斡鲁朵交给了耶律大石,若非关乎帝国存亡的危急关头,那么便只能说明,老皇帝对耶律大石的信任,已经达到了极致,甚至于有可能抛开所有的继承人,将皇位传给耶律大石!
当耶律大石从涿州归来,双掌被斩,又被南朝人俘虏,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之际,谁能想到无法再骑马射箭的耶律大石,竟然能够纵横朝堂,比先前还要更受恩宠!
如果说耶律大石乃宗室雄才,辽国中兴的最后希望,那么萧干绝对是眼光最好的一个人,没有之一。
若不是他将耶律大石救了回来,辽国早就被耶律淳和萧德妃李处温等人搞垮了,虽说眼下耶律大石大败于女真,萧干在平州遭遇小挫,但老皇帝坐镇皇庭,即便军事失利,但人心还算是稳固的。
而萧干也得到了他应得的回报,先是受封六军大王,而后得到了大部分领主的支持,率军南下,阻截南朝的北伐军。
虽然在平州遭遇了杨可世的突袭,损失了五千骑军,但他的大部队还驻扎在居庸关下,北伐军想要前行一步都不太可能。
而北伐军之所以按兵不动,除了等待朝廷方面的消息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极其谨慎地选择下一站的目的地。
若他们往西北或者北方继续征讨,遭遇的便是居庸关下的萧干,他的大部队已经驻扎在那里严阵以待,可不是随意能够拿捏的。
而若往顺州和蓟州方向,则无异于对风头正劲的金国人宣战,童贯是如何都没有这个胆子的。
正是得益于北伐军的暂时性按兵不动,使得萧干能够大力发展他的军队势力,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下,辽国,大焱,女真三方竟然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停滞不前,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当然了,女真部刚刚打败了耶律大石的大军,又得到了耶律余睹这样的大助力,按说应该乘胜而起,对辽国发动大规模的入侵,可让人不解的是,女真人竟然也没有动兵的意思。
燕青终于有了**的机会,坐下来给苏牧写密信,因为这一次在女真部的遭遇,实在让他太过意外,他不得不向苏牧详细汇报一番。
女真又分为生女真和**真,**真是指那些已入了辽籍的女真人,而生女真则是指完颜部等未曾归附辽国的女真部族。
生女真最是勇猛野蛮,据说三名生女真就能够赤手搏虎,而且女真人的骑射功夫比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堪称神勇。
这些也都是燕青亲眼所见,但绝对谈不上如何震惊,让他觉得诡异到无法理解的是,这些生女真除了骑射勇猛之外,战场上竟然还出现了谁都想不到的军械!
当日的大败,耶律余睹临阵反戈自然是主要原因之一,完颜部女真人骑射勇猛,不可抵挡也是其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竟然拥有强大的火器!
是的,想来被认为生蛮原始的生女真部落,竟然极其违和地拥有了火器!
而且他们的火器竟然比辽国的还要先进,并且看样子竟然是大规模推广开来了!
大焱对火器的研究应该说是当时最为先进的,可受限于种种因素,大焱并没有将火器推广到军队之中大规模使用。
辽人吃过火器的亏,所以也开始研发火器,但他们终究是草原部族,对骑射太过依赖,火器这种极其不便利而误伤性又极大的东西,辽人也不会太感兴趣。
而燕青所看到的女真,他们却已经将火器推广到了军中,虽然主要的攻击手段仍旧是他们强大的骑射战术,但冷不防出现的火器,还是让人猝不及防,被打得措手不及!
生女真的火器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铁制的火炮,杀伤力极其巨大,捆绑在战车之上,被称之为“震天雷”。
这种火炮与苏牧先前研制出来的十分接近,但更加的成熟和稳定,极少出现炸膛这样的误伤事件。
而另一种则是大焱和苏牧改进的突火枪的简化版,称之为飞火枪。
这飞火枪其实就是在长矛上捆绑厚纸筒或者竹筒,用来喷射火药和铁屑,射程只有数丈,但杀伤力和震慑力也不容小觑。
与辽人不同的是,女真人对打草谷这一套其实并没有那么依赖,他们自己的部族已经开始进行农耕,农具改造、丝绸纺织、烧制陶瓷器具、采煤、炼铁,甚至天文和医学都开始大力发展,听说还要引进辽国和大焱的文化,这哪里是什么生蛮的部落野人!
让燕青感到警惕的绝不仅仅是他们展现出来的火器,而是这一切背后的重大意义!
若只凭着生女真部族自行发展,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东西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像大焱有苏牧在暗中推动一般,生女真的部落里头,肯定也有一个位高人!
而从他们的火器技术来看,这个高人甚至比苏牧的水准还要高!这才是燕青震惊和警惕的真正地方!
他并没有深入调查过女真部族背后的这个高人,甚至是某股强大的势力。
但他成功入主了辽国的权力中枢之后,能够接触到的机密也不是寻常人所能触及的,再加上与苏牧进行情报互通和共享,很快就将这股势力与遍布燕云的老君馆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了,这也只是他个人的推测,至于如何做出判断,自然是苏牧的事情,而他也需要苏牧的进一步指示,在此期间,他也需要好好考虑辽国的未来走向。
说实话,他并不愿意接盘千疮百孔的辽国,气走了裴樨儿,萧德妃又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他对这个辽国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是个自由洒脱的汉子,从来就不想当皇帝,并非他志向太低,而是他的志向比当皇帝还要高。
因为他想当的不是皇帝,而是神仙!
这个神仙当然不是指真的神仙,而是活神仙,逍遥自在,纵横天地的活神仙,能够自由自在四处游历,过有意思的生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才是活神仙。
而不是被禁锢在皇宫里,被捆绑在皇位之上,整日里听朝堂上那些老头子吵架斗嘴,更不是为了国家大事而殚精竭虑。
他的志向很大,但说起来也很小,他其实只是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对辽国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而且他也意识到,与苏牧接触的这些日子,他已经很清楚的看到苏牧对辽国的态度,在苏牧的未来布局之中,辽国注定了要破灭败亡,即便能够苟延残喘,也不可能再登上叱咤风云的天下大舞台。
所以对于他和苏牧而言,这样的局面是最让人乐于接受的,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削弱了辽国的力量,却又使得燕青不断坐大,渐渐掌控辽国的权柄。
这对于燕青来说,是极其有利的,因为他的身份虽然隐秘,但并不是说就完全没有暴露的危险,一旦暴露了,他的权柄越高,自然也就越安全。
退一万步讲,未来若真的碰到辽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而他燕青已经掌控了辽国命脉,即便被人发现他并不是耶律大石,而是燕青,为了稳固辽国的根基,这些辽国人也只能睁眼闭眼,将他当成真正的耶律大石,否则他们只能拼着辽国基业不要,才能除掉燕青这个潜伏者。
因为他的双手不能用,起码在公众面前,偷偷藏起来的完好右手,也是不能用的,所以他也只能将自己关在房里,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将女官萧柔柔给召了进来。
虽然萧柔柔是萧德妃的妹妹,虽然她已经成为了燕青最亲密的伙伴和死忠,但关于苏牧的一切,燕青还是选择对萧柔柔保密。
他信得过萧柔柔,但他信不过萧柔柔身边和手底下的人,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强,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它烂在肚子里。
萧柔柔一直在跟进西夏那边的消息,极力搜索着姐姐萧德妃的踪迹,眼下已经有了些眉目,便急着给燕青汇报了起来。
当她将燕青的密信投递出去的时候,苏牧已经带着一干小伙伴们,穿越了古北口长城,进入到了辽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