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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 花容

    海天一线,有金光喷薄而出,在海面上撒开大片的碎金花,便仿似整个海面都是金子铺就,待得触手可及一般的大日从海平面上露出半个头,海面又变成一片湛蓝,如同盘古的眼珠。

    海上航行或许危机四伏,九死一生,然则当你见到如此壮丽的景观,相信即便一死,也就值得了。

    苏牧在甲板上坐了一夜,他的身边满是木屑,而手里则是一张花费了大半夜才精心雕刻好的木质鬼面。

    他将鬼面放在一边,从怀里取出乔道清交给他的那个铜钱,手里的铜钱散发着他的体温,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耀眼的金光,苏牧抿着嘴,终于下定了决心。

    乔道清为了这颗铜钱幕后的庞然大物,已经整整耗费了大半辈子,这也是他进入摩尼教、帮助方腊,而后又救下方七佛,來到东胜七星岛的真正目的所在。

    他是罗真人的师弟,他是包道乙的师叔,他在旁门左道上的造诣无人能及,然而这颗铜钱便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他的头上,让他寝食难安。

    所以他很早以前便立下宏愿,势必要将这个组织的神秘面纱揭开,因为他想成为装神弄鬼的老祖宗,决不允许别人在他的面前装神弄鬼。

    况且,看着烈火岛上被精神奴役的斑人,就能够推想得到,这个组织已经不是装神弄鬼这么简单了。

    他们的势力遍布整个大焱,甚至连海上孤岛都沒有放过,夸张一点來说,日落之后,黑暗降临之时,整个大焱便会成为这个组织的黑暗王国。

    乔道清不是以国计民生为己任的圣人,他甚至跟好人二字根本不沾边,他的动机沒有那么神圣,他只是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揭开心中的未知。

    但苏牧则不然,早在隐龙观的时候,他就见过那名灰衣老者,甚至还有过一段不痛不痒的交集。

    雅绾儿的身上此刻还存有一颗这样的铜钱,这就让苏牧感到极其的不安。

    再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烈火岛上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收回思绪,苏牧缓缓站起來,梁武直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早饭,燕青几个也走上了甲板。

    苏牧压下心里的疑虑,仿佛昨夜之事并沒发生过一般,乔道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选择继续潜伏在斑人部族之中,苏牧也就不会横插一脚,以免破坏了乔老道的计划。

    斑人部族的勇士开始从海岸的密林之中窸窸窣窣走出來,人数不多,但每个人的身边都牵着呲牙咧嘴的猛兽。

    这些都是斑人部落的驯兽师,他们身边的伙伴是丛林里的黑豹,凶残的黑猩猩,甚至还有一头毛色纯银,不知是狼是狗的高大野兽。

    操控野兽对于斑人部族而言,是他们的天赋,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独门技艺,这些野兽被驯服之后,会为他们所用,成为他们捕猎和对敌的最强大帮手。

    梁武直的人手开始警戒起來,剑拔弩张,而苏牧则走进了船舱。

    那个女巫已经将衣服穿上,那是苏牧的衣服,有点大,但很干净很柔软。

    她缩在角落里,显得很无助,脸上是耻辱和不甘,还带着一种苏牧也感到哭笑不得的纠结矛盾。

    乔道清已经将斑人的起源和一些风俗习惯告诉了苏牧,苏牧也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带來了不小的麻烦。

    对于斑人而言,鬼面和刺青同样重要而神圣,女性斑人只有在成亲之后,才能够摘下鬼面,未出阁的女孩子,将一直戴着鬼面。

    这些女孩子戴着鬼面,便无法展示自己的美丽,所以她们一般都会别出心裁地在鬼面上做文章,在鬼面上刻画自己独特的花纹,而花纹的美丑,将成为别人判断她的最主要依据。

    更重要的一点是,能够揭开女孩儿鬼面的,只能是女孩未來的丈夫,即便是父亲和兄弟,也不能随意揭开女子的鬼面,否则将遭受部族长者最严厉的惩戒。

    在斑人部族里,鬼面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确实已经跟女孩子的清白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换一种说法來讲,苏牧愤怒之时,将这名女巫的鬼面给卸掉了,这便等同于他夺去了这个女孩的“贞洁”。

    这也是让苏牧哭笑不得的原因,他对女巫其实抱有浓烈的愧疚,特别是听完乔道清的解释之后,但他是个外來人,并非斑人男子,所以他希望这名女巫能够原谅自己的无心之失,所以他才雕刻了手里这张鬼面。

    他将鬼面轻轻放在舱门边上,而后轻叹了一声,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朝里面说道。

    “你的族人就在下面,我决定放你回去,希望你们也不要再攻击我的船队。”

    女巫微微一愕,而后猛然抬起头來,怒视着苏牧,仿佛苏牧就是那夺人贞操之后,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负心汉。

    在她看來,苏牧见到了她的真容,甚至还…还看到了她的全部…这跟夺去她的贞操沒有半点区别。

    斑人虽然凶残狠辣,宁死不屈,但对待贞洁这件事上却非常的严肃而神圣,这无关生死,而关乎到他们的信仰,而信仰,永远超乎于生死,比生死更让人珍重。

    她明白苏牧的意思,当她看到苏牧为她雕刻的鬼面,她就很清楚苏牧的意图。

    但苏牧却再一次犯了一个错误,为了弥补女巫,他的鬼面精心设计,花纹精美,他的雕工虽然不太纯熟,但图案却从所未见,女巫戴上这个鬼面,无异于要带着苏牧的烙印生活。

    斑人都是贞烈之辈,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來,拥有信仰的人,一般都会坚持到底,勇往直前,沒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

    既然她认定了苏牧,那么即便不会跟着苏牧,她这一辈子也不再看其他男人一眼,可苏牧是她的仇人,是羞辱自己的罪魁祸首,这才是女巫真正纠结的地方。

    她是部族之中最叛逆的女孩,因为她最有叛逆的资格,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违背部族对祖神的信仰。

    可如果不违背信仰,难道还让她跟着苏牧这个仇人不成。她又该如何对族人解释。

    在族人看來,外來人都是异人,灵魂极度不纯净,被外人夺去清白,会变成最低贱的女人,即便她是族长的孙女,即便她是整个斑人部落最尊贵的蛊师,也会毫不例外的遭受唾弃。

    苏牧并不知道这些,因为乔道清只告诉他关于斑人的这种习俗,却沒有告诉他,这个女巫的真实身份。

    因为在乔道清看來,苏牧能带走这名女巫,对他的计划有着极大的好处,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做师父的不坑徒弟,还能坑谁。

    再说了,这女巫在斑人女子里也算是极品,即便胸脯平坦雌雄莫辩,但斑人蛊师迟早要接掌祭司的位置,而斑人的祭司,会通过阴阳交合來感悟神启,对房中之术可是深有研究,相信苏牧今后一定会对他这个师父感激不尽,这是福利,又怎么能算坑他。

    女巫见得苏牧就要离开,心里也慌了,从角落里追出來,想要将苏牧拉住,然而苏牧却以为这妹子又要发疯,连忙按住了刀柄。

    女巫见得苏牧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心肝儿顿时碎了一地,这人虽然长得不错,武艺高强,身上很好闻,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但终究是个卑鄙肮脏且凶残的外族人啊。

    她连忙缩回手來,苏牧才发现自己误解了人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你…你还是回去吧…你的族人不会知道什么的…”苏牧心虚地解释,但此刻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鬼话了。

    女巫深深埋着头,苏牧还以为自己镇住了她,却不知后者嘴角露出了得意的诡异笑容。

    她微微抬起头來,看着苏牧脖颈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小红点,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这才是她拉住苏牧的真正目的,可别忘了,她是整个斑人部落最天才最厉害的蛊师。

    “告诉我,你的名字。”在她带上苏牧赠予的鬼面之前,她直视着苏牧,这般问道。

    看着她的眼睛,苏牧竟然无法拒绝回答这个问題,老老实实就告诉了她,仿佛她的双眼,拥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

    鬼使神差,苏牧还反问了一句:“你呢。又叫什么。”

    女巫脸色有些泛红,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告诉了苏牧:“我叫巫花容…”

    苏牧其实并不知晓,巫花容的真名其实叫巫化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两人就这么算是认识了,巫花容也沒再反抗,戴上了鬼面之后,便跟着苏牧走出了船舱。

    陆青花等人还在船上与案上的斑人对峙,看着斑人身边的那些猛兽,诸人脸色也不太好看,苏牧却神态自若,让人放下一条舢板,带着巫花容,往岸边划去。

    打从这些猛兽出现的那一刻,陆青花怀里的白玉儿就格外的烦躁不安。

    她虽然还沒有长大,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狮虎兽,是万兽之中的王者,野兽的领地意识最是强大而灵敏,这片区域就是她白玉儿的领地,这些猛兽侵入她的领地,她自然要坐不住。

    陆青花还未反应过來,白玉儿就已经跳上了舢板,安安静静地窝在了苏牧的脚边,收敛了暴躁,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可她的目光之中,却是从所未见的凶狠。

    巫花容见得白玉儿,也是吓了一跳,她虽然不认得狮虎兽这种奇兽,但常年与野兽打交道,她又如何感受不到白玉儿的那股凶威。

    苏牧其实沒有必要亲自将巫花容送回來,但他必须保证斑人部落不再追击他的船队,他必须要跟斑人的首领交谈,这也是昨夜他跟乔道清商议出來的结果。

    在诸人的注视之下,苏牧便带着巫花容和白玉儿,往站满了斑人和猛兽的岸边而去。

    阳光洒在巫花容的身上,仿佛想要敲开她身上的蛹衣,见证她化蛹成蝶那一刻的美丽…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大祭司

    海岸上的斑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每人都带着猛兽,队伍看起來也是极其庞大,仿佛要将正片海滩都占满。

    苏牧的舢板还未停靠,岸上的猛兽便开始骚动起來,斑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些野兽是他们新驯服的,还未能够做到心灵相通,一时半会儿也不明所以。

    当苏牧带着巫花容走下舢板,那些猛兽越发狂躁不安,有一些开始嘶吼挣扎,想要冲向苏牧,也有一些开始呜呜咽咽地往后退缩,仿佛见到了天敌一般。

    为首的祭司身边全是一色的黑豹,这些黑豹极其安静,将腰身伏得极低,那是警惕和即将发动攻击的姿态。

    那祭司也是心头大惑,难道这苏牧身上藏了什么神药,能够震慑群兽。还是说他的杀气太重,以致于这些凶残的猛兽都感觉到了危机。

    巫花容表面平静从容,实则内心里却是纠结万分,她身上穿着苏牧的衣服,脸上戴着苏牧刻制的鬼面。

    部族中的斑人同胞对她太熟悉,因为她是青年男女心目中的第一人,她是族长的孙女,她的面具从來都是最漂亮的,她拥有着蛊师的身份,年纪轻轻便成为了祭司的候选,身上但凡有些变化,又如何逃得过众人的目光。

    相较于兽群的狂躁不安,斑人们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巫花容的身上。

    她这等装扮实在太惹人怀疑,斑人绝对跟淳朴沾不上边,很快就想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结果,难道他们最美丽的族女,已经被苏牧污辱了么。

    否则她怎么会失去了代表蛊师身份的纳虫衣。否则她怎么会换下了自己的面具。

    再者,斑人性格刚烈,宁死不屈,巫花容虽然武艺不高,可一身蛊术杀人于无形,又何至于在苏牧面前服服帖帖。

    念及此处,诸多斑人看待巫花容的目光就变了,原本的担忧被鄙夷所取代,即便巫花容沒有受到苏牧的玷污,只凭她沒有誓死反抗,便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斑人的认可。

    那对于苏牧这个罪魁祸首,诸多斑人更是怒不可遏,若非大祭司提前嘱托过,他们早就操控自己的猛兽,冲上去将苏牧彻底生撕了。

    直到苏牧走到前头來,他们才发现,苏牧的身后跟着一只条纹斑斓但毛发又发白的小猫。

    这小猫儿非但沒有任何的惊恐不安,反而很是沉稳,低沉着脑袋,一双眸子如同无底洞一般吸引着诸多斑人的目光。

    “呜…”

    黑豹的喉间发出低沉而充满敌意的声音,它们的腰身伏得更低,身上的毛都竖了起來,呲牙咧嘴,仿佛面对着最难缠的天敌。

    连最凶猛的黑豹都表现出这等姿态,其他野兽早已呜呜咽咽地龟缩到主人的身后。

    大祭司收回目光,背手朝后面的守卫打了个隐秘的手势,那守卫怪叫了一声,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手里的皮索一松,身边的黑豹就如风一般冲了出來。

    苏牧下意识将巫花容拉到一边,而后抽出了草鬼唐刀來,然而他身后的白玉儿却是浑然无惧,浑身炸毛,一下就窜到了苏牧的脚前。

    白玉儿虽然被陆青花收养了小半年,如今体型也不小,活像一只大肥猫,可在成年黑豹的面前,还不够人家三口两口就撕烂了的。

    “白玉儿,回去。”苏牧沉喝一声,白玉儿却不为所动。

    巫花容心里也是惊奇万分,倒不是因为白玉儿的物种,而是因为苏牧和陆青花对白玉儿的驯化手段。

    他们沒有动用药物或者各种鞭打,甚至连皮索都沒有用上,根本就沒有限制白玉儿的行动自由,白玉儿却对他们服服帖帖,他们也沒有动用类似斑人的驯化秘药,却能够与白玉儿心灵相通,不得不说太让人惊奇了。

    黑豹的速度如风如电,海滩上的沙子甚至都沒來得及被掀起,那黑色的闪电便冲到了苏牧这边來。

    苏牧无法召回白玉儿,只能一步踏出,紧握草鬼唐刀,双眸如鹰隼一般微眯着,可白玉儿仿佛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竟然从后面狂奔而出。

    白玉儿虽然长得痴肥,可爆发起來之后,速度竟然也不慢,眼看着就要跟黑豹撞上,苏牧也是心头大骇。

    “白玉儿。”

    苏牧还未來得及跟上,白玉儿已经率先停了下來,身子陡然膨胀,仿佛拔高了不少,张嘴就发出一声震慑全场的咆哮。

    “吼。。。”

    那声音如同闷雷一般直接炸在众人的心头,所有人都为之色变,因为那是万兽之王的吼声。

    黑豹如遭雷击,血脉里流淌着的警惕让它下意识躲开发怒的白玉儿,可速度根本收不住,脚下一滑,身躯便往侧面摔了出去。

    苏牧接踵而至,草鬼唐刀陡然挥舞出去,眼看着就要将黑豹一刀砍成两截。

    斑人们早已心神大骇,那放出黑豹的守卫更是失声惊叫,沒有了黑豹,他就无法成为祭司的守卫,他在部族之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无法出去打猎,只能做些缝缝补补和搭建棚屋的活计,会被族中勇士嘲笑,成为软蛋,再无尊严可言。

    而正当此时,苏牧手中唐刀稍稍太高了半尺,锋刃堪堪从黑豹的身边擦过,将黑豹背部缎子般的皮毛削开一段,黑色的短毛满天飞舞,那黑豹落地之后,背部多了一条沒毛的痕迹,竟然沒有出血。

    “呼…”那守卫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背后早已被冷汗湿透,慌忙打了一声唿哨,将黑豹给召了回去。

    那黑豹狼狈落地,滚出好几圈才停下來,扭头便注视着白玉儿,只是眼中再无敌意,只有深深的恐惧,即便往回走也要绕着白玉儿,不敢在冒犯半分。

    白玉儿沒有平日里的惫懒姿态,如睥睨丛林的王者,往前面走了一段,而后朝斑人再度咆哮,仿佛再一次宣示自己的领地主权一般。

    那些黑豹终于变得如同猫狗一般服服帖帖,白玉儿才满意地咧嘴,如同晒太阳的猫咪一般。

    苏牧收回草鬼唐刀,带着巫花容走到了大祭司的面前來,双方互视了一阵,仿佛都向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透所有的秘密。

    对于这些斑人的底细,苏牧早已从乔道清口中了解清楚,此时一一验证,果然发现这大祭司根本就是个伪斑人。

    用乔道清的说法,土著斑人可称之为生斑,而懂得官话的伪斑人可称之为熟斑,这大祭司就是一个熟斑,也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一员。

    苏牧相信乔道清此刻应该就隐藏在这些斑人之中,甚至有可能是这个大祭司左右护法之中的一个,这是一种直觉,沒有道理可讲,却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

    苏牧也不知道乔道清为何能够如此神速就混到如此高位,但以乔道清的道行,这是不难做到的事情。

    他也相信乔道清一定能够将其中的事情调查清楚,自己还要赶往主岛去接杨红莲,实在不方便在烈火岛逗留。

    于是他主动开口道:“我对这位姑娘沒有任何冒犯,现在将她归还给你们,你们也别打算追击我的船队。”

    或许是昨夜心绪剧变还沒有完全平复下來,苏牧一开口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大祭司是何等老辣之人,能够将凶残野蛮的斑人征服镇压,装神弄鬼用精神奴役这些土著斑人,才智和阅历更是有着过人之处。

    巫花容是斑人族长的孙女,是部落里的蛊师,她的成长倾注了斑人部落很大的心血,在沒有**之前,她将失去女人所拥有的一些特征,比如胸部,甚至连天葵都不会來,因为她的气血需要喂养体内的蛊虫。

    所以大祭司不需要考虑便得出一个让人冷笑的结论來,如果苏牧沒有跟巫花容有过肌肤之亲,又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

    在沒有部族祭司主持仪式,或者不是蛊师出于自愿的情况下,一旦蛊师的身子被强夺,体内的蛊虫就会受到男人精元的侵蚀,蛊虫会变得不受控制,即便强行压制下去,蛊师也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对于大祭司而言,无论巫花容是否出于自愿,在她穿上苏牧的衣服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时,就已经沒有任何的价值可言了。

    虽然有些惋惜,浪费了这么多年的资源去培养,但斑人部族之中蛊师并非她一个,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手脚去说服族长那个老妖怪罢了。

    当然了,虽然巫花容失去了价值,如何处置还是要看斑人部族,绝不可能因此就将之丢给苏牧,所以大祭司也沒有说些什么,只是冷冷地朝苏牧点了点头,巫花容便走到了他的身边。

    “不打算说点什么吗。”苏牧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这大祭司似乎在刻意避免开口说话,苏牧想起了隐龙观中绘壁画的灰衣老者,若非他认得苏牧,生怕苏牧认出他的声音來,又岂会沉默如斯。

    大祭司稍稍停下脚步,却沒有回头,继续往前面走,苏牧气沉丹田,陡然发难,拔出混元玄天剑,刺向了大祭司的后心。

    斑人们纷纷怪叫起來,巫花容也是吃了一惊,船上燕青等人更是吓了一大跳。

    他们停泊在此处已经非常危险,这大祭司有备而來,密林之中肯定还藏着不少斑人,双方能够如此和平解决这件冲突已经很不错了,苏牧如此挑衅,可是要害得整个船队无法活着离开的。

    然而苏牧心里却很清楚,巫花容身为族长的孙女,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否则这些人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和解,如今巫花容回到他们的身边,这些斑人可沒有任何信誉道义可言,反过來攻击苏牧等人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苏牧要做的便是试探,他要试探乔道清在里面起的作用到底有多大,是否真的大到足以让这些斑人诚心诚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更重要的是,他要试探一下大祭司的底细。

    “还是太嫩了,时机未到啊…”大祭司轻叹了一声,缓缓转过身來,干枯的手掌从五彩衣之中探出來,扣起中指,叮一声就弹在了苏牧的剑刃之上。

    “嗡。”

    混元玄天剑颤鸣不已,一股大力从宝剑传來,苏牧整条手臂都发麻起來。

    “嗯。”苏牧猛然后撤一步,闷哼一声,胸中气息鼓荡不已,久久无法平息,这大祭司的武功竟然高深到了这等地步。

    “还是走吧。”大祭司冷冷地扫了苏牧一眼,而后带着巫花容和那些斑人,转身离去。

    苏牧惊愕地站在原地,看着大祭司的背影,仿佛看到一座山岳,看到笼罩在自己头上的一片黑天。

第三百六十三章 蛊毒

    苏牧不清楚乔道清在斑人部落里的状况,老头子那夜也沒來得及细说,只跟苏牧交代了一些底细,便趁着斑人部落混乱未平息,匆匆赶回了烈火岛。

    无论乔道清做了什么努力,总之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大祭司果然沒有派人來追击苏牧的船队,非但如此,斑人们还放了许多淡水在岸边,可惜苏牧等人比较谨慎,不敢喝这些擅长下蛊的斑人送过來的水,便匆匆离开了烈火岛。

    苏牧显然受到了大祭司的影响,回到船上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船舱里,陆青花等人相继探望,都吃了闭门羹。

    到了入夜,船队抵达烈火岛的北岸,燕青带着人手上去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斑人部落的踪迹,便靠岸驻扎了下來。

    梁武直等人已经适应了航海生涯,带着人上岛去捕猎和收集瓜果淡水,一干女子则寻找温泉沐浴。

    扈三娘回來得早一些,想着苏牧一整天不吃不喝了,便取了食物,來到了苏牧的舱房。

    她敲了敲门,苏牧沒有回应,她便拉开舱门走了进去。

    舱里一片黑暗,舷窗透进來的微光之中,苏牧一个人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如同受伤的孩子。

    扈三娘心头顿时一软,点亮了舱里的油灯,苏牧下意识抬起头來,却把扈三娘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但见得苏牧双眸血红,鼻子下面还残留着血迹,耳根上也有血迹,一张脸呈献病态的潮红,眉头紧皱,似乎在强行忍耐着,而他的脖颈上的血管已经一根根暴起,猩红得骇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來。

    “这是怎么回事。”

    扈三娘慌忙走过去,手刚刚碰到苏牧便感觉到苏牧烫得吓人。

    苏牧被扈三娘一摸,整个人似乎都抽搐了一下,身子便僵硬起來,一把想要将扈三娘推开。

    “三姐,快出去。让燕青进來。”

    早在离开烈火岛之后,苏牧便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当他看到雅绾儿和陆青花之时,竟然心猿意马,恨不得马上将她们拖进船舱,而且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巫花容那白花花的背部。

    苏牧连忙坐下來调息打坐,可心神根本无法镇定下來,差点还走火入魔,他细细回想了一番,终于想起巫花容离开之时,拉了他一把。

    作为蛊师,巫花容也算是异类之中的异类,苏牧以为将她的纳虫衣烧掉之后,便能够将她的蛊虫全数烧死,但他却沒有想到,巫花容会将蛊虫藏在她自己的体内來喂养。

    他浑身感到燥热,心头的**无法压制,这才不准陆青花等人进入自己的舱房。

    直到入夜,身体状况却越发恶化,他将乔道清的药物都服用过,却沒有半点效果,这时苏牧才慌张了起來。

    他本想让船队回航,去找巫花容解蛊,可燕青和梁武直已经带着人手上岛捕猎去了。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沒有得到补给,苏牧这条船上的人都下船活动去了,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帮手。

    也正是因为船上沒人,扈三娘才找到机会过來看看苏牧,寻常日子里为了避嫌,她是从來不进苏牧舱房的。

    苏牧不知道巫花容给自己下了什么蛊,但从状况來看,因为是情蛊之类的东西,能够催发**,使得苏牧燥热难当。

    许是他已经神志不清,又或许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本想推开扈三娘,然而双手却碰触到一团柔软丰腴,手掌的饱满充实感让他的脑子顿时燃起了**的火海。

    扈三娘虽然对苏牧有意,但自己毕竟比苏牧大不少,两人又以姐弟相称,这层隔阂是如何都跨越不了的。

    此时苏牧错手按在她的胸脯上,扈三娘也只以为苏牧头脑发挥,手脚不听使唤,虽然一张脸早已通红滚烫,却假装不知情,然而苏牧却沒有移开自己的双手。

    舱房顿时寂静无声,两人嗅闻着对方的呼吸,甚至能够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扈三娘感觉气氛不对,当即就要退出去,然而苏牧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抱住扈三娘,便将她按在了船板上。

    “别…别这样。”扈三娘拼命挣扎,她也是有功夫的,可她搞不清楚苏牧到底发生了什么,生怕伤到苏牧,动作也沒敢太大。

    而苏牧深谙关节技,三下两下便将扈三娘压在身下,老树盘根一般制服得死死的。

    扈三娘羞臊难当,虽然她已经不再是青涩的小姑娘,什么场面都见过,可在梁山上拼死保全了清白之身,下意识就要反抗。

    她跟苏牧自然可以两情相悦,但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机,苏牧明显失去了理智,相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扈三娘更关心苏牧的安危。

    然而她越是反抗,苏牧便越是亢奋,后者一把撕开她胸前的衣襟,当两团雪白跳脱出來之时,苏牧便将头埋了进去。

    夕阳的余晖之下,海浪不断拍打着船头,而船头一前一后的摇摆着,不断深入,不断刺开阻挡束缚自己的浪潮。

    余晖给海水和船头染上了血红之色,浪潮似乎变得更加的汹涌,将船头包裹着,湿润着,慢慢进入了一种微妙而和谐的状态。

    黑夜降临,仿佛在遮挡上天的眼睛,在某一刻,一股大浪强烈的冲击着船头,喷涌出好几尺高的水柱…

    浪潮终于慢慢平息下來,船头也不再前后摇摆,舱房之中恢复了安静。

    扈三娘屁股下铺着的衣物早已湿透,一朵牡丹嫣红刺眼,而苏牧显然已经恢复了理智,趴伏在扈三娘的身上,凝视着扈三娘的双眸,热泪滴落在扈三娘的脸上…

    “三姐…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落泪的苏牧,扈三娘心头一软,虽然浑身酥软无力,仿佛被适才那美妙的滋味抽干了所有力气,但她还是将苏牧的头拢到自己的胸口,在苏牧的耳边安慰道。

    “别自责,三姐是欢喜的…”

    扈三娘越是这般宽慰,苏牧就越觉着自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若他心里沒有对扈三娘动心,又岂会被情蛊催发,做出这样的事情來。

    都怪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妄图用药物來解决问題,早在发现异常的时候,他就应该回航去寻找巫花容解蛊,如今自然也不会害得扈三娘失去了清白。

    “三姐是欢喜的…别难过…”扈三娘虽然有顾虑,但她确实是欢喜的,甚至欢喜得直想落泪。

    她谨守着贞洁已经二十七年,又在梁山这种贼窝里隐忍了这么长时间,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心里的渴望就会出來啃噬她的矜持,亵裤总是湿黏黏的,连她自己都觉着羞臊难当。

    然而她却从未体会过刚才的那种快乐,抛开了最初的抵抗和羞涩紧张之后,整个人便像淹沒在了冬日早晨的暖阳之中一般,当最后一刻到來,她仿佛将这几年來所有的积郁,全部都发泄了出去,这是人生之中无与伦比的一种体验,确实让人欢喜。

    只是她也确定了一件事情,苏牧或许被人下了暗手,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苏牧的眼神之中只有赤*裸*裸的狂暴**,而沒有任何疼惜,野蛮得让人陌生。

    直到琴瑟和鸣,水***交融之后,苏牧才渐渐恢复了清醒,然而那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那样的状况,顺水推舟,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一同爬上了那座缥缈却又甜美的巅峰。

    舱外响起了人声,扈三娘知晓大家就要回來了,连忙收拾了一番,穿戴整齐,站了起來。

    她已经足够成熟,又常年练武,身子坚韧,即便初承雨露,些许刺痛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多影响,只是那种触电般酥麻的感觉,还是让她下意识夹紧了修长有力的双腿。

    她打了清水來,先自己清洗了一番,又给苏牧洗了脸,待得两人脸上的潮红都褪去,才打开了舱门。

    待得燕青等人回來之后,扈三娘先叫來陆青花等人,将苏牧的异常告之了一番,当然了,她跟苏牧的事情,只是点到即止,只是陆青花已经不是青涩少女,房中弥散着的暧昧气味,即便她不是雅绾儿,也能够嗅闻得出來。

    燕青与裴樨儿进入船舱之后,前者为苏牧查看了身体状况,很快就确定,苏牧确实中了蛊。

    燕青曾经云游天下,在西蜀和云贵等地猎奇,见过很多擅长下蛊的西南蛮族人,他知道蛊毒的厉害,一般药物根本不可能对症,即便是乔道清亲至,也解决不了问題。

    所以他当机立断,船队趁夜便往斑人部族的领地回航,待得翌日中午,才回到了斑人部落的海岸。

    这一夜和半天的时间里,众人也知情识趣,让陆青花担起了照料苏牧的任务。

    虽然沒有明说,但纸包不住火,而且扈三娘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她与苏牧之间的姐弟名义去除,所以核心的几个兄弟姐妹,都知道了该知道的事情。

    众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早已沒有任何芥蒂,当初扈三娘就会为了掩护雅绾儿,才假扮了雅绾儿,从而与诸人成为同生共死的伙伴,如今又是为了救苏牧才出现这种事情,陆青花反而觉着亏欠了扈三娘。

    于是在夜间照料苏牧的时候,陆青花便跟苏牧透了个底,话语有些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她其实并不介意扈三娘的加入。

    苏牧虽然沒有说话,但却用行动回应了陆青花的提议。

    当蛊毒再次出现发作的迹象之时,舱里又开始上演洪湖水浪打浪的剧情,只是苏牧提前做了准备,在沒有失去理智之前,就已经开始缓解蛊毒的侵蚀了…

    大祭司并不知道巫花容给苏牧下蛊的事情,此时斑人部落里,祭司和族长,生斑与熟斑,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关于巫花容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第三百六十四章 离家

    夜色如墨,秋风如刀,前方影影绰绰便如同无数个通往阴曹地府的门,巫花容在夜林中疾奔。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自打回到部族,她就被看管了起來,表面上是贴身照料,但连自己的蛊室都不让她接近,巫花容自然意识到了危险。

    她从不怀疑族长爷爷对自己的骄纵和疼爱,但她信不过大祭司和那些长老。

    现在的她对于部族已经沒有了任何作用,在他们看來,自己肯定失去了清白之人,迟早会被体内的蛊虫啃食成一张人皮。

    她早就不想在烈火岛了此余生,她不像族中其他斑人,那些斑人甚至以为整个天下都是大海,以为只有七星岛这么一片陆地,其他岛上的人,就是世界上其他种族。

    但巫花容的见识显然要比他们要远大广博,族长爷爷打小就给她讲外面的世界,教她说官话,让她跟土著斑人区别开來,她想走出这个岛,看看爷爷口中的东京、江宁、苏杭、看看西蜀和南唐故地,甚至到北方去看一看大草原。

    她还记得族长爷爷说过,大草原就像一片海一般,只不过是草绿色的而已。

    早在她给苏牧下蛊之时,她就做好了自己的计划,她相信苏牧一定会返航,自己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在适当的时机,在大祭司和长老们胁迫族长爷爷抛弃自己之前,逃离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部族。

    这是个很奇怪又很微妙的经历,族长爷爷将斑人部落的秘密都告诉了她,将她当成继承人來培养,可最终的目的却又不是让她留在部落里,而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够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很显然,即便巫花容距离这个目标还有些远,虽然她成为了斑人部落当之无愧的第一蛊师,但本身武艺还是差了一些,可哪个蛊师需要依靠武艺來保护自己。

    所以苏牧的出现,成为了她生命之中的转折,她本想见到族长爷爷最后一眼再逃离,可大祭司和长老们生怕族长不会妥协,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们去找族长商议处置巫花容,只不过是借口和幌子,在会议进行的过程当中,他们已经派來了亲信守卫,要先斩后奏。

    他们要借助巫花容的死,打破斑人部落内部权力的平衡,将族长赶下台,彻底掌控整个斑人部落的秘密。

    然而就像前番所言,巫花容虽然距离目标还有些距离,但已经拥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这些守卫都以为苏牧已经夺去了巫花容的清白,以为巫花容已经无法控制她体内的蛊虫,直到他们摸进关押巫花容的竹楼,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巫花容一不做二不休,潜回自己的蛊室,将承载着幼时梦想的包袱背了起來,而后趁着夜色,逃出了斑人部落的营地。

    大祭司和长老们终于结束了与族长的商谈,结果不出所料,即便巫花容被外人羞辱,玷污了祖神,即将要被蛊虫由内而外啃噬干净,这个老不死的族长也不愿放弃这个孙女儿。

    大祭司和长老们冷笑连连,只等着巫花容被杀死的消息传來,将老族长狠狠地震慑一番,让他看清楚斑人部族如今的形势,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一方。

    然而他们等來了,却是巫花容逃走的消息。

    大祭司和长老们非但派出了最精锐的守卫,连自己都开始分散搜索起來。

    勇士带着猛兽,用脚步敲醒即将入睡的烈火岛,他们都是丛林里出生成长起來的凶蛮猎人,自认为天已深秋,百虫蛰伏,连蛇蝎都开始藏头露尾,即将进入冬季的长眠。

    可他们终究是摆弄弓箭竹矛的猎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蛊师在部落里是神使一般的存在,更慢说巫花容这样的第一蛊师。

    进入搜索之后他们才发现,秋虫确实都已经开始萧索蛰伏,然而也正因此,被打扰了睡眠的秋虫,反而更加令人恐惧。

    迅捷如风,爪牙尖利的猎豹,对付奔跑迅速的狍子,甚至土狼都能够轻而易举,可猎豹该如何对付小小的毒虫。

    这就是蚂蚁也能够咬死大象,大象却对蚂蚁无可奈何的道理了。

    追捕了小半夜,他们连巫花容的影子都沒摸着,反而栽进去很多人手,甚至有一个祭司都被毒虫咬中,眼下正在请部族里其他蛊师在救治。

    蛊师的绝技乃是斑人部落不传之秘,也是老族长与这些外來大祭司们对峙的最有利筹码,而最为核心的秘密,都传到了巫花容的身上,这也正是大祭司们为何要杀死巫花容的原因之一了。

    就这样,巫花容终于穿越了丛林的阻碍,逃脱了猎人们的追捕,带着自己的蛊虫和梦想,來到了海岸边上。

    她在海岸上游走了一圈,却沒有发现苏牧的船队,按说此时该是苏牧蛊毒发作最为严重的时候,即便他身边有几个女子,可以缓解情蛊的侵蚀。

    但这样很消耗体能和精元,若苏牧决定不返航,迟早要被蛊毒榨干体内精元而死去。

    她知道苏牧是个聪明人,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犯傻,可事实上她并未找到苏牧的船队,却碰上了追兵。而且还是追兵之中最让她恐惧的一个。

    这位长老单名唤默,默长老虽然是个哑巴,但武艺高强,同样是外來长老之一,心性残暴,手段狠辣,自从十年前进入部族之后,便展示出了极其强大的能力,大祭司极其倚重。

    巫花容心神大震,但她并沒有抽出随身的短刃,因为在拳脚刀剑之上,她讨不到任何好处。

    她的手心开始出现无数个红点,一颗颗血珠往外拥挤,这些细小的血珠开始变幻形状,眼看着就要脱离巫花容的身躯,那是她的本命蛊。

    然而正当此时,默长老竟然开口了。

    “停手吧,我不是來杀你的,老头子让我送样东西给你,权当送别,还有几句话要嘱托你。”

    巫花容心头大骇,整个部族,谁人不知默长老是个哑巴,从來沒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即便寻常哑巴那种哼哼呀呀的声音都沒有发出过。

    他冷酷沉静,如同一条杀人无声的石灰蛇,连毒蛇身上斑斓的颜色都沒有,让人防不胜防,可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但巫花容也不是天真单纯的小丫头,谁知道这老毒蛇是不是在诓自己。

    “我凭什么相信你。”巫花容冷哼一声,掌心的血珠已经显现出古怪的形状,像一条条蠕动的蛹虫,但前端已经开始出现类似眼珠的痕迹。

    “信不信随你,老头子让我把东西交给你,他说让你有机会到东京走一走,带上这个东西,找一个姓曹的女人,她会认得这件东西,但一定要谨记,沒有确保安全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默长老将老族长的原话带到,而后将一个长条布包放在地上,转身就要走。

    “还有一句,老头子说,他知道你还是清白的,以后选择夫婿要慎之又慎”

    如果说先前巫花容不相信默长老,那么当他补充完最后一句,她心里便再沒有怀疑了,因为那是她跟族长爷爷的暗语。

    “默长老请照顾好爷爷拜托了。”巫花容一想到从今往后不知能否再见到爷爷,眼眶湿润起來,蛊虫收回体内,噗通就给默长老跪下了。

    默长老很清楚,这一跪不是给他的,而是给那个老头子的,所以他侧身避开,冷冷地说道:“赶紧走吧。”

    巫花容知道,虽然他沒有明确答复自己,但从今往后,爷爷的安全,便着落在此人身上了,想起他十年如一日的隐忍,想起他的心性手段,巫花容终于背起那布包,顺着默长老指引的方向而去。

    她只以为默长老给她指明方向,是让她避开猎人的追捕,沒想到穿过密林之后,却大吃了一惊。

    因为前方不远处的小海湾里,避风的礁石后面,赫然停泊着三艘大船,可不正是苏牧的船队么。

    巫花容正欢喜,却听到一个微不可闻的女声:“燕二叔果然沒骗人,咱爹爹果然好本事。”

    她自小跟小虫子打交道,听力过人,听得这女声,顿时警觉了起來,正要动手,海滩的礁石后面便走出來一个姿容寻常的女人,她认得这是苏牧的女人。

    “花容姑娘稍安勿躁,我等不是來寻衅的,而是得了族长的嘱托,要带姑娘离开烈火岛”陆青花长得本來就市井亲和,一副农家大姐姐的模样,若换了高冷的雅绾儿或者风情万种的扈三娘來,估计巫花容早就动手了。

    早在下午时分,苏牧的船队其实就已经抵达了烈火岛,燕青入夜时分才潜入岛上,奈何经历前番大乱,斑人营地戒备森严,他只能用苏牧的暗号,跟乔道清联络上了。

    乔道清只是说自己挑了个哑巴长老下手,那长老闷屁都不放一个,除了心狠手辣,就是故作高深,还长年累月不分日夜戴着面具,简直就是为他潜伏而量身打造的。

    虽然乔道清说得很轻巧,但他知道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乔道清能够混到长老的位置,连他燕青这个千面郎君也做不到。

    有了乔道清的帮助,后面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不过燕青也知道,巫花容若见得一个男人來接应自己,难免会生出戒心,到时候免不了一场麻烦,干脆就让陆青花出马了。

    事情干系到苏牧的生死,陆青花自是求之不得,虽然巫花容给苏牧下了蛊,但危急时刻,陆青花也沒办法对她大动干戈,一切还是要以苏牧的安危为重。

    而且她心里也有些小心思,若不是苏牧中了蛊,老爹陆擒虎一直待在船上,她又哪里有机会有借口跟苏牧亲热亲热。

    一想起这一天一夜的荒唐,陆青花对巫花容的敌意也就减了许多,她连忙从怀里取出一物,丢给了巫花容。

    巫花容生怕有诈,不敢硬接,任由那东西掉落在沙滩上,借助月光才看清楚,那是一枚古旧的铁戒指,她终于相信了陆青花的话,跟着陆青花上了苏牧的船。

    因为那枚铁戒指,是族长爷爷的贴身之物,平日里也不佩戴,除了巫花容之外,再沒有第二个人见过,堪称信物之中的信物。

    (ps:祝大家元旦快乐,阖家幸福~~~)

第三百六十五章 气

    海崖上有风,夜间秋意深沉,吹得他头上的锦雉尾羽都舞动起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船队离开,想着再也见不着自己的孙女儿,眼眶便湿润了起來。

    然而这老泪,何尝沒有欢喜的味道在里面。

    十六年了,她终于能够离开这里,只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看一看这个天下。

    外面的世界固然繁华,然而却比原始的丛林要更加危险,如今他也只能期盼,那个脸上有金印的年轻人,能够好生保护她了。

    默长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老族长收回视线,却沒有回头,低声问道:“这小子真能找到姓曹那女人。大焱什么时候设置了这么一个官职,我只听说过绣衣指使,却未曾听说过绣衣暗察”

    “他是我的徒弟,也就是我师哥的侄儿,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我师哥吧。”

    “啊罗真人确实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老族长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而后转过身來,朝默长老笑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如此,咱们这些老东西也该大展拳脚了,乔真人,这次能否成功,就全都仰仗你的手段了。”

    默长老桀桀一笑,看着苏牧的船队消失在海上,而后与老族长下了海崖,融入了黑夜之中,仿佛走进了充满杀戮的地狱之门。

    此时他的弟子苏牧,刚刚接受了巫花容的解蛊,正在喝着温温热的小米粥。

    这两天可苦煞了苏牧,体内情蛊肆虐,只能借助陆青花來缓解,但这蛊虫又排斥事物,吃什么吐什么,苏牧眼下身体虚脱乏力,眼圈青黑,脸颊凹陷,便像在青楼里鬼混了十天半个月沒停歇过一般。

    因为要借助苏牧的力量保护,巫花容即便心里有仇,也需要等到抵达大焱才发作,而苏牧因为误解了巫花容,着实羞辱了这姑娘一番,心里也有愧疚,自然不会为难巫花容。

    再者,他需要去接杨红莲,巫花容正好能够当向导,接下來的航程也就不需要担心迷失方向了。

    只是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主岛那边的战况如何,连李曼妙都失落在了斑人部族的手里,惨死如斯,厉天闰等人应该穷途末路了吧。

    在海上漂泊太久,苏牧心里都有些厌倦了,他开始有些怀念西湖,怀念杭州,甚至有些怀念秦淮河畔的风月了。

    “无论如何,接了红莲就拍屁股离开,再也不理会这些破事了。”苏牧如是想道。

    而此时的杨红莲,刚刚才结束了一场血战,作为大光明教的圣女,她的地位不可谓不高,特别是撒白魔失去了一条手臂之后,更需要倚仗她的威信來统领圣教。

    她将刀刃上的血迹抹干净,扶起身边一名女护法,而后踏着遍地的尸体,走到了高坡的边缘。

    下方平缓的草甸之上,早已尸横遍野,身躯高大的北玄武法王正用金刚杵,将一个浑身血迹的人,砸飞出去,那个人叫颜坦,是方七佛麾下的五行旗主。

    方七佛倒提着双股剑,他的身后已经再沒有死士,连士兵都已经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他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双剑上的血迹还在滴滴答答,面对大光明教的北玄武法王,面对大光明教成百上千的高手,他一步步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骨,径直走了过來,便如同走向他的宿命。

    郑魔王已经死在了猿王岛,娄敏中和厉天闰在烈火岛被大光明教所俘获,眼下就被绑缚在大光明教的手中。

    方七佛知道,自己的命迟早是大光明教的,因为这是他的归途,是他的墓**。

    但在此之前,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他之所以还残活下來的终极使命,杀掉厉天闰和娄敏中这两个叛徒。

    对于北玄武法王而言,厉天闰和娄敏中不过是战败的蝼蚁,但凡大光明教中的人,谁要动手杀死这两条落水狗,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方七佛不行,因为他是大光明教的敌人,让一个敌人越过自己,杀死自己的俘虏,这是对他的极度挑衅与侮辱。

    方七佛的脚步在加快,疾行如风,紧握手中双股剑,左剑横于胸前,右剑倒持于背,瞬息之至,与北玄武战成一团。

    北玄武的龙象般若功已臻化境,加上手中金刚杵又沉重如山,这是人熊与鹰隼之间的战斗。

    厉天闰披头散发,看着拼死也要杀他的方七佛,心里已经沒有太多的感想。

    从他的兵马被大光明教和方七佛的人前后夹击,鲜血染红了海滩之后,他便沒有了生存下去的动力。

    身边的娄敏中同样垂头丧气失魂落魄,他们就像是被剪除了利爪,拔光了牙齿的迟暮虎狼,再也沒有半点机会,现在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方七佛曾经眼睁睁看着兄长方腊与撒白魔拼死血战,如同最原始最野蛮的凶兽一般相互撕咬。

    他一生惯用谋略,极少动用武艺,他也不是北玄武法王的对手,但无论你的智谋如何超群,总有一天,也需要亲自操起屠刀,面对血雨腥风的洗礼。

    他的双剑终究还是无法承受北玄武法王那山岳般沉重的攻击,但他还有他的智谋,他从來都是靠脑子吃饭的人。

    方七佛沒有故意卖个破绽,他只是借助失败,为自己提供了一点点的助力。

    北玄武法王的金刚杵撞击在他的胸前,他能够清晰地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他能够听到体内经脉被震荡的内劲炸裂开來的声音。

    然而在承受重击的那一瞬间,他却转换了一个方向,接着这股撞击力,飞向了人群,飞向了扣押厉天闰和娄敏中的地方。

    他的双剑已经被打飞,沒有人认为他还能够活下來,而且他是北玄武的猎物,大光明教的高手不会也不敢对他下杀手。

    于是他顺利地撞入了人群,而人群还自主地散开,厉天闰和娄敏中自然而然便展现在了他前方五步开外的地方。

    “噗咚。”

    他的身体仿佛天庭掉落下來的雷锤,而大地则像一面远古的龙鼓,敲击出震撼人心的闷响來。

    沒有人认为他还能活着,然而方七佛那满是鲜血的脸上,却露出了最后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他还记得雅绾儿对他说过最后一句话,别死在敌人的手里。

    方七佛的双眸迸发出最后的生机,他将回光返照的最后一丝力量,用在了清理门户之上。

    他是统筹全局的大军师,最痛恨的就是变数,而叛徒,永远是最大的变数,也是军师最痛恨的对象。

    “喀嚓。”

    他身体的骨骼早已碎裂,因为他的再度行动,纷纷产生错位,那些骨刺便刺入他的血肉和内脏,绞烂了他皮囊之下的所有东西。

    然而他借助最后一搏,终于扑在了惊慌失措的厉天闰身上,而后一口,咬开了他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喷涌在他的脸上,他的右手催发猛力,撕裂了厉天闰的咽喉。

    北玄武法王心头大怒,大吼一声便狂奔而來:“尔敢。”

    方七佛丢下厉天闰仍旧喷血的尸体,再度往娄敏中冲了过來。

    娄敏中虽然也有微末武艺,但终究是个文臣,被方七佛如同野兽一般的凶蛮吓得魂不附体,眼下如同木头人一般僵立在原地,大睁着双眼,根本就无法动弹。

    方七佛张开满是鲜血的手掌,眼看着就要抓住娄敏中的咽喉,然而北玄武法王后发先至,一掌轰在了方七佛的头顶上。

    他沒有轰击方七佛的后心,因为这样会把方七佛打向娄敏中,他居高临下,一掌便打在了方七佛的头顶上。

    在那血手距离娄敏中脖颈还有一寸之时,方七佛停了下來,连同他的心跳和呼吸,一并停了下來

    这个笑傲江湖,纵横沙场,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绝世大谋士,终于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很可惜,即便他牺牲了自己最后的尊严,用死在敌人手里为代价,也无法毕竟全功,将娄敏中杀死。

    即便北玄武法王,连同山坡上观战的杨红莲和撒白魔,都觉着有些残忍。

    你可以毁灭一个人的躯体,打击他的尊严,却不该践踏他的梦想,拥有执念的人,无论如何,都应该获得最后的尊重。

    这是方七佛了却恩仇的最后机会,然而在距离自己目标仅仅一寸的时候,戛然而止,仿佛要留下千年的遗憾。

    可就在这个时候,方七佛那凹陷的胸膛突然鼓了起來,他陡然睁开双眸,吸入了最后一口阳气。

    这是死去之后吸入的最后一口阳气,是准备着为了七日之后还魂所用的。

    然而方七佛得到了这口阳气,却得到了最后的机会,他怒睁着双眸,将这口阳气挤压逼迫,而后混着血水和内脏的碎末,甚至于喉骨的碎片,一同喷吐向了娄敏中。

    他的身体和嘴巴仿佛化为一根炮管,而那口最后的阳气便是炸开的火药,血水和碎末,是他的炮弹。

    “噗。”

    饱含着方七佛毕生功力,饱含着他最后的执念,饱含着他这毁誉参半的一生,他放弃了头七还魂,放弃了重入六道轮回,甘当游荡的孤魂野鬼,将娄敏中也拉入了地狱。

    抛开他大半生的所作所为,在这一刻,方七佛,是值得所有人崇拜和敬佩的。

    这口血水打在娄敏中的脸上,后者甚至沒有哼一声,脸面就已经被打烂,而后木头一般栽倒在地。

    北玄武法王轻轻放下手掌,方七佛却仍旧傲立在原地,如同一座碑,即便上面同样写有罪恶的墓志铭,却仍旧傲立于天地。

    北玄武來自于西域,很多时候并不能够理解中原高手这份执念,但现在,看着方七佛,他似乎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支撑着华夏民族延续几千年的根本,这种东西,叫做气。

第三百六十六章 耕耘,奴隶,离开

    东胜七星岛的主岛名曰飞海王,名出不知处,也无人溯本求源,此岛占地博大,物产富饶,且拥有天然海港,首尾可攻可守,堪称天然的海上堡垒。

    有了巫花容的领航,苏牧的船队在三日之后,便來到了飞海王。

    然而海岸上仍旧残留着的惨烈,以及海崖上遍插的林立圣教旗,让他们一眼就能够看出來,最后胜出的王者是谁。

    雅绾儿看不见,但扈三娘会告诉她,所以她孤单单走回了自己的船舱,只留给苏牧一个落寞的背影。

    她是个聪明人,不愿再去面对方七佛的离开,但也是个天真的人,逃避了一时,却需要用一辈子來走出这个阴影。

    扈三娘和陆青花等人选择留下來,整个船队都选择了留下來,而让苏牧自己一个人去交涉。

    因为她们很清楚苏牧此行的目的,他是來接人回家的,而且來接的是一个女人,推己及人,女人无论处于何朝何代,见着自己的男人带着一堆女人來接自己,总归是不美的。

    梁武直和他的手下是官,大光明教的人是匪,撞到一处实在让人尴尬,倒不如装糊涂來得轻松。

    燕青和裴樨儿对此沒有半点兴趣,他们的新鲜刺激感早已过去,旅途也不再好玩,只想着早点回江宁。

    于是苏牧便自己架着舢板,來到了飞海王,由大光明教的人接应上岛,经历了三个月的航行和历险,终于与撒白魔和安茹亲王等人欢聚一堂。

    上了岛之后,苏牧终于明白为何方七佛会将后备计划定在这里,也明白了为何大光明教一定要夺取这里。

    因为飞海王根本就是一处世外桃源,一处失落人间的天堂。

    他们沒有太多的叙旧,因为苏牧的目的很直接,也很简单,撒白魔自然沒有拒绝的道理,但也沒有掩饰他对杨红莲的依赖。

    即便失去了一只手,撒白魔仍旧是大光明教的最强者之一,虽然因为北玄武的出现,让他的声望受到了一些质疑,地位受到了一些威胁,但他仍旧是代教主的最佳人选之一。

    然而杨红莲的手里掌控着圣物,又有圣女的身份,名正而言顺,如果杨红莲能够留在自己身边,自然如虎添翼。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看杨红莲自己的意愿,一场宴会并沒有持续太久,安茹亲王也知情识趣,沒有來叨扰苏牧,而是将时间留给了苏牧和杨红莲。

    苏牧也沒有忘记船队的兄弟,大光明教的人慷慨大方地送上各种食物,甚至将他们的船都堆满了。

    杨红莲的住处是岛上一处洞府,据说是飞海王某位女洞主的宝室,里面冬暖夏凉,装潢得极其豪华,甚至摆设着海外的一些珍宝。

    琉璃灯罩之内的烛火在静静燃烧着,柔和的光芒为宝室披上暧昧而旖旎的光纱。

    久别胜新婚的年轻人,即便沒有情蛊的催发,也如狂风骤雨一般,尽情享受着相聚的甜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潮起潮落了多少回,苏牧和杨红莲才得以安安静静的相拥而眠。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沒有说过一句话,但苏牧已经感受到了杨红莲的心意。

    她从來都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小女人,她的梦想是江湖草莽,是星辰大海,而他的路途是诗与远方,是家国天下。

    人都说无声胜有声,确实如此,但无声之时,还是需要做些什么,來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还有什么比久别重逢的欢好,更能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念。

    “真不走吗。”苏牧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历经了艰辛,在海上漂泊了这么久,到头來却带不走自己的女人,这实在让人有些失落和丧气。

    但他尊重杨红莲,因为他知道,杨红莲的心属于他,但她的梦,却留在了大光明教。

    “你知道的,我对诗词什么的不感兴趣,连女红都做不來,但你的诗词,每一首我都有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不是你说的。”

    “呃这个真不是我说的”苏牧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哭笑不得,这首词还真不是他的,只不过是他抄來的。

    然而杨红莲却捏了他一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老娘耍赖是不。”

    很难想象,拥有倾国倾城之容颜的大光明教圣女,一直沒有改变她粗鄙的性子,不过这却勾起了苏牧许许多多的回忆。

    于是他嘿嘿一笑,双眸火辣辣直勾勾地盯着杨红莲:“不止耍赖,还要耍流氓。”

    夜已深,灯火渐渐熄灭,但两人心中的烈焰,却燃烧了整整一夜,如胶似漆的两人,并不知道,这一次的耕耘,已经播下了种子,而收获的果实,在十几年后,会给大光明教,乃至整个中原武林,带來如何恐怖的浪潮,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翌日,直到中午,苏牧和杨红莲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出來,后者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仿佛偷吃了太上老君好几壶的仙丹,而苏牧则成了药渣子。

    他们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好吧,杨红莲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苏牧有些叨叨絮絮,却抵不过人家一个瞪眼。

    撒白魔等人见得两人的反差,也是默契十足地不去偷笑,可当得知杨红莲选择了留下之后,整个大光明教都沸腾了起來。

    许多人甚至有些后悔,连忙又送了大批物资到苏牧的船队,将昨夜的那些都换了回來。

    他们本以为苏牧要來带走他们的圣女,于是纷纷在食物里掺了些东西

    撒白魔是很欣慰的,因为他将杨红莲当成女儿一般栽培,在他看來,杨红莲如果是男儿身,大光明教的未來,不出意外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而让他更加意外的是,北玄武法王要走了。

    其实很早的时候,北玄武法王就表现出了去意,他想要继续云游四海,他的征途是未知之地,大光明教虽然足够大,却仍旧无法留住这位**王的心。

    北玄武本來想要一路往西,却因为这件事情而來到了东海,他本想事了之后,到倭国和高丽扶余走一走看一看。

    然而方七佛的死,让他看到了中原人的气,他还是有些迷惑,他看不懂这个民族,他要留下來,好好地感受一番,所以他选择跟着苏牧离开。

    事实上,苏牧一直是他心目中最合适的驴友,只可惜苏牧有着自己的想法,而这一次,他决定与苏牧同行,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苏牧跟方七佛太像,无论是才华能力还是心性魄力,如果北玄武想要找到答案,苏牧无疑是个最佳人选。

    临走之前,他还带走了大光明教一条船,当苏牧登上大船一看,整个人也是吃了一惊。

    船上除了经验老道的海员之外,船底的舱房里,竟然住了满满当当一百多的异族奴隶。

    据安茹亲王所说,这些奴隶是一支海外大商队留下來的战利品,那支大商队曾经攻打过飞海王,结果被大光明教打退,截获了这些奴隶。

    苏牧一看这些奴隶就头大,且不说这一百多人无法养活,单说如何安置他们就成了最大的问題。

    虽然有梁武直在场打掩护,可这些人明显就是西方异族,跟倭寇有着极大的差距,想要过得海关,虽然不难,可回到内陆之后,将这些人塞在哪里。

    如果苏牧知晓自己的兄长加入了组建市舶司的名单,或许就不会这么头疼了。

    他本想劝说北玄武,放弃这些奴隶,可当北玄武解释了一下之后,苏牧便决心要留下这些奴隶了。

    因为安茹亲王只说了四个字:“马穆鲁克。”

    他们的身材瘦弱,并不高大,双眼无声,留着大胡子,头上盘着头巾,看起來一副要死的样子,但这些奴隶都是马穆鲁克的奴隶兵。

    而苏牧关心的重点正是马穆鲁克这四个字上,因为他们是这个时代,最为恐怖的雇佣兵团,沒有之一。

    马穆鲁克也称为马木留克,他们本來只是阿拉伯哈里发的奴隶兵,前身是古拉姆卫队,服务于阿尤布王朝,然而这些奴隶兵却凭借恐怖的战斗力和卓越的战功,在埃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并延续了三百多年。

    他们的骁勇善战由來已久,从十字军东征时代开始,一直到拿破仑战争期间,马穆鲁克奴隶兵都是恐怖的代名词,他们是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只军队。

    他们曾经用五千人打败了两万蒙古人,无论骑射还是近战都堪称以一当十。

    而到了后來,拿破仑远征埃及和叙利亚的时候,面对奥斯曼帝国雇佣的马穆鲁克军团,他动用了整个师团的兵力來组成方阵,还用大炮來掩护。

    然而面对火枪大炮,只装备粗略刀枪和弓箭的马穆鲁克雇佣兵,最后竟然打败了七倍于己方的敌人。

    苏牧对历史上的时间点无法精确地记忆,再者,大焱的历史轨迹也有所改变,他也不确定这些马穆鲁克奴隶是否就真的拥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然而安茹亲王如此强烈地要求他接纳这些奴隶,能够入得安茹亲王法眼的,相信绝对不会是弱鸡。

    这一百多奴隶即便都是天神下凡,到了战场上或许也无法起太多的作用。

    可苏牧想要的并不是他们的勇力,而是他们的经验。而是想要知道,真正的勇士是如何炼成的,让人闻风丧胆的马穆鲁克雇佣兵,是如何炼成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苏牧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一百多奴隶这么简单。

    了解到这一层之后,苏牧再沒有异议,撒白魔为了保证他们的顺利返航,还为他们准备了另外两条船來搭载物资。

    于是众人期期艾艾,等待着苏牧将杨红莲这个绝世圣女带回來,结果苏牧却带回來一船臭男人,以及两船大米蔬菜,大家的心情顿时都斯巴达了。

    而此时的杨红莲站在岛上,看着苏牧的船队缓缓离开,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下腹,眼眶就红了。

    她知道苏牧的理想在远方,他知道苏牧真心想为大焱这个时代做些什么,他是个做大事的人。

    可做大事的人,往往得不到太好的结果,她之所以坚决地选择留在这里,除了自己的梦想之外,正是要给苏牧和他在乎的那些人,留一条后路。

    这个工作必须要有人來做,而苏牧也一直有这样的计划,所以她果断选择了留下來,即便再如何舍不得

    她只是希望昨夜的辛勤耕耘,能够成功种下爱的果实,下一次见面,不再是四目相对,而是一家三口。

第三百六十七章 市舶司关口

    同样一段旅程,选择前方是筚路蓝缕和遥不可及,而返程却又归心似箭且短暂美好。

    对于杨红莲的留下,苏牧也已经体悟到她心里的苦衷,让他感动的是,陆青花同样坚持留下來,陪在了杨红莲的身边。

    她将白玉儿交给了苏牧,让白玉儿承载着她的思念和牵挂,陪伴在苏牧的左右。

    这让苏牧难免有些失落,他漂洋过海,想要一家团聚,到头來却只是睡了一夜。

    可惜他无法听到后世的一首诗,否则或许会产生极其契合心意的共鸣。

    我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归途很短,也但思念却很长,直到十月末尾,船队才回到了江宁,众人欢呼雀跃,仿佛完成了一桩不可思议的壮举,梁武直等人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确实该当如此,在彼时的大环境下,出海远航有着极大的危险性,他们历经重重艰辛,重新脚踏江宁的土地,内心中除了庆幸,更多的是骄傲。

    出于谨慎,苏牧还是将船队停了下來,梁武直带着原本的三艘官船,打起兵马都监司衙门的旗号,率先一步返回渡口。

    过得小半日,梁武直又回來了,不过脸上的兴奋激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他也沒想到才过了小半年,江宁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市舶司已经开始工作,渡口已经被焱武军的人重重把守,想要靠岸的船只,一律要经过重重搜检,即便兵马都监司的船都沒有免检的特权。

    大焱的市舶司早在开宝年间就设立于广州,而后又陆续在杭州、明州、秀州、泉州、密州等处设立了市舶司。

    只是由于大焱军事极弱,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政策,各地市舶司相继关闭,只余留老牌的广州市舶司,这也是沿海走私和勾结倭寇的主要根源。

    如今朝廷终于重开市舶司,率先试点的乃两浙路的市舶司,但因为杭州秀州等地刚刚经历了方腊之乱,而江宁的焱武军在剿灭倭寇的战役之中表现出众,于是便将市舶司设立在了江宁。

    如今两浙路提举市舶司衙门已经开始动作,非但如此,市舶司衙门还分派了人手,在杭州秀州等地设立了市舶务衙门,显然是要大张旗鼓大刀阔斧地干一场了。

    前番也说过,大焱的官制是非常奇葩的,市舶司的官制也变化得十分频繁。

    在真宗时期,市舶司一般由地方官府的首脑和转运使共同把持,转运使虽然也是临时工,但却负责地方财政,权柄不可谓不大,但无论是地方还是转运司,都需要接受中央直接任命的官员來管理。

    到了后來,市舶司的巨大利益开始催生各种**和暗箱操作,令得朝廷再也无法相信地方官府,便把这一部分权力收了回去,市舶司的一切事务,尽皆由转运使司直接负责。

    但是转运使司也沒有办法一家独大一手遮天,因为官家专设提举官,下放亲信宦官坐镇监督,以免下面的人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如今赵文瑄、赵汇端等三个王子下來基层锻炼镀金,自然也就不需要宦官,吴王之子赵汇端年长一些,领了提举茶事司的职务,而赵文瑄则被授予提点刑狱司,以为协助。

    市舶司的一把手“提举市舶”的官帽子,则由秦王之子赵宗昊摘去了。

    至于苏瑜等人,则授淮南东路转运使司衙门判官的官职,行抽解职事,负责市舶司衙门的具体公务。

    大焱市舶司还沒有完善的规章制度,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对于赵宗昊等一干王子而言,也算是不错的历练机会。

    市舶司的主要职责其实也简单,那便是管理來往海商和设置海关,检点各种船只货物。

    來往海商需要向市舶司申报船上的货物和船员以及航行目的地等,市舶司点检完毕之后,发放公凭,也称公验,即出海许可证。

    市舶司的点检工作量也不小,需要防止海商船队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人等等,还要对回港的船舶进行搜查,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再按比例來抽取市舶税。

    而梁武直的担忧也來源于市舶司,因为他们出海的时候拿到的是两浙东路的公凭,可如今两浙东路已经不再管事,主持市舶司事务的是淮南东路转运使司衙门。

    他们打着兵马都监司的旗号,总算是能够顺利通过市舶司的点检和阅实,可苏牧的船上都是马穆鲁克奴隶,根本就沒有任何公验公据,这又该如何回港。

    梁武直如今已经是兵马都监察,也算是掌控一方军事的大员,只需稍微打听一番,根本就沒费太大力气,就已经知晓了行情。

    据说赵宗昊几个毛头小子雄心勃勃,正打算用市舶司來获取官家的青睐,眼下连世家豪族的面子都不卖,海关严防死守,慢说违禁货物,便是海外行商都需要经过报备和重重审核,才能上岸來做生意。

    梁武直也算是有良心,回到江宁也算过家门而不入,带着诸多弟兄径直奔走各大衙门,想要为苏牧的船队疏通疏通,然而这些衙门都是铁将军把门,油米不进,他也沒辙,只能回來报告苏牧。

    虽然对苏牧有了足够的了解,但在梁武直等人看來,苏牧虽然与皇城司的大勾当,如今已经是提举公事的高慕侠交厚,但市舶司话事人乃是几个王子,苏牧不可能手眼通天,在这等紧要关口,让几个野心勃勃的王子给他那几艘船放行的。

    再者,裴朝风早在两个月前已经返航,裴氏等世家豪族一直在积极参与市舶司的组建工作,给几个王子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即便是赵宗昊等人,也渐渐开始缓和了与世家豪族的关系。

    背地里的这些勾当,自然需要表面上的严肃功夫,对海关把控就更加的严谨,无意之中又给苏牧的通行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听梁武直介绍完大体情况之后,苏牧也是微微惊诧,沒想到朝廷还真有这样的魄力,或者说当今官家有这样的魄力,竟然让几个**臭未干的小子來江南瞎搞胡搞。

    了解了情况之后,苏牧便让安茹亲王留守船队,自己带着扈三娘、燕青和裴樨儿上岸去走一趟。

    无论是雅绾儿还是巫花容,她们都沒有正经身份,根本就过不了市舶司的关卡,巫花容虽然急着见识大焱风物,但不得不耐着性子留守船队。

    苏牧搭乘梁武直的小船,很快就來到了渡口,但见得船队首尾相连,桅帆遮天蔽日,苦力奴役在渡口热火朝天地搬运货物,即便已经到了初冬时节,这些人都打着赤膊,浑身汗雾蒸腾,整个江宁都一片火热。

    焱武军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他们镇守市舶司渡口,虽然几个王子三申五令,绝不容许市舶司出现**现象,但吃拿卡要乃是诸多军汉的拿手好戏,这段时间下來,哪个人不是荷包鼓鼓。

    他们本來在焱武军只是混日子,在外头都有着自己的生意,而他们的生意大部分也与漕运有关系,到了市舶司也算是熟门熟路,很快就上手了。

    三位王子在台面上摇旗呐喊,势必要将市舶司打造成铁面无私的清水衙门,可世家豪族已经从最基层渗透,诸多生意已经暗中运做起來。

    这些军汉在渡口上耀武扬威,据说赵宗昊几个來巡视一番之后,表示很是满意,却不知这些军汉私底下收了人家多么大的好处。

    苏牧跟着梁武直的船只靠岸,马上就有焱武军的校尉上前來验关,梁武直好歹也是兵马都监,虽说比不上杜成责,但官身却是实打实的,当即就拿出令牌來,想要斥退这些军汉子。

    然而这些军汉也不知吃了什么药,说什么也不给放行,一定要例行检查,梁武直顿时火大,身边的亲卫三言两语就跟这些个军汉吵吵骂骂,而后直接上升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

    渡口上龙蛇混杂,这样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然而今日却不一样,这些军汉竟然分毫不让,只招呼了一声,四面八方涌來了数十帮手,竟然要扣押梁武直的船和人。

    苏牧本想低调入城,也沒想到会闹得这么大,一时间也是苦笑不已。

    起初他看到焱武军这副精神面貌,心里也是颇为欣慰,可慢慢的就觉出味道來了,怕是宗储和徐宁刚走,这些焱武军的汉子们又故态萌发了。

    苏牧沒办法,只能走出船舱來,他虽然沒有直接参与焱武军的练兵,但军士们都知道他才是幕后军师,而后虎闾渡那一场大胜仗,更是让焱武军成为了大焱军界的新贵,此皆赖苏牧之功。

    这些军汉见得苏牧脸上独一无二的金印,再加上苏牧那慑人的气度,当即认出了苏牧來。

    “原來是苏先生。”

    见得这些军汉脸上的景仰和崇拜,苏牧也是春风一笑,朝他们抱拳道:“诸位兄弟辛苦了,苏某刚回來,给大家带來麻烦,实在过意不去…过几日少不得去叨扰杜指挥一番的,到时候再请大家吃酒赔罪…”

    苏牧将杜成责一抬出來,诸多军汉也觉着老脸火辣辣地疼,倒不是忌惮杜成责,眼下杜成责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他们是真心觉着自己不该冒犯了苏牧,人皆有报恩之心,若无苏牧,又怎会有他们今时今日的富贵。

    苏牧正要燕青取出公据,那些为首的校官连忙抱拳告罪道:“先生折煞俺们了。若早知先生在船上,俺们也不敢跟梁监察顶牛了,先生一路劳顿,还是先回去歇息,若不嫌弃,兄弟几个过两日就到府上告罪去。”

    校官一抱拳,诸多军汉也是诚惶诚恐地低头行礼,闹得梁武直等人也是大眼瞪小眼,沒想到苏牧还能靠刷脸來吃饭。

第三百六十八章 小王爷

    苏牧的本意是偷偷溜回家去,向苏瑜打听打听现况,自然不想太过惹人瞩目。

    再者,他的公凭与梁武直等人一般无二,都是先前转运使司衙门派发的,真要纠缠起來,也是三天两夜讲不清楚,所以他才想图个便利通关。

    虽然如今的渡口经过扩建,比先前还要热闹三分,不过渡口上都是些苦哈哈,以及來往的海商,江宁百姓也不知道苏牧回來的消息,即便苏牧抛头露面,也不太可能引发轰动,这也算是他过分小心了。

    见得军汉们乐意行个方便,苏牧自然不再扭捏,与燕青扈三娘几个上得岸來,正打算坐上梁武直事先备好的马车,怀中的白玉儿却陡然炸毛了。

    渡口前方一阵阵骚乱,便是那些终日搬货,双眼无神,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的苦哈哈们,也都尖叫着让开了一条道。

    但见得一群穿着明光甲的卫兵轰隆隆就开了过來,刀剑冰寒,甲衣鲜亮,便如那唐时古画上走出來的铁血之师。

    苏牧嘴角微微抽搐,燕青却是哈哈大笑起來。

    大焱军中武备还算精良,但大多是札甲,而明光甲这种仿佛从隋唐古墓里刨出來的东西,沉重不便,担任仪仗充一下门面,骗一骗沒见识的老百姓,吓唬吓唬人还说得过去,可在苏牧燕青这种身经百战的厮杀汉面前,实在是沐猴而冠,贻笑大方。

    然而这群官兵煞有介事,踩着整齐的步点就走了过來,为首一人身穿黑色战甲,带着兜鍪,不知道还以为他马上要出征杀敌呢。

    这人也就十五六的年纪,鼻孔高过天,身后的亲兵却用皮索控住两头金钱斑点的大豹子。

    大焱贵族最懂情趣,若是书香门第,则喜欢诗词书画古玩,而将门之后则喜欢蓄养高手,还有各种奇珍异兽。

    豹子也是最受诸多贵族青睐的猛兽之一,只看着两头金钱豹目光凶狠,腿脚有力,便知道常年用活物來喂养,兽性未消,野性犹在,叫人如何不惊怕。

    也难怪白玉儿会呲牙咧嘴的炸毛,经历了烈火岛黑豹的挑衅之后,白玉儿对豹子这个物种可算是结下梁子了。

    眼下市舶司正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之时,朝堂瞩目,几个王子也是兢兢业业,连世家豪族送上门的诸多好处都不敢收,这少年所领官兵应该是市舶司的卫队,如果脑子沒有被豹子吃掉,自然不敢胡乱冒充的。

    也就是说,此人确实是市舶司的人,而市舶司之中也就三位王子在年岁上契合,苏牧是见过赵文瑄和赵汇端的,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此人该是秦王之子赵宗昊了。

    不过听梁武直说,赵宗昊年纪最长,处事老成,又怎可能如此骄纵跋扈。

    苏牧也不想说自己是个惹事精,但麻烦事儿好像就认准了他这一家,这次上岸倒是沒有裴朝风牵头,沒有人煽风点火,造成万人相迎的场景。

    可又碰上了梁武直和军汉们的龃龉,好不容易靠刷脸摆平了,正打算打道回府,却又遇着这种事,真让人脑壳疼。

    那少年武将耀武扬威,好不得意,然而渡口上都是埋头搬货的苦哈哈,以及市舶司的职事们在处置公务,大部分巡检都在点检货物,他即便带着威风凛凛的卫队,也好想缺少了捧场的观众,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他赵宗堃可是堂堂正正的皇亲国戚,赵宗昊是他哥,即便赵文瑄和赵汇端他都不放在眼里。

    有大哥在前面顶着,什么好处也轮不到他头上,即便官家真的从宗亲子侄里头挑选国储,也是他大哥赵宗昊。

    当然了,好处轮不到,麻烦事儿自然也有大哥帮他顶着,市舶司的公务他又不懂,也不想费心去学这些东西,他以后又不能参政,大不了只能做个混吃等死的闲王。

    正好趁着这个时机,大哥出來独当一面,他也过一过官瘾,即便沒有朝廷正式任命,他还是组建了自己的亲卫队,也不知道从哪里搞來一套衣甲,整日在渡口闲逛,名义上是替大哥维持秩序,实际上是为了过一过心瘾。

    他对文人那一套沒什么兴趣,因为他不喜欢读书,对青楼里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人,他也不感兴趣,先不说家风严谨,不容他们在女人方面胡來,即便胡來,堂堂王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沒有,非要到青楼去鬼混。

    于是他最大的乐子便放在了渡口这里,在望楼上的亲卫发现这边的骚乱之后,便通知赵宗堃,后者穿戴甲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來处理纠纷了。

    然而刚來到这里,他就发现自己的金钱豹子竟然变得极其狂躁,仿佛不愿在往前一般,他还以为这些豹子怕人,又让人将周遭的苦哈哈都赶走。

    事实上也不需要亲卫动手,谁见得这两头凶蛮的豹子,不是灰溜溜地逃开。

    然而就有人沒有逃,而且还用让他颇为不爽的目光在观察他。这种目光他最敏感,家里的长辈训斥他胡闹之时,便是这种目光,将他当成不经事的小屁孩时,就是这种目光。

    他分毫不让地迎上那人的目光,但见得那人一身白袍子,袍子虽然洗得干净,却分明很旧了,更让人不齿的是,那人脸上竟然还带着两道金印,完全就是个下贱至极的货色。

    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正眼瞧咱小王爷。他身边那个小哥长得倒是周正,可竟然在捧腹大笑。

    赵宗堃也是玻璃心,他的自尊心极其敏感,他不太懂军中规矩,自己捣鼓出这么一套來,也是让兄长们笑话了大半天,但兄长笑话他可以,别人却不行,更不用说是个穷困潦倒又刺金印的贱人。

    诸多军汉见得是这位小祖宗來了,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那校官也是连忙在苏牧耳边提醒了一句,苏牧这才恍然,原來是赵宗昊的弟弟,难怪这么嚣张。

    不过经历过裴樨儿的事情之后,他倒是看开了许多,小孩子胡闹最好不用太当真,否则牵扯开來,又是一桩大麻烦。

    如此想着,苏牧心里也就有了计较,轻轻压住白玉儿的脑袋,抚摸着她眉心处的毛发。

    这是陆青花教给他的小手段,白玉儿最吃这一套,只要摸那个位置,她就会极其享受,从而平静下來。

    果不其然,白玉儿倒是老实了起來,不过赵宗堃可就沒那么老实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來,叉着腰,颇有大马金刀的大将之风,虽然有些装模作样,但帝王之家的高贵是骨子里流淌出來的,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分气势。

    “市舶司重地,岂容尔等在此喧闹,都是干什么的,给本…将军报上名來。”

    将军这个词在大焱实在不太好用,也就赵宗堃这样的门外汉,才照搬戏文或者话本里的台词。

    校官和梁武直也不敢托大,连忙自报家门,还顺带把苏牧的名号给报了上來。

    他们本以为王公贵族最重家教,打小便接受文化教育,说什么也会认得苏三句的大名,谁知赵宗堃最是讨厌读书,慢说苏三句,就是苏九句他都不认得。

    他本來就讨厌文人墨客附庸风雅那一套,只觉着大焱积弱,被北面的辽狗欺负,便是因为这些文人一个个无病**,把大焱的骨气都给败光了。

    听说苏牧竟然被称为大家,先生,心里就烦躁起來,挥了挥手便不耐烦地打断了校官和梁武直。

    “别管你是哪个,扰乱市舶司秩序,先押回衙门再说。”

    对于这种不讲理的二世祖,苏牧也是哭笑不得,关键时刻,燕青再度挺身而出,这位小乙哥可是男女通吃的。

    “这位…将军,凡事要讲规矩,咱也是江宁良民,身上都有户牒,将军想要拿人,怎么地也要先出示衙门的牌票不是。”

    赵宗堃也是微微一愕,这些天他还真抓了几个闹事的,也沒听说过要什么狗屁牌票,寻常人等早被他的仪仗吓得一愣一愣的,哪里还有不长眼的狗东西胆敢伸手要牌票。

    裴樨儿见得赵宗堃憋得通红的脸蛋子,只觉得这场面时曾相似,想起自己被燕青当众打屁股,难道当初的自己也像这个冒牌大将军这么让人讨厌。

    念及此处,裴家的小千金不由耳根发热,跟着燕青一路历险,又出海走了一趟,她早已脱胎换骨,回想自己当初的刁蛮荒唐,才知道一个女孩想要成长起來,最快的途经就是遇到一个让自己倾心的男人,无论这男人是好是坏,总会让自己得到意外之中的体悟。

    赵宗堃才不是女孩子,他才不要一个怪叔叔來**自己。

    他正要发作,却又见得燕青走到了他身边,身后的金钱豹嗅闻到燕青的气息,竟然下意识往后退。

    且不说白玉儿正在苏牧怀中虎视眈眈,单说燕青一路上陪着白玉儿玩耍,一身都是白玉儿的臊味,这些金钱豹又哪敢造次。

    赵宗堃一见此状,心里也是紧张起來,却见得燕青嘿嘿一笑道:“大将军,其实不需要牌票也能抓人的…”

    “真有此事。那该如何。”赵宗堃下意识的问出口來,他毕竟只是个深居王府的孩子,又不爱念书,不爱听长辈教训,见识并不比寻常孩子要高深多少,否则也不会胡闹到这等地步。

    “你把我们当成客人请回去,不就行了么。”燕青眯着眼睛笑起來,即便赵宗堃是个男孩子,也顿时脸红起來,仿佛觉着燕青身上有着一股极难抵抗的吸引力。

    赵宗堃仿佛为自己心里的想法感到羞耻,双眉倒竖,便推开燕青道:“什么混账话。凭什么要我将你们这些贱人当客人。”

    燕青却不以为然,压低声音道:“将军,你沒有牌票就想抓人,便是滥用职权,即便把俺们拘了回去,也是做不得数的,再说了,几位官爷都在看着,也不会让你带走苏先生,这一來二去,闹将下去,可就有损您的面子了…”

    一听到有损面子这句话,赵宗堃顿时紧张起來,他搞这么大的阵仗,可不就是为了面子么。

    待得回了东京,起码还能跟那些个纨绔吹吹牛皮,咱赵小王爷出去走了一遭,也是当过大将军,抓过几个人的。

    他的心防一松动,燕青那恶魔舌头又开始动了:“但如果你将咱们当客人请回去,这渡口的苦哈哈哪里知晓内情。还不是一样以为咱们是被您抓回去的么。”

    “您放心,咱也都是良民,不会大吵大闹,也不敢跟您过不去,这可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再说了,小乙哥也不瞒你,这位苏先生可是大有來头,知道转运使张大人吧。那位张大人为了求见苏先生一面,亲自到苏府去拜会,人苏先生也只是跟他聊了一炷香,连茶都沒给转运使大人端上來就打发走了。”

    “你要是把苏先生请回府里,那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谁敢小瞧你。”

    燕青早就看穿了赵宗堃的心思,反正吹牛也不用上税,吹嘘的还是苏牧而不是他自己,自然沒太多顾忌,然而赵宗堃却大吃了一惊。

    他早知道文人都是神经病,青楼女子为了求诗词倒贴陪睡那是常有的事情,还雇佣风雅说什么狗屁才子佳人,我呸。

    但燕青的话充满了诱惑力,前面说的是渡口上的面子,后面说的可就是他在家里的面子了,这才是赵宗堃真正看重的。

    他在外头做这么多,还不是想让兄长不再将他当小孩子來看待么。

    “你叫什么來着。”

    “我叫燕小乙,人都叫我小乙哥…”

    “小乙哥,你看苏先生能答应么…”

    一旁看戏的苏牧:“… …”

第三百六十九章 久违

    赵宗昊已经二十有三,且不与十六七的赵文瑄和赵汇端相比,便是在诸多王子之中,也算是成熟稳重的一个。

    秦王能够留守京师而不之藩,皆因他与当今官家打小一起长大,一母同胞的好兄弟,自然金贵无比,连同赵宗昊等人也能够常常入宫与皇帝大伯欢聚一场。

    若说官家想要在诸多王子之中挑选一个來当国储,那么赵宗昊无疑是最为适合的一个人选。

    所以这一次市舶司的事情,也是由赵宗昊挑了大梁,父亲也常常嘱托,让他不要辜负了这次表现的机会,所以他在市舶司也是兢兢业业。

    奈何世家豪族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顺利开展工作,是无法绕开这些地头蛇的,三番两次的拜访,加上下面底层的人手已经被世家豪族渗透进來,赵宗昊也只能睁眼闭眼。

    好在这些世家豪族的吃相也沒有太难看,明面上一团和气,也总算是有惊无险。

    赵文瑄和赵汇端虽然同样是王子,但自然不能与赵宗昊相提并论,给了他们副职,论功行赏之时人人有份,也算是对宗亲的一番照顾。

    当然了,赵文瑄和赵汇端在市舶司的大事上,也不可能跟赵宗昊争权夺利,毕竟不在一个档次上,对于赵宗昊而言,这两位无异于跟屁虫罢了。

    倒是胞弟赵宗堃,实在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这位小弟在东京就已经是出了名的纨绔,不学无术却又交横跋扈,养了一群破落军汉,整日舞枪弄棒,好在天子脚下,并未发生什么欺男霸女的恶行,虽然风闻不佳,倒也不至于人人喊打。

    可來到了江宁之后,这位小弟就不老实了,竟然明目张胆地组建了卫队,虽然只是胡闹,可要是有心之人捅上去,说不得要给秦王惹來大麻烦。

    好在世家豪族有心讨好赵宗昊,倒也相安无事,反倒暗中替赵宗堃收拾烂摊子,任由他胡搅蛮缠,真真是让人叫苦不迭。

    赵宗昊这日轮到休沐,在府上歇息,书房里焚香,佳人在旁抚琴,一点丹青染小毫,满纸生云烟,所写正是苏牧苏三句的新作,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有乐伎在旁,击牙唱和,幽幽婉婉,道不尽的风流淡雅,赵宗昊闭目听琴,回味无穷。

    正享受着难得的安乐,府上的虞侯快步走了进來,赵宗昊雅致被扰,不由皱了眉头。

    “是小王爷…说是在市舶司关渡请了几个客人回來,在外头求见世子殿下…”

    赵宗昊一听,顿时捂住了额头,苦笑一声,想着今日的心情就这么被扫了,但还是换了身衣服,來到了客厅。

    自家弟弟胡闹惯了,赵宗昊也怕他惹出什么祸事來,丢了市舶司差事不打紧,连累到东京的父亲,可就大事不妙了。

    來到客厅之后,但见得赵宗堃正坐在首席之上,在他下首作陪的是个面容俊俏的年轻人,左首客席上坐着一个二十余的年轻人,稍远一些有两位女子另席而居。

    这等不伦不类的场面,赵宗昊也是眉头紧蹙,感情王府里教导的礼仪都让赵宗堃丢去喂豹子了。

    不过他的目光从那位二十來岁年轻人脸上扫过,瞬间又转了回來,而后目光停留在年轻人脸上,便再也移动不开了。

    “贵客莫不是苏牧苏先生。”适才自己还在写着人家的诗啊,赵宗昊心情激动了。

    慢说是他赵宗昊,便是当今官家,也给苏牧赐了一首长短句,言道:“文名起于江南,有三句,才气闻达东京,好再來。”

    这已经传为汴京的最火热佳话,即便过了几个月,仍旧流传不衰,苏三句大才子的名头算是得到官家认可,彻底坐实了,含金量可不是那些个什么第一才子所能比拟的。

    即便是汴京第一才子周甫彦,据说拿了新词献与蔡京,又经蔡京之手,才入了官家的法眼,官家甚至打算亲自召见周甫彦。

    然而官家召见周甫彦的当日,却草草收场,因为从江宁又传來了苏三句的新作,便是赵宗昊所临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

    据父亲透露的消息说,官家将苏三句这首诗默念了几句,便悻悻回宫了。

    当夜,官家便走进了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进去的慈静宫,与冷落了大半年的曹皇后见了一面。

    到得第二日,官家再次幸驾慈静宫,而后又与曹皇后在御园漫步赏,可见苏三句这首小诗,彻底勾动了官家往日的回忆了。

    就这样的一个大才子,堪称宗师样的人物,赵宗昊自然是心向神往,到了江宁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措置市舶司的事情,而是打听苏牧的所在。

    可惜苏牧已经出海,他的兄长苏瑜倒是在市舶司办差,赵宗昊本对赵文瑄将苏瑜拉进市舶司感到不满,得知苏瑜是苏牧的兄长,便见了一面。

    一番简单的交谈之后,他便被苏瑜的才华和见识所折服,在他看來,苏瑜的魅力已经无法抵挡,更何况苏牧。

    是故当他看到不成器的弟弟竟然将苏牧苏三句给带了回來,心里的激动便再难压抑。

    虽然自己是绣衣暗察,但这个身份只有官家和少数几个大牛知晓,苏牧也不敢托大,连忙起身來见礼。

    “不敢当,苏牧见过世子殿下。”嘴上这么说,但苏牧也矜持文人身份,只是拱手作揖为礼,赵宗昊却是快步走过來,将苏牧扶了起來,拉着他的手便往首席上走。

    赵宗堃还在首席上惊愕地大张着嘴巴,他倒不是惊讶于兄长的大惊小怪,而是惊讶于燕青的未卜先知。

    这一路上燕青就差沒有拿出棒棒來忽悠这位小王爷,将苏牧吹得天上地下神乎其神,赵宗堃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沒将燕青当神棍给打出去。

    可眼下在看兄长这副姿态,他只想对燕青说,小乙哥,你牛。

    赵宗昊见弟弟还在上头发呆,一脚就将他踹下了首席,笑骂道:“还不下去让人准备宴席,我还要向苏先生讨教学问呢。”

    自从兄长接管了市舶司之后,就变得严肃起來,许久未曾如此亲热地跟他赵宗堃嬉闹,这一踹,竟然踹得赵宗堃热泪盈眶,早知道这黥面书生能把自家哥哥变回來,他早早就应该把他请回府里來了。

    自家弟弟滚出去之后,赵宗昊也是热情起來,与苏牧相互介绍寒暄,后者又介绍了燕青等人,这才分宾主落座,赵宗昊推苏牧上席,几番來往,苏牧还是在下首陪坐了下來。

    “学生对先生仰慕久矣,奈何无缘相见,听说先生出海云游,心里也是遗憾得紧…”

    赵宗昊虽然说得客气,但苏牧也不好隐瞒,毕竟人家是市舶司的一把手,还是堂堂世子,苏牧便含糊得解释了一番。

    苏牧曾经担任过童贯的赞画,据说在杭州一战之中也是出谋划策,是个运筹帷幄的智者,赵宗昊这样的狂热崇拜者,自然是听说过的。

    所以苏牧也就顺水推舟,说兵马都监察梁武直要出海搜寻倭寇余孽,他本在焱武军作参谋的职事,也就被拉上了“贼船”云云。

    赵宗昊见苏牧如此平易近人,心里也是大为欢喜,早听说苏牧不近人情,一概不见外客,今日自己有幸得见,自然要好生尽一尽东道之谊。

    一场宴席从下午吃到入夜,途中赵文瑄与赵汇端前來问请,见得是苏牧,也是惊喜连连。

    听说是赵宗堃把苏牧给请回來的,一干人又对赵宗堃刮目相看,纷纷竖起大拇哥,赵宗堃得意洋洋,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

    直到夜色阑珊,苏牧才暗示回到江宁还未拜会父兄,这可是大事情,若传将出去,要落个不孝之名,赵宗昊等人也不敢挽留,连忙催了府里的马车,将苏牧等人送了回去。

    燕青中途就下了车,因为要将裴樨儿送回裴府,扈三娘自然要跟着苏牧回家去的。

    苏瑜早就收到了消息,一家人早早就在府邸门前守候着,待得苏牧从马车下來,心中万般情绪,只忍着哽咽无语。

    他们都知道海上航行有多么凶险,也知道苏牧势在必行,只盼着他能够平安归來。

    可出海小半年了,音讯全无的滋味实在让人无法承受,便是彩儿小丫头,都不知偷偷哭了几回。

    如今见得苏牧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家门口,一家人相顾无言,唯有泪满衣襟。

    苏常宗还特意请了个道士,给苏牧去去晦气,在门口摆了个火盆,又是撒米又是念咒,这才欢欢喜喜将苏牧给接进了府里。

    见得父兄如此,苏牧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早该从赵宗昊那里回來的,只是安茹亲王那三艘船还需要市舶司的安置,也就留在那里吃了宴席。

    不过席间探了一下口风,情况还算乐观,也算沒有白费一番力气,苏牧也就沒有挂怀了。

    多时不见,苏常宗又老了许多,早生华发,两鬓斑白,腰杆子虽然仍旧直挺,可言语之中却掩饰不住疲累,苏牧心里也是憋得慌。

    大哥苏瑜经过了市舶司这一摊子事,气质越发内敛,只剩一双眸子透着睿智而深沉的光,倒像一柄锋锐无比的刀,越是锋锐,便藏鞘越深,更让人看之不透。

    苏常宗又问起陆青父女,听说他们留在了海岛上,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见得苏牧与扈三娘挨得近,苏常宗眉头皱着,心里似乎有些不吐不快。

    不过当着姑娘的面,许多话也不好说,一场家宴吃得尽欢而散,苏瑜和苏常宗,连同苏牧父子三人,终于能够安静下來说说心里话了。

    然而三人刚刚坐定,梁武直就亲卫赶了过來,向苏牧报告道:“有人要动咱们的船。”( )

第三百七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苏家后宅的暖阁之中,小暖炉早早烧了起來,房间里暖和却又不干燥,父子三人喝着醒酒茶,畅谈着刚刚过去的经历,虽然苏牧轻描淡写,但苏常宗和苏瑜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艰险。

    苏瑜也将市舶司的相关事情都简单梳理了一边,这才坐定不久,屁股都还沒热呢,正起了个头,刚想深入细聊一番,梁武直的人便找上门來了。

    苏瑜如今也是市舶司的干练职事,他的能力和性格很快就得到了市舶司诸多官员的认可,寻常有些急事,也经常登门夜访,老门子也不敢相拦,将梁武直的人放了进去。

    苏牧一看,竟然是梁武直的亲信长随,后者见着苏牧便喊道:“苏先生,有人要动咱们的船,市舶司的人要扣押咱们的船。”

    苏瑜早知苏牧被赵宗昊请了过去吃宴,想着这位小王爷会卖苏牧面子,再加上自己在市舶司的人脉疏通,想要放三艘船进关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听得梁武直的长随如此急迫,想必对方已经开始动手了。

    “先过去再说。”苏瑜当机立断,也來不及准备马车,便决定骑马过去。

    苏瑜平日里很是低调,马匹这种东西对于富贵人家不算稀罕,可苏府也就只有两匹套车的老马。

    苏瑜自己牵了一匹,剩下一匹健壮一些的就递给了苏牧,而后朝扈三娘充满歉意地笑道:“府里沒得再多的马了,只能委屈三娘了…”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让扈三娘与苏牧同乘一匹马儿了。

    扈三娘也不是扭捏的人,跟苏牧木已成舟,心里也沒些个芥蒂,事有轻重缓急,江湖儿女也不顾这些狗屁繁文缛节,两人便上得马儿,跟着苏瑜往渡口那边赶。

    到得马背上,苏牧朝趴在他后背的扈三娘笑着低声道:“你该感谢我家哥哥…”

    扈三娘微微一愕,正想询问原因,可一想到晚宴之时苏常宗的姿态,她就明白了过來。

    陆青花还沒离开江宁之时,苏常宗与陆擒虎便打算将苏牧与陆青花的亲事给办了。

    在苏常宗心里,即便她出身低微,即便她才色平庸,但陆青花毫无疑问将是苏家的第一儿媳。

    可现在陆青花竟然留在了海岛上,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次聚首,而苏牧又跟扈三娘变得更加亲密,以苏常宗老辣的目力,早已看穿了这对男女之间那点暧昧事儿。

    虽然他对扈三娘沒有成见,也深知扈三娘的为人,可事有先來后到,这样对陆青花是很不公平的。

    而苏瑜让扈三娘与苏牧同乘一马,看着只是寻常小事,但也极其微妙地透露出他的态度來,在这件事上,他是支持扈三娘的。

    想明白这些之后,扈三娘心里也是一暖,从后头紧紧抱住了苏牧。

    她不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受气包,如果苏常宗不同意,她不要名分也会追随苏牧,或者一走了之,继续浪迹天涯,总之不会将市井礼法放在眼里。

    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好时候,三人乘两马,不多时便到了渡口,苏瑜一看,外围的才是市舶司的守卫,出自于焱武军,而发动大小船只将苏牧那三艘船围起來的,却是另一方面的官兵。

    “果然是转运使司的人。”

    苏瑜心头一紧,便朝苏牧看了一眼,事情显然变得有些麻烦了。

    前番也说过,大焱朝的市舶司官制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赵宗昊等三位王子下來历练之前,市舶司一直掌控在转运使司的手中,即便如今官家下旨,让赵宗昊等人主持市舶司的工作,但名义上,转运使司还是有着极大的干预权的。

    而一路(路是大焱朝的行政区域划分单位,相当于省。)的转运使司也称之为漕司,掌控着一路的财政大权,市舶司是肥得流油的衙门,转运使司沒道理会放手,让赵宗昊几个胡闹瞎搞。

    再者,转运使已经算是一方大员,有资格接触到高层的尔虞我诈,他们是官家的财政大臣,自然知道官家的心意。

    在他们看來,官家任由赵宗昊几个在市舶司胡來,并非觉着他们真能做出一番大成就,而是等着他们灰头土脸地回京,这样一來,官家就能够将过继王子为国储的事情继续拖下去。

    有了这一层揣摩,转运使司便开始插手市舶司的事务,这一试探之下,官家果然沒有任何表态,转运使司的人也就彻底安心下來。

    江南的豪门望族之所以敢在赵宗昊等人的眼皮底下,往市舶司里渗透自己的人脉,若沒有转运使司的默认和首肯,他们也不敢染指这块大肥肉的,而转运使司也成为了赵宗昊和苏瑜等人最大的阻碍。

    淮南东路转运使郭正文自诩简在帝心,机智如他,早已将官家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而让他更加笃定自己想法的,是转运副使蔡旻。

    是的,这位在平叛方腊之中充当一路监军的蔡旻小大人,乃是蔡京老相公的侄儿,因功升职,即便蔡京沒有为他说话,朝廷也要看老相公的面子,于是他就当上了淮南东路的转运副使。

    经历了方腊平叛之后,蔡旻仿佛开了窍,亦或是人在高位,眼界也就开了,心思也就活络了。

    在上任之后,蔡旻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地方上搜刮了一番,而后给自己的叔父蔡京送了一份大礼。

    他知道蔡京对黄白财物并不感兴趣,便送了一副字帖给蔡京,蔡京乃是书法大家,一眼扫下去便心头狂喜,足足盯了小半刻钟之后,才抓住蔡旻的肩头,直夸他终于长大了。

    但见得这字帖不过一尺,区区二十四个字,然则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开头四字便是:羲之顿首。

    这边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作为书法大家,蔡京为了寻找此帖已经足足数十年,不过这等珍品自然可遇而不可求,也多得蔡旻沒出息,童贯沒有让他去抄方腊的家,而是让他去抄娄敏中的家,这才让他侥幸捡漏了。

    其时娄敏中已经式微,手中无权,身上无势,大焱朝廷的大头兵都不太愿意去抄他家,这个便宜才落到了蔡旻的头上。

    蔡京是书法大家,也知道《快雪时晴帖》的真迹已经想神龙地仙那样,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而蔡旻所献乃是唐时的双钩填廓法临本,即便不是真迹,也足以让人心动。

    就这样,蔡旻终于让自家叔父对他刮目相看,也彻底坐实了转运副使的位置,而且继续在这个江南地区最肥的官位上发光发热,不时为蔡京贡献墨宝。

    而蔡京也对蔡旻多有提点,在市舶司这件事情上,他便让蔡旻跟市舶司第几位提举和提点对着干,闹得越欢越好,闹得越大越好。

    蔡旻虽然也忌惮极为王子的身份,然而老叔叔都这么提拔了,自己也不能气短,便开始大展拳脚,更通过陈继儒,与裴氏搭上了线,让世家豪族的势力能够渗透到市舶司來。

    作为转运副使,蔡旻“积极主动”的工作态度,自然引起了转运使郭大人的关注,于是二人一拍即合,相得益彰,便开始了市舶司搅屎棍的生涯。

    他们在市舶司各个关卡都安置了人员,市舶司的各项工作,几乎都沒能逃过他们的眼线。

    当然了,官家虽然将市舶司的大权交给了赵宗昊几个,但正常程序和名义上,漕司还是拥有极大的参与权的。

    苏牧归來并第一时间被赵宗昊请到府上作客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蔡旻的耳中,他连忙让人继续探查,沒想到竟然挖出一只大老鼠來。

    蔡旻第一次想要整治苏牧或许还有与陈继儒的交情在里头,完全是帮兄弟一把的感觉。

    可到了后來,连他自己都对苏牧产生了嫉恨,陈继儒请托裴朝风帮忙,结果裴氏大公子都被苏牧弄得灰头土脸,为了顾及面子,他自然不会跟蔡旻说起这个事情。

    于是蔡旻便以为自己找到了整治苏牧的由头,当即下令,让转运使司的人到渡口去,无论如何要将苏牧的船给扣下來。

    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支会了郭正文,向杜成责借了几十个焱武军的汉子,要强行登船检查,结果却被一个外族的老番给打下了船。

    几十个牛高马大的军汉子,还是朝廷的禁军官兵,就这么给一个番人打下了海,非但妨碍公务,还负隅顽抗,最后竟然抗法拒捕,行凶伤人,这是何等恶劣的性质,这是何等让人愤怒的事情。

    在渡口上等待着好消息的蔡旻一下子就被打懵了,但转念一想,他又心头大喜。

    蔡京老叔叔一直想让他把事情闹大,把市舶司的水搅得越混越好,然而赵宗昊几个虽然嘴上沒毛,可有苏瑜几个老成之辈辅佐,办事竟然也滴水不漏,一时半会儿竟然让他蔡旻和郭正文都无法闹腾起來。

    这些可好了,这船上有番人拒绝检查,还殴伤官兵,冲撞执法,而船主乃是苏牧,苏牧到哪里去了。

    他到赵宗昊家作客去了。

    当今官家虽然仁厚宽爱,可眼下朝廷百官背地里都骂他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老绝户,一个两个恨不得让他马上过继一个王子,立储安国。

    官家自然感受到自己的皇位不保,他才四十多岁,保养得体,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金枪不倒,既然能够接连生出公主來,说明身体倍儿棒,毛问題都沒有的。

    然而朝廷百官却不断逼迫他立储,即便官家整日养鱼种花,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了。

    赵宗昊几个确实有着过人之处,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开海禁是为了消除倭寇隐患,而让赵宗昊几个來历练,确实只是让他们來走走场面。

    可如果这个时候,曝出赵宗昊外通异族海贼,那官家该做何想。

    官家自然不会相信这几个小子敢造反,即便他们的老爹都不敢,但如果坐实了这件事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些小子们给调回來,市舶司终究还是要由老狐狸去坐镇,否则根本搞不定那些江南世家啊。

    蔡旻知道自己捏住了关键,连忙派人通知郭正文,后者亲自带着焱武军的一个营团,足足一百多人,來到了渡口。

    (ps:回过头來修改的时候发现了一个bug,前文所提起的吴王之子应该是赵如靖,有几处写成了赵汇端,在此表示歉意。)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三人三船,万夫不当

    杜成责身为焱武军的都指挥使,过得其实并不算太如意,自己好歹也是一方镇军大员,结果让宗储和徐宁生生教他做人,实在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这两人练兵的本事,又实在让他不得不服,待得两人回京之后,杜成责终于又找到了自信,自己总算是看紧了自家这一亩三分地。

    不得不承认,被徐宁操练过后,这些滑不留手的兵痞子一个两个也生性出息了,竟然听话了许多,这又让杜成责少了许多烦恼。

    待得赵宗昊几个王子空降江南,杜成责心里也是非常不看好,便偏向了转运使郭正文这边,虽然焱武军随时听候差遣,但转运使司这边是召之即來挥之即去,而市舶司衙门想要调动焱武军,却是温温吞吞不紧不慢,其中差别,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当杜成责听说竟然有人在他的地盘上闹事,当即率领了三百亲兵,与郭正文前后脚來到了渡口处。

    大大小小十数艘船将近海的三艘大船给围住,火把照亮水面,但见为首一艘大船上站着一个小山般的巨大汉子,穿着一身古怪的红色皮甲,脸上还戴着獠牙牛角的鬼面盔。

    好死不死,也该是运气不好,苏牧将草鬼衣冠冢里头的红甲送给了安茹亲王,习惯了披甲的安茹亲王自然爱不释手,全套家伙给穿戴整齐,便如同倭国神话里走出來的远古杀神一般。

    这倭寇老祖宗的家伙什,一般人不认得,他杜成责可是认得的。

    到了渡口之后,杜成责见得漕司一把手二把手都在,这就是表现的好机会了。

    杜成责当即发挥自己“超人”的军事指挥才能,命诸多船只围而不攻,只将飞索四面八方扣住船只,硬生生将三艘大船给拉到了岸边來。

    安茹亲王再如何勇武也只有一个人,即便加上巫花容也于事无补,雅绾儿又目不视物,想要帮忙也搭不上手。

    三艘大船便这么被拉到了岸边來,郭正文和蔡旻一看,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杜成责能够稳坐都指挥使的交椅这么多年,也不是混吃等死的。

    焱武军的汉子们也是大受鼓舞,剑拔弩张,就要冲上去将那疑似倭寇的番人拿下。

    然而惨剧就是这么发生了。

    安茹亲王全身披甲,那些雨点般的羽箭对他來说,确确实实变成了雨点,打在身上根本就是毛毛雨。

    而妄图冲上船的诸多军汉,竟然近不得他的身,但见得他挥舞金刚杵,军汉们便一个个成了落水狗。

    杜成责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这船虽然是靠岸了,但想要冲上船去,必须要搭上绳梯或者木板舷桥,而且即便成功搭上了桥,每次上去的人数也就那么几个,船上那人武力又超群绝世,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于是都指挥使大人再次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这老倭寇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但他们的船却有三艘,此时正好分兵而行,击其不能顾。

    焱武军的厮杀汉又打了鸡血,纷纷从后面两艘船入手,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都指挥使大人确实“用兵如神”,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

    第二艘船上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女瞎子,灯火照耀之下便如同海神的女儿一般,然而动手却一点都不含糊。

    小船上的军汉倒是想用弓弩,但人对面是个女人,还是个瞎子,俺们好歹也是个风吹裤裆蛋蛋甩的爷儿们,再动用弓弩,还要脸不要。

    可不用弓弩,想要上船的都被打下海去,真真是狼狈不堪。

    而第三艘船上也只有一个人,穿了一水的黑衣,浑身上下沒露出一丝皮肉肤色,脸上戴着一个古古怪怪的木质鬼面,就这么站在船上,不细看还以为是个影子罢了。

    挑软柿子捏向來是焱武军的优良传统,既然前面两艘船无法建功,那么就从第三艘船下手,这位藏头露尾的小哥或者小妹也只能自求多福,活该倒霉了。

    军汉子们心里阴影面积也是太大,搭上了舷桥之后战战兢兢地试探好几次,这才小心翼翼从四面八方上了船,围住了那黑衣鬼面人。

    十几个人前后左右上了船,心里也是安了,想來这黑衣人应该是不懂武的,正好拿了他來胁迫前面两艘船啊。

    念及此处,诸多军汉心头火热,便朝黑衣人包围了过去。

    可他们越是靠近黑衣人,就越是心里发怵,仿佛那黑衣人的影子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晰,而耳中竟然开始出现一些沙沙嘶嘶的诡异声音,仿佛每个人都背着一个鬼,在自己耳边吹气低语。

    一名标长使了个眼色,十几个汉子便端着长枪腰刀,一窝蜂围拢了上去。

    “出來吧。”

    标长用枪头点了点那黑衣人的肩头,喝令他从阴影之中走出來,谁知枪头点了一下,那黑衣人整个人爆开了。

    是爆开了。

    但见得这人便如同沙雕一般塌陷下來,可惜塑成他身躯的不是沙子,而是黑压压各种各样的虫豸。

    船上的蚂蚁蟑螂臭虫甚至是木板里的蠹虫都跑了出來,连同一些海船上常见的寄生虫,仿佛只要能找到的虫豸,全都聚集在这里,组成了一个人形。

    “哗啦啦。”

    虫群如同流水一般四处泄开,仿佛饿了几千年一般,直往人身上到处钻,嘴巴鼻孔耳朵**,身上有洞的地方全都沒放过。

    十几个军汉的尖叫声顿时震彻夜空,周围随时等着支援的士兵都看傻了眼,头皮发麻,三条腿都给吓得软趴趴的,直到有士兵尖叫着落水,他们才冲上船去,用火把驱散虫群。

    然而同样的黑衣人很快就出现在了第二艘和第一艘船上,海面上的虫豸也开始蠢蠢欲动,甚至连渡口的木板都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仿佛整个天地间的虫豸都被叫醒了。

    杜成责和郭正文蔡旻等人看得浑身发痒,慌忙将人手都给收了回來,清点了一些,虽然沒有死亡案例,可这些士兵受伤的受伤,剩下的都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动手。

    那红甲老倭寇万夫不敌也就算了,推个床弩來对付他都成,可怕的是第三艘船上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黑衣人,那些虫子虽然小到可以忽略,可这世界上最多的是什么。不是人,而是各种各样的虫子啊。

    转运使司的首脑和焱武军的老大都來了,竟然奈何不了三艘船,更让人无地自容的是,每艘船上就只有一个人在镇守啊。

    这苏牧这一趟出海都干嘛去了。人家出海是访仙,看这架势,他出海是为了求魔啊。

    郭正文和蔡旻都看向了杜成责,后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也是觉着丢脸,可老子又不是老君爷爷,对付人还成,对付妖魔鬼怪也是沒辙啊。

    都说读书人整天拜孔老夫子,一身浩然正气,不如你们上去试试,看能不能镇得住这个神出鬼沒的妖怪。

    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老脸丢了一地,捡都捡不回來,最后还是郭正文发话,让杜成责又调了几百兵过來,这些新來的还沒意识到先前发生的事情,结果上船走了一遭,就再也不敢乱动了。

    当然了,也有些特别有“见识”的,建议放火烧船,把这三个恶魔给逼下船,当场就被蔡旻一巴掌打飞出去,贴墙上扣都扣不下來。

    他來扣船是为了获取苏牧私通外敌,又与赵宗昊眉來眼去的罪证的,一把火烧光了,还拿什么当证据。

    不过老天爷终究还是被他们的执着给感动了,但听得后方马蹄响动,竟然是正主驾到了。

    苏牧和扈三娘同乘一马,苏瑜打头,不多时便來到了渡口,见得地方和镇军的一把手都在,心里顿时暗叫不妙。

    杜成责以为自己不怕苏牧,可见得苏牧下马,目光直视,面色平静地走过來,他的心头竟然不自觉地发紧,自己可是个坐镇地方多年的老将啊,为何会被他的气度给镇住。

    莫不成这苏牧还真是出海求魔去了。。。。

    苏牧也沒费神,只看这阵仗,再看看色厉内荏的蔡旻,许多事情就都清楚过來了。

    不过安茹亲王是大光明教的人,雅绾儿是圣公军余孽,巫花容是海外蛮人,船舱里还有一百多马穆鲁克的奴隶兵,他们扣押这艘船也无可厚非,并沒有不妥之处。

    然而苏牧的这些人可都是留有大用的,又岂能让他们给扣了去。

    损失了这些人不打紧,要命的是这件事的后续影响。

    苏牧心性谨慎,便如同下棋之人,下一步棋,往往会推敲联想十几步的后手应对,环环相扣,早将其中的利益牵扯看得通通透透了。

    自己才刚刚到赵宗昊府上吃了宴,转运使司的人当夜联合焱武军來搜船,大动干戈,不惜一切代价,这里面若说沒有猫腻,苏牧是打死了都不信的。

    也正是因为知晓了这其中的关节,就更不该让他们把船给扣了去。

    若这件事情闹开了,不好收场不说,这些奴隶兵想要发挥作用也就变得难于登天了。

    再者,这件事牵扯到几位王子,而别人不知道,但苏牧自己清楚,他可是绣衣暗察,是天子的眼线耳目,是仅有的几位超级密探,这事儿传入官家耳中,会引发何等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苏牧朝正要下马的扈三娘耳语了几句,后者拍马便往江宁城中疾驰,而苏牧和苏瑜这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渡关。

第三百七十二章 都给先生生猴子

    秦淮河畔就像躺在牙床红帐之中,慵懒丰腴而欲求不满的妇人,白天从來就不是她的所想,夜晚才是她狂欢的世界。

    也只有到了夜晚,秦淮河才更能散发她无与伦比的诱惑力,红袖粉雨燕蹁跹,火树银花不夜天,扛鼎英雄汉走进來,都让你变成软脚蟹出去。

    在秦淮河西段的一处低矮宅子里,许多人家的门前都挂着昏昏的红灯笼,许多熟门熟路的汉子如同嗅到腥味的老猫,急匆匆进得院落里,亲热热唤一声姐儿,而后便传出沒羞沒臊的动静來。

    过得三时五刻,就见得那些汉子双脚筛糠一般走出來,一副食髓知味的贪婪模样,还要赞一句,这姐儿真够力。

    沒错,这里就是秦淮河畔的三虎巷,巷子里大部分都是半掩门的姐儿。

    这些姐儿们或是年纪大了,被青楼冷落的小姐,或是姿色平庸,沒能被青楼挑上,但又无力维持生计,只能出卖皮肉的寻常人家,也有生活所迫,需要出卖自己來养家糊口的寻常主妇。

    当然了,还有一些便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的妇人,起初只是偶尔偷一回荤腥吃吃,不过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二次,有二次就能成生计,于是寡妇便成为了半掩门姐儿的主力军。

    此时巷子东头的一处小院里,即便已经入冬,天气料峭,房中还是蒸了腾腾的汗雾,一股让人羞臊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刚刚缴械投降,坐在床头喘气歇息的是个三十郎当的精壮男人,浑身肌肉虬起,看起來像是渡口上给人搬运货物的苦哈哈,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

    而被窝里一个丰腴妇人已经半老,正在毫无形象地擦拭着,面色潮红,双眸含春,显然对汉子的表现相当满意。

    擦干净之后,杨寡妇便披了件薄薄的衣服,下得床來,抓起炉子上温着的酒壶,给汉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汉子叫老九,是个老实人,家里也沒什么人了,在渡口帮闲过活,自从跟杨寡妇好上之后,两人动了真情,便果真请了个媒人,又央求里长做见证,到官府去把婚书给定了下來,从此便搭伙过日子了。

    杨寡妇风闻不好,不过经过上次苏先生的玩笑之后,大家对她也是格外关注,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身接触过后,大家才发现,其实杨寡妇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人尽可夫。

    相反的,这种水性杨花的外在,正是她保护自己的铠甲而已,她总是口花花调戏小郎君,那些登徒子生怕自己沒办法喂饱这个老娘儿们,平日虽然口头上调戏得紧,实则沒人敢爬她家的墙头。

    声名好起來之后,反而有很多人都上门來勾勾搭搭,杨寡妇不厌其烦又担惊受怕,但想想这样也不错,谁愿意一辈子担着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骚蹄子名头。

    到了后來,几个登徒子想要进來用强,其中一个幡然醒悟,把同伴都给打了出去,从此以后倒是隔三差五成了杨寡妇的门神,这个人便是现在的老九了。

    老九话不多,杨寡妇跟他说话,他就脸红,但有鲜鱼之类的就会偷偷放在杨寡妇的院子里,平日里杨寡妇做的手工活儿,也慢慢丢给他拿出去卖。

    一來二往,杨寡妇也看到了老九的真心,在一个月不黑风不高的夜晚,嗯,总之月光光心慌慌,偷鸡摸狗好时光,两人就**滚在了一处。

    一个久旱逢甘霖,一个磨枪廿载还未见过血,盘肠大战三百合,天光大亮尤未歇。

    总之两人好上之后,夜里也就这一件事最是有滋有味,喝了点酒之后,两人又滚将起來。

    可正当此时,院子外头却响起了尖锐的敲锣声,四下邻里纷纷骚动了起來。

    杨寡妇这些年來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一些无赖爬墙头,听得动静就爬了起來。

    老九抄起门后的扁担就冲出院子來,这扁担在渡口就给人挑货,在家里就保护媳妇儿,老九牛高马大,挺身而出,杨寡妇也穿好了衣裳,探头來看。

    老九不多时就回來了,挠了挠头道:“听说一个姓苏的老先生被堵在渡口了,这些姐儿们都说要去给他生人儿…”

    “苏老先生。苏先生。什么生人儿,是声援吧。”杨寡妇心头一紧,白了自家汉子一眼,老九只是憨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这苏先生是哪个。都老先生了,这么多姐儿争着给他生人儿,不怕身子骨吃不消。”

    “是声援。再说了,苏先生比你还年轻咧。”杨寡妇敲了敲老九的脑袋,后者却是最吃这一套,便像大热天吃了冰那般舒服。

    不过见得自家媳妇儿一脸向往,老九心里也有些吃味,瓮声瓮气地问道:“这苏先生到底是甚么人物,怎地一条街的姐儿深更半夜不顾脸面地去给他生人儿…声援。”

    杨寡妇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仿佛回到了十七八的年岁,把老九都给看痴了。

    “苏先生,可是咱们的恩人,若沒有他,老娘也不会让你给睡了…”杨寡妇眯着眼睛笑,却是掐了掐老九的后腰肉。

    虽然不知道媳妇儿何时受过苏先生的恩德,但媳妇儿说是,那肯定就是,既然是媳妇儿的恩人,自然就是老九的恩人了。

    “知恩图报,那咱也去赶紧声援声援这苏先生。”老九扬了扬手里的扁担,如是说道。

    杨寡妇微微一愕,她知道小门小户的人家最怕惹是生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九虽然也曾经在渡口混过堂口,但跟杨寡妇好上之后,就金盆洗手了。

    但若不是老九这份恩怨分明,耿直坦诚的性子,杨寡妇也不会死心塌地就跟了他。

    想到这里,杨寡妇反而有些舍不得了:“咱去边上看一看,吼两嗓子就好…”

    老九知道自家媳妇生怕自己出事,心头顿时一暖,平素里老实巴交的汉子,破天荒就在院子里吻了媳妇儿一口,抄起扁担就往外头走:“媳妇儿你先等着,我把弟兄们都叫上。”

    看着老九的背影,杨寡妇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苏牧便像天上的青鸟,遥不可及却又让人心驰神往,而老九则是地上的老牛,任劳任怨,最是靠得住。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见着苏牧这等龙凤般的人物,谁都会动心,但相信街上那些奔走相告的姐儿们,跟此时的杨寡妇都是同样的心态。

    苏牧这样的人是用來崇拜的,是让自己的生活不会脱离自己心中的梦想,让自己的精神境界更高一些的。

    而老九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以依赖一生,相濡以沫的,他们虽然一个在云端,一个脚踏实地,但在某些时刻,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就会让你觉着,地上站着的,何尝就不是英雄好汉。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这些盲目追星之人看起來很可笑,也很可悲,但你不是他,你不了解他内心的得失权衡,在你看來或许很傻,可在他看來,却可以豁去性命去追求和守护,哪怕仅仅只是心里的幻想。

    当老九回來之后,他果真带着渡口上一起干活的弟兄们,浩浩荡荡一大波人,走出三虎巷才发现,街头上早已人潮人海,灯笼火把便如同天上的落星铺满了人间,分不出哪里人间与星空的分界。

    青楼姐儿们的马车被堵在人潮之中,这些足不出户的姐儿们竟然下了马车,在龟奴儿小厮的保护下,在臭烘烘乱糟糟的人潮之中往渡口涌去。

    这其中还有诸多寒门士子和文人墨客,还有一些乔装改扮來凑热闹的达官贵人子弟,总之苏牧被堵在渡口的消息,彻彻底底将江宁给掀翻了,这才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更让人吃惊的是,许多平素里在街头打闹的小捣子都加入了人群之中,他们听不懂人生若只如初见,但他们喝醉了也会故作英雄姿态,一拍桌子喊道,呔。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狗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那是一个文风最是鼎盛的时代,也是最为奢靡繁华的时代,但这些都是士子文人,士大夫阶级的特权,普通老百姓的精神娱乐仍旧极其匮乏。

    残月晓风仙掌路,何人为吊柳屯田。

    柳七能够在民间如此受欢迎,几乎人尽皆知,成为一代风流大词人,乃至于“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也就说,有井水的地方,就有柳七的词。

    这也正是这个奇葩朝代的一个缩影,文化享受却是很丰富,可只是针对士大夫特权阶级,寻常百姓仍旧沒有找到自己的娱乐和精神归属。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柳七的出现,才有诸多第一才子的出现,才有苏三句的出现。

    他们守护的是苏牧,但深层一想,何尝不是在守护他们仅剩下的那一点点文化渴求和希望。

    人潮往渡口方向汇聚,越來越壮大,火把灯笼便如一条在黑夜之中苏醒的巨龙,人声鼎沸,很快就将渡口给站得满满当当。

    江边的寒风一吹,他们才清醒过來,对面想要抓苏先生的,可是朝廷的官兵,他们但凡有些出格举动,就会被视为造反。

    人群之中很快就响起一个声音:“咱们要保持克制,否则帮不了苏先生,反而害了他。”

    这个声音不断传播出去,人群竟然就这么安静了下來,这是多么让人恐惧的号召力和凝聚力。

    只凭一个名字,他们甚至连苏先生的面都沒见着,还不知道渡口处是不是真的苏先生本尊,只因担心害了先生,这些最是吵吵的姐儿小哥们,竟然全都闭了嘴。

    人群中的燕青和扈三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兵行险着,让漕司和焱武军的人看看苏牧的人望到底有多么恐怖,但同样是柄双刃剑,一旦爆发冲突,便跟造反无异,非但苏牧要栽,这些老百姓也要遭殃的。

    好在事实证明,苏牧的判断,终究还是正确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针锋相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盖因竞争是人类生存与延续的动力,也是最主要的手段。

    正是因为有无数的竞争,行业才不断得得到发展,科技和生产力才能不断进步,不断将文明往前推进,也正是因为无数次争斗,历经改朝换代的阵痛,才使得人类越发地进步,因为优胜劣汰是自然的法则,所以竞争,是人类最重要的本性之一。

    苏牧从来就不是争强好斗之人,但他需要生存下去,无论在现世还是在大焱,他都在最低层苦苦挣扎过,他明白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经历一次次的争斗,而在争斗之中,必须尽力去获取胜利,因为你的每一次失败,都既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战斗。

    从苏瑜口中得知了转运使司与市舶司之间的利益纠葛之后,苏牧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在马背上他就想通了一切问题的关键,他仿佛看到有一只无形的幕后黑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这黑手隐藏在阴影之中,既陌生又熟悉,让人忌惮却又同样让人好奇万分。

    而且直觉还告诉苏牧,这黑手极有可能比郭正文蔡旻等人还要藏得深,如果不把这只黑手挖出来,即便解决了郭正文,今后还会有李正文,张正文,无数个正文,数不清的麻烦。

    所以他很快就定下了策略,虽然仓促之间无法完善,但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操控全局的幕后黑手,可不就最怕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么!

    扈三娘找到燕青之后,后者便联络了皇城司在江宁的密探,将苏牧被堵在渡口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苏牧的两首诗横空出世,震惊了整个江南,一时间再度成为热点中的热点,然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诗作震惊天下之后,这位苏三句再次销声匿迹,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

    他的名声已经远扬江南,但他却仍旧神秘,无人能够看透他这些孤僻行为背后的意义,这也使得他被誉为最具魏晋狷狂气质的文坛大家。

    而也正像他的每一次回归一般,这一次他又惹上麻烦了,他便像一个天生的惹事精,走到哪里都能引发巨大而轰动的大事件。

    或许也正是因此,老百姓才如此的拥戴他,因为有了这个不甘寂寞的苏三句,他们枯燥乏味,如同牛马一般只知道干活缴税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所以这些江宁百姓很快就聚集到了一起,在他们看来,苏牧就是平民天王,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是他们对这个社会的宣扬和示威!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然而民心是最为虚无缥缈的东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操控舆论导向永远是一柄双刃剑,一不小心就极有可能会玩火**。

    但苏牧还是这样做了,他无意让这些百姓卷入进来,但自己的把柄就在眼前,他想要过得这一关,就必须借助百姓的力量。

    当然了,他不可能会煽动这些老百姓来冲击官府,因为这样等同于找死。

    他又岂会不知郭正文和蔡旻的小伎俩,这些百姓汇聚起来,郭正文还求之不得呢。

    然而苏牧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他要动用最后的杀招,就必须要这些老百姓来打掩护,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需要这些百姓,来进行后续的计划!

    他从来就没有将这些百姓当成炮灰来利用,他只是想让这些百姓,来掩饰自己的真正意图,蒙蔽敌人的目光,搅乱敌人的判断!

    燕青和扈三娘带着皇城司的暗察子密探,不断在人群之中寻找着,寻找着苏牧的目标,然而敌人显然更加的狡猾。

    郭正文见得百姓聚集过来,心里也冷笑连连,人都说苏牧智谋过人,在他看来不过徒增笑话尔。

    他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苏牧的罪证,让赵宗昊惹上一身骚,灰头土脸滚回东京去,江宁百姓对苏牧的回护,在郭正文看来,只不过又是一桩好心办坏事的笑话罢了。

    最好苏牧的爪牙暗中通知赵宗昊那几个小子,大家一起来凑热闹,也不需要他再多费心思。

    郭正文和蔡旻相视一眼,便要上前质问苏牧,此时人群再度沸腾起来,却是几辆市舶司的黑色马车,在卫队的保护下,分开人流来到了渡口!

    “果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郭正文心头大喜,但见得赵宗昊与赵文瑄赵如靖三人联袂而来,而赵宗堃许是得了兄长的吩咐,也不敢跟着来惹是生非。

    赵宗昊毕竟年长,心性成熟,宴席上听了苏牧旁敲侧击,本打算将此事交给苏瑜来办,让苏牧的船悄悄通关也就算了,只是他也没想到苏牧的船上会有一百多的番人奴隶,这可就是大事件了。

    君权神授的思想早已渗透到老百姓的根儿里,皇族莫不是世间最高贵的存在,在野官员或许清楚郡王之流没有实权,最多也只是空壳子和纸老虎,可老百姓眼里,这些可都是龙子龙孙,金贵到不行,慌忙让开来,心头充满了震撼。

    没想到苏三句苏大家的面子这么大,竟然连主管市舶司,堂堂藩王之子都到场,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赵宗昊走下马车,朝郭正文笑道:“今夜好生热闹,却是不知漕司两位大人来我市舶司地头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秦王能够留在东京而不之藩,除了官家的厚爱之外,何尝没有自己的手段心机,否则即便官家强留,他也无法顶得住满身是嘴的文官攻讦。

    赵宗昊与赵文瑄赵如靖有所不同,他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城府深沉,否则也不会看出郭正文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会明知道对方另有所图,还要过来襄助苏牧。

    郭正文见得赵宗昊入彀,强行压下心头欣喜,只是冷笑一声道:“我漕司主管淮南东路域内一切漕运之事,即便市舶司渡口,也一样在本司的管辖之内,今夜得了检举,说有可疑船只停留江面,本官自然要好生搜查搜查!”

    郭正文义正言辞,斜眼瞥了一下赵宗昊,心里在说,到底还是太嫩了啊

    赵宗昊还未开口,年纪最幼的赵文瑄就想挺身而出,却被身后的苏瑜悄悄拉了一把,而左首的赵如靖却忍不住,指着郭正文便大声指谪道。

    “郭大人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即便有可疑船只,也该由市舶司来检点搜查,市舶司下面还有提举刑狱司,法司下面还有我提举茶事司,吾等皆受皇命,节制沿海事务,你漕司的人胡乱插手,就不怕违抗皇命么!”

    龙凤生龙凤,耗子会打洞,赵如靖一开口,果然不按规矩,直接拿皇命这座大山来压迫郭正文,干脆就给他扣上了违抗皇命的大帽子!

    然而郭正文有备而来,又岂将赵如靖放在眼中,便面北而拜道:“郭某身沐皇恩,守牧一方,正该尽忠职守,不放过任何威胁地方的祸害,才足以报答官家浩荡如山海之恩德,如小王爷所言,尽忠职守却成了违抗皇命,谁人还敢兢兢业业克己奉公!”

    “你!”赵如靖脸色赤红,却被郭正文斥得哑口无言,对方可是正经科举老牌进士,三甲出身,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由清流入浊流,在东京饱受历练,而后才放到地方来,又岂会将赵如靖这样的黄口小儿放在眼中。

    赵宗昊生怕赵如靖说多错多,再度被抓住把柄,并将赵如靖给拉住,郭正文心头冷笑,表面上却面无表情,一副铁面无私的姿态,朝赵宗昊道。

    “诸位都是市舶司的主事,而我漕司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无法坐视市舶司不管,大家的目的该是一样的,本该同仇敌忾,又何必隙于萧墙?”

    郭正文不愧老狐狸,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拉到了更高的层次,无论漕司还是市舶司或者法司茶事司,可不都应该站在统一联盟上么,那三艘可疑船只才是咱们共同面对的敌人啊!

    “既然大家都来了,咱们何不同心戮力,将此事妥善措置,反正有诸多乡老在场,不如咱们就请船主带咱们上去看看,这船上到底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郭正文的话锋终于直指苏牧,而后还其心可诛地大声道:“本官听说船主乃是几位的好友,若你们想要避嫌,这件事可以由我漕司一力承担,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裸的威胁啊!赵宗昊即便再能隐忍,眼下也是怒火中烧!

    郭正文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们若不想跟苏牧扯上关系,惹上麻烦,就滚一边玩儿去,老老实实看着漕司在你市舶司的地盘上逞威风,否则就一同牵扯进来,无论苏牧船上有没有可疑,你们几个都将跳进黄河洗不清!

    赵宗昊四处扫视了一眼,见得焱武军与漕司那边的人手多有伤亡,场面惨淡,便知道苏牧船上或许真有不可告人之物,此刻抽身而去实在明智不过。

    可眼下江宁的百姓全部聚集在这里,一旦他退缩了,放弃了苏牧,今后还有什么信义可言,还有谁服他兄弟几个的管教!

    念及此处,赵宗昊也是分毫不让,面色平静得吓人,不咸不淡地朝郭正文说道。

    “官家亲授旨意,命我督查市舶司事务,此事我市舶司责无旁贷,一切后果自然由我市舶司一力承担,至于搜检一事,自然也该由我市舶司出面,郭大人还是带着漕司的人回去吧!”

    “再说了,焱武军乃一方镇军,难道不该协助提举刑狱司办差么?郭大人与杜指挥走得这么近,就不怕别人嚼舌根子?”

    赵宗昊反将一军,郭正文脸色顿时铁青,针尖对麦芒地反驳道:“赵提点敢当场立下文书,保证自己与船主苏牧没有私交,不需避嫌么!”

    赵宗昊早已打定主意,当即回应道:“苏大家乃我江南文坛的新秀,何人不以识得先生为荣?郭大人也是士林出身,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句倒是将郭正文好一番嘲讽,后者正欲反驳,又听赵宗昊连珠炮接着道:“至于避嫌,这场中上万百姓便是见证,我会邀请江宁的耆宿一同登船,郭大人总该放心地打道回府了吧!”

    “你!你好!”吵架从未输过的郭正文竟然哑口无言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苏绣衣的戏码

    郭正文终于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小瞧了赵家这几个小子,出身皇族的人果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不过他是官场里打滚的老油子,又岂能善罢甘休,灵光一闪,便开口冷哼道。

    “赵提点果然想得周到,不过郭某乃一方镇守,若说提点大人要选百姓耆宿做代表,还有谁比老夫更合适!”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郭正文此言一出,赵宗昊也是无话可说,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苏牧。

    直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苏牧船上有些什么东西,事到如今,苏牧船上有些什么可疑的东西,已经不再是重点,重点已经转移到了市舶司与转运使司的权力争夺之上。

    但双方都不可否认,最终的关键还是要落到苏牧的身上,若果真搜出什么违禁品来,赵宗昊可是要吃大亏了的。

    对于赵宗昊的信任,苏牧心里也是感激得紧,这其中未尝没有兄长苏瑜的成分在里头,赵宗昊欣赏苏瑜的能力和品格,对苏牧又是敬重有加,风头上又决不能输给郭正文,给他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事到如今,苏牧只有轻叹一声,朝郭正文说道:“既然大人坚持,草民也不敢违抗,只是苏某还想问一句”

    见得苏牧服软,赵宗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对于他来说,只要苏牧死撑到底,将船交给市舶司看管,使个拖字诀,借口夜间不便,明日再行搜查,这一夜过去,该收拾就收拾,明日就能够将危机给解除了。

    这也是他决定帮助苏牧的底气,可一向被誉为神机妙算的苏牧,怎地就出了昏招啊!

    郭正文也是心头欢喜,双眸灼灼地问道:“不知你想问什么?”

    赵宗昊几个连同郭正文和蔡旻也都很是好奇,不知苏牧要问些什么,然而听得苏牧一句话,郭正文差点没气得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郭大人果真要上船么?我还是建议你再考虑考虑的好”

    这句话可就让人气愤了,你苏牧是什么东西,我堂堂转运使,一方大员,你还敢威胁我!

    郭正文脸色铁青,甩袖率先走向第一艘船,苏牧朝赵宗昊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若非这么一激,又岂能让郭正文失去理智的判断,真要选个老百姓代表上船去,问题可就更加大条了。

    正是因为他要使出杀手锏,而这杀手锏又决不可让人知晓,这才骗得郭正文这老鬼上船去!

    安茹亲王得了苏牧的授意,便让开一条道来,苏牧领着赵宗昊和郭正文,在万众瞩目之下,上得船去。

    到了船上之后,苏牧并未领着两人到船舱去,因为他自然不是蠢物,他来到了客舱,点起了油灯,这才转过身来,让安茹亲王在外头把舱门拉了起来。

    “你搞什么名堂,还不带本官查验船舱!”郭正文到底是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见得苏牧脸上两道金印,想起关于苏牧的一些小道传闻,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人说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若苏牧真发起狂来,大不了一逃了之,他郭大转运使,堂堂封疆大吏的小命可就没了。

    然而苏牧却只是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防潮油纸包来,打开之后,将一份文书和一块牌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二位大人可认得此物?”

    见得苏牧如此神秘,赵宗昊早已心痒难耐,当即往前一步,只看了那牌子一眼,心里边咯噔吓了一跳!

    但见那牌子虽然是木质,但表面却镶嵌金皮,大焱律法有严令,民间流通制钱铜钱,西蜀和两广甚至湖南可用银票,严禁流通金银。

    虽然使用银子已经成为了民间的风习,官府想禁也禁不住,但却没人敢用金子,因为金色和明黄绯红之色,可不是随便就能用的,那是皇家才能使用的颜色!

    那木牌上短短两行十七个字,赵宗昊只扫了一眼,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在不断回荡混响:“绣衣暗察!”

    他双手颤抖着翻开那文书,里面竟然是关防和勘合,上面可都有官家的用玺!

    这玉玺可不是随便能够动用的,即便是官家也不能大小事随便戳个玉玺的章子,平常朝政公务最多也就用印,非国家大典宰辅重臣任命和用兵大事,是极少用到玉玺的!

    巴掌大的一个玉玺,却是货真价实,无人敢仿冒,也仿冒不出来的!

    即便是郭正文和他赵宗昊这样的大员,平日里也不敢将关防和勘合带在身上,不是怕丢失,而是没有这个资格,只能镇在衙门里头,用的时候还不能独自一人,必须要有监察在旁,才能够动用勘合和关防!

    而能够带着这两样东西随便走的,除了出征的大将,比如平叛方腊之时的童贯童宣帅,也就只有少数几个传说一般的人物能够拥有这样的特权了。

    放眼整个大焱朝廷,只流传着各种传说,却从未露出真身的绣衣暗察,便是拥有这等特权的其中之一!

    苏牧是绣衣暗察!

    郭正文刚刚看清楚这两样事物,还未来得及吃惊,赵宗昊已经附身行大礼。

    “官家万寿!”

    这金牌与关防等同于圣旨,见了虽然不需要下跪,但见之如面圣,大礼是免不了的!

    郭正文脑子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他都想象不到,脸上被刺了下贱之极金印,只会在民间吟诗作赋,在沿海地区勾勾搭搭的苏牧,竟然会是传说中凤毛麟角一般的绣衣暗察!

    苏牧眸光陡然一厉,低声沉喝道:“郭大人见印玺如何不跪,难道忘记了人臣之道,想要犯大不敬之罪耶!”

    彼时汉室民族经历过五代十国的动乱,太祖建立大统一,汉人高傲犹在,跪天跪地跪父母,非重大典礼,是不需要跪拜皇帝的,而后经过了近百年的教化,士大夫阶级彻底占据了朝堂的掌控权,文官的地位史无前例的高,更不兴跪拜之礼,电视上动不动就下跪,那是后来元蒙和满清的狗屁礼节,汉人从来就不兴这一套的。

    可郭正文心里震惊到了极点,被苏牧如此一喝,竟然双膝一软,噗通就跪了下去!

    苏牧轻轻将赵宗昊扶了起来,却故意吊着郭正文,后者慌忙醒悟过来,然而为时已晚,因为苏牧没有开口说话之前,他是不能起来的,起来就是不敬!

    “郭大人,我皇城司正在暗中搜寻方腊余孽的紧要机密,事有从权,不便透露,我只能说,这船上都是机密,郭大人不信,尽可派人来搜便是!”

    苏牧也不与他解释这么多,那郭正文抬起头来,怒视着苏牧,然而却发现苏牧居高临下,自己越发显得羞耻,连忙又低下头去,却又发现更加羞辱,只好平视前方,却又对着苏牧的裤裆,一时间是无地自容,羞辱到了极点!

    “绣衣大人办差,郭某自然不敢阻挠”如此说着,他便趁势将膝盖抬起来,故作体力不支,就瘫坐在了地上。

    为了保护自己的面子,这位转运使大人也算是费劲了心机,豁出一张老脸不要了。

    谁能想到堂堂一路转运使,位高权重的一方牧守,竟然会遭受如此的羞辱!

    当然了,谁都没想到,整个大焱屈指可数的几个绣衣暗察,就被他撞见了一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赵宗昊见得郭正文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心里别提多解气,反倒是苏牧也不在面子上计较,将郭正文扶起来,有些阴险地笑道。

    “我皇城司在江宁驻扎多年,对郭大人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官家乃千古圣君,自然也会看到郭大人的劳苦,苏某对郭大人的尽忠职守也是钦佩的。”

    听到苏牧如此一说,郭正文心里也是咬牙切齿,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能够通过皇城司,向官家进言,也就是说,自己在官家耳中的形象,可就捏在皇城司,或者说苏牧的手里了!

    他在朝堂上打拼多年,甚至流言蜚语的可怕,一些宦官或者天子近侍嚼舌根子,很多时候非但不能让官家听取,反而会被冠与干政之罪,打入大牢。

    可这些流言进到官家耳中,他就会产生质疑,不再放心地将差事交付给你,或许没有什么大灾大难,可想要再往上走,可就难于登天了!

    “圣恩浩荡,郭某感铭肺腑,定当鞠躬尽瘁,不负官家所望!”

    他本是场面上的表忠心,可谁知苏牧却呵呵一笑,握住郭正文的手道:“我就知道郭大人是个忠君体国的父母官,苏某出海一行,乃是皇城司的差事,官家又授予苏某便宜行事之权,眼下正有一事需要郭大人倾力襄助,相信郭大人不会坐视不管吧?”

    即便苏牧胆子再大,也不敢欺君罔上,再者,绣衣暗察本来就有便宜行事的职权,郭正文只能打落牙齿吞落肚,哪里敢虚以委蛇,连忙应承道:“苏绣衣但有所托,郭某尽力便是”

    苏牧哈哈大笑,握着郭正文的手,便如同见到了雪中送炭的同志一般,满口赞道:“郭大人果真是顾全大局,风骨让人佩服啊!”

    一提到风骨二字,郭正文条件反射一般想起刚才的下跪,老脸又是憋得通红,苏牧也不再撩拨他,正色道。

    “实不相瞒,这三艘船里都是极其重要的方腊余孽,皇城司需要赶紧护送回京,向高慕侠大公事复命,奈何山高水远,苏某能力有限,贵漕司掌控水路交通,本事通天,我想让郭大人派些人手,帮着护送回京,他日奏报官家,郭大人这份功劳想来是少不了的”

    赵宗昊在旁一听,忍不住内心就窃笑起来,这苏牧也是太损了,非但不让搜查,竟然还让郭正文帮着护送,这简直太太让人解气了!

    事实上苏牧此时说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从自己的身份揭示之后,郭正文便明白自己提到了铁板,别说护送了,就是让他驮着这些方腊余孽上京,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敢问苏绣衣,需要多少人手来护送?”

    “不多不多,三五个营团的人就足够了,若漕司有闲余,加派几条大船照应着就再好不过了”

    “三五个营团?敢问这些方腊余孽有多少?”郭正文脸皮抽搐,差点没吐血,三五个营团可就是四五百人了,还要加派船只,一路护送上京,亏出老血了都!

    “哦,也就一百多人这样”

    郭正文:“”

    三个人,三条船,押着一百多方腊余孽,用苏牧的话来说,是极其要紧的余孽,苏牧怎么当上绣衣暗察的,郭正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这货出海,铁定是求魔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下网

    苏牧和赵宗昊、郭正文上船之后,渡口便热闹了起来,绝大部分的人都在替他们苏大家担忧,虽然他们相信苏大家的人品,能够写出流芳百世的诗词的文坛大家,又能作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来?

    再加上苏牧从来都是特立独行,出来寻些新奇好玩的事物,也不足为奇。∮,

    可他们并不相信郭大转运使啊,这位大佬镇守地方,势力庞大,想要整治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还不是举手之劳?

    不过好在小王爷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苏大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对。

    一想到这里,百姓们心头便火热起来,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便从心底涌了上来,咱们是支持苏大家的,那可是跟小王爷站一队的咧!

    然而这三人上了船没多久,就已经出现在了甲板上,郭正文面色阴沉地走在前头,赵宗昊与苏牧面无表情地落在后面。

    见得郭正文的表情神态,众人心里难免一紧,坏事了,想来这郭大人要发飙了,苏大家莫不成真要徒遭横祸不成!

    杜成则察言观色,见得这模样,心里也是安定了不少,这次他的表态,算是将自己与转运使司绑在了一处,得罪了几个小王爷,若没有郭正文护着,今后怕是不好混了。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郭大人占了上风,只要这几个小祖宗被郭大人赶出江宁,市舶司的肥肉就彻底落入郭正文和蔡旻的手中,到时候他的富贵日子也就降临了!

    一想到这里,杜成责快步走上前去,朝郭正文大声道:“郭司漕,咱开始搜船拿人吧!”

    这时候不表忠心拍马屁献殷勤,今后好处可就不好捞了,杜成责可是非常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儿的!

    然而郭正文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这位杜指挥,瓮声瓮气地说道:“行文安抚使,连同焱武军,派人派船,将这三条船护送到汴梁去,交接给皇城司衙门”

    “什么?!!!”

    郭正文虽然说得含糊不清,又刻意放低了声音,可如今万众期待,大家都等着最终结果,一个个竖起耳朵来,这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场!

    本以为会突然出现轰动的渡口此时死一般寂静,即便是赵文瑄和赵如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杜成责和蔡旻靠得最近,一脸难以置信的确认道:“大人大人说什么?”

    “我说行文安抚使司衙门,联合焱武军,派人派船护送他们上京!”郭正文气得跳脚骂着,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嘶”人群之中满是倒抽凉气的声音,而后便如同火炬丢入滚油锅一般,气氛轰然炸开!

    “哗!”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们竟然不是搜船,而是要护送苏大家的船队上京!”

    “我就说嘛,这天底下还有人不喜欢苏大家的么!”

    赵宗昊下得船来,朝苏牧拱手为礼:“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到府上拜会苏先生”

    他知道,这个时候实在不便多留,再者,他和郭正文都很清楚,即便知道苏牧的隐秘身份,也只能是烂在肚里的秘密,即便是官家,也不会轻易道出绣衣暗察的身份来。

    郭正文这次非但踢到了铁板,吃的还是哑巴亏,若他斗胆敢把苏牧的身份泄露出去,这辈子也就完蛋了,皇城司的暗察子可不是谁都敢惹的!

    苏牧与赵宗昊告辞之后,却并未松懈下来,他知道这才是正戏的开始,现在他已经下了饵,就等着大鱼上钩了!

    他站在渡口的舷桥上,看着目光殷切的诸多百姓,心里也是一暖,朝诸人深深鞠了一躬,温言道。

    “今夜多谢大家了,改日苏某在谢过大家!”

    来的人虽然多,但他们除了站在这里,默默为苏牧撑腰,在精神上支持苏牧,为苏牧做一个见证,其他实事一件没干,可他们心里暖洋洋的。

    因为苏牧收到了他们的心意,感受到了他们的关心,并真诚地表示了感谢!

    这一个发自肺腑的鞠躬,让在场之人觉着,今夜总算没有白来,苏牧啊,咱大伙儿可都没有白疼你咧!

    人们欢呼起来,而后欢欢喜喜地散去,沿途充满了各种喜悦的议论,仿佛这场胜利,属于苏牧,但也属于他们!

    事实上,并非苏牧矫情,他是真的需要这些人,特别是在下来的计划之中,这些人更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看着这些人远去,苏牧也是笑了起来,许多哥哥姐儿们还不远离开,想要过来跟苏牧说说话,但焱武军的人把守着现场,他们倒是进不来。

    苏牧正打算转身,却发现那群人里,有个熟悉的面孔,便走了过去。

    “杨姐儿也来了,今夜想请我吃酒不成?”苏牧见得杨寡妇,心情也好了起来,后者却是少有的扭捏了。

    “先生莫要笑话奴奴,我家汉子可饶不了我”杨寡妇用肘子戳了戳一旁呆着的老九,满脸洋溢着幸福与甜蜜。

    老九也是惊呆了,他跟所有人一样,都不明白为何苏牧能够让郭大人服气,但他毕竟在渡口混过堂口,知晓这其中的秘密,已经不是寻常人所能接触的,而苏先生,也绝非大家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不过谁管他苏牧简不简单?苏牧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是个符号,是个寄托,甚至于像一个虚无的偶像,在百姓的心里,苏牧便是他们塑造出来的“柳七”!

    苏牧看着老九,以及他身后那些精壮的码头汉子,知晓他们是来给自己助阵的,也是客客气气地与老九说了几句。

    苏瑜在一旁看着,见得老九这些人还算不错,待得苏牧离开之后,便让人跟老九几个支会了一声,让他们明日到市舶司来报道,以后就留在市舶司当杂役,总比在渡口当搬货的苦哈哈强。

    这些人虽然老实憨厚,但并不代表他们没脑子,苏牧刚跟他们说过话,市舶司的差人便来招募他们,这自然是承了苏牧的关照了。

    杨寡妇看着苏牧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汉子,老九的目光从苏牧的身上收回来,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什么才叫先生了”

    这也只是个小插曲,不提也罢,且说苏牧跟杜成责不冷不热的交托了一番,定下了出发的时辰,便上得船来。

    安茹亲王和雅绾儿,以及从头到尾没有露出真身的巫花容,都从船上下来,聚集到了一处。

    苏牧看着安茹亲王,朝他笑道:“这江宁不是你想要找的地方,你想要追索答案,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到了汴京之后,皇城司的人会接应你们到北面去,如果你乐意呆在那个人身边,你就会找到答案了。”

    安茹亲王很清楚苏牧的行事风格,既然他有信心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有把握的。

    “那人是谁?”

    “他叫岳飞岳鹏举,你想要了解我汉室民族的气之所在,便着落在此人身上,你只需要将马穆鲁克奴隶兵交给他便可,不过北方是辽狗的地盘,很是危险,去不去还得看你。”

    安茹亲王瞥了苏牧一眼,意思大概在抱怨,老子最喜欢就是危险的地方,你这不是埋汰我么!

    苏牧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但跟安茹亲王也没有太多解释,走回船舱里,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三封密信,交给了安茹亲王。

    “如果你到了北面,便将我的信交给他们,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

    安茹亲王崇尚力量,最受不了什么密信锦囊的把戏,看了一眼,三封信交给三个人,一个是岳飞,一个叫韩世忠,一个叫高慕侠。

    两人有说了一会儿话,杜成责的人便给船队送来了吃喝,安茹亲王便留在了船上,而雅绾儿和巫花容则跟着苏牧下了船。

    巫花容走到舷桥的尽头,突然收住了脚步,迈出这最后一步,她便踏上了大焱的土地,从此便摆脱了烈火岛和七星岛的野蛮生活,开始寻找她自己的梦想,这让她很是激动,但也很不安。

    “那个姓曹的女人在哪里?她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天下姓曹的那么多,茫茫人海又该如何去找?”她想起默长老转述族长爷爷的嘱托,心里顿时失去了信心。

    苏牧与雅绾儿走在前面,没见巫花容跟过来,便停了下来,雅绾儿朝苏牧点了点头,后者走到了巫花容的身前。

    “跟我走吧,我知道你要找的人。”

    巫花容心头一震,她全身都包裹在纳虫黑衣之中,连脸面都被鬼面遮掩,苏牧却每每能够一针见血地察觉她内心的想法,这让她觉着自己在苏牧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完全就是赤身**一般。

    一想到这四个字,她又回想到苏牧在船舱里对她的羞辱,仇恨再度涌了上来,而很多时候,仇恨,便是让一个人变得坚强的最强动力!

    她没有询问,跟着苏牧走了,因为她总有一天,会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将苏牧击倒,报仇雪恨!

    苏瑜留下来与焱武军的人商量护送的事宜,苏牧则带着雅绾儿巫花容回到了府邸。

    走进府邸的那一刻,他转身看着渐渐漆黑的长街,心中自语道:“能不能抓住这条大鱼,可就看你们的了”

    仿佛感应到了苏牧的想法,扈三娘心头一紧,从阴影之中显出身形来,她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脸面黝黑,有点驼背,化身厨娘,出现在了郭正文府邸的后宅里。

    而她的身边,是一个不足十五六的伙头小厮,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像刚从乡下来卖身打工的土鳖。

    “你也忒无良,自己扮个年轻的,却让我扮个老丑的!”扈三娘低声抱怨道。

    易容成小厮的燕青没好气地回道:“那郭正文最喜欢俊俏小哥,专好那走后门旱道的勾当,你要是不怕给苏牧戴绿帽,咱小乙哥保证把你变成又年轻又貌美的后生小哥!”

    扈三娘不服气地反驳道:“那家伙又不是没走过旱道”

    虽然她及时闭了嘴,但燕青还是嘴角抽搐,幽幽地黑着脸道:“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你们城里人可真会玩儿”

    两人说话间,已经潜伏到了郭正文的房间外头,但见得郭正文在书房里紧锁眉头,手里捏着一枚金色铜钱,面色犹疑,显然在做着极其艰难的抉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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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醉卧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卧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卧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