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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罪不容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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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纵横海上的王者,井野平治有着自己的骄傲,他出身倭国皇族,有着血脉之中的高贵,即便自尽,也不想落入敌手。

    然而燕青早就从君麻吕稻池的身上,充分体会到倭寇这点尿性,一根弩箭打烂了他的手掌。

    梁武直等人争功心切,纷纷跳上即将沉沒的帅船,要抓住井野平治,后者毫不犹豫便跳入了水中。

    一名谙熟水性的县尉一个猛子便扎进水中,追了上去,入得水底,透过淡红而浑浊的江水,却见得井野平治口中衔着那柄肋差,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唔。”

    县尉下意识要张口惊呼,冰凉的江水却往他的口鼻里灌,井野平治那恶鬼一般的容颜,彻底占据县尉的视野,后者被井野平治口中那柄刀,划破了咽喉。

    当血迹骨碌碌冒起來之时,梁武直等人才知心慌,连忙洒下渔网,可井野平治却沒有再冒头。

    燕青冷哼一声,扯开外袍,一头便钻入水面,如同一尾强有力的剑鱼。

    前番已经说过,在梁山军之中,燕青的水下功夫堪比浪里白条,他进得水底之后,四处搜寻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县尉的尸首。

    井野平治的手掌被打烂,血迹不断涌出來,染红了沿途的江水,踪迹并不难寻。

    燕青体力充沛,胸中气机绵长,奋力往前追索,然而井野平治入水太久,为了伏击县尉已经消耗了大量的氧气,而后又躲避江面的捕网,更是耗尽了气机,此刻正要浮出水面去换气。

    燕青见得此状,也顾不得这许多,一道弩箭打将出去,那井野平治便似警觉的鱼儿一般,猛然回头,前路被弩箭封住,只能往水下沉了一截,躲过弩箭,却被燕青给追了上來,待得他想要再度上浮,双脚已经被燕青死死扣住。

    井野平治一个鲤鱼打挺,拼命挣扎,想要挣脱燕青的束缚,而燕青一不做二不休,抱住井野平治的双脚,口中刀刃便割断了对方的脚筋。

    吃痛的井野平治已经耗尽了氧气,大口大口灌着江水,终于慢慢平息了下來。

    燕青将他拖到案上,梁武直等人已经将那县尉打捞了出來,见得倭寇王被俘,心头总算安定下來,可想到抓捕倭寇王这么泼天大的功劳,自己竟然沒捞到,心里难免酸溜溜的。

    见得燕青将倭寇王拖上來,这些人便上去协助燕青,即便不能占了这功劳,与这功劳沾点边,到时候奏表上写个协助抓捕倭寇王,也是莫大的荣耀了。

    燕青虽然内心鄙夷,但最惯做人情,若沒有这些县尉和武装弓手的力量,想要截住井野平治,也不太可能,于是便让这些县尉來接手工作。

    梁武直和诸多县尉自然不甘人后,纷纷抓起牛皮绳,就要绑了井野平治这倭寇头子。

    岂知他们刚刚围上去,井野平治陡然睁开了双眼,一头就撞在了一名县尉的头上,那县尉仰倒而下,满头满脸都是鲜血。

    井野平治直起身子,想要站起來,脚筋处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喷涌,他也顺势滚倒于地,滚到那县尉的身边,叼起县尉的腰刀,将那县尉的脖子给抹开了。

    “呲呲。”

    县尉死死捂住脖颈,却仍旧止不住咽喉的血柱子,而满脸是血的井野平治披头散发,口中叼着刀,如同凶神恶煞的水鬼。

    他的身上全是血迹,只有一双眼睛保持着清澈,那口中腰刀还在滴滴答答流着粘稠温热的血迹,梁武直等人一下子就看呆了,回过神來便下意识退开了两步。

    也正是这两步,使得井野平治猛然甩头,那腰刀往半空飞起,而后倒插于地,井野平治用破烂的双手夹住腰刀,就要往脖颈上送。

    “一群废物。”

    燕青还在甩身上的水迹,回头一看,县尉又被杀了一个,忍不住骂了一声,三五步便窜到了井野平治的身前來。

    此时他身边沒有刀刃,情急之下也不好动用弓弩,只有闪电探出手來,一把捏住了井野平治的刀刃。

    鲜血从他指间汩汩流出來,燕青却嘿嘿一笑,笑容之中满是亡命徒的阴狠。

    “入娘的狗倭寇,若非你还有大用,老子早将你碎尸万段了。敢死算个囊球本事,有胆子你活下來,看老子怎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心求死也就怕别个折磨你,看着大气,实则都是入娘的一群胆小鬼。”

    燕青大骂了一通,一口浓痰就吐在了井野平治的脸上,握住刀刃的手却沒有停着,一寸一寸将腰刀给扯了过來。

    井野平治见过许许多多的狠人,但却从未见过燕青脸上那种浓烈到了极点的杀气。

    燕青说得沒错,死固然是无畏之举,但反过來看,同样是一种逃避,他之所以想死,还不是生怕落入敌手,惨遭羞辱么。

    看着燕青那狰狞的表情,井野平治知道,自己或许输得并不冤枉,可当他松开双手之时,却发现燕青拍了拍双手,那口腰刀却仍旧被握在一只手中。

    梁武直脸色惨白,疼得牙齿大颤,他也沒想到这等样的节骨眼上,燕青居然还耍了他一把,竟然一记戳中他的肘后要穴,控制着他的手,抓住了那柄刀刃。

    燕青当然会面不改色,随便撂狠话,因为握住刀刃,被刀刃割伤的不是他燕青,而是俺梁武直啊。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呸。”燕青一脚将井野平治踹到在地,剩余的人终于一拥而上,将这个海上枭雄给五花大绑了起來。

    梁武直正要抱怨,却被燕青一眼给逼得缩了回去:“让你挨一刀是关照你,协助抓捕倭寇王的功劳不想要了,不想要早说,我好割别人去。”

    梁武直心头一震,仿佛手掌的痛楚都一扫而空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满满的感激,朝燕青抱拳道:“谢大人提拔。”

    其余县尉还在争相扛着井野平治呢,见得此状,不由惋惜,看着梁武直的目光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心里想着,要是也能给咱们來上一刀就好了…

    这般想着,他们又暗自将井野平治身上的绳索给松开了一些,倒是希望这倭寇王能够再闹出些幺蛾子來,好让他们负伤立功了…

    捷报如风雷一般传來,驿卒跑死了好几匹驿马才将捷报送抵汴京城。

    此战焱武军配合皇城司,以万余人的兵力,歼灭倭寇八千余人,俘获一万三千人,大小船只一百多艘,倭寇王井野平治被俘,连同麾下君麻吕稻池等重要骨干和大小头目共计一百三十二人。

    除此之外,皇城司还以倭寇为线索,端掉私通倭寇,为祸百姓的沿海大小贼匪水寨三十余处,抓捕贼人三万余,缴获赃物不计其数,庞大的地下网络也被掀开一角,正待进一步的追剿。

    大焱皇朝已经多少年沒有见过以少胜多的大胜仗了。

    当这份沉甸甸的捷报传递到当今官家的手中,他的手都不自觉颤抖起來,眼中竟隐有泪光闪现。

    为了这一战,他承受了朝野内外多么巨大的压力,堂堂一国之君被文武百官批得一无是处,连朝议都不敢召开,这份捷报,可是当今官家挽回颜面,将文武百官狠狠打脸的最大底气和资本了。

    赵劼强行压下心中狂喜,朝身边的秉笔太监吩咐道:“明日召集百官,朕要上朝开议。”

    “遵旨…”秉笔太监不敢抬头,但他却能够感受到,整座死气沉沉的宫殿,仿佛都活了过來一般,连空气里都充满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机。

    江南各路的地方官府引发了地震般的轰动,谁都沒有想到,为祸沿海多年的倭寇,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竟然就这么被干掉了。

    许多人还在等着看皇城司的笑话,当他们收到消息,得知焱武军正在临时抱佛脚,加紧训练,心里也是嘲讽讥笑到不行。

    可谁能想到,他们的笑声还沒有落地,皇城司和焱武军已经将倭寇头子井野平治给生擒活捉了。

    而更让人关注的是,龙扬山到底该如何处置。

    裴老太公已经坐不住了,他端坐在精舍之中,即便最昂贵的安神香,也沒有办法让他平复心绪。

    手底下的密探就跪在他的面前,裴朝风大气不敢喘。

    就在刚才,密探将龙扬山的情况都报了上來,却让老太公和裴朝风惊骇得面无血色。

    皇城司的绣衣指使军以及焱武军仍旧停留在虎闾渡,但江州的大街小巷,只在一夜之间,便挂满了倭寇的头颅。

    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就这么挂在江州的各个城门和水道关卡之上。

    皇城司和焱武军沒有半句威胁,也沒有出兵屠城的打算,只是这些倭寇的人头,在无声地宣示着什么。

    原本就人心惶惶的龙扬山,又岂能承受这样的压迫。

    这些人头,便是压垮龙扬山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太人道,但倭寇对我大焱沿海烧杀掠夺之时,抢夺杀害我大焱青壮男女,烧屋烧地,连孩童都不放过之时,可曾发过半点善心,可曾体现过哪怕一丁点的人性。

    那些私通倭寇,协助倭寇祸害大焱同胞的贼匪,可曾想过这些,可曾想过自己是祸害同胞的帮凶。

    龙金海终于决定接受朝廷的招安,因为手底下的弟兄已经被吓怕了,即便兄弟们仍旧能够保持忠心,可兄弟们的家眷,却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接受招安,朝廷必定会屠灭江州,挂在城头的,必将是他们的人头。

    然而让龙金海心惊肉跳,让整个江南为之震动的是,皇城司将奏表递了上去,并得到了官家的同意。

    “异族侵扰,罪无可恕,同胞相卖,罪不容诛。”

    官家,沒有接受龙扬山的招安请求。

第三百四十七章 草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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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然而龙金海这等样的武林高手,外门功夫已经练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了,可他仍旧觉着骨子里发凉,真真是天凉好个秋。

    裴老太公那边已经传來消息,皇城司的提请之下,朝廷已经拒绝了龙扬山招安的奏请,也就意味着,龙扬山要么投降被俘,要么死战而被屠城,再沒有第三种体面一些的选择。

    有了倭寇王井野平治在手的皇城司,充分掌握了龙扬山作为世家豪族与倭寇之间勾结的联络中间人的证据,断然沒有放过这些世家豪族的道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那太尉义父却发來了一封密信,让他三思而后行,绝不可揭发世家,将这些世家扯下水。

    高慕侠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知晓自己年轻气盛,在政治上的觉悟和阅历经验,远远比不上高俅这个深谙厚黑之道的义父,可他始终都咽不下这口气。

    当他回想裴老太公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他就气得饭都吃不下。

    在绣衣指使军不断往江州每一处角落渗透,每天都在清剿和劝降龙扬山贼匪的时候,咱们的大勾当忙里偷闲,请來了苏牧。

    在谋略方面,他始终依赖着苏牧。

    回想剿灭倭寇这一战,若沒有苏牧,他高慕侠即便再努力,也无法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

    若沒有苏牧提供的训练计划,徐宁不可能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之内,将焱武军打造成可堪一用的军勇,围点打援的计划虽然是杜成责提出來的,细节上却是苏牧敲定的。

    而动用火药炸船的策略,更是出自于苏牧之手,若沒有这一手,即便用了围点打援,也无法如此迅捷如雷地剿灭井野平治的船队。

    甚至于燕青将梁武直等地方势力调动起來,都是苏牧制定的计划。

    更重要的一点是,诸人皆以为最后画龙点睛的一手,用倭寇的头颅來震慑江州龙扬山,是高慕侠的手笔,其实同样出自于苏牧的点子。

    可以说这场胜利从头到尾,都贯穿着苏牧的谋划,虽然他献给官家的密报上沒有刻意隐瞒,但为了保护苏牧绣衣暗察的身份,明面上的功劳大部分都归在了他高慕侠的头上。

    若说高慕侠沒有些许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苏牧也已经刻意低调,并表现出了足够的豁达,但高慕侠终究还是不放心。

    因为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苏牧是知道他的斤两的,是知道他这个大勾当有些名不符实的。

    这是高慕侠心里的一根刺,跟他是否仍旧崇拜敬重苏牧沒有任何的关系,这是男人之间单纯的嫉妒。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需要依赖苏牧的头脑和智慧,这就更让他不舒服。

    苏牧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打败了井野平治之后,他并沒有接手收尾的事情,而是全数交给了高慕侠來打点。

    当他收到高慕侠的邀请之时,很干脆就來到了高慕侠的住处。

    他给高慕侠分析了朝堂上的争斗,给他分析了世家豪族在江宁乃至整个江南的势力影响,更大胆的预测,江南各地的倭寇一定会愈演愈烈,而朝堂上的质疑声会越來越激烈,官家在不久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让他滚回汴京去。

    高慕侠始终觉着苏牧有些危言耸听,可细细一想却又是情理之中。

    他已经意识到,世家豪族在江宁只不过是一个缩影,是冰山一角,他们是朝堂官员在民间的支持者和代言人,而朝堂文武百官就是他们的保护伞,即便他有心也无力去触动这些世家的根基。

    而井野平治的失陷,会让这些世家感受到关乎生死存亡的威胁,为了应对这种威胁,只能将皇城司赶走。

    而想要赶走皇城司,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官家开口,而想要官家开口,只能从倭寇身上做文章。

    井野平治被俘,麾下倭寇被杀被俘,几乎全军覆沒,这个时候,江南各地的倭寇将会大规模侵扰沿海。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走私商品,而是开始抢劫屠戮沿海的百姓,有了井野平治的前车之鉴,他们也绝不会斗胆深入内陆,只会沿袭一贯的作风,在沿海地区來去如风,成为官府和朝廷最为头疼的匪患。

    江宁的模式不可复制,焱武军的胜利也不可复制,因为苏牧的训练计划不可能在江南各地推广开來,即便真的能够推广开來,就会触动武官集团的根本利益,也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來拉锯和僵持。

    有鉴于这种种因素,倭寇去而复返,愈演愈烈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也是世家豪族们对皇城司的施压,是他们最后的自保手段,如果高慕侠不接受,那么这份胜利的果实,就会变成另外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到时候他在江宁的所作所为将不再是大焱朝廷数十年來罕见的一场大胜,而是直接导致倭寇暴走,恶化匪患的罪魁祸首。

    朝廷已经沒有余力放在倭寇匪患的身上,一旦高慕侠不识好歹,引发倭寇与朝廷的争斗,虽然能够成功将世家拖下水,但也将朝廷拖入了治理倭寇的泥潭之中。

    如此一來,官家必定不会欢喜,更不会再支持皇城司的工作,一旦爆发开來,将会进入到漫长的勾心斗角之中,江南地区甚至东南沿海,都将陷入倭寇侵扰的水生火热之中,老百姓永无宁日。

    这也正是为何世家豪族是民间稳定的脉络,为何世家豪族能够成为稳固群众基础的主力的原因。

    苏牧帮着高慕侠看清了局势,至于如何做出选择,最终还是要落在高慕侠的身上。

    到了八月底,绣衣指使军终于将整个江州给翻了过來,龙扬山的贼匪终于沒有了负隅顽抗的决心,纷纷归降了高慕侠的绣衣指使军。

    焱武军始终驻扎在江州,成为绣衣指使军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坚实的后盾。

    正是有着焱武军的坐镇和威慑,江州才沒有彻底爆发,进入造反的节奏。

    而绣衣指使军在高慕侠的操控之下,抽丝剥茧,逐个击破,终于降服了龙金海,盘踞江宁十余年的最大堂口,龙扬山终于土崩瓦解,皇城司再次大获全胜。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面上的争斗便该收尾了,可高慕侠总觉着自己是个傀儡。

    即便战功煊赫天下皆知,那又如何,还不是要受世家豪族的鸟气。

    这天下是官家的天下,任何事情都该官家做主,可在世家豪族这件事情上,官家却做不了这个主。

    他是皇城司的大勾当,是天子近卫的统领,他是官家最忠实的卫士和鹰犬,他的一切荣耀和地位都是官家恩赐的,他自然要为官家着想。

    所以他恨透了这些世家豪族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在高慕侠的眼中,这些人挟持圣意,使得官家掣肘,无法施展雄心壮志,这些人是官家想要成为千古明君最大的阻碍。

    “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们一一铲除。”这是高慕侠心底最直接的宣战,对世家豪族的宣战。

    这也预示着接下來几年甚至几十年里,最为惨烈的朝堂争斗,即将拉开帷幕,而这一切的主角,将是令得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皇城司,是皇城司的都指挥使高慕侠。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收拾了龙扬山之后,高慕侠接受了义父的忠告,并沒有再进一步追究下去,但他还是将井野平治和龙扬山大当家龙金海供出來的账册,收入了囊中。

    有了这份证据,世家豪族就轻易不敢动他高慕侠,非但如此,在高慕侠需要的时候,这些世家豪族在朝堂上的势力,还必须要为高慕侠说好话。

    这也是高俅对他的忠告,有了这样的底气,与其玉石俱焚两败俱伤,还不如捏着这份证据,从世家豪族那里得到更大的好处,这才是双赢的局面。

    对于高慕侠的决定,苏牧并沒有太多的意外,因为他知道,高慕侠已经走上了权势争斗的道路,只能与他越走越远。

    而苏牧对这种庙堂的争斗并沒有太大的兴趣,也沒有这样的底气。

    他只是想真真正正做些实事,比如这次剿灭倭寇,就能够保护沿海的百姓。

    而且他已经将鸳鸯阵和大毛竹狼筅这样的东西留下來,更重要的是,他向大焱的军人和百姓展示了一个事实,倭寇并非想象之中那么难以战胜。

    裴老太公与高慕侠最后还是见了一面,至于两人见面的内容,高慕侠也沒有告诉苏牧,苏牧也不想知道。

    总之江宁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江南各地的倭寇匪患,在世家豪族的干预和本地力量的抵御之下,应该不会成为大的隐患。

    而高慕侠将带领皇城司,回汴京去接受封赏,宗储和徐宁也功成身退,一同回京,当然了,苏牧也终于可以离开江宁,去见识见识东京的风物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要出海一次。

    高慕侠其实是知道苏牧出海的原因的,但他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这件事涉及到大光明教和方腊的余孽。

    方腊的余孽或许对高慕侠还有些许价值,但大不了也只是锦上添花,可如果与大光明教扯上关系,那就是烫手山芋,甩不掉的麻烦。

    所以高慕侠沒有深究,只是替苏牧上表,暂缓了苏牧上京的日期,不过他也算是够义气,本着保护苏牧的名义,给苏牧留了三百绣衣指使军,权当为苏牧助阵。

    苏牧对此也是心生感激,但最终还是拒绝了那三百绣衣指使军。

    不是他不领情面,而是因为这三百绣衣指使军始终是朝廷的正轨编制军,划拨到皇城司的名下。

    如果他带着这三百绣衣指使军出海,多少会留下话柄,如此一來反倒不美了。

    男儿兄弟间也不扭捏作态,高慕侠押着倭寇和龙扬山的大小头目,与宗储徐宁就这么踏上了回京之路。

    而苏牧则带着燕青扈三娘和陆家父女,在裴家提供的援助之下,踏上了海上之路。

    至于裴家为何会提供援助,除了高慕侠的原因之外,自然还有裴樨儿的功劳。

    因为燕青带着这个小姑娘出海,裴家终归要提供一些保护的。

    再者,世家豪族想要联络倭寇,让他们不要在沿海多生事端,自然也需要寻找合适的中间人,这生意一事不烦二主,做熟不作生,也就让裴朝风跟着苏牧出海去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好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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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慕侠回京了,回想上一次凯旋班师,虽然他在平叛方腊一战之中功不可沒,但到底还是成为了童贯童宣帅的陪衬,而这一次,他是绝对的主角。

    他起于市井微末,能够当上皇城司大勾当,能够获得这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出了苏牧和高俅这样的贵人相助,与他自身的努力也密不可分。

    想当初他只是杭州市井的蹴鞠好手,在短短两三年间,能够让当今官家青眼相看,也算是朝堂之中的异类了。

    坐在神骏非凡的白马之上,高慕侠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

    当他看着沿途夹道欢迎的京城百姓,接受着万人景仰之时,他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沒有忘记苏牧,即便心里有种隐藏着的妒忌,却不妨碍他敬佩和崇拜苏牧这个男人。

    他的心里想着,无论苏牧如何出色,他也不可能在同样的场合,接受同样规模的欢迎,在这一点上,起码自己是比苏牧强的。

    念及此处,他的心里也就好受了许多,反而对苏牧生出了一些愧疚來。

    或许苏牧的宿命便是如此,从自己给苏牧争取到绣衣暗察的隐秘身份开始,便注定了苏牧只能如此低调,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也无法像他们这样,接受万民的恭迎。

    这到底是害了他,还是帮了他。

    高慕侠并不想去考虑这一层,如果可以,他会倾尽所有,替苏牧好好地争取一番吧。

    义父高俅带着依仗,代表朝廷亲自出城迎接高慕侠的归來,这一幕充满了人情味,让百姓们对官家又有了更多的拥戴。

    交割了相关的事宜,与义父回到府中之后,高慕侠才郑重地给义父拜了三拜,后者坦然受之,满眼都是欣慰。

    父子二人一边用膳,一边将江宁之事层层撕开,抽丝剥茧,由高俅为高慕侠讲解,一环环掰开揉碎,让高慕侠尽量能够从这件事中,吸收到足够的政治养分,作为今后斗争的经验,这也是其他人无法拥有的。

    听了义父的分析之后,高慕侠也是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若说先前他还在为放弃揭发世家豪族而耿耿于怀,心生不满,那么此刻,他真该庆幸自己当初沒有出手了。

    他将账册交给了高俅,因为他知道,这件东西放在高俅的手里,绝对比放在自家手里,更加有用。

    高俅接过账册,细细浏览了两三遍,而后撕下里面的十几页,将账册重新递给了高慕侠。

    到得第二天,高俅便让高慕侠带着那残缺的账册,进宫面圣去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面圣,但高慕侠仍旧心情忐忑,诚惶诚恐,即便官家对他已经和颜悦色,仿佛在提点一个后辈子侄一般,他也不敢抬头,有所冒犯。

    这种态度让赵劼感到非常的受用,加上高俅一直在旁边,高慕侠心里也有了底气,面圣总算是其乐融融。

    高慕侠按照义父的嘱托,献上了那本账册,并将江宁所发生的事情毫无遗漏地密奏了官家。

    赵劼面沉如水,脸色越发难看,可看到那账册的内容之时,却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直到他看到账册上新鲜的撕裂痕迹,才不漏痕迹地朝高俅笑骂道:“是你这老贼做的好事吧。”

    高俅腆着老脸嘿嘿一笑,躬身朝赵劼说道:“高俅也只是想为官家分忧,别无他想,犬子虽然还拿得出手,但这件事交给他,高俅实在放心不过”

    高俅还想解释什么,但赵劼已经摆手阻止,面色稍霁地笑道:“算啦,你也总算是一片好意,朕心里清楚也就行了,以后也别在朕面前做这种丑样,你不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高俅只是嘿嘿笑着,并未再说什么,官家让人把账册给收了,这才留了高俅父子一同用膳。

    二人自是诚惶诚恐,不过官家好似去了一块心病一般,胃口也很好,虽然圣人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但官家心情大好,还是问起了高慕侠江宁的趣事。

    高慕侠哪里敢造次,反倒是高俅出面附和,对江宁的了解好像比高慕侠还要深刻几分的样子。

    官家又提起了苏牧,对于这个仍未谋面的绣衣暗察,官家自己也觉着物有所值,不过不能正大光明地赏赐苏牧,始终有些不美。

    闻弦音而知雅意,高俅对官家心思的揣摩拿捏是恰到好处,听到此处,便朝官家奏禀道。

    “听闻苏牧新进做了两首诗,慕侠你且吟了给官家听听,这苏牧一无是处,但吟诗作赋确实有着过人的地方的”

    官家一听,也是眼前一亮,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高慕侠。

    高慕侠只好硬着头皮,将苏牧所做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和那首军中所作的诗给抖了出來。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狗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好磅礴的气势。”

    果不其然,素來纵情琴棋书画种花养鱼的官家,竟然无视了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反倒对后世大明太祖的这首诗格外的感兴趣,仿佛找到了某种共鸣一般。

    这皇帝再仁厚宽爱,也执掌着天下亿万苍生的生死,在气度见识上,自然脱离了寻常文人痴男怨女的审美观。

    赵劼并非真心想要寄情于书画诗词,奈何国家凋零,他空有报复,却壮志不酬,非不愿,实不能则已。

    听得苏牧如此豪气滔天的诗作,仿佛也点燃了他心中的一股热血,让人回味无穷,久久不得平息。

    “这苏牧果真是才华满腹,这样的人才,不加以拔擢,不足以显示我大焱的恩泽,高俅,你说朕要赏些什么才合适。”

    高俅也是对高慕侠腹诽不已,官家说的话要一定要三思,一句话要拆成三五句甚至三五十句來听,傻头傻脑的将苏牧的诗词吟唱出來,让官家实在有些难做了。

    这苏牧虽然有些功劳,但整个大焱只有这么几个绣衣暗察,已经给了一顶免死的帽子给他了,哪里还需要什么赏赐。

    可高慕侠将苏牧的诗作念将出來,官家又不能不赏,给个一官半职无异于将苏牧推到了众人的视野之内,赏赐金银财物又显得太俗气,从來不是官家的作风,更不可能赏赐他爵位之类的东西。

    官家这么一问,高俅也犯难了,高慕侠这养子什么都好,但终究是太过耿直,藏不住心思,沒有自己的厚黑天分,更重要的是,他在朝堂上的经验实在太浅。

    即便有他高俅不断的喂养,将朝堂上的一些阴暗东西都掰碎再喂给他,可终究道行还太浅,如今他高俅还能给他庇护,给他擦屁股,可等到他高俅失势了,这养子能够如愿地反哺自己。

    这些东西想起來就让人头疼,高俅也只能暂时放下,回到府邸说不得又要好生教育教育这个养子。

    稍稍沉吟了片刻,高俅顿时喜上眉梢,朝赵劼说道:“官家爱才,世人皆知,这苏牧人称杭州第一才子,如今又名扬江南,我看官家还是赐几个字给他吧”

    “赐字么”赵劼沉吟了一下,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來了。

    赵劼喜欢赐书画给大臣,这俨然已经成为大焱朝堂上的一种风尚,他就曾经给童贯赐过两次亲自手抄的书籍,更是常常邀请蔡京等入宫,与自己一起探讨书法和丹青之道。

    苏牧上次担任童贯的赞画,也算是珠玉在前,那时候并沒有给他什么赏赐,而今他又协助高慕侠,办了一手的漂亮事儿,不赏赐确实说不过去。

    可赏赐太过头了,又会让人关注到苏牧,到时候绣衣暗察的身份肯定会被有心之人查出來,也不太方便暗中行事。

    如果只是赐几个字嘛,苏牧本就是文坛的大名人,如此也只是锦上添花,成为举国皆知的雅事假话一桩,对官家和对苏牧都是有着极大好处的。

    虽然只是虚头巴脑的赏赐,却又让苏牧感受到官家对他的关注,也算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了。

    念及此处,赵劼也是心头舒畅,用过御膳之后,便带着高俅和高慕侠來到了御书房。

    高俅自然接过了磨墨的差事,这磨墨可是一门技术活儿,特别是为官家磨墨,那秉笔太监沒有个几十年的功底,也不敢出來卖丑。

    可高俅跟蔡京是一路货色,对书画有着极其深厚的研究,又常常相伴左右,与官家探讨文学绘画的精髓,自然深得圣心,磨出來的墨自是很受官家点头的。

    官家的兴致显然很高,事实上每一次给大臣題词或者赠送御笔书画,赵劼都异常的兴奋,因为这种事情不比开疆拓土经世安民,他很是在行啊。

    御笔饱蘸浓墨,赵劼沉吟了片刻,气沉丹田,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笔走龙蛇,登时满纸云烟,两行大字跃然于纸上。

    高慕侠悄悄凑近了一些,可当他看到纸上的内容之时,不免嘴角抽搐。

    虽说官家赐字,该当随意,可也沒想到官家这么的随意啊。

    但见那纸上写着长短句。

    “文名起于江南,有三句,才气闻达东京,好再來。”

    好嘛,苏三句这次又变成了好再來,这三个字怎么听都像坊间那些半掩门窑姐儿的广告语啊。

    好再來高慕侠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三个字,以致于义父高俅对官家文采的吹捧,他一句都沒听进去。

    只是他在离开御书房之时,赵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海上风浪大,让那小子悠着点”

    高慕侠这才浑身一僵,如遭雷击,连怎么被高俅带回來的都忘记了。

    原來所有的一切,即便连苏牧与大光明教之间的勾当,都沒能瞒过官家。

    高慕侠还在惊骇之中,久久无法平静,而远在江南的苏牧,哦不对,是“好再來”大才子,此时已经与裴家的船队,抵达了黄山岛。

第三百四十九章 白玉儿与追魂香

    高慕侠终究还是嫩了一些,用高俅的话來说,官家说一句话,你应该拆成三句來听。

    若是苏牧听得好再來三个字,绝不仅仅只是认为官家赠诗接地气,加上官家最后提点的那句话,很容易就该得出全新的解释來。

    官家之所以屡屡不赏苏牧,说不得就是因为苏牧与大光明教之间的牵扯不清。

    纵观历朝历代,似大光明教这等民间组织,乃是造反者的温床,比如方腊,就是靠着摩尼教起家的,而摩尼教正是大光明教的前身。

    皇城司作为天子近卫,乃是官家的耳目眼线,高慕侠是皇城司的大勾当,虽然他有心替苏牧遮掩,但官家还是对苏牧的底细一清二楚。

    这说明了什么。

    高慕侠当时沒有多想,回去让高俅分析了之后才浑身发冷汗。

    作为皇城司的大勾当,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将苏牧的底细和盘托出,可官家却是绕过了他而得知苏牧与大光明教纠缠不清,若较真起來,将高慕侠钉死在欺君的罪名上都足够了。

    那句好再來看似接地气,实则在警告苏牧,想要上京,想要得到封赏,想要在朝堂上更进一步,还是先把你那些破事儿收拾好了再來。

    事实上即便苏牧暂时无法得知赵劼赠予他的这两句话,此番前往七星岛,也正是为了收拾这摊子烂事儿。

    收到乔道清发來的密信之后,苏牧果断对井野平治采取了最直接最狂暴的攻击方式,将井野平治的海盗舰队彻底葬送在了扬子江底。

    沒有了井野平治的势力支持,厉天闰和郑魔王娄敏中的七星岛将再次面临两面夹击。

    无论方七佛的厚土旗军,还是大光明教的圣教护法军,只要脑子沒有发昏到关键时刻产生内讧,联盟进攻之下,厉天闰那几千人绝对扛不住。

    除掉了厉天闰之后,方七佛和大光明教之间必定会有一场大战,决定七星岛的最终归属。

    虽然方腊是篡夺摩尼教的罪魁祸首,但方七佛也是极为关键的人物,他与大光明教之间,仍旧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怨,七星岛便是解开一切恩恩怨怨的最后战场。

    九月未央,海上已经寒风冷冽,裴氏的船队集合了十几艘福船,虽然比不上后世大明的宝船,但也足有五六层高,能够抵御海浪的冲击,船上平稳安定,旅途还算是舒适。

    这是世家豪族拿出來的诚意,虽然他们最终躲过了一劫,但也动用了朝堂上的大部分资源,这一切断然不可能瞒得过官家,官家不接受龙扬山的招安奏请,何尝不知在敲山震虎。

    所以世家豪族也变得乖巧起來,主动承担了与海外倭寇交涉,保护沿海渔民的责任。

    当然了,这种事情不可能由世家豪族直接出面,因为他们毕竟是民间势力,一旦直接跳出來,让人作何感想。

    这一次承担出海任务的,是以梁武直为首的江宁诸县的武装力量,梁武直得了燕青割一刀的功劳,果然捞了功劳,如今已是江宁地面的兵马都监察,可谓平步青云,将其他诸县的县尉羡慕得双眼发红。

    虽然在围剿倭寇一事上,梁武直与诸多地方武装力量违背了世家们的本意,被燕青带着去拦截井野平治,但如今大局已定,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世家豪族也舍不得放弃梁武直等人,毕竟这些可都是本土发展起來的势力,不同于其他外來的官员。

    加上梁武直升任兵马都监察之后,利用价值也越发变大,世家大族更不可能将他排除在局外。

    这支船队抵达黄山岛之后,便停靠在港湾,诸人上岛稍事歇息。

    苏牧先前沒有來过黄山岛,燕青则跟着高慕侠和徐宁等人來挖井野平治的老巢,是见过黄山岛有多么美丽的。

    可如今,井野平治的家底全被掏光,岛上居民全部被当成倭寇从犯被抓走,连成片的瓜果蔬菜都被拔光,只剩下那些木屋木楼,仍旧见证着这个岛屿曾经的美丽富饶。

    苏牧也沒想到会是这等样的一副光景,与扈三娘燕青等人登岛之后,便四处游览了一番。

    陆青花怀中的白玉儿显然不太适应海上的航行,一路上病怏怏的,直到此刻见得岛上青山绿水,才打了鸡血一般活过來,跳脱陆青花的怀抱便跑出去撒欢了。

    苏牧与陆青花扈三娘几个,在燕青的带领和解说之下,将井野平治的小楼逛了一圈,梁武直则带着人手在岛上四处搜刮蔬菜水果,这岛上飞鸟游鱼种类繁多,肥美鲜嫩,许多人都加入了打猎的队伍。

    裴朝风虽然一路随行,但毕竟与苏牧等人有过龃龉,妹子裴樨儿跟屁虫一般与燕青形影不离,他也是眼不见为净,与梁武直等人做一处行动,并沒有自讨沒趣地跟着苏牧几个。

    苏牧等人从小楼出來,伙夫早已准备好午餐,诸人正准备吃些东西,白玉儿却从小楼后面的小山跑下來,咬着陆青花的裙摆,将陆青花往山上拖。

    白玉儿是狮虎兽,这种杂交物种也不知出现了什么变异,亦或者因为自幼被陆青花抚养,将陆青花当成了母亲,变得极通人性,平日里总会叼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家里,然后邀功一般往陆青花怀里钻。

    有一次陆青花的被窝里还藏了半只死鸡,白玉儿把自己最不喜欢吃的鸡头给吃掉了,剩下的身子却舍不得吃,藏在被窝里留给陆青花,让人哭笑不得又倍感温馨。

    陆青花与白玉儿朝夕相处,已经能够读懂它的意思,便与苏牧几个,跟着白玉儿,登上了小楼后面的小山丘。

    这山丘并不算很高,但绿草茵茵,平缓的山顶一大片松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黄山岛上沒有松柏,这片松柏苍翠茂盛,造型古朴,应该是从内陆移植过來的。

    苏牧陆青花几个随着白玉儿來到山顶,才发现这些松柏苍劲如神将,树下却是一大片低矮的坟茔,竖着一个个木质的墓碑,其中一个墓碑后面的坟头已经被刨开一部分,显然是白玉儿的杰作。

    高慕侠的人早已将黄山岛搜刮了一遍,说是掘地三尺都不过分,连田地里的瓜果蔬菜都拔光了,可死者为大,彼时的人迷信到了极点,对于这样一片坟冢,即便有人发现,相信也无人对此有兴趣的。

    苏牧几个自然也不会想要挖坟,他们都不缺钱,即便缺钱也不可能穷到挖坟盗墓的地步,再者,这片坟茔跟乱葬岗一样样的,又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可白玉儿却不依不饶,來到山顶之后便继续刨土,苏牧等人想要下山,它就拦住诸人,呲牙咧嘴地炸毛威胁。

    一想到白玉儿爱撕咬生肉,众人便一阵头皮发麻,莫不成坟里还有新鲜尸体,白玉儿才想要挖出來么

    陆青花见得众人脸色发白,难免來气,她将白玉儿当成女儿一般抚养,这些人竟然怀疑白玉儿会野蛮到要吃尸体,她这个为娘的可就受不了了。

    “干瞪眼做甚,既然白玉儿看上了,里头肯定是宝贝儿,还不过來挖开看看。”

    陆青花将自己当成白玉儿的娘,那么苏牧也就是那便宜的老爹,别人能误解白玉儿,他这个当爹的可不行。

    面对陆青花的无理要求,素來沒人权的苏牧只能无奈苦笑,抽出腰间的长刀,半蹲着开始刨土。

    白玉儿上蹿下跳,又是蹭苏牧的腿,又是往他怀里钻,显然对这个“爹爹”非常满意。

    苏牧刨了小半刻钟,白玉儿突然就窜了过來,生怕长刀伤到白玉儿,苏牧也就停下來,却见的白玉儿在土里刨了一会儿,竟然刨出一块灰白色的泥胶來。

    而让人惊奇不已的是,泥胶一被刨出來,空气之中顿时弥散一股淡淡的香味。

    “千里追魂香。”燕青和陆擒虎率先认出此物的來历,武林中有些高人,常用千里寻踪的绝技,说白了就是利用这些香料充当媒介,让一些动物追索香味,而后寻找到目标。

    大光明教也曾经用过此物,但陆擒虎的惊讶却和燕青不同,燕青惊讶是因为沒想到这坟里会出现千里追魂香,陆擒虎惊讶却是因为,这种追魂香跟其他人使用的不同,这是乔道清专用的追魂香。

    难怪白玉儿会如此亢奋,追魂香对兽类而言具有着极强的诱惑力,白玉儿的嗅觉比其他兽类还要灵敏,自然表现得更加的兴奋了。

    但让苏牧不解的是,乔道清为何会将追魂香埋在此处。难不成这坟冢里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才会种下标记,以待今后有机会再來挖掘。

    从先前的密信之中,苏牧已经得知,乔道清确实潜伏在黄山岛,潜伏在井野平治的身边充当老仆人,也难保在此过程当中,这位幻魔君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乔道清这样的江湖老狐狸,自然是來去双手不走空,说不得还真发现了这里埋着什么宝贝,只是走得仓促,等着下次再來挖掘。

    见得这千里追魂香,苏牧等人登时双眼一亮,能够让幻魔君乔道清看上眼的东西,说不得还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所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看上的宝贝,苏牧这个徒弟自然也就顺手帮他挖出來了。

    念及此处,苏牧和陆擒虎几个纷纷靠过來,摘下兵刃,不多时就将小小的坟茔给挖开,然而众人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第三百五十章 衣冠冢

    秋风萧瑟,海上风浪虽然不大,但也有了冷冽的气息,风景秀丽物产富饶的黄山岛,此时正迎接着远道而來的客人。

    梁武直与裴朝风带着诸多手下人,忙着搜索蔬菜瓜果和追猎野味,而苏牧和燕青几个则在井野平治小楼后方的山坡顶,挖开了一座坟。

    这坟茔在大片坟头之中并不起眼,也不知道乔道清当初是如何发现的。

    也多亏他在坟茔之中留下千里追魂香,更多亏陆青花将白玉儿带到了海上來,否则他们也只能与这东西擦肩而过了。

    苏牧几个挖开土包之后,墓**里便露出一口并不是很长的铜棺來。

    让人惊奇的是,这铜棺上贴满了各种符咒,各种红线黑线密密麻麻地绞缠成生僻难明的符文封印,苏牧顿感画风一变,难道还要上演一出大焱版的盗墓笔记。

    好在几个人都是杀伐果决的人,手里人命双手双脚都数不过來,杀气比杀猪匠还要浓重,此时又是正午,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什么,苏牧举起削铁如泥的混元玄天剑,喀嚓嚓就把铜棺上的铁链子都砍断。

    陆擒虎将自己的亮银枪当撬杠來用,啪嗒就将棺盖子给撬开來,燕青深吸一口气,与苏牧一同发力,将那沉重的棺盖子给翻转了过來。

    按说这里该是一片乱葬岗,所葬着应该是死去的倭寇,但彼时之人安土重迁,倭寇即便死在大焱海域,说什么也要将尸骨捡回倭国安葬,怎么会葬在后山上。

    再说了,这一片都是低矮的坟茔,又怎会出现如此诡异而名贵的铜棺。

    苏牧和燕青几个都是聪慧之人,很快就想到一种可能,井野平治之所以将死去的倭寇全数葬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掩人耳目,想要故布疑阵,让人无法轻易发现这口铜棺。

    如此想來,这口铜棺便越发让人好奇了。

    沉重的棺盖子打开之后,里面居然还有一口暗金色的内棺。

    用丧葬礼制里头的说法,这内棺才是棺,外头的铜棺应该称之为棺椁。

    能用棺椁下葬的,必定是王公贵族,周礼有说,天子棺椁四重,上公三重、侯伯子男二重,士大夫一重,庶人有棺无椁。

    当然了,这也只是自古以來的礼法规定,自然也会有人越矩而为,许多富贵人家死后,也偷偷建造大墓,用好几重的棺椁,相信也沒有谁会挖出來给你定罪。

    这内棺虽然呈现暗金色,但却只是黄铜,并非黄金,打开之后,里面才是金丝楠木的亲生之棺,也就是说死者用了三重,若按礼制,怎么地也该是个公爵。

    这棺椁的尺寸明显小很多,说明死者身材不高大,甚至说矮小,到了楠木亲身内棺,也就只有五尺余长,说明死者极有可能是倭国人,一个倭国的公爵,为何要被井野平治带出海來,葬在黄山岛。

    联系到井野平治也是皇族出身,难不成这里葬着的是他族中先辈,甚至是他的父亲或者祖父。

    此时的倭国正处于战乱,能拉起三五千人便算是称霸一方的诸侯王,什么公爵伯爵也是乱封一通,公爵遍地走,伯爵多如狗,吃个饭团都能遇到七八个国公爷爷。

    但这棺椁尺寸虽小,材质还算是不错的,显然这位公爵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苏牧几个也不及细想,相视一番,便打开了那楠木亲身棺,但见得里面沒有尸首,原來竟然是个衣冠冢。

    而让苏牧等人惊讶不已的是,衣冠冢里的东西暂且不提,东西上面躺着一张黄纸,初时大家还以为是镇棺符,苏牧拿起一看才哭笑不得。

    但见上面用不太规整的小草写着:“小子,东西不错,别嫌弃。”

    不用说,乔道清早已开棺看过了,这东西感情就是留给苏牧的。

    只是前番也说过,如果不是陆青花将白玉儿这头狮虎兽给带过來,他们根本就不会发现这衣冠冢,而乔道清根本就不知道白玉儿的存在,他又怎会知道陆青花一定会带着白玉儿。

    这样一想,只能说明一个问題,乔道清对于他们的行踪,其实一直是关注着的。

    而且白玉儿这头狮虎兽,就是当初燕青凿穿了君麻吕稻池等人的鬼头船才得到的,而君麻吕稻池乃是井野平治的心腹,白玉儿极有可能原本就生活在黄山岛上。

    苏牧本想着将师父乔道清坐下标记的宝藏给挖出來,带到七星岛去炫耀一番,沒想到挖出來的已经是乔老道留给他的残羹冷炙,一时间兴趣锐减。

    可燕青等人却是兴致盎然,纷纷将衣冠冢里的东西都取了出來。

    这衣冠冢里的东西乃是从头到尾一整套的敛服,不过看得出來此人应该是武将,因为留下來的是赤红色的皮甲一套,包括头上所带的牛角鬼面。

    这套皮甲乃用极其罕见的兕皮所制,彼时大焱可沒有犀牛这种动物呢,许是倭国与其他蛮族通商所得。

    燕青苏牧都是身材挺拔高挑的堂堂六尺汉,可这套皮甲却不适合他们穿,不是因为太小穿不下,而是太大了。

    诸人起初也想不明白,后來也就释然了,这棺椁本來就是用作衣冠冢,又不是安葬亡者,小一些也就情有可原了。

    可如此一來,这铠甲即便再名贵也穿不了,顿时沦为了鸡肋,苏牧想了想,送给北玄武安茹亲王应该最合适不过了。

    除了铠甲之外,这棺内还藏有长短刀具一共六套,大小太刀,肋差匕首,长短不一,功用不同,苏牧有了乔道清赠予的长刀,有混元玄天剑,对倭刀沒有任何兴趣,便让燕青扈三娘几个人给分了。

    铠甲刀剑被挑出來之后,便是金银珠宝一类陪葬宝物,因为是武将的东西,扈三娘和陆青花顿时失去了兴趣,燕青和陆擒虎也不是贪财之人,这一类宝物竟然直接被堆作了一处,颇有无人问津的尴尬。

    将这些东西分出來之后,燕青将一个古朴的木匣交给了苏牧,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几卷牛皮册。

    苏牧只是草草翻了翻,便收了起來,这海上航行极为枯燥,他來得匆忙仓促,也沒带些小黄书,哦不是,是话本小说之类的,这些牛皮册正好用來解闷。

    燕青察觉到苏牧似乎并不太喜欢倭国的东西,便将其中一柄横刀递了过來。

    “这个收着吧,比你那把烂货好太多了”

    苏牧接过來一看,这柄横刀长近乎四尺,略带弧度,如同一根雁翎,却是地地道道的古董,竟然是一柄唐刀。

    只不过这柄唐刀应该是流传到了倭国,刀柄上刻着两个颇具倭国特色的字:“草鬼”。

    乔道清赠予的长刀分为长短两柄,短的已经送人了,长的虽然常伴左右,但数次生死征战之中,那刀刃已经缺口卷曲,但因为是师父所赠,苏牧也就一直带在身边。

    见得这柄唐刀锋利剑刃,苏牧心里也是喜欢,便谢过燕青,收了起來。

    剩下的东西他也懒得理会,让燕青和陆擒虎几个收拾手尾,自己带着那个木匣,坐在一旁翻看了起來。

    这些牛皮册竟然用唐文写就,想來年代应该不会太过久远,因为倭国此时还在崇尚唐风,王公贵族喜欢用华夏语言文字,用唐文书写经典也并不出奇。

    这木匣一共有六册,第一册名为《剑道镜》,粗粗翻一下,应该是讲述剑道的剑谱。

    第二册名为《五轮卷》,里面都是些孙子说,鬼谷子说,应该是兵法策略一类的秘籍。

    而翻到第三册的时候,苏牧终于明白为何乔道清要将这些留给他了。

    确切來说,乔道清真正想要留给苏牧的,正是这个木匣,也正是木匣里的牛皮册。

    因为第三册名为《二天一流》,讲解的竟然是双刀运用之法,所谓二天一流,也就是倭国人所说的二刀流。

    到了第四第五两册实则是同一卷,又变成了《兵法七十二宗》,竟然是脱胎于孙子兵法的正统兵法心得。

    直到第六册,苏牧才知晓了这衣冠冢主人的身份,因为第六册是关于此人的墓志铭。

    苏牧一路读下來,脸上的激动和兴奋也是压抑不住,他并沒有感到太多的震撼,只是觉着新奇,沒想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事情。

    这衣冠冢的主人名叫新免草鬼,那柄唐刀上刻着草鬼二字,便是他的名字。

    这新免草鬼也算是一代猛人,在倭国可谓家喻户晓的兵法家和武道家。

    新免草鬼早年便跟随父亲学习当理流兵法,十三岁就在初次决斗之中战胜了“新当流”的大宗师,十五岁胜兵家宗师秋山源,二十岁名震京畿,从此一直到三十六岁,决斗一百余此,无一败绩,乃是倭国真真正正的独孤求败。

    到了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在剑道上已经很难再有突破,就沉心钻研,五十岁的时候,终于开创了二刀流,名为“二天一流”。

    一直到六十多岁,被井野家族的高手井野小次郎挑战,被井野小次郎的三刀流击败,最后销声匿迹,再沒有出现过。

    这些倭国人也是奇葩之极,一坡鸡屎就能盖过的弹丸之地,却分裂成十几二十个小国,不好好吃生鱼海带过日子,整日里国仇家恨,打打杀杀,动不动就是兵道大宗师武道大宗师,真真是夜郎自大。

    新免草鬼的墓志铭自然不可能是他本人写的,最有可能应该是井野家族的人执笔,许是出于嫉妒,又或许真相便是如此,在最后还特意点出,所谓的二天一流,乃是新免草鬼受了唐朝來的一个大胡子启发才创立的,而那些兵法秘籍,不过是他读孙子兵法的一些心得罢了。

    一想到唐朝來的大胡子,苏牧顿时想起一个名字:“虬髯客。”

    他对新免草鬼夸夸其谈的兵法秘籍和二刀流并不是很上心,但船上的日子枯燥乏味,也就将这些东西留了下來,毕竟是乔道清嘱托留下的,里面应该有着值得自己借鉴的东西。

第三百五十一章 航海不易,且行且珍惜

    裴朝风等人从黄山岛各处搜集了物资之后,便在岛上停留了一夜,这岛上留有许多房屋,足够船队驻扎下來。

    到得第二日,裴朝风的船队便与苏牧等人分道扬镳了。

    世家豪族与倭寇们有着自己的联络渠道,自然不可能与苏牧同路,而梁武直的队伍则留下來继续保护苏牧航行。

    梁武直对此求之不得,这才能够升官,正是得益于燕青的一刀,跟着这几位爷儿们,指不定还有其他惊喜呢。

    而其他诸县的武官们却沒有梁武直这么好的运气,他们虽然也得到了升迁,但根本比不上梁武直,还需要继续巴结裴朝风,于是便纷纷跟着裴朝风的船队出发了。

    至于裴樨儿,她早已习惯了跟随燕青历险,连无名小岛上都能挖出一座衣冠冢來,扈三娘和陆青花不喜欢衣冠冢里面的东西,但裴樨儿却充满了打怪捡宝的惊喜,这位千金大小姐,自然要跟着燕青的。

    裴朝风也是无奈,只能将妹子交给燕青,并嘱托苏牧多加照看,这才离开了黄山岛。

    裴朝风所谓的照看,当然是让苏牧帮忙,提防着燕青,别让燕青做些先上船后补票的事情,可苏牧看了看如胶似漆的燕青和裴樨儿,好想对裴朝风说,甭提先上船后补票了,这两位估摸着也不知上了多少次船,看样子把船板都给晃松了

    人比人气死人,燕青与裴樨儿倒是跟着船儿浪來浪去,可他跟陆青花就沒什么机会了,陆擒虎这位大爷可不是睁眼闭眼就能糊弄过去的。

    至于扈三娘,苏牧跟她姐弟一般亲热,但终究也只是停留在这种感情层次,想要上船补票什么的,即便敢想也是不敢做的。

    从黄山岛离开之后,船队便往七星岛进发,苏牧除了陪陆青花和扈三娘解闷之外,便缩在舱里研读新免草鬼的秘籍。

    不过他显然有些沉闷,比不得燕青花样多,这位小哥带着裴樨儿钓海鱼,射海鸟,碰到水浅的地方还下海探珠,将摸到的珊瑚和珍珠送给裴樨儿,将那妹子骗得服服帖帖,以致于燕青隔三差五就要偷偷吃些生牡蛎來壮阳补肾。

    陆青花和扈三娘都是江湖女侠的范儿,也受不了苏牧整日呵呵呵的死样,便加入了燕青和裴樨儿的玩耍行列,整日里玩得不亦乐乎,也算是各得其所。

    至于梁武直则是一个头两个大,虽然他手底下的船老大乃是从龙扬山收编來的航海老手,但想要找到七星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七星岛的位置只有雅绾儿知晓,而后厉天闰将这个秘密给窃取了过去,乔道清虽然留有密信给苏牧,但密信的容量有限,他也沒有提及七星岛的具体位置和路线。

    眼下梁武直和船老大所用的海图,是从井野平治的口中挤出來的,这位倭寇头子是到过七星岛的。

    可井野平治虽然是倭寇王,但他又不亲自驾船,毕竟术业有专攻,到了最后面,只能去找手底下的船老大。

    那倒霉的船老大却死在了江州一战之中,无奈之下,只能从倭寇的俘虏之中,寻找熟悉航海术的船员,与井野平治的情报结合起來,才搞出了这么一张海图。

    梁武直的船队只有三艘大船,剩下的都跟着裴朝风去了,三艘船携带的物资毕竟有限,若非还能够钓鱼來补充一些食物,还真不太充裕。

    再加上人类对未知都是充满恐惧的,这茫茫大海之中,若是迷失了,这辈子可就完蛋了。

    所以梁武直也是操碎了心,见得燕青几个男男女女乐不思蜀地玩耍,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又航行了几天,燕青等人终于玩腻了,最主要是裴樨儿几个整日被海风吹,脸蛋都吹成古铜色,反观苏牧整日窝在船舱里读书,竟然成了最白的一个,于是大家都不再出去玩耍了,可梁武直已经急得嘴边长了十几圈燎泡。

    这日天气晴好,风和浪平,裴樨儿忍不住又到甲板上來,才上來一会儿便开始大呼小叫,燕青苏牧等人纷纷出來查探究竟,却见得前方海平面上空,出现了大片葱翠的岛屿。

    “终于找到了。”要不是船老大丑得跟倭寇一样样的,梁武直恨不得扑上去亲他一把了。

    可船老大却镇定如常,陆老汉上來一看,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扭头回舱里去了。

    “只是海市罢了瞎激动个球”船老大极其淡定地说了一句。

    海市蜃楼苏牧是听说过的,但燕青等人却沒有见过,一个两个又來了激情,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叹为观止,待得海市消失之后,几个人又失落地回到了船舱里。

    悲观的情绪开始蔓延开來,燕青的花样也不太奏效了,半夜也不再听见他与裴樨儿惊天动地的沒羞沒臊,用陆青花和扈三娘的话來说,十几天不洗澡,身上比咸鱼还臭,即便裴樨儿愿意,燕青也下不了嘴了。

    一想到这个,陆青花和扈三娘又朝苏牧投來了幽怨的目光。

    早在几天前,陆青花还偷偷给苏牧看了一样东西,反正长得很恶心很羞人,苏牧却正儿八经地给她解释,说那东西叫鲍鱼,吃了滋阴补肾云云,鬼才要听你解释啊。榆木脑袋。你倒是來吃啊。

    虽然有喜有忧,但航海的枯燥和绝望,最终还是让众人产生了恐惧,好在苏牧及时出手,整日里给他们讲射雕讲天龙八部,因为记不完整,常常出现虚竹睡了李莫愁的桥段,但众人却听得津津有味,总之算是暂时忘却了忧愁。

    又过得三日,眼看着淡水要告罄了,事情也终于出现了转机。

    他们终于见到人了,确切來说,是见着死人了。

    一股洋流将几具浮尸给漂了过來,被打渔的船员捕捞了上來,虽然浮尸早已发胀,但仍旧能够从服饰上面辨别出身份來。

    梁武直沒有参加过方腊之战,燕青和苏牧等人却是清楚到不行,一看就知道是厉天闰和郑魔王麾下的五行旗军。

    苏牧等人心头大喜,让梁武直的船队逆流而上,果然逆着洋流发现了越來越多的浮尸。

    这些浮尸虽然被鱼儿吃得惨不忍睹,但梁武直见了便像见着亲人一般,恨不得找个地方给他们风光大葬以示感谢。

    逆着洋流又航行了一天,前方终于出现了船只的残骸,而后他们便看到了海平面上渐渐升起的一抹绿色。

    “这次该不会错了。”陆擒虎和船老大言之凿凿,众人纷纷跳起來欢呼雀跃。

    水手们鼓满风帆,船员还到舱底去划桨,总之是拼尽了吃奶的力气,眼看着陆地就在眼前,却出现了大片的战舰。

    苏牧來得匆忙,也沒能捣鼓个望远镜什么的,爬上瞭望塔看了一会儿,终于是看清楚局势了。

    这些战舰大大小小十几艘,显然是在围攻那座岛屿,待得船队靠近一些,苏牧还是看不清战舰的旗帜。

    燕青一气之下把苏牧给扯了下來,因为苏牧眼睛有些近视,燕青他们在甲板上都能看清楚那些战舰的旗子,苏牧还在那儿手搭凉棚扮猴王

    不过他们的运气并不好,因为围攻岛屿的船队,是郑魔王的船队,悬挂的是赤火旗,至于占据岛屿,被围攻的,也不知是方七佛的人,还是大光明教的人。

    梁武直虽然在江州见识了大场面,可跟着燕青就是想要捞功劳,好不容易不用死在海上了,却碰到这么大的海战,这不是玩人么。

    而且看苏牧和燕青的架势,显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麾下虽然有三艘大船,船上也都是些老手,可人家那是十几艘船啊。

    “先停下。”苏牧果断地下了命令。

    虽然梁武直是兵马都监察,可他知道自己说话不顶屁用,先不说燕青,单说苏牧就足够震慑所有人了。

    这位据说是第一才子的黥面书生,可是不折不扣的杀神,栽在他手里的根本就数不过來,什么杨云帆君麻吕也就不去说了,这船上的要么是龙扬山的降将,要么是官府的公人,谁不知道江州城里一夜之间挂起千百个倭寇脑袋,是出自苏牧之手啊。

    苏牧一发话,船队便缓缓停了下來,三艘船靠在一处,苏牧让船老大放一条小舢板,找了个熟手的划桨,与燕青上了小舢板,悄悄划过去侦察去了。

    众人在船上提心吊胆,生怕那些战舰会发现,连风帆都放了下來,期期艾艾等了小半个时辰,苏牧和燕青的小舢板才回來,但见得苏牧和燕青一脸一身都是血,划桨那位小哥脸色发白,裤裆湿哒哒一片,也不知是吓尿了还是吓尿了。

    苏牧与燕青上了船之后,便朝陆擒虎几个说道:“岛上是方七佛的人,但咱们绕不过去,只能救他们,否则他们被收拾了,咱们也一样遭殃”

    陆擒虎对此并无异议,陆擒虎和扈三娘都是见惯了杀戮的女侠,自然不在话下,龙扬山的船老大等人也都是刀头舔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自然沒太大的意外。

    倒是梁武直当场就吓白了脸,不过还是依照苏牧和燕青的嘱托,让人纷纷行动起來,将船底的床弩和抛石机都装备起來,石砲都堆垒在甲板上。

    见识了火药桶的威力之后,苏牧也不可能沒准备,起航前就让梁武直和裴朝风做足了准备,舱底带着火药桶,虽然数量不多,但他们要的只是背后偷袭的效果,吓一吓郑魔王的船队,那是足够足够的了。

    如此准备妥当之后,苏牧环视诸人一圈,点了点头,而后朝梁武直下令道。

    “起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船,木桶,她

    东胜七星岛暗合北斗七星之势,斗尾猿王岛却有些孤悬之意,偏离了主岛的攻防体系,在战略上作为突破口最合适不过,拿下猿王岛充当跳板,便能够对主岛虎视,故而成为了方七佛这个大军师的首要攻击目标。

    在大光明教攻打主岛,厉天闰分身乏术的情势之下,方七佛带领着颜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猿王岛。

    厉天闰也深知猿王岛的战略意义,但大光明教已经深入到主岛腹地,整日侵扰主岛城寨,战争形势不容乐观,他也只能让郑魔王带人到猿王岛來争夺。

    郑魔王手底下只有一千多人,虽然有着五六条四层大楼船,可终究有些力有未逮,只能砍伐主岛上的巨木,建造了十几艘木船。

    造船绝对是个大大的技术活儿,更并非旦夕之功,郑魔王手下虽然都是精熟水性的汉子,奈何对造船也一知半解,所造木船虽然能够搭载为数不少的士兵,仓促之间却沒法建造龙骨结构,无法承受大船的撞击,甚至无法抵御大一些的风浪。

    可战局迫在眉睫,郑魔王也沒办法兼顾这许多,木船仓促出海,搭载着诸多士兵,來到了猿王岛。

    抵达猿王岛外围之时,郑魔王便摆出了攻击的阵型,五艘楼船上的石砲机轮番轰击,船上更是箭雨齐发,压得方七佛的人抬不起头,港口根本就受不住。

    方七佛其实也是兵分两路,这猿王岛只是其中一路,另一路堪称主力,由司行方领着,在主岛附近游弋,以免大光明教的人占据主岛之后,他们会陷入沒有退路的被动局面。

    方七佛这一路虽然只是奇兵,但战力也不可小觑,由方七佛亲自领导,更是人心振奋,战意昂然。

    抵达猿王岛之后,方七佛便让军士们砍伐树木,制造简易的抛石机,充当防御工事,更是在浅海滩涂种下大片的竹矛。

    可惜仍旧挡不下郑魔王的猛烈攻势,眼看着郑魔王就要成功登陆,站在高岗上掌控全局的方七佛也是心急如焚。

    然而正当此时,三艘四层楼船突然出现在了郑魔王船阵的后方,沒有悬挂任何旗帜,敌我难明,可郑魔王正在抢滩登陆的关键时刻,士兵人人忘我,瞭望手倒是注意到了后方的情势,场面却乱糟糟吵闹闹,等郑魔王收到示警之时,苏牧的三艘船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之内。

    “控。”

    苏牧一声令下,船上的好手便将抛石机和床弩的绞盘都拉动起來,蓄足力气的抛石机和床弩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将整艘船都压低了三分一般。

    当石砲和火药桶都放置妥当之后,苏牧亲自擦着了火镰,点燃了火药桶的粗大引信,而后面色冷峻地下令道:“放。”

    “砰砰砰。”

    每艘船上大概有六张砲弩和床弩,苏牧将抛石机都集中在了后方的两艘船上,前方一艘撞在八具床弩,此刻打横了船身,彻底放弃防御,却将攻击力放到了最大。

    “嗡嗡嗡嗡。”

    磨盘大的石砲掀起低沉的风声,仿佛地震前的闷响一般,仿佛能够与人的心跳产生诡异的共鸣,使得郑魔王这边的士兵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躲。快散开。”

    郑魔王也是惊慌失措,他沒想到这三艘敌我不明的海船竟然会配备如此强力的弩机,见得满天石砲,也是慌了手脚,下意识开口下令要躲避,却又觉着躲避是躲不过的,又改口让弟兄们都分散开來。

    主将都如此慌乱,更不消说手底下的士兵了。

    这些士兵刚刚将方七佛打压得抬不起头來,洋洋得意自信满满,正紧锣密鼓打算登陆,谁能想到背后竟然潜伏着如此巨大的危机。

    “轰轰轰。”

    石砲轰入船阵,那些沒有龙骨结构的木船轻易便被击穿,一些倒霉蛋被石砲直接击中,整个身子都被砸烂,断肢残足四下里横飞。

    拱卫着主舰的那些木船,在第一轮石砲攻击之下就被打沉了三五艘,落水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门户洞开的船队也迎來了他们的噩梦,石砲过后,火药桶终于砸在了主舰上。

    这些火药桶都用铁皮死死箍紧,砸落在甲板上,或者砸穿船板,木屑横飞,轰入船体之中,也有沒能够击破船体,被反弹到水面或者附近船只上的。

    郑魔王的人见得这些火药桶威力不足,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然而郑魔王乃包道乙的徒弟,对火药的嗅觉异常灵敏,火药桶滴溜溜在甲板上转动着,四处弹跳,可引信却如灵巧的火蛇一般钻入到了火药桶内部。

    “此番死矣。”郑魔王心头一沉,视野便被刺目的强光刺激得睁不开,而后耳朵嗡一声,温热的鲜血便从耳洞流到了耳根和脖颈上。

    强大爆炸冲击波将他掀飞出去,他的胸膛就像被狂暴的大象群碾过一般,整个人被打落到海水里。

    “轰轰轰。”

    水与火失去了边界,海面掀起巨大的水花,海水化为迷茫的雾气,仿佛整个海面都被煮沸了一般,木屑木板四处溅射,将落水者的脑袋砸成一片血红的烂酱。

    哀嚎和呼救淹沒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仿佛海底的火龙突然冒出來作乱,仿佛天上的火神砸下一颗颗火球,即便连猿王岛上的方七佛和他的手下,都被大爆炸给彻底震住了。

    三四轮攻击过后,海面上便只剩下苏牧那三艘船,郑魔王的主舰被炸开好几个大洞,海水拼命倒灌,巨大的楼船倾斜入水,而后渐渐被海水淹沒。

    海面上的落水幸存者早已魂飞魄散,郑魔王爬上一条舢板,无论如何呼喊,却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听见自己命令的人。

    方七佛抓准时间,命令颜坦带人冲杀下來,羽箭不要钱一般往海面上泼洒,那些幸存者再无活路。

    这些士兵使用的都是竹箭或者木箭,都是在猿王岛上就地取材制作的,准头有些不足,但海面上密密麻麻都是敌人,根本就不需要刻意瞄准。

    穿过炼狱一般的画面,郑魔王终于看清楚后方那三艘夺命的楼船,为首的楼船已经打直了方向,船头处站着一名白衣男子,海风吹拂,掀开他的长发,两行血泪一般的金印散发着恶魔一般的光辉。

    “苏牧。”

    方七佛也看到了苏牧,虽然他与苏牧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怨,苏牧脸上的金印还是他亲手刺上去的,但他是何等聪慧之人,自然知晓苏牧解围猿王岛,并非是为了救他方七佛,只不过是为了救他自己罢了。

    如果郑魔王攻下猿王岛,苏牧这三艘船想要安全离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方七佛便让士兵们都警戒起來,他可沒有心情请苏牧上岛來喝茶吃烤鱼。

    郑魔王见得弟兄们惨遭屠戮,心里也是悲愤苍凉,终究还是从小舢板上站了起來,摘下头巾,绑在刀尖上,用力朝方七佛挥舞起來。

    “他们投降了。”

    “哈哈哈。郑魔王投降了。。。”

    欢呼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郑魔王的人也不再哀嚎哭喊,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想在这海上立足,人力永远是最珍贵的资源,方七佛也让弟兄们停止了攻击,接受郑魔王的投降。

    而苏牧只是站在船头,冷眼看着这一切。

    直到方七佛的人将郑魔王连同他的麾下都控制起來,苏牧才让人放下一条舢板,看样子竟然是要上岛跟方七佛聊一聊。

    “你不许去。”陆青**里这般喊着,但嘴唇翕动了一阵,最终还是沒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苏牧从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决定了的事情也不太会改弦更张。

    裴樨儿见得苏牧如此,心神也是激荡难平,什么叫英雄气概。看看苏牧就知道了。

    与举手投足间让郑魔王的军队樯橹灰飞烟灭的苏牧相比,江宁那些软趴趴的文人士子,简直连杂鱼虾米都算不上,他们只是烂泥里打滚的爬虫,而苏牧燕青这样的伟男子,才是翱翔于苍穹的雄鹰。

    苏牧曾经是方七佛的俘虏,也曾经被方七佛刺上了耻辱的烙印,但今日如果沒有苏牧,方七佛和他的手下必将死在这里。

    当他们看到苏牧的小舢板摇摇晃晃,不急不缓地悠然而來,他们感觉这一人一船所带來的压迫与震撼,竟然比郑魔王船队的攻击,还要來得猛烈。

    港口临时搭建的简易渡口已经被郑魔王的人打烂,苏牧跳下水面,从漫过膝盖的浅滩走上來,而后经过泥泞的滩涂,走到了岸边。

    他的袍子被泥水沾污了,靴子上全是黑乎乎的海泥,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的目光始终沒有离开方七佛,他的眼神仍旧平静而淡然。

    方七佛微微摆手,身边的亲卫撤去了防备,他便冷冷地站在原地,看着苏牧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來。

    他一直不明白苏牧为何要來趟七星岛的浑水,按说这是大光明教和他方七佛之间的恩怨,即便杨红莲在大光明教当圣女,苏牧也不该这么着急着赶來,再者苏牧只带了三艘船,看架势也不是來帮架的。

    直到苏牧以身涉险,孤身前來见他,他终于知道了苏牧这趟出海的真正目的。

    或许七星岛对大光明教或者他方七佛都至关重要,但在苏牧眼里,能够让他來七星岛的,只有两个半人,一个是杨红莲,一个是雅绾儿,半个是乔道清。

    乔道清之所以只是半个,是因为苏牧知道,乔道清无论在天下何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苏牧都不需要担心他的生死安危。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把杨红莲和雅绾儿接回去,既然要彻底了断与江湖绿林的恩怨情仇,今后往朝堂方面发展,苏牧就不能把她们留在海上。

    前者还好说,因为她与苏牧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雅绾儿。苏牧真的有信心把她带回去么。

    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但方七佛还是不得不承认,或许将雅绾儿托付给苏牧,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苏牧直视着方七佛,仿佛看着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后平静地像跟邻居打招呼一般,问道:“她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飞鸟,鱼,相聚

    山顶上百草凋零,不远处一株枯黄的不知名小花,仍旧坚挺地散发着最后一丝余香,想要为这个美丽的海岛,留住最后一点点夏天的味道。

    雅绾儿一水灰色粗布衣,抱着双膝,细心地嗅闻着那朵小花的香味。

    山下都是血腥,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杀戮,让她感到极度的厌倦。

    湿润得发腻的海风满是腥味,让她的长发都黏在了一处,她讨厌这样的地方,虽然她终于能够继续追随义父的脚步,但她却发现,义父已经无法填满她心中的空缺。

    因为在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地方,永远空着一个位置,等待着那个不该去等待的人。

    这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她作战,海风影响了她的听觉,到处都是腥味,让她的嗅觉也不再灵敏而精确,甚至于影响到她的行动能力。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永远也无法适应的环境,即便她想要走下山坡,都需要借助竹棍的探索。

    这让她仿佛回到了无助而让人惊恐的年少时代,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知道义父与大光明教迟早要有一战,但她能做的已经仁至义尽,即便她想要帮助义父,方七佛也不可能对她要求更多。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废人,非但不能提供帮助,反而要拖义父的后腿。

    所以她很想离开这个地方,想着那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虽然那个人说过,一定会來接她回去。

    巨大的爆炸声让她心神震撼,她知道义父撑不了太久,但沒想到郑魔王还隐藏了这么巨大的实力。

    她很熟悉这样的爆炸声,特别是与那人相遇之后,这样的爆炸声仿佛每次都在敲击着她的灵魂,提醒着她,那个人从未离开过她的思绪。

    “又怎可能是他…”雅绾儿自嘲地苦笑了一声,然而下一刻,她的苦笑便凝住了。

    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其中一股來自于义父方七佛,另一股,來自于她每夜的梦里。

    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连站起來的勇气都沒有。

    她听到义父跟她说这些什么,问她一些什么,但她都沒有用心去听,因为她还在确认,另外一股气息是不是真实的,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

    方七佛的话很快就说完了,事实上这么多年了,他也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因为他已经从雅绾儿的脸上,从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到了雅绾儿的答复。

    不是女儿不愿长大,而是父亲舍不得女儿长大,可女儿终究是要长大的。

    她会有自己的生活,虽然仍旧敬重和深爱着自己的父亲,但心里最重要的地方,仍旧还是要让给一个陌生的小子,那个小子或许很不凑巧,就是你最痛恨的敌人。

    这就是宿命。

    方七佛看着苏牧走上前來,看着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女儿将手搭在了苏牧的手上。

    他听到苏牧说:“跟我回家。”

    他也看到,雅绾儿听完这句话之后,展露出來的笑容,那久违的笑容,让方七佛觉着整座猿王岛,都回到了夏天。

    雅绾儿还是跟着苏牧走了,他终于又了却一桩心事,便只剩下跟大光明教那群神经病的恩恩怨怨了。

    其实从大哥方腊被杀之后,方七佛就已经生无可恋,但他需要给这个世界一个交待,给雅绾儿一个交待,给大光明教的人一个交待。

    他是天生的谋略家,可惜战场沒有了,他还如何苟活下去。

    所以他很不情愿看到苏牧的到來,很不情愿看到雅绾儿的离开,可看着雅绾儿拉着苏牧的手,就像孤独的人守着最后的灯,他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雅绾儿临走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从小至今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儿,说了一句颇为大不敬的话:“父亲,别死在别人手里了…”

    他非但沒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欣慰。

    因为女儿还是了解他的,知道他最终的归宿只有一死,也知道他仅剩的那一点可怜的自尊与高傲,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本以为该有万般不舍的别离,终究还是水到渠成的发生了,让人有些不忍,又有些释然。

    他对着女儿笑了,虽然雅绾儿看不见,但他知道,女儿一定能够感觉到他的笑容。

    苏牧也对他说了一句话,他也一并记在了心里:“我不怪你,但如果有机会,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也笑了,而后朝苏牧笑道:“保重。”

    苏牧沒有回答,带着他的女儿走了。

    船队离开了,往主岛方向而去,当苏牧船队的桅杆消失在海面上,方七佛才转过身去,筹备最后的一战。

    陆青花早知道苏牧此行的目的,所以见着苏牧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将雅绾儿领回來,她也沒有太多的惊讶。

    倒是梁武直等人被吓得脸色煞白,对苏牧的敬畏又高了三四层楼那么高。

    燕青知道雅碗儿与苏牧之间的事情,心里充满了羡慕,却被裴樨儿偷偷拧了一下后腰,疼得呲牙咧嘴。

    扈三娘虽然表面上笑容和煦,心里却充满了酸楚,即便雅绾儿这样的女子,身为方七佛的女儿,都能够与苏牧走到一起,自己与苏牧虽然亲密,但终究隔着一片海,因为苏牧或许真的将她当成姐姐了…

    沒有太多的客套,仿佛雅绾儿本就该属于这个队伍,陆青花将雅绾儿领回船舱,梁武直让人张满风帆,从猿王岛中间的海峡穿越而过。

    方七佛的人纷纷警戒起來,但方七佛很快传來命令,对苏牧的船队放行了。

    苏牧在甲板上呆了一会儿,等到陆青花抱着白玉儿走出船舱,他才朝陆青花点了点头,而后走入了船舱之中,并沒有把舱门拉上。

    雅绾儿随意地坐在舱里,背靠着床铺,手里把玩着一柄精美的匕首,那是陆青花送给她的见面礼。

    听到苏牧的脚步,雅绾儿双眸之中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未见面之前心底有着千言万语,可见面了便只剩下羞涩和气恼。

    苏牧也沒有多说什么,在她旁边坐了下來,而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两人便这么无声地坐着,一直坐到雅绾儿哭湿了他的衣袖,又坐到衣袖上的泪痕消失不见,他们才走出了船舱。

    雅绾儿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能够感受到周围的善意,在众人的眼中,这个高挑出众的美人儿,走出來之后,仿佛有些不一样了,至于究竟哪里不一样,大家也说不上來,总觉着换了个人一般。

    最后大家才发现,原來她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她本來就适合笑,但生命之中一直缺少的就是笑,以至于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显得好不突兀,反而觉着理当如此了。

    从猿王岛的海峡穿过之后,船队在入夜的时候,停靠在了猿王岛的东北角,这里距离方七佛的驻地已经很远很远,众人放心登上猿王岛,打算停留一夜,第二天再起航。

    裴樨儿几个女子自然要寻找溪流清洗一下身子,这是她们在航行旅途之中最渴望的一件事情。

    苏牧等人则带着梁武直几个,外出打猎捕鱼,陆擒虎留下來看守船只和生起篝火,总之各行其是,各有所得。

    几个女人从森林里出來,回到篝火之时晚餐已经准备好,除了烤得焦黄流油的野味之外,苏牧和燕青还搭配了新鲜的野果,将烤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摆在洗干净的大贝壳里,旁边是用醋腌过的凉拌海带,肉片上还撒着香草和野葱花,再配上一小壶果酒。

    梁武直等人何曾见过如此精美的野餐,顿时口水横流,顿时食指大动,恨不得马上风卷残云将这些美食消灭掉。

    然而当他们看到雅绾儿等一众女子之后,又觉着对这些美食已经沒有太多食欲了。

    起初他们还不理解,苏牧为何冒这么大的危险出海,当他们知晓苏牧的目的,知道他出海只是为了寻找两个女人之后,难免腹诽不已。

    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苏牧这样的大才子自然也逃不出这样的窠臼,只可怜他们这些无辜的跟随者要大吃苦头。

    可当他们看到此时的雅绾儿之后,便再也沒有这样的想法,若果自己是苏牧,或许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海吧。

    陆青花虽然姿色平庸,但气质出众,扈三娘成熟丰腴风情万种,雅绾儿高挑冰冷,裴樨儿古灵精怪,一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即便再不解风情的厮杀汉子,也看得目瞪口呆了。

    不过他们还是不敢乱來的,见识过苏牧和燕青的狠辣之后,谁的贼眼敢往这几个女子身上多扫两眼。

    雅绾儿几个也是知情识趣,知晓她们在这里,汉子们放不开手脚,便端着苏牧准备好的食物,回到了船上。

    那条船自然也成为了“女儿国”,汉子轻易不能涉足,几个女人晚上便睡在了一条船上,其他人则挤在另外两条船。

    燕青与沐浴过后的裴樨儿偷偷交换眼色,那眼神比烤肉的篝火还要**,至于夜深人静之后,两人要到树林里做些什么沒羞沒臊之事,相信船上的人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船队休整了一夜之后,翌日又用了半天时间來补充淡水和各种食物,包括航行必需的一些绿色食品,这才继续起航,往七星岛主岛方向前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市舶司的种种

    一如既往,苏牧很潇洒地闯世界去了,留下來收拾烂摊子的,永远是默默无闻的苏瑜。

    如果你以为苏牧一走,会将所有的事情一并带走,那就大错特错了,江宁的局面也不可能美好到哪里去,说是烂摊子绝对不过分。

    人常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苏牧是跑掉的和尚,苏府就是那座庙,苏瑜就是庙里的庙祝了。

    苏牧轻易不见人,接待诸多求见者和拜访者的任务都落到了苏瑜的头上,即便他八面玲珑也分身乏术,被这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两脚不沾地。

    再加上高慕侠也回京了,那些世家大族又活跃了起來,俨然将苏牧甚至于苏府,当成了高慕侠的代言人,即便苏瑜三番五次表明了立场,仍旧还是无法阻拦这些人的脚步。

    而苏牧出海的这段时间里,朝堂上的变化也是峰回路转,别具戏剧性,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些世家豪族的眼光和能量。

    因为朝堂上对江南局势终于做出了决议,堵不如疏,对于倭寇,若动用武力來剿灭,必定要劳民伤财雪上加霜,而且极有可能深陷泥潭。

    所以朝廷决定,在江南小范围内试行,解除海禁,从根本上缓解沿海的危机,让供需过剩的江南商品有个好的出口,以减少沿海走私,从而达到消除倭寇的效果。

    这也是剿灭变招抚的套路,只要开通海禁,江南世家豪族的货物能够卖出去,谁还会铤而走险去走私。谁还乐意勾结倭寇來祸害同胞。

    非但如此,一旦开了海禁,这些世家豪族非但不会再勾结倭寇,反而会千方百计打击这些海上掠夺者,以保证商路的安全,这才是釜底抽薪的最佳政策。

    然而大焱军事积弱,对战外敌更是罕有胜绩,朝廷闭关锁国的政策已经实施了许多年,突然要开海禁,官家也是迟疑犹豫了许久。

    其实早在高慕侠南下治倭之初,赵劼就有了重开市舶司的想法,只是不断传回來的密奏都表明,世家豪族对江南的渗透和掌控已经到了骨子里,即便重开市舶司,也只能沦为世家豪族敛财的路子。

    可这一次打击倭寇也让官家尝到了甜头,重要的并非缴获的那些战利品和金银财宝,而是从打击倭寇的胜利中,官家重新得到了百姓的呼声认可。

    得民心者得天下,对于一国之君而言,还有什么比民心更值钱。

    既然对待倭寇都能够由剿灭变招抚,为何对世家豪族就不可以宽容一些。起码这些世家豪族还能维护社会稳定,治理地方还要依仗这些大地主。

    特别是大焱的特殊官制,地方官员都是临时工,经常出现刚刚熟悉民情就要被调任的尴尬状况,以致于官府对民间的掌控力越发衰弱。

    这样的情势之下,其实地方的稳定,大部分都依靠世家大族和一些大地主來维持,这也是朝廷为何无法将世家豪族连根拔起的根本原因之一。

    既然官家已经拍板,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虽然只是在江宁试点,但朝廷的大佬们都很清楚,只要这事儿办漂亮,试点自然会推广开來。

    到时候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财政收入,朝廷就不用寅吃卯粮,财政支出也不会捉襟见肘,更重要的是,朝廷有钱了,官家自然就开心了。

    莫看市舶司只是试点,但这个衙门可是千金难买的重头,江南世家纷纷发动朝堂上的能量,极力争取市舶司的人选配置问題。

    这个人选自是至关重要,官家也是考虑良多,这就是为何前面说世家豪族目光长远的原因了。

    因为苏三句的兄长苏瑜,这个已经沦为苏府大总管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市舶司的组建人员名单之中。

    苏瑜与赵文裴刘质等人都是进士出身,对于每次科举只取两三百人的大焱朝廷而言,这样的人物毫无疑问是可堪大用的人才,只是大焱许多进士都沒能够官运长久,这就是大焱官制的问題了。

    即便如此,苏瑜和赵文裴等人在杭州的所作所为,都进入了朝廷考察的视野之中。

    当然了,市舶司是官家拍板的,人选上自然也要以官家的意见为主,而促使官家做出这种决定的,显然不是朝廷上的文武百官。

    这些官员背后都站着不同的利益群体,巴不得整个市舶司都揽入手中,又怎么可能插入苏瑜这几个新丁。

    官家甚至连苏瑜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自己查阅浩繁如烟的官员档案,从中慧眼识珠将苏瑜给挑出來。

    之所以选择苏瑜,是太尉高俅的举荐,当然了高俅的意思,自然就是高慕侠的意思。

    而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朝堂百官站出來提出异议之时,却有人站出來为苏瑜说话。

    站出來说话的人不是朝廷官员,说话分量却极其重要,因为那是越王赵汉青的儿子赵文瑄,以及吴王之子赵汇端。

    这两个都是毛头小子,刚刚抵达东京面圣不久,为何能够参与朝廷议论。他们又沒有实权在身,妄议朝政可是犯大忌的。

    那是因为他们即将要总揽市舶司的大权。自然有权挑选一些自己中意的官员來协助自己办差。

    沒错,除了越王和吴王的儿子,还有一直留在东京不之藩地的秦王之子也在名单之中。

    这件事说起來也是让人郁闷气结,早先文武百官整日聒噪,奏折雪片一般飞,纷纷奏请官家过继宗王之子为储君,以固国本,官家对此早已心生不满。

    赵劼虽然四十多了,但保养得很好,平日里修身养性,极少发怒,也沒什么大病大痛,春秋正盛,宠幸后宫也沒什么大问題,早几个月还有个贵人怀上了龙种,可惜御医看过,应该是公主,而非龙子。

    赵劼已经连续生了七八个女儿,却一直沒有儿子,国家的继承问題就摆到了台面上來。

    朝廷百官催促得紧,官家却仍旧不死心,自觉身体倍儿棒,经常与妃子们决战到天亮,用过都说棒棒棒,生儿子只是迟早的问題,所以对百官们的催促非常的不耐烦,到最后甚至开始讨厌提起这件事的官员。

    奈何对待这件事,即便是自己的死忠拥趸蔡京和高俅,都认为应该缓和处理,不该跟官员们死撑,赵劼只好将几个宗王的儿子都召入东京,加以考察。

    这些都是藩王的儿子,身份极其敏感,也不好给他们安排工作,而正当这个时候,市舶司的组建问題提上了议程,赵劼心里便有了底。

    虽然市舶司承载着整个大江南的希望,但官家内心其实并不看好,因为即便开了市舶司,也会被江南世家垄断,他是不乐意看到这种局面出现的。

    但市舶司必须打上他的烙印,如此才沒人敢下黑手,而自己不可能亲自处理这些事情,这时候,赵文瑄等一干试炼的王子们,无疑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事情做好了,自然是皇家的荣耀,事情做不好,说明这些王子的能力不够,一个市舶司都弄不來,还怎么管理偌大的皇朝。以后你们也就不用在老子面前叨叨过继王子的事情了。

    虽然听起來有些胡闹,颇为儿戏,但却有在情在理,这些王子初出茅庐,又必须小心谨慎,应该算是中立的势力,大家并沒有吃亏,在朝堂上占不到便宜,也只能将战场转移到江南。

    到时候远离了官家的注视,做事的又是几个毛头小子,世家豪族想怎么斗就怎么斗,官员们也不用承受世家豪族的压力跟官家顶牛,可谓一举多得,各方都欢喜。

    如此一來,这个方案也就定了下來。

    而赵文瑄先前就得过苏瑜的搭救照料,若非苏瑜,他能不能逃出杭州都成问題,遑论如今有机会成为一国的储君。

    相对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牧,赵文瑄更喜欢苏瑜这位兄长,而苏瑜早已成为了赵文瑄的崇拜对象,赵文瑄也知晓苏瑜怀才不遇,眼下要重开市舶司,他又岂能不把苏瑜带上。

    官家赵劼对于赵文瑄力挺苏瑜的事情,心里也是有些不太高兴,毕竟有着培植势力之嫌,不过赵文瑄不懂掩饰,在朝堂上就表现出來,说明两人之间也是光明正大,并无太多龌蹉,若他暗地里提拔某些人,才更让人心生不安。

    再者,赵文瑄等一干王子虽然都是皇家血脉,高贵早熟,不像寻常的少年郎那般不着调,可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官家又岂会将他们当成威胁。

    若按照官家的意思,协助王子们办差的最佳人选,应该是刚刚升任提点皇城司公事的高慕侠,可童贯已经开始北伐的后期准备,高慕侠需要调遣绣衣指使军随行监军,根本就抽不开身。

    皇城司是天子近卫,最大的长官名义上是皇城使,不过都是由宦官把持这个头衔,而朝廷官员都心知肚明,这宦官不过是个幌子,皇城司真正的首脑,应该是提点皇城司公事,也就是高慕侠现在这个位置。

    也就是说,当今官家已经将皇城司彻底交给了高慕侠,这份信任再加上高太尉的恩宠程度,这对假父子在大焱朝廷上的分量,可想而知了。

    赵文瑄将苏瑜拉近自己的班底,一方面想要报恩,一方面也想让苏瑜得到施展才华的舞台,而且苏瑜是江南人氏,先前又在江南经商,对江南的商业王国最是熟悉,还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然而赵文瑄沒有想到,自己的好意,会给苏瑜带來多少明里暗里的麻烦…

第三百五十五章 烈火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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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是个既清冷又充满了情调的季节,秋菊九月傲霜开,正因为有了菊花的开放,让文气斐然的江宁,萧瑟之中多了一份情怀。

    梅兰竹菊四君子乃文人最爱,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只能说文人们一年四季都能找到咏物以言志的对象。

    且不论五柳先生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珠玉在前,单说历朝历代,咏唱秋菊的名篇佳作便数不胜数,就连后世大明太祖这样马上开国的大老粗,也曾经做过一首咏菊诗。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这诗沿袭了朱皇帝糙而大气的风格,通俗易懂却大气磅礴气吞天下,主要看气质意境,其他细节也就不要太在意了。

    对于恨不得用诗词歌赋來建造城墙和用文房四宝來铺地板的江宁人來说,这是一个附庸风雅决不可错过的季节。

    走亲访友,四处参加文会雅集是躲不过的,跟一些个佳人美女在后院赏菊也是美事乐事。

    到了后世,赏菊这个词语似乎有些变味了,菊花也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为了保护华夏民族的传统文化,我们必须要抵制这种不良的文化污染,我们要严厉谴责那些动不动就喊着要爆*菊花的人,对于这种毫无节操和情操的可耻行为,只能说,能带上我吗。

    咳咳,当然了,九月若只有菊花,到底单调了一些,不过还好,到了九月,秋蟹成熟,膏黄饱满,肥美无比,持螯酌句赏花黄便成了文人士子们的最爱。

    不过苏瑜却是饱受其苦,即便他已经极力抵挡,可仍旧少不得要出门应酬,如今一看到螃蟹就想吐,看到菊花就鼻塞。

    虽然皇城司的人已经提前将密报送了过來,苏瑜也知晓自己即将要进入市舶司的班底,终于拥有了大展拳脚的舞台,可朝廷的正式任命还沒有下來,那些世家豪族却已经闻风而动,纷纷屈尊纡贵折节下交。

    苏瑜是个拥有着极高情商和商业头脑的人,市舶司的差事最合适他不过,他也清楚市舶司重开必定阻挠重重,异常艰险,所以尽量不去得罪那些世家豪族,如此一來也便只能辛苦自己了。

    虽然江南的气候比较暖和,但在一千多年前的大焱,气候异常寒冷,即便只是九月,昼夜温差已经极大,早晚会挂霜,清冷之极,苏瑜正在为进入市舶司做前期准备之时,弟弟苏牧的航行也开始变得艰难起來。

    海上的气候变化无常,离开了猿王岛之后,苏牧等人遭遇到了狂风大雨的极端天气,气势滔天的大浪差点将他们的船给掀翻,待得风停雨歇之后,却又迷失了方向。

    东胜七星岛虽然暗合北斗之势,可苏牧又不懂天文,牵星术乃是大航海家才具备的技能,梁武直那边的船老大虽然经验丰富,可毕竟只是扬子江上的老手,借助海图寻找位置就已经不错了,想要凭借观星而畅游大海,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关键时刻还是陆擒虎挺身而出,接过了掌舵人的职责,早先燕青和苏牧便推测,陆擒虎应该是到过倭国的,再不济也曾经有过漂洋过海的阅历,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在大海之中迷失了两三日之后,陆擒虎也渐渐找回了航海的感觉,最终确定了方位,将船队带回到了七星岛的海域。

    当陆地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之时,几乎所有人都从绝望之中走出來,泪流满面地相拥而泣。

    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一段经历,也正是一同经历了生死一线的绝望,才让他们变成了更加紧密团结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成熟团队。

    雅绾儿毕竟丧失了视力,那以细腻和灵敏见长的嗅觉和听觉,在茫茫大海上屁用也不顶,所以跟着义父航行的那段时间,她也沒有太多的记忆。

    待得船队登上了前方的岛屿,她才激动起來,因为她认得这个岛。

    这是七星岛中的第五岛,名唤烈火岛,盖因岛上常年温热,温泉处处,岛上还有一处火龙巢穴而得名,当她嗅闻到空气之中浓烈的硫磺气味,雅绾儿便确定了这是烈火岛。

    古时之人多密信,什么火龙巢穴,苏牧一眼就看出來,这个岛其实是个火山岛,仅此而已。

    不过能够在清冷凄凉的深秋,差点迷失在海上,死了都无人知晓的惊魂历险之后,碰上这么一个处处是温泉的岛屿,真真是让人欢喜到不行的。

    这烈火岛四季如春,环境优美,物产富饶,必定是七星岛之中备受争夺的一个岛屿,苏牧虽然也曾经想过这一点,提前让弟兄们做好了防备,然而登陆了之后,诸人还是头皮发麻起來。

    但见靠岸的滩涂上遍地都是残尸,因为烈火岛的气温比较高,这些尸体早就腐烂,滩涂上又是泥泞不堪的海泥,各种小生物密密麻麻地寄生在尸体之上,让人直欲作呕。

    见得这等地狱般的惨状,是人都知道这里已经发生过激战,透过尸体上的服饰,苏牧也能够看得出來,大部分尸体都是厉天闰麾下的士兵,而另一方则是大光明教的圣教护法军。

    按说惨烈激战过后,得胜的一方必定会派人留守此处,从尸体的数量上來看,得胜的应该是大光明教,也就是说这烈火岛此时应该在大光明教的控制下才对。

    推测出这一点,苏牧也是安心了许多,将情形都与诸人商议了一番,在雅绾儿的建议之下,陆擒虎命令船队绕了一个大湾,从烈火岛西北角登陆。

    雅绾儿虽然看不见,但每到一处,义父都会向她讲解当地的地形地貌和风土人情,作为大军师,方七佛也绝不可能放过天然登陆点和防守要塞等战略要冲之地。

    结合雅绾儿的描述,船队终于來到了西北角的海湾,只是这海湾已经搭建了简易的港口,而港口各处都建了瞭望的塔楼,他们的出现,早已引起了镇守方的注意。

    苏牧爬上桅杆,脱下白色的袍子,好吧,袍子其实已经变成灰色的了,挥舞袍子打出大光明教的秘密旗语,可迎接他的是港口塔楼一波又一波密集的箭雨。

    “上面不是大光明教的人。”

    苏牧拨打着箭雨,陆擒虎连忙让人将船队退了出去,苏牧也是郁闷不已,他素來谋而后动未雨绸缪,今次出來远航却不事先制作一副望远镜,实是失策到了极点。

    眼看着如此绝佳的停靠点无法接近,岛上的温泉和野味瓜果无法享受,众人心情低落到了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回到甲板上,苏牧几个又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取出海图來,查看下一个岛屿的距离,以及船上补给的存储。

    虽然船上的淡水还能坚持半个月,但水质显然已经不适合饮用,途中可以捕鱼來充饥,但沒有绿色食品,很容易患上败血症。

    思來想去,诸人还是决定上岛去探查一番,而且苏牧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原本他还美滋滋的想着,若能撞大运,杨红莲就在这个岛上,那么他果断接了自己的女人,打道回府,再也不管海上这摊烂事儿。

    可眼下的情形却表明,即便杨红莲在岛上,情势也不容乐观,既然大战之中败亡的是厉天闰的人,占据海岛的又不是大光明教的人,莫不成是方七佛的人。

    可方七佛已经对苏牧放下了敌意,断然不可能认不出苏牧的船,也沒有攻击苏牧船队的道理。

    再者他们最终的任务是要争夺最后的主岛,方七佛麾下人手有限,不可能让这么多人留守在这里,肯定会继续挥师,而不是坐守此处。

    雅绾儿此时也提供了一个极其有价值的情报,这些占据岛屿的人,极有可能是当地的土著,斑人。

    方七佛在占据东胜七星岛之时,就已经征服了当地的土著,而后厉天闰接管了七星岛,却沒有善待这些土著,将这些土著当成牲口不如的奴隶,动辄打杀羞辱。

    保卫家园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这些土著人自然也如此,许是大光明教与厉天闰的人两败俱伤,被这些土著斑人渔翁得利,趁虚而入,夺回了烈火岛的掌控权。

    而对于斑人,雅绾儿也从义父口中了解过。

    这些斑人之所以称之为斑人,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的脸上身上都刺有古怪的图腾,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喜欢穿五彩羽毛结成的斑斓羽衣。

    据方七佛所言,这些土著人自称大秦羽士的后裔,追随大方士出海访仙,中途遭遇风暴,其中一支流落此处,至于真相如何,却不得而知。

    大秦皇帝派人出海访仙的传说流传千古,经久不衰,许是一些海盗占据了海岛,为了改头换面过日子编排出來的也不一定。

    这些人极其擅长运用奇毒和巫蛊之术,适才泼洒下來的都是些竹箭,箭头非金非石,而是一种暗绿色的毒刺,也亏得距离远了一些,否则就麻烦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这些潜在敌人有了一定了解之后,苏牧等人也就稍稍安心下來。

    到得入夜时分,苏牧与燕青划着舢板,趁着夜色,偷偷从侧面绕行,爬上刀削一般陡峭的海崖,潜入到了烈火岛之中。

    为了防止这些土著斑人主动出击,陆擒虎和梁武直等人也是彻夜不眠地警戒着,而苏牧与燕青则顺利进入了烈火岛的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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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火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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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提前制作望远镜,确实是苏牧此次航海最大的败笔,不过为了应对这次航行,他也做了十足的准备,起码药物还是配备得比较充足。

    陌生的海岛,凶蛮的土著,危机四伏,苏牧与燕青行走于暗夜的阴影之中,身上涂满了各种趋避抵御毒蛇猛兽蚊蝇瘴毒的药物,这才小心翼翼地探索起來。

    由于气温比较高,树木繁茂,密林之中又多温泉,一路上沼泽遍地,好在有燕青,苏牧才不至于受苦受难。

    虽然对航海一窍不通,但若说潜行追踪,浪子燕青却是一把好手,有燕青在前面引领,二人很快便见到了火光。

    烈火岛并不是很大,岛屿中心处是一座常年冒着浓烟的火山,山下有一片谷地,谷地里大片大片的竹楼和木屋,四周还有密集的窝棚和草庐,应该就是斑人的聚居地。

    苏牧也來不及吐槽燕青像狗一般擅长追踪的技能,两人悄无声息便进入了营地,不过营地四周到处是隐秘的陷阱和机关,燕青就差点被树上的竹矛射了个透心凉。

    经历了这一次凶险之后,燕青也不敢再大意,好不容易才与苏牧潜入营地,却听得远处传來悠扬的歌声,显然这些斑人正在举行集会。

    二人看准了边缘地带的一处竹楼,苏牧踏踏踏风行三步,一跃而起,燕青适时地抬起刀鞘,苏牧脚尖一点,借助刀鞘的承受力,跃上二楼,如壁虎一般攀附在窗沿之上。

    这些竹楼有些像后世云贵苗家的吊脚楼,楼下蓄养野物,楼上用作居住。

    许是因为刚刚遭遇掠夺和大战,楼下蓄养的野物早被抢光吃光,否则苏牧和燕青很有可能引发不小的动静。

    苏牧透过窗户的缝隙,往房内观察了一番,房中的火塘还留有暗红的余晖,想來该是保留火种所用,因为这烈火岛上根本就不需要取暖。

    房中无人,苏牧也就安心下來,将后腿一伸,把燕青给接了上來,而后推开窗户,跳进了房中。

    双脚才落地,苏牧便后背发凉,听得耳后传來嘶嘶之声,一道黑影陡然朝他袭來,他沒有二话,抽出草鬼唐刀,手起刀落,但听得噗咚一声,一颗硕大的蛇头落地,断成两截的蛇身还在剧烈扭动着,蛇尾部分还在死死缠着苏牧的脚。

    借助火塘的光芒,苏牧也是倒抽一口凉气,那被斩死的巨蟒竟然有手臂粗大,通体斑斓,蛇头三角,显然是凶猛的毒蛇。

    “这些斑人也是可怜,也亏得是我,否则这房间的主人可要倒大霉了”

    苏牧呼出一口浊气,不由小声感叹了一句,连如此凶猛的毒蛇都能潜进來,可见这些土著的生活环境有多么的恶劣了。

    人皆有怜悯之心,这些斑人好好在这里过日子,要不是方七佛为了给圣公军准备后路,占据了七星岛,这些斑人也不会承受生离死别战火人祸吧。

    一想到厉天闰还冷血地奴役这些斑人,苏牧的心里也是堵得慌。

    燕青随后跳进房里,听得苏牧感慨,也是白了他一眼:“你把人家的看家蛇给杀了好么还可怜这些斑人,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苏牧微微吃惊:“看家蛇。只听说过看家猫狗,却未尝听说过用这种凶猛毒物來看家的你莫不是诳我。”

    燕青也懒得跟苏牧插科打诨,得意地解释道:“你师哥我游遍天下,当年在西蜀云游,便见过这等土著风气,那些擅长养蛊招虫的巫人,常常在家里蓄养毒蛇來看家护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些斑人同样擅长巫蛊之术,能够想到看家蛇的点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得燕青如此解释,苏牧也是大呼惊奇,不过眼下也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两人在房里搜索了一番,果然找到了一些外來之物,显然是斑人从战场上缴获所得。

    两人从房间出來,便顺着民居小心往前方潜伏,无论竹楼还是木屋亦或是道路两侧的树屋,里面都空无一人,而前方的人声也越发吵杂,充满古朴韵味的歌谣变得越來越清晰。

    许是白日里他们的船队惊扰了这些斑人,于是斑人举行大聚会,打算对他们的船队下手了。

    在途中的一座兽栏里,苏牧和燕青终于有了收获,这兽栏里关押着好几个俘虏,衣服都被剥了个一干二净,大腿和后腰的肉被割掉了大片,形状规则,让人不禁联想到这些肉的用处,肚肠翻滚,有些想吐。

    苏牧和燕青也不想引起骚乱,本想着稍候在搭救这些俘虏,可临近了才发现,这些俘虏早就死绝了。

    兽栏的周围脚印凌乱,想來其他俘虏应该是被押送到集会之地了。

    沿途又发现了好几处兽栏,苏牧和燕青才潜伏到了集会之处外围的一座三层竹楼上。

    从竹楼往下望去,开阔的谷地里架起了一堆堆篝火,放眼望去,不计其数的斑人正在狂歌乱舞。

    这些斑人不同于印象之中的蛮族,他们身上穿着五彩羽毛编织的彩衣,并未赤*身裸*体,而从竹楼和房间里的器具可以看出來,他们还是拥有一定的文明的,有些“豪华”的楼里,甚至还出现了书籍。

    此时聚会氛围正临近高*潮,数名苍老的巫师正在中间大火堆的周围祝祷,每一个火堆旁边,都跪着许许多多俘虏,火堆上架设着的铜鼎已经烧得通红,鼎里咕噜噜冒着泡,散发着一股股诡异的香味。

    苏牧和燕青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这些斑人不是为了商议对付他们,而是在开庆功宴。

    至于宴会吃些什么,看着那些被剥洗干净的俘虏,也就能够猜想一二了。

    这个时候,苏牧又该为沒有制作望远镜而懊悔不已了,竹楼的位置虽然已经很靠前,熊熊的篝火也能够提供极大的照明,可苏牧终究无法看清楚那些俘虏的脸面。

    通过外部形体特征,他倒是能够看出有不少俘虏都是女性,不过这些女性应该不是很好吃,都被丢弃在了一旁,反倒是健壮的男性俘虏,备受斑人的青睐。

    看清楚局势之后,燕青就按了按苏牧的肩头,示意他打道回府,而苏牧却朝他摇了摇头。

    这些斑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单凭苏牧的船队,是不可能战胜的,留下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野蛮人把俘虏煮了吃掉,无论这些俘虏是哪方阵营的人,对于接受了文明教化的燕青苏牧而言,这种场面都是儿童不宜的。

    他们即便把内裤穿在外面,也不可能从这个大集会中救下这些俘虏。

    可苏牧却不愿离开,因为他担心杨红莲会在那些女俘虏里面,虽然杨红莲武艺高强,不太可能被俘,可他也无法忽视这种可能性。

    若就此离开,如果杨红莲真的在俘虏里面,他是一辈子都寝食难安的。

    也只能说苏牧关心则乱,杨红莲是大光明教的圣女,苏牧也曾经嘱托过安茹亲王,势必要保得杨红莲安全,若杨红莲真在这里,起码要见到安茹亲王的尸体,再不然撒白魔早就带人把这里给剿灭了。

    可转念想一想,这烈火岛已经尸横遍野,说明大光明教和厉天闰的战争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眼下应该是争夺主岛的最关键时刻,为了大局着想,大光明教夺不下主岛就只能在海上漂流,或者被厉天闰的人追杀殆尽,他们会为了杨红莲这么一个女人,而放弃整个战局吗。

    无论如何,种种考量之后,苏牧还是决定留下來看一看,希望能够悄悄接近那群被冷落的女俘虏,即便不能全部救出來,救出一两个,探听一下消息,也是不错的选择。

    再者,他们虽然无法以一敌万,可在营地里放几把火,制造一些骚乱,分头行动,一个放火,一个趁乱救人,在技术层面上还是拥有极大的可行性的。

    此时斑人的狂歌乱舞已经停止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些早已无力哭喊的俘虏身上,仿佛一群群眼冒绿光的饿狼,看着肥美的小白羊一般。

    他们要开始搞晚餐了。

    苏牧再沒有迟疑,向燕青简洁明了地说了自己的计划之后,后者也是轻叹一声,退出竹楼,开始放火。

    而放火也是一个技术活儿,虽然浪子燕青以前也沒少干,可想要让大伙一时半刻熊熊冲天,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等到营地的火光吸引斑人注意的时候,很多俘虏已经被丢到大铜鼎里,估计皮肉都开始被煮烂了。

    苏牧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紧拧着眉头,不知心里作何感想,那些斑人见得食物散发出肉香,顿时狂热起來,会场人声鼎沸,过得许久才发现了后方起火。

    巫师们叽里呱啦大喊起來,许多青壮斑人便背负竹弓,抓起细长的枪矛,有人甚至还带着猎犬,往起火点方向奔去。

    燕青四处放火,许是愤慨于斑人将俘虏煮食的野蛮行径,那些搜捕的队伍之中开始传來惊叫和戛然而止的呼喊,显然是燕青动手了。

    那些巫师们应该是想起了白日里出现的船队,听得后方的惨叫,又加派了人手,会场上的斑人也是慌张起來。

    眼看着时机成熟,一直如同影子一般潜伏在竹楼上的苏牧便探出头來,往女俘虏那边方向扫视了一圈,快速确定了路线,便要窜出竹楼。

    可正当此时,他的小腿却传來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苏牧下意识低头,却看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他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附着许多旱蚂蟥,许多已经钻入他的裤腿,那一阵辣痛仿佛是这些毒物攻击他的号角,越來越多的蚂蟥开始噬咬他的双腿。

    非但如此,竹楼的阴影之中突然响起沙沙沙的骇人声音,不可计数的蝎子毒蛇便像无中生有一般涌了进來。

    也怪苏牧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会场和那些俘虏的身上,适才斑人将俘虏**投入大鼎的场面让他丧失了警惕性,但他可以确定一点,这些毒蛇毒物不可能事先蛰伏,因为这座竹楼是他跟燕青确定了沒有危险才选择的。

    也就是说,这些毒物,是受人操控,对苏牧发动攻击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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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多亏了苏牧事先已经准备好趋避毒物的药散,虽然涂抹在了身上,但一路潜伏进来,消耗极大,汗水早已将药物冲淡,眼下毒虫几乎要将他淹没在竹楼里,苏牧也是取出药散来,天女散花一般撒将开来!

    这些药物都是乔道清亲传,苏牧加以研究配制出来的,威力不可谓不大,撒开之后,果真将毒虫驱散开一圈空地。

    然而竹楼下就是来来往wǎng的斑人搜捕者,只要他跳下竹楼,立即会陷入围攻之中,成为众矢之的,漫说拯救女俘虏的计划要泡汤,便是他也要成为这些斑人的晚餐,最后变成一坡屎!

    但这些毒虫明显是人为操控的,也就是意味着,其实他早就被斑人发现了,与其被万虫噬咬,还不如出去拼一把!

    念及此处,苏牧将驱虫药散都撒在自己的身上,一脚踹开窗户,如俯冲狩猎的鹰隼一般跳了下去!

    适才被毒虫搅乱了心神,苏牧也没有细看窗外的情形,跳出窗外才发觉,住楼下已经围满了斑人的勇士!

    这些人见得苏牧跳下楼来,竹箭便如同蝗虫一般射了上来!

    苏牧人在空中,没有任何的借力点,根本无法躲避!

    这是时候,苏牧常年在刀尖上跳舞的应急本能就充分发挥了作用。

    不及多想,他便将阴阳经内功心法的内劲催发到了极致,凌空击出一掌,借助反弹之力,一个鹞子翻身便攀住了窗沿,在一用力就跳回了满是毒虫的房中。

    那些竹箭铎铎铎钉在竹楼的墙板上,听得人头皮发麻,更让人浑身冰冷的是,屋子里的毒虫更多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苏牧也是叫苦不迭,也多亏他身上洒满了驱虫药,这些毒虫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近身,可满屋子黑压压毒虫,哪怕没有密集恐惧症,正常人也要被吓尿裤裆了!

    可惜苏牧是个非正常人类,他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来,觑准了那个没有被毒虫淹没的暗红火塘,精准地将粉包丢进了火塘!

    “轰!”

    这粉包乃是苏牧带着用来引火和应急的火药包,原本是洞箫突火枪的药包,一直带在身上没有用武之地,眼下应急却是雪中送炭。

    但见火塘猛然窜出三尺高的火苗来,炸开的火药包四处溅射,苏牧用袖子捂住脸面,待得放下袖子,扑灭袖子上引燃的火头之后,顿时心头大喜,因为那些毒虫最是怕火,大火冲击之下,竟然十不存一,满屋子都是炸草蜢的那种焦香气味!

    解决了毒虫之后,苏牧总算心神安定,房间的火头他也不打算扑灭,反正有门窗能够通风透气,闷不死也烧不死他,再者,控制毒虫的幕后黑手还没有现身,苏牧也不能轻举妄动。

    可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这竹楼最是引火,很快就会被烧塌,到时候不用跳进那咕噜噜的大鼎,自己就会变成斑人的烤肉了。

    房外传来咿呀怪叫,显然自己引发大火烧死毒虫的“绝技”,引发了斑人的恐慌,四处里不断传来厮杀和叫喊,显然燕青的情况也是极其严峻。

    看着房间越发熊熊猛烈的大火,苏牧咬了咬牙,终于将刀剑都抽了出来。

    窗外都是拉满了竹弓的斑人弓手,他可不想再跳一次窗,扫了一眼便往门口方向疾行,这才走了两步,苏牧耳后的寒毛却发自本能竖了起来,便如同察觉到危险的猫!

    苏牧下意识将草鬼唐刀举起来,只听得“叮”一声脆响,一根丧门毒针堪堪打在了唐刀的刀刃上!

    那毒针反弹出去,钉入门板,毒针的尾部有些白色的绒毛,应该是用吹管发射的。

    这等阴险之极的手段,让苏牧很快就联想到了暗中操控毒虫之人,他知道那人肯定等着他冲出房门,也不知有着何等的暗算花样等着他呢!

    苏牧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混元玄天剑咬在口中,猛提一口气,一掌就轰在了门板上!

    那门板硬生生被苏牧的掌力整扇轰飞出去,苏牧便将这门板当成挡箭牌,随之窜出了二楼的廊道!

    苏牧将混元玄天剑紧握左手,双眸却收缩如针,那门板刚刚飞出去,便被人一掌轰烂,苏牧双眸大睁,心头暗喜,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应对,混元玄天剑便直刺了过去!

    一道人影出现在四处横飞的门板碎屑之中,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兽皮衣,脸上带着木制的鬼面,头上插着彩色的羽毛,看身段匀称修长,也分不出男女。

    见得苏牧如此果决出手,那人也是冷哼一声,不退反进,身子擦着混元玄天剑而过,一掌轰向了苏牧的面门!

    苏牧见过狠辣不要命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右手草鬼唐刀横在身前,只要那人不撤掌,整只手掌都要被切下来!

    然而那人果真不要命,右掌拍落下来,却是握住了草鬼唐刀的刀刃!

    草鬼唐刀有多么锋利,苏牧是心知肚明的,可那人握住刀刃之后,手掌非但没有被切割下来,反而与刀刃摩擦,发出尖利的金属声!

    “难怪有恃无恐,原来戴着银丝手套!”

    那人抓住刀刃之后,左拳捣在了苏牧的下腹,苏牧运起内功,硬生生受了那人一掌,却是抱住那人,往前一冲,便撞烂了栏杆,从二楼廊道摔落向地面!

    那人却是凶狠,但苏牧更狠!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苏牧如此果决,想要拼命挣脱,却被苏牧死死抱住,地面虽然一片泥泞,但那人被苏牧压在身下,也是头昏目眩,想要再出手,已经被苏牧制住,草鬼唐刀便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楼下的斑人勇士正等着苏牧自投罗网,见得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便围拢了过来,却见得苏牧已经制服了自己人,一个个投鼠忌器,只顾着咿呀怪叫,却没人敢贸然动手了。

    “听得懂官话么?”

    苏牧是怕极了这个暗中操控毒虫的人,也不敢贴太近,草鬼唐刀一用力,那人脖颈上便出现了一条血痕。

    “你逃不掉的”这人的官话带着别扭的口音,但并不生硬,嗓音冰冷,却比较中性,也听不出是男是女。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只是来找一个人,并不想伤害你们”形势比人强,苏牧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强势。

    斑人擅长巫蛊之术,这人能够操控毒虫,显然是巫师之属,而这些勇士投鼠忌器,也显示这人在斑人族群里应该拥有不低的地位。

    但这人毕竟不是会场上主持仪式的苍老祭司,能不能挟持着他寻求退路,苏牧也不敢保证,所以姿态也尽量放低了一些。

    这人冷笑起来,木质鬼面扭过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视着苏牧,咬牙切齿地嘲讽道:“你们这些汉人比山里的毒蛇还要狡猾阴险,口口声声并无敌意,却占据我们的土地和猎场,奴役欺辱我们的族人,显然落入我们的手里,还妄想活着离开,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苏牧知道这人口中所说应该是方七佛和厉天闰,但他也不想解释什么,因为再如何解释,到了这人耳中,也只不过是狡辩罢了。

    “喂喂喂,你要看清楚局势,现在是谁落入谁的手中?”苏牧用混元玄天剑敲了敲这人的脑门,毫不理会他那满是怒火的目光。

    周遭的勇士则一个个愤慨难当,早有人去请那几个苍老的巫师过来解围。

    这些巫师正指挥着族人,用竹矛将大鼎里大块大块的肉挑出来,一块块就这么摆列在祭坛上。

    收到消息之后,却并没有急着过来查看,而是一声令下,让所有的勇士都退回了周围的房屋之中,连同那些女俘虏也一并带走了。

    苏牧正疑惑不解,却听那人说道:“如果不想死,就进楼里躲一躲。”

    苏牧感受到气氛的诡异,也不及多想,挟持着这黑衣鬼面人,便走进了旁边的一座木屋。

    刚刚走进木屋,他便听得周遭密林响起窸窸窣窣的动jìng,仿佛整座山林都醒了过来,遥遥里不断传来各种各样的野兽嘶叫咆哮之声。

    没过多久,便有一头黑豹从密林之中窜出来,树冠上不断有各种猿猴叽叽喳喳往祭坛这边靠拢,一些野牛野羊野猪,甚至狐狸土狗,仿佛山林附近的野兽全都出动了!

    苏牧心头大震,此时才明白过来,这些斑人将俘虏煮了并不是给自己吃,而是用来引诱这些野生动物,难怪大鼎里飘出如此怪异的香味!

    早先他与燕青潜伏进来便发现,这些斑人聚居地里已经没有任何的蓄养野物,一楼的兽栏都空空如也,显然早已被掠夺一空,他们这是想诱捕野物,重建家园了!

    苏牧心中还在揣测,前面的野兽已经开始撕扯祭坛上的肉食,不得不承认,斑人对操控野兽毒虫有着极其高超的技艺,密密麻麻的野兽如潮水一般,很快就将整个空旷的会场给占满!

    而苏牧也看到,会场之中的野兽,在进食之后,开始变得异常温顺,而后摇摇晃晃地伏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那大鼎里竟然是为野兽准备的蒙汗药!”苏牧也是大呼惊奇,难怪这些斑人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存活下来,还建立了这么大的营地,生活质量也能够维持在不错的水准!

    当这些野兽纷纷倒在地上之时,斑人的巫师们才陆陆续续走出来,将一些白色的粉末投入大鼎之中,消除了那股异香,其他斑人才再度汇聚起来,每个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地上的野物,仿佛看到了他们美好生活的新开始。

    那人又扭过头来,木质鬼面下是充满了挑衅和嘲讽的冷笑,苏牧能够感受到这种笑容的意味,仿佛在说,看你如何收场!

    苏牧沉思了片刻,便推了推鬼面人,让他往前走。

    “我要跟你们的族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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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倔强,尊严,生死

    秋季的海风已经很冰凉,不断往烈火岛的深处渗透,吹散了密林中的闷热,为斑人营地带來了清凉,篝火堆在海风的吹拂下顽强抵抗,反而变得越发凶猛。

    谷地中心的祭坛周围,横七竖八遍地躺着各种野兽,野兽并未口吐白沫,可见大鼎中的药汤并无毒性,只是单纯将野兽麻倒而已。

    苏牧用草鬼唐刀挟持着鬼面巫师,暗中寻找有利地形,而后來到了西南角的小火堆旁边,那些女俘虏被绑缚手脚,就丢在火堆后面的木屋里。

    苏牧也不回头,声音不高,却穿透力十足,不容置喙地沉声开口道:“光照四合,明耀九天。”

    那些女俘虏听得苏牧一口纯正的大焱官话,顿时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目光之中满是期盼哀求的泪水,可竟然沒有一个敢开口求救,大抵是受尽了斑人的侮辱,早已魂不附体了。

    苏牧感受着这些女俘虏的反应,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怜悯和悲叹,但也总算安心了许多,因为他很清楚杨红莲的个性,即便再最恶劣的环境下,她也不会丧失自己的斗志和求生的**。

    念及此处,苏牧将混元玄天剑收入剑鞘,而后探手入怀,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來,只一抖,便将画像展示在了女俘虏们的面前。

    “你们谁见过她,谁能告诉我关于她的消息,我就带谁离开这里。”

    这画像是临出发前苏牧在船上画的,虽然只是用简单的木炭來作画,但由于是写实的素描,倒也形象逼真,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立体效果越发出众,便如同杨红莲的影像被摄入了白纸之中,凸显出來一般。

    那鬼面巫师见得杨红莲的画像,同样被苏牧的精湛画技给震惊了一把,在细看画上的杨红莲,看着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逼真表情,这巫师也是暗中紧握双拳。

    那些女俘虏赤*身裸*体,经过适才一番骚乱,身上全都是污黑的泥巴,蓬头垢面,像泥地里打滚的牲口,只剩下一双双充满惊恐和耻辱的双眸,仍旧闪耀着最后一丝苍白的生机。

    过得片刻,一名女俘虏站了起來,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勇气,回答苏牧道:“我知道,我见过她,她是大光明教的女侠”

    苏牧心头一震,顿时狂喜,不过从短短的这句话,很容易就推断得出,此女乃是厉天闰阵营的人,但又称杨红莲为女侠,是否说明杨红莲曾经尝试过要搭救她们。

    时间紧迫,苏牧也不及多想,趁着对方的祭司还沒有到,他要及时掌握自己想要的信息,因为他还不清楚燕青是否已经逃脱出去了,不过看这些斑人的狼狈样,显然沒能在燕青手下讨到便宜。

    苏牧朝那女俘虏招了招手,后者警惕又惊恐地扫了扫周围恶狠狠地斑人,这才用双手捂住关键部位,走到了苏牧的身前,深深埋着头。

    苏牧也沒多说什么,一脚踢在鬼面巫师的膝盖后腘窝上,后者噗通便跪了下來,想要反抗却又被苏牧的草鬼唐刀死死制住,只能扭头怒视着苏牧。

    苏牧也沒有理会太多,将外袍脱下來,丢向了女俘虏,那女俘虏如同得到了一件珍宝一般,用外袍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这才抬起头來,深深地凝视了苏牧一眼。

    虽然她的面容已经被污泥遮掩,但却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苏牧不由多看了两眼,后者连忙低下头去。

    看着她的眼睛,苏牧心底竟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來,不过这个时候,那几名苍老的祭司已经在族人的保护下,來到了苏牧这边。

    苏牧抽出混元玄天剑,塞到女俘虏的手中,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不要离开我半丈。”

    女俘虏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再次抬起头來,却被苏牧一把拉到了身后,当她看到苏牧那高瘦的背影之时,她下意识将宝剑举了起來。

    她的眸子之中爆发出仇恨的烈焰,剑尖便指着苏牧的后心,双手却疯狂地颤抖着,显然并不懂武艺。

    那几名祭司都戴着硕大的木质鬼面,看起來有点像大头娃娃,很是滑稽,但眼中却露出阴狠老辣的凶光。

    苏牧用草鬼唐刀挟持着鬼面巫师,直到那些祭司距离自己五步远,他才微眯起双眸,露出浓烈的杀机。

    这些祭司也是警觉到了极点的人物,感受到苏牧的杀意,便不再往前,正要开口之际,苏牧背后的女俘虏突然无声地冲了出來,短短五步距离眨眼便至,她双手紧握混元玄天剑,一剑便劈向了旁边一名精壮的斑人汉子。

    那些斑人在祭司面前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注意力又放在了被苏牧挟持的鬼面巫师身上,反应过來之后,就要反手防御,可刚刚抽出腰间的匕首,女俘虏的宝剑已经斩落下來。

    女俘虏受尽了蹂躏,已经沒有太多力气,但混元玄天剑却锋锐无匹,即便她沒有多少力气,剑刃还是嵌入到那名斑人的脑壳里。

    苏牧也沒想到会发生这一幕,那女俘虏显然是受了这名斑人的污辱,如今大仇得报,也顾不得身上的袍子,用脚踩在斑人脸上,使尽力气将卡在脑壳里的宝剑拔出來,而后发了疯一般在斑人身上乱砍乱劈,等到她再沒能榨出一丝力气之时,那斑人已经面目全非,尸骨零碎。

    女俘虏虚弱地坐在地上,即便是那几名祭司,一时半会儿也被震住了,有苏牧挟持着鬼面巫师,其他斑人也不敢随便杀害女俘虏,只是将她围了起來。

    女俘虏深埋着头,沒有力气再哭泣,仿佛杀死了那名斑人,支撑着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沒有了,她转过头來,用袍子抹了一把脸,朝苏牧投來一个惨笑。

    “谢谢。”

    苏牧心头大震,他已经很久沒有见过这张脸,适才她虽然开口说过话,但嗓音里充满了惊恐的颤抖,即便正常说话,苏牧也不一定能认出这声音來。

    如今见得她的容颜,苏牧终于想起來,心头也是五味杂陈,颇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江宁那个夜晚,在无人的长街上,与赵鸾儿的一笑泯恩仇,想起了与虞白芍的见面赠诗,过往的恩怨纠葛,就像压在心头的债,苏牧总想无债一身轻。

    而今,他又见到了一个老熟人,却沒想到她如此的凄惨,她就是李曼妙。

    这样的状况让苏牧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就他所知,李曼妙已经投靠了厉天闰,而且极得厉天闰的宠爱,即便厉天闰在烈火岛惨败,也沒道理连李曼妙都保不住,难道战斗竟惨烈到了这等地步么。

    李曼妙的一声谢谢,便如同当夜赵鸾儿的泪水一般,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风带走,苏牧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这个野心勃勃,想着要跟厉天闰闯出一番天地,想要成为厉天闰的皇后的女人,在这一刻,仍旧倔强如初,她对苏牧真诚地道谢,是因为苏牧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是苏牧给了她雪耻的宝剑,给了她争取自己最后尊严的资格,她颤巍巍地抓住混元玄天剑,剑刃上面的血珠如同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滑落下來,宝剑光亮冰寒,仿佛有蓝色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李曼妙拼尽全力,在自己的脖颈上拉出一道细小的血痕,那发丝一般的红痕过得片刻才纷纷裂开,血线喷涌出來,带走了她最后的倔强和生机,却让她走得很有尊严。

    全场一片死寂,角落里剩余的女俘虏,看着那柄宝剑,目光纷纷亮了起來。

    当死去成为一个人最后的希望,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女俘虏们争抢着扑向李曼妙的尸体,扑向那柄混元玄天剑,抢在前头的女俘虏抓起了混元玄天剑,她的目光之中是欣喜,是解脱,让人心碎。

    苏牧很清楚的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做的,是看着这些女俘虏一个个死去,这是对她们最大的恩惠和慈悲,因为对于彼时的女子而言,她们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类最为珍视的所有一切,她们已经生无可恋,活着只是折磨,死去才是解脱。

    她们不是原始野蛮的斑人,她们出自于教化通达礼法森严的大焱社会,遭受了如此非人的羞辱,她们早已崩溃,再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个女俘虏很干脆利索地割开了自己的咽喉,而后一个接一个,沒有哭泣,沒有咒骂,她们甚至沒敢再对斑人报复,因为她们害怕报复不成,反而丢了宝剑,便会再次求死不能。

    或许是前面的姐妹死得太过惨烈,还剩下五六个人之时,抓住宝剑的那个女俘虏,终于颤抖起來,她流下了眼泪,朝身后的姐妹无助地哀求道。

    “我我下不來手,帮帮我”

    身后的女俘虏也哭了,她们冲动得想要结束自己已经肮脏不堪的生命,可她们无法对同类下手,因为她们只是可怜人,而不是杀人凶手。

    她们失去了自尽的勇气,更沒有出手杀死受难同胞的勇气,于是她们将目光都转向了宝剑的主人,苏牧。

    苏牧沒办法看下去,他收了草鬼唐刀,一把抓住鬼面巫师的头发,将她扯了过去,左手扼住她的咽喉,右手却轻轻压在了女俘虏手中的宝剑上。

    “我可以帮你,但如果还想活下去,我保证一定会带你们离开,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名女俘虏看着苏牧坚毅的目光,看着他脸上的金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來,她再也忍不住,手中宝剑松软下來,整个人扑入了苏牧的怀中,哇一声便哭了出來。

    哭与笑,都是最能表达人类灵魂的一种本能,婴儿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当你还能够哭得出來,说明你还有活下去的**,真正想死的人,是连哭都哭不出來的。

    苏牧轻轻搂着女俘虏,望着周围的斑人,仿佛看到一个个地狱里爬出來的恶鬼,全身上下,都是吃人的嘴。

第三百五十九章 怒火

    苏牧的表情很平静,但斑人却开始恐慌,因为在这种情势之下,能够保持平静的人,都是让人生畏的强者。

    他沒有太多的愤怒,也不容任何置疑,让几个女斑人脱下衣服,给那六个女俘虏穿上,而后又让斑人摘下几张面具,等到女俘虏带上了面具之后,才站起來,朝那几名祭司说道。

    “不想看着他死的话,明日午时,到南岸來。”

    他扼住鬼面巫师的咽喉,而后转身,带着六名女俘虏就要离开。

    他知道这些祭司听得懂官话,一如这个鬼面巫师一般,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斑人土著。

    这个鬼面巫师虽然带着鬼面,全身又被黑衣紧紧包裹,可他的脖颈却略显白皙,脖颈上虽然布满了刺青,但苏牧还是能够辨认地出來,他的脖颈左侧,刺的是一只青雀儿。

    几个苍老的祭司和祭司周围的护法虽然同样拥有着密密麻麻的图腾刺青,但他们的脖颈都刺有同样的青雀儿。

    彼时大焱军中的厮杀汉子们,成为低贱的军户之后,都会被黥面,脸上会刺有“指挥”二字,有一些甚至还刺有某州某军某营的字眼。

    然而在太祖开国之时,乃至于开国之前那段混乱的历史上,军士黥面的标识却是脖颈左侧刺青雀儿。

    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斑人,他们是中原大陆流落到此的破落军户,或者一些贼匪大盗,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刺上斑人的图腾,用以掩盖身上的刺青。

    而这种风俗应该是一代代传了下來,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不要忘记他们的根仍旧在大焱,这也是为何鬼面巫师的官话沒有任何生硬,声调音韵却有些别扭的原因。

    这些大焱的破落军户和贼匪大盗,凭借着自己的才能与力量,征服了这些原始斑人,并成为了他们的首领。

    这是苏牧透过为数不多的表象,推测出來的真相,即便不中,但亦不远,所以他十分确定,这些人绝对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

    几个祭司相视了一眼,不置可否,当苏牧带着女俘虏转身要离开之时,为首的祭司暗中打了个手势。

    苏牧前后左右的斑人勇士同时发难,举着竹矛就四面八方刺了过來。

    “哼。”

    苏牧冷哼一声,抽出草鬼唐刀,一个转身,那名女俘虏手中的混元玄天剑已经我在他的左手之上。

    他的脚步变得虚无,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缥缈,积攒了一夜的愤怒和无奈,化为了无穷无尽的杀意。

    “嚓。”

    竹矛清脆断开,仿佛虚空之中有一条切割万物的细丝,从这里划过去了一般,连同那蠢蠢欲动的斑人,也被一刀削去了半个脑袋。

    阴阳经内功催发到极致,苏牧左手草鬼唐刀,右手混元玄天剑,斑人的竹矛或者铁刀,根本就无法抵挡,只是短短的两三个呼吸时间,苏牧周围的斑人已经倒下一大片。

    鬼面巫师脱离了苏牧的禁锢之后,心头狂喜,他身上已经沒有武器,下意识就往人群里逃,然而她刚刚跑出去两步,苏牧的长刀已经再次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族人的鲜血如同猩红的小蛇,从他的领口,滑入他的衣服里,温热而粘稠,他终究不敢再动了。

    “不要挑衅我的耐性。”

    苏牧猛然一喝,那些斑人终于停了下來,眨眼之间,他们已经失去了十三个族人。

    他们从未见过苏牧这般强悍的高手,刀剑合璧,快若闪电,形若鬼魅,心如铁石。

    为首的祭司终究还是轻轻抬起手來,眼睁睁看着苏牧,带着女俘虏和鬼面巫师,离开了营地。

    六个女俘虏看着苏牧的背影,心里仿佛涌起了一股冲动,这是对力量的渴望。

    苏牧带着她们回到海岸,陆擒虎早已带着梁武直等人,在海岸上驻扎起來,他们点起了火把,在暗夜之中很显眼。

    燕青脸色煞白地站在前头,直到他看见岸边的密林里,钻出六七个斑人,早已剑拔弩张的梁武直便抬起手來,准备下令射死这些斑人。

    陆青花和扈三娘几个心头发紧,在她们看來,斑人率先出现,只能说明苏牧并沒有能够逃出來。

    她们不能让梁武直一通乱箭就将这些该死的生蛮射死,如果苏牧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必定要生剥活剐了这些斑人。

    “别急。”

    燕青对苏牧有着十足的信心,而且他站在最前面,看得最清楚,这些斑人身形娇小,脚步虚浮,显然沒有太大的威胁,为首的斑人虽然步态沉稳,但动作僵硬,再一看才发现,这斑人的后面,可不正是翘首以盼的苏牧么。

    看着前方出现耀眼的一排排火把,六名女俘虏的脚步犹豫了起來,仿佛这些人每一次的目光扫视,都能看穿她们所受过的污辱。

    苏牧能够体会到她们的心情,但人生中总有些坎,需要自己迈过去,即便别人能帮你,心里的结也永远无法打开。

    直到他看到女俘虏们再次鼓起勇气,苏牧才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其实女俘虏们能够鼓起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也得益于苏牧的帮助。

    正是因为苏牧给了她们承诺,不会将她们所经历的一切泄露出去,还给她们带上了面具,穿上了衣服,才让她们感觉到了安全,让她们再次看到了希望。

    见得苏牧安然无恙,众人也是欣喜不已,连忙将苏牧等人接上了大船。

    苏牧前脚上了船,海岸上便涌出无数的斑人,在黑夜之中,如同一只只索命的鬼。

    苏牧简单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对于这些女俘虏,他也只是一笔带过,将女俘虏们都交给了陆青花扈三娘雅绾儿和裴樨儿來照顾。

    燕青就等在苏牧的船舱外面,对于他如何安然逃离,他还有很多话要对苏牧说。

    可苏牧走了出來,对他说想要静一静,平复一下心绪,便将舱门再次拉上,把自己和那名鬼面巫师,关在了船舱里。

    燕青不是陆青花等人,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岛上,他就在苏牧的身边,看着这一切,所以他能够理解苏牧的心情,即便他将要告诉苏牧的事情很重要,但他还是给苏牧留了时间。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苏牧无法及时将心中那股怨气发泄出來,会对苏牧的心境乃至于性情造成极大的影响,他朝紧闭的舱房看了一眼,开始有些同情那名被俘的鬼面巫师了。

    船舱点着灯,不是很亮,因为要节省灯油,但里面很温暖,很安静,隔绝了海浪和海风的声音。

    微微的灯光映照着苏牧阴沉的脸,那两道金印,仿佛散发着恶魔的黑气。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对于超乎人类想象的残忍举动,会产生极大的愤慨。

    先前的冷静,是因为他需要冷静,否则根本无法走出烈火岛,如今安全地回來了,他内心一直压抑着的愤怒,终于要爆发了。

    从他來到大焱之后,他很少出现如此暴怒的情况,许多时候,为了生存,为了同伴,为了家人,他都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即便是面对赵鸾儿宋知晋周甫彦陈继儒方七佛厉天闰方杰,所有所有与他有过仇怨的对手,他都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

    可今夜的所闻所见,却触碰到了他作为一个人类的最大底限,他想破头脑都无法理解,这些斑人为何要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直勾勾地盯着鬼面巫师:“摘下鬼面。”

    鬼面巫师冷哼了一声,显然沒有被苏牧吓倒,苏牧也不客气,闪电出手,那鬼面巫师驱使毒虫有一手,武艺却不算太高,被苏牧轻易捏住左手,咔嚓一声便掰断了他的尾指。

    “嗯。”

    鬼面巫师只是闷哼了一声,竟然也是个硬骨头。

    苏牧一掌轰在她的面门上,鬼面碎裂开來,露出他的面容,以及面容上的鲜血。

    苏牧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血迹,他要好好看一看,能够做出这种罪恶行径的斑人,到底长成什么鬼样。

    很可惜,甚至有些让人失望。

    鬼面巫师长得很清秀,面部轮廓圆润,下巴尖削,鼻梁直挺,眉毛修长,除了肤色有些黑之外,还算是个俊俏的人儿。

    只是他的声音很中性,这副面容也很中性,虽然喉结并不明显,但胸脯平坦到不行,应该是个男人。

    苏牧刚要收手,巫师身上便爬出许多跳蚤一般的小虫子,想要侵入到苏牧的身子。

    可惜苏牧早有准备,进入船舱之前就防着这一手,身上早就撒了乔道清的驱虫药,这些小虫子触之即死,眨眼功夫,木板上便落了一层黑黑的虫子尸体,活像扑了一层黑沙。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藏着这么多恶心到了极点,让人头皮发麻的虫子。

    看到这些虫子,苏牧又想起了竹楼里发生的一切,又想起了那些被活生生**的俘虏,想起了牲口都不如的那些女俘虏,也想起了争抢着要自尽的那些可敬的女子。

    “衣服都脱了。”

    苏牧的声音之中已经沒有一丝人性,他厌恶这些虫子,更厌恶这个驱使虫子的巫师,他更不想再让这些虫子靠近自己一寸一分。

    “杀了我。”那巫师疼得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下來,可他却连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沒有。

    若是以往,苏牧对这样的硬汉子倒是佩服,可如今他怒火中烧,烈火岛上发生的一幕幕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巫师。

    “喀嚓。”

    这一次苏牧祭出关节技,将他的左手反扭,拗断了他的左手肘,将他狠狠地压在了木板上。

    巫师的脸面贴着木板,疼痛和屈辱让他终于流出了眼泪,而苏牧嗤啦一声,已经将他背后的衣服全都扯烂开來,从头到尾,一丝不剩。

第三百六十章 铜钱再现

    苏牧不断的告诫自己,真正的勇者,不该向弱者展示自己的力量,而个体则不该承受族群的罪孽。

    他也不想通过虐待这个巫师,來报复整个斑人部族,因为这样只能让自己变成另一种斑人。

    可当他看到这个斑人沒有一丝罪恶感,他就清楚的知道,这个斑人是彻头彻尾的罪孽者,他在斑人部族里的地位绝对不低,而且他擅长驱虫,说不定他才是真正的首恶,即便不是首恶,他也不会无辜到哪里去。

    怒火,让苏牧停不下來,当他拗断对方的手,若对方哀嚎痛哭惊叫,或许苏牧会产生罪恶感,或许会冷静下來。

    可巫师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充满了愤怒,充满了屈辱,唯独沒有恐惧。

    如果恶人懂得恐惧,起码说明还有救,因为恐惧也是人性的一种,可如果恶人连恐惧都沒有了,那么就真的十恶不赦,对待这样毫无人性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跟他讲什么人性。

    可苏牧却忘了,这个巫师或许沒有人性,但苏牧自己却是有人性的。

    折磨或者杀死一个沒有人性的恶人,会让自己变成同样的恶人。

    只是苏牧已经不再有这样的顾虑,一直以來,他都活得太压抑,活得小心翼翼,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谋而后动,这样会很累,会很不洒脱。

    他希望自己能够放任一次,将心头的积郁都发泄出來,而当他羞辱这个巫师的时候,他感觉浑身畅快,感觉通体舒畅,有一种满足感,充斥着自己的身躯和灵魂。

    巫师趴在地上,而他则将巫师的衣服裤子全身撕裂开來,沒有剩下一点点,而后打翻油灯,点燃了那些衣物。

    这些衣物之中许是沾染了纳虫的药物,极易引燃,轰得就烧了起來,但奇怪的是,并沒有产生太多的烟雾,少许烟雾从舱门的缝隙冒了出去,舱外很快响起了脚步声。

    “沒事,别來烦我。”

    舱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而后又轻轻地退了回去,在所有人的眼中,苏牧从來都是谦谦有礼的形象,似乎大家平常都沒怎么见过他发脾气。

    而这一次,他们终于领略到,原來苏牧也是会发火的。

    这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细究起來,或许他沒什么特别的本事,长相也稀疏平常,平日里也沒帮过你什么忙,可你有酒喝的时候总会叫上他,有聚会k歌也会想到他。

    他便是坐在那里,氛围就会融洽欢乐,你有什么心事或者疑惑会想要他开导,总觉着能够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但连你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每个小生活圈子里,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种东西,极具吸引力,那种东西叫魅力。

    魅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又能够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即便他沒有为你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事情,只要他一发话,总能很有号召力地聚集起一帮人來。

    如果认真回想起來,或许苏牧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魅力來自于他的神秘,來自于他无法与人分享的穿越经历,來自于他两世为人的智慧和对历史的大局认知。

    所以当他真的生气了,也不会影响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因为他生气的时候,更像一个普通人,更容易被身边的人了解,这也是身边的人最想去探究的一件事情。

    舱外的脚步声消失之后,苏牧仿佛彻底放开了一般,他看着巫师光滑而富有曲线的背部。

    他的肩膀很窄,有些娇弱,腰肢很细,**却翘挺紧实,双腿纤细修长,又充满了健美的力量感。

    无论从何种角度來看,这都像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苏牧沒有猜测的**,他直接抓住巫师的腰肢,将他翻了过來。

    不出所料,他的胸脯是平坦的,极度的平坦,但两点嫣红却很明显,周围还有淡粉色的***晕。

    苏牧有些惊愕,这让他稍微冷静了下來,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往下延伸,而后有些难以置信,而后松开了巫师,有些无力地坐在了木板上。

    地上的衣物慢慢烧成灰烬,只剩下暗红色的微光,他能够看到巫师弓起身子,抱着膝盖,深深埋着头,沒有言语。

    微光之中,巫师的泪珠像黑夜之中的星,落在木板上,啪嗒一声,而后溅开一朵悲伤的冰花。

    这让他瞬间冷静了下來,他终于生出了罪恶感,但他并不愧疚,也并不后悔。

    同情弱者也是人类的本性,特别是同情女性的弱者,在这一点上,苏牧与其他人并沒有太大的区别。

    本该释放自己罪恶本能的举动,因为发现巫师是个女子之身而宣告终结,苏牧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些什么,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从來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自诩不是一个坏人,可这样的想法,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摇摆不定了,或许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变成了一个坏人。

    虽然在别人的眼力,苏牧是个极其杀伐果决的人,但他却始终觉着自己有点婆婆妈妈。

    所以他在黑暗之中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出了船舱。

    他从不担心这个女巫会像那些女俘虏那样去死,因为她是斑人,在最恶劣的环境之下仍旧想要坚强活下去,甚至不惜造下滔天罪恶的斑人。

    他沒有得到想要的那种解脱,心绪反而变得更加烦躁,不过他最终还是带着一套衣物和一小葫芦淡水,回到了船舱。

    他沒有进去,只是将衣物和葫芦放在门后,随之关上了舱门。

    苏牧來到了甲板上,清冷的海风一吹,他变得更加清醒,看着星月映照在海面上,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星空,然而如此唯美的一幕,却让他觉着自己更加的邪恶。

    他缓缓坐在甲板上,靠着船舷,觉得迷茫,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陆青花扈三娘乃至于燕青都沒有來打扰他,然而过得片刻,一个高瘦的身影却出现在了甲板上。

    这人穿着斑人的五彩衣,头上却沒有戴鬼面,清矍的面容,凹陷的双颊,眼窝凹陷,鹰钩鼻子,可不正是苏牧的便宜师父乔道清么。

    乔老道神出鬼沒,出现在这里并沒有值得惊讶之处,想來燕青便是他给救回來的了。

    他在苏牧的身边坐了下來,递过來一个酒葫芦,苏牧沉默不语,凶猛地灌着酒,直到呛得酒水从鼻孔喷出來,才咳嗽着流眼泪。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苏牧死死抓着乔道清的衣领,喷着口水鼻涕,双目血红地质问着。

    乔道清能够将燕青给救出來,他穿着斑人的衣服,显然已经混进斑人的部族不短时间了。

    只要制造一些骚乱,就能够制止斑人用大鼎煮活人的恶行,相信以乔道清的本事,是不难办到的,所以苏牧质问乔道清。

    他深知乔道清是个真正能够隐忍的人,他如果贸然救人,必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究竟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乔道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动于衷,选择继续潜伏。

    “那些被活剐的人,包括你救回來的六个女人,沒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手上沾染的鲜血,绝对不会比斑人少。”乔道清的心里本來是想这样解释的。

    可话到嘴边,他又决定不说了,因为他知道,苏牧很快就会想通这一点,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通,那么苏牧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弟子,更不可能活到现在。

    所以他只是冷哼了一声,推开苏牧,夺过苏牧手里的葫芦,沒好气地对他说道。

    “我当然要救人,不过救的不是这些死有余辜的人。”

    苏牧闻言,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斑人或许俘虏了方七佛或者大光明教之中极其重要而关键的人物,寻常人根本就不值得乔道清去救。

    虽说乔道清是自己的师父,但苏牧也很清楚,乔道清还是那个乖僻古怪的幻魔君,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你要救谁。”

    面对苏牧的疑问,乔道清只是慢悠悠喝了一口酒,而后朝船舱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要救的,正是被你视为茹毛饮血吃人喝汤的斑人。像船舱里被你扒光了衣服的丫头那样的斑人。”

    “什么。。。”这次连苏牧都有些糊涂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來。

    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关系,他确实将斑人打入了乔道清所言的罪恶食人族行列,但事实上,冷静下來之后,他也想过很多,包括离开烈火岛之前,他看到的一切。

    而乔道清接下來的解释,也验证了他的推测。

    烈火岛上的斑人,其实分为两部分,真正的土著斑人,和后來镇压和征服斑人的那些“伪斑人”。

    而所谓的“伪斑人”,就是苏牧看到青雀儿刺青,得出推论的那些人。

    他们确实是大焱的破落军户、叛军、贼配军、草寇贼匪和江洋大盗,里面也不乏武林之中成名的大恶人。

    土著斑人有着自己的图腾信仰,烈火岛虽然资源丰富,但毕竟太小,斑人部族的人口不断增多,资源就会吃紧,所以他们崇尚自然,向來保持着感恩的心,与自然和谐共处,连杀死猎物之后都会对祭拜森林之神以表示感谢,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恶行。

    这一切自然都是那些“伪斑人”带來的,包括罪恶的大铜鼎,也都是伪斑人的杰作。

    在沒有俘虏的情况下,他们会出海掠劫过路的海盗倭寇,当成牲口一般养着,待得冬季过后,蓄养的动物都被吃光了,就会利用这些俘虏,來诱捕新的野生动物。

    有时候一年到头都沒有碰到过路的商船或者倭寇海盗,他们就会命令土著斑人,献祭自家的孩子。

    所以真正的恶人,其实是那些伪斑人。

    听完乔道清的解释之后,苏牧的罪恶感更加浓烈,一想到船舱里那瘦弱的身子,想起那微光之中的眼泪,他就觉着无地自容。

    苏牧紧紧捏着拳头,抬起头來朝乔道清问道:“这些伪斑人为何要占据烈火岛,精神奴役这些土著斑人。他们的幕后主使又是谁。到底有些什么目的。”

    苏牧绝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些伪斑人走投无路,因为伪斑人的所作所为都经过精心的策划一般,如果不是某个组织势力的指使,绝不可能顺利奴役这些土著斑人,因为他从船舱里那个女巫的身上,看到了土著斑人是如何的坚韧不屈。

    乔道清沒有回答,他只是冷笑了一声,而后摊开右手,拇指食指往上一弹,只听得叮一声脆响,一枚金色的铜钱在半空中翻滚着

    “是他们。”这已经不是苏牧第一次见到这种铜钱,他也听说过铜钱的传说,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如此神圣的传说,竟然会与如此丑恶的罪恶沾上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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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醉卧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卧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卧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