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才子,相公,花魁
事实证明,这世间走大运的人,绝不只有苏清绥一个,似乎所有远离了苏牧的人,都开始时来运转了。
苏清绥走大运,是因为苏牧的一份手稿,帮助他完成转运的,是一个女人。
而周甫彦走大运,也跟苏牧有关,帮助他完成转运的,同样是一个女人。
来到汴京之后,周甫彦与苏清绥一般无二,也希望能够混入文人的圈子里头。
虽然汴京城人才济济,汇聚了整个天下有才华的文人墨客,但周甫彦却不是苏清绥那样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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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很快就在汴京文坛崭露头角,被誉为一时翘楚,甚至因此入了蔡京的青眼,得到了极大的扶持!
他通过蔡京,给喜好书画诗词的官家献上了很多诗词,可惜许多时候效果并不明显,蔡京却仍旧欣赏他的才气,不断给他激励和帮助。
然而即便如此,官家对他的诗词始终不是很喜欢,反倒对苏牧的新作格外的关注。
蔡京虽然被骂作六贼,但在诗词上的造诣也是非常了得,书法上更是堪称宗师,与当今官家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文友。
见得周甫彦郁郁,蔡京也是惜才,便开导周甫彦,让他投其所好,既然官家喜欢苏牧的新作,那么便让周甫彦动用周家在江南的文坛人脉,替官家收集苏牧的新作。
如果无法让官家喜欢上你的诗词,那么便先让官家喜欢上你的人,爱屋及乌,待得官家赏识你了,对你的诗词自然也就另眼相看了。
老狐狸蔡京的为官处世之道,仿佛醍醐灌顶,给周甫彦开了窍,周甫彦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当苏牧的新词青玉案问世之后,周甫彦第一时间便拿到了手,此时汴京虽然已经有人开始传唱这首词,有资格进献给官家的人,也有不少,但有蔡京镇着,这个机会还是给了周甫彦。
这首青玉案让周甫彦产生了极大的挫败,事实上苏牧的每一首新作问世,都给周甫彦带来深深的打击。
可他并没有泄气,因为他有了蔡京的开导,他心里有了目标,他要让官家看到自己的才华,他要让官家亲口承认,苏牧确实不如他周甫彦!
当蔡京派人来找他,打算带他进宫面圣,参加又一次的宫廷文会之时,周甫彦突然灵机一动,让人备了车,很快就来到了汴京第一楼,梦神楼。
梦神楼之所以能够成为汴京第一楼,是因为汴京第一名妓李师师,就是他们的魁!
周甫彦对李师师的情意不需多言,然而襄王有意,神女却无情,李师师见过太多太多的文人才子,对每个人似乎都不太一样,但其实对每个人都一样。
她可以风情万种,可以清雅脱俗,在每个人的面前,展现自己不一样的一面,但在感情方面,她却一视同仁,青年才俊踏破门槛,她却始终守身如玉。
当周甫彦匆匆过来拜访之时,李师师轻蹙峨眉,但这种细微到连贴身侍女都无法察觉的神色,转瞬即逝,她还是让周甫彦进来了。
“师师,那家伙又出新作了”
自打从杭州归来之后,李师师便爱上了那首鹊桥仙,也记住了苏牧这个名字,她能够将苏牧的每一首新作,唱出最贴切的韵味,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仿佛苏牧的诗词都是为她所写的一般,这也使得她声名更盛。
而研究苏牧的新作,仿佛也成为了她理所当然要去做的一件事情一般。
事实上不仅仅是她,但凡有些名声的清倌人,都在研究苏牧的诗词,许多女子都能够透过这些文字,看到苏牧诗词里想要表达的情感,但唱出来之后,唯有李师师的,最是让人动容。
她知道周甫彦心里对苏牧的恨意,也知道周甫彦每次都第一时间将苏牧的新作送给她是为了什么,她不忍拒绝,但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愧疚。
“这次是诗是词?”李师师也没跟他客套,自从上次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问世之后,她已经再也无法拒绝苏牧的新作了。
周甫彦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还是强颜欢笑,故作大度道:“是词。”
听说是词,李师师顿时满心欢喜,因为诗作不容易发挥,而词作才更能够展现她的歌喉与才艺!
不过她有着自己的矜持,周甫彦不给,她也不会主动开口,这也正是让周甫彦最为不爽的一点,粗俗一点来说就是,当还要立牌坊。
周甫彦没有立刻献上去,而是面露难色地迟疑道:“师师,这词虽然在我手上,但现在还不能给你,因为因为我想让师师帮我一个忙”
李师师听得此话,心里就有些疑虑了,因为周甫彦从未向她提过任何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可如果他提出来的要求太过分,难免会陷入尴尬不堪的局面了
周甫彦整日都在揣测李师师的心思,又岂能察觉不出来,当即解释道。
“师师你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这个朋友也很喜欢苏牧的诗词,每有新作传出,他总想要一睹为快,而他很多时候都在遗憾,因为他还没听过有人能够唱出苏牧词作的真正韵味”
“所以我在想,师师能不能能不能为我这位朋友唱一曲,若能够将这新作唱给我那朋友听,想来他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周甫彦露出坦诚的笑容来,他的相貌本来就出众,为人又温和,谦谦有礼,这样的笑容,这般的姿态,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能够让这位大才子如此求人,想来他的那位朋友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了。
李师师不是没给别人唱过曲,即便她再如何清贵,也只是红尘之中卖笑的烟女子,别人再如何吹捧抬举,她都没有失去自知之明。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自知之明,能够让她始终稳坐魁的宝座。
所以她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美成哥哥待师师如自家妹子,即便不为这新词,师师也是要帮哥哥这一次的”
周甫彦最受不了李师师提起兄妹这两个字,不过这一次他心里却没有太多的反感,因为蔡京已经帮他找到了方向,他已经找到了比李师师更能让他奋不顾身去追求的东西!
“那太好了!师师你先练习一番,下午我再来接你”他干脆果断地将苏牧这首青玉案送到了李师师的手上,而后转身便要走。
不过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来,朝李师师嘱托道:“师师下午还是做男装打扮吧,这样比较妥帖一些,也方便出行”
李师师微微一怔,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展颜轻笑道:“该当如此,多谢哥哥提醒。”
离开梦神楼之后,周甫彦马不停蹄地便来到了蔡京的相府,府中执事将他带到了书房,蔡京正在写着一副字呢。
周甫彦生怕打扰了蔡京,便在门外站着,直到雪落满了肩头,蔡京才发觉这位大才子已经在外头久候了,当即把他迎进了书房来。
周甫彦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又对蔡京的字歌颂了一番,两厢融洽,气氛极其美好。
待得蔡京问起下午入宫赴会之时,周甫彦才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打算告之了蔡京。
他本以为需要费一些口舌,说服蔡京支持他的计划,没想到蔡京却面露喜色,直夸周甫彦终于是摸对了门路了!
才子佳人的故事深入人心,当今官家醉心于书画诗词,对民间的才子佳人也是极其感兴趣。
他早就听说过李师师的艳名,只可惜他堂堂一国之君,不可能召见一个民间的歌姬,更不可能微服私访,偷出宫门去一睹芳颜,微幅出宫这种事情,现实是不太可能存在的。
明目张胆地将李师师请进宫里来,朝堂上那些文官的唾沫星子非得淹死他不可。
但如果李师师改扮男装,装成周甫彦的友人,以男人的身份顺便带进宫里去,这事情可就好办了!
虽然被发现之后会有些麻烦,可宫外头有蔡京守着,谁能发现?
到了宫内,还不是官家说了算?
将女人带入内宫,这是宫闱,外官插手内宫之事,这可是极大的罪名。
但蔡京非常有自信,因为他太了解官家,太清楚官家对李师师的倾慕,若真将李师师带进去,非但不会受到责罚,反而会受到重赏!
他已经位极人臣,甚至快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但这种事情可不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了么,谁还会嫌弃皇帝对自己更加疼爱?
而周甫彦自然也能够借此入得官家的青眼,到底也没有白费自己的一番惜才了。
他也是没想到周甫彦竟然跟李师师这么熟,更是能够说服李师师,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
此时的皇宫之中,官家赵劼还不知道自己的臣子正准备为自己带来一场诗词歌赋的别样体验。
因为他在召见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陛下,情况大体就是这样,哈纳木已经顺利安置下来,世子他们也都等待着召见,至于江宁那边,苏瑜的表现已经超过预期,至于苏牧”
御书房里温暖如春,那一身黑衣又满头白发的男子,正坐在锦墩之上,详细地汇报着江南的局势。
赵劼赤着脚,在温暖柔软的地毯上踱着步子,当听到苏牧二字之时,他稍稍停了下来,背负双手,似乎在考虑着些什么。
“时机差不多了,让他北上吧”赵劼如此说道。
那黑衣白发的男人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这一切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一般。
如果苏牧在此,见到这黑衣白发的男人,或许会大吃一惊吧,可惜,苏牧或许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这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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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我在天边,唱着你的词
今日天气不错,午后的阳光温暖喜人,圣驾移幸华阳宫,蔡京带着周甫彦,以及假扮男装的李师师,连同诸多诗人词客,随驾來到了万岁山下。
华阳宫又称艮岳,位于景龙门内以东,封丘门内以西,东华门内以北,景龙江以南,四周约六里,占地七百多亩,是官家赵劼最喜欢的一处皇家园林。
官家之所以喜欢这里,因为这座御花园倾注了他极大的心神和投入,因为激起方腊起义的那些花石纲,便全部丢进了这座园林之中。
官家将他的诗情画意全部融入到了这座园林里面,一千多艘船把从江南搜刮的各种奇珍草木花石全数运到了这里來。
艮岳可谓“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园内冈连阜属,东西相望而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垄,吞山怀古,奇花美木遍植其中,又养珍禽异兽,筑飞楼,构亭台,真真是极尽奢华。
圣驾队伍來到了东岭飞來峰之下,此时的岭下栽梅万株,初雪过后,梅花含苞待放,将整个山脚染成一片嫣红,绿普承跌,芬芳馥郁,美不胜收。
除了蔡京这位大书法家之外,对书画诗词同样精通的高俅也陪驾左右,另有词人李质、曹组等等,宫中早已备好文雅宴席,那行阁之中温暖如春,即可放眼赏雪品梅,也可对饮雅谈,欣赏歌舞,端的是妙不可言。
这艮岳虽然尚未完工,但已经尽夺造化之美,然而李师师一路走來,却无心观赏,因为她的心里早已充满了惶恐和震惊。
她虽然见过朝中达官贵人和王公贵族不可计数,窃以为见惯了大世面,可当她发现自己和周甫彦竟然在蔡京的带领下进入了皇宫大内,心里便震撼得久久无法平静。
她甚至连当今官家都不敢直视,只是趁着诸人吟诗作赋的空当,偷偷扫了几眼。
但见得大焱国君四十余的年岁,面容清矍,留着风流长须,顾盼之中少了帝王尊威,却多了一分文人的儒雅,眉目含笑而谈吐平和,沒有太多引经据典,却又处处显示出极其高深的艺术涵养,不可否认,当今天子可堪称千古风流人物了。
让李师师惊讶的是,这位天子似乎沒什么大架子,与蔡京等人言笑晏晏,尽是儒士之风,而诸多文人也是相互唱和,若除去奢华磅礴的园林与皇家摆设,其实跟民间的诗会雅集沒太大出入。
官家仿佛也彻底放下了朝政的纷扰,如同归隐田园寄情山水的雅士一般,期间对诸人的佳作沒有太多的点评,偶有提及也都是一针见血,总能看到作品之中最为出彩之处,堪称鉴赏品点的大家。
如此坐了小半个时辰,蔡京和高俅等人兴致高昂,官家也是渐入佳境,便朝周甫彦笑道。
“美成,你的诗词朕都看过,还是不错的,今日恰逢其会,可不能藏拙,有什么压箱底的妙句好章,尽管拿出來吧。”
周甫彦避席而拜,连称惶恐,蔡京等人呵呵一笑,在旁激励,他才静下心來,放目远眺,但见北面雁池波光长天,微闭双眸,仿似在捕捉那山水之间的美妙意境,过得片刻才睁开眸子,含笑吟道。
“银河宛转三千曲,浴凫飞鹭澄波绿,何处是归舟。夕阳江上楼,天憎梅浪发,故下封枝雪,深院卷帘看,应怜江上寒。”
文章偶天成,周甫彦也是触景生情,说道浴凫飞鹭澄波绿何处是归舟之时,不由朝李师师看了一眼,满目都是期许与淡淡的幽怨。
是啊,这江水蜿蜒,飞鹭成双成对,双栖**,在碧波上飞舞回旋,可哪儿有他乘坐的归舟。他只能坐在江边小楼里,看着那让老天都嫉妒的万点梅花,静静地享受孤独,等待着那条不知何时才能归來的船罢了。
官家也是见惯了风月场那点儿事的,早看出了李师师的女儿身份,不过对于蔡京的“胆大包天”,他也只是投去一个埋怨的目光则已。
眼下闻弦音而知雅意,便知晓这周甫彦该是对李师师产生了非分之想了。
“美成也是性情中人啊,只是不知美成身边这位小朋友,对这首菩萨蛮是何看法。”
官家乃是一国之主,明知道李师师的女儿身份,自然不好过问别人的芳名,大家也保持着默契,尽量以小朋友來称呼。
他这么一问,李师师心头顿时一紧,她已经开始后悔,不该答应周甫彦的要求,便似如今这般,连官家都看出了周甫彦对自己的心意,若官家随口撮合一句,又有蔡京高俅等人在场,谁敢违逆了官家的意思。
为了给官家塑造一段传奇佳话,即便自己心里再多不愿,说不得也只能委身与周甫彦了。
一想到周甫彦竟然利用这一点來接近自己,來促成二人的事情,李师师心里顿时厌烦起來。
她站起來向官家福了一礼,这才平静地答道:“人人皆艳羡那双栖**的花鹭,抑或激赏那天公眼热的万点红梅,但人各有命,奴婢却有些向往那清清静静的江水,看两岸花开花落,望天外云卷云舒,淡泊平静,少了纷扰,享受孤独…”
赵劼但听得李师师那轻柔的嗓音,见得她蛾眉之中的平静喜乐,又听说最后那一句少了纷扰,享受孤独,心里都是起了共鸣。
人皆以为他是一朝天子,可谁人懂得他的寂寞孤独。他何尝不想放下这一切的争斗和纷扰,纵情山水书画诗词,逍遥清淡。
李师师这一番话坦诚却又自然,表明了自己心境平淡,享受独身的乐趣,暂时沒有考虑终身大事之意,委婉地回答了赵劼,虽然拒绝了周甫彦的美意,却又不会让他有失颜面,端的是个玲珑的女子了。
“小朋友果是清雅之人,听美成说,你可是拥有一副好嗓子,今日良辰美景,又有诸多朋友珠玉频出,小朋友何不让我等一饱耳福。”
赵劼也沒有勉强,不再牵扯周甫彦的话題,反而对李师师这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李师师又怎敢扭捏推脱,宫中乐师早已按部就班,然而她却只是袅袅婀娜地走过去,朝那古琴的乐伎福了一礼,后者识趣地将琴座让了出來。
稍稍挽起袖子,如雪皓腕,素手调弦,便是惊艳全场。
但见得李师师轻轻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境,叮铃一声便扶起琴來。
那琴声极其悠扬而缓慢,充满着一种怀念与哀怨,而后才轻启檀口唱了起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本是汴京第一名妓,说是大焱第一名妓也不以为过,色艺双绝,这一开口,便将在场之人深深吸引。
赵劼等人都是读过苏牧这首木兰词的,各人也自有自己的感触,然而听得李师师的弹奏和吟唱,他们又勾起了另一番感念來。
待得一曲唱罢,竟然全场寂静,赵劼眼眶湿润着,过得许久才带头鼓掌,竟生出了此曲只该天上有,人间难能几回闻的惊叹來。
周甫彦心头说不出的憋闷,虽然他仍旧叹服李师师的技艺,但却是如何都开心不起來的。
他用苏牧的新词,求得李师师跟他入宫面圣,参加这难得的天子雅会,这该是多大的殊荣。
而自己用一首菩萨蛮來表明心迹,希望这一帮子文人雅士,甚至是当今官家,帮他玉成好事,这都是精心幻想过的。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李师师巧妙地婉拒之后,竟然临时改变了主意,并未唱那首青玉案,而是唱了这首木兰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初见的又是谁。
这已经不需要去思考,或许李师师对苏牧并沒有一见钟情,甚至连苏牧的脸都忘记了,或许这只是她再次表明心迹的举动,但对于周甫彦來说,这无异于对他和李师师之间的可能性,宣判了死刑。
他处心积虑,甚至不惜连官家都利用上了,结果却有种为苏牧做了嫁衣的感觉,让他如何不憋屈和愤怒。
反观赵劼,他连苏牧在大江南做过些什么,见过些什么人都一清二楚,甚至连苏牧与大光明教之间的纠缠都沒有放过,又岂会不知苏牧的这首新词。
这首青玉案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传世佳作,一如苏牧每一次问世的诗词那般让人激动万分,然而终究是不适合眼下的氛围的,李师师临时改变曲目,既顺承了原來的气氛,又再次表明了心迹,这女子也算是人间罕有了。
即便知晓了这首新词,赵劼还是需要将这样的机会留给蔡京等文人,他需要这样的集会,让自己暂时逃脱朝政的纷扰,也希望通过这样的集会,让更多大焱的才子,得到出头的机会。
蔡京确实“胆大包天”,但他知道官家一定不会责怪他,因为官家已经好多次向他透露出对李师师的好奇和兴趣,所以李师师才能够出现在这里。
若换了别个儿女子,除非蔡京是傻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來。
赵劼的心里是惋惜的,也是高兴的,李师师确实沒有让他失望,她果真当得起色艺双绝的名头。
而惋惜的是,这个女子心里,已经有了苏牧的影子,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对于睥睨着整座江山,整日与朝堂上文武百官玩心眼儿的当今天子而言,看出这一点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再想想关于苏牧的种种情报,陆青花和彩儿这种暂且不提,但是杨红莲、雅绾儿、扈三娘,甚至是虞白芍,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的好女子,怎地全都跟苏牧沾上了边。
赵劼自认为才子,却又难得风流,他本想让苏牧直接北上的,如今倒是真的想将苏牧先召到汴京來,好生看看,这个让他一直默默关注着的苏牧,到底是个何等样的人物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后路
十一月眼看就要进入下旬,即便是江南,也开始感受到冬天的冰寒,要命的是这几日都沒有干燥的北风,而是进入了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
经过了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的清洗之后,镇江和江州两地元气大伤,特别是龙扬山的老巢江州,如今街道上更是冷清非常。
江州城中以及周边的郊区几乎十室九空,许多人家尽是老弱妇孺,跟龙扬山有牵扯的成年壮丁,大部分都被打入了大牢,侥幸沒有被捕或身家本來就清白的,已经沒剩下多少。
石有信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如木桩一般坐在江边的船坞边上,鱼儿拖着鹅毛漂子沉入水中,拉扯着泛黄的老竹鱼竿儿,石有信才回过神來。
阴云低低地压在江面上,细雨打在水面上,激起无数小水花,将整个江面都渲染得朦胧缥缈。
石有信扯起鱼竿儿,上钩的是一尾瘦巴巴的鲢鱼,被丢进浸泡于岸边的鱼篓之中,吃力地吐着泡泡,鱼嘴上还渗着血丝,那苟延残喘的模样,便如同今时今日的龙扬山。
二当家郭驽死了,大当家龙金海和二当家杨云帆也再沒办法回到江州來,虽然有些矬子里拔高个的意思,但石有信还是被推举为新的首领,维持着江州那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的局面。
龙扬山的垮台,使得扬子江周遭水域的地盘被诸多大大小小的船帮和堂口彻底瓜分,除了老巢江州和镇江之外,石有信已经沒有太多的人手去收复那些地盘。
若非石有信拥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好武艺,说不得连江州和镇江都守不住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石有信也是忧心忡忡,江州和镇江的男人都被抓走了,剩下许多婆娘,一些个船帮就想着财色双收,入主江州,充实江州的人口,诸多贩夫走卒也想要个安定日子,跟江州这些孤儿寡母搭伙过日子。
但石有信却强横地拒绝了这些船帮的提议,他也知晓日子艰辛,寻常人家也不讲究什么贞烈守节,这些婆娘一个个都是见过江湖的泼辣货色,又怎会耐得住寂寞守长长大半辈子的活寡。
然而龙扬山的三位当家是回不來了,那些大小头目也回不來了,但寻常的帮众还是有机会回來的。
且不说大焱隔三差五就会大赦天下,单说这些只是从犯的小喽啰,有不少就陆陆续续被放了过來。
只要能回來,就仍旧有着希望,只要自己的男人还沒有死,婆娘又怎么能改嫁他人。
所以石有信很果决地拒绝了这些船帮和堂口的威逼利诱,带领着仅有的人手,不断抵御着大小势力的合力撕咬和巧取豪夺。
他沒有龙金海那样的大野心,沒有郭驽那般凶残狠辣,也沒有杨云帆的狡诈多智,他只是个老实汉子,在帮派被击溃之后,为照顾这些弟兄们的家眷,而尽自己最后一份力。
他还记得祖父临终前对他的嘱托,老爷子说,当初为他取名有信,就是希望他言而有信,人无信不立,只有这样,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石有信既然答应过弟兄们,帮他们照看好家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弟兄们的婆娘和孩子,被其他船帮和堂口的人给糟蹋了。
也就在昨天,又有两个堂口的当家人过來,气势蛮横到了极点,扬言若龙扬山不让出镇江的地盘,他们就会强夺,苟延残喘的龙扬山无疑再次雪上加霜了。
江边垂钓,阴雨打在脸上,也无法让石有信的心境沉下來,当他再次将钓竿抛下之时,却听得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石有信扭头一看,但见得一个年轻人,举了一把油纸伞,慢悠悠就來到了他的身边,也不顾江边泥泞,就这么蹲在他的身边,给他递了个酒葫芦。
石有信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两道金印,心头一紧,眉头便皱了起來。
他的刀就藏在蓑衣之下,由于各大堂口的威胁,即便在家,他都是刀不离身。
他在估算着自己与这男子的武力差距,心里在演算着若打将起來,会是如何的场景。
然而他最终还是松开了刀柄,接过了那酒葫芦。
因为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敌意和杀机,他深知这男人的武艺有多么高强,也知晓他杀起人來多么的果决狠辣。
他是老江湖,特别是龙扬山的当家人全都栽了之后,他对这个男人就更加的了解,越是了解,自然也就越是恐惧。
他不是那些不问江湖事,却又常常对江湖呲之以鼻的文人墨客,他是知道这个男人的深厚底细的,即便是云龙九现方七佛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女儿最终也成为了他的女人,这样的男人,是沒办法随便与他动手的。
酒倒是好酒,就是苦涩了一些。
“杨云帆被押解上京之前,跟我说了几句话,想不想听。”
苏牧沒有看他,只是折了一根干枯的草茎,撩拨着鱼篓里那条瘦巴巴的鲢鱼。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败军之将阶下之囚,也沒资格谈条件,但他却给我磕了个头。”
石有信抬起斗笠,有些浑浊的老眼就这么看着苏牧,后者微微转头,朝他轻笑一声道。
“不信。起初我也有些吃惊,不过磕头之后,他便拜托我,放过江州的那些弟兄,只问贼首,不论从犯,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石有信冷哼了一声,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即便你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苏牧有些讶异,而后点头道:“杨云帆虽然作恶多端,但眼光还是不错的,他果然沒有看错你。”
石有信对苏牧的说法沒有任何质疑,因为有一个问題一直在困扰着他,那就是龙扬山有一部分喽啰并沒有被抓起來。
因为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警惕着,担心这些人已经被朝廷策反,成为了朝廷的细作,潜伏在江州,妄图将龙扬山最后一点根基都给抹掉。
如今苏牧这么一说,他总算是释然了,原來他们都是被苏牧网开了一面。
“你來就是为了说这个。如果想让我感恩戴德,还是免了吧。”石有信仍旧冷淡地说道。
苏牧也不在意,将对方的酒葫芦拿过來,喝了一口之后又递了回去。
“放几个人你自然不会对我感恩戴德,如果我把所有的从犯都放回來呢。”
“你说什么。。。。”即便石有信在沉得住气,闻得此言,也不由惊愕起來。
苏牧在朝廷的具体官职他并不清楚,但能够调动皇城司和绣衣指使军,能够与皇城司大勾当称兄道弟,苏牧手中的权柄不可谓不大,而且他的事迹在江湖之中早已成为人人皆知,苏牧不可能特地拿这个來开玩笑。
“我是官,你是匪,吃饱了撑的沒事儿,我跑來送酒给你喝,跟你瞎扯淡。”
“你想要什么。”
“招安。”
“招安。”石有信瞬间激动起來,若苏牧果真能将龙扬山的弟兄都放回來,那么龙扬山所有的危机都将不攻自破。
而即便在龙金海那个时期,朝廷也沒有对他们招安,因为他们始终沒能上得台面,而龙金海也沒有造反的意思。
如果能够接受招安,那么他龙扬山就不需要忌惮其他势力,江州也将名正言顺成为他们真正的领地。
只是他石有信也不是三岁小孩,从來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天底下从來就沒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即便有,也会带來无穷尽的麻烦。
再者,龙扬山已经被裴氏等世家豪族坑过一次,他们已经很难再相信这些朱门大户,更遑论朝廷的狗官。
苏牧早已料到他会有此顾虑,当即低声道:“我不是那些世家的说客,也不想给朝廷做些什么…”
顿了一顿之后,他终于坦诚地说道:“我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但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我的家仍旧会留在这里,我要给他们留一条路,需要足够的人手來保护他们,因为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
苏瑜在市舶司做事,与转运使司撕破脸皮的事情,早已传开了,石有信一直关注着官府大牢里那些个弟兄,对市井上流传的小道消息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保护苏府。”
“对,只是保护苏府,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只有千日做贼,沒有千日防贼,如果被动防御,还不如不要你们,我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主动去做些事情,一些我大哥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苏牧这么一说,石有信顿时就明白了,龙扬山乃是扬子江流域的地头蛇,对地盘里的势力很是清楚。
苏瑜乃市舶司的署理提举公事,但手里头沒有太多可用之人,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可能亲自去做,收编龙扬山,绝对是他不二的选择。
而且让苏牧來收编,让龙扬山暗中为苏瑜提供援助,还能够使得苏瑜两手干干净净,身子清清白白,不会给他的仕途沾上一星半点的污迹。
能够为兄长着想到这等地步,石有信沒有理由不相信苏牧,因为整桩买卖到底还是龙扬山赚的大。
石有信沉思了许久,终于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來,朝苏牧说道:“好。”
苏牧呵呵一笑,与他轻轻击掌为誓,而后从对方手里取回自己的酒葫芦,撑着伞转身就走。
“你的鱼儿脱钩了。”苏牧如是提醒道。
石有信提竿一看,诱饵已经沒了,不过他的心情却舒畅了起來。
是啊,终于脱钩了,还有什么比逃脱囚笼,重回江湖,还要让人高兴激动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苏常宗被捕
苏牧沒有骗他,在十一月的最后几天,龙扬山的那些弟兄果真陆陆续续被放了回來,石有信此时心头才掀起惊涛骇浪,原來苏牧的能量果然如此的巨大,大到可以释放这些作乱地方的贼匪。
只不过他并沒有想到,苏牧之所以能够释放这些人,并非苏牧的本事,而是因为当初被任命为提举刑狱司公事的,是赵文瑄,而赵文瑄离开之后,便是赵文裴和刘质在署理刑狱司的公务。
郭正文和蔡旻对此自然不可能不闻不问,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圣旨却让他们断了阻挠苏牧的念头。
那是官家的一道手谕,召苏牧于年前入京面圣的手谕,然而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手谕先下发到了转运使司的手中,再由郭正文去对苏牧宣旨。
如果这是一道经过中书省制礼的正经圣旨,郭正文或许一点都不会忌惮,可这只是一道手谕,而且还特意先发到他的手中,让他交给苏牧,这里头的意味可就有些非同寻常了。
朝廷里头接过圣旨的人很多,但能够让官家亲自写下手谕,说明此人已经引起了官家的关注。
如果说先前郭正文还在怀疑苏牧的绣衣暗察身份是否真实,那么官家的这道手谕,无疑在告诉他,苏牧确实是朕的绣衣暗察,你郭正文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体会到这一层深意,郭正文也是心头大骇,如果官家连这个都知晓,那么官家会不会知晓他手里有一颗金色铜钱。
“不会的大客卿说过,即便让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人敢动我”郭正文喃喃自语道,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虚起來。
此时他已经很确定,无论是裴府的死士陈震山,还是他身边的老都管,这二人的人间蒸发,绝对与苏牧脱不了干系。
一旦苏牧知晓了,那么皇城司自然也就知晓了,而当今天子,也就不可能不知情。
难道铜钱背后的那个组织,真的强大到了这等地步,即便官家知晓自己的臣子与这个组织勾结來往,也能够坐视不管。
亦或者说,这个组织跟当今官家之间,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些什么秘密。
即便他是一路转运使,守牧地方,权势滔天,事情到了官家的这个层次,也就不是他所能够揣测的了。
在他看來,官家便是盘踞于报座之上的真龙,睥睨着整个人间,而那铜钱背后的势力,却是无数隐藏于人间黑暗之中的阴影,他早已深刻地体会到这个组织强大到了何等地步。
因为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淮南西路的转运使,便是因为他遇见了一个灰衣老者,那个灰衣老者给了他一颗铜钱,对他说了一句话,于是他就梦想成真了。
他已经过了爱幻想的年纪,在官场打拼了这么多年,对神神鬼鬼的东西,他是发自内心敬而远之的。
他也不相信那灰衣老者真是什么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地仙人物,但他却知道,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需要调动多少暗中的势力在运作,而且他毫不怀疑,这个组织在朝堂上的力量,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势力弱小。
这一层层考量推敲下來,他也就只能老老实实,不敢再对苏牧动手。
但他不动手,并不代表别人不能动手,眼下市舶司被苏瑜大刀阔斧地整治,几乎被打造成了油盐不进的清水衙门,世家豪族和地方官府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可以说苏瑜在江宁已经是强敌环视,八面楚歌了。
所以即便他不会对苏牧动手,但世家豪族们绝对不会放过苏瑜,即便他郭正文发了善心,或者忌惮于官家的警告,让那些人不要动苏瑜,待得苏牧离开之后,自己也无法在压下望族们的怒火了。
而事实上,世家豪族已经开始展开了对苏瑜的报复,准确來说,是对苏家的报复。
他们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不是因为他们看不出眼下的形势,而是因为他们拥有了最合适的打手,只需要为这个打手提供火力支援,在背后煽风点火,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站到台面上來。
这个打手不是别人,正是苏家的苏清维。
被市舶司关押之后,苏清维很快就发出了求救信,而苏清绥大怒之下,狐假虎威,利用王家和王黼的关系,拉虎皮扯大旗,很快就向市舶司施加压力,将这件事情彻底化解掉了。
苏清维出來之后,便开始对苏瑜苏牧两兄弟展开报复,而这次指导他作战的,竟然是大哥苏清绥身边的那名女子,她竟然來到了江宁。
苏清维不是傻子,即便他的脑子不灵光,沒有过人的智谋,但还是能够看出个好歹來。
这些世家豪族分明就不怀好意,为他提供各种便利,还是想要拿自己当炮灰打头阵么。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苏瑜不近人情,不顾家族宗亲的血脉关系,“大义灭亲”在先,也怪不得他苏清维不仁不义在后,世家豪族能够看到这一点,并加以利用,实在是让人叫好的一记妙招。
苏清维不是不想收拾苏瑜,也不是不想假人之手,更不想拒绝世家豪族提供的强大助力,但他也不能傻乎乎给人当成借刀杀人的工具,和以后背黑锅的二愣子。
然而让他意外和愤怒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应承了下來,对世家豪族提供的帮助,沒有一星半点拒绝,全盘皆受。
在她的调度之下,世家豪族在地方上的实力很快就展现出來,苏瑜家在江宁和扬州的生意,甚至在杭州的生意,几乎被一举击溃。
这些世家豪族财大气粗,本着损人不利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豪气,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就让苏瑜家的生意全都关了张。
那些地下的灰暗势力也开始发动起來,四处给苏家的生意抹黑栽赃,地方官府配合默契,竟然将苏常宗也给抓了起來。
苏瑜进入市舶司之后,有了正经的公事,也就不便在染指生意,避免官商勾结的嫌疑,即便是苏常宗,也只是坐镇幕后,轻易不会出面措置生意上的事情。
可饶是如此,当店面纷纷出现危机之时,苏常宗也坐不住了,一边让人通知苏瑜和苏牧,自己却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店面去,沒想到却被抓了个正着。
苏清维本來还对那女人腹诽不已,可当他看到短短时间之内苏瑜父子三人就成了丧家之犬,心里莫提有多快活了。
此时的江宁府衙门里头,梁武直脸色通红,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只能枯坐在二堂里继续等待。
他以前好歹也是上元县尉,在地方上也有些说话的人脉关系,可调任了兵马都监察之后,却不上不下,上头有焱武军压着,有沒办法朝地方上伸手,官位是上去了,权力却又被削弱了。
苏常宗被抓之后,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一面派人给苏牧报信,一面赶到了江宁府來。
因为他很清楚苏牧的脾性,家人便是苏牧的逆鳞所在,眼看着苏牧就要离开江宁,前往汴京,这地方上的官员和大族却又闹出这样的幺蛾子來。
他可是很深刻地体会过,苏牧发怒的时候是何等恐怖的一种场景。
作为兵马都监察,他可不想跟苏牧作对,所以第一时间就赶到衙门來,希望能够从中斡旋,当个和事老,否则双方一旦开战,他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然而这些不开眼的竟然让他坐了大半个时辰的冷板凳,显然根本不怕事情闹大。
梁武直本來就是世家豪族扶植起來的官方势力,对世家豪族那一套实在太清楚不过,若说官商勾结,世家豪族与江宁府才是老祖宗,一看整治苏家的这些手段,他便知道,虽然是苏清维出面,但背后绝对是裴氏等世家豪族在兴风作浪。
裴氏是世家豪族的龙头老大,一向呼风唤雨,说是土皇帝一点都不过分,即便是江宁官府的人,也不敢对裴氏呼來喝去,反而要主动巴结。
因为地方官府在政务的发布和执行过程之中,若沒有世家豪族和朱门大户们的支持,根本就完不成任务。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年两次的赋税和徭役征缴,如果沒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地方官府即便把老百姓放到磨盘上榨,也榨不出半两油水來。
更不用眼下大江南农业和商业齐头并进,无论哪一方面都是豪族在支撑着大框架。
可就是世家豪族这么个庞然大物,在苏牧來到江宁之后,却一次又一次被苏牧堵得走投无路。
先是剿灭倭寇和龙扬山贼匪这件事,世家豪族虽然摘清了出去,仍旧保持着表面的清白,可暗地里却承受了极大的损失。
沒有了倭寇在沿海的走私,这些世家豪族每一日都损失着大把大把的银子。
眼看着朝廷开了海禁,如果能够掌控市舶司,那么世家豪族非但能够将损失弥补回來,甚至还能够反过來赚取数十倍的利润。
可偏偏又出了官家下放王子到基层锻炼这样的事情,好不容易将这些个王子给打发走了,又留下了苏瑜这块硬骨头。
他们本以为不需要担心苏瑜,根本就看不上眼,可直到转运使司在与市舶司的争斗之中接连败北失利之后,他们才知道,苏瑜跟他那个该是的弟弟一样,同样都不是好惹的。
也正是因为这两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和破坏,世家豪族已经元气大伤,这让他们如何不想着报复。
世家豪族利益受损,根基受创,对于苏瑜和苏牧而言,其实并沒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他们同样是在损人不利己。
可往深处想一想,这些世家豪族的高楼,都是用穷苦百姓的白骨和膏脂在做基石,他们的琼楼玉宇是用老百姓的尸骨堆累起來的,而且还是杀人不见血的压榨。
苏瑜和苏牧确实沒能得到切实的利益,但他们却为大江南的老百姓,立下了千秋功德。
而更重要的是,若说有人最愿意看到世家豪族受挫,那么这个人是谁。
是当今的天子。
从这个层面來看,无论是苏瑜还是苏牧,都拥有着极强极敏感的政治嗅觉,或许地方上会对他们打击报复,但当今官家,绝对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拍案叫好。
至于父亲被绑这种事情,苏牧还沒定下策略,苏瑜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个斯文人,在得到了石有信的龙扬山之后,便开始露出狰狞的爪牙來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官场新贵的崛起之路
梁武直从江宁府衙门出來虽然还未近暮,但天气阴沉,飘飘洒洒的雨丝之中夹着零星的细雪,湿冷难耐。
“这群不长眼的腌臜厮。”梁武直不由唾了一口,愤愤地骂道。
虽然最终见到了知江宁府事周维庸,但这位知府大人却沒给梁武直好脸色。
心头忿忿是一码事,事情终究还是要解决的,梁武直心里正犹疑要不要去找江宁通判李辅弼碰碰运气,一时间倒是有些踟蹰起來。
通判虽然明面上不及知府,但实则大权在握,能够直达天听,许多事情即便不能直接拍板,但也拥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力,知府也是要给面子的。
再者,江宁府通判李辅弼的來头可是非同寻常的,他的本宗家世倒是寻常官宦人家,世代小官不断,大官沒有,可这些年间李家也终于熬出头了。
因为他的舅舅乃是六贼之一的当朝大员“磐固侯”朱勔。
顾名思义,磐固就是如磐石一般稳固的意思,寓意不可动摇,古人有云,以帝宗磐固,周布于天下,其属籍疏远,荫官卑末,无良犯宪,理须推究。
而与蔡京童贯王黼等人并为六贼的朱勔,之所以被封磐固侯,则是因为官家的艮岳万寿山里头的奇石,从苏杭各处搜刮得來的石纲,就是这个朱勔出手操持的。
他本是苏州的一个匠人,专精堆山造园,号称“园子”,而后攀附蔡京才入朝为官,之后主持苏州应奉局,搜刮奇异石,也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石纲了。
朱勔之所以能被封为磐固侯,这其中还有一段小典故,据说他在搜刮石纲的过程当中,得到了一块巨型的太湖石,高达四丈,心头狂喜,便决定运到京城送给官家。
于是他专门打造了一艘巨舰,奴役了数千名拉船的纤夫,一路上遇桥拆桥,甚至不惜推倒城门,毁去水门,历经数月,将这块石头运到了汴梁。
官家自是大喜过望,将这石头赐名为神运昭功石,将朱勔封为磐固侯。
不过后來石纲引发了方腊的起义,朱勔也因此沉寂了一段时间,然而平叛过后,他又再次來到苏杭地界收拾残局,并很快打开了局面,整个东南地面的官吏见得朱勔这样都倒不了台,而且不降反升,于是纷纷趋附于他。
眼下整个大东南地区隐隐成为了朱勔的后院,即便是东南部的一些刺史、郡守都以他的门生自居,朱勔越发贵不可言。
有了朱勔这样一个舅舅,李辅弼出任江宁府通判虽然有些举贤不避亲的嫌疑,但谁又敢说半个反对的字。
按说李辅弼有着这等样的背景,梁武直不应该想着找他出來和稀泥,但梁武直是江宁地方官场摸爬滚打的老人,知道李辅弼虽然靠着舅舅上位,但为官期间对百姓还是不错的,也干了不少的实事。
据说李辅弼家里头虽然沒出过什么大官,但好歹是书香门第,骨子里始终流淌着清高的血脉,对权势熏天的朱勔其实很是看不起,而朱勔为了让李家服气,则怄气一般不断用官位來砸李家的人。
梁武直心里很清楚,在陷害苏家,抓捕苏常宗这件事上,知府周维庸的屁股绝对不干净,但李辅弼应该是沒有参与其中的。
他也知道李辅弼曾经跟知府周维庸闹过很多不愉快,这也是知府与通判之间的宿命,不到关键时刻,他也不想挑唆通判來对付知府。
可这件事情市舶司应该是沒有办法干预的,而苏牧的皇城司人手早已调离,苏牧身边也沒有太多可用之人,再者,若苏牧真要蛮干起來,江宁可就沒有安稳日子可言了。
所以梁武直是帮人帮到底,也是在帮自己,想了想便找上了李辅弼的签押房。
然而他再一次坐在了冷板凳上,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而此时的签押房中,李辅弼只是紧皱眉头,背着双手,來回踱着步子,他的身后客座上,是署理市舶司提举公事苏瑜,署理提举刑狱司公事赵文裴,以及刘质。
这三个人都是苏杭江宁地面上新近崛起的文官,在杭州叛乱期间就拥有着极其良好的名声,被誉为江南士子的脊梁,到了江宁之后也展现出了很不错的能力。
李辅弼是个爱才之人,心胸豁达,也不会嫉妒这些后起之秀,甚至在市舶司与转运使司的争锋之中,他更加偏向于市舶司的苏瑜等人。
他之所以紧皱着眉头,不是因为与这三人有什么龃龉和不快,而是因为桌面上那一沓厚厚的账本。
皇城司剿灭了龙扬山,荡清了倭寇王井野平治的队伍,同时也牵出了不少地方上的龌蹉事情,这些他都是心知肚明的。
虽然朝廷沒有继续追究,但作为江宁通判,他对地方官府与世家豪族的眉來眼去,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苏瑜竟然会掌握着如此有分量的证据。
这份账本足以将大半个江宁府的官员彻底打入牢狱,永不翻身。
李辅弼拥有密奏天子的权力,也相信苏瑜三人的品行,所以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么重要的账本,苏瑜是不可能私藏起來,也就是说当今官家肯定已经看过这份账本。
可剿灭倭寇至今已经过了几个月,官家对地方上的官员却沒有任何的表态和行动,若自己利用这份账本,掀起江宁官场的大地震,是否会违背官家的心意。
这才是他真正忧虑和担心的问題了。
苏瑜也很理解李辅弼的担忧,在他看來,李辅弼是个不错的官员,能力暂且不说,至少良心是有的,也能够善待百姓,这也就足够了。
打从考中进士之后,苏瑜与刘质赵文裴等人的仕途其实并不顺畅,能够进入市舶司,自然有赵文瑄强烈举荐的意思在里头,可赵文瑄不过是个孩子,政治觉悟沒有那么高深,他的决定肯定要通过赵汉青的层层考量。
而官家竟然也同意了这样近乎胡闹的事情,甚至于在赵文瑄三人离开江宁之后,更是给了他署理市舶司提举事的临时安排,对于苏瑜等人而言,这无异于一步登天了。
所以苏瑜也在不断的思考这些事情背后的意思,直到最近,苏牧帮他收服了龙扬山,直到苏牧将龙扬山那些贼人放出來,朝廷上却沒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他才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
官家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之所以让他们这几个粉嫩嫩的官场新人,违背常理地飞速晋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完成官家当初沒有完成的事情。
妄自揣测圣意是人臣之大忌,可朝野上下,哪个不在揣摩圣意。
而苏瑜正是因为揣摩到了官家的心思,才敢如此冲动而不计后果地行事,敢大刀阔斧操持市舶司,敢跟地方官府和转运使司撕破脸皮,敢烧船敢抓人,敢得罪世家豪族,敢对抗各路神仙,甚至敢私下里收编龙扬山的余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苏瑜在认真而缜密的思考之后,做出來的决定。
而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不断地肆意妄为,郭正文等人自然不会放过他,相信弹劾他的奏章早就入了官家的眼。
可是他苏瑜直到如今仍旧能够稳坐市舶司一把手的位置,虽然是暂时代理,但也足以说明一个问題,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完全可以拿着这份账本去威胁周维庸和郭正文等人,甚至可以拿着账本去世家豪族那里耀武扬威。
这份账本一出,无论裴氏还是别的世家豪族,绝对不敢给他半点脸色,甚至于第一时间就将父亲苏常宗给放出來,苏家生意原先是什么样子,就恢复成什么样子。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一旦他为了救父而有所迟疑,让这些人得知这份账本,那么他们就会开始有针对性的毁灭证据,歪曲事实,开始准备后手退路。
虽然能够救出苏常宗,但也打草惊蛇,给了这些人**的机会。
所以他沒有这么做,而是找到了通判李辅弼。
他并不相信李辅弼,即便李辅弼有良心,但他也是江宁的官员,即便他不乐意,但终究还是会发生许多利益上的牵扯。
他之所以将账本拿出來,是因为他知道,李辅弼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看不出官家的意思,也绝对不会看不出这份账本的价值。
只要将江宁府的官场整肃一番,就是他最大的政绩,他就能够进入朝廷衮衮诸公的青眼,官家更是会对他刮目相看,下一个官场新星,必然是他李辅弼无疑。
再者,只要引发这场必胜的战争,他就能够因功晋升,彻底远离地方,进入朝堂中枢,成为清流言官之中的新贵,说不定还能给远远看到政事堂的椅子在不久的未來向他招手。
这是致命的诱惑,是无论如何都沒办法拒绝的。
但他也很清楚,苏瑜手里握着这份东西,他完全可以打这个先锋头阵,沒必要将这份首功让给他李辅弼。
苏瑜之所以将这份东西让出來,不是对他李辅弼心生好感之类的,而是因为苏瑜很清楚自己还不具备充当先锋军的实力。
毕竟他们心里都是猜测,若猜错了,苏瑜傻乎乎就点燃这个导火索,那么官家怪罪下來,他苏家也就彻底完蛋了。
可李辅弼却不同,他已经是官场的老人,又有朱勔这样的舅舅在背后照看着,关键时刻也能够让苏瑜背这个黑锅,他完全沒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只需要站在台面的最前端,打响第一炮。
事实上李辅弼的猜测已经距离真相不太远了,苏瑜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若自己傻乎乎就冲上去撕开地方官府的遮羞布,那么城府也太浅了一些,地方上的羞耻,说到底都是官家的面子,即便官家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可让他苏瑜來执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又该作何想。
但如果让李辅弼出面,说不得要牵扯到朱勔的身上,有这位“东南小朝廷”的大佬出手,官家和文武百官还能说些什么。
而这其中也牵扯到官家心中极其隐秘,连苏瑜都沒有考量到的一层意思,打击江南地方官场,可不就是在变相削弱朱勔的影响力么。
无论是宠臣还是权臣,一旦坐大,便会引起官家的警惕,帝王心术,逃不过两个字,平衡。
赵劼不是不想追究地方上的罪责,而是要将这种惩罚当成一种武器和工具,在适合的时机再展现出來,达到一举多得的效果,这才是事半功倍。
而事实证明,他沒有看错苏瑜,而苏瑜,也沒有看错李辅弼,而李辅弼,也沒有看错朱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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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兄长
苏瑜回到府邸已是掌灯时分,因着苏常宗被捕,家里头的人都愁容满面,膳厅的灯亮着,苏牧孤零零坐在那里,下人都在一旁候着,却沒有布菜。
“大少爷回來了。”彩儿丫头冒冒失失地快步走进來,朝苏牧惊喜道,然而后者只是勉强一笑。
苏瑜的脚步很沉稳,即便他出门之时,怀里抱着那个木盒,如同肩上压着一座山,回來之时仿佛卸下了那座山,一身轻盈如白羽,他的脚步仍旧沒有太多的轻快,宠辱不惊,不悲不喜,仿佛已经融入到了他的骨子里。
“等很久了,”
婢子们纷纷取來热毛巾,给苏瑜擦脸擦手,一边又给苏瑜脱去外袍,换上宽松的燕居常服,后者含笑朝自家弟弟问着。
苏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沒回答,只是朝彩儿丫头点了点头,那小丫头跑出去沒多久,苏瑜的妻子便与雅绾儿扈三娘等人一同來到了饭厅。
苏家虽然已经是官宦人家,但受了苏牧的影响,沒有太多的规矩,女人也一起上桌吃饭,若让外头人知晓,真不知该惊掉多少人下巴,又不知该有多少人骂他们违背**,枉读了圣贤书。
下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苏家,有时候苏牧二少用膳之时,连彩儿丫头也能够上桌吃饭。
于是他们开始鱼贯进出,很快就端上了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满满一桌子菜肴。
苏常宗老爷子是个很节俭的人,又注重养生之道,平素里吃得很简单,像这样的排场是不太多见的。
但今日是苏牧二少特意叮嘱的,这席面还是着小厮到醉太平那里预订的,由掌柜亲自送到了苏府來,一直在厨房里头温着。
苏瑜扫了一眼,心里就满不是滋味,不是因为苏牧的铺张浪费,而是因为那道主菜。
主菜用的是雁,暖胃菜则是燕窝,予以堂燕归巢,这是一道践行的菜色。
也就是说,苏牧已经决定北上了。
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上,苏牧做出这样的决定,即便是雅绾儿等人,都无法理解。
但苏瑜理解了,他的心里不是滋味,并非因为苏牧不顾父亲而独自离开,是因为苏牧已经看穿了这一切,他可以安心地北上,而将家里的事情,都放心地交给苏瑜。
因为他已经知道苏瑜的布局,他知道苏瑜掀开了战争的帷幕,他也知道苏瑜必定是最后的胜者。
苏瑜也是人,即便再豁达,即便对象是自己的弟弟,他也会有嫉妒。
自打苏牧出生之后,他就一直处处维护着这个弟弟,即便在苏牧最纨绔最不成器的时候,他也都疼惜保护着这个弟弟,即便家族的人再如何看不起这个弟弟,他苏瑜也始终不改初心。
因为保护弟弟是娘亲留给他的唯一叮嘱,是他一直坚定的认为,这是自己无法逃开的宿命,所以他无怨无悔。
为了保护弟弟,他拼命读书,为了保护弟弟,他答应了父亲的要求,投笔从商,为了保护弟弟,他变得成熟而圆滑,因为他需要力量,來保护弟弟,保护父亲,保护这个家。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动力,是他能够变得越來越优秀的最主要原因,是一种责任,是一种不断的鞭策,在后头不断催促他,让他从不敢停下前进的脚步。
可自苏牧从睦州回來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这个弟弟变得不一样了,老天爷给了他一场磨难,给了他一身伤痛,给了他一次出生入死,却同样让他脱胎换骨,完成了纨绔小子到男儿汉的角色转变。
苏牧似乎已经不再需要兄长的保护,他变得很强,强大到令苏瑜都感到害怕。
从杭州到现在的一切,苏牧的表现无可挑剔,这让苏瑜感到很心安,很欣慰,也很嫉妒。
更要命的是,他感到了失落。
因为弟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他仿佛有些迷失了,生活似乎变得空洞了起來。
然而直到苏牧从杭州北上之后,苏瑜才发现,即便苏牧变得更强,他仍旧是他的兄长,苏牧也仍旧敬重着他这位兄长,并在很多事情上,仍旧需要苏瑜的帮助。
这让苏瑜再次充满了活力,他看到了很多敌人,是苏牧的敌人,那自然也就是他的敌人,所以他又快乐起來,又开始了自己的拼搏与奋斗。
他享受这种感觉,享受保护苏牧的感觉,更享受自己快速变强,不断打倒敌人的感觉。
说到底,他终究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而苏牧就是他的标杆,是他衡量自己能力的标准。
这样的小心思一直藏在苏瑜的心里,他也曾经为此感到羞耻,虽然他知道这很正常,他也知道苏牧不会怪他,因为他们都知道,苏瑜无论如何,动机都是因为爱,对苏牧的兄弟爱,对父亲的爱,对这个家的爱,对那个已经忘记了模样的母亲的爱。
然而苏瑜不知道的是,在苏牧的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苏牧自诩见过很多强者,诡诈莫测如乔道清,运筹帷幄如方七佛,勇武无双如撒白魔北玄武,奋勇难当如石宝王寅,无论是智是勇,是奸是忠,是善是恶,他都见过。
但在苏牧的心里,从他接受了这幅躯体,接受了自己的角色,接受了苏瑜这位兄长之后,他心里的一个想法,便再也沒有改变过。
那就是对苏瑜的依赖和崇拜。
是的,他见过世间无数的强者,但直到今日,苏牧一直还在坚持认为,苏瑜,才是最强者。
或许他沒有北玄武等人的勇力,或许他的才智也比不上方七佛等人,但他懂得默默地付出和牺牲,而懂牺牲,敢牺牲的人,才是最强的。
不可否认,仇恨会给人带來无穷的力量,而爱,也能给人带來力量。
只是仇恨带來的是狂暴的烈焰,而爱所带來的则是春风细雨一般的滋润。
但当命运需要做出抉择,当到了生死的最后一刻,胜出的,永远是拥有爱的一方。
因为仇恨是自私的,而爱,则是无私的。
苏瑜懂得这样的道理,所以他是强大的,所以他甘愿默默地做出牺牲,同样默默地变强。
苏牧也懂得这样的道理,所以他直到现在,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发自天性一般去依赖和崇拜自己的兄长。
这种东西很伟大,但也很无赖,从來沒甚么道理可讲。
在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时候,苏瑜只是坐了下來,看着苏牧,轻轻微笑。
“这么相信我,”
“一直都相信你好吧”苏牧白了兄长一眼,沒好气地撇嘴道,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顶撞他的兄长那样。
苏瑜心头顿时一暖,只觉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事实上苏牧还在筹谋拯救父亲,报复仇敌的事情,却发现苏瑜已经出了门,当他來到苏瑜的书房,打开书柜的密阁,发现那个木盒不见之时,他就已经猜出了苏瑜的对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进苏瑜的书房,他的书房比苏牧的还要杂乱,各种图纸账册几乎堆满了书房。
这也说明,他比苏牧更加的努力,因为他需要变得比苏牧还要强。
这是一个被世人严重低估的男人,唯一能够看到他的努力的,只有他的家人,而他如此努力的最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这就足够了。
看着弟弟的笑容,想起苏牧所受的苦难,想起他所经历的一切,苏瑜觉着自己还不够强,觉着自己还需要更加的拼命努力,他竟然有些愧疚了。
苏牧看出了苏瑜的心思,也并不说破,只是让人上了热茶,大家一起喝着,却并沒有动筷子。
扈三娘和雅绾儿朝苏瑜的妻子投去询问的目光,这位贤惠的嫂子早已成为了苏家的主妇,待人接物操持家里,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早已赢得了扈三娘和雅绾儿的敬意。
早在杭州之时,她便已经大腹隆起,即将成为人母,然而逃亡路上,苏瑜即便需要照看队伍,也沒有冷落过她,对她仍旧无微不至,可她终究还是心疼苏瑜,心绪受到了极大的波动,便痛失了腹中的胎儿。
即便如此,苏瑜仍旧爱她如初,她很多次都提出要给苏瑜纳妾,但苏瑜每次都只是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苏瑜跟她每夜里也是如胶似漆,卖力耕耘,夫妻间的甜美是享受够了,但终究还是沒能怀上孩子。
她也有着很大的压力,但苏瑜却总是安慰她,或许在苏牧看來,苏瑜是最强的,但在她看來,苏瑜不是最强的,却是最努力的,也正是看到了苏瑜的努力,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的伟大。
她眯着眼睛笑起來,眼角虽然有了些皱纹,但很好看,只是朝扈三娘和雅绾儿笑着,而后目光投向了空着的主位。
扈三娘和雅绾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了然,这两兄弟是在等,等着一家之主回來,才能开饭呢。
虽然她们知道苏牧的本事,也知道苏瑜不可小觑,但昨夜苏常宗才被抓捕,今日苏牧根本就沒有出门,苏瑜虽然掌控着市舶司和新收的龙扬山,但想要等苏常宗回來吃饭,显然有些难度。
不过这事情也不用猜想,既然他们这么做了,事情自然也就是成了。
苏牧从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也从來不会抛弃家人,他既然已经决定北上了,说明苏常宗就一定会回來。
想到这里,扈三娘和雅绾儿也就释然了,不过她们在看苏瑜的目光,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苏牧能有这样的兄长,此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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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人选
江宁是一座充满浪漫情怀的城市,是一座风格极其强烈而独特的城市,所以江宁城之中发生再奇怪的事情,众人也只是惊讶一番,而后很快就沦为各大酒楼茶肆青楼楚馆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宁人见过许许多多让人吃惊的事情,但十一月末尾的这个晚上,他们还是见识到了让人惊奇又迷惑不已,在未來几个月津津乐道,在更远的一段日子里,又豁然开朗的事情。
暮色之中,浩浩荡荡的车队,正在往苏府方向,寂静无声地前进着。
这个车队的规模实在太大,无法不引人注目,即便千家万户正在饭点上,仍旧有着很多人出门來看热闹。
这个热闹实在不看不行,因为车队里头,有裴氏为首的各大世家的马车,有江宁知府的马车,有转运使司的马车,有镇军方面的护卫队,仿佛江宁官场上的头头脑脑,都在一夜间聚集起來了。
这样的场面,通常只会发生在上头有重大的圣旨之时,才会发生,然而今夜,这样的队伍却默默地往苏府方向而去。
苏府啊,打从苏牧來到江宁之后,苏府两个字,似乎便成为了江宁百姓口中出现最多最频繁的字眼,今夜却是不知又惹了什么幺蛾子了。
江宁城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消息,早有消息灵通的人氏,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都传了出來。
苏家的生意之所以能够如此快速的崛起,与苏牧的名声有着莫大的关系,苏三句家里的店铺,大家能不去帮衬帮衬么。
也正是因此,当苏家生意被关,苏常宗被捕之后,消息便很快传将开來。
而世家豪族有苏清维当肉盾,也沒太多忌惮,不会刻意控制消息的传播,于是乎大家都知道。
苏瑜大义灭亲,把苏清维家里的私盐船给烧了,而这位大公无私的市舶司署理提举,很快就遭到了报复。
大家都还很清楚的记得,苏牧是如何应对裴氏的,也都记得龙扬山的事情。
可这一次,却是官府出面,苏牧和苏瑜两兄弟再有能耐,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大家还沒來得及关心及时更新的消息,车队往苏府而去的消息就已经传來。
即使官府方便已经加派大量人手,封锁了街道,甚至要执行临时宵禁,但消息仍旧不断从前方传回來。
有人猜测这是要将苏府彻底一锅端掉的节奏,毕竟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瑜这个新人,在官场上太过冒头,市舶司算是将能够得罪的都彻底得罪了。
虽然他的举动是造福一方的大善事,打击官商勾结也算是还利于民,可以说是大快人心,但终究还是嫩了些,无法站稳脚跟就开始跟这些庞然大物对着干,到时候草草收场,这些势力却是要加倍报复,终究苦的还是百姓啊。
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对于苏瑜这种大公无私的举动,有人质疑,有人感恩,有人反对,有人鄙夷,各怀鬼胎,各有动机,也众说纷纭。
但有一点是大家都无法否认的,那就是无论苏牧还是苏瑜,都已经带给江宁太多的惊喜,无论今夜所为何般,他们即便不为苏家摇旗呐喊,也不会幸灾乐祸。
裴老太公坐在马车里头,微闭着双目,他已经很久沒有出门了,修道炼丹一直是他的主业,家族里头的事情,很多他都交给了裴朝风,可这一次,他不得不亲自出面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早在他得知石有信这头耿直认死理的倔牛,将江州和镇江交给了市舶司之后,他心里头就涌出不安的预感來。
龙扬山遗留太多的漏洞,龙金海杨云帆的失陷,更是给世家豪族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只是他沒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最终的关键,竟然会握在苏家的手里。
朱勔已经很够义气了,将这一线生机留给他们,能不能争取得到,完全看他们自己的表现。
然而老太公却知道,这是不可能挽回的局面,朱勔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不是为了让他们向苏瑜求饶,因为真正要整治他们,真正有权力有能力整治他们的人,不是苏瑜,不是李辅弼,甚至不是朱勔,而是说不得的那一位。
朱勔给他们这样的时间,是让他们表面上麻痹苏家和做样子,背地里赶紧准备后路,这才是朱勔给他们最后的仗义。
即便如此,为了家族能够拥有更加充分的时间准备退路,他们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腆着老脸來这里走过场。
在收到朱勔最后通牒的那一刻,老太公便让自己身边最信任的那位炼丹方士,那位贵不可言的大供奉,拿着金色的铜钱去求救。
然而可惜的是,这一次上门的不是灰衣老者,而是一个黄毛丫头。
这个黄毛丫头他也是有些了解的,这一次他们对苏家动手,本就是为了铲除最后的隐患,就是为了将龙扬山最后那一点家底给打掉,就是为了把漏洞给赌上,而这个站在苏清维背后的黄毛丫头,并沒有反对世家和地方官府的做法,起码并沒有给出提醒和警告。
所以他们才敢放心大胆去做。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错误的,当这女人來见老太公之时,她只说了一句话,便让老太公心如死灰了。
“真人已经定下了人选,你们这是自寻死路罢了。”
待得那少女离开,老太公才面无血色地打开宝盒,但过了片刻,又默默地放下手里的丹药和黄酒,心头的懊恼,化成了一脸的老泪。
他的这双眼睛,不知识中了多少英才,可到头來,只看错了一个人,便再也无法挽回败局。
他就像战场上的谋士,终其一生,未尝一败,而唯一的一次败仗,便全盘皆输。
对于那个神秘的组织,他有着不少了解,他知道这个组织比世家豪族还要强大,甚至连当今天子都要忌惮,据说从太宗朝开始,大焱往后的帝王传承,都与这个组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若说赵氏是大焱皇朝明面上的主子,那么这个组织就是隐藏在地下世界的推手。
而这个组织分为隐宗和显宗两脉,有人说当今天子就曾经是显宗的宗主,但这种事情断然不可能公开谈论,即便是私底下也不可开口吐露半个字的。
至于隐宗的宗主,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彻底销声匿迹,而裴老太公等世家豪族,正是受到了隐宗的庇护和资助的。
也正是因此,裴老太公才知晓一些内幕,那隐宗的宗主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人间蒸发,隐宗的长老们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继承人。
少女口中所谓的人选,据说会有十二个,只是到底是谁,大家都不可能接触得到,如今终于尘埃落地,说明那个人选,便该是最后的宗主人选了。
当然了,这种神仙一般的存在,神秘到连他裴老太公都知道看到片鳞半爪,选择一宗之主,自然不可能如此仓促,这个人选估计会经受无数的考验,甚至要靠自己的本事,登上那个宗主的宝座,才有可能服众,否则推上去了也会被摔死。
而少女的表态,让老太公不得不去想象,或许苏瑜和苏牧两兄弟,其中之一极有可能便是这个人选。
这也是他为何心如死灰的原因,若这样看來,世家豪族和地方官府,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了。
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隐宗不惜放弃他们,不惜让显宗的人消磨他们的势力,说明显宗和隐宗或许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
只是这样的事情,即便老太公也是无法猜测得到的。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为家族留下火种,留下足够多的资源,在朱勔沒有动手之前,准备好退路,做好东山再起的筹谋。
事实上世家豪族的起起落落,在历朝历代并不少见,他们对这方面早已有了足够的经验,若不是被满门抄斩或者连诛九族,他们总能够春风吹又生的,因为各大世家早已成为了相爱相杀又相生相克的联盟体。
便如同江南世家被消耗之后,其他世家必定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庇护这些世家的火种,甚至精心栽培,帮助他们再度复起,而隐宗只是暂时放弃江南而已。
待得显宗失势了,隐宗也一定会帮他们再度振作起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老太公不知道还能否在有生之年,看到裴氏的再度崛起罢了。
他们之所以到苏府去,除了做做表面样子,何尝不是在向隐宗表明自己的态度。
否则若隐宗真的要彻底放弃,那他们便是连火种都不可能留下了,虽然这样会从根本上削弱隐宗的实力,但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些老东西也不敢再托大。
在他们看來,虽然他们能够知道的内幕不多,但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整个局势。
然而对于苏瑜和苏牧而言,他们也只是看到了冰山的一角,甚至根本就沒有察觉到整件事情背后的意义。
当然了,他们迟早会发现,只是需要经历多少艰辛和磨难,对于此时的他们,是一点头绪都沒有的。
在这些人抵达苏府之后,苏瑜和苏牧只是将老父亲苏常宗接了回去,直接将这些人挡在了门外。
这也并不是很出乎意料,反正他们又不是來巴结这两兄弟的,逢场作戏之后,也就各自归家了。
然而对于江宁百姓而言,这绝对是爆炸性的大新闻。
而这个大新闻,在接下來的几个月里,会成为整个江宁最火热的话題,甚至在几十年之后,都是无法避开的一个话題,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苏牧虽然一直都在调查这个神秘组织,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題,因为他从來就沒有正眼看过苏常源这一房,对苏清绥等人根本就看不起。
所以他完全沒有想到,那个组织竟然会站在苏清绥这一脉的背后,否则他早就该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总之现在的他,对整个大局势仍旧是一片迷雾,让他开心的是,父亲回來了,一家人,终于能够吃团圆饭了。
可惜的是,杨红莲和陆青等人,孤悬海外,这一顿真正的团圆饭,不知何时才能够吃上了
苏常宗看着自家的儿子,举起筷子來,却又缓缓放下,有些突兀地提醒苏牧道:“临行之前,到清维那里去看一眼吧”
苏牧微微一愕,可当他接触到父亲那极其隐晦的目光之后,似乎隐约抓住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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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北地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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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牧虽然只是脚踏一条船,但船上除开裴樨儿之外,却有三个女人任他撷取,这一路的航行只能说妙不可言。
然而苏牧在江南的艳阳里温香软玉左拥右抱,燕青却在北地的严寒中风餐露宿,虽然身边有个姿色身段都堪称绝佳的箫神女,但冷得撇泡尿都要找半天才翻得到小兄弟,一路上又没水洗澡,即便有色心,也是无能为力。
他带着几个暗察子,连同苏瑜准备好的茶盐私货,混入北地行商队伍已经很久了,这一路由南到北的旅途,实在让他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若非有箫神女这么个烈马般泼辣的女人在身边,他估摸着自己早就被逼疯了。
北地的风光与中原截然不同,草原辽阔,天地一线,只觉着一眼就能忘到人间的彼岸,吼一嗓子就能够惊醒远古的神灵。
这里的冬季极其寒冷,即便只是初冬,草原上早已枯黄一片,干燥到不行,风沙枯草四处乱舞,一天xià来整个人能抖下十几斤的灰,一张脸如同戴面具一般沉甸甸的,一刀砍下去都不一定能砍到脸皮
虽然心里早已将苏牧骂了个一千八百多遍,可恨自己当初读书少,骂人的词汇都不够用,可一路上燕青还是很敬业地扮演着行商的角色。
箫神女是辽朝贵族,只因向往中原风物,才随着商队南下游玩,如今期限已到,她必须尽快赶回到北庭,所以商队一直在赶速度,虽然说不上日夜兼程,但即便健壮如牛的北地汉儿,都被累趴下了好几个。
燕青起初还能跟箫神女夜夜笙歌,在大草原上肆无忌惮做些没羞没臊的事情,可到了最后,见到牛羊肉就想吐,闻到箫神女身上那股味,三条腿子都软完了。
商队在十二月末的时候,来到了距离涿州城外一百里的地方,夜色降临,只能暂shí驻扎下来。
涿州曾名涿县、涿郡、范阳,乃是北地重镇,燕云十六州之一,也就是三国时候刘玄德和张飞等人兴起的地方,也是大焱太祖的故里,后晋之时,被石敬瑭这个沙陀人献给了辽朝,太宗北伐之时,曾经将涿州和易州等地收复,不过后来终究还是陷落了。
太宗北伐失败之后,燕云十六州便一直在辽狗的铁蹄之下挣扎求生,再未能够回归大焱。
涿州虽然地处北方,但域内有白沟河、拒马河等大小河流,水草丰美,乃是十六州之中最是富饶的地方之一。
莫看冬季受北方冷空气影响,土地干涸,草原枯萎,多风多沙,雨雪稀少,寒冷干燥,可到了春夏两季,这里却又湿热多雨,竟然还能产米!
涿州自盛唐以来便盛产贡米,称之为涿州贡米或者涿州御米,可见此地之肥沃丰饶,这也是涿州为何能够成为燕云十六州重镇的原因之一了。
而有鉴于涿州的地理位置,依靠着白沟河与拒马河,涿州也成为了北辽的边境要塞,童贯的北伐大军想要收复失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涿州。
上次童贯北伐,正是在白沟河被打了个落花流水,颜面尽扫,不得不狼狈至极地草草收场。
燕青虽然没有来过涿州,但也是听说过的,商队在避风处驻扎下来之后,诸人便开始整治些吃食,草草果腹之后便各自歇息去了。
事实上涿州就在眼前,只要抵达涿州,他们就能摆脱苦日子,在涿州好生享shòu一番。
而箫神女也能够得到涿州常胜军的护送,顺利回归北庭,至于那些货物,只需要交易给涿州城中的商人,可以说还有一百里地,他们的旅途就算是正式圆满结束了。
然而燕青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因为这一路上虽然他已经极力探听,可箫神女却讳莫如深,对辽国的事情没有太多隐瞒,可对那个神秘的组织,却始zhōng撬不开嘴。
眼看着旅途就要暂告一段落,燕青是选zé留在涿州,还是继续跟随箫神女回到辽朝的北庭?
若跟着箫神女回去,且不说自己一个汉家郎,虽然已经粗通契丹语,又有箫神女回护,但在以强者为尊的辽朝里面当小白脸,简直就是找死。
可如果留在涿州,就断了箫神女这条线索,那么这一路艰辛也就彻底白费了。
当然了,如果箫神女回去之后,还会来涿州寻找燕青,那么还有些许希望。
可自己一路探听都没办法得到有用的消息,如何又能保证箫神女回头找自己的时候,就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思来想去,燕青也是头大不已。
他到底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征服了箫神女,就能够套取到情报,却低估了箫神女这等母狼一般警觉的女子。
而且她还是辽国的贵族后裔,比寻常辽国女子和那些只会骑马射箭的莽夫都要聪慧狡诈,燕青又受到了北地汉儿身份的极大限制,实是出师不利了。
燕青心中思虑,也没什么食欲,早早便缩到了帐篷里,过得不久,箫神女便钻进了帐篷来,手里却提了一个大水袋。
许是涿州在望,这位契丹妹子的心情也着实不错,放下水袋,便将帐篷绑严实,跨骑在了燕青的身上。
燕青见得她脸色潮红,双眸之中春意盎然,便读懂了她的意思,他燕青也不是个将女子当成玩物的滥情之人,这一路走来,与箫神女如胶似漆,说没有半点真心实情,那是自欺欺人。
想着过得明日或许就要分离,即便不分开,回到了辽国之后,他也不能时常与她亲热,心里也就动了情。
两人在帐篷里耳鬓厮磨,身子也就热了起来,虽然气味不好闻,但情绪一上头,便什么都顾及不了了。
箫神女二话不说就解开燕青的裤腰带,温热湿润的雀舌便一路吻将下去,眼看着就要撞树了,燕青连忙摁住她的头:“脏”
箫神女却眨眼一笑道:“有水”
一边说着,她便打开水袋,却是将水含在嘴里,而后埋头下去
燕青只觉着换个神仙给他都不干,那妙不可言的感觉传来,他终于是忍不住,投桃报李,抓过水袋依样画葫芦,两人便在帐篷里干柴烈火地玩耍起来。
这帐篷里倒是火热,然而商队的其他人却早已困乏难当,除了在寒风之中值夜警戒的护卫之外,其他人早已沉入了梦乡。
他们是走惯了商路的,知道如何应对这等恶劣的天气,即便驻扎在避风处,仍jiù将大车围成一个圈,帐篷就立在车圈内,马匹同样栓在里面,既可遮挡风沙,又能够起到防御保护的作用。
那值夜的都是老手,在避风小山坡顶上,靠着一个烂木桩子,身上披着厚厚的皮毛,抱着弓刀,睁大了双眼。
想着涿州就在眼前,那护卫也放松了警惕,冷得实在受不了,就在脚边生了一堆火。
那火焰啪啪烧着,护卫的身子也就暖了起来,睡意涌上来,靠着木桩子,竟然就睡着了!
营地的火堆渐jiàn暗下来,眼看着漫漫长夜就要过去,可就是这个时候,山坡东南方向却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一彪人马也没有举起火把,中途发现了商队的车辙印子之后,便这么趁夜摸了过来!
夜色太浓,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清这群人到底有多少,从马蹄声来推断,绝对不在少数。
燕青本来是个极其警觉的人,然而长途跋涉之下,体能下降得厉害,一路上还要苦心积虑地掩盖身份,扮演角色,身心俱疲,又跟箫神女大战了三百回合,竟然就这么睡死了。
待得那护卫被马蹄声吵醒,那队人马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
这护卫乃是北辽远拦子出身,远拦子乃是北辽最精锐的斥候,与西夏的铁鹞子齐名,能够进入远拦子的,无一不是极其机灵的人物。
惊醒过来之后,护卫也是叫苦不迭,他的目力极好,远拦子对夜袭之类又极其敏感,一下子就察觉事态不对。
若是寻常马贼,肯定会在白天蹲点,他们的商队悬挂着契丹的旗帜,马贼根本就不敢动他们,而如果是涿州方面派来接应的队伍,应该从北面下来,而不是从东南面上来!
这么一分析,这骑队的来lì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们从南朝上来之时,沿途早已听说童贯的大军已经抵达北地前沿,为了避开大焱的军队,他们还特意绕了个小弯儿。
这骑队从东南反向而来,用大拇指想一想都知道,这些应该是大焱的斥候游骑了!
“敌袭!敌袭!都起来!”护卫一面抽出长弓,一边用契丹话大叫起来!
他的膂力惊人,手里头也是二百步的大弓,可眼看着敌人的游骑四面八方涌来,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往哪里瞄准!
营地的人听到呼叫示警,纷纷钻出营帐来,唰唰锵锵便抽出兵刃,依仗着马车,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燕青从熟睡之中惊醒过来,怀里温热迷人的箫神女早已醒来,两人相视一眼,慌忙穿上衣服,可外头已经人喊马嘶,厮杀的声音便如同在头顶上震响,马蹄声便像直接敲击在心头之上一般!
那羽箭的破空声比风声要尖利骇人,甚至有雕翎箭噗噗射在帐篷之上,半截半截箭杆子就这么穿透进来!
燕青护住箫神女,二人钻出去一看,营地的大车早已烧起来,将四周照了个大亮,但见得一队队骑兵在营地外围不断游弋,羽箭攒射之下,商队的护卫已经死伤大半!
“遭了!是大焱的南人!”箫神女铿锵拔出腰刀来,燕青却是愣了愣神,而后却是狂喜起来!
因为这是大焱的军队,而这队斥候精骑在一阵阵羽箭的压制之后,有一员猛将策马而来,手中长枪如银白的枭龙,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
关jiàn是,燕青认得此人,而且还是老熟人了!
当见到此人之后,燕青便知晓,自己的难题终于是解决了!
只要被大焱军“抓”起来,在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将箫神女给“救”回北庭,如此强大的心理攻势之下,还怕她什么都不肯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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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马贼练兵法
夜风呼啸。风沙席卷枯草。淹沒地上的血迹。干燥的沙土与鲜血混成红黑色的泥块。又被马蹄践踏成一滩血腥的泥泞。
一头纯黑的燕北大马如黑色飓风一般冲锋而至。轰然撞入商队之中。马背上的骑士平端大枪。呼啸而过。便将挥舞着弯刀想要斩马腿的契丹护卫刺透胸背。骑士猛喝一声。竟然将那护卫高高挑起。借助骏马的冲势。将那护卫的尸体投掷了出去。将一辆卸空的大车都给砸裂。木屑四处溅射。声势骇人之极。
诸多北地汉儿心惊胆战。纷纷躲避骑士的冲击。其中一名好手觑准了时机。捡起一柄铁头木矛便投向了骑士的后背。
那骑士仿佛背后长眼一般。人马合一。胯下神骏大马陡然急停。马缰一扯。骑士猛然转身。手中白杆银枪便将那木矛给磕开。一夹马腹。眨眼便冲至偷袭者的面前來。
那神骏黑马仿佛与骑士通了人性。也不需主人操控。“希律律”便人立起來。那北地汉儿刚刚举起刀來。便被骏马一脚踢飞了出去。胸腔凹陷。眼看是不活了。
但见那马背上高大的骑士勒住骏马。朝那北地汉儿吐了一口浓痰。忿忿地骂道。
“入娘的狗贼。忘祖背宗的东西。我韩五都不屑杀你。”
听得那骑士粗鄙的叫骂。燕青的心头大石总算是落地。來人可不正是韩世忠韩泼五么。
韩世忠乃是老西军出身。是真正见过血腥厮杀的百战老卒。若非人太粗。在军中沒有太多背景。早就升任指挥使了。
虽然他为人粗犷。不拘小节。毛病很多。在军营里不是喝酒就是关扑赌钱。是个老刺头。但人缘极好。对底层士卒很是关照。人脉极好。所以上锋都笑骂他为韩泼五。而军士们都尊称他为韩五哥。
此次他与岳飞徐宁宗储等小将跟随童贯大军北上征伐。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一营指挥使。麾下足足五百人。而且还是骑兵。当骑上燕北大马之时。他终于找回了当初在西夏边境冲锋陷阵的热血感觉。
无论高层军官如何看待这个刺头和老兵痞。在挑选军中最重要的营团。斥候营的指挥使人选之时。韩世忠还是力压群雄。成为了一营指挥。
因为无论他的如何。这位硬汉子只要上了战场。便永远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全然沒有平时的惫懒无赖。他的骨子里。便是一个厮杀汉。
大军北伐虽然筹备了大半年。诸多军需军备都不缺。但马匹却成了问題。马军行营的大佬们头发都愁白了。沒战马还叫个球的马军。
不过斥候负责刺探敌情。沒有战马是不行的。斥候营自然也是最优先配备战马的营团。
做熟不做生。岳飞徐宁和宗储几个也被分到了刘延庆麾下的马军行营之中。不过他们并沒有韩世忠那么好运。虽然营里都是骑兵。但战马却严重不足。
宗储早在平叛方腊之时便已经是都司。所以晋升指挥使之后。轻车熟路。早已惯熟。底下分到的也都是些精悍的老卒。
而徐宁和岳飞年纪太轻。资历太浅。虽然拥有评判之功。晋升到了指挥使的位置。可底下的老兵根本不买账。
雪上加霜的是。十一月中。皇城司又领了一名人熊一般的大汉。以及一百二十六名瘦巴巴的昆仑奴。塞进了岳飞的营团里。
岳飞的营团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人。上头却沒有给予额外的编制。只能从他本來的营团里抽了一百多人出來。在替换成这一百二十多昆仑奴。
为了这事儿。岳飞也成为了大营里的笑柄。当然了。这名小将的勇武是无人敢质疑的。
但在战场之上。个人勇武与调兵遣将是两码事。一个好的士兵不一定就是好的将领。所以到目前为止。苏牧的这拨老熟人。也就岳飞混得最差。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才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岳飞的营团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大焱的军士也沒点眼力价儿。见着卷毛大胡子的异族人。开口就称呼人家昆仑奴。实则这些人叫什么马穆鲁克人。而那个人熊一般的红甲壮汉据说是皇城司举荐的江湖高手。
经过了几天的修养之后。岳飞便带着这些人马离营。据说是要实战练兵。
对于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军中老人们也是哭笑不得。私底下更是笑话岳飞胡闹。
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才过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岳飞的营团人人配起了皮甲甚至是轻甲。而且每个骑兵都能够配备两匹战马。
当岳飞营团的参军申请粮草之时。那行军总管还以为对方在说笑。被领到了岳飞营的驻地。见着兽栏子里清一色高大健硕的辽北大马。那总管也是嘴巴能吞鸡蛋。
漫说军中的马军。便是韩世忠的斥候营。也就一人一马。岳飞营竟然就一人两马了。
韩世忠与岳飞相熟。连忙跑到岳飞营去请教秘诀。岳飞也不隐瞒。便将一封密信转给韩世忠。
韩世忠虽然是个粗人。但到底是认得字的。打开一看。那密信便只有寥寥七个字:师夷长技以制夷。
“谁发來的。”
“苏牧苏大哥”
“这句话啥意思。读书人就是矫情。还能不能好好说人话了。”
岳飞听得韩世忠挖耳朵抱怨。也是呵呵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來解释道:“三个字。打。草。谷。”
“打草谷。这不都是辽狗子干的事儿么。”韩世忠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哈哈大笑。拍着大腿赞道:“妙啊。这才入娘的解气。”
打草谷素來都是辽人和北地汉贼的专用手段。对北地边境祸害极大。由于辽朝不给军队发饷。军队必须自给自足。但为了激发军心士气和士卒的野性和杀心。辽朝给了军队足够的自由。让他们可以随意四处掠夺。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便称之为打草谷。
他们完全将北地的大焱汉人当成了韭菜。养出一茬就割掉一茬。等又养出一茬了。他们再來割。
这样不禁能够为军队提供补给。还能够极大地满足军士的需求。激发军士的杀戮。使得军队时刻保持着战力。还遏制了大焱边境百姓的发展。使得大焱边境地带再无能力养出军队來。更无法为大焱的军队提供任何的粮草援助。
打草谷也是辽人最为野蛮的罪恶行径之一。素來被大焱士大夫们所不齿。
可苏牧的密信之中却提出了这样的策略來。大焱的战马稀缺。但北辽什么不多。就是马匹多。既然他们能抢咱们的米粮。咱们为何不能反过來打他们的草谷。抢夺他们的马匹。
事实上这也是过后十数年。岳家军能够成为大焱军中独树一帜的不败雄师的秘诀。那就是在全国缺马的情况下。岳家军总能够找到足够多的战马。
苏牧只不过是将岳飞爷爷的点子。提前告诉岳飞。也不算剽窃岳爷爷的智慧成果。而韩世忠本來就不是安分守己的货色。对辽狗和北地汉贼又恨之入骨。自然是有样学样。
非但如此。徐宁和宗储等人的营团也都加入了打草谷的行列。以致于他们常以练兵为由。将队伍拖出去。几天之后便能够满载而归。
当然了。这些也是他们艺高人胆大。其他人可沒有偷偷潜行到白沟河左近。打劫辽人和北地汉贼的胆量。
这也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了。虽然他们不能学着岳飞和韩世忠等人去打草谷。但却也留了个心眼。将岳飞的练兵之法给学了过去。
若说这练兵。徐宁和宗储也算是新起之秀。在焱武军短短几个月的练兵成果。即便是童贯等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大焱军队内部也是纠葛纷纷。想要彻底推广起來也比较困难。也只能任由着下面的人。不推广。但谁想学。上头也不拦着。只要军士能吃得了苦头。上面还有什么话可说。
徐宁的练兵之法乃是苏牧亲自参与设计的。主要是为了增强队伍的凝聚力和集体荣誉感。强化军士的使命感。让他们找到自己保家卫国的定位。洗脑式地培养他们服从死命令。甚至服从命令死的铁律。
然而岳飞的练兵之法却不同。苏牧的本意是让马穆鲁克奴隶兵将他们的练兵之法给拿出來。可这些奴隶兵无论是体格还是文化亦或是精神信仰上。都与大焱军士有着天渊之别。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生搬硬套只能适得其反。岳飞深谙此理。便在此基础上。借鉴马穆鲁克的练兵理念。创造出了自己的练兵之法。
岳飞也沒想到这套练兵之法会成为岳家军最珍贵的一笔财富。打造出无论是辽人还是金人亦或是蒙古人都为之闻风丧胆的岳家军。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韩世忠得了打草谷的精髓。打劫辽狗上了瘾。终于发现当马贼的乐趣。每次拖队伍出來练手。都能够得到意外的收获。除了战马和物资。还能够刺探方圆地形。以致于斥候营成果颇丰。将涿州易州甚至雄州的地形都探查了个一清二楚。
今夜遭遇这支辽人商队也是阴差阳错。他们本來被涿州的怨军游骑追剿掩杀。不得不后撤。待得怨军退散之后。才准备打道回府。
沒想到中途却发现了马队的踪迹。一路追上來之后才发现还是一支大商队。
韩世忠便让其他人先回营。自己带着一百多号人來打打秋风。沒想到这商队的护卫还有些实力。不由得让他怀疑起來。
撞破商队防御之后。韩世忠如入无人之境。虽然是打草谷。但他们与辽人还是有差别的。对于那些沒用抵抗能力的人。他们也不会杀伤。只消除具有威胁的目标。仅此而已。
眼看着就要进入扫尾阶段。韩世忠却陡然警觉起來。因为前方不远处的帐篷前头。站着一男一女。
那女人明显就是个契丹人。而那男子却是北地汉贼的中原样貌。他微眯双眼。借着火光。总觉着这男子有些面熟。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迟疑之际。那女人已经抽刀要突围了。( )
第四百零四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燕青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借助韩世忠这帮群众演员。帮自己演一出好戏。势必要彻底取得箫神女的信任。打探出关于那个组织的情报來。
燕青拥有一个好演员的自我修养。知晓好的演技必须真假难辨。有时候假戏真做是沒办法避免的。所以当箫神女选择突围之时。他二话不说便抽出一柄弯刀來。跟在箫神女的身后充当掩护。
燕青虽然有一柄不错的倭刀。但生怕暴露身份。这种东西早早就丢在江宁了。此时拖着辽人行商护卫惯用的弯刀。便护着箫神女往马群那处方向疾奔。
韩世忠是个**兵油子。对部下沒有太多约束。但滥杀无辜这种事也不会做。糟蹋女人更是严令禁止之事。
然而他麾下的那些军士见得箫神女的模样和身段。口水都流了一地。对契丹女人。他们一直有着替天行房。曲线报国的心态。就好像后世一些小愤青想着要到某岛国拍动作片以报国仇的那种心态。
于是乎这些骑兵便追了上去。燕青跑到燃烧的马车边上。催动内劲。一个膝撞。便将那马车给顶飞了出去。暂时拦住了追兵。一名骑士还因此人仰马翻。
这也是他故意使的一个伎俩。这一记肩靠糅合了他相扑的技艺和力量。无论马步还是腰身配合。都充满了浓郁的相扑气息。至于韩世忠能否从招式看出他的身份。也就只能看造化了。
韩世忠是个武人。眼力自然是有的。而燕青的相扑大名鼎鼎。他又岂能认不出來。
“是他。可燕兄弟又怎会跟那契丹女人搅和在一起。”韩世忠心头惊诧。他完全沒想到。竟然会在北地。巧遇这么个老熟人。
燕青是苏牧的师哥。若说他跟那些北地汉贼那般投靠了辽人。这是打死了也不信的。而燕青与柴进在方腊军中的卧底行动。早已成为了大焱军中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念及此处。韩世忠自然而然就想到。莫不成燕青是在做着细作密探的勾当。
如此一推测。那么这个逃走的契丹女人。想來身份也是不简单了。
他虽然不清楚燕青的计划。但从燕青进行了易容。又不敢跟他相认。就可以判断出來。燕青应该是沒有取得那女人的信任的。
否则那女人就会失去价值。燕青也就不需要再这么卖命地保护她了。
韩世忠是个外粗内细之人。短短时间之内能够通过燕青一个动作。推敲出这么多的信息。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他本想将那些骑兵给喊回來。可若让燕青二人走得太容易。又不合情理。生怕会坏了燕青的大事。
他又怕骑兵们下手沒个分寸。倒不是怕骑兵伤了燕青。而是怕燕青迫不得已要杀掉他的骑兵來做戏。那可就亏大了。
念及此处。韩世忠便策马追了上去。用长枪磕了磕骑兵的兜鍪。大声下令道:“废物。滚回去。老子亲自收拾他们。”
韩世忠平日里对士兵极其宽容大方。有什么好处都乐意分享。又常常跟士兵们赌钱。经常是军饷到手就数个裤衩都不剩。这也使得麾下士兵对他言听计从。
见得韩世忠如此。那些骑兵也是嘟囔道:“五哥也忒不地道。想要吃独食明说不就完了么。”
众人听得这等抱怨。也是哈哈大笑。皆以为韩世忠想要自个儿享用那个契丹女人。便转头回去打扫战场。死掉的就割下头颅充当军功。受伤的就俘虏回去。连同那些牛羊马匹和车上的货物一同拉走。
也有亲卫不太放心。跟在了韩世忠的后头。沒走多远就见得那一男一女抢了一匹马。正往涿州方向逃走。
这些个亲卫们都是一等一的精锐斥候。韩世忠的战马神骏非常。根本就不担心会追不上。
可这里距离涿州并不算太远。加上他们才刚刚摆脱了涿州怨军游骑的追杀。若与这些游骑中途遭遇。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于是亲卫们相视一眼。便有箭法出众的。取了马弓。一箭就射在了燕青的马屁股上。
“希律律。”
燕青和箫神女乘骑的并非战马。而是商队的驮马。耐力出众。短时间爆发力也很可观。奈何负重太大。吃了一箭之后。便失了前蹄。将燕青和箫神女给摔了下來。
“小心。”
燕青从后头环抱住箫神女。就地一滚。卸去了冲劲儿。这才站稳。便朝箫神女问道:“你沒事吧。”
箫神女脸色苍白。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燕青往回一看。追兵已经临近。他便咬了咬牙。朝箫神女说道:“骚娘儿们。你自个儿逃回北面去吧。我帮你挡着。我是南人。相信他们不会杀我的。”
燕青是个十足的老戏骨。这番话有情有义。合情合理。箫神女心头一颤。只感动得眼泪直冒。颇有生离死别的悲壮。
正要跟燕青表明心迹。却被燕青一脚踢了出去:“别婆婆妈妈的。快走。别浪费了老子的一条命。”
辽人本就以强者为尊。说得难听一些。便都是一些受虐狂。那箫神女被燕青这么一踹。非但沒有生气。反而感动得一塌糊涂。如此霸道之极的男人。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啊。
她也想过要跟燕青同生死共进退。然而她是北庭的贵族。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商队只不过是她南下游玩的掩饰和借口。沒了也就沒了。
起初跟燕青两情相悦。也是玩乐之心作祟。可这一路上早已爱上了燕青。昨夜还想着要跟燕青坦白自己的身份。只是两人亲热太过火。消耗太大。竟然就睡着了。沒想到又遇到这些该死的南朝斥候。
一想到这里。她便朝燕青喊道:“如果活着。记得到北庭找我。”
箫神女丢下这句话。果然撇下了燕青。头也不回就往前方疾奔而去。
“入娘的。真是个沒情意的骚娘们儿。感情只是睡你小乙哥玩个耍子。”
见得箫神女丢下自己跑路。燕青心里也是失望透顶。但韩世忠已经來到眼前。他也只能站起來。
正打算给韩世忠表明身份。干脆将那娘们儿抓回來。一番严刑拷打也要榨出一些有用的情报來。可一想起跟她不知多少次的欢好。燕青竟然迟疑了。大抵是入戏太深。真就喜欢上这匹狂野的契丹母马了。
而且他想要探听那个组织的消息只是其次。他还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经由箫神女。潜入那个组织。这样才是最大的赢面。
做细作也需要魄力。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小打小闹根本就不是他小乙哥的风格。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便操起弯刀來。韩世忠已经拍马而至。那些个亲卫手里都是临时点起來的火把。照着燕青那易容之后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韩世忠正要开口。却见得燕青朝他摇了摇头。又给他使了个眼色。便拖刀杀了过來。
韩世忠心领神会。抬起长枪就往燕青身上搠。燕青虚晃一刀。却是高高跃起。将韩世忠撞下马背來。二人滚打了一番。又捡起武器。一刀一枪。竟然在夜色之中酣战起來。
韩世忠起初抱着配合演戏的心态。下手极有分寸。燕青也是拿捏着火候。
可燕青的演技已经深入到生活当中。最容易入戏。打得酣畅之时。俨然忘记了只是逢场作戏。大笑一声便真刀真枪干了起來。
韩世忠也是仰慕英雄汉子的货色。见得燕青刀法娴熟。比军中那些废物好太多。一时技痒难耐。两人果真是激斗起來。
刀法不是燕青的本命手段。相扑和弩箭才是。可军中刀法讲究简单粗暴。以杀伤为主。沒有太多哨。而江湖武人的刀法却虚实难辨。打起來非常好看。
以刀对枪。燕青本來就吃亏。可他仗着自己灵动的身法和速度。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这也正是激起韩世忠好胜心的原因了。
他也算是枪法的高手。虽然与金枪徐宁和岳飞有些差距。但经验老道至极。沒想到竟然会在使刀的燕青面前讨不到便宜。
那围观的亲卫也是看得目眩神迷。竟然暗暗叫好。全然忘了燕青极有可能是北地汉贼的身份。
这厢里一來一往。酣战正热。燕青使了个虚招。诱敌深入。韩世忠半推半就。一枪搠过來。却被燕青顺势夹住枪杆子。弯刀便削向了韩世忠的虎口。
“撒手。”
燕青一生大喝。韩世忠脸色剧变。只能松开了枪杆子。燕青却是揉身而上。使了相扑的绝技。环住韩世忠的熊腰。想要将他连根拔起。
可就在此时。韩世忠却嘿嘿一笑:“小子。你还是嫩了些。”
话音未落。韩世忠已经老树盘根。马步如数根一般深深扎进地面。反手将燕青扭了过來。仗着体重和力气的优势。竟然将燕青投掷了出去。
“好。”燕青也被打出了火气。刚刚落地。便捉刀继续扑杀上來。而韩世忠已经将长枪从地上挑起。一枪搠过來。竟然还是先前那一招。
“这无赖厮。”燕青心中暗骂。因为他也吃不准韩世忠是不是故技重施。适才大意已经上了一次当。这次如此明显。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在让人不好判断。
理不出头绪便只能快刀斩乱麻。燕青躲开韩世忠那一枪。想要斜劈过去。却发现韩世忠早有准备。突然起脚。踢在了燕青的手腕上。那弯刀竟然远远飞出去。落在前方的地面上。嗤一声就插入了半截。
燕青还未反应过來。韩世忠已经一脚踢中他的心窝。后者倒飞出去。韩世忠却沒有给他任何**机会。拖枪疾行而來。就要将燕青搠死当场。
然而正当此时。前方阴影之中。一道人影飞奔而來。抓起燕青那柄倒插于地的刀。便來到燕青的身前。将燕青护住。
“住手。”( )
第四百零五章 褚子周的问世
燕青也不敢肯定箫神女会不会回來救自己。因为她毕竟是个契丹人。而且还是个贵族。听说一些个契丹贵妇还会蓄养男宠。男人对于这些贵妇人而言。便如同牛马一般。需要的时候就骑一骑。不需要了就宰了吃掉。
可推己及人。自信的小乙哥又自作多情地想着。连他都动了心。那娘们儿不可能不对自己动真情。
只是他也知道。这些贵族从來就不把感情当一回事儿。在利益面前。漫说他们这样的露水情缘。便是正经儿夫妻都能够出卖。
但他终究不死心。因为一旦他放弃了。便等同于认可了自己的失败。这会对他的心境造成极大的影响。今后想要再做细作卧底的勾当。心里有个结。说不得就容易露馅。而且胆子也会越來越小。
所以他还是跟韩世忠酣战了一场。当箫神女拖刀而來。将他护在身后之时。他心里顿时涌起满满的感动和成就感。当然了。还有愧疚感。
他一方面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一方面又不得不对利用箫神女來打探消息。感到非常的内疚。
这就是卧底的悲剧宿命。偏偏他又是个多情之人。这就更加的让人悲哀了。
他看着箫神女的背影。第一次如此地讨厌自己的生存技能。因为他很清楚。箫神女为了救他。默默地放弃了多少东西。这便等同于放弃她所拥有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同生死共存亡。
韩世忠又冲了上來。燕青想要夺过箫神女手中的刀。拦住韩世忠。让箫神女离开。这一次他是真心想要让箫神女远离这一切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又想起了临行前苏牧曾经嘱托过他的话语。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之中便似响起了苏牧那严肃近乎到严厉的告诫。
“师哥你是个多情之人。人都说多情之人注定心软。但我想告诉你。多情之人才最绝情。因为到了最后。终须要去面对。终须要去抉择。”
“如果你遇到无法抉择的时刻。那么就抛开情感。想一想事情的本质。问问自己的本心。”
苏牧的话说得沒有一点营养。而且燕青还是他的师哥。是他的前辈。在乱世和武林之中求生存。燕青的存活本事甚至比苏牧还要强大。
他本以为自己会转身就忘掉苏牧的这番话。可当他想要夺过箫神女的刀。真心实意放她离开之时。这番话又像当头泼下的冰水。让他顿时清醒了过來。
若抛开情感不提。箫神女是个契丹的贵族。是个残害大焱同胞的死敌。或许她彪悍凶残的表面。在夜深人静。二人坦诚相对之时。有着女人特有的温柔和风情万种。但也无法掩盖她曾经残害大焱无辜百姓的事实。
燕青不敢说站在苏牧这一方。便代表着正义。甚至连苏牧自己都不敢说那个神秘的组织到底是正是邪。
但起码在目前來说。坑害箫神女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支持苏牧。绝对是正确的。
一个不知对错。一个绝对正确。相较之下。选择也就沒有那么困难了。
或许等到自己真正收服箫神女的时候。能够让她改变。或许从她身上探听出消息。让这些情报发挥真正的价值。就是她对大焱百姓的一种间接的赎罪。
想通了这点之后。燕青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将手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任由箫神女冲向了韩世忠。
箫神女不是弱女子。她也自小习武。只是草原上的孩子以骑射见长。近身肉搏又多以摔角相扑为主。刀枪剑戟并不算精通。
箫神女连燕青都打不过。自然不是韩世忠的对手。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韩世忠的枪尖便点在了她的咽喉之上。
“你”燕青满眼感动得看着箫神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箫神女却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他的心意。只是朝他温柔一笑。沒有半点张扬跋扈。婉约地像等待良人归來的江南女子。
韩世忠见戏码做足了。从箫神女的眼神之中。连他这个粗人都看得出來。燕青这回是真真正正俘获了这契丹女人的心了。于是便让亲卫将二人绑将起來。打算带回大营。
斥候营的人先经历了一场逃杀。又对商队进行了围剿。即便人的体能跟得上。战马也吃不消。
战马就是骑兵的命。尤其是斥候。对战马的依赖极强。战马往往能够在关键时刻。决定一名斥候的生死。
所以这些斥候对待自己的战马。比对待自己的身子还要疼惜。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驻扎下來。给马儿喂些夜料。
都说马无夜草不肥。斥候骑兵们更是深有体会。箫神女的商队货物之中有大量的粮草和食物。他们也便就地取材。喂马的同时。士兵们也开始进行休整和吃喝。
虽然军中禁酒是自古以來的铁律。但历朝历代都无法真正做到这一点。即便是大唐时的军神李靖。以治军严谨著称。也沒能完全在军中禁酒。
而斥候作为最为危险的兵种。两军尚未交战。便要先死斥候。所以斥候更需要小心警惕。禁酒令对斥候们更是严格。而且即便上头不禁。为了自个儿的小命。这些斥候轻易也不敢饮酒。
可如今他们距离北伐大营只有区区四十里地。已经进入了大焱北伐军的势力范围。心里也就安定了下來。
再加上这一夜的折腾。商队货物之中那些产自江南的琼浆玉液和各种肉脯和腌菜。甚至还有新鲜的水果。
这些东西可让斥候们垂涎三尺。甚至比箫神女这个姿色出众的契丹女人。都要吸引他们的。
韩世忠平日里对士兵就比较的宽松。自己也是嗜酒如命。有他带头。大家自然不会再有顾忌。便开始烤肉。煮起大锅汤。喝酒庆祝起來。
吃饱喝足之后。诸多斥候早已烂醉如泥。韩世忠便让人就地安营扎寨。待得天亮再返程。
诸多士兵早已困乏。如今酒劲上脑。连骑马都有些勉强。自是皆大欢喜。对韩世忠又是一阵阵的崇拜。
作为一营指挥。韩世忠虽然算是散漫的一种。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否则这些斥候也不放心将自己的性命都交给韩世忠。
诸多斥候去睡了。韩世忠便主动承担起了放哨巡夜的勾当。他端着一些食物。丢给燕青和箫神女。解开他们的束缚。让他们吃饱了东西。又将他们重新绑了起來。这才开始在四周警戒巡弋。
“你何必回來”火堆啪啪烧着。燕青有些心疼地小声朝箫神女说着。
箫神女却撇了撇嘴。朝燕青揶揄道:“那会儿不是挺霸道的么。这时候怎地就婆妈起來。我回來救我男人。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么。”
见得箫神女如此。燕青眼角泛起泪光。竟然一时哽咽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咬了咬牙。朝箫神女说道:“骚娘们儿。对不住了。其实我骗了你”
箫神女听得燕青如此开口。脸色便阴沉了下來。又听得燕青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本名叫褚子周我爹是天雄军的一名校尉”
此话一出。箫神女已经紧握拳头。绷得手腕上的牛皮绳嘎嘎直响。
然而燕青似乎并沒有察觉。继续说道:“因为江南平叛之事。我爹被贼人陷害。朝廷那些狗官竟然听信了贼人的离间之计。非但杀我父亲。还要灭我全家。”
燕青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而箫神女愕然万分。而后慢慢松开了拳头。
接下來便是燕青的表演时刻。仿佛他就真的是那个忠良之后。悲愤不已。想着造反报仇。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行走江湖草莽。不断积蓄势力。以报仇雪恨。
而后又被兄弟出卖。苦心经营起來的山寨被官府剿灭。自己走投无路。只能假扮行商。想要逃到北地來。彻底脱离大焱朝廷云云。
箫神女虽然对燕青倾慕不已。可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对于她的身份只字不提。即便燕青有意无意的试探。她都心知肚明。
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燕青之所以想要试探她的身份。原來是被出卖太多次。已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
一想到燕青霸气的气魄和作风背后。在那刚强到了极点的外表之下。竟然有如此苦大仇深的曲折故事。又遭遇了如此凄楚的人生经历。
而这样的一个男人。却为了保全她。甘愿放下报仇雪恨的机会。不惜牺牲自己。这样的付出。总算沒白让她回來救他了。
她仰慕大英雄。曾以为气吞天下的盖世英雄。才是最美的。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最美的。是燕青那半滴英雄泪。英雄柔情最动人心。诚不欺人也。
如果说箫神女转身回來救燕青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将自己彻底托付给了燕青。那么这一刻。她对燕青已然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只是现在还不是谈心的好时机。待得燕青平静下來。她便朝韩世忠的方向扫了一眼。而后又朝不远处的马匹扫了一眼。用脚轻轻踢了踢燕青。
“我有办法逃走”
燕青身子一震。故作惊喜状。可他的内心却充满了纠结和痛楚。即便箫神女再如何凶残。她对待燕青却是真情实意。甚至放弃所有來救他。而燕青竟然还用谎言來欺骗她。这让燕青感受到异常的痛苦。
或许在充当卧底细作这方面。燕青有着百年难得一遇的惊人天赋。可他的性情却注定了他并不适合干这样的勾当。这也使得他感到痛苦不堪。
先前他一直很享受这种工作。那是因为他还沒有遇到像箫神女这样。让他倾心。又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
不过事已至此。燕青也沒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继续走下去。于是他朝箫神女点了点头。开始了他们逃亡北庭之旅。而在此之后。燕青也化名褚子周。开始了在北辽的卧底生涯。
至于他能否像柴进那般。混个驸马爷出來。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寒冷的北方遭受良心的谴责。而他的便宜师弟。则戴上了他赠予的人皮面具。无声无息地來到了大焱的首善之地。汴京。( )
第四百零六章 东京之旅
汴京作为大焱朝的国都,繁华冠绝天下,仿佛全世界美好的东西都汇聚到了这一处。@乐@文@小说XCom
似杭州江宁扬州等地虽然也繁华奢靡,但又透着江南的婉约文雅,而汴京却少了淡雅,多了贵气和皇霸之气。
杭州江宁便是纵情山水,醉卧花间,娱情于红粉佳人的散漫雅客,或大觥豪饮,或玉杯小酌,或浅唱低吟,或击节高歌,通宵达旦玩乐,日上三竿而起,踏踏青,写写字。
而汴京却是意气风发的官场新贵,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或无所畏惧地诤谏,抑或如履薄冰地在青云路上走着,也有朝为田舍郎,暮坐天子堂的春风得意,更有朱紫公侯转眼成庶人罪犯的朝不保夕。
虽然已经是寒冬,但汴京城仍旧热闹非凡,东华门外,市井熙熙攘攘,各种饮食,时鲜,花果菜蔬,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还有各色绫罗绸缎,无一不是天下之奇,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汴京不似汉唐那般拘谨,大焱朝并不禁止京城百姓对街开门,也沒有强令百姓不得在指定的东西市坊以外从事买卖,甚至还允许百姓在御街御廊开店设铺,沿街做买卖的商贩更是数不胜数。
而且开封府还放宽了宵禁,城门开得很早,关得很晚,御街上每隔三五百步就设立一个军巡铺子,这使得汴京既成为了不夜城,也不会引发骚乱,治安上得到了保证。
苏牧已经将燕青事先为他特制的人皮面具戴上,雅绾儿、扈三娘和彩儿丫头相伴左右,至于一路上麻烦不断的裴樨儿已经自行离开,想來该是去寻曹嫤儿去了。
沒有了裴樨儿这个惹事精,一行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女孩子都戴上了面纱,在御道上走着,浏览着御道两旁御廊的店铺,享受着购物的乐趣。
雅绾儿几个都未曾见过这等繁华景象,自然兴致勃勃,苏牧虽然有些惊叹,但还不至于大呼小叫。
他的身后跟着白玉儿,这头狮虎兽已经初见狰狞,压低着身子,警惕着过往行人,嘴里不断发出咕噜噜的低沉声音。
皇城之中纨绔遍地,达官贵人最是喜欢豢养各种珍禽猛兽,像一头痴肥大猫的白玉儿,也就沒有想象之中那么显眼了。
这御街乃是连接南熏门、里城朱雀门以及宫城宣德门的中轴大街,街道中心安置两行朱漆杈子,杈子里便是御道,御道两侧有御沟水两道,近岸遍植桃李梨杏,每到春夏,杂花相间,繁花似锦,望之如绣。
御道两侧为御廊,虽然寸土寸金,但御廊还是被密集的各种店铺占得满满当当。
汴河桥的东北方向,便是大名鼎鼎的大相国寺,那里同样是整个汴京商贸最为活跃之地。
与雅绾儿等人不同,苏牧的目光延伸出去,越过从宣德门到朱雀门里的汴河桥,那御街两侧,便是大焱朝诸多官署之所在。
也就是这段不算太长的御街两侧的诸多中央官衙,管理着偌大的帝国,大小签押房中进进出出的大官小吏,忙忙碌碌,维持着整个皇朝的运转。
虽然高慕侠不在汴京,但皇城司的人早就收到了苏牧上京的消息,只是见得苏牧携诸女游玩,一时半会儿也不敢來烦扰。
直到暮色将近,苏牧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游兴未尽的三个女人仍旧在嚷着要逛夜市,目标又转向了大相国寺那边去。
临时雇佣的几个跑腿小厮手里头拎着大小包裹,身上还背着挂着一大堆的货物,活像行走的货架,雅绾儿三人却仍旧不知满足。
“无论哪朝哪代,逛街都是女人们的最爱啊…终于找到一些共通点了…”苏牧如此感叹道。
扈三娘几个到底还是心疼苏牧的,见着苏牧孤零零跟在后头,也不再耍性子,便來到了大相国寺这边的一处斋菜馆。
这大相国寺可是历史悠久,始建于北齐天保年间,到了大唐,睿宗皇帝因着纪念自己由相王而登帝位,便赐名大相国寺,到得大焱太祖年间,因为遭了火灾,而后数十年里断断续续地修建,才算是彻底完工。
大相国寺之中拥有着法相庄严的天王、大雄宝殿、藏经楼和八角琉璃殿、千手千眼佛等等,可谓肃穆宏大,非常可比。
从太祖皇帝开始,大焱百姓便崇佛拜教,然则一代代官家开始渐渐转变了迷信,到了当今官家,道家已经超越佛宗,隐隐有着国教之势。
即便如此,大相国寺仍旧香火不断,倒不是人们有多么虔诚笃信,而是大相国寺周遭是汴京城最为热闹的市集。
扈三娘几个虽然急着逛街,一双眼珠子不断扫着外头的花灯,可既然坐了下來,渐渐也就被满满一桌的素斋给吸引住了。
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倒也很会做生意,开设的斋菜馆名气也不小,若非一路暗中跟着苏牧的皇城司暗察子帮忙支会了一声,苏牧还不一定能够在这样的饭点,拿到相对安静的雅座。
这斋菜馆乃是大相国寺的庙产,里面的摆设偏向于光明正大的宽广,虽说是雅座,但其实只不过是一些隔间,用屏风四面挡着,想要说些私密话还得放低声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连苏牧都戴上了人皮面具,雅绾儿和扈三娘身材高挑,本就格外惹眼,也只能戴上面纱,省得惊艳的姿色面容会引发骚乱。
戴着面纱逛街始终不美,吃饭之时更是不便,进入隔间之后,雅绾儿和扈三娘彩儿丫头便将面纱都摘了下來,引得上茶上菜的小厮们两眼发直,跑得越发勤快,为了多看两眼,各种搭配小菜小碟流水价儿地往里送。
见得此状,雅绾儿到还能淡然处之,扈三娘和彩儿丫头却是笑得乐不可支。
正吃着美味的斋菜,畅聊今日的见闻,谈论一会儿的游玩行程,隔间外头突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來。
“诸位久等了,王某姗姗來迟,实是失礼…失礼啊…”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一名白衣书生便从外头掀开帘子,走进了隔间來。
这白衣书生二十五六的年岁,样子周正,气质风流,衣服样式粗看之下平淡无奇,可细节处却是匠心独运,环佩叮当,满身倜傥。
苏牧扭头一看,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倒是那书生将目光都停留在了雅绾儿的身上,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苏牧身材高瘦,站起來之后便将那书生的无礼目光给挡住,那人这才回过神來,朝苏牧抱歉道:“实是抱歉,看错了牌子,打扰了诸位的雅兴…”
那书生见得苏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能恋恋不舍地走出隔间,临走还不忘在雅绾儿身上再多看两眼,后者冰冷的目光之时一扫,才将这书生无礼之极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会很麻烦么,”雅绾儿轻叹一声,她知道苏牧此次上京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也不想给苏牧惹麻烦,但从那书生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之中,她也心有预感,怕是又要给苏牧招來麻烦了。
苏牧只是淡淡一笑,示意她们继续吃饭,夹了一块素鸭,云淡风轻道:“你家官人何时吃过亏,安心吃饭。”
诸女都见识过苏牧的手段,深知苏牧不想惹麻烦而已,真要起个什么冲突,论文论武,加上扈三娘和雅绾儿,还真吃不了亏,便也就安心了。
彩儿丫头正往嘴里塞菜包子,双颊鼓囊囊地,突然低声惊呼一声,含糊不清地说道:“少爷,彩儿记起來了,这人…这人是王家的大公子。”
苏牧呵呵一笑,微微点头表示彩儿丫头并沒有看错,雅绾儿也停下筷子:“认识,”
“也不算,是杭州那个布商王家,根据皇城司的消息,似乎跟右相王黼扯上了宗亲关系。”苏牧不禁想起当初的桃园诗会,那时候的王锦纶也算是个温润君子。
“王公子风评很不错,应该不会找咱们麻烦的…”彩儿丫头如是说道。
扈三娘本來还安心,听得苏牧说这王家攀附了右相,不由冷哼一声道:“这些个读书人最是虚伪傲岸,闭门读书要么读成呆子,要么压抑了性子,一朝有了权势,说不得要变本加厉爆发开來,祸害四里八乡,我看此人口舌圆滑却眉间阴鸷,所谓风评不错,应该是装的。”
不愧为老江湖,扈三娘这一番推论,连苏牧都刮目相看,不过这位姐儿可不是好惹的,说话间已经将凳子往外挪了挪,方便随时动手。
见得三娘如临大敌的样子,苏牧也是哭笑不得:“三娘你这是作甚,天子脚下,他们还敢动手不成。”
“小心无大错嘛…”三娘见得苏牧揶揄自己,不由白了一眼,小声嘟囔着。
事实上她的推论还真错不了,王家得势之后,生意非但越做越大,王锦纶还在开封府谋了个官帽不大的肥缺,算说在贵胄遍地走的汴京城,并不算得什么,可开封府是什么地方大家都很清楚,能在里头当差,也算拥有了结交权贵的资格了。
虽然他觉着苏牧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他与苏牧并沒有太多的交集,沒有想象之中那么熟悉,加上苏牧戴着人皮面具,而他堂堂王家大公子,自然也不会认得彩儿这么个苏府小丫头。
但雅绾儿的惊世容颜,已经将他的魂儿都给勾去了,他又哪里坐得住。
他也曾经跟着一帮权贵子弟,到梦神楼去消遣,是见识过李师师色艺的,在他看來,雅绾儿比李师师可要好看太多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李师师乃是京城第一名妓,追求者不可计数,背后也有大把人撑腰,他王锦纶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一亲芳泽,可雅绾儿却不同。
在他看來雅绾儿根本就是手到擒拿的事情。
因为适才临走前,他故意用无礼的目光垂涎觊觎雅绾儿,苏牧却无动于衷,再者,眼下汴京城的文人雅士,出门都带着俊俏的小哥,出门带女人的,只能说是沒见过世面的土鳖。
由此看來,苏牧在他眼中便算不得什么人物了,这样的人还带着三个貌美女子四处晃荡,就像在额头上刻着“人傻,钱多,速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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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小侯爷
王锦纶心不在焉地穿过大堂,这才走进了不远处另一间包房,这里很是安静,而且还是独立的房间,刚打开房门,里头便传出靡靡歌乐之声,关上门之后,外头又听不到一丝响动,竟是别有洞天!
宽敞的包房里头应有尽有,席间有妖娆美人载歌载舞,席上更是山珍海味琼浆**,与外头清雅淡素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包房温暖如春,中间的一群舞姬该是番人,穿着暴露,对春光外泄浑不在意,饱满丰腴的雪白之间,嫣红淡紫的樱桃在薄薄的春衫下面若隐若现,裸露着的平坦小腹往下,即便隔着淡黄的纱裙,仍旧能够隐约看到淡淡的三角阴影。
据说这些都是来自于西域的玉珠童女,自小修炼欢喜禅,床榻上的功夫天下无双,能把如狼似虎的大爷儿们的骨髓都给榨干。
席上一名年约十五六的黄毛小子,正流着亮晶晶的口涎,眼珠子直地看着,喉结上下耸动,时不时吞咽着口水,一杯美酒端在手里,直到温酒凉了都忘记去喝。
这黄毛小子的身边坐着一个同样不大的黑脸小子,身上衣装倒是华贵,但给人感觉像五大三粗的武夫穿着士子襕衫,难免违和之嫌。
见得王锦纶进来,那黄毛小子也不话,待得一曲舞毕,那些个舞姬才乳燕归林一般扑入宾客的怀抱之中,诸多贵公子一个个上下其手,浪荡无形到了没边没际,倒是那黑脸小子略显扭捏,任由舞姬滚烫**的躯体在自己怀中如无骨蛇一般扭动,他也只是正襟危坐,甚至浑身打抖,紧张到不行。
黄毛小子早就相中了领舞那一位,年纪不算大,身子却是不小,而且风情万种,妖娆无边,往大腿上一坐,整个人都化了一般。
“王锦纶,你小子可真有本事!竟然能想到这么一处洞天福地!我家老爷子天天逼着我读书,若非说是来大相国寺吃素斋,还真脱不开身!哈哈哈!”
黄毛小子直呼其名,王锦纶却没有丝毫气恼,颇有些卑躬屈膝地笑道:“能给小侯爷办事,王某自是荣幸至极的…”
被称为小侯爷的黄毛小子哈哈大笑,心思却早陷入了那舞姬的沟壑里,埋头舔舐了一番,这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朝王锦纶说道。
“你倒是办的好事妙事儿,回头我跟老爷子说一声,以后有事就拿着名刺上我家去,就冲你今日这事办的,我董彦说什么也交了你这兄弟!哈哈哈!”
听得此话,王锦纶心头顿时大喜,虽然他王家攀上了右相,但京城之中虎踞龙盘,皇亲国戚遍地走,朱紫贵胄多如狗,右相只是敲门砖,能否将人脉扩大散,还得王家自己来。
右相能够提携一次两次,但王家总不能事事厚着脸皮去求助,人脉结交下来,便是自己的软实力,打着右相的招牌来经营自家的关系网络,这才是处世的智慧了。
大焱自开国以来,封侯拜相的为数不少,但能够获封公爵的其实并不多,像曹家那种世袭罔替,子子孙孙承袭国公爵位的,毕竟是凤毛麟角。
而自从太宗北伐失败之后,大焱承平数十年,战事并不多,大胜更是屈指可数,受封国公爷的也就更少,所以侯爵已经算是官场之中的大佬了。
董彦的祖上也是大焱的开国元勋,父亲董立武早年与种师道征战西夏,在承袭父荫的基础上,扬光大,竟然摘了个平西侯的爵,将门虎子的长子更是随着童贯北伐,其他子嗣也都各有作为,便剩下董彦这个纨绔子,浪荡京师,年纪虽幼,声名却已经狼籍不堪。
不过家里出纨绔显然已经成为了京城贵胄们的惯例,若家中没一两个纨绔不成器的,一个个奋上进,说不得引来官家警惕,这仕途反倒走不远了。
这董彦虽然纨绔不羁,但口味奇特,不喜良家女儿,专挑一些年岁稍大的浪荡**,王锦纶便投其所好,特地搜罗一些床上功夫老道的,果然大合董彦的胃口。
巴结了两个多月,今日总算是大功告成,让董彦亲口说出结交他王锦纶为兄弟的话。
董彦虽然不成器,但有着一股子执拗,言出必行,从来都是说话算数,有一次输掉了关扑,竟然真的光着膀子跳下了汴河桥,言而有信的名声在纨绔子弟里也是众所周知的。
所以王锦纶总算是安心下来,他早已摸透了董彦的性子,也不再惺惺作态,入席之后便抱着一个舞姬胡来。
可一想到雅绾儿那清冷孤高的气质,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再加上惊艳绝伦的绝色姿容,再看看怀中搔弄姿,只知道用皮肉欢娱男人的舞姬,顿时兴致缺缺了。
董彦讨厌读书,最烦礼教,玩起来就是个疯子,最怕闷葫芦扫兴,身边那个黑脸小子已经足够煞风景,如今刚刚得他欢心的王锦纶又长吁短叹,他心里就不爽利了。
那黑脸小子他是惹不起,但好歹是世交的哥儿们,他不便也不敢开口,可他刚夸了王锦纶办事上道,这小子就来这么一出“苦肉计”,董彦可就厌烦了。
“王锦纶,别愁眉苦脸的,恁地扰人兴致,你家那档子事儿,回头我就让人帮着照看一下,这下可以放开了手脚做个耍子了吧?”
他还以为王锦纶是故施苦肉计,赚他帮着打点一番,谁知王锦纶却轻叹了一声道:“小侯爷有所不知,家里头的俗物,王某是不太插手的,如今美人在怀,又岂敢扫小侯爷兴趣,只是王某害了相思,即便美人在怀,亦是索然无味…”
王锦纶也是读书人出身,文采还是不错的,又跟周甫彦交厚,上回得见李师师,便是他托了周甫彦的福,带着董彦几个上了梦神楼一回,只是董彦对李师师这种装腔作势,只能看不能吃的女人,实在不感兴趣。
董彦讨厌读书,对读书人自然没什么好感,因为老爹明明就是粗大武将出身,却又偏偏逼着他读书,所以他是恨透了读书人的。
这也是为何王锦纶能够入他法眼的原因之一,因为其他读书人都不屑与他为伍,而王锦纶不禁是读书人,还在开封府当了个小差事,能够得到王锦纶的吹捧,董彦心里是非常舒坦的。
虽然王锦纶说话文绉绉的,那调调儿让董彦大倒胃口,但听说他害了相思,董彦便来了兴致,乱点鸳鸯谱这种事,能够满足人的权势感,董彦年纪虽小,却一直不愿被人看成毛头小子,当即就问起来。
“事情成了!”王锦纶心头暗喜,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也正是因为摸透了董彦的性子,他才敢这么去做。
在他看来,苏牧不过是个暴户土鳖,雅绾儿跟着他根本就是暴殄天物,但他王锦纶好歹有官身,欺男霸女的事情传将出去,对刚刚崛起的王家而言,实在不是好事。
可董彦是出了名的纨绔,家里背景又大,有他出马,还不是唾手可得的小事么!
于是他便绘声绘色地讲起,说自己与雅绾儿一见钟情,苏牧如何如何下贱丑陋,配不上雅绾儿,说得自己跟雅绾儿便是一眼万年,苏牧顿时成了拆散有情人的恶棍一般。
董彦也不是有头无脑任人摆布的货色,听得王锦纶说得有趣,动情之处甚至还挤出了眼泪来,看在今日这番享受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当即就带着兄弟几个,来到了苏牧的包间。
那黑脸小子对此显然没有太多兴趣,他刚刚被怀里头的舞姬舒缓了紧张,如同初尝美妙的雏儿,放下了羞涩,还巴不得这些人出去,于是便留了下来。
董彦知道黑脸小子家教极其严谨,能赚他出来一次已经不容易,见他扭扭捏捏,正好给他留些私人空间,也好大展拳脚,只要他被这些舞姬弄开窍了,食髓知味,今后还不得巴巴着跟来?
事实上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王锦纶这般痴迷,不过口味不同,他也没抱太大希望,王锦纶倒是将李师师当成女神,在董彦看来,能看的李师师还不如一个能吃的半掩门寡妇姐儿呢!
然而当他带着几个人闯入苏牧的包间之时,一双眼珠子都直了!
也亏得王锦纶口条了得,果是文采斐然,看到雅绾儿的第一眼,他几乎就万分确定,这高冷的娘儿们,应该就是让王锦纶神魂颠倒的那一位了。
而事实也证明,这样的女人果然不是他董彦的菜,但他却收获了意外之喜!
让他两眼直的并非雅绾儿,更不是身子刚刚抽条长开的彩儿丫头,而是丰腴成熟的扈三娘!
这他娘的才是董小侯爷的菜,而且还是百吃不厌的大菜!
不过想要吃到这道大菜,眼前倒是有个阻碍,当身材高挑的苏牧站起来之时,王锦纶下意识便往董彦身后缩了缩。
虽然戴着生根人皮面具,但苏牧的眼神却是无法掩盖的,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厮杀,又见识了这么多绝世豪杰,苏牧的气度就如同暗夜之中的北斗,即便想要掩盖,也很难做到滴水不漏。
董彦抬起头来,仰视着苏牧,便仿佛看到自家老子愠怒之时的目光那般,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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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自带麻烦光环
包间并不算很大,一下子涌入董彦超和王锦纶,以及他们身边的爪牙走狗,便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但苏牧就这么站在那里,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让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
董彦超是个无法无天的货色,短短的惊愕过后,便是发自内心的愤怒。
或许是王锦纶的话语太具威力,使得董彦超先入为主,即便苏牧气度不凡,他仍旧觉着对方只不过是个随意拿捏的无名小辈,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似董彦超这般的纨绔子弟,既是性格使然,也是政治需要,家里沒个纨绔,上朝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些道理那些朝堂大佬不会不懂。
所以在他们的子孙纨绔胡闹之前,他们都会做个调查,给他们一些警告,哪些人是惹不得的,心里必须要有数,也就是说,必须在可控的范围内胡闹。
王锦纶说听苏牧口音就是外來人,董彦超又沒见他带有扈从,更沒见过汴京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完全就不可能在他爹交给他的那份名单之中。
扈三娘的魅力无可抵挡,董彦超终究还是抵不住内心恶魔的诱惑,昂首挺胸,便笑了起來。
“敢问兄弟是何方人氏。我这位小哥哥说仰慕兄弟的风采,想诚邀几位到寒家去坐坐,吃杯酒,大家交个朋友耍耍,兄弟便收拾一下,跟咱们到侯爷府走一遭吧。”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徒劳,董彦超也不学市井捣子先栽赃再恐吓,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的那一套,开门见山就将侯爷府给搬了出來。
当然了,他是万万不敢将人带回侯爷府,给自家老子抹黑的,一般这话说出來,对方就已经要吓破胆子,乖乖就范了,到时候随便带去某处别院,漫说女人,便是男人,走进去也就别想再出來了。
苏牧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但见得董彦超身后的狗腿子已经蠢蠢欲动,颇有一言不合便要用强的架势。
皱了皱眉头,苏牧终究还是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声音平静地说道:“小侯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我等还要到驿馆去投宿,就不打扰了。”
雅绾儿和扈三娘三人闻言,知晓苏牧不愿惹事,便在王锦纶和董彦超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之中,将面纱给戴了起來。
苏牧刻意加重驿馆二字,是想告诉董彦超,他也不是一般平民,大家就当这事儿沒发生过算了。
可董彦超却怒了,他董彦超是堂堂小侯爷,一个住驿馆的狗东西,竟然能够如此淡定泰然地跟他说话,难道他会忌惮一个只能住驿馆的人么。
眼看着苏牧就要离开,董彦超可不干了,当即使了个眼色,身后三五个恶仆就挡住了隔间的门,他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眼下天黑了,驿馆也该关门了,侯爷府什么不多,房间多得是,一般人想住一夜都不得,我也是见兄弟相貌清奇,一时起了爱才之心,兄弟还是跟咱走一趟吧,我平西侯府可是出了名的广纳贤良呢…”
王锦纶听得嘴角一阵抽搐,你一个侯爷府还广纳贤良,这是要造反的节奏么,不读书还真是要坑爹了。
苏牧一听对方想是打定主意不让走了,面色便冷了下來,扫了桌面一眼,那上面放着他的刀剑包裹,不过他并不打算动刀剑,因为这些狗腿子还不需要动用这些。
“我等乃是缘浅之人,高攀不起侯爷府,谢过小侯爷抬爱,请借个光,我等这就离开。”
苏牧此言一出,董彦超分明就看到了一个胆小怕事的懦夫,更是觉着王锦纶所言不差,此等懦弱男子,即便皮相不错,终究是配不上雅绾儿和扈三娘这等奇女子的。
董彦超冷笑一声,脸色便阴沉了下來:“这么说你是不肯给这个面子了。我堂堂侯爷府,难不成就入不得你的眼,还是说你对我侯爷府有什么偏见。”
身后的恶仆早已熟悉董彦超的行事风格,知晓自家主子要用强了,当即有人喊道:“小侯爷,小的见过此人,咱府里那只花瓶儿,指不定就是这外來小贼给偷的。”
董彦超脸色一变,故作义愤地指着苏牧道:“好啊。难怪不愿到我侯爷府作客,原來是做贼心虚,亏我一片惜才之心,却是看走眼了。”
这把戏实在老套到不行,可对于董彦超等人而言,只不过是个借口由头罢了,待得将苏牧几个都收拾服帖了,谁还敢说三道四。
只消将苏牧抓回去,这等沒骨气不敢惹事的货色,一番恩威并施,也就彻底拿下了。
至于女人嘛,哼,他董彦超还沒见过搞不定的女人,他侯爷府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势有势,钟鸣鼎食,生活无忧,尊贵无比,那可是女人们梦寐以求的生活,什么女人搞不定。
“來人。”
董彦超怒喝一声,刚想要下令动手,苏牧却闪电出手,一把就扼住了他的咽喉。
“大胆。竟敢对小侯爷行凶。快报官,快报官。”王锦纶不怒反喜,他还愁沒借口整治苏牧,如今苏牧敢袭击侯爷之子,这可就有罪名了。
早有走狗跑将出去,到巡军铺子喊人,那铺子见得是侯爷府的牌子,顿时慌乱起來,火速上报,又连忙招呼人手,冲入了斋菜馆,将包间给围了起來。
苏牧捏着董彦超的脖颈,仿佛做了件不足为奇的事情,面色平静地说道:“只要我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拗断你的脖子,小侯爷你可想好了,我不过是个市井小民,贱命一条,一命抵一命,你说谁赚谁亏。”
董彦超本以为苏牧只是个不敢惹事的软蛋,谁能想到这人说翻脸就翻脸,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动就是死手。
而且苏牧可算是一针见血,句句诛心,他董彦超乃堂堂小侯爷,眼下刚刚尝到男人的美妙滋味,大把岁月等着他去享受和挥霍,可苏牧这人也不知是哪里的山野刁民,若他一根筋转不过來,真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今后女人再多又有何用啊。
可他到底是平西侯的儿子,骨子里流淌着一股军汉的硬朗,冷静下來之后,脑子也就清醒了。
不对,苏牧绝不敢对自己下狠手。
他先前暗示过,他是可以住驿馆的,也就是说这人并非山野刁民,极有可能是一些小州府上京求办事的,这样的人不可能孤家寡人,看他上京求访都能带三个女人,而且个个姿色不错,各有千秋,可见家里女人更多,这样的家世,又怎么可能是贱命一条。
“差点就被他懵了,好在你小侯爷是吃脑的。”董彦超心中豁然,便昂头冷笑道。
“你很好,有本事就动手,我平西侯府不将你诛灭九族,就拆了平西侯府的匾。”
苏牧也沒想到这纨绔子竟然变得这么有骨气,竟然吓不倒他,他早见有人出去报信,如今巡军铺子的人已经包围了包间,相信一会儿开封府的公差就会赶到。
事情涉及到平西侯府,又是开封府的地盘,真要被开封府围了,想走虽然容易,但动静也会很大。
虽然他戴了生根人皮面具,断然不会有人认出他來,可保不齐有人认得雅绾儿和扈三娘几个啊。
想到这里,苏牧便朝雅绾儿和扈三娘扫了一眼,二女心领神会,将彩儿丫头给夹在了中间,而后抓起各自包裹着兵刃的长条布包。
“走。”
苏牧一开口,便将董彦超往前推,扈三娘和雅绾儿陡然出手,只在呼吸之间,冲上來的恶仆和巡军便被打飞出去,隔间的屏风四面八方被撞飞,整个大堂顿时骚乱起來。
这些个在京城里巡逻的坊丁,又怎么可能是雅绾儿和扈三娘的对手。
董彦超身边倒是有几个追随了平西侯戎马半生的老悍卒,但不打仗了,整日跟着小侯爷吃香喝辣,董彦超又怕他们跟老侯爷嚼舌根,银钱女人从沒断过,这些个老悍卒早就外强中干了。
即便苏牧仍旧制着董彦超,仍旧能够依靠单手,就将这些老悍卒给打翻在地。
这才眨眼之间,扈三娘和雅绾儿,以及仍旧扼住董彦超的苏牧,便将对方所有能动手的都给打趴下了,而此时那些混乱的食客,才刚刚走到大堂的门口。
王锦纶的直觉告诉他,或许苏牧是有那么一些拳脚功夫的,否则目光气质也不会这么犀利尖锐,可他沒有想到,己方加起來十二三人,竟然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就被打翻在地,只顾着嗷嗷喊疼,一个都爬不起來。
更让人吃惊的是,一直趴在桌子底下那条大猫,竟然突然跃起,将一名护卫的后背都给撕烂了,眼下正在雅绾儿的脚边,呲牙咧嘴,双眸满是最原始的残暴和凶戾。
“还叫人么。还是你打算亲自动手。”
苏牧看着董彦超,仍旧面无表情地问着,很显然刚才的举动根本就不足一提,而且他的刀剑包仍旧还抓在手里呢。
苏牧本以为董彦超会被吓退,可谁知这小子见了扈三娘雷霆出手的风姿,越是痴迷到了极点,竟然还是个会练武的大姐姐,这可就是极品了。
“有本事你放开我,看你走得出去么。”董彦超怒睁双眸,仍旧跋扈地叫嚣着。
苏牧见得董彦超如此执迷不悟,有心吓唬他,便开口道:“你觉悟吧少年,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些烂番薯丑鸟蛋又拦不住我,我把你捏死了,拍拍屁股也就走了,你信是不信。”
董彦超心头大骇,脸一下就吓白了,可嘴里仍旧不服气,色厉内荏地回骂道:“信,信你是狗子。”
苏牧手腕一紧,便加大了力度,正准备拿捏力度,给这个小侯爷好一顿教训,周围的人便急了,纷纷出言制止,却无人敢上前,也无人能上前阻止。
“我信。大哥我信。”
正当此时,被留在雅间里头跟舞姬玩耍的黑脸小子,终于衣衫不整地跑出來了。
虽然苏牧戴了生根面皮,但他的声音实在太熟悉,因为黑脸小子一个多月前,还跟苏牧叫过板。
第四百零九章 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作为一名穿越者,苏牧自知斤两,他沒办法虎躯一震,霸气侧漏,诸多历史大牛纳头便拜,他也沒有办法默写四书五经,精通六艺,熟稔八股,科考一路绿灯,入阁拜相,成就一品宰辅。*xshuotxt/
他甚至连抄一首诗词都要小心翼翼,心虚到不敢参加文人墨客的诗会雅集。
他也曾想点一盏灯,听一夜雨,焚一段香,泡一壶茶,推敲半阙词,说一个沒有结局的故事,醉枕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可自打來到大焱之后,他便麻烦不断,开始的开始就已经在睦州分舵的死亡训练营之中。
为了求生存,他不得不像跌落泥沼的蝴蝶一般,苦苦挣扎着,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振翅高飞,再次品尝到花蜜的甘甜和芳香。
从此之后,事情每每超出他的预期,他从未觉着自己能够改变历史,可当历史的潮流夹裹着他,不断载浮载沉之时,他仍旧会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他本以为戴上了生根面皮,到汴京城中游玩一阵子,等待官家的召见,而后继续北上,开始新的征程。
可生活就是生活,小说里的英雄都会带着主角光环,打不死,踩不烂,光环一开,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诸邪辟易,数不尽的美女投怀送抱,看不尽的宝贝自投罗网。
然而苏牧并沒有主角光环,如果说他真的有光环,那只能是麻烦光环,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处何方,麻烦事儿总会自动找上门來,比如平西侯的儿子董彦超。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心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说到底他还是沒办法对董彦超下狠手,因为事情闹大之后,引发的后续实在太过麻烦。
这种冲突就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环环相扣,本來无所谓的一件小事,最终都会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惨剧,说不得要牵扯许许多多明明暗暗大大小小的势力。
所以眼看着两厢僵持不下,苏牧心里其实也在考虑最坏的后果。
沒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终究还是有人出來解围了,而且解围之人,说起來还真是个熟人。
那就是秦王的儿子,赵宗堃。
大抵是家教森严的关系,出來寻欢作乐的赵宗堃显然也经过了简单的伪装,不过当他发话之后,苏牧还是认出他來,便如同他能够通过声音认出苏牧一样。
如果雅绾儿和扈三娘几个沒有戴上面纱,那么他根本就不需要通过声音來判断,因为他在江宁之时就见过了苏牧的家人,包括雅绾儿和扈三娘。
赵宗堃的出现,本该让董彦超心喜,因为他很清楚赵宗堃的家底,也不需要他替自己出头,只要他肯为自己撑腰,便足够他董彦超好生闹腾一番了。
可事情却大大出人意料,赵宗堃确实出面了,但一开口就喊了一声大哥。
董彦超很了解赵宗堃的性格,即便秦王府的世子赵宗昊,因着性格儒雅,沒太大的霸气,赵宗堃都沒喊他一声大哥。
而对于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寒士,看着就像第一次进京的土包子,这等样的一个人,竟然跟赵宗堃相识,后者竟然还喊他一声大哥,而且竟然还相信这人真敢对他平西侯府的小侯爷动杀手。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化太快,如果董彦超稍微有些文青情怀,说不得脑子里就该冒出这么一句來了。
赵宗堃快步走了过來,便朝苏牧恳请道:“大哥,这人是我打小相熟的伴当,你就放他一码,天子脚下,事情闹大了对哪个都不好”
董彦超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这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赵宗堃么,这货什么时候懂得权衡利弊轻重了。
而赵宗堃的话再次确认,他确实认得这位寒士,而且也真真切切将这寒士当成了大哥來称呼。
“坤哥儿,这又是怎么回事。”董彦超也不是沒脑子的,当即就喊出了赵宗堃的小名,借此提醒二人之间的情分。
可赵宗堃却沒有领情,一脸恼怒地走上來,一边将二人分开,一边嘟囔道:“还能是甚事,大水冲了龙王庙呗,这位可是我大哥,若真论起辈分來,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叔呢。”
自从江宁一行回來之后,赵宗堃便将燕青当成偶像來崇拜,几次三番想要拜燕青为师,不过拜师这种事情是要烧香磕头的,赵宗堃又是皇室子弟,想要拜师就更加麻烦。
男女通吃的燕青即便胆子再肥,也不敢在这件事上胡來,便一直沒有拒绝也沒有答应,可赵宗堃喊他一声师父,他还是会心里头暗笑的。
从赵宗堃个人來说,既然将燕青当成了师父來尊敬,那么燕青的师弟苏牧,自然也就是他的师叔了。
只不过这种辈分沒办法太张扬,只能虚喊苏牧一声大哥作数了。
赵宗堃与董彦超几个出來鬼混,生怕王府的人知晓,那是闷屁都分成三次才放完,赵宗堃却为了这个寒士而出面调停,说明赵宗堃跟这人的关系确实匪浅了。
可董彦超那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赵宗堃跟他又是发小,自家兄弟帮着外人说话,这就让他心里极度不舒坦了。
然则今日再僵持下去也是让人头疼,既然赵宗堃认得此人,还称呼此人为大哥,甚至师叔,那么关于这个人的身世底细,也就很容易打探了。
赵宗堃见得董彦超面色阴冷,便在他肩头捶了一拳:“怎么,不服,你坤哥儿甚么时候坑过你。还不赶紧给咱家大哥吃酒告罪。”
董彦超满脸惊愕,他竟然让自己给这个人赔礼道歉,。。。
“哼。既然是坤哥儿的大哥,兄弟自然得罪不起,也高攀不上,这杯酒不吃也罢。”董彦超这话便是在抱怨赵宗堃了。
虽然两人是发小,但他董彦超的老子毕竟只是平西侯爷,而人家却姓赵,跟当今官家一个姓,一直以來他们虽然是铁哥们儿,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也很清楚家族势力的各种利益交缠,董彦超最忌讳人家说他高攀秦王府。
如今却自个儿拿出來说事,这可就是气话了。
“超哥儿看你这话说得”赵宗堃也听出对方话里头的刺儿,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可他是清楚苏牧的底细的,而且他大哥也曾经跟他透露过,这次苏牧上京可不是为了游玩,而是官家亲自召见。
如果不出意外,他大哥赵宗昊便是秦王府的下一任主人,甚至极有可能成为大焱朝的皇太子。
连大哥都如此重视苏牧,他这个做弟弟的岂能不知轻重,说心里话,他也是为了董彦超好,谁知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董彦超丢下这句话,便带着王锦纶等人忿忿离去,临了还恶狠狠地瞪了苏牧一眼,似乎在说,这事儿还沒完。
苏牧只是苦笑一声,这麻烦來了是挡都挡不住,今日若沒有赵宗堃从中斡旋,说不得还真要闹大发去了。
“先生超哥儿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赵宗堃的低调也让苏牧刮目相看,看看他现在这个模样,再想想他在江宁大摆仪仗,自称将军,还真是有些无法想象了。
赵宗堃也看出了苏牧的疑惑,摆手驱散了左右下人,便朝苏牧说道:“不瞒先生,上次从江宁回來,官家那边也是雷霆震怒,若非先生将那蒙古王子”
赵宗堃说到此处,连忙捂住了嘴巴,四处扫视了眼,这才安心下來:“若非先生将那人托付给国公府带回京來,我赵家几个弟兄可都要倒大霉了”
苏牧一下子也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也难怪赵宗堃这么客气,若真只是承燕青的情,可能也不会热情到这等地步吧。
“三殿下这么说可就折煞苏某了,此事得益于曹国公出力,王府该感谢国公爷才是,苏某可不敢胡乱居功”
赵宗堃见得苏牧推辞,便更是佩服苏牧的气节,当即说道:“先生不必谦虚,父亲交代过,若先生入京,务必要见先生一面”
说到这里,赵宗堃似乎察觉到不妥,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是私下见一面”
虽然他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谨慎,但关于苏牧的一切,想來父亲比他要了解更多,秦王虽然留在京师不之藩地,但这些年也饱受争议。
而且大焱朝早就不再册封一字王,漫说一字王,便是郡王都极其少见,这个世袭秦王虽然沒有太多建树,但单单这一个名头,就足够朝野上下仰望。
这里要顺便提一下,所谓一字王,顾名思义就是封号为一个字的王爵,一般是亲王,以秦、晋、齐、楚最为尊贵,纵观大焱太祖之后的皇帝,未登基之前受封晋王,授开封府尹,基本上已经成为惯例,能够受封秦王,尊贵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唐朝,李世民便是受封的秦王,而到了他的儿子,李治在被立为国储之后,受封的是晋王,从此以后极少有人被封为秦王。
至于次一档的,也就是周、鲁、赵、燕、吴、越等,郡王层次则一般封常山王、长沙王、中山王、渤海王之类。
秦王不之藩地,留在京师,手中无寸功而身居高位,言官谏臣也不知上表了多少次,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所以秦王一直保持着极度的低调和克制,深入简出,明知道这份恩荫在不久的将來或许就要丢在自己手里,又岂敢轻易犯错。
若这次沒有苏牧和曹国公补救,就凭着赵宗昊几个在江宁的过错,说不得官家就会借此由头,将秦王的爵号给削去了。
如此一來,赵宗堃甚至整个秦王府,将苏牧当成大恩人,那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再加上官家有无子嗣能够继承大业已经成为越发严峻的国本问題,而最有希望过继给官家,待官家千秋之后,成为下一任国主的,其中便有赵宗昊,而且还是希望最大的那一个。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秦王想要私下见一见苏牧,既冒险却又势在必行。
考虑到这些,赵宗堃为了对苏牧释放善意而不屑董彦超之流,也就情有可原了。
对于赵宗堃的邀请,苏牧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只是寻了个由头暂时揭过则已。
经过这么一闹,这大相国寺也沒太多心情去逛了,苏牧便带着几个女人,投驿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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