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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盛宴 6

    国公府的盛宴正在进行,而外头的汴京城人们,纷纷聚集在诸多酒楼茶肆青楼楚馆勾栏瓦舍,翘首以待,等着国公府里头的人,将最新的进展传递出来。

    当他们拿到苏牧那首打油诗之事,也是惊愕万分,关于苏牧只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这样的议论,也如同在杭州和江宁一般无二,开始老调重弹。

    这也是人类的心理使然,嫉妒心的作用之下,会让人不自觉地否定嫉妒的对象,仿佛否定了别人的能力,就能够获得自己的成功一般,这是弱者的表现。

    而这个世界偏偏就是由绝大多数的弱者和少数强者组成的,所以这种情况,根本就无法[猪][猪][岛]小说wWHuZhUOm避免。

    当周甫彦的《夜飞鹊》传将出来,人们开始奔走相告,大街小巷充满了欢呼和喝彩!

    虽然周甫彦也来自杭州,并非汴京本土人氏,可汴京城海纳百川,汇聚整个帝国的精英和天才,周甫彦又以汴京人自居,早已融入到了汴京人的心里头。

    相对于已经获得汴京百姓认可的周甫彦,苏牧才是那个该死的外来人,而且还是个传说之中的强大外来人。

    这场比拼就成了地头蛇和外来强龙的对抗,很明显,大家都想看到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就等着看地头蛇如何将强龙的头死死摁在烂泥里!

    饿虎扑羊其实并不好看,反而很血腥,可如果是饿狼吃虎,那就足够精彩了,人们的同情心作祟,总是喜欢弱势的一方逆转翻盘的戏码。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苏牧的名作已经扬名四海,周甫彦虽然也不差,但在苏牧这头老虎面前,他确实只能算是一头双眼血红,一直想着打败老虎,登上兽王宝座的饿狼!

    所以当《夜飞鹊》传开之后,所有人都等待着苏牧的反击,因为如果苏牧没有反击,才真让人失望。

    这种矛盾的心理,实则是人们最为真实的一种反应,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然而无论是国公府里头参加盛宴的,还是在外头翘首以待的,最终都失望了。

    周甫彦果真成了最终的胜利者,苏牧直到盛宴结束,都没有做出反击,反而对周甫彦的词作给予了极高的赞美。

    那些起初想要看苏牧笑话的人,反而有些笑不出来了,因为这样的结果是在有些虎头蛇尾,总之就是不够精彩。

    他们自然希望看到苏牧的落败,但他们同样需要一个精彩绝伦的厮杀过程,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生死相拼,这样才够噱头,够好看。

    每次诗会雅集,必定会传出一两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佳话来,这已经成为了文坛不成文的潜规则。

    可这一次国公府宴会的规模堪称最为强大,却又雷声大雨点小,即便看到周甫彦占了上风,苏牧黯然落败,许多人还是没办法开心起来。

    甚至有人觉着苏牧是故意藏拙,不跟周甫彦一般见识等等,总之各种议论几乎要将整座汴京城都掀翻了。

    虽然蔡京因为身份比较敏感,并没有参加国公府的盛宴,但凑热闹不行,看热闹他还是比较喜欢的。

    当消息传来之后,他却没有太开心,因为他跟高俅曹顾等人一样,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看事物的角度也就不同,所以他并不相信苏牧会落败。

    而他也相信,消息应该早早就传入了宫里,毕竟曹顾的这场盛宴,说到底还是在向官家表明自己的姿态和立场,官家不可能不去关注。

    而蔡京很了解官家的脾性,碰到这种文人雅士的盛会,官家的关注重点,估计也会从曹顾的身上,转移到盛会的本身,乃至于盛会之中的趣事佳话,和出现过的一些诗词佳作。

    既然他蔡京能够看到这一点,高俅和曹顾也能看到这一点,被官家选定招纳进显宗的苏牧,又岂能不知?

    一切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苏牧并非没有反击,而是还没有到他出手的时候!

    当暮色深沉之时,国公府的盛宴也接近了尾声,毕竟年纪大了,曹国公也熬不得太深夜,这些个宾客虽然都是年轻人,但总不能不顾及国公爷,而自顾寻欢作乐通宵达旦。

    在周甫彦志得意满,众人意兴阑珊之时,高俅终于委婉地宣布盛宴的结束。

    宾客们自然又是一番歌颂赞美,对曹国公能够给予他们机会,让他们共襄盛举,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和感激。

    但说实话,他们的心里头其实是非常失望的。

    临走之时,国公爷还亲自将众人送到了府门前,众人自然是依依不舍,又是一番祝愿。

    国公爷即将北上征辽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汴京城,许多文人士子便接着这个机会,预祝国公爷马到成功云云,甚至还有人余兴未减,争取最后的机会,展现自己的文采。

    他们纷纷吟诗作赋,给国公爷送上最诚挚的祝福,而国公府对于应对这种事情,早已驾轻就熟,府中的执事和都管甚至搬出一面屏风,上头绘着寓意马到功成的八骏图,以供诸人留下诗词作为纪念。

    有了周甫彦珠玉在前,他们的作品也就有些黯然失色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雅致。

    连官家亲口承认的苏牧苏三句都甘拜下风了,他们对周甫彦还有什么不服气?

    只是轮到苏牧走到屏风前面之时,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盛宴已经结束,但周甫彦和苏牧之间的战火并未熄灭,只要苏牧一天还待在汴京,他就有着反击的资格。

    曹顾和高俅相视一眼,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前者朝苏牧笑道:“兼之啊,你就不留点什么?”

    高俅也在一旁附和道:“我可是听慕侠天天念叨,在江宁之时兼之那一首杀尽江南百万兵可是霸气十足,如今国公爷即将北上,兼之何不留下墨宝以祝?”

    见得这两个老头儿主动提议,苏牧也是哭笑不得,别人或许不清楚,这俩老儿可是心知肚明的。

    他苏牧也是要跟着北上的,与其说要祝福曹国公,倒不如说这两老儿心里也不舒坦,非要看着他苏牧对周甫彦展开反击不可。

    平心而论,苏牧对周甫彦并没有太多的恶感,他们之间也不算有太过直接的利益冲突,至于李师师的事情,苏牧也只不过是无辜小池鱼一条罢了。

    他本就无心留恋文坛,也有自知之明,若论真才实学,漫说周甫彦,便是王锦纶这样的,都比他苏牧强。

    只不过他占了大便宜,脑子里装着许多大文豪的传世佳作罢了,成人之美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对于苏牧而言,他马上就需要北上,何不给周甫彦一个出头的机会,也算是结个善缘,积点阴德?

    再者,他自己剽窃了这么多大文豪的作品,心里发虚,听到别人念这些作品,脸上都发烫,这也是他为何不愿与文坛沾边的原因之一。

    可这种事情就像雏儿尝到了姐儿的甜头,食髓知味,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十次八次,那是根本无法停下来的。

    这一路走来,苏牧发自内心想要吟诗作赋的,其实没有多少次,很多时候都处于一种被动的局势之下,无可奈何才厚着脸皮抄了诗句。

    这样说难免有些当了**还要立牌坊的嫌疑,苏牧也曾想过,做事最忌讳就是婆婆妈妈,既然抄了也就抄了,一次是抄,两次也是抄,干脆破罐破摔罢了。

    但人总归要有些底限,在自己拥有选择的权力之时,也就不该再去做这种事情了。

    所以即便二老提议,苏牧心里头也有合适的诗词,但他终究只是笑笑应付了过去。

    其实以苏牧低调的性子,心里是连这次盛宴都不乐意参加的,但他深知这次盛宴背后的政治意义。

    他必须要给曹顾站台,必须要扩大宴会的影响,输给周甫彦确实不太好看,但周甫彦也是官家赏识的人物,背后又站着蔡京,虽然周甫彦自己不知道,但其实大家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谁赢谁输,结果到了官家桌面上,并不是很重要。

    苏牧输掉这场比斗,反而能够引起更大的议论,这场盛宴的关注度和热度会更加的高涨。

    但作为显宗里头的同盟,曹顾已经将苏牧当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让苏牧输在一个对显宗全然无知的周甫彦身上,实在有坠显宗的威名。

    所以他是发自内心希望苏牧能够拿出些什么来。

    然而苏牧终究还是打算离开了,这也让在场之人终于熄灭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从苏牧的身后传来,却让他倏然停下了脚步。

    “苏先生,今夜盛宴精彩纷呈,某也算是恰逢其会,与有荣焉,不过某也有任务在身,今夜宴会的过程巨细,已命人记录在册,稍后便会送入宫中,呈献御览”

    此言一出,那些已经迈开脚步的人都纷纷停住脚步,暗自惊呼出声来!

    说话之人便是先前送来御膳御酒的中书舍人,虽然他与曹顾高俅共坐一席,但全程一言不发,很多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谁能想到这中书舍人已经将宴会过程给记录了下来,还要呈献给官家御览,这可是天大的荣耀,更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难得机会啊!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心里头都火热炽烈起来,那些留下过作品的文人士子更是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们也有机会,能够让官家看到自己的作品!

    许多人甚至激动地双眼泛泪光,这便如同自己身边一直有个百万巨奖,但自己却全然无知,而且抽奖的人并不多,每个人都拥有着极大的机会,这叫人如何不激动!

    再者,官家是爱才之人,即便百万巨奖已经被周甫彦这样的人拿走,可还有优胜奖甚至安慰奖啊!

    切莫小看了这个安慰奖,官家的一个安慰奖,可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

    只要自己的作品能够让官家看到,甚至自己的名字被官家看到,哪怕只是留下一点点的印象,今后在官途之中,官家稍微的一个眼熟或者好感,就足以让自己获益匪浅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这些文人士子的想法,至于苏牧,听完这番话之后,却是有着自己的理解。

    按说中书舍人不该如此提醒自己,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官家的意思了。

    如此一想,苏牧很快就明白过来,官家非但要曹顾表态,还要让他苏牧表态!

    当初是高俅给他求的绣衣暗察官职,所以今日高俅就来了,这里头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后知后觉的苏牧突然吓出一身冷汗来,在高俅曹顾甚至于官家赵劼这样的人面前,自己简直就像毫无心机的孩童一般啊!

    念及此处,苏牧暗自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接过了那中书舍人递过来的毛笔

第四百二十七章 盛宴 7

    是的,苏牧接过了那支毛笔!

    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将要失望而归之时,苏牧终于拿起毛笔,走到了屏风前头来!

    这才是盛宴该有的千回百转,跌宕起伏啊!

    只可惜,这次逆转乾坤的机会,轮到了苏牧,而周甫彦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心里也是忐忑起来。

    任谁碰到这种事情,心里都会不痛快,眼看着到嘴的鸭子,突然又被人伸过来一筷子,那人夹到夹不到还两说,但筷子头上的口水沾到鸭子上,吃起来也会不舒服啊。

    一方面,周甫彦也没有质疑苏牧才华的意思,但他也觉着人总有个灵感枯竭之时,说不得苏牧已经江郎才尽,否则早在盛宴上,他就该展开反击了。

    而另一方面,无论是高俅还是曹顾,二位大佬展现出来的姿态,无一不在表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苏牧应该还是留有余力的,否则这两位不会做出邀请他留下墨宝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周甫彦可不是苏清绥这种心高气傲却又不学无术之辈,他才华满腹,他结交蔡京,见过无数的大人物和文坛耆宿,他的眼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他已经成为官家诗会雅集的座上常客,对官家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当中书舍人⊙,出面说话之时,他心里就已经开始犯嘀咕了。

    苏牧提笔的举动,便像是丢进烟花堆的一个烟头,炸出缤纷绚烂的各种色彩。

    因为苏牧的这个举动,在场之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情绪也是复杂万分,表情是精彩绝伦。

    总之,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想法,无论苏牧写的是什么,无论写的内容能否成功击败周甫彦,这场盛宴,都算是圆满落幕了,因为这一戏剧性的变化,已经弥补了盛宴先前的平庸和寡淡。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将成为让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这才是老百姓们真正关心的一个问题啊!

    对于雅绾儿和扈三娘等人,她们自然是希望苏牧能够赢的,虽然她们不是很理解苏牧为何要故意让给周甫彦,但她们对苏牧有着绝对的信心。

    所以当她们看到苏牧提笔之时,脸上满满都是骄傲,在她们看来,这个男人虽然低调,但身上的光华是注定无法被掩盖的!

    而曹嫤儿和裴樨儿等人在盛宴之时也为苏牧感到憋屈,如今终于来了机会,她们和一干女子们也纷纷兴奋起来。

    在她们看来,苏牧就是她们的梦中男神,是她们期期艾艾等着见面的诗词大家,当她们得见苏牧真容,揭开苏三句苏大家的神秘面纱之后,有人失望,有人激动,但大部分人都不希望看到苏牧失败。

    因为苏牧已经成为她们心中的一个影子,承载着她们太多太多的幻想,她们不希望这个幻想就这么被周甫彦给打灭了。

    可对于巫花容而言,苏牧被中书舍人一句话就逼回了屏风前面,根本就是个胆小鬼!

    虽然她是曹顾失散多年的孙女儿,她对曹顾也感铭肺腑,并对曹顾恭敬爱戴,但她实在不愿看到苏牧如此没有男儿气概的一面。

    因为当初羞辱自己的那个男人是何等的霸气,也只有这么霸气的男人,才值得她巫花容不断积蓄力量,默默等待着机会,对他展开最终极的报复!

    而现在苏牧的表现则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婆婆妈妈,胆小如鼠,这让巫花容感到极其的失望!

    总之在场之人有着不同的看法,但谁都没有想到,在盛宴的尾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牧的身上,而苏牧本人却微微皱着眉头,对着那屏风发呆了许久。

    周甫彦不禁心头大喜,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这苏牧果真是灵感枯竭了,中书舍人此举,无异于将苏牧架在火堆上烤!

    这么一想,他也就放心了,心里头那一点点不快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今夜的宴会,他已经踩着苏牧的脑袋,成功上位,成为了汴京文坛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

    谁想到临了这中书舍人还给他送了一份大礼,让他再一次获得了羞辱苏牧的机会!

    消息如风一般传播出去,苏牧在沉吟之时,汴京城的人已经获得了最新的消息。

    “原来重头戏还在后面,盛宴是结束了,但大戏才刚刚开始啊!”

    人们再度激动起来,甚至有许多人不惜冒着唐突国公府的风险,渐渐聚集在了国公府的门前。

    灯火照耀之下,苏牧的脸面隐藏在背光的阴影之中,只剩下那高挑的背影,给人无限的遐想。

    他的身材很匀称,猿臂蜂腰,宽肩乍背,清矍之中带着淡淡的英武,健美之中又不乏儒雅。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只凭着这个深沉的背影,苏牧便成功俘获了一大票名媛的芳心!

    时间渐渐过去,聚拢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人也都从激动兴奋变成了不耐烦。

    很多人都在叫嚣着:“实在写不出来就投笔吧,何必浪费大家时间!”

    “就是就是,没有这本事,何必装大尾巴狼!”

    “我看先前那些根本就是抄的!”

    舆论渐渐开始转了风向,变得对苏牧很是不利,可他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周甫彦实在看不过去,事实上他也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于是便朝众人朗声道。

    “苏牧先生才华横溢,更是深受官家垂青,这诗词一道极需时间来消磨,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大家权且多些耐心,切莫打扰苏先生构思!”

    这番话看似是对苏牧的回护,实则诛心之极,颇有煽风点火的嫌疑。

    果不其然,在周甫彦出声为苏牧辩解之后,议论变得更加的激烈起来。

    许多人认为周甫彦有大家风范,大度容人,即便面对苏牧,也能够为对手说好话争取时间,实在是君子之风。

    也有人被他的话刺激得不行,本来就等着不耐烦了,便纷纷开始起哄,让苏牧滚蛋作罢。

    曹顾和高俅,连同那个“罪魁祸首”中书舍人却含笑不语,双手笼在袖里,只是微闭双眸,静静地等着。

    而就在此时,苏牧终于开始饱蘸香墨,开始在屏风之上挥毫!

    “来了来了!”

    苏牧的一个动作,便让所有人闭了嘴,人们纷纷往前汇聚,伸长了脖颈,都想着先睹为快,若非国公府的护卫围起了人墙,骚乱会变得更加的严重

    为了方便这些人观看,早有国公府管事在屏风四处点起灯笼火把,将屏风连同苏牧照耀得明亮显眼。

    那些个宾客也没人敢靠上去,一来在国公爷和太尉高俅面前需要保持仪态,避免失礼人前,二来他们也怕苏牧会输,自己上去也是自取其辱。

    万众瞩目之下,苏牧终于写出了第一行字,他的字并不算很好看,只能说中规中矩,也没有运用飞白,字体瘦长,清爽整齐,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清雅,像古板的夫子在临摹古帖一般。

    仿佛刚才已经打好了腹稿,苏牧并没有一丝停留,甚至字与字之间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勾连,正楷往行书方向变化,而行书又开始变为草书!

    这一切都在说明,苏牧已经从渐入佳境,变得如痴如醉,完全沉浸于其中了!

    众人还在欣赏苏牧飞速挥毫的英姿之时,苏牧已经一蹴而就,那屏风便如同蒸腾起彩色的云霞一般,如那天上掉落凡间的仙器那般引人注目!

    因为今夜盛宴到底能否成为传奇故事已经不再是问题,无论苏牧的诗词如何,这场盛宴都将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起码在短期之内成为汴京最热门的话题。

    眼下他们关注的是,这位连官家都承认,称之为苏三句的苏大家,到底写的是些什么。

    是再出传世新作,还是江郎才尽,贻笑大方,这简直充满了让人浑身都痒的悬念!

    人们纷纷往前面靠,而曹顾和高俅等人早已近水楼台先得月,捷足先登,一睹为快了。

    曹顾微眯着双眸,稍稍走上前去,粗粗一扫,便道了一声:“好字!形不足而神有余,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众人见国公爷开口,也都纷纷闭了嘴,而后他们便听到曹顾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该是一首词”周甫彦听得这两句,下意识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可他跟着默念了一遍,只念了第一句,便被满心震撼,再也念不下去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何惜白发生!”

    当曹顾念完这首《破阵子》之后,他的身子竟然在颤抖,而高俅则站在他的身边,微微张大着嘴巴,一脸的惊愕!

    这首词分明就是为他曹顾量身打造的啊!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极其渴望策马沙场的老将,天地间充斥着满满的豪壮之气,让人读来热血沸腾,便是他高俅,也想要到燕云之地走上他娘的一遭了!

    中书舍人默默地将这首词记录下来,他心里满是震撼,但并不是因为苏牧的词,而是因为官家下旨之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这苏牧藏得深,必要的时候敲一下,让他把私货给朕抖出来!”

    原来官家并非简单的赏识苏牧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官家对苏牧已经是了如指掌了!

    苏牧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先前倒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这首《破阵子》是他临时起意决定要用的,但想了一想,最后一句还是改了一下。

    如果不改,中书舍人将这首词献上去,官家赵劼看到最后那一句“可怜白发生”,将会作何感想?

    于是苏牧考虑了一番,终究还是改成了“何惜白发生”。

    无论在哪朝哪代,弘扬正确社会价值观,共建和谐社会,还是有必要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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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落幕之后的思量

    这首醉里看剑,沙场点兵的《破阵子》,看着豪壮磅礴,实则最让人可叹的还是最后那一句可怜白发生,也正是这一句,像一尊领潮的海神,将前面铺天盖地的怒海狂潮,都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苏牧只是将可怜二字改成了何惜,便又将整首词的意境和表达的东西,彻底改变了,或许这就是文字的魅力。

    前面的可怜白发生,想要表现的是一个忧国忧民,极度渴望带领百万雄兵,驱逐蛮夷保家卫国,却又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愤青。

    而苏牧改成了何惜白发生,正好切合曹顾这种既有心又有力,志得意满又意气风发渴望马到功成的坐镇大佬。

    更重要的是,若用可怜白发生,那就是对朝廷的抱怨腹诽,虽然有些隐晦,但终究还是看得出来,可改成了何惜白发生之后,却是至死不渝的忠心耿耿。

    用这么一句,用这样一首词,来向官家表达立场和姿态,无论是为曹顾,还是为他苏牧,都是极其合适,再难找到更好的了。

    这也正是见惯了文坛才子的高俅,为何看到这首词,仍旧忍不住惊叹不已的原因了。

    他是天子近臣,与蔡京等人一样,虽然他与官家颇有亦君臣亦良友的意思,但若说隐晦地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却是无人能及的。

    不是他高俅吹牛逼,若每向官家拍一个马匹能领赏一两银子,他高俅能将国库都给吹到空。

    拍马屁是门技术活,马屁不是你想拍,想拍就能拍,还要看马乐意不乐意,如果你拍得舒服,那马自然下次还找你。

    而且马也是要面子的,特别是官家这样的马,还要忌惮后世史学家给他打上宠信佞臣的标签,所以拍马屁更不能显山露水,要拍得如雪上鸿爪一般了无痕迹,却又恰到好处地让对方感到熨帖和舒畅。

    作为腹黑老道的马屁宗师,高俅从这首词身上,看到了苏牧拍马屁的潜质,不得不说,苏牧绝对拥有拍马屁的天赋和潜质,相信这首词献上去,痴醉于书画诗词的官家必定会龙颜大悦。

    更令人惊叹的一点是,盛宴之上无论是周甫彦或者其他文人士子,他们的诗词十有**是提前准备好的,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斟词酌句推敲增删的,而苏牧却完全是临场发挥!

    在他们看来,苏牧一直婉拒现场献作的原因,便是他早已江郎才尽,灵感枯竭,根本就做不出来像以前那种经典佳作了。

    而直到中书舍人提醒他之前,他都还想着转身离开,所以这首词断然没有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只能说是在并不算长的沉思时间里,即兴所作的!

    虽然苏牧提笔之后,让很多人都等得极其不耐烦,可当这首质量上乘堪称又一首传世之作的《破阵子》问世之后,所有人又觉得,苏牧思考的时间其实是非常短的,能够在这么有限的时间之内,又顶着如此巨大的压力,还能做出如此水准的词来,相信汴京城中,再无一人可与苏牧媲美了!

    文坛讲情怀,但也跟市井是一样的现实和残酷,当你拿不出好货之时,所有人都会质疑你,而当你拿出干货了,所有的质疑和鄙夷,也都随之消失不见了。

    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人会去关注周甫彦站在何处,脸上又该是何表情,甚至连他忿忿离去,都没能引起别人的关注。

    至于苏牧这边,却也没人敢上前来打扰,他们关注的重点反而在这首词以及整个盛宴的故事之上。

    这些看客乃至于整座汴京的老百姓,他们喜欢吃鸡蛋,他们津津有味地谈论这个鸡蛋产自哪个地方,怎么烹饪怎么搭配才更好吃,又有哪些做法,但对下蛋的是公鸡还是母鸡,根本就不感兴趣。

    这就是他们对待苏牧的态度,因为苏牧这个下蛋公鸡,已经是公鸡中的战斗机,虽然只是中书舍人隐晦提醒,但隐隐有着一种奉旨填词的意思在里头。

    即便没有,老百姓们的想象力也是天马行空极其丰富的,他们总会将故事往他们渴望看到的方向去联想。

    在他们看来,苏牧便如柳七那般,成为史上第二个奉旨填词之人,而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较真,他们的重点在于,他们是这一过程的见证者!

    这就是小人物获得社会优越感和成就感的主要手段,通过打嘴炮道听途说添油加醋来增强自己的参与感,使得自己卑微的社会地位,能够赢得别人更多一丢丢的尊重。

    苏牧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厌恶,这是底层小人物的生存智慧,是值得理解的。

    他的关注重点其实还是放在了中书舍人的身上,因为他代表着官家的意思。

    本以为中书舍人会趁着宫禁还未关闭,回去向官家复命,结果抄录完苏牧的《破阵子》之后,他还是给苏牧使了个眼色,二人不动声色地与高俅曹顾等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陛下口谕,宣苏牧明日入宫觐见。”中书舍人压低声音,如是说道。

    苏牧故作惶恐,慌忙想要行礼,中书舍人又将他扶住,朝四下里扫了一眼道:“官家交代过,不必多礼了,明日本官再过来,领你一道入宫。”

    苏牧装出满眼感激来,想了想,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倒是腰带挂着那块古玉颇为典雅,便悄悄将古玉扯下来,藏于手心之中,趁着握手感谢中书舍人的空当,塞进了他的手里。

    后者也是微微一愕,在他看来,苏牧这样的文坛大家,就该是个呆子,或者是个心高气傲,对他这等人不屑一顾的清高人物,没想到苏牧竟然如此接地气,对办事规矩如此的熟络。

    但想了想苏牧这是词,见惯了百官作态的中书舍人,心里也就释然了。

    也难怪官家会如此垂爱于苏牧,此子非池中之物啊!

    如此想着,他也就坦然地收下了那块古玉,而后与高俅和曹顾等人打了声招呼,便回宫复命去了。

    看着中书舍人离开,苏牧终于松了一口气,细细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若非自己临时改变主意,说什么也要拿出一首佳作来,最后那道私密口谕能否听到,还真是两说的事情。

    甚至在与高俅的目光短暂接触,察觉到高俅眼中的激赏之后,他才更加醒悟和确定,若没有这首词,或许也就没有后面那道口谕,他也就再没有入宫觐见的资格了!

    这一切看似随意,但其实都在官家的掌控和预料之中,虽然朝野上下都暗自觉着官家沉迷文事,武功不济,但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能当皇帝的人,又岂会是简单的人物?连扶不起的阿斗都数十年安然无恙,可见皇帝这个宝座,虽然坐着很危险,但却是一个能够最快改变一个人的好地方。

    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你的层次高了,视野开阔了,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世界,感悟自然也就不同,成长起来自然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更何况当今官家已经在位这么多年,整日里接触文武百官,以及全国机要,而且他并没有荒废朝政,只是手段相较而言没有那般铁血,比较温和求稳罢了。

    所以说莫看官家经常被朝堂上的文官指责,其实他根本就是个最懂得隐忍的人!

    苏牧暗自庆幸自己从中书舍人的提醒之中发现了这一点,并用这首词成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曹顾和高俅也终于安心下来。

    高俅之所以到场,何尝不是给官家掌个眼,考察考察苏牧这个人?

    总之事情算是就这么过去了,这场盛宴无论是先前的雷声大雨点小,亦或者后来的剧情突转,跌宕起伏,都足够汴京百姓谈论许久了。

    而能够接触到更深层次意义的人,则开始考量这一切背后所蕴含地政治信息。

    至于苏牧,他并没有完全踏实下来,因为他心里还有个疑问没有得到解决,他必须在进宫面圣之前,把这个疑惑给解开。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一个问题,官家对很多事情都了若指掌,这个显宗现任宗主,可以说是阳光之下最具权势的一个人,没有之一。

    而演真宗的势力遍布大焱天下每一个角落,显宗如今又力压隐宗,还有什么消息是官家不知道的吗?

    为了应对这次召见,苏牧必须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否则面圣之时落入官家的话套里都仍旧不自知。

    当人群彻底散去,国公府也迎来难得的安静,苏牧简单洗漱了一番,将留在身上的宴会气息都祛除,这才换了一身衣服,从国公府的后门出去了。

    他没有带上雅绾儿等人,因为这是他的私事,雅绾儿和扈三娘几个也很理解,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有人不理解,而且还正大光明地跟了上来。

    能在国公府里头拥有如此特权的,除了国公爷之外,也就只有国公爷的宝贝孙女儿了,之前只有这样一个孙女儿,现在是两个。

    曹嫤儿知书达理,温顺贤淑,自然不会做出这等张扬跋扈仗势压人之事,那么也就只剩下另一个孙女儿巫花容了。

    她对苏牧是极其矛盾的心理。

    从一方面来说,没有苏牧将她带离烈火岛,就没有如今她的新生活,但另一方面,苏牧也曾经毫无底线的羞辱过她,而按照斑人部落的规矩,揭开女子鬼面之后,女子就必须跟着那个揭开自己鬼面的男人。

    苏牧非但揭开过她的鬼面,连不该揭开的东西,全部都给揭开干净了。

    所以她一面感激苏牧,一面又痛恨苏牧,一面想要报复,一面又不知缘由地下意识想要跟着他。

    这一次她提出要跟曹顾北上,就是考虑到苏牧肯定也会北上,他才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对于她来说,钟鸣鼎食的国公府生活,确实让她看到了人间仙境一般的富贵繁华,但曾经在荒岛之上求生存,遵循着最原始最野蛮生存法则的她,对这样的生活真的甘之如饴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经过了初时的新鲜感之后,她已经开始怀念过去打打杀杀的生活了

    于是她就这么跟着苏牧,苏牧想了想,也不知这小丫头会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便忍了下来,让她跟着离开了国公府。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本家的忧患

    苏家老太公的身子骨渐渐不太硬朗了,夜里早早就会犯困,房间里头的炉子烧得火热,一双老腿却仍旧冰凉得吓人。

    然而今夜,他却没有入睡,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客厅里头,目光望着南方,仿佛穿越重重阻隔,回到杭州那座老宅子里头一般。

    自打苏常宗长房这一脉分家出去之后,老太公心里的自责就从未消散过,这个事情就像灵魂上的一处污点,如何都洗不干净,让他食不甘味夜不安寝。

    他想要让苏家在三代到四代人的时间内,成为名门望族,就不得不重视宗族规矩,有时候为了家族的前途,连他这个当家人,都要做出必要的牺牲。

    苏常宗这一脉分家出去,是宗亲长老们讨论出来的一致结果,即便他老太公,也无法独断,只能听之任之,愧对了苏常宗这个长子,以及苏牧和苏瑜这两个长房孙儿。

    这就是折磨了他两年,以致于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身子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而接下来的事情,苏家所遭遇的一切,仿佛每一件都在证明,他们将长房驱逐出去,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如今苏瑜已经在江宁市舶司扎稳了脚跟,而苏牧更是成为了天下闻名的文坛宗师,相比之下,老宗家这几房,虽然衣食无忧,但想要成为名门望族,终究有些渺茫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清绥却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竟然又让苏家再度焕发了生机!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老太公眼睛浑浊了,却并没有瞎,即便眼睛瞎了,心里还是亮堂的。

    他知道苏清绥攀上了王家,而王家则攀上了右相王黼,但王家之所以能够攀上王黼,却又是苏清绥的功劳,这种来来往往纠结不清的关系,也让苏家得到了王家的大力支持,眼下家族产业蒸蒸日上,前景非常的喜人。

    不过这种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而后便传来了苏清维南下料理生意,却被苏瑜这个大堂兄,当众把苏家的货船给烧了个一干二净的事情!

    这使得整个苏家宗亲们出离的愤怒,在他们看来,苏瑜完全就是小人得志,这是在刻意报复本家了!

    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如果你报复的对象是自己的本家,那无论道理握在谁的手上,你都将先背上一个不孝不仁的可耻罪名!

    然而苏瑜就是这么做了!

    而当本家的人在苏清绥的主持下,展开了数次讨论,打算以牙还牙之时,却又传来了苏牧的消息。

    而且苏清维也灰头土脸回到了江宁,远在汴京的苏清绥,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非但放弃了报复的计划,还举家搬迁到了汴京,完全托庇于王锦纶的王家。

    虽然苏家在汴京也有了不小的根基,足以让他们今后衣食无忧,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富即安的状态,想要成为名门望族,又变得遥遥无期了。

    老太公就像一头垂垂老矣的迟暮老虎,虽然眯着眼睛晒太阳打盹儿,但仍旧在睥睨着自己的地盘,时刻警惕着,守卫着自己的领地。

    苏清绥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如何都不肯吐露实情,但老太公还是从苏清维的口中,得知了一切的缘由。

    他没想到苏家近段时间的起起落落,竟然只是因为一个神秘的女人,而当苏清维提起那颗铜钱之后,老太公惊愕之后,便已经释然了。

    这就是人生阅历的重要性了,人多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是完全有道理的。

    老太公或许没能将苏家拉扯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或许现在的他连一个苍蝇都拍不死,但他脑子里的阅历和经验,却是弥足珍贵的真正财富!

    作为早年间摸爬滚打,创立起偌大苏家产业的老人,他数十年来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的灰色地带,又岂会没有听说过那枚铜钱?

    他也知道那枚铜钱背后隐藏着多少强大的势力,但他的经验和教训告诉他,这种势力,并非苏家这种小门小户所能碰触的。

    因为无论他多么的强大,终究不敢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阳光之下,这么多年来只是鬼鬼鼠鼠地流传于民间市井。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个铜钱背后的势力确实强大,这没有错,但他们的强大,也是跟朝廷站在了对立面上的,否则他们又岂会如此遮遮掩掩?

    无论他能够为家族带来什么利益,老太公都认为,这样的势力是不能随便沾染的。

    因为苏家没有足够的底蕴,甚至连足够引起人家重视的根本价值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碰触这种层次的势力,只能被当成炮灰弃子,将苏家推到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之中!

    他找来苏清绥,声色俱厉地训斥了这位孙儿,并剥夺了他作为家族代理人的权力。

    若那个神秘的女人还在身边,苏清绥根本就不会将老太公放在眼里。

    可如今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女人背后的灰衣老者也再没有出现过,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再支持苏家,苏清绥感觉自己就像个愚蠢的姐儿,见汉子有钱就贴上去,结果人家提上裤子就跑了,根本就没想过要给钱

    若他苏清绥没有跟王锦纶产生龃龉,他也可以不用将老太公放在眼里,甚至逼老太公交出家主的位置。

    然而苏牧到汴京才几天时间,就将这里头的事情搅得乌烟瘴气,在董彦超的那件事上面,他苏清绥终究还是跟王锦纶产生了隔阂。

    他很清楚王锦纶的为人,既然过河拆桥都做得出来,那么苏家失去王家的庇护和支援,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手里头能用的牌和筹码都没了,他苏清绥仿佛因为苏牧来到汴京,一夜之间就由腰缠万贯,变得一文不名。

    在怨恨苏牧和王锦纶,甚至那个神秘女人的同时,苏清绥也在考虑这今后的种种走势。

    眼下苏家在汴京还有些不错的生意,但人脉几乎都靠人情通达的老太公在维持着,因为当初的苏清绥因为那个女人在身边,以为铜钱在手,天下我有,对具体的这些人脉关系的拓展和维系,根本就不屑一顾。

    他确实靠着那个女人和王家,开拓了苏家生意的疆土,可这些疆土都是老太公和苏常源稳固下来,并使得苏家成功扎稳脚跟的。

    考虑到这种种因素,他也不敢再顶撞老太公,更不敢忤逆什么。

    而今日,一个个关于苏牧的消息不断地在汴京城之中传开,走到大街上,你说没听说过苏三句,人根本就不瞧你一眼,连街口晒太阳的癞皮老狗都不稀罕蹭你一下。

    这些消息对于苏家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打击,苏家就像破残不堪的一艘老船,遭受着一个又一个大浪的冲击。

    苏家的人是否会对自己当初驱逐长房的行为而感到羞愧懊悔?是否羡慕苏牧这一脉分家如今的风光?

    这个虽然不得而知,但从苏家宅子各院各房夜间那仍旧亮着的灯火,便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在这个人人以认识苏牧,能够跟苏牧苏三句说上一两句话就引以为傲的汴京城中,作为苏牧本家的苏家,却灰头土脸,像将头埋进沙子的鸵鸟,甚至不敢让人知道他们家跟苏牧的真实关系。

    当然了,也有知晓其中内情的,就像王锦纶的王家这种,当初因为战乱而北迁的家族,他们对此也是幸灾乐祸,笑得肠子都抽筋了。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王锦纶与苏清绥刚刚产生了不快和龃龉,诸多北迁家族也巴不得看到苏家被瓜分,这个内幕消息一时间也就传开了。

    苏家也没想到,自己沾了苏牧的光,但这个光实在不是很光彩,因为他们得到的不是汴京人的巴结,而是鄙夷和唾弃!

    在汴京人的眼中,苏家就是瞎了狗眼的势力狗,因为当初的目光短浅和小肚鸡肠,将苏牧一家赶了出去,错失了成为名门望族的最佳时机。

    反观苏牧一家,苏瑜已经是大江南如今最炙手可热的衙门,市舶司的隐形一把手,据说年后就会有正式的任命下达,那可真真是一步登天,今后把市舶司和江南世家势力都整治清楚了,官家龙颜大悦,便又是平步青云。

    而苏牧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大宗师,如此一来,苏常宗这一脉,即便没有名门望族的底蕴,如今也足以堪称大家族了。

    试想如果他们没有将苏牧一家赶出去,那么苏家如今应该也能够享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待遇了吧?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或许他们不把苏牧一家赶出去,苏牧也不会阴差阳错拥有今日的成就。

    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苏牧能够拥有今日的一切,机遇和运气虽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来源于苏牧自己的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在生死艰难困苦之中挣扎求生。

    这一切都是他用无数个不眠之夜的苦苦思索筹谋,和挥洒无数血与汗水,才拼命挣来的。

    这也是苏牧应得的,无可置疑!

    苏家人因为苏牧今夜在国公府的表现,以及他们是苏牧本家的消息走漏出去,而无法安然入眠,整个宅邸各院各房都在点着灯,也有许多兄弟宗亲相聚在一处,喝着闷酒,商讨着对策。

    因为他们已经能够预见,待得明日,说不得苏家就会被汴京那些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用口水彻底淹死,而苏家的生意,也绝对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和打击。

    对于眼下情势本就不容乐观的苏家而言,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的。

    这些宗亲一番商议之后,不得不去考虑最不愿面对的一个应对方法,而这个方法,在当初尚未逃离杭州之前,苏牧曾经担任焱勇军都虞侯之时,他们也曾经用过。

    那就是拼着脸皮不要,向苏牧求助。

    说到底他们也是苏家的血脉,这是流淌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苏牧一家如今得势,又岂能背宗忘祖!

    在他们打定了主意,往老太公院子里走,打算向老太公提议之时,苏牧带着巫花容,来到了苏家的府邸前面。

第四百三十章 老太公啊老太公

    老太公实在太熟悉这些老宗亲和不成器子孙的做派,见得他们来到自己院子,便很清楚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在这一方面,他何尝不是这样?他又如何能够责怪这些宗亲和子弟?

    他的大局观或许要比这些人强一些,目光或许比这些人长远一些,城府和阅历也丰富一些,但他毕竟是家族的开创者,是堂堂老太公。

    如果当初他一言决之,又有谁敢将苏牧一家驱逐出去?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苏牧一家没有坚决到底的信心,他跟这些宗亲又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在这些宗亲长老和子孙们没有找上门来之前,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早已将事情想清楚了。

    苏家是他创下的基业,是他留给子孙的财富,他还盼着苏家能够崛起,能够成为名门望族,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家族沦落?

    他的想法其实跟这些宗亲长老一般无二,拼着老脸不要,说什么也要向苏牧求求情,让苏牧主动过来认回这门亲,出面辟谣,消除误会,这么一来,非但没人敢动苏家,苏家反而会因祸得福,获得重新振作起来的能量!

    但出面之人不是苏清绥,也不是诸位宗亲长老,而是他老太公。

    也只有他出面,才能办成这件事情,要丢脸,也只能丢他老太公的老脸。

    因为在他看来,其他人想要在苏牧面前丢脸,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而他对苏常宗和苏牧苏瑜,到底还是有些情分的。

    就在所有人都在感慨,大事临头,终究还是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老太公出面支撑着之时,府上的门子撞撞跌跌就冲进了客厅来!

    “太公!太公!二少爷二少爷上门来了!”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哪房的二少爷?”老太公还没有训斥,早有宗亲长老在一旁呵斥起来。

    虽然天气寒冷,但那门子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一头的冷汗,临开口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是是是苏牧二少爷”

    “什么!是苏牧?!!!”

    “他来干什么!”

    “难道如今出人头地了,要来落井下石,看我本家的笑话么!”

    “说不得又是一番冷嘲热讽了,换谁都这样吧”

    “哼,不过是个得意忘形的小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来我本家耍什么横!”

    “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你们将长房扫地出门之时,就该想到这句话了”

    “你!你瞎说什么!他这分明就是来看我本家笑话的!”

    “别叫嚷了,难道你还不承认么,若非清绥这帮孩子嫉妒人苏牧兄弟俩,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们难道忘了当初咱们是怎么巴结宋知晋的了么?”

    “你这么能耐,看得这么清,当初这么就没站出来,我可记得当初是你提出要将他们分家出去的!”

    “”

    “都给我闭嘴!”老太公一掌拍在桌子上,那茶盏子弹跳起来,而后掉落在地面上,啪嗒碎开,整个客厅终于清净了下来。

    最让他痛心的并非家族生意的衰落,也并非家族四面楚歌,而是这些宗亲和子孙,似乎从来就没有凝聚成一股同心之力,事到临头,他们考虑的仍旧还是自己,他们根本就没有将这个家族当成自己的,这才是让老太公最为痛心的一件事情。

    与苏瑜苏牧一家对比,本家为何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也就不难想象了。

    老太公便如同发怒的迟暮病虎,威严展露出来,谁人敢再多嘴一句?

    “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要见苏牧一面,现在人主动上门来了,一个两个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

    老太公此话一出,诸人都老脸通红,是啊,如今人家是真的上门了,自己为何还如此激动?

    这是不是在说明,适才大家关于求助苏牧的讨论,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的利益,并非因为想跟苏牧一家重修旧好?

    即便到了现在这一刻,他们仍旧没有诚心诚意地接纳苏牧一家的意思,他们在潜意识里,终究还是将苏牧一家当成敌人或者陌生人啊

    这是多么让人悲哀的一件事情,同宗同源的血脉宗亲,竟然会嫉妒到这种地步,而苏家的这种分歧,其实只是彼时社会的一个缩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类似这般的事情,又该发生多少?

    所以人都说人情似纸张张薄,即便本家兄弟都逃不脱这个规律,又如何不让人心灰意冷?

    老太公也没有心思再理会这些龌蹉事,他挥了挥手,声音之中满是疲惫,有气无力地沙哑着嗓子道:“诚心的留下,想走的赶紧走,上茶,待客。”

    听得老太公这么一句,大部分人竟然如蒙大赦,灰溜溜就都离开了客厅,能够留下来的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在他们看来,这事情虽然是苏清绥等人搞砸的,但老太公一天没死,天塌下来,终究是要他出面来顶着的,替自家儿孙擦屁股,可不就是老一辈的责任么?

    老太公已经对他们彻底死心,想起来满心苍凉,倒不如不想。

    他本想着出门去迎接一下苏牧,但想了一下,还是安坐在客厅之中,让通禀的门子,将苏牧给领了进来。

    巫花容跟着苏牧走进客厅,见得一白胡子老头孤零零地坐在堂上,两侧座椅上就那么三五个人,有老有少,却不曾见得女眷,毕竟这是个男人说话算数的时代。

    她也是听扈三娘等人说起过苏牧这桩家事的,苏牧对此并不会隐瞒,因为扈三娘雅绾儿几个是苏牧的家人,而又有彩儿丫头这个傻乎乎天真又单纯的小姑娘,加上曹嫤儿等人的熊熊八卦之心,几个女人叽叽喳喳早就把事情都给弄清楚了。

    按着巫花容的性子,以及她在烈火岛上的生存法则,她早就放出虫潮,将这可恨的苏家彻底灭了。

    这也是她跟着来的一个原因之一,她进入国公府之后,就再没有出手的机会,她的虫子已经饥渴难耐了。

    她觉着跟苏牧过来,说不定会有出手的机会,听彩儿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苏牧一家的辛酸往事,她巫花容都替苏牧一家感到愤怒和不值,都觉着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了。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因为苏牧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确实对本家的行为很不齿,但他并没有任何报复之心,因为即便他对本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但苏瑜和苏常宗都出自于本家,他不能做出让苏瑜和苏常宗伤心的事情来。

    而且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苏牧的视野见识早已不同往日,本家这些人,跟他已经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一个第二天就要入宫面圣的人,私自调查着天底下最神秘最强大组织的人,一个即将北上,妄图改变历史轨迹的人,还会因为家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

    答案是不会的。

    非但如此,苏牧甚至没有因为本家没人出来亲自迎接而恼怒,他走到堂上,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公行了子孙的礼,虽然没有下跪,但诚意十足,脸上没有半分弄虚作假。

    灯火之下,苏牧深深的鞠躬,当老太公笑呵呵让他不要多礼客气的时候,当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那两道有些狰狞的金印之时,老太公心头没来由一阵酸楚。

    大家都看到苏牧的光鲜,都羡慕他一朝成名天下知,可谁又想过他背地里受过多少苦,历经多少的生死危难?

    能够拥有这样的子孙,即便本家与分家之间有些龌蹉,作为老太公,难道他就不该为苏牧感到自豪和骄傲吗?

    这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那种子孙吗?这不就是他一直渴望着的,家族传承的希望吗?

    苏牧没有任何的倨傲,就仿佛当初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般,他能够对老太公行礼,就是在表明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他甚至用如此周全而恭敬的礼数,来告诉老太公,过去的事情并不需要介怀。

    这让老太公连丢老脸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苏牧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他们丢脸啊

    苏牧抬起头来,看着老泪纵横的老太公,看着左右两侧坐着的那三五个叫得出名字或者忘记了名字,或者名字跟人对不上号的宗亲们,突然感到很悲哀,为老太公感到悲哀

    这是一个多么孤独的老人,他为了这个家,可以狠心将苏牧一家驱逐出去,可以让苏清绥这样的不靠谱青年来掌管家族的生意,可以拉下老脸来替子孙们承担责任擦屁股。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威严满满的老太公吗?

    不,这只是一个用心良苦,即便行将就木,仍旧想着维护整个家族和子孙的可敬老人,仅此而已。

    无论他的做法是否明智,无论他的手段是否光明,从动机上来说,老太公都是让人感动的。

    只是本家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老太公的这番苦心?

    苏牧理解了,因为他在苏常宗的身上看到了这一点,在苏瑜的身上也看到了这一点。

    从这一点上来说,苏常宗才是老太公真正的传承,而苏瑜则是真正承袭了这种为家族可以牺牲一切的精神的第三代。

    有些可悲,也有些可笑,真正承袭了自己精神的,却是被自己驱逐出本家的长房。

    当老太公从苏牧的神色之中,读懂苏牧对他的理解之后,他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他没有求苏牧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苏牧也没有让他颜面丧尽,更是恭敬地行礼,给他保存了最体面的骄傲。

    可当他看到苏牧那清澈而坦诚的目光,他却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即便分家这么久,能够理解自己煞费苦心的,仍旧是苏牧这一家人,能够继承他的精神的,仍旧是苏牧这一家人。

    而毋庸置疑的是,或许今后,能够让苏家成为真正的名门望族的,也将是苏牧这一家人。

    “或许这就足够了吧我还真是贪心了呵”从离开杭州至今,两年多的时间里,老太公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温柔的笑容来,便像一个早年丧妻,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拉扯大,孩子却不争气的老父亲

    “牧儿快坐下,兄长在江宁可还好?”老太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跟苏牧话话家常,聊一聊他日思夜想的儿子和孙子。

    至于家族的事情,他竟然再没有谈论的兴趣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面圣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夜色已深,雪势变得大起来,从苏府出来之后,苏牧与巫花容走在冷冷的街上,他们没有撑伞,也没有披蓑衣,肩头上落着厚厚的雪花,小鹿皮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

    苏牧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可看到老太公之后,一切怨气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消散不见了。

    巫花容也以为苏牧会暴怒起来,可惜她终究没有出手的机会,心里头直到现在都还在抱怨苏牧不够男人,还在考虑要不要再给苏牧下一次情蛊。

    老太公没有任何隐瞒,将{ {m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苏牧,而苏牧心里头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身边越来越想杀人的巫花容。

    “马四娘…这名字也真是够普通的…”苏牧心里不由嘀咕。

    这位马四娘,便是出现在苏清绥身边的那个神秘女人,可惜如今已不知去向,想要调查这条线索,也无从下手。

    而且这么普通的名字,实在让人有些抓狂,好在临行前老太公送了苏牧一件礼物,否则这一趟还真没太大收获了。

    那是一张画像,据老太公说,苏清绥对那女人痴迷到了极点,便偷偷将那女人给画了下来,就藏在他的卧房里头,整日里对着画像浮想联翩。

    这苏清绥虽然没什么才情,读书科考也屡屡落地,当常年混迹烟花之地,竟然也练就了一手不错的丹青技艺,那画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虽然缺了一些神韵,但工笔功底还算深厚。

    不过苏牧心里也没有太多的喜悦,如今他心里已经确信了七八分,这名唤马四娘的女人,应该就是演真宗的人,而且应该属于隐宗一脉居多。

    而这样的人物必定会藏头露尾,断然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他苏牧进京都懂得戴上生根面皮,这女人易容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所以即便得到了这张画像,根据这张画像找到这个女人也是大海捞针,即便真的找到了,会不会张冠李戴还是两说,是故价值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但聊胜于无,得到这画像之后,苏牧也是尽量仔细地研究马四娘的面部细节,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的破绽,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和线索。

    一路上放空了脑袋,就这么跟着巫花容走回来,直到进了国公府,到了巫花容的后宅院落前,苏牧才被对方的讥讽和揶揄惊醒过来。

    “苏大才子,这是要进我闺房坐一坐的态势么?”巫花容露出森森白牙,一脸阴险地贼笑着。

    苏牧这才回过神来,脑子里满是马四娘的面目印记,差点没将巫花容看成画像上那女人。

    “呃…不用…您老安息吧…”苏牧下意识地讪笑道,巫花容却柳眉倒竖,手叉蜂腰就骂道。

    “你才老!你才安息,你全家都安息!哼!”巫花容嘭一声就将院门用力关上,结果院门刚刚关上,震落的积雪就泼了她一头一脸,被隔在门外的苏牧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回到住处之后,苏牧在彩儿丫头的伺候下,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拒绝了彩儿丫头要帮他暖床的请求,这才静下心来,将炉子挑旺了一些,又将那画像取出来,细细研究起来。

    翌日一早,才睡了两个时辰的苏牧便准点起身,练了一趟内功,又照着双刀流的功法,练了半个时辰的刀剑功夫,这才与扈三娘雅绾儿等人一起用早饭。

    这才刚开始吃了些,昨日那个中书舍人果真寻了过来,让身边的小宦官交给苏牧一套衣服,更换穿戴整齐之后,便带着苏牧往皇宫方向匆匆而去了。

    苏牧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这次要见的人是真龙天子,是整个大焱帝国的主子,表面上平庸无为,痴醉与书画诗词,实则掌控着大焱千万生灵的生杀大权之人!

    也不知为何,苏牧心里总有一种错觉,只觉得若只是单纯去见皇帝,心里或许并没有那么紧张,可这个皇帝还是演真宗显宗的宗主,这反而让苏牧更加的不安。

    这个朝代与后世的大明,应该是被史学家们骂得最惨的两个朝代之一,皆因为奸臣昏君太多,苏牧虽然能够将赵劼与后世宋朝那位皇帝对上号,但这两位在历史上的表现却又有着不小的出入。

    无论如何,伴君如伴虎,在不敢也无法确定官家心思之前,苏牧还是觉着小心无大错,是故在中书舍人一边走一边讲解入宫觐见的具体礼仪流程之时,苏牧也是侧耳倾听,不肯放过任何细节,许多时候还不断提问一二。

    这位皇帝虽然住着几乎可说是华夏历史上规模最小的皇城之中,但手眼通天,睥睨天下,仿佛没有什么秘密能够隐瞒得住他。

    而苏牧的秘密虽然不多,但每一个可都是很要命的,所以在面圣之前,他也需要好好打打腹稿,推演官家可能询问的话题以及如何应答。

    昨夜还未前往苏老太公那边之前,高俅离开苏府的时候,已经对苏牧进行过面授机宜,又有曹国公私下提点,所以他对这次面圣还是有着不小的安定与坦然的。

    那中书舍人也是有眼力的,见得苏牧不缓不急,神色泰然,闲庭信步,心里也颇为赞赏和佩服,对苏牧也多了一分好感,临进殿之时,还特意嘱咐了几句,苏牧自是感谢不已。

    到了内宫,中书舍人也就止步了,由一名老宦官领着,经过曲曲绕绕的深宫大院,苏牧即便再博闻强记,也有些被绕晕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那老宦官才带着苏牧来到了偏厅,又有小宦官上来,仔仔细细将苏牧搜查了一遍,将他们的衣物整理整洁,免得御前失仪,这才一层层通传进去。

    过得盏茶功夫,那老宦官便带着苏牧继续前行,这时两人都闭了嘴,连低声说话都不敢了。

    当来到御书房之时,老宦官进去通禀,得了许可,才放苏牧进去,自己则留在了门外。

    “臣苏牧,拜见陛下,恭祝万圣金安!”

    这御书房里头也就只有他苏牧,和那位背过身去,欣赏墙上字画的当今天子,所以苏牧并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绣衣暗察的官身。

    “免礼吧,过来说话。”

    赵劼闻言,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平静,似笑非笑地仔细打量着苏牧。

    他的随和平易也让苏牧有些惊诧,赵劼即便不是霸道阴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好歹也是极其钟情于文学之人,说话即便没有咄咄逼人的尊威,也应该有文人的儒雅。

    可他就这么平平常常的开口,不像一个皇帝,也不像文人,反而像隔壁老王。

    苏牧自然不敢抬头冒犯龙颜,稍稍低着头,看着脚尖往前三尺之地,应了一句“诺”,这才缓缓走了过来,在距离官家一丈之外站定。

    赵劼对苏牧的举动显然很是满意,主动走进了两步,朝苏牧笑道:“苏卿且抬起头来,让朕好生看看,我大焱第一才子,是何等风采。”

    苏牧听得这话,心里难免打鼓,不过还是抬起头来,平视前方,虽然他比赵劼要高那么一丢丢,但也不敢直视当今天子的眼睛,直视看着赵劼的下巴位置。

    赵劼细细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了苏牧那两道金印上,竟然小声地念了一遍金印的内容

    御书房里顿时出现了短暂而尴尬的沉默,苏牧也不敢主动说话,赵劼好似在苏牧身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就差没让苏牧脱干净给他看个究竟了。

    “苏卿也不过常人,朕怎么听人说,大焱的第一才子乃文曲转世,魁星下凡?”

    若是寻常人,这句夸奖也是正常不过,可作为当今天子,他或许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如果你也只是随耳一听,麻烦可就大条了。

    所以当苏牧听得这一句,心里也不由一紧,有些尴尬地耸肩讪笑道:“可不是么,微臣也是纳闷得紧”

    苏牧这句回答得稀松平常,一开口就有些懊悔了,不过当他大着胆子抬起目光之时,却见得赵劼满脸笑意,并没有太多的不悦,这才放心下来。

    “有人跟我说,苏卿虽行事乖僻,特立独行,但对我大焱却有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想来那人应该不会说错了”

    这事情牵扯到官家的情报,如此私密之事,苏牧自然不敢搭腔,只是重新低垂下头来。

    不过适才那一瞥,也让他终于得见赵劼真容,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赵劼丰神俊逸清矍倜傥,果有几分儒士的清雅,又带着几分天子的尊威,脸颊虽然有些凹陷消瘦,但双眸深邃睿智,极具洞察力,却又没有灼人的那种犀利。

    赵劼也不再戏耍苏牧,从御案上抓起一叠奏章,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朝苏牧说道。

    “苏牧你做的好大一桩事!”

    苏牧心头一紧,刚刚抬起头来,赵劼已经将那叠奏章丢到了他怀里!

    “微臣惶恐”苏牧本想出言告罪,但想了想,自己对大焱也算是仁至义尽,并没有做过什么昧心之事,自觉问心无愧,也就将告罪的场面话都省了下来,将奏章捡了起来,细细翻看了一遍。

    若换了其他人,早已被赵劼这一招下马威吓跪了,这给棒子再给枣子,恩威并施的手腕,可不正是大人物们最常用的伎俩么。

    见得苏牧泰然若素,赵劼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也不由暗赞了一句:“果然有几分魄力,看来杭州和江宁的事情,确实将他给磨砺出来了”

    苏牧也不管赵劼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奏章,甚至其中一封奏章上有几个通假字,苏牧都给官家挑了出来,看得赵劼是哭笑不得。

    这些奏章都是河南河东军发过来的邸报,将军中一应事宜,定期按时汇报回来。

    苏牧细细浏览下去,便知晓官家为何会呵斥他做了一大桩好事了。

    因为这些奏章乃几路监军弹劾童贯监管不力,麾下军将士擅自离营,对北辽边境周遭的契丹部落进行掠夺的弹劾奏章!

    而这些奏章虽然针对的是岳飞韩世忠宗储徐宁杨挺甚至李演武等诸多中低层军官,但想要追责的,却是背后献出这种反打草谷策略的人!

    那个人,可不就是苏牧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面圣(下)

    苏牧交给岳飞等人的密信之中,提及了打草谷的练兵之法,用契丹人的法子来训练大焱的兵,实行以战养战的训练方式。

    此举非但能够削弱辽国边境的力量,而且还能够激发大焱军士的野性和血性,增强他们的实战能力与作战经验,培养他们服从指挥和相互之间默契配合的意识。

    这样也同样能够打击北辽那边的军心士气,主动出击,让他们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大焱军队,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

    可在北伐军中充当监军的都是文官,这些文人见不得军士欺凌掠夺契丹部族,毕竟这些部族里头也有老弱妇孺,如此做法,无异于将大 (m焱这样的文明之师,降低到了北辽那些不通圣人教化蛮子的档次,这是辱没了祖宗圣人教诲的,是极其不仁不义的!

    然而这些文官们却没有上过战场,不清楚北辽的局势,在北辽军中,这些部族的人跨上马背就是战士,下了马背才是牧民,其实部族里也算是全民皆兵。

    而眼下的北辽已经不再是耶律阿保机那时候的契丹,此时的北辽同样**不堪,内部争斗惨烈之极,老百姓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又有蒙古和女真等强势崛起的部族在边境上虎视眈眈,西北面还有西夏和吐蕃这样的强敌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辽国早已危如累卵。

    再者,北辽南北两院,契丹人与南院的汉儿之间冲突也在不断激化,内部矛盾极其恶劣的情势之下,遭遇到大焱的大军讨伐,任谁都无法安心。

    即便大焱军队的腐朽不堪已经举世皆知,成为了天下的笑柄,但大焱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华夏民族传承下来的,而且疆域广袤人才济济,人口又十分的庞大,加上资源丰富,国力富强,根本就不担心会断了军队的补给。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大焱的北伐军突然一扫颓势,竟然吃了豹子胆一般,主动出击不说,还用了契丹人最惯用的打草谷的方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充分展现出了大焱北伐军的必胜之心!

    随着打草谷练兵的不断深入,如今北伐大营已经步步逼近易州和涿州,而探马也已经深入到了雄州,甚至胆大一些的,已经深入腹地,探查到了幽州城那边去!

    战争的帷幕还未拉开,大焱君已经先声夺人,甚至先发制人,将易州涿州雄州等汉儿聚居之地周遭的契丹人都扫荡了个干净!

    而且他们还时常骚扰和挑衅这些城镇,以至于闹得人心惶惶,辽国南院那边已经风声鹤唳,起码在声势上,已经暂时占领了上风!

    按说这是极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可那些监军将情况报回来之后,朝堂上的文官集团便开始口诛笔伐,声称这样的大焱君与蛮夷并无差别,即便赢回了燕云十六州,也只是将大焱变成另一个北辽云云。

    官家收到这样的捷报,心情本该极其美好,却被这一帮文官给搅得烟消云散,只能问一问苏牧这个罪魁祸首了。

    他虽然表面上醉心于书画诗词,可哪朝天子是生而折堕,甘心当个守成都不行的昏庸之主?

    在他们的心里,何尝没藏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何尝不想重新太祖太宗时期的荣光,何尝不想成为李世民那样的天可汗?

    作为一国之君,如果他自己心里没有这样的想法,没有这样的野心,即便他再昏庸无能,也不会乖乖将数十万大军以及数之不尽的粮草兵秣交给童贯去折腾吧?

    所以这次北伐,无论文官们如何反战主和,官家终究还是顶住了压力,将军权交给了童贯。

    从军报上来看,大焱的军士通过这样的练兵方式,给了赵劼莫大的信心,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可他又必须堵住这些文官的嘴,免得他们整日在耳边聒噪,甚至还有人抬出圣人的画像来,要为了这事儿,在朝堂上死谏!

    如此一来,官家的好心情也就彻底被消磨掉了,看着苏牧这个出主意的元凶,他自然要耍他一耍。

    苏牧看完了奏章之后,将奏章轻轻放到御案的边角之上,又重新退回到原位。

    “苏卿对此事有何看法?”赵劼表情严肃地问着,其实心里一直在等着看苏牧诚惶诚恐的笑话模样。

    可让他惊讶的是,苏牧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慌乱,也正是他这么老神在在的姿态,赵劼才存心要吓一吓他。

    然而让赵劼失望的是,看完奏章之后,苏牧同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死样,面对当今天子的询问,他是这样回答的。

    “启禀殿下,微臣认为,应该烧掉”

    “烧掉?烧掉这些奏章?还是烧掉那些多嘴多舌的文官?”听得苏牧这样的回答,赵劼也是哭笑不得。

    面对赵劼的反问,苏牧的回答更是让人惊诧,这一次赵劼也笑不出来了,反而开始深思苏牧的话来。

    “收复燕云,乃千秋万世之武功,自大焱建朝以来,从未有人完成过这等壮举,陛下想做千古明君,奏章拦路就烧奏章,文官拦路,自然就烧文官。”

    苏牧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自己说的不是牵扯到朝堂大半官员的不敬之言,而只是在阐述一个极其简单明了的道理!

    赵劼沉思了片刻,终究只是轻叹了一声,将那些奏章放回了原位,而后朝苏牧说道。

    “行了行了,若这些话传出去,那些老夫子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不可,这事儿朕就给你背下来了”

    赵劼的回答也让苏牧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因为赵劼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苏牧,朕把绣衣暗察这个帽子丢给你,也有一年多了,你倒是好过,写写诗词,逛逛青楼,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可写给朕的折子,还没你写的诗词多,如今是不是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赵劼如此一说,苏牧脸上就惊慌失色,不过他心里却仍旧淡然,若你这皇帝老儿真要跟我清算,早就动手了,又何必让我进书房来磨嘴皮子。

    不过赵劼也没有冤枉苏牧,自打高慕侠打算离开杭州之时,苏牧托他通过皇城司,给官家上过一道奏折,从此之后,苏牧便再没有第二份献上来。

    虽然他暗中做了许多事情,无论帮助的是皇城司还是市舶司,出发点都是为了整个大焱,而有皇城司直接传递情报,朝野中其他人也不可能会影响到苏牧在官家心中的印象,因为这些都是密报。

    所以苏牧的一举一动,甚至他背地里做些不太符合规矩的事情,官家也都是一清二楚的,也正是了解到他的忠心耿耿,才没有跟他认真计较,甚至连大光明教的事情也都没有当面提起。

    他能够这样说,其实已经很给苏牧面子了,苏牧也不敢大蛇随棍上,嗫嗫着不敢言语,只好弯腰拱手,嘴唇翕动了半天,竟然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因为他深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道理,当然了,这是在官家心情好脾气好的情况下,若心情不好,多说多错,少说也错,不说更是大错!

    赵劼见得苏牧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朝他摆手道:“算了,曹国公即将出征,岳飞和杨挺几个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这事儿你是跑不掉的,还未出征就清算,实在有些晦气,这次就免了,这些烂帐朕可都留着,等你从北面回来,朕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苏牧此时才微微一笑,拱手道:“谢陛下”

    赵劼不由笑骂道:“你也是个老滑头啊”

    苏牧只是陪笑着,至于老滑头三个字是褒是贬,是夸赞还是敲打,他心里也在计较着。

    不过赵劼也没跟他啰嗦,直接将一份密奏抽出来,丢给苏牧道:“回去好好看看,这事儿要是办好了,回头清算之时,朕再考虑要不要减了你的罚。”

    苏牧将密奏双手接过,抽开扫了一眼,心头一惊,猛然抬起头来,而后又低头读了两遍,无奈轻叹一声,眉头竟然皱了起来。

    “陛下”

    “行了,朕意已决,别劝了,这事儿你不做,一样会有人去做,让你去做我还放心一些,下去吧。”

    苏牧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朝赵劼行了个礼,往后退了三尺,就要转身离开,却又听赵劼说道。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是给你的,差点给忘了。”

    苏牧一脸疑惑,却见得赵劼摘下腰间的血红蟠龙玉佩,拈在手里递了过来:“机灵些,准你便宜行事,别给我闹太凶就行。”

    苏牧愕然,而后双眸涌出一股精芒来,双手接过那玉佩,满脸都是激动与兴奋,朝赵劼郑重行礼道:“谢陛下!”

    当苏牧接过玉佩,走到门口之时,他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这等没规没矩的举动,足够言官们将苏牧弹劾到满身是孔了!

    赵劼也是面色一凝,但见得苏牧没回头,低声说了一句:“陛下,苏牧佩服你。”

    苏牧走了,赵劼却笑了。

    这还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模样吗?

    此时细细回想起来,苏牧这次面圣,总计说了不超过六句话,除了烧奏章烧文官那句石破天惊,剩下的就是谢陛下和陛下加欲言又止的省略号

    也不愧为苏三句,虽然话少,但说与不说的时机却把握得极好,那句烧死文官的话很出格,但赵劼并不以为逆,而最后那一句有些僭越之嫌的话,确实让赵劼心里舒畅万分。

    联系到他即将让苏牧去做的那件事情,想起来自己也确实配得上这句话,赵劼也就觉着,自己将蟠龙佩赐给苏牧,算是找对人了。

    而在苏牧看来,这场本应该充满了悬念的面圣,却如此简单地接受了,前后加起来也不到半刻钟,可等他走出殿外,冷风一吹,他才察觉自己身上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手里头的两样东西,无论是蟠龙佩,还是那封密旨,都足以让他脚步沉重,便像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身上。

第四百三十三章 北上之前

    从皇宫回来之后,苏牧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生活习惯,无论是扈三娘雅绾儿,还是贴身伺候的彩儿丫头,都没敢进去打扰。

    而曹国公已经开始筹备北上之事,年后就要踏上征途,加上自己已经借着盛宴,表明了自己的姿态,强势起复的他,每日里都要上朝议事,下朝之后还要接见一些要紧的人物,国公府也就变得热闹起来。

    在这期间,苏牧也不断出入曹国公的书房,而一些看似寻常却又带着神秘气息的人物,也常常找上门来,至于找曹顾还是苏牧,外人也就无从知晓了。

    赵宗昊赵文瑄几个也时常来国公府走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之中的一个,会成为曹嫤儿的如意郎君,曹家的地位以及曹嫤儿的个人魅力,足以让他们频繁地来国公府亲近。

    当然了,他们也会过来苏牧这边问候,因为秦王那边终于做出了表态,决定让长子赵宗昊,跟着曹国公北上。

    这样的决定,无疑让朝野上下都放心下来,却又隐约有些不放心。

    之所以放心,是因为秦王心里很清楚官家的意图,所以对官家的暗示表示了服从,赵宗昊北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文官们也就再没有逼迫官家过继王子为国储的由头。

    而作为交换,秦王的头衔或许还能够保留久一些,如果赵宗昊能够经历住这一次考验,在北军战场上斩获一些战功回来,那么即便日后官家耐不住文官和朝臣们的逼迫,决意过继王子以立储君,那么赵宗昊仍旧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由此可以看出,秦王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殊荣,并非简单的人物,而这也正是让朝臣们不放心的原因,至于官家有没有很放心,大家也就不好揣测了。

    汴京的过年氛围很是热闹,雅绾儿和扈三娘这些女人们,在巫容和裴樨儿的带领下,就如同那逃出囚笼的金丝雀儿,整日里大街小巷地疯玩。

    苏牧也不劝阻,因为年后,这些女人之中的大半,都要跟着他北上,北地风光虽然天高地阔,但市井稀疏,难得繁华,这一去凶吉难测,让她们好好玩一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苏牧并没能够享受过年的乐趣,因为他整个年关几乎都在皇城司驻地里头渡过。

    他在挑选陪同他北上的扈从,按着官家的意思,他可以挑选一百护兵作为自己的亲卫,这些亲卫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苏牧又哪里敢马虎大意。

    皇城司的兵马与禁军又大有不同,皇城司里头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但苏牧仍旧本着百里挑一的标准,严格筛选,最终名单定下来之后,那位名义上的皇城使,脸都绿了,连忙到官家那里去诉苦,说这苏牧眼光实在太毒,几乎要把皇城司都给拆散架了。

    官家只是哈哈一笑,重赏了皇城使,算是补偿,却对苏牧之事一笔带过,而后举行的朝贺宴会之上,苏牧也在邀请之列,金明池畔的盛大宴席,群贤毕集,也成为了人人津津乐道的盛事。

    无论是曹国公还是高俅,亦或是官家的那次私自召见,都表明了官家对苏牧的青睐。

    眼下他身上并无官职,绣衣暗察的身份只有少数人知晓,明面上仍旧以诗词大宗师的身份参加宴会。

    这也让许多官员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虽然官家也本着与民同乐的姿态,邀请了李师师周甫彦等才子佳人,汴京城中的名流绅士几乎都获得了邀请。

    但苏牧最近实在太过惹人注目,即便他再如何低调,宴会上也是躲不过去的。

    只是敢上去跟他寒暄,或者说愿意跟他寒暄的人其实并不多,因为他们不是曹国公和高俅,也怕被戴上攀附结交权贵,意图结党的帽子。

    而周甫彦早已颜面丧尽,虽然苏牧也是无奈之举,但确确实实伤害到了他的声誉,今次周大才子也是黯然伤神,落寞地坐在角落里。

    虽然也有许多死忠铁杆拥趸簇拥在他的身旁,大家相互吹捧,可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在看正与三五个女子一道,往苏牧那边方向走过去的李师师,周甫彦心里头更是酸涩难当。

    董彦超同样在宴会之上,只是当日他回家之后,就被老爷子平西侯董立武吊打了大半天,眼下烂掉的屁股还没好利索,见着苏牧如同耗子见到猫一般,远远就躲开了。

    而王锦纶更是不敢跟苏牧对上一眼,因为他王家的靠山,老大人王黼,就在适才不久,跟苏牧喝了一杯酒!

    而苏清绥这种虽然也得到了邀请,但即便心里再如何怨恨,也不敢再对苏牧有任何的想法。

    因为在见过老太公之后,苏牧主动放出了消息,表明了他与苏氏本家的关系。

    他的这一句话仿佛拥有着莫大的魔力一般,在第二天传开之后,苏家的危机便全部都解除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切的麻烦事仿佛都得到了彻底的解决,苏牧反倒有种一身轻松的错觉。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比如那个画像上的马四娘,比如即将开始的密旨上的任务。

    他也主动找苏清绥喝了一杯酒,虽然无法一笑泯恩仇,但他还是问起了那个马四娘的具体情况,想要确认那女人是否易容了。

    事实证明,他的大度也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因为苏清绥告诉他,那女人绝对没有易容。

    苏牧也是迷惑不解,追问之下,苏清绥才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起,他有一次曾经偷看过那女人洗澡,虽然她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头,什么都看不见,但苏清绥还是差点被打断三条腿。

    苏牧跟燕青学过易容之术,虽然他还不懂制作生根面皮,但对面皮的保养也有着深厚的认识,因为他身上就有燕青送给他的几张生根面皮。

    所以他很笃定,那个女人果然没有易容,因为生根面皮泡水会剥离,或者变形,如果不是特殊的浸泡药水,那张生根面皮也就毁了。

    那马四娘能够如此放心大胆地沐浴,说明她并没有戴着生根面皮,也就没有易容。

    也有人会说,可能她制作的生根面皮更高级一些,根本就不怕水,但你要知道,燕青号称为千面郎君,易容术登峰造极,制作面皮的水准更是出离的高,甚至屈指可数。

    连燕青都做不出这种高级面皮来,那马四娘又怎会懂得?

    再者,女子大多爱惜自己的容颜,人前或许还会伪装,但沐浴之时没人在场,她肯定会让自己的肌肤吸收水分,免得面皮把自己的脸蛋给焐坏了。

    得了这个答案之后,苏牧的心情也就好了起来,这个宴会也就没那么沉闷了。

    当今官家也参加了盛会,虽然停留时间很短,但诸人匆匆一瞥,还是激动万分,随着当今天子的加入,盛会的氛围也被推向了。

    文人士子们也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佳句好章,各类诗词歌赋,流水一般呈献出来,使得宴会喜庆热闹又不失大焱的文雅特色,真真是让人过足了瘾。

    也有人想让苏牧出手,不过苏牧前番才写了那首《破阵子》,据说官家还亲自手书,将那首词给抄下来,送给了年后即将出征的曹国公。

    虽然才子佳人得以共襄盛举,但宴会的核心与重点,自然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和文武百官。

    连这些官员对苏牧都有些敬而远之,那些个文人们,也就不太敢上前去造次了。

    女子们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能够来参加宫廷宴会,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言行举止自然小心翼翼,不敢有错,免得贻笑大方。

    而李师师不知为何却跟着几个名媛,与曹嫤儿等人结识了一番,这些人都是国公府盛宴上认识的,走在一起也无可厚非。

    当曹嫤儿等人走向苏牧之时,李师师也终于得到了跟苏牧说话的机会。

    她知道苏牧就要北上,虽然消息很隐秘,但她认识的达官贵人朱紫大员也不少,青楼又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她又岂会不知苏牧接下来的行踪。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跟苏牧有什么牵扯,可无意之中听到一名朝廷大员说起这件事之时,她的心里还是动了一个念头。

    若此生再难相逢,有些话儿,终究还是要说一说的。

    一大堆女人们平日里都是吱吱喳喳的货色,可苏牧的气场实在太强大,她们呆了一会儿之后,竟然一个个羞涩得面红耳赤,就这么低头离开了。

    曹嫤儿等人早已跟苏牧熟悉,而且女儿家都是七窍玲珑心,又岂会不知李师师的心思,她们带李师师过来,正是有意而为之的。

    面对苏牧那抱怨的目光,曹嫤儿几个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仿佛在让苏牧好自为之,这才嬉笑打闹着离开了。

    苏牧看着李师师,也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后者也只是安静地笑着,一时间气氛实在有些尴尬。

    很难想象,一个是诗词传世的苏三句苏大家,一个是最富盛名的第一魁,两人竟然扭捏得谁都没敢开口!

    苏牧实在不想在李师师的心里头留下什么涟漪,而李师师其实也知晓自己与苏牧之间已经没有太多的可能性,只是她还想表达自己内心的一些情绪罢了。

    坐了一会儿之后,周围的喧闹声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整个天地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

    李师师并没有太多的幽怨和不乐,她仍旧带着那种极具亲和力却又勾人心魄的淡雅笑容,给苏牧敬了一杯酒。

    “喝杯酒?”

    “呃好”

    苏牧其实并不是好酒之人,事实上他很讨厌喝酒,而李师师也很少喝酒,因为担心会给人可乘之机。

    而此刻,他们才真切的感受到,有时候,酒,确实是好东西,不是为了迷醉自己,只是为了找一个方式,来表达自己无法表达的那种心意,仅此而已。( )

第四百三十四章 雄州军镇

    对于大焱老百姓而言,年年难过年年过,可对于汴京的权贵们来说,却是夜夜笙歌夜夜歌。▲`.

    这个年因为有了官家举办的宫廷盛宴而成了千古佳话,也因为苏三句苏大家没能在盛宴上吟诗作赋而留下一抹遗憾。

    无论如何,汴京城中的文人才子和商女佳人都还在议论着年间的文雅盛事之时。

    曹国公的队伍已经正式北上了。

    而苏牧便如同每一次的低调那般,悄悄的来,为汴京城的百姓留下了一军旅气息极其浓厚的《破阵子》,而后又悄悄地离开了。

    因为军情紧急,曹顾的队伍度并不慢,花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就抵达了焱辽边境上的重镇雄州。

    童贯号称屯兵百万,高调巡边,辽朝那边早已秣马厉兵,蓄势待,涿州城中的怨军游骑隔三差五就放出斥候来侦察,双方在白沟河两岸已经擦枪走火很多回,即将进入真正的战争状态。

    曹顾年事已高,这一路北上寒风厉雨,实在有些吃不消,但大局为重,他还是拼着老骨头散架的危险,紧赶慢赶地来到了雄州。

    雄州作为焱辽边境上的重镇,已经完全演化成军镇,童贯的大军驻扎下来之后,数十万大军几乎将整个雄州都填满了,可谓热闹非凡。

    童贯也早已收到了圣旨,早早就亲自出城十里来恭迎这位曹国公。

    即便童贯手握数十万重兵,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托大轻慢,先不说起复的曹国公就足够他头疼好一阵,随行的竟然还有秦王世子赵宗昊连同幼子赵宗堃,而担任护卫的则是当年因为杀俘而被逐出西军的平西侯董立武。

    这董立武可是个军中老刺头,与都统制种师道那是铁打的交情,再加上种师道素来与他童贯不吃一锅饭,官家派董立武过来他这边,这里头到底有些什么更加隐晦的意思,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让童贯眼前一亮的,并非老而弥坚的国公爷曹顾,也不是年纪一大把,小脾气依旧火爆的董立武,而是二人身边那个骑黑马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并不算太过显眼,身后跟着一百多的亲卫,这些亲卫一个个甲胄不全,兵刀都用毡布包裹着,仿佛生怕损坏了自己的武器一般,就像那些个刚刚进入正规军的厢兵,完全就是一群杂鱼土包子。

    但童贯就这么在人群之中,锁定了这位年轻人的身影,因为他认得那年轻人脸上的金印,心里更是清楚这年轻人的身份。

    看到苏牧竟然只落后曹顾半个马身,连董立武这种老资历的兵痞头子,都要落在苏牧后头,童贯的目光也就变得有些玩味了。

    董立武带来的护军虽然不多,但也有三千之数,童贯与种师道不合,对董立武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因为曹顾的原因,他还是将这三千护军安顿在了雄州城外头的一处大营,一应供给很快就送到位了。

    曹顾与童贯在马上简单寒暄了一番,就领着曹顾一路进了雄州城。

    这一路上苏牧早已习惯了北地的风物,因为打着曹顾的旗号,沿途州府地方官员也是伺候得周到妥帖,并没有受太多旅途劳顿之苦。

    他本以为雄州该是人人磨拳搽掌枕戈达旦的紧张局势,可进了城才惊掉了下巴。

    虽然是个军镇,但这雄州城中竟然遍布酒馆茶楼饭店商铺,以及一座座低矮却又标志明显的低档青楼,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脚商人以及走马出关的马队。

    除了正统的大焱汉商之外,里头竟然还有不少异族的胡商,诸多北地的汉儿竟然也能够正大光明的行走在街道上,熙熙攘攘地做着买卖!

    这哪里有半分战前那种紧张压迫的氛围,若不是童贯的十数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还以为这雄州只不过是寻常的边市呢!

    一些个赌了一夜,输得双眼通红的低阶校官们,就这么衣衫不整地从半掩门窑子里头走出来,临走还不忘在那些身材臃肿的老娘儿们身上摸一把。

    也有从酒馆里头趔趄着摔出来的醉酒军士,用兜鍪装着浑浊的黄酒,满口污言秽语,醉倒在地之后便大吐一通,兜鍪里的黄酒撒在地上,醉疯了的汉子就伸长了嘴,像搁浅的鱼儿一般去舔地板上的酒液。

    总之城里头是丑态百出,让曹顾不由皱起了眉头来。

    童贯不会不知道他曹顾今日抵达,否则他也不会亲自出迎,可既然知道曹顾要来,即便城里头每日都是这样子,都该整治一番,做做样子也好啊。

    曹顾有着监军之责,这等散漫军纪,曹顾可是有权处置的!

    老国公可不相信童贯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这老太监能够掌控大焱军权二十年之久,在西夏边境与种师道这样的耿直老名将相爱相杀,相生相克,又怎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曹顾往童贯那边扫了一眼,这位童宣帅挺直了腰杆子,就这么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对街道两旁的腐朽糜烂景况熟视无睹,仿佛早已见惯不怪了一般。

    苏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仔细地扫视着四周的情况,而后又跟伪装成亲兵的扈三娘耳语了几句,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来。

    曹顾早已将苏牧当成智囊,稍稍勒了勒马缰,放缓了度,苏牧不动声色地识趣跟了上来。

    “公爷,这些应该是西军的白甲兵只不过苏某素闻白甲兵乃种老相公亲手**,勇冠三军,军旅军纪该极其严苛才对,怎地如此放浪形骸?”

    苏牧此言一出,曹顾心中顿时恍然,难怪童贯强调了两次,他的大军都驻扎在城外,而执意要将董立武的二千余护军,安顿在离城不足二里的大营边上了。

    因为这雄州城里驻扎着的,竟然是西军,而童贯麾下的禁军,一律驻扎在了城外!

    这么一来,对于童贯的视而不见,曹顾也就有些理解了。

    西军乃大焱军方最为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对抗西夏数十年,非但能够不落下风,反而时有斩获,也正是因为西军镇守边陲,保境安民,才使得大焱国内能够歌舞升平。

    所以朝野上下对西军的评价也是极高,甚至有人说,西军便是大焱军队最后的脊梁。

    以目今的形势来推测,想来老对头的种师道与童贯,应该是生了些许摩擦,难怪官家会急着让他曹顾来和稀泥。

    而白甲兵乃是西军精锐之中的精锐,拥有着极其深厚的实战经验,自尊心和优越感自然也就更强大一些,想来边军跟禁军也有过龃龉,白甲兵赢了,才驻扎在了城内,而失败了的禁军,只能驻扎在城外了。

    相对于童贯而言,在曹顾这个级监军的面前,他还巴不得整个白甲军的兵蛋子都出来为非作歹,好让曹顾看看西军的丑态,替他童贯敲打敲打种师道那老匹夫呢!

    曹顾能够理解童贯的心思,但却无法理解,堂堂西军之中的铁血军团白甲军,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思来想去,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董立武,然而后者却是铁青着老脸,目光一直都停留在这些浪荡无形的兵士身上,直到苏牧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公爷,这些酒色迷了心的厮杀鬼说是西军,也不算是西军,说是白甲军,也不算白甲军,总之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腌臜货色。”

    董立武冷哼一声,并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朝童贯瞥了一眼,这才继续解释道。

    “这些人本该是西军的汉子,可惜却跟了刘延庆那怂包,被调到了某人的麾下,白甲军乃是种老相公的招牌,又怎么可能会让刘延庆带走。”

    “刘延庆这不要脸的东西,在西军里头学了几年,就有样学样,捣鼓出了这么一群洗澡的猴子,叫什么白梃军,身上与白甲军相差无几的行头,应该是某人帮着置办的吧”

    很显然,董立武口中那个某人,应该就是前头不远处的童贯了。

    不过童贯显然并不气恼,刘延庆确实是西军的大将,而且还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只是他在种师道麾下十数年,一直被压着不得出头,童贯这才接着平叛方腊的机会,将刘延庆给挖了过来,并做出了重重许诺,这些白梃军的武备,也确实是童贯给他刘延庆专门打造的。

    虽然刘延庆在平叛方腊的战争中并不算太过出彩,但童贯却看到了刘延庆的优势,那就是他在马军和骑战方面的身后经验!

    非但如此,杨可世和王禀、辛兴宗等,他也都想招纳到自己的麾下,为己所用,彻底架空种师道这位都统制。

    在他看来,如今辽朝国内已经乱成一锅粥,天祚帝羸弱无能,辽朝内部分崩离析,又有西夏蒙古和东北黑水女真对辽国虎视眈眈,就像一头头青壮的狼,盯着奄奄一息的老虎,就等着老虎咽气,便扑上来将老虎给瓜分了。

    这样的时机和局势之下,大焱集结数十万大军,收复燕云十六州指日可待,唾手而可得,他的千古奇功,异姓封王的梦想就要实现,又怎可能让种师道给抢了过去?

    再说了,童贯能够把持军权二十余载,那是因为官家对他足够信任,可官家同样信任种师道么?

    答案显然不是。

    种师道在西夏边境经营了这么多年,西军俨然要成为他的私军一般,整支西军都打上了种师道的印记,他们更是自称种家军,种师道在西军的声望已达巅峰。

    朝堂上的文官也不知上了多少奏表,担忧种师道拥兵自重,分疆裂土,而官家自登基一来便在军事上毫无建树,即便打掉种师道,也不可能压得住西军。

    再者,西夏还需要种师道这样的老将震慑,所以一直没敢对种师道下手,但若说官家信任种师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童贯敢如此明目张胆,利用军中职权,不断挖种师道的墙角,也就不是很难理解了。

    对于董立武几近直白的讥讽,童贯却并不介意,他只是呵呵一笑,朝董立武说道:“临行前,陛下送了我一些书,回头我让人送几本过来,平西侯有空多读读书吧。”

    董立武出身卑微,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正是因此,才没能在军旅上走太远,否则区区杀俘之事,又岂会被解职赋闲,他更不会逼着董彦等一干儿子们拼命读书。

    听得童贯的反讽,董立武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因为童贯也不是个读书的料,这不就是乌龟笑王八,半斤笑八两嘛!

    正待怒之时,他只听得童贯严肃地正色道:“什么洗澡猴子,说出来也不怕别个笑话,下回可记住了,这叫沐猴而冠!”

    苏牧:“”

    童贯大人,您确定收下这些白梃军是自真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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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前营的弟兄们

    眼看着大战将启,大焱军中的将帅之间居然还在勾心斗角,苏牧虽然早有预料,但也难免失望。

    对此他不想掺和,也没有能力掺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至于大焱军能够把握这次机会,一举收复燕云,大概也只能看造化了。

    起码从童贯和种师道两人之间的龃龉来看,这场大战会失败,也就不是很冤枉了。

    苏牧曾经见识过大焱的地方镇军,对边军的战斗力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从禁军的素质来看,大焱的军队也并没有后世所诟病的那般不堪。

    若真能将相和睦,一体同心,众志成城,在辽国如今内忧外患分崩离析的形势之下,想要达成收复失地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然而苏牧也很清楚,这种官员见明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暗流涌动的状况,哪朝哪代都很常见,很多时候并不是敌人太强大,只是自己人不团结,这也是华夏民族的根性,仅此而已了。

    进入雄州之后,曹顾便开始召集诸多将领,进行军议,顺带传达官家的旨意。

    不过苏牧并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而且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措置。

    童贯还是很念苏牧的情,特地派了身边的亲卫,带着苏牧去寻找军中老友。

    一想到杨挺徐宁岳飞宗储和韩世忠等人,想起自己的密信和计划,苏牧心里头也是燃起浓浓的希冀来。

    扈三娘和雅绾儿扮成了亲兵的模样,相随左右,苏牧身上有燕青送给他的生根面皮,她们的身材又高挑健美,穿戴打扮起来,身姿笔挺如枪,顾盼之间英气勃,根本就看不出她们是女儿之身。

    至于彩儿丫头,为了安全起见,苏牧终究还是将她留在了曹嫤儿的身边,而巫花容和裴樨儿,一个要追随祖父,一个要寻找燕青,也就跟了过来。

    裴樨儿早在进入雄州之后,便带着贴身的死士,开始打探燕青的消息,苏牧也将他与燕青联络的一些师门暗号和印记,都交给了裴樨儿。

    而巫花容乃是曹顾的失散多年终于认祖归宗的宝贝孙女儿,其中更是牵扯到曹家的复仇秘事,所以曹顾是如何都不让巫花容离开自己的视野。

    苏牧与扈三娘雅绾儿,在童贯亲兵的带领下,很快就骑马来到了城西的一处营地。

    这营地就矗立于城西一条渠河边上,与其他营地简单的搭建不同,这营地完全照着战地上的标准,挖了壕沟,设了拒马和鹿砦,箭楼上还有军士连夜执勤。

    苏牧虽然对军事一知半解,但看着这个营地,再看看营门处那些个全神戒备的哨兵,便感受得到这是一支散着男儿骨气和血性的铁军!

    而且这些兵士的站姿笔直挺拔,便如同落地生根的木桩一般,任由寒冷的夜风如何吹袭,便是连伸手到嘴边哈哈气的小动作都不曾有,一看就知道是用自己的练兵理念打造出来的!

    而更让苏牧欣喜的是,进了营区之后,在那渠河边上的空地处,竟然搭起了大片的马厩,马厩的四周用草料层层堆叠,如同一座座小山包一般!

    战马,这可是大焱军队最为缺稀的东西了!

    大焱到了此时,国内战马的产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战马需要从西夏或者大理等地的互市边贸之中购买,只是这种方式杯水车薪,使得大焱如何都建立不起大规模的马军骑兵。

    这等形式之下,大焱也只能大力展步军,大焱的步人甲重达六十余斤,堪称精良之极,加上刀牌之类的武器,负重也是极其恐怖。

    而军中良将与谋士也一直在钻研以步克骑的战术,另一方面则大力培养弓手,双管齐下,两手准备,希望能够在缺失战马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去遏制辽国的骑兵。

    在北地这等开阔到一马平川的战场之上,骑兵可谓所向无敌,所以大焱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占优势,但敌人却是在精不在多,这也不得不让大焱的军方感到非常的无奈。

    看到这些马厩之后,苏某心头欢喜非常,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提出的建议终究还是被韩世忠等人采纳了,这种反打草谷的练兵之法,看来已经初见成效,而且成效还格外的显著!

    童贯的亲兵将苏牧带到指挥营,营外肃立着的卫兵下意识便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就凭着这份警惕,起码能让他们在战场上多活几天了。

    苏牧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亲卫便过去通报了一声,几个卫兵如同见了怪物一般扫视着苏牧,直到看见苏牧脸上的金印,才肃然起敬,朝苏牧行了个军礼道。

    “先生请稍后,俺这就进去通报!”那卫兵一脸崇敬,深深地看了苏牧一眼,而后才快步走进了中军大帐之中。

    过得片刻,杨挺和宗储就匆匆赶了出来,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披上大氅,就只穿着薄薄的小棉袍。

    “你小子可算是上来了!哈哈哈!”

    这么长时间不见,杨挺身上那股武道宗师的气质已经生了极大的变化,他身上的杀气变得更加的浓重,一双眸子却没有散任何凌厉逼人的光芒,反而更加的内敛,让人有些心里紧。

    而宗储则仍旧是一副老兵都管的模样,笑呵呵的跟着走出来,朝苏牧抱拳行礼。

    苏牧也没太多斯文礼节,任由杨挺一拳砸在他的肩窝上,而后被挽着手拖进了大帐里头。

    也难怪他们只穿着小棉袍,那大帐里头烧着几个大火盆,虽然烟熏火燎,但其实温暖得很。

    而且中间一口大锅咕噜噜住着鲜嫩酥烂的羊羔肉,韩世忠刚把一些干香草丢进去,一边搅动着肉汤,一边偷吃着滚烫的羊肉,被苏牧等人这么走进来,登时做贼一般吓了一跳,嘴皮子都差点烫出泡来。

    他本就是个大老粗,也不兴出门迎客这一套虚礼,性子直爽豪迈,反正苏牧迟早要进来,有杨挺和宗储出去迎接,也就够了,他正好趁着这口当,多吃两口羊肉还好过。

    偷吃被抓包,韩世忠没有半点愧色,反而抱怨苏牧等人在外头寒暄太短,说什么也要让他多喝两杯酒弥补回来。

    大焱军人的待遇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因为全国七八成的财政收入,其实都用在了军队的身上,这也是一个让人有些匪夷所思的事实。

    此时的大焱军队就如同后世的国足一般,动用资源无数,但仍旧烂泥扶不上墙,恨铁不成钢,可你也不能一味让球员背锅,体制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苏牧面对韩世忠这惫懒货色,也是哭笑不得,待得杨挺等人给他倒酒,他而是豪迈不羁地接过,只是轮到扈三娘和雅绾儿之时,他却有些尴尬地将雅绾儿手里头的酒给推了回去,朝杨挺讪笑道:“有没有马奶羊奶之类的?”

    杨挺几个是何等的眼力,可仍旧看不出扈三娘和雅绾儿乃是女儿之身,直到苏牧这么一开口,他们才醒悟过来,娘的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本以为他们反打草谷,让辽人和那些北地汉儿不敢出门,还能吃着掠虏而来的牛羊肉,喝着草原上的青稞酒,就已经是顶好的小日子了。

    没想到人苏牧出来,还不忘带着一个女人,哦不对,经过苏牧这么一提醒,他们的目光转移到扈三娘身上,现其实是两个!

    扈三娘在男人堆里呆惯了,酒量也不是一般的好,脾气性子更是豪爽不已,这一路走过来,早已被寒风吹得受不了,一碗酒下去,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而雅绾儿因为左眼的原因,不能喝酒,苏牧便贴心地给她讨了些温热的马奶。

    韩世忠就顾着吃,杨挺和宗储却是将这几个月的成果告诉了苏牧。

    苏牧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寻思,时而点头,时而又问了几句,有时候眉头微蹙,有时候又舒展开来,恨不得放声大笑。

    久别重逢,话也就多了起来,韩世忠虽然一直就是这么个粗大的性子,但两斤酒下肚,话比杨挺和宗储两个人还要多。

    吃吃喝喝将近半个时辰左右,外头的卫兵突然走进来通报:“岳指挥他们回来了!”

    虽然杨挺他们已经说过,岳飞徐宁还有北玄武已经出去五六天了,想必今夜就该回来了,但听到这个消息,苏牧还是心头一震。

    他已经见过韩世忠,并没有失望,反而过了自己的预期,所以他心里很是期待,岳飞和徐宁这两个小将,会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

    他与杨挺等人走出营外,这一次连韩世忠都出去了,可见这位大老粗汉子,对袍泽们其实关心得很。

    夜色之中,寒风烈烈,营里的军士早已打起火把来,营区里头的大火盆熊熊燃烧着,火光和烟气之中,营门处响起了战马的喷鼻。

    岳飞和徐宁骑着神骏的高头大马,脸上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就这么带着三四百骑兵,缓缓踏马而来!

    但见岳飞一进营门就骂道:“入他娘的狗贼,只杀了老六,又让甄五臣给跑了!”

    这话音未落,岳飞已经将大枪丢给身后的亲卫,从马背上取下几个人头,丢在地上,咕噜噜滚将开来。

    徐宁也不甘示弱,依瓢画葫芦,丢下几个战功人头来,早有录事参军上前来,清点人头和记录战功。

    而苏牧目瞪口呆的是,这队骑军,在岳飞和徐宁做出这样的举动之后,纷纷效仿起来,就这么眨眼功夫,营区的空地上,已经滚满了人头,粗粗扫视,便像走进了一片没有藤叶只有瓜的西瓜地!

    “这小朋友到底还是被韩世忠这位怪叔叔给带坏了啊”想起初见岳飞之时,十五六的岳飞还曾经是个羞涩儒雅的白衣小校,而如今,活脱脱的就是韩世忠第二了

    而那边的岳飞和徐宁也现了苏牧,慌忙滚鞍落马,也顾不上什么鸟仪态,快步走过来就抓着苏牧的手。

    “先生,你终于来了!”

    诸多骑兵早就习惯了岳飞和徐宁的高冷范儿,这两位练兵之时可是出了名的严苛,谁人曾见过这两位营指挥如此的激动失态。

    或许有人会想,韩世忠这种老油条,练兵应该很宽松,因为他对手底下的兵确实好到没边,吃喝用度且不说,连战功都会分给底下的兄弟们。

    但也只有营里头的弟兄们才清楚,这位韩五哥练兵的时候,比岳飞和徐宁还要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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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北上的任务

    且说岳飞等人之所以能够在军中享受如此的待遇和自由,也是他们几个拼杀得来的,并无半分虚假成分在里头。●▼网、.-.

    甚至于如今北伐大军能够在雄州驻扎,也都多亏了岳飞徐宁这帮人。

    雄州早在太祖太宗真宗年间,都是辽国与大焱的边界重镇,是大焱对抗辽国的桥头堡。

    可惜后来连雄州都被丢了,这雄州还是岳飞等人反打草谷,积攒了足够的战马,又将雄州周边掠劫得寸草不留,童贯才能如此轻松地拿下了雄州。

    而雄州的前主人,乃是怨军的都管押司郭药师。

    这郭药师也算是乱世枭雄,早几年之时,渤海人高永昌杀了辽国的东京留守,自立为大渤海国皇帝,占领了辽东五十余州。

    天祚帝就派人去讨伐,结果被女真骑兵横插一脚,大败而归,天祚帝便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谓之“怨军”,意为抱怨于女真的意思。

    这郭药师便是怨军八大营之中的一位头领,不过辽东人凶蛮好斗,讨伐高永昌的过程当中,怨军也出现了分裂,而后有领开始叛变。

    郭药师便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不惜杀死怨军里头的几个结义兄弟,平息了怨军的叛乱,带着怨军向辽国的都统耶律余睹和萧干投降,成为了怨军的领。

    萧干不相信郭药师,因为连结义兄弟都能够出卖的人,他也不敢放心用,便将原本有两万八千人的怨军彻底拆开,抽出其中二千人交给郭药师,编为四营,由郭药师、甄五臣等四人统领。

    而怨军的其他人则被分送到辽国的各路,成为了辽国的禁军,将郭药师的军事力量彻底瓦解了。

    不过为了彻底解决怨军的问题,又为了平息怨军的愤怒,萧干还是给了郭药师一些补偿。

    他将怨军改名为常胜军,命郭药师为都统押司,驻守雄州和涿州。

    郭药师是个北地汉儿,能够杀死结义弟兄而投降辽国之人,又岂是简单之辈。

    这才短短几年时间,他已经在涿州和雄州扎稳脚跟,虽然他在怨军里头的名声并不好,但手底下的死忠甄五臣和刘舜仁几个却在辽东有着响当当的名声。

    他们本来就是马贼出身,如今占据了城池,只是放出风声去,主动来投靠的马贼和绿林好汉便潮水般涌来,短短时日,其麾下已经聚集了近乎两万的兵马!

    而彼时辽国内部争斗已经到达了白热化,连萧干也都争抢着北院大王,也没谁有空管这些常胜军。

    郭药师便是趁着这样的机会,壮大了自己的军事力量,并往外扩张,将易州和莫州都给占了!

    这几个地方的地理位置都靠近大焱的边界,郭药师的辖区里头,除了北地汉儿之外,还有大量的辽国契丹人。

    这些契丹人自诩高贵,素来看不起北地汉儿,许多人都嫉妒和垂涎郭药师的地盘,于是这几个地方也是争斗不断。

    而后岳飞等人便拉队伍出来练兵,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反打草谷,强夺战马和物资的行动。

    大焱陈兵数十万,自然引了辽国的警惕,可偏偏这个时候,蒙古部族和女真又开始蠢蠢欲动,辽国也无异于雪上加霜,加上天祚帝昏庸无能,辽国也只能默认了郭药师的扩张,在没有选定元帅人选之前,便将抵御大焱军队入侵的任务,交给了郭药师,并许诺可让郭药师继续招募和壮大他的军队力量。

    郭药师也是心头大喜,便开始大肆招兵买马,而这个时候,辽国南北两院已经作出决定,要派萧干和耶律大石两名猛将,率领大军来抵御大焱。

    只不过辽国的内部纷争问题,萧干和耶律大石的援军何时能够抵达,还是个未知之数。

    在此之间,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反打草谷,竟然硬生生将雄州给打了下来!

    郭药师也是愤怒难当,不断派出骑军来与大焱的军队周旋。

    他也没想到大焱的军队竟然变得如此有种,而且他们竟然还组建了规模不小的骑军,而那些战马,可都是在他郭药师坐镇之地上掠夺过去的!

    他本以为童贯的大军不敢过白沟河,因为早两年童贯就来过一次,几万人被七八千辽**队打得溃不成军,大部分都淹死在了白沟河里头。

    这已经是整个天下的大笑话,所以他自认为童贯陈兵白沟河对岸,又迟迟不兵,只不过是摆摆姿态,好与辽国谈判罢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曹顾抵达大营之后,童贯和种师道便要开始商讨,收复涿州和易州的计划!

    一旦拿下涿州,那么幽州便近在眼前,而幽州与涿州之间并无险要可据,拿下涿州,便等同于直面幽州,可以直抵幽州城下!

    幽州的地理位置和重要性毋庸置疑,当初太祖太宗北伐辽国,目标从来都是幽州,而如果拿下幽州,那么童贯或者种师道,便将成为几十年甚至一百多年来,再次踏足燕云十六州之地的千古功臣!

    涿州的形势对整个战争大局固然重要,但这些事情有童贯曹顾和种师道刘延庆等人操心,苏牧想操心也没那个资格,再者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去完成。

    所以对于这样的局势分析,他也不是很在意,反倒岳飞身边那几个兄弟,倒是让他非常的感兴趣。

    要知道在未来的十几年里,岳飞爷爷手底下猛将名将如云,岳家军成为神话一般的存在,眼下岳飞虽然初出茅庐羽翼未丰,但苏牧还是想知道,他身边的这些亲卫里头,有没有今后的名将。

    岳飞对苏牧的一番询问也没有太大的疑虑,因为从他遇到苏牧开始,他便已经有所察觉,似乎苏牧在刻意引导着他一般,所以他称呼苏牧一声先生,一点都不过分。

    此时他的身边也就一个拥有神射技艺的王贵,以及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牛皋,似张宪等一众猛人,还没有召集起来。

    不过还是让苏牧为之兴奋不已,虽然后世对岳家军的大将排名有所出入,但王贵和牛皋可都是大名鼎鼎的!

    而且有些许多排行榜上,王贵都高居榜,那可是岳飞爷爷身边的第一猛人!

    苏牧常常会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他关心的又不仅仅只是岳飞,连徐宁和韩世忠身边有些什么强人,他也都会去了解,所以也没人觉得有何奇怪之处。

    录事参军又是一夜的忙活,不过苏牧已经跟着一干弟兄们,再次回到了大营之中。

    他本想让岳飞几个吃喝了一番,驱散了饥渴和疲劳之后再说话,然而岳飞和徐宁等人却面色有些兴奋红,来到了大营后头的一处密室。

    这密室是间木屋,外头用茅草遮盖,里头严严实实,一点寒风都透不进,除了苏牧几个之外,连亲兵都不给进去,实在有些神秘。

    苏牧和他们走进木屋之后,才露出恍然的笑容来。

    原来那木屋里头,竟然是一片巨型的实景沙盘模型,这也是苏牧的密信里头其中的一个方案,没想到他们竟然做成了!

    要知道,在大焱这样的时期,并没有太多的勘探和测绘技术支持,想要绘制地图,会很困难,而且误差也不小。

    可苏牧变通了一下,让他们搞一个实景沙盘,这些探马和斥候,以及先锋骑兵每次出去打草谷,回来就将所见的地形地貌都捏造出来,堆累到沙盘之上。

    由近及远,慢慢扩散出去,这沙盘也就渐渐丰满起来,如今沙盘已经囊括了郭药师的四州之地。

    里面除了地形地貌之外,还有各处要塞关口的布防情况,堪称巨细毕现,有了这个沙盘,再加上童贯和种师道的大军,辽国那边的援军又迟迟未至。

    诸多利好因素加在一起,如果他们还拿不下郭药师这四州之地,往后的战局也就不需要考虑,直接卷铺盖滚回南边去算了。

    见得岳飞等人将自己的方案执行到了如此细微的程度,甚至于很多方案都没有太多的改动,苏牧心里也是有些欣慰。

    只是他过得半天才突然想起,岳飞他们倒是回来了,先前在他们的骑兵队伍之中,苏牧也见到了不少的马穆鲁克奴隶骑兵,只是这北玄武安茹亲王,又到哪里去了?

    面对苏牧的疑问,岳飞等人也是皱眉摇头,只说北玄武往东北方向刺探军情去了,而且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回来。

    不过安茹亲王的本事大家早已见识,甚至很多人都亲身体会过,用韩世忠的话来说,就是大家都挨这狗日的胖揍过了。

    所以即便安茹亲王没消息,大家也不会太过担忧。

    苏牧思考了片刻,也就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反正北玄武这种武道宗师,只要没傻到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单纯刺探军情的话,想死都有些难。

    宗储几个干脆把吃喝的东西都搬了进来,一边让岳飞等人补充体能,一边给苏牧讲解沙盘。

    熟悉了沙盘上的地形地貌之后,苏牧伸出手来,朝东北角的一处关口点了点,压低声音道。

    “那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什么!”正在吃喝的岳飞等人倏然停了下来,连杨挺几个也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那里已经越过古北口,甚至在长城之外,即便岳飞等人麾下的游骑斥候,都远远没有探查到那里!

    他们没有接到正式的官方邸报,所以很肯定苏牧这一次又是秘密行动,并未被授予正式的军中职务。

    但他们如何都想不到,苏牧的目的地,竟然会是那个方向,而且距离那么的遥远。

    “能透露一些任务内容么?”一直吊儿郎当的韩世忠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也不知为何,这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平日插科打诨,整日不正经,可一旦严肃起来,又有着一种极其威严的气质,以致于苏牧都有些抵挡不住。

    “杀人。杀一个人。”苏牧面无表情地说道。

    房间之中沉默了下来,能够让苏牧不远千里北上刺杀的人,不用想都应该很重要。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连郭药师的四州之地都才只占领了一个雄州,苏牧又该如何深入腹地,安然穿越重重阻隔,越过长城去杀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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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旱雷

    沙盘木屋里头的“接风宴”一直持续到子时,诸人才万分不舍地散了,各自回去歇息。

    苏牧也不打算回曹国公那厢,便在岳飞的营区里头安顿下來,小房还算暖和,苏牧将内室的小床让给了扈三娘和雅绾儿,自个儿在外间挑灯看书。

    寒意料峭,苏牧贴着小火炉,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内室传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知晓二女已经睡下,才披了衣服,走出了房间。

    他沿着营区的小径走了会儿,中途碰到几波巡逻的守卫,许是脸上金印太容易辨认,又有岳飞打下了招呼,那些个守卫非但沒有截留他,反而恭敬地朝他点头行礼。

    苏牧走在一片寂静,只剩下火盆噼里啪啦燃烧着的营区之中,再想想雄州城里头通宵狂欢的白梃兵,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憋闷。

    岳飞的指挥营就在营区的东北角,绕过马厩,苏牧很快就认了出來。

    因为周遭的营帐都是黑灯瞎火,也就只有这座帐篷,点着孤灯,映照着一个挑灯夜读的身影。

    营帐外头守着一个大兵,这兵士并不想其他守卫那边,如标枪伫立,全神戒备,反而借着营房外的大火盆,在烤着一只白日里藏起來的雪鸡。

    见得苏牧孤零零走过來,那守卫顿时将雪鸡放下,抓过了旁边的兵刃,大抵是担心打扰到岳飞夜读,这守卫也沒有吭声,只是一双眸子便如同冬夜里饿极了的野狼,折射着让人心寒的光芒。

    他的身上并沒有大焱军士的制式袍甲,外头罩了一条白羊毛的皮袍子,不过一看便知是个邋遢的粗汉子,那袍子上满是油污,已经变成了土黄色的了。

    这守卫的兵刃也让人有些诧异,因为他手里并非制式直刀,而是一杆让人望而生畏的狼牙棒。

    这杆狼牙棒已经很陈旧,显然经历了不少血战,那参差的尖刺也越发的狰狞,即便擦拭得比他的皮袍子要干净,但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仍旧让人感受到满是血腥的寒厉。

    你守卫扛着狼牙棒,就这么走了过來,朝苏牧沉声道:“前头是岳指挥的营房,闲杂人等不得搅扰,赶紧给你家爷爷滚开。”

    苏牧闻言,也是感到有趣,这人脑子也是耿直到简单的地步,虽说岳飞的营区偏安一隅,倚靠河渠,远离闹市,可毕竟在雄州城里头。

    这城里头驻扎着刘延庆的白梃军,童贯等一众将帅或许还会在城中逗留暂住,这些个大佬们哪一个不比岳飞这个小将要高级。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用说岳飞几个才刚刚成为拥有管理权的低级军官了。

    这守卫如此张狂,丝毫不把來人放在眼中,难道就不怕给岳飞得罪了那些军中贵人。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脑子不会拐弯,但这样的人不正是担任守卫亲兵的最好人选么。

    若换了别个儿,说不得眼下就要破口大骂,将这守卫狗血喷头地臭骂一顿,但苏牧对岳飞有着别样的期许和感情,他很清楚岳飞今后会成为万世敬仰膜拜的武圣人物,而岳飞的麾下也会聚集一大群赫赫有名的猛将名将和大将。

    谁敢保证,这个手持狼牙棒的守卫,就不会成为今后岳飞麾下的绝世战将。

    想起这些,苏牧的脑海之中下意识就将岳飞身边的那些成名人物都过了一遍,竟然还真找到了一个与这守卫颇为相似的人物。

    于是苏牧便朝那守卫试探道:“你就是徐庆吧。”

    那守卫果是变了脸色,脱口而出道:“你咋知道俺的大名。”

    苏牧也是哭笑不得,第一次听人这么不谦虚的将大名二字用在自称上。

    不过他也确定了这守卫,应该就是今后岳家军里头的徐庆,想起关于徐庆秉性脾气的史料记载和野史轶闻,心里头也就释然了。

    “徐小哥,我常听鹏举兄弟提起你,自然是知晓你是个顶不错的好汉子的。”

    徐庆听得苏牧如此这般说,心里头顿时乐了,咧嘴就要笑。

    他徐庆最佩服岳飞,早在一年多前,他与王贵、岳飞三人结拜成了兄弟,论了年齿,王贵为大哥,岳飞为二哥,他就落了个老三的位置。

    眼下王贵已经成为了岳飞营团里头的都管,掌管着整个营团的后勤和各种事务,便如同岳飞的管家一般。

    而徐庆对这些一窍不通,对军规军律也沒什么概念,甚至对朝廷都沒有半分敬畏之心,他是个直來直往的莽夫,他只服岳飞。

    所以他并不掺和营团里头的事情,该打仗了他就冲在最前头,不打仗就鞍前马后给二哥岳飞当亲卫。

    虽然岳飞跟他提了好几回,说什么大家兄弟,这样做太不像自家人云云,可他徐庆就是不放心,也习惯了给岳飞把门,他的性子又执拗,岳飞再能说,也拉不回他这头倔牛,最终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能够得到岳二哥的肯定,能够让岳二哥在别人面前常提起自己,徐庆心里头比吃那只雪鸡还要舒服。

    可他很快就醒悟过來:“不对啊。徐庆是俺的大名,是俺家爷爷准备给俺读书时候用的名字,可俺后來沒读书,也就不用这大名了,连大哥二哥都只知道俺叫徐旱雷,这臭穷酸怎就知晓俺的大名了。”

    徐庆虽不是大智若愚,但脑子直跟脑子笨可是两码事,他脑子是直,但并不笨,立马就看穿了这个破绽。

    “呔。入娘的狗贼。怎地用些魑魅奸计來赚你家徐爷爷,看棒。”

    在他看來,既然连大哥二哥都不曾知晓自己的大名,这书生袍的年轻人竟然会知道,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安好心不怀好意。

    苏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一刻还见这莽汉子傻乎乎地咧嘴笑,眨眼功夫就嗷嗷叫着要杀上來,这尼玛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啊。

    因为在军营里头,而且还是岳飞的军营里头,苏牧也就沒有将混元玄天剑和草鬼唐刀带在身上,对面那莽汉挥舞着几十斤的狼牙棒就这么杀过來,苏牧也是叫苦不迭。

    徐庆也是信心满满,他本在定州地界的一处山头当剪径的山贼,童贯大军北上途中,诸多盗贼也是闻风丧胆,纷纷暂避风头。

    可徐庆艺高人胆大,天生又是直肠子,便带着几个小弟兄,偷偷下山來,想要看看这些朝廷的窝囊废。

    然而沒想到的是,定州这一路方向并非中军主力,只是一队游弋的轻装步卒。

    这些个步卒还沒上战场就已经灰头土脸了,徐庆便让一名小喽啰回去招呼弟兄们,将这群步卒给围了起來。

    对官兵下手就等同于造反了,人这群步卒还是北伐的禁军,所以说徐庆要么是吃了豹子胆,要么是吃了傻子丸。

    大当家本不想掺和,可想起徐庆那一身好武艺,再听小喽啰将那群步卒的衰样死样都说了一遍,仿佛出去吆喝几声就能拿下这些肥羊一般。

    大焱的军士待遇很是不错,身上即便沒有钱粮,那些个刀枪甲仗什么的,可不正是山贼们最缺稀的东西么。

    只要拿下这伙散兵游勇,神不知鬼不觉处理干净手尾,他们就能够将这些装备弄到手,往后山寨有利器在手,跟别的山头争斗起來,还愁丢人现眼。

    也是见财眼看鬼迷心窍,大当家就这么咋呼呼带着诸多虾兵蟹将,赶下山去。

    也是大白日的活见鬼,大当家带着人赶到之时,那一股步卒已经走远,徐庆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耍泼浑样,披头散发,那口腰刀插在身后不远的地面上。

    而徐庆的身前三尺外,站着一个长相平庸,轮廓却坚毅,双眸奕奕的长身汉子,手里头倒挽这一杆白蜡亮银枪。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自诩定州第一高手的徐庆,被人一枪给挑翻了。

    大当家见得这人一副军头模样,又见徐庆一脸的遭罪,勃然大怒,带着弟兄们就将那军汉给围了起來。

    那军汉视若无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徐庆,仿佛在等着他的回复。

    果不其然,过得片刻,徐庆腾地跳起來,拍拍屁股,将身上仅有的几颗铜钱,还有半袋子发干的粗大饼子,连同那口刀,整齐地放在了地上,而后朝大当家拜了拜。

    “当家的,俺徐旱雷要当兵吃粮去了。”

    “什么。。。”要么怎么说是白日里见了鬼,平日里最是痛恨朝廷狗官,一家子都被朝廷逼死的徐旱雷,竟然要当兵吃断头粮去了。

    “徐雷子,你发什么疯症。这行走江湖,谁沒个败处,打败了就打败了,大当家和诸位弟兄给你出头,将着军汉生撕了便了,怎地要去当兵了。”

    大当家也是明眼人,心思活络,想着许是徐庆跟人关扑打赌,输了就要从军去了。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出入也不大,总之徐庆是从了那军头了,他这个人纵有千般坏,也有一样好,那就是牙齿当金,说话算是,七八匹马都拉不回來。

    徐庆也不想解释太多,跟大当家叩了头,突然又想了想,便将身上的衣裤全脱了下來,一件也沒留。

    “俺徐雷子是大当家救回來的,如今也沒甚么大出息,沒办法报答当家的,日后若俺出息了,再回來谢过当家的大恩大德。”

    就这样,大冬天里脱得赤条条的毛汉子徐庆,坦荡荡地成了那军头的亲兵。

    那军头自然就是岳飞了。

    到了后來,徐庆跟着岳飞四处打草谷,有一回中了辽狗游骑的埋伏,诸多弟兄死战不得脱,徐庆二话不说,飞身将敌将扑落马下,两厢滚打在一处,虽然身上背了十几道伤口,最终还是硬生生把那敌将给咬死了。

    如今他手里头这根狼牙棒,便是那敌将的兵刃,岳飞也破例让他把狼牙棒当成了自己的武器,不需要装备大焱军的制式直刀。

    要知道岳飞治军极其严厉,能够得到如此殊荣的,目前为止也就他徐庆一人而已。

    也不知为何,徐庆只要操起这狼牙棒,就顿感气力无穷,又岂会将苏牧放在眼里。

    他也沒想过要在军营里杀人,只以为苏牧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说不定有什么鬼点子要献给岳飞,妄图混个录事之类的小官儿,所以他也只是做做样子,想要吓走苏牧罢了。

    然而他猜得到开头,却是如何都猜不到结局。

第四百三十八章 老四

    面对徐庆的攻击,苏牧也是沉静下來,他见过太多的武林高手,甚至连武道宗师都见过好几个。

    徐庆虽然凶猛,但说到底也是军中厮杀的路数,若说在万人混战的军阵之中,或许他活下來的几率会比其他将领兵士要高很多,但若说单打独斗,即便苏牧手无寸铁,他也断然不是对手。

    苏牧对徐庆耿直的性子很是欣赏,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徐庆今后的下场,所以他也不可能会下狠手。

    见得徐庆扑杀而來,苏牧纹丝不动,徐庆心里却是不断打鼓。

    “娘的,人都说读书人鬼点子多,粘上毛比猴儿还精,俺老徐今夜怎地碰到个傻货呆子,再不跑老子可就真动粗了。”

    徐庆心里还在如此迟疑着,然而眼前只是一花,那书生竟然拖着一道白影,就这么撞入了他的胸膛。

    “高手。”

    徐庆上一份工作好歹也是山贼,见过太多武林强者,苏牧一动身,他就察觉到了自己与苏牧的差距。

    然而他并沒有退缩,苏牧展现出來的高手风范,反而让徐庆更加笃定,这书生绝非常人,也不是來求官儿,肯定是來刺杀二哥岳飞的。

    这段时间以來,北地的那些汉贼们经常派出刺客來,妄图刺杀岳飞以遏制大焱军逐渐成风的打草谷行动。

    这些刺客里头有北地汉儿中的武林高手,也有关外的蛮子,总之徐庆也见过好几次,更是动手杀了几个。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敌苏牧,可他的任务和职责,不正是要护卫二哥岳飞的周全么。

    想到这里,徐庆便不再留力,在苏牧撞入他胸膛的那一刻,徐庆心里发狠,也不顾那狼牙棒,双手如铁箍一般就要将苏牧给抱住,说什么也要凭借蛮力,将这书生榨成人渣。

    可苏牧精通关节技,又与燕青对练过一段时间的相扑,身子如游鱼一般挣脱出來,扣住徐庆的裤腰带,便如同螳螂举起硕鼠一般,将徐庆高高举起,猛然投掷了出去。

    “嘭。”

    徐庆重重摔落在地,滚了几圈之后四肢着地,低低地趴伏着身子,便如同一头暴怒的犀牛。

    眼看着他就要再度冲杀上來,营房里头的岳飞听到了动静,拖了一杆枪就跑了出來。

    见得徐庆满脸满身狼狈样,也是哭笑不得,竟然抱着双臂,在一旁幸灾乐祸。

    “二哥,这人好生了得,不如不如把弟兄们都叫起來吧”徐庆说到这里,脸上竟然带着羞愧之色。

    在他看來,守护二哥就是他的责任,二哥就是他誓死捍卫的人物,自己沒战死之前,将那些个弟兄喊过來,实在是丢人现眼。

    只是他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苏牧,即便二哥岳飞与他联手,还不一定能够制得住这个武林高手。

    在他心里,二哥岳飞的安危,永远放在第一位,因为他知道,二哥是个做大事的人,他徐庆从不信鬼神,但遇着二哥,跟随二哥这段时间以來,他早已相信,二哥就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是來打救这个沒治了的大焱的。

    相对于岳飞的安危,他徐庆的个人荣辱又算个球,丢人总比害得二哥丢命强吧。

    岳飞知道徐庆的性子,知道他轻易不服软,即便在战阵乱斗之中,他也不会主动求援。

    所以当他听到徐庆这般提议,心里也是暖洋洋地,再也沒办法在一边看笑话了。

    “徐雷子,别叫了,进來歇着吧。”

    “为啥。”徐庆是个一根筋,但对岳飞却是言听计从,可事关岳飞生死,在刺客面前,他可不能乖乖听话认怂,让二哥亲自上去冒险。

    岳飞走过來,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笑着道:“咱家营里头,也就杨挺杨指挥能赢得过苏先生,要不你去叫杨指挥过來。”

    徐庆一听杨挺的名字,脸色顿时难看起來,忿忿地冷哼一声,竟然真不敢再说话了。

    他不是服气杨挺,而是跟杨挺闹过不合,在他看來,杨挺虽然有着杨家将的渊源,又是大宗师周侗的高徒,但在官位上却压了岳飞半个头,整日里倚老卖老,对岳飞颇有教导的姿态,他心里又怎能服气。

    他自认为二哥是天星下凡,是來做大事的人,试问还有谁敢说有资格教训他二哥。

    可一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过了來,因为还真有一个人敢教导他二哥,而事实上,二哥岳飞能够将营团训练地有模有样,能够让大焱这群杂鱼将雄州给打下來,还多亏了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苏牧,也就是二哥岳飞刚才说的苏先生。

    “你你就是苏先生。”

    徐庆双眼愣愣地盯着苏牧,一脸的难以置信。

    苏牧微微一笑,走到他的面前來,暗自催动内劲,轻轻一托,便将徐庆给拉扯了起來。

    “先生不敢当,某就是苏牧,徐兄弟是不错的。”

    苏牧用脚尖一挑,那狼牙棒就到了他手里,但见得他举重若轻地打量了狼牙棒,又嗅了嗅鼻子,朝徐庆笑道:“这上头有辽狗的血腥味,该是徐兄弟的战利品吧。”

    徐庆心头大惊,这只是简单闻一闻,就能闻出狼牙棒的來历。难怪能够教导二哥了。

    “先生真是活神仙啊哇。”

    岳飞在一旁偷笑不已,这大焱的军营里头,谁敢用这样的狼牙棒子,还需要闻才知道么。

    但他也不点破,拍了拍徐庆的肩头,朝苏牧笑道:“先生别耍弄我这位傻兄弟了,进來吃酒。”

    这般说完,岳飞便侧身让苏牧先行,苏牧哪里敢在未來的岳飞爷爷面前装腔作势,指着岳飞笑骂道:“你我兄弟,用得着这般客气。”

    岳飞也是爽朗一笑,却又想起什么來,走到营房边上的火盆,将徐庆藏着的那只雪鸡给顺了出來。

    “雷子,这只鸡先当下酒菜,你再给哥哥弄点酒肉去。”

    徐庆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憨憨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屁颠屁颠打酒去了。

    他刚刚离开营房,转过小道,脸上的憨笑却消失无踪,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得无人,便快步往东南角走去,不多时就來到一处营房,扫视了一下就钻了进去。

    营房里头点着一盏牛油灯,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正在捧卷夜读,可惜徐庆沒眼力,否则他应该会发现,这年轻人读的兵书,与岳飞所读是一般无二的。

    “老四,还真让你说着了,那人果真來寻二哥了。老子跟他打了一架,可惜输了,那人功夫比二哥还要厉害,老四你可别再藏着掖着,若他真对二哥不利,你可要出手把他给除了。”

    看着徐庆捉急的模样,那年轻人只是淡笑着放下书卷,朝徐庆说道:“三哥你也忒小瞧了我张宪,岳二哥是做大事的人,但凡有人敢害他,小弟我又怎会坐视不理。”

    “只是那苏牧是个不错的人,对二哥也是真心实意,但他教给二哥的那些东西,却会败坏二哥的名声,今后即便二哥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來,别个儿也会说他走的旁门左道,不大气也不磊落”

    徐庆知晓小四张宪其实才是他们四兄弟之中最能打的一个,偏偏这小子又爱读书,而且岳飞读什么书,他就读什么书,可谓智勇双全的能人。

    可徐庆就是受不了张宪那老气横秋老神在在的姿态,本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还排行最末,偏生每次都故作高深,而很多时候,二哥也都要问计于他小四。

    “小四你这不是玩我么,老子还以为他要对二哥使坏,人苏先生的法子还是不错的,战场上讲读书人那一套礼义廉耻,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俺们在北面打辽狗耍些心眼,无赖甚至无耻一些,就能够让辽狗少祸害俺们大焱好多百姓咧。”

    徐庆虽然说话粗俗,但道理直白,当然了,这里头也有他的怨气和腹诽。

    他本以为小四张宪发现了什么阴谋,以为苏牧是刺杀岳飞的,这才跟他打了一架,被苏牧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结果到头來,原來是小四不满人家苏牧对岳飞的引导和影响,这大概也有读书人的嫉妒成分在里头。

    因为就打草谷这件事情上,虽然张宪极力反对,但岳飞还是按照苏牧的提议,将之推广开來了。

    再说练兵一事,岳飞和徐宁等人按照苏牧的方案,让军士们站军姿和种种体能训练,让军士变成服从死命令的木偶人,仿佛要彻底剥夺这些军士的人性,让他们变成只懂战斗,只懂拼死先前而不会退缩的过河卒。

    这对于张宪而言,并不是很能接受,因为他一直觉着,这么古板的训练方式,根本无法唤起军士们的血性,最好能够因材施教因地制宜,他总觉着苏牧的法子有些古怪,总觉着与军士们并不切合。

    虽然说不上原因,但张宪对于苏牧,始终保持着一种发自本能的不安和警惕。

    他也是生怕岳飞会受到苏牧的影响,变成了苏牧的傀儡,再也沒有了个人色彩和岳飞身上那种内敛而如同皓月一般的气质,所以才让徐庆多留点心。

    沒想到这憨货竟然这么着急,见着苏牧就动手,好在徐庆性子耿直归耿直,到底是当过山贼,演戏也是一把手,估摸着苏牧该是看不出來的。

    起码徐庆此刻就在鸣鸣得意,虽然打架输给了苏牧,但老子骗你却沒被抓包,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优越感的。

    “三哥,你且准备好东西回去,但凡二哥与苏牧交谈之言,给我一字不漏背下來。”

    张宪面色有些严肃地嘱托着,徐庆却是腹诽不已。

    “你这不是为难人么,明知老徐我记性不好,还要一字不漏,不漏个球啊,能记个大概就不错了”

    听得徐庆如此回应,张宪也是一脸苦笑,待得徐庆离开之后,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换了身黑衣,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六尺长,二尺來宽的长条毡布包裹,用粗麻绳绑在背后,就这么走出了房间。

    “苏牧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宪如此喃喃着,身影渐渐融入了黑暗之中。

第四百三十九章 最初的忠义

    苏牧今夜来找岳飞,自然不是因为吃酒怀旧,他想知道北玄武的具体去向,起码在岳飞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虽然北玄武安茹亲王对眼下的大局没有太多的牵扯,可作为一名武道宗师,堂堂大光明教的北玄武**王,安茹亲王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再说了,苏牧与安茹亲王亦师亦友,乃是患难之交,当初还是不打不相识,个人情谊只深不浅,又怎能看着他杳无音讯?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他需要穿越大半个辽国疆域,从古北口出长城,完成赵劼交给他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单凭他和扈三娘雅绾儿三人,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加上他精心挑选,一路上又不断进行魔鬼训练的一百皇城司精锐,也不太可能顺利穿越辽国的领地。

    岳飞和徐宁等人是打草谷练兵的发起者,他们的收获也最大,他们对辽国境内的地形地貌和路线最是了解,他们的斥候甚至已经开始越过幽州。

    也正是因此,无论童贯还是种师道,更多的是将岳飞杨挺等人的这几个营团,当成斥候团来培养和使用,而非当成破敌的尖兵和先锋。

    这也是他们为何丢下军功人头,心急火燎先将探察到的信息复制到沙盘上的原因。

    作为斥候团,情报永远是他们最大的战功,也是他们最大的战场。

    岳飞等一干营团如此熟悉北面的地形和路线,苏牧自然要借助他们的斥候游骑,只是对于他的任务,却没办法明说,甚至于离开军营,他都必须要找一个适当的理由。

    而想要从童贯的手里头,将岳飞等几个营团中的人,借走一部分,难度也是不小。

    如今借口倒是现成的,他可以推脱说要去寻找北玄武安茹亲王,顺便打探敌情,如果不是辽国境内发生了大事,安茹亲王绝对不会这么久不回营,这样的理由,想要获取童贯等人的相信,其实并不难。

    难就难在他的秘密任务,无论是童贯还是曹顾,都不能够泄露出去,昨夜他跟岳飞等人泄露了一丝◎≯style_txt;天机,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

    可想要获得岳飞等人的支持,就必须要让他心里有个底,否则他们连为了什么而卖命都不知道,实在太过冤枉。

    再说了,这一次穿越辽境之旅,必定凶险万分,说是在刀尖上跳舞都不过分,毕竟深入腹地,更是深入敌后,实在太过冒险。

    苏牧也曾经想过,借助这些大焱斥候,反而会引来辽国和那些北地汉贼的注意,若自己只带着扈三娘和雅绾儿,说不定还能够无声无息地潜伏过去。

    但计划的后半部分,他需要有人给他打掩护,更需要有人为他铺开一条后路,否则他跟扈三娘和雅绾儿,都将有去无回。

    于是他来找岳飞,说话就需要非常的精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说的能说多少,能说到什么地步,这就急需考量了。

    然而苏牧也是没想到,在他见到岳飞之后,两口酒下肚,趁着徐庆还没回来,就将整个秘密任务连同他的计划给和盘托出了!

    这甚至把苏牧自己也吓了一跳,只是他看着岳飞,已然不是在看当初的那个白衣小校。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战场磨砺和洗礼之后,岳飞虽然年纪仍旧尚轻,但已经开始初露峥嵘,大将风范已经开始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那种独一无二的个人魅力和气质,已经开始逐渐成型了!

    个人魅力和气质这种东西太过复杂,解释起来有些费力,只能说有些人或许并没有为你做过太多让你感动的事情,甚至很多时候他跟你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交集。

    可当你心里有疑惑了,就觉着他是最好的导师,当你心里有阴郁了,你会觉着他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当你有困难了,你会想要找他问计,因为你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

    所有的这一切,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和气质影响到你,让你知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当然了,值不值得信赖和能不能信赖是两码事,可即便苏牧这等谋而后动的性子,在与岳飞简单交谈了几句之后,便选择了彻底信任岳飞。

    直到苏牧离开岳飞的营房之时,他才自嘲地摇头苦笑,自己之所以如此信任岳飞,除了看到他的飞速成长,除了与他之间的兄弟情谊,更多的怕是后世关于武圣岳飞的记载和传说了吧。

    其实早在杭州之时,当岳飞出现在焱勇军之中,被苏牧偶然相识之后,苏牧便心头激荡,这可是流芳百世的民族大英雄啊!

    所以当你面对这么个人物的时候,还有什么不信任的?

    就这般想着,苏牧慢慢地往回走,以致于渐渐乱入了一条昏暗的小径。

    这里是营区的一处校场,平日里用作操练,北地干燥,大雪并不多见,如刀的寒风将地皮都刮了一遍,尘土早已飞扬,露出平坦而结实的地面。

    苏牧突然回过神来,这一刻仿佛天地都陷入了死寂,而后他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苏牧的双眸微微眯起,校场的那一头,无边的黑暗之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来。

    这人身材高挑,背后是一柄堪比身高的长柄,虽然穿着黑衣,但这人却没有蒙面,虽然是笃定了苏牧不会认得他。

    事实上他一直以岳飞的智囊自处,好几次战役也都只是在后方运筹,并没有太多亲自上阵的机会。

    可岳飞很清楚,若单纯谈论武艺,自己都不是这个老四张宪的对手。

    他跟张宪是过命的交情,张宪不似徐庆,他家里头的生活条件不错,也喜欢读书,甚至已经过了取解试,明年就能参加大比。

    可听说岳飞入伍之后,他便一直搜寻岳飞的消息,而后终于确定了岳飞所在的营部,毅然决然地投到了岳飞的麾下。

    他是岳飞的发小,从小便羡慕着岳飞,虽然岳飞的家境并没有他家好,虽然岳飞只比他大几岁。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两人交情越来越深,他对岳飞的羡慕渐渐变成了佩服,而后变成了崇拜。

    岳飞当初入伍之时,他便劝阻过岳飞,甚至为此跟岳飞争论了很长时间,差点因此闹翻了脸。

    可当岳飞入伍,如同泥牛入海无消息之后,他又担心牵挂起来,紧着托关系,四处打探岳飞的消息,而后还是决意跟了过来。

    他并不担心有人会杀掉岳飞,如果是这样,岳飞也就不配得到他的崇拜了。

    他担心的是,像苏牧这样的人,会影响岳飞的品性和气质,让岳飞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个岳飞,会让岳飞离他心目中那个形象越来越远。

    他跟徐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和王贵更是没有太多的共通之处,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岳飞的结义兄弟,他们都愿意为岳飞去死战。

    一直没有显露过自己武功的张宪,为了确认苏牧对岳飞是否有害,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苏牧也是无可奈何,这里是岳飞的营团,敢如此明目张胆背着兵刃四处晃荡的,自然不可能是外来的人。

    有了徐庆的前车之鉴,苏牧也就变得坦然了许多。

    “有事?”

    “想请教一番。”

    “动口还是动手?”

    “先动手,打不过再动手。”张宪没有任何隐瞒,因为他知道,遇上苏牧这样的对手,什么花招都只是徒劳。

    苏牧对于张宪的坦白感到非常的赞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无论是打架还是谈话,都应该是让人舒坦的一件事情。

    于是他呵呵一笑:“可以。”

    张宪暗自吸了一口气,而后取下了背后的包裹,如同捧着一件传家宝一般,慢慢将包裹里的兵刃取了出来。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他家的传家宝贝,连他那一身好武艺,都是家传的绝技。

    而为了练就这一身好功夫,又不想让人知晓,他只能白日里读书,夜间才跟着老父亲苦练,这十几年来,在这门家传绝技上,他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苏牧的双眸微微眯起,但见得张宪拖出一把长柄武器来,竟然是并不多见的斧枪!

    这柄几乎与张宪身高一般长的斧枪少说也有五六十斤,沉重的木柄,百炼精钢打造的斧刃,斧刃的前头还有一个三角棱形的精钢枪头。

    整个斧枪线条极其笔直流畅,让人一看就知晓是不可多见的神兵利器!

    斧枪虽然结合了斧和枪的长处,但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是极高,斧刃增强了长枪的杀伤力度和宽度,但也使得长枪更加的笨重,使得长枪失去了灵动和轻盈。

    而想要将斧枪举重若轻耍得像长枪那般出其不意,又需要使用者拥有相当大的力量和巧劲。

    这种合二为一的兵刃,最是考验修炼者的恒心和毅力,没有个十年八载,拖出这样的神兵利器也只能是送菜。

    但很显然,苏牧从张宪的脸上,看到的是绝对的自信,看到的是他与那柄斧枪之间如同亲密袍泽一般的默契。

    仿佛张宪抓住斧枪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若说先前他只是个高大儒雅之人,有些温吞,可端起斧枪之后,他便展现出了西楚霸王那般的压迫感。

    这种武器的特质在他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宝剑是属于文士儒将或者女侠的,而大刀则是行走江湖的莽夫气质,长枪则是沙场征战的百战悍将。

    每一种兵刃,都拥有最适合它们的舞台,和最适合他们的施展着。

    在苏牧看来,斧枪是霸气之中带着贵气,他是帝王身边的仪仗,是王者尊严的捍卫者。

    而通过这柄斧枪,苏牧如同猜到徐庆的身份一般,很快就猜出了张宪的目的。

    未来的日子里,如果苏牧无法改变历史,那么岳飞会死于风波亭,而这个手持斧枪的张宪,成为了拒绝出卖岳飞,与岳飞长子岳云一起被判弃市,被当街拉肋而死的忠义之士,流传千古。

    对于这样的人物,苏牧自然是怀着至高的敬意,他反倒很想跟张宪好好聊一聊,即便不能改变大焱的历史,说不定能够通过张宪,改变岳飞的历史轨迹!

    不过如同他答应张宪的那样,在交谈之前,他们终归是要分个高下的,因为动手的胜负,决定着他们动口之时,谁才是掌握主动的那一个。

第四百四十章 打架要什么风度

    面对手无寸铁的苏牧,张宪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的风度,因为他要的是胜利,而不是公平,只有你比对手强,才有资格讲风度,实力不如人,还要讲风度,无异于自找苦吃。∥网┮╇╇

    手中的斧枪在寒夜之中散着有些暗淡的寒光,他的双脚一拧,结实的地板上赫然出现寸余深浅的脚印子,他的身影便这般冲了出去!

    苏牧仍旧负手而立,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然而体内的气力却如同涛涛江河一般在经脉中奔腾冲突!

    张宪倏然而至,手中斧枪如出海的游龙,穿破云层,降临人间,斧刃那横扫千军的力量如同怒的犀牛群从平原上狂奔而过,枪尖却又如同九天之上砸落人间的雷矛那般笔直而无可抵挡!

    就凭这一枪,他张宪便可堪称此道高手,能够将这等奇兵施展到这等地步,除了天赋异禀之外,更多地则依赖于他无数个夜晚的勤修苦练!

    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将对手狠狠践踏在地,才是给予对手最大的敬意,苏牧只是张宪的对手,而非敌人,起码在决出胜负之前,张宪还无法决定,到底该将苏牧当成敌人,还是朋友。

    所以他不会出动玉石俱焚的搏命杀招,却也不会刻意藏拙,这一出手他就拿出了最强的绝技。

    那斧枪横扫苏牧的上身,若苏牧不去躲避,便等同于找死,若苏牧躲避了,张宪还有枪尖直刺的后手准备,这就是他张家的家传绝技之一,与程知节的三板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苏牧见得这一枪的威势,心里也变得凝重,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轻敌托大,一直用心正视张宪的实力,也做出了自己的推算和演练。≮≤网╬╊╃c┭o┯m

    但见得张宪这一枪,苏牧才现自己还是太过低估了对手,而高估了没有兵刃在手的自己。

    若混元玄天剑和草鬼唐刀在手,亦或者能得其中一件防身,他也不至于如此的被动。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也是为何古时战场上的大戟和长矛会越来越长的原因,这在西方历史上也很适用,西方骑兵的骑枪还出现过长达数米的。

    面对挥舞斧枪的张宪,苏牧漫说空手夺白刃,想要贴近对方的身,都不太容易。

    但他的战术很明确,只要能够贴近张宪的身侧,就能够使得他的斧枪挥不出长度上的优势,这种长度上的优势反而成为劣势,使得他无法自如地躲闪腾挪,当对手贴身之后,长兵也就变成了掣肘。

    所以苏牧暗自凝聚内力,不是为了打击张宪,而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度,而苏牧本身的优势就是度和短时间的爆力!

    斧刃从苏牧的颈部划过,苏牧稍稍后仰,一个铁板桥就躲了过去,正要反弹起身子,爆惊人度之时,张宪的后手也就来了!

    斧刃刚刚划过苏牧身前,一招落空,张宪便中途变招,斧枪并未收回,而是如灵蛇一般转了有些诡异的角度,斧刃前方的枪头便如旱地惊雷一般刺向了苏牧的下腹!

    苏牧正反弓着身子,如同拉成满月的弓,只要给他喘息之机,他就能够如松开弓弦一般弹射出去,眨眼间就能够欺近张宪的身前,这场战斗也就提前结束了。≤u?∥∈∥∧≤≥v8∈≧小说≦∈╇

    可张宪的实力很显然被低估了,眼下苏牧浑不着力,招式路数又被封死,已经没有任何前进半步的可能性!

    只是由这简单两个回合,便能够看出张宪非但武艺高强,战斗智商也是极其惊人。

    苏牧初时并未得到阴阳经功法,凭靠的便是出色的战斗智商和战斗韧性,才一次次逢凶化吉,从死亡训练营之中脱颖而出。

    所以他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张宪对自己浓烈的威胁感,这个男人同样懂隐忍,同样坚韧不拔,同样拥有着极高的战斗天赋!

    面对张宪的致命一击,苏牧也只能放弃了反被动变主动的机会,脉关一松,气力便松懈掉,散入四肢百骸,他的身子一软,径直躺倒在地,那斧枪堪堪从他的肚皮掠过!

    也亏得苏牧果断放弃,否则这一枪即便没有捅他个通透,慢上一步就要被斧刃开膛破肚了,这也正是斧枪合二为一的特别之处。

    张宪对苏牧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即便一直在打听,但所能掌握的也都不是很深入,虽然每次杨挺徐宁等人聊到苏牧,他都会下意识收集起来,并加以分析,但自己没有跟苏牧打过交道,想要推断出细节,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他看来,苏牧必定是个孤高之人,而且又拥有武道宗师的境界,又岂会动用如此丢人的姿势果断退缩?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苏牧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躺下,就这么破解了张宪的后手杀招。

    张宪第三杀招接踵而至,斧刃一拧,便如断头台的锋刃一般,斩落下来!

    苏牧躺倒之后,自本能就往左侧滚开,再一次躲过了张宪的攻击。

    从战斗伊始,似乎苏牧一直处于劣势下风,被张宪打得满地爬滚,狼狈到了极点。

    可在苏牧看来,形势却没有看起来那么的颓,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仍旧能够预判张宪的下一步招数。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苏牧仍旧还能够掌控到战斗的走向,若他连张宪下一步的出招都没有任何头绪,那才是真正的凶险了。

    张宪虽然对苏牧了解不深,但他在暗,苏牧在明,他是岳飞的结义四弟,是情同手足的小,他能够正大光明地去搜集苏牧的情报,甚至不会放过任何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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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但苏牧对张宪的了解,仅仅只是史料上的记载,确切一点来说,关于张宪,苏牧了解的并不是可信度高的史料,而是民间传说和野史故事之类的。

    无论如何,他无法从这些记忆之中,确认张宪的为人,不过从张宪敢对他下手,苏牧也得出了一个结论,即便有些出入,张宪至死都没有出卖岳飞,这个应该是毋庸置疑的。╋┭┼c┯o┿m

    既然张宪对岳飞死心塌地,而岳飞跟他苏牧结下了不浅的情谊,那么这场战斗也就只有胜负,而没有生死,看起来或许有些激烈,但终究只是切磋,而不是拼杀。

    躲过张宪的斧斩之后,苏牧屈膝半跪,扣住地上捡来的一颗石子,催内劲,便当暗器弹射向张宪的眼睛!

    就如同他张宪眼里只有胜负,而没有风度一般,苏牧也是同一类人,他也能够为了胜负生死而不要脸面,所以当苏牧使出这等下三滥手段之时,张宪非但没有鄙夷,反而有种英雄惜英雄的相见恨晚!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足以消除张宪对苏牧的敌意,反而让张宪越警惕起来,因为苏牧越强大,他对岳飞的影响力也就越大,对岳飞未来的事业影响就越大!

    “哼!”

    张宪冷哼一声,偏头躲过那石子,同时却无声无息将手中斧枪递了出去!

    这招瞒天过海也算是出其不意,然而苏牧早有所料,不退反进,闪电出手,竟然抓住了斧枪的长柄中段!

    张宪正过脸来,但觉着虎口麻,原来苏牧已经开始“打蛇随棍上”,顺着枪杆子,一掌就轰向张宪的胸口!

    张宪体内气息猛然一沉,双臂灌注内力,硬生生将斧枪往后拖扯,妄图利用斧刃,将苏牧的腰杆划拉成两截!

    然而他到底低估了苏牧的度和爆力,任他如何用力,那斧枪便像嵌入了铁山之中一般,竟然纹丝不动,而苏牧的掌风已经扑面而来!

    “败了”张宪有些不甘心地想着,然而苏牧的手掌即将要轰击在他的胸口,却倏然停了下来,距离他的心口也就一寸不到,张宪的心脏甚至能够感受到苏牧手掌之中催出来的内劲!

    这种内劲就如同无形的粘稠铁水,将张宪的心脏挤压得极其难受,使得他一动都不敢动。

    好在苏牧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两人都为这场战斗定下了切磋的基调,既然是切磋,当然也就点到而止了。

    苏牧收回手掌,稀松平常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才微笑地看着张宪。

    张宪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收回了斧枪,这可是他出师之后的第一次失败,连岳飞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他却输给了苏牧。

    “动手算是结束了,接下来你觉得该如何?”苏牧饶有兴趣地问道。

    张宪涨红了脸,嘴上却没有半点嘲讽,朝苏牧抱拳道:“如先前所言,先动手,打不过再动口,我打不过你,所以该动口了。”

    这就是张宪的底线了,他可以毫无风度地去战斗,也可以狠辣刁钻,但却必须言而有信。

    在这一点上,张宪虽然没有察觉,但他与跟自己尿不到一壶的徐庆,其实是一类人,他们都拥有这样的品德,那就是一诺千金。

    苏牧见得张宪坦荡地认输,心里那点芥蒂也就彻底消除了,若说先前对张宪的敬意,完全出自于后世史料上记载的,张宪宁可被拉肋而死,也不愿出卖岳飞。

    那么现在苏牧对张宪的敬意,则完全出自于他这份认赌服输的坦荡。

    “我那里不太方便,你那里可有好酒?”苏牧包含笑意地问道。

    张宪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冷笑了一声道:“我那里自然有酒,但不一定要给你喝,不怕受冷落,跟我来便是。”

    此话言毕,张宪便收拾了斧枪,用那毡包给层层裹起来,苏牧就站在旁边,也不打扰,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宪那充满了仪式感的举动。

    待得张宪收拾停当,他才跟在张宪后头,绕过校场,来到了答应东南角的那处营房。

    张宪让苏牧留步,自己率先钻入营房,在里头准备了片刻,才重新走出来,拉开营房的帘子,让过半个身位,朝苏牧摊手道:“请。”

    苏牧轻笑一声,朝张宪微微抱拳,而后走进了营房之中。

    张宪正欲跟进去,脚步突然一紧,但听得黑暗之中响起徐庆满是嘲讽的声音。

    “牛逼哄哄地扛着大枪出去,还以为多厉害,结果还不是被人赤手空拳打趴了么,还高手,啊呸!”

    张宪脸皮抽搐虽然只是结拜兄弟,但作为三哥,这么说老四真的好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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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醉卧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卧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卧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