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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世家的传承

    人生七十古來稀,裴老太公已经六十有八,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十來岁的大焱朝,老太公已经算是超级寿星公了。

    因着养生有道,又常年修炼内家功,豢养有道之士炼丹延寿,老太公精气神十足,即便六十八了,仍旧生龙活虎,走路带风。

    这才刚刚天亮,老太公便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活动开身子骨,打了一套内家拳,而后又到精舍里打坐调息,呼吸吐纳,运行了几个大周天,叩齿吞津鸣天鼓,侍女又送來天师亲自炼制的红丹和金散,配着黄酒服下之后,本就鹤发童颜的老太公,越发神采奕奕。

    府中供奉的天师也是一代奇人,据说是邵雍门人,裴氏也曾经深入调查过此人的底细,这才将他供奉在府里,除了辅佐老太公修道炼丹之外,还是老太公最信得过的幕僚。

    顺便提一嘴,这红丹也叫红丸,是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和金石辰砂之类精炼而成,最让人惊诧的是药引子,红丸的药引乃处子少女第一次天葵來潮之时的下宫血,据说能够将少女的生机和朝气都融入红丸之中,來补充老太公渐渐消散的活力。

    而且这位天师也常常外出云游,替老太公寻找女生男相的女人,传授她们房中秘术,将她们培养成人身鼎炉,以供老太公采补之用。

    虽说房中修炼的目的是为了延年益寿,但在六十八岁的年纪上,还能享受男女之乐,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老太公将这位传奇天师当仙人一般供养着了。

    孔圣人有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个从字,乃作顺从解,矩为法度,也就是说人到了七十,就该顺从心之所欲而不逾越法度,顺心而为,自然合法,动念不离乎道也。

    又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也,老太公这个年纪,已经是顺应天道的老贼,平日里安详喜乐,很少大喜大悲,更不会轻易动怒。

    可今日修炼的功课做完之后,老太公却是生气了。

    即便他退居二线,将家族的事业都交给了后辈子孙,可他的权威和能量仍旧无法小视,家族里的大事,仍旧还是需要老太公來拍板决定。

    裴朝风惊才绝艳,沒有进入官场也是老太公的意思,大有潜龙在渊的意味在里头。

    对这个孙儿,老太公也是寄予厚望,将很大一部分重要的产业都交给他來打点。

    裴朝风也不负众望,甚至超越了乃父,成为老太公最为垂青的继承人之一。

    老太公之所以发怒,并非因为事态发展到这般糜烂的地步,裴朝风才來找他商议,而是因为裴朝风轻敌,小看了苏牧。

    即便在老太公最为霸气,血气方刚的三四十岁阶段,他都还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操持着整个家族,从來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

    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渡口上的贩夫走卒,老太公都保持着发自内心的尊敬。

    因为天命无常,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一个草芥般的小人物,会发挥如何重要关键的作用。

    在商场官场上打拼,从來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轻敌托大更是要不得。

    裴朝风如果不是低估了苏牧,事态也不会滚雪球一般,发展到现在无法收拾的地步。

    在官船上偷运一些东西,打探商路,虽然很冒险,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凭借着他们与官府之间的合作,根本就不会发生意外。

    即便发生了意外,也应该很容易收拾场面,可就是因为裴朝风对苏牧的先入为主,导致这桩事情越闹越大。

    当然了,裴朝风也表示很无辜,如果不是陈继儒的一封密信,他也不会对苏牧提前产生一种成见和敌意。

    在老太公看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一天,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能够解决的,这世间从來就沒有解决不了的难題,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苦苦培养起來的裴朝风,就这么容易让人打破了苦苦修炼的气度,养气功夫实在欠缺火候。

    能够在解决这件烂事儿的同时,让裴朝风得到锻炼和领悟,吸取经验,才是老太公考虑的重点。

    对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太公來说,这件事只不过是小事儿,但他必须要让裴朝风明白一个道理,真正做大事的人,该如何进行决断。

    “朝风,你太让我失望了,若换成我,你觉着该如何措置这件事。”

    见得老太公愠怒,裴朝风哪里敢有所冒犯,当即跪下,颤声道:“孙儿不敢不敢妄自揣摩太公的意思”

    “起來。”老太公一拍桌子,不怒自威,裴朝风触电一般从地上弹了起來。

    “我说过多少次,咱们裴氏从來不轻易下跪,即便老家主到京城里面圣,对官家也不过是作揖而已,咱裴家不养奴婢。”

    “是孙儿谨记太公教诲”裴朝风稍稍挺直了腰杆,看着老太公回道,那种战战兢兢已经消失不见了。

    “孺子可教也”老太公满意地点了点头,裴朝风能够得到他的重视,就是因为裴朝风足够听话,悟性又高,只需要稍微提点一下,便能够领悟到你的意思。

    这也是裴氏选择继承人最主要的一个要求,拥有良好的可塑性,能够被家族的传承文化塑造成完美的家族继承人,秉承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传统底蕴。

    “如果我放权给你去做,你会如何措置当下的局面。”老太公平息了怒气,指了指旁边的锦墩,裴朝风拱手为礼,便坐了下去,却也不敢坐实,这也让老太公感到非常满意。

    “皇城司的暗察雷霆出手,君麻吕稻池和杨云帆相继落网,这桩事情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了,更重要的是,谁都清楚皇城司代表着什么,也就是说,当今官家又要敲打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了”

    老太公通达世事,洞若观火,自然早就看出这事情背后的政治意义,但裴朝风才多大,能够看到这些,已经着实不易了。

    看着老太公微微点头,裴朝风心头一喜,继续分析道:“人说舍得,有舍才有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孙儿自个儿措置,或许也想着壮士断腕,弃车保帅吧”

    与龙扬山和倭寇之间的生意,是裴氏和其他世家目今最为看重的一桩生意,这样的灰色生意给他们带來了巨大的财富,想要断尾求生,确实需要极大的魄力。

    裴朝风能够当机立断,说明他比其他人要聪明,要更加的果决狠辣,更让老太公欣慰的是,裴朝风显然还有后话。

    “继续说吧。”

    “是。”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放弃君麻吕稻池和杨云帆,或许会让我们与龙扬山和井野平治失去彼此的信任,或许会彻底毁掉这桩生意,但咱们不妨想一想,财富,真的是世家望族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么。”

    裴朝风脸色红润起來,显然有些激动,继续说道:“不是。在孙儿看來,财富,权势,这些都只不过是手段,不能积攒起來,当个安乐的守财奴,而是要将财富权势都使出去,发挥它们该有的作用,为我世家赢得影响力。”

    裴朝风紧握双拳,意气风发地激动道:“影响力能够让我裴氏屹立于民间,不倒不灭,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保我裴氏千秋万载,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天地变色该朝换代,我裴氏仍旧能够继续钟鸣鼎食,这才是咱们真正要追求的东西。”

    老太公虽然微眯着双眼,如同盯着敌人一般审视着裴朝风,但这个孙儿的表现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使得他内心都为之轻颤起來。

    是的,裴朝风分析得一点都沒错,不过他还沒有看到本质,所谓影响力这种东西,还是太过表面。

    世家望族们最求的,是能够让家族传承千秋万载的东西,那种东西叫气数。

    说到这里已经算是大不敬的僭越了,因为只有帝王之家,才敢轻言气数,当然了,如果你有心跟方腊一样干反贼这种极有前途的勾当,你也可以将气数挂在嘴边。

    对于世家望族而言,什么龙扬山什么倭寇什么生意,其实都不过是一种追求的手段和途经。

    裴朝风分析得一点都沒有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龙扬山已经尾大不掉,井野平治也越发难以驾驭和控制。

    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今官家出手,皇城司介入,而且一下子就打中了这两股势力的七寸之处,可不正是世家豪族们再次掌控龙扬山和倭寇的最佳时机么。

    他们一直想要打压这两股势力,将主动权给争回來,可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只敢做些水磨工夫,慢慢消磨两股势力的实力。

    可这种突然暴发起來的势力,必须要烈火烹油,用猛药來狂攻,水磨工夫只能让他们越发坐大罢了。

    这个时候皇城司的介入,正是世家们隔岸观火坐享其成的时候,只要他们保护最最为关键和最为核心的东西,将掌握在龙扬山和倭寇手里的把柄都遮掩过去,果决选择中立,关键时刻甚至还能给皇城司推波助澜一番。

    待得尘埃落定,龙扬山和倭寇们元气大伤,世家豪族再出手,非但不会让朝廷的力量削弱自己,反而能够顺利将龙扬山和倭寇们掌控在手里。

    还有什么比皇城司的出手,还要让裴老太公开心。

    所以说,裴朝风來找他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担心,因为这是好事。而不是亟待解决的麻烦。

    他正是要让裴朝风看到这一点,正是无数次的麻烦,在解决问題的过程之中,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裴氏的完美传承人。

    “我老了,这种事情,今后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后辈了朝风,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不用來问我的意思了”

    “可是太公孙儿人轻言微,家里的长老又怎会听我说话。”裴朝风心头狂喜,但面上仍旧是一副为难的神色。

    “行了,别在你太公面前演戏,我让你去做,你就大胆去做吧。”老太公将左手的铁扳指取下來,慢慢摊开了手掌。

    “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谁敢说三道四,你尽管动用家法,这件事做好了,这扳指你就留着,做不好就别回來了。”

    “是。”

    裴朝风颤抖着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下那扳指,仿佛自己手里捧着的,是一个黑暗世界之中的大帝国。

    ( )

第三百一十七章 裴家供奉

    七月十五这一天有些特殊,因为这是一年的中间点,道教文化之中称之为中元,这一天也就是中原佳节,而佛教则称之为盂兰盆节。

    彼时的百姓也沒有太多的娱乐,对于各种节日最是向往,但凡节日,总归能够热闹一番。

    早先到了中元节,一些饱学之士便欢聚一堂,读读《道德经》,进行道教的一些庆祝活动。

    但到了后來,中元节与佛教的盂兰盆节慢慢发生了不可避免的融合,到了大焱朝,中元节这天,道士便诵经普度鬼魂,期许地官赦罪,以此获得解脱,而盂兰盆法会也会以素食施食供养,中元节慢慢变得有些“鬼气森森”。

    江宁城的节日氛围很浓烈,祭拜活动随处可见,街上也有很多带着鬼面穿着彩衣四处游行的队伍。

    燕青和裴樨儿穿着节日的彩衣,带着面具,跟在了一支游行队伍后头。

    他们从未离开过江宁城,不是因为他们逃不出去,而是因为裴樨儿身上带着伤势,如果离开了江宁这样的繁华之地,燕青不容易买到疗伤的药物。

    人称千面郎君的小乙哥,想要给自己和裴樨儿改头换面一番,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他们在每个地方都不会停留超过两天,基本上一天换一个地方,而每一次他们都以不同的面目和装扮示人,若非裴氏根基深厚,耳目遍布江宁,想要找到燕青和裴樨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而这种每一天都充满了新鲜刺激的生活,也让裴樨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乐与满足,这不正是她向往的那种自由么。

    与自己崇拜的男人,不断的逃亡,却又沒人能够抓到他们,如同江洋大盗,而且还是雌雄大盗,对于满脑子江湖幻想的裴樨儿來说,这段时间简直如同梦幻一般美妙。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她后背的伤口还沒能痊愈,按说燕青的医术并不差,她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早就该痊愈了。

    可最开始的时候,她担心自己痊愈之后燕青就会离她而去,所以她故意抵触顽抗,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才使得伤势恶化了。

    今日中元节,燕青又带着她四处横行,那些追捕他们的人就在人群四周到处搜查,甚至与她擦肩而过。

    这种跳脱五行轮回,不在三界之中的超脱感,让裴樨儿心跳加速,却又大呼过瘾。

    燕青早就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一番游走之后,便拉着她进了一条小巷。

    这里有一家门面破败的小药铺,即便燕青抓些治疗外伤的药材,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事实上,裴氏家族追踪燕青和裴樨儿的下落,到药材铺调查也是最主要的一种手段。

    坐堂的老掌柜正昏昏欲睡,虽说小巷外便是热闹喧天,却并沒有打扰到他睡觉的雅兴。

    燕青敲了敲桌面,老掌柜陡然惊醒,抹了一把嘴角,手上都是亮晶晶的口水。

    这酒糟鼻老头儿显然对燕青扰人清梦的唐突非常不悦,完全沒有做生意的心情,见得燕青竟然自己带着方子,心里更是不舒爽。

    美梦被扰,心情也就欠奉,这老头儿抓药的时候分量上就轻了一些,燕青这种老江湖,又是懂医术的,一眼便看出老头儿的猫腻,不过生怕与老头儿闹将起來,会引人注意,总不能把这老儿给杀了,便出言轻声提醒了几句。

    老头儿见对方是懂门道的,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大抵在骂晦气,便照实抓药,不敢弄些虚假样。

    裴樨儿早知燕青本事大,这样的情形大概也是见过不少,却是百看不厌,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

    老儿手脚一些慢,燕青四处审视了一遍,自觉安全,便到巷口去买些吃食,裴樨儿要跟着去,老头儿生怕他们就这么走了,又叫嚷起來,裴樨儿只能无奈地留了下來。

    燕青一走,药材铺子里就安静了下來,看着老头儿痴肥的背影,裴樨儿心里便警觉了起來。

    不过她也知道,追捕她的都是裴氏和其他世家的人,对她根本不敢有丝毫冒犯,要说危险也只是燕青危险,她是沒有半分可担忧的。

    然而她早已习惯了跟燕青四处闯荡躲避的生活,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燕青的同伙,自然对这些追捕的人产生了敌意。

    这说起來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她分明是人质,燕青是绑匪,可她这个人质竟然反过來要当燕青的同伙,对自己人却产生敌意,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老头儿埋头抓着药材,也不回头,听不到燕青的脚步声之后,便轻声地说道。

    “二小姐,老爷和老太公想你想得紧呢…跟老奴婢回家去吧…”

    裴樨儿心头猛然一震,下意识就要往外头逃跑,刚走到门口,老头儿又发话了。

    “二小姐且听老奴婢一句,便只有一句,二小姐不会去,老奴婢也不敢强求的…”

    裴樨儿一直知道,老太公身边有个武功极其高明的强者,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着老太公,如今看來,这老头应该就是正主了。

    所以当老头儿发话之后,她还是迟疑了半步,便停了下來。

    酒糟鼻老头儿微微转身,双眸深邃,带着洞察世事的沧桑睿智,哪里还有半分惫懒姿态。

    “老太公这两日服丹过重,只怕…”

    老头儿半截话沒说出來,裴樨儿已经转身,快步走到柜台來,死死盯着老头儿,惊问道:“你说什么。”

    她之所以能够在裴家呼风唤雨,正是得了老太公疼爱,这份疼溺是自家父亲都比不上的,连她兄长裴朝风,也未必有她这么金贵。

    老太公见惯了尔虞我诈,裴樨儿虽然刁蛮任性,但对待老太公却是真心真意,沒有任何利益图谋,这也让老太公感受到了真正的天伦之乐。

    人老了,自然也就望着含饴弄孙,后辈能够真心实意对自己好,敬爱自己,而不是想着将自己最后的余热和价值给榨干,这便是他们这种人最好的结局了。

    一听说老太公身体出了问題,裴樨儿也是芳心大乱,她可以继续胡闹,可以继续玩耗子躲猫猫的游戏,可若老太公真的有什么不测,她又不在身边,那便是不孝。

    念及此处,裴樨儿心里也难受起來,但她很快就警觉起來,怒问道:“不对。你在骗人。老太公身体好着呢,肯定是你们想把我骗回去。”

    老头儿脸色不可察觉的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常色,严肃地答道:“这裴家之中,谁敢拿老祖宗來骗人。”

    其实他心里还有半截话沒说,裴家确实沒人敢拿老祖宗來骗人,即便骄纵如裴樨儿也不敢,但如果是老祖宗本人呢。

    老头儿这么一说,裴樨儿便信以为真了,因为在裴家,老祖宗就是天,确实沒人敢拿老祖宗來糊弄她。

    既然不是骗局,那么老祖宗的身子确实出了状况,她也就沒有了不回去的理由。

    可她跟燕青正打得火热,她在裴家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过得开心不开心不知道,但绝对是无忧无虑的,可跟燕青生活的这段时间,却让她明白,一个人的生活原來可以这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在裴家的生活是天底下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与燕青这般亡命天涯的日子,却是很多人不敢碰触的。

    然而裴樨儿却觉着,跟燕青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梦想之中的日子,她的心里确实有着万千不舍。

    老头儿显然看穿了裴樨儿的心事,他轻叹一声道:“老太公说了,那小子可以一起回去,他不会跟那小子计较的…”

    “老太公真的这么说了。。。。”裴樨儿惊喜地问道。

    在她看來,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法子,若燕青跟自己回去,老太公发话,谁还敢对燕青动手。

    只要老太公痊愈了,她又能够跟燕青一起行走江湖了。

    老头儿见得裴樨儿的样子,知晓自己的话奏效了,继续笑着道:“老太公说了,他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个何等样的人物,竟然把咱们裴家的金珠都给拐走了…”

    裴樨儿脸色顿时红了,娇羞了一会儿又觉着太过女儿态,连忙朝老头儿说道:“我这就去叫上他。”

    老头儿露出欣慰慈祥的笑容,而后点了点头,实则心里冷笑不已,老太公确实要见一见燕青,不过并不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个青年才俊,而是将这个拐跑自己乖孙女儿的**之徒碎尸万段。

    裴樨儿自然不会想到这些,她兴匆匆便跑出药铺子,往巷口的热食小摊上一看,哪里见燕青的影子。

    她惊慌四顾,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要出去寻找,却见得门槛旁边,放着一个包着食物的油纸包,最上面放着一柄割肉小刀。

    她曾经好几次问燕青索要礼物,最中意的便是这柄割肉小刀,因为这柄小刀见证了她与燕青这一路的逃亡生活。

    当她看到这柄小刀之时,她心里知道,燕青已经走了…

    他曾经对她说过,如果哪天她想回家了,他绝对不会拦着,当初打她屁股,不过是一时气愤,并沒有想过要将她怎么样。

    她并不相信燕青的话,因为燕青是苏牧的人,而兄长裴朝风正密谋着对付苏牧,如果她连这一点觉悟都沒有,根本就称不上裴家人。

    直到现在,她看着这柄小刀,才知道燕青并沒有欺骗她…

    ( )

第三百一十八章 浪子燕青的无奈

    燕青确实走了。

    他不得不走,因为他不是裴樨儿,他并不相信这个药材铺里的老头子。

    从进入药材铺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安,这是多年行走江湖养出來的直觉。

    他无法看出老头子的具体修为,要么老头子确实是个不懂武艺的人,要么老头子的造诣太高,高到连他都无法洞察。

    无论是哪一点,他都放心不下來,所以便出去了一趟,反正无论老头子懂不懂功夫,都不会对裴樨儿造成伤害。

    如果老头子沒有说谎,那么跟着裴樨儿回去,确实是燕青最好的选择。

    他与苏牧是同门师兄弟,他们拥有同样的师门传承,思考问題的方式也是殊途同归。

    虽然他对裴樨儿解释,当时打她屁股甚至掳掠她出來,都只不过是一时义愤,但实则他与苏牧都有着这方面的考量。

    如果燕青能够混进裴家,发挥他的细作本事,那么便万事妥帖了。

    可酒糟鼻老头子骗得过裴樨儿,却骗不过他燕青,当老头儿提到他之时,他明显感受到了老头子话里头的杀机。

    眼看着卧底计划就要成功,却遭遇这样的打击,燕青纵使有着万千不舍,也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所以他还是离开了,小乙哥想走就走,谁由能拦着。

    不过当他看到裴樨儿将那柄小刀握在心口,伤心落泪之时,燕青心里还是有些不忍的。

    他不是草木禽兽,与裴樨儿朝夕相处,他对这个刁蛮小姑娘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很直率也很坦诚,不玩心计,目的明确,占有欲虽然强了一些,但只是因为家族环境造成的影响,与燕青在一起之后,便彻底成为了小跟班。

    他很欣赏这个女孩子的性格,这样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在深闺大院里当千金小姐,跟着他浪迹天涯才是合适不过的。

    但他也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且不说苏牧和皇城司的人能否搞垮这些世家大族,即便搞垮了这些世家大族,他和裴樨儿也将站在对立面上,又如何能够双宿**。

    裴樨儿确实有着过人之处,也有着让燕青心动的地方,但燕青是个标准的江湖浪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他的风情才华,身边从來就不缺女人,说不定过些天就会把这小丫头给忘记了。

    所以他最终都沒有露面,在暗处看着裴樨儿将那包食物当宝贝一般收好,看着她跟着老头儿离开,燕青才轻叹一声,离开了小巷。

    果然不出燕青所料,裴氏根本就沒有放过他的意思,沒有裴樨儿在身边,裴氏便不需要投鼠忌器,搜捕追杀的力度空前强大,他刚刚走出小巷,便发现了三四个密探。

    这些密探不放过任何一个身穿彩衣头戴面具的男子,显然是得了酒糟鼻老头的嘱托的。

    燕青满是讥讽地嘲笑了一声,翻过旁边一处民居的矮墙,不多时便再次走了出來。

    他穿着一件老旧却洗得发白的干净短打,头发往后拢着,扎了一条方巾,一脸的疲累却又强撑着腰杆,手里提着两条巴掌大的小鲢鱼。

    他并沒有用什么诡异或华丽的易容手段,只是在脸上涂了一些米浆,待得米浆干了之后,皮肤便出现紧绷的感觉,给人一种忠厚木讷的印象。

    别人称他为千面郎君,直以为这一切都有赖于他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技艺,实则不然。

    他很明白易容的强大和局限性,想要骗过别人,易容占一分,九分靠演技,他的师父燕三,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易容,只需要改变神态,便仿佛换了一个人那般,那才是最高境界。

    这也是他为何游戏人间的原因,因为他要承袭师父的技艺和名望,要成为武林第一的千面人,他需要阅人无数,才能在任何情况下,扮演任何需要的角色。

    此时的他便是个木讷又忠厚耿直的小民,目不斜视却又带着小民该有的那种自卑,时不时低下头來,打量自己的穿着,手里的小鱼儿稍稍靠后,生怕别人看见一般。

    这种隐晦的自卑,让他的故意低头变得自然而然,即便他有些畏畏缩缩,密探也不会将他当成心虚,不会觉着他刻意掩饰自己的容貌,因为他是个小民,天生的小民,小民都该是这个样子的。

    燕青就这么从满大街的人群之中走过,与无数密探正眼相视,而后擦肩而过,却从未有人怀疑过他。

    即便有人认得他的容颜,可看着他的打扮和神色,加上惟妙惟肖逼真到近乎自然的姿态,这些密探也只是觉着这人不过是个跟燕青长得有点像的小民罢了。

    因为燕青很精明,滑不留手,从來不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很长时间,如今沒有了裴樨儿,更不可能跟他们正面交锋。

    所以朝他们迎面而來的,不可能是燕青,只可能是个小民,一个低贱而自卑却又希望有些骨气的草芥小民。

    燕青就这么堂而皇之來到了苏府所在的街口,而后过而不入,绕到了后头,才翻墙进了苏府。

    经历了前几天的杀戮之后,高慕侠在苏府安插了大量的暗察子,保护正在养伤的苏牧和陆擒虎等人。

    这些暗察子虽然都是身经百战,來去无踪的密探,可终究不如飞檐走壁的浪子燕青。

    虽然一直在逃亡,但燕青也关注着江宁城中的动向,虽然他不知道苏府发生了什么,但见着这些暗察子,又联想到君麻吕两兄弟的敏感身份,很快就将事情推测出七八分真相來。

    绕过这些秘密岗哨之后,燕青往前院走去,这才走到一半,一头痴肥的猫咪便从草丛里窜出來,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离弦之箭一般朝燕青扑咬过來。

    燕青也被吓了一跳,沒想到绕过了暗察子,却终究绕不过这头“猫”。

    这猫儿可不正是陆青收养的狮虎兽么。

    虽然她也算是猛兽,但终究还小,爪牙沒有硬起來,力量和速度又跟不上,被燕青一脚便踢飞了出去,呜呜咽咽,炸毛着怒视着燕青。

    “看个球啊看,等你长大一点在嚣张也不迟,现在敢再对我呲牙咧嘴,老子将你一锅炖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裴樨儿的离开,终究还是影响了燕青的心绪,对这狮虎兽白玉儿,燕青自然沒有好脸色。

    白玉儿极富灵性,但终究只对陆青亲近,平素里苏牧想摸一摸她的头都被她一爪子撕烂手袖,更何况是燕青。

    燕青见这狮虎兽不依不饶,心里也是來气,眼看着白玉儿又要冲上來,燕青再度后撤了一步,只要这牲口敢上來,他就敢再踹一脚。

    “白玉儿。”

    狮虎兽正要冲锋,却听得女主人一声叫唤,顿时软了下來,虎视眈眈了燕青一阵之后,终究还是跳上了陆青的怀抱。

    陆青身边的苏牧只穿着宽松的燕居服,隐约能够看到身上四处缠绕的绑带,上面甚至还有着梅般的血迹。

    “就不能走正门么。”

    “老子就喜欢走后门,怎么着吧。”燕青沒好气地撇嘴道。

    苏牧:“啊…难怪那些姐儿们都乐意留你过夜…”

    “是后门。不是那个后门。蠢货。”燕青沒好气的骂道,陆青却是羞红了脸。

    这几天因着受伤,陆擒虎不太出门,她日夜照顾苏牧,这浑人便不老实起來,这两天夜里终究还是让他得了手。

    就在昨夜儿,身子也不太方便,却又拗不过苏牧,竟然让这浑人走了后门,现在想起來都有些脸红心跳,真真是羞死个人啦。

    燕青早已习惯了跟苏牧斗嘴,不过也无法掩饰他心头的烦闷,跟着苏牧來到茶厅,又见了扈三娘,他竟然也沒有太大的吃惊。

    他跟扈三娘算是旧识,在梁山之中,对扈三娘也多有照拂,否则当初也请不动扈三娘假扮雅绾儿。

    有了这段情谊,他对扈三娘也是知根知底,早知道这老姑娘对苏牧有好感,出现在苏府也就不足为奇了。

    让他赶到郁闷的是,苏牧这便宜师弟好歹也是燕子门的传人,身边的女人却是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老,让自诩风流天下无人能及的小乙哥,顿感抓狂。

    要不是心情欠佳,他必定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位重口味师弟,好生引导培养一下他对女人的那种品味。

    坐了一会儿之后,燕青也缓过气來,与苏牧说起这段时间的遭遇,以及自己对裴家形势的推测。

    苏牧也将发生的事情告之燕青,交换了情报之后,两人又好生推敲了一番。

    苏牧也是庆幸燕青的警醒,若燕青真的跟着那酒糟鼻老头回去,说不得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至于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有高慕侠的皇城司來操心,不过作为绣衣暗察,苏牧是逃不掉被抓壮丁的命运的,除非他卸下绣衣暗察的身份。

    这边刚刚聊完,高慕侠便急匆匆赶了过來,见着燕青好端端坐在厅子里,心里也是惊诧。

    若让燕青当教头,把自己手底下的暗察子都好生调*教一番,那该是多么圆满的一件事情。

    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件事的好时机,因为奉旨驻军江宁焱武军的宗储和徐宁,就要抵达江宁府了。

    高慕侠想要与世家豪族斗,想要与龙扬山角力,想让倭寇们有去无回,单靠皇城司这些暗察子,是不可能成事的。

    而宗储和徐宁即将进驻的焱武军,才是他手里最锋锐的刀剑和最稳固的盾墙。

    (好想写言情卖个萌,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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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吴王之子

    作为江南镇军之中的精锐,焱武军的满员建制应该是二万余人,这在禁军之中是不多见的,毕竟江宁地处要冲,南北通衢,很是紧要。《

    宗储和徐宁带着二百余亲兵,不日便來到了江宁境内,可他们并沒有急着到驻军大营去就职,因为他们需要对焱武军的情况做到足够的了解。

    虽然焱武军是禁军的一支,但常年驻扎在地方,早已与地方势力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宗储和徐宁乃外來户,是强龙,贸然执掌焱武军,必定要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除非他们选择同流合污,否则将很难如臂使指地掌控住焱武军。

    这支武装力量将成为剿灭倭寇的尖刀利刃,大焱军队本就腐朽,战力又跌落谷底,如果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这二万余的焱武军,碰到倭寇也只能吃败仗。

    再说了,大焱的军队吃空饷现象极其严重,焱武军这两万余的名额,实际上能有多少可战之兵,还是未知之数。

    宗储和徐宁带着两百多的亲兵和仪仗,想要过军营而不入是不太可能的。

    于是临近江宁域内之时,他们便让亲卫队减缓了速度,而他们则快马加鞭,提前一步入城,微服私访,寻找高慕侠了解有关焱武军的内幕情况。

    高慕侠得了官家的密旨,一手把持抗倭事宜,虽然实质是对世家动手,但对倭寇他也绝不会手软,早早便让暗察子将焱武军的底细翻了个遍。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他早料到焱武军不可能独善其身,却沒想到焱武军已经糜烂到了这种程度。

    二万三千六百余的建制名额之中,吃空饷的空额和老弱残兵竟然已经超过一万。

    剩下那一万三千多的兵员之中,竟然有数千不在军营里训练,而是利用镇军的身份,四处做买卖。

    因为有着镇军的身份,从事商贸能够顺利通关,不需要缴税,还能够得到诸多便利,焱武军上下,无论是将领,还是寻常兵丁,都热衷于此道,训练荒废,甲胄生锈,焱武军早已糜烂到了骨子里。

    甚至就连都指挥使杜成责的屁股都不干净,焱武军的生意,绝大部分便记挂在他的名下。

    高慕侠和宗储徐宁经历过方腊平叛,那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又是官家钦点的人选,乃皇城司最得力的打手,高慕侠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三人密议了一番之后,也觉着形势极为严峻,焱武军已经病入膏肓,温药缓汤已经无法解决,只能剜肉刮骨才能从根子上整治这支队伍。

    但想要将焱武军重新打造成可用之兵,初略估算一下便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而且还只是将焱武军的构架支撑起來,焱武军是大焱军队的糜烂典型,这便等同于根治整个大焱军队的根本问題,三五年时间都不一定能够见效,更遑论三五个月。

    不过如果在焱武军身上的尝试能够奏效的话,在整个帝国的军队之中推广起來,势必能够改变大焱军队的颓势。

    可这样牵扯的就更广,阻力自然也就越大,当然了,他们的任务也只是将焱武军打造成短时间内能够遏制倭寇的武装力量,对于改变整个帝**队的风貌,还是需要谨慎考虑,而且这种目标是在有些好高骛远,甚至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高慕侠与宗储徐宁也是忧心忡忡,前景并不容乐观,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來。

    好在这个时候,苏牧和燕青等人偷偷來到了暗察子的秘密据点,与宗储徐宁等人见了面。

    宗储打心眼里佩服苏牧,因为当初昱岭关一战,他早已见识过苏牧的智谋和韬略,而徐宁更是苏牧最死忠的拥趸。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苏牧此次前來,除了燕青和陆擒虎,还有改扮了男装的陆青和扈三娘,前者竟然还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便是那头狮虎幼兽白玉儿。

    除此之外,让宗储和徐宁惊讶的是,苏牧还带了两个年轻人來。

    这其中之一,乃是越王赵汉青的幼子赵文瑄,而剩下一个,连苏牧也只是隐约能够猜到他的身份而已。

    赵文瑄一直寄居在苏府之中,这也是为何杨云帆的人将后院都闹翻了,苏瑜却沒有带着人手來帮忙的原因。

    因为他需要保护赵文瑄的人身安全。

    赵文瑄也颇有乃父之风,对武道和军事极为痴迷,常常向苏瑜打听关于苏牧的事情,第一次见面之时,就对苏牧脸上的金印大为崇拜,恨不得给自己脸上來上两刀。

    他在江宁也不是混吃等死,在苏瑜的保护之下,赵文瑄也在四处走动,毕竟过段时间,他还要上京面圣。

    本來计划着让他跟着苏牧上京的,可惜高慕侠的皇城司又接下了倭寇和世家这摊子烂事儿,苏牧一时半会儿是沒办法抽身离去,赵文瑄只能另行安排。

    而他身边的年轻人,身份是决不能道破的,因为那是他的堂兄弟赵如靖。

    当今官家最忌讳的便是藩王之间暗通款曲,若让他知晓赵文瑄与赵如靖走到了一起,事情可就变得更加麻烦了。

    吴王赵汇端一直在江宁,虽然他看似庸庸碌碌毫无作为,但江宁能够如此繁华,世家大族和倭寇能够私下勾结,吴王赵文端如果说毫不知情,那是打死了都无法让人相信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官家给高慕侠下达整治江宁地区的密旨之后,便给赵汇端发了密函,责令他全力配合皇城司的勾当。

    赵汇端与赵汉青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小时候在皇宫里一同长大,很是亲密,即便长大了,两人也比其他皇子要走得亲近,两人的子侄也常有來往。

    赵文瑄在江宁避难的这段时间,赵如靖也常常暗中提供援助,苏家能够在江宁立足,得到吴王暗中庇护,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吴王不可能与高慕侠私下里见面,这是犯大忌的举动,但又不能对高慕侠的举止一无所知,便让赵如靖跟着赵文瑄,陪在了苏牧的身边。

    高慕侠是皇城司的大勾当,是暗察子的首脑头子,如果不知道赵如靖的身份,那真该撒泡尿淹死自己作罢。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吴王最信得过的儿子,但高慕侠显然沒有隐瞒什么的意思。

    这也正是向吴王展示自己能力与决心的最佳时机,赵如靖虽然只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人,但皇家子弟素來早慧,成熟稳重,赵如靖更是代表着吴王,又岂能把他当成寻常竖子。

    苏牧与宗储徐宁二人见了礼,诸人也不避讳,将先前的情况和麻烦都全盘托出。

    在他们看來,苏牧绝对是他们背后最值得信赖的智囊,如果连苏牧都沒有办法,谁还能让焱武军起死回生。

    苏牧也沒想到焱武军已经折堕到了这等程度,原本还连夜制定了一个计划,如今却只能让这份计划书烂在袖笼里,再也沒有拿出來。

    “具体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二位还是按部就班,先到焱武军去看看,我也需要考虑考虑,这两天便给你们拿出个章程來。”

    苏牧眉头微蹙,而后凝视着宗储和徐宁,继续说道:“焱武军是重中之重,沒有这支力量,咱们的后续计划都是白费力气,所以拜托二位,无论用什么手段,必须要镇住焱武军。”

    焱武军的重要性自然不需要赘述,苏牧又与宗储徐宁嘱托了一番,对焱武军接下來可能做出的反应都來了个大概的预判,也给了宗储和徐宁应对之策,这才离开了高慕侠的驻地。

    赵文瑄和赵如靖都是向往军旅的年轻人,见着宗储和徐宁二人的风姿之后,便再难转移目光,强烈要求要跟着两位指挥,到焱武军去走一遭。

    按说两位都是金枝玉叶,连高慕侠都不敢答应他们的请求,但苏牧却坚持,让他们去看一看也好。

    若换了别人,这种事情自然是避之犹恐不及的,若两位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便是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但宗储和徐宁都是信得过苏牧的,他们知道苏牧从來不会无的放矢,让赵文瑄和赵如靖去参观焱武军,必定有着苏牧的深意,于是他们便同意了下來。

    赵文瑄和赵如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沒打算能够成行,沒想到苏牧却同意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无论高慕侠这样的皇城司勾当,还是宗储徐宁这样的禁军将领,竟然老老实实听从苏牧的策略,这就让他们心潮澎湃不已,对苏牧的崇拜又重了三分。

    闲话也不多提,既然实际情况要更加的艰难,苏牧也赶紧回去制定新的计划,而宗储和徐宁则带着赵文瑄赵如靖,先到城外与二百余亲卫汇合,打起仪仗,施施然朝焱武军的驻地进发。

    两位禁军将领的到來,对于崇文不尚武的江宁百姓而言,只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事情。

    可对于那些世家豪族和江宁官方來说,却无异于一场大地震的前兆。

    但是无论是世家豪族还是地方官府,心里都很清楚,眼下谁都不适合去向两位禁军将领示好,因为还弄不清楚这两位的口味,一切只能等待焱武军都指挥使杜成责的反馈。

    宗储和徐宁自然不会想到,自己还未进入焱武军,就已经被世家豪族和地方官员们,暗中算计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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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焱武军

    焱武军都指挥使杜成责不过四十出头,正值精壮当打之年,早先也是出身于西军,是见过大场面的老将了。

    只是这满眼富贵粉红的江宁,对于武人來说,无异于**窟,多少英雄好汉到了这等靡靡之地,男儿气概都会被脂粉香风所打败,安逸享乐只能磨掉一个男人的锐气和野心。

    杜成责也曾经想过要振兴大焱军事,刚刚接手焱武军之时,也想着要大干一场。

    然而他才刚到焱武军,便被狠狠地來了个下马威,而后又寸步难行,暗流涌动之中,有人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也曾经死死抵触,不愿同流合污,然而最终还是随波逐流,当了软骨头。

    这种事情便如同上青楼消遣乐子一般,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接二连三的來。

    渐渐的,杜成责也就忘记了自己当初的野望,反而主动投入了进去,在这张肮脏的利益网络里,成为了极其关键的一环。

    他已经在江宁扎根下來,他的利益已经跟这些地方势力纠缠不清,他也不可能将焱武军拱手相让,如此一想,对于宗储和徐宁的到來,他自然是抱有强烈敌意的。

    但在江宁这利益场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杜成责早已养成了自己的生存法则,便如同早年他入主焱武军一般,他也想给宗储和徐宁來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将他们拉入这肮脏的泥潭之中,让他们彻底洗不干净,变成自己这一类人,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然而他也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因为他还摸不清楚这两位的脾气和胃口,贸然行事只能让事态超出自己的掌控。

    在下马威之前,自然要事先试探一番。

    到了这一日,他点起了三千精兵,鲜衣怒马,拿出焱武军最光鲜的一面,早早在辕门外守候着。

    他毕竟是一军都指挥使,自恃身份,出营十里相迎这种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再者,他也需要试探宗储和徐宁的态度。

    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宗储和徐宁是油盐不进的铁汉子,到了他焱武军的地头,终究还是要低头雌伏的。

    焱武军的驻地自然不会在江宁城中,军营就立在了淮水河畔,营外挖着深深的壕沟,立着拒马和鹿砦,三千焱武军肃杀而规整,旗帜如林,兵刀闪耀寒芒,端的是堂堂大焱精锐。

    杜成责一身戎装,短须修理得整整齐齐,洁净而干练,若不知底细,直以为他是铁骨铮铮的军中好儿郎了。

    赵文瑄和赵如靖扮成亲兵的模样,相随左右,见得大焱军队竟然精锐如斯,心里也是感叹不已,谁说大焱的军队无能腐朽來着。

    宗储和徐宁只是相视一眼,心头便只有苦笑。

    他们不是赵文瑄和赵如靖这样的门外汉,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两位王子只是看到了表面的风光,宗储和徐宁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这些焱武军将士给人一种兵强马壮的感觉,铠甲兵器焕然一新,队伍也是整齐划一。

    然而他们却少了一股气,一股军人该有的锐气。

    在宗储和徐宁看來,这些兵士便如同一根根木桩,沒有经历过沙场的磨砺,平庸而木讷,虽然极力昂首挺胸,但那股百战雄狮的气势却不是做做样子就能够装出來的。

    杜成责想要给他们展现焱武军的风貌,这一支三千精兵,定然代表着焱武军的最高水准。

    而最高水准也就这个熊样,只剩下个空架子,沒有半点士气可言,只有一个空架子,看起來不像军士,反而像台上穿彩衣的戏子,焱武军堕落到何种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了,宗储和徐宁也不是愣头青,自然不会当场发作,杜成责爽朗地哈哈大笑,策马缓行,來到了宗储和徐宁的面前,也不下马,只是抱拳道。

    “杜某可是将二位皇差盼望得紧啊。二位舟车劳顿,且与杜某入营去洗一洗风尘。”

    其实也并非他托大,但他到底是都指挥使,而宗储的任命是焱武军提点巡检,拥有监军之责,徐宁则给了个禁军教头的虚衔,实则担任焱武军的教练使。

    这么一看,杜成责确实沒有下马相迎的道理,宗储与他算是平级,徐宁却需要向杜成责行礼。

    徐宁在苏牧身边耳濡目染,又进入军中厮杀历练这么久,早已不是当日苏府里那个小厮徐三斤,下马行礼之后也不再上马,而是牵着宗储的辔头,跟着杜成责入了营。

    军营里早已打点好一切,但凡入目之处,必定整理一新,人人昂首挺胸,肃整非常。

    宗储的行衙和徐宁的营房也都只是寻常,并未特意奢华,布局简单,摆设不多,也沒有刻意的铺张浪费,一切的表象都在营造出一种节俭朴素的氛围來。

    杜成责想要将自己的军营打造成艰苦朴素的样子,确实也费了不少心思,但宗储和徐宁并不需要太多的揣摩,只是随意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江宁乃是富庶之地,他这个焱武军的军营竟然比常年征战的西军营房还要简陋,凡事太过了,也就变得虚假了,根本就不需要脑子,用屁股想一想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装样子罢了。

    宗储和徐宁也不好说破,杜成责在他们面上也看不出什么來,在宗储的行衙坐了一会儿,又安排了人手给宗储和徐宁差遣使唤,杜成责便施施然离开了。

    按说宗储和徐宁带着亲卫,不该使唤杜成责的人手,因为这些都是杜成责的眼线耳目。

    但宗储和徐宁还是接受了杜成责的安排,一來他们不需要担心泄露什么,二來他们也想反过來,从这些手下人的嘴里,挤出关于杜成责的一些信息。

    杜成责回到自家营房之后,早有幕僚在一旁等着,在营房坐了一会儿,杜成责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个庄园,此处虽然在江宁城外,但占地数十亩,山水秀丽,大气磅礴,娇妻美妾成群,莺莺燕燕,虽然缺少了一股文雅,却仍旧让人乐不思蜀。

    杜成责与幕僚回到庄园之后,便有管事过來禀报,说家主责令寻找的女子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送到军营里去。

    杜成责眉头便皱了起來。

    他确实搜罗了一批色艺双绝的美貌女子,本打算今夜塞进宗储和徐宁的营房。

    可今日见得宗储和徐宁不缓不急,淡定而自信,不卑不亢,他也吃不准这两位的脾气,眼下若送女人进去,说不得卖不到好,反而惹來一身骚。

    “暂时养在庄子里吧,那两个应该是吃硬不吃软的货色,让郑野德准备一下,明天的检阅给他们看一出好戏,先试一试他们的斤两。”

    杜成责朝身边的幕僚吩咐着,后者微微抱拳,便退了出去。

    宗储和徐宁这边也在分析着今日的见面,虽然交流不多,也沒有什么暗流涌动的尔虞我诈,更沒有言语上的交锋,但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杜成责的警惕。

    按照规矩,他们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來熟悉焱武军的情况,才能进行检阅。

    所谓检阅,自然是要看一看整个军队的底细,也是交接的一种常规手段。

    当然了,检阅全军是做不到的,只能挑选其中一些营团來检阅,但他们才正准备休息,军中的副官便过來通禀,说都指挥使大人想要问一问,明日举行检阅,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宗储和徐宁呵呵一笑,这是要让他们措手不及了。

    只是杜成责沒有想到,宗储和徐宁根本就不需要了解情况,因为该了解的,高慕侠的皇城司暗察子们早早就帮他们调查过。

    这也是白日里他们见着焱武军的军容之时,为何一眼就看出问題的原因。

    因为他们早就从高慕侠那里到了详尽的资料,对焱武军的内部情况早就摸透了,虽然杜成责演了一场好戏,却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回去告之都指挥使大人,明日检阅便是了”

    那幕僚得了宗储的准信,心里却是冷笑,在他看來,宗储和徐宁沒有拒绝检阅,说明他们是向都指挥使杜成责低头了,而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即便检阅了军士,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们对焱武军又能了解多少。

    幕僚走后不久,亲卫队的虞侯便走了进來。

    “二位大人,咱们的人手已经准备就绪了。”

    宗储和徐宁相视一笑,前者喝了一口冷茶,朝徐宁道:“徐兄弟,该咱们上场了,今夜,咱们也给他都指挥使大人來一场好戏。”

    宗储心里也是久久无法平静,因为杜成责今日的表现,竟然全在苏牧的预测之中,甚至一些细节都沒有半点差错。

    虽然苏牧还沒有拿出整个计划來,但一想到苏牧提前给他们支的招,宗储都不由心头发冷,若非有苏牧提前嘱托,他们还真无法应对明天的检阅了。

    想到这里,宗储与徐宁相视一眼,而后朝亲卫队的虞侯下令道:“嗯,闭营之后就行动吧。”

    “诺。”那虞侯欣然领命,正要转身离去,又听得宗储交代道:“还有,带上那两位贵人。”

    虞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点头离开。

    徐宁看着赵文瑄和赵如靖的营房,心里也不免疑惑地想着:“公子将这两个人弄进來,到底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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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检阅三军

    七月二十六日,天色静好,焱武军的答应早早便热闹非凡,诸多军士全身披挂,人喊马嘶,颇有秣马厉兵的意思。

    占地上百亩的大校场早已经过了洒扫,场边旗帜林立,硕大的龙皮鼓已经立起來。

    点将台上,都指挥使杜成责金刀大马地跨坐着,宗储和徐宁也是一身戎装,相伴左右。

    昨夜幕僚來通报之后,杜成责便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宗储和徐宁并沒有拒绝检阅,幕僚献上焱武军的兵籍册和一应文书,宗储也只是扫视了一眼,随便点了几个营团,作为今日检阅的目标。

    焱武军明面上有二万余官兵,但实则只有七八千的实际人数,宗储虽然只是随意点了几个营团,可若真按照他抽查的营团來检阅,根本就凑不够那么多人。

    这里面有些死伤瞒报,有些老弱残兵,有些已经离开军营去做些私下的勾当,十个里头有三五个留在军营已经不错了。

    而且焱武军平日里缺少训练,军士都做生意去了,能够充门面的也就只有杜成责专门训练的那三千仪仗。

    即便宗储点了名,抽查这些营团,可杜成责还是责令仪仗营团上了校场。

    这一时间喊杀之声震彻天地,马军步军弓兵刀牌手流水价儿穿梭于校场之上,阵容强大而肃杀,动作整齐划一,士气如虹吞天地,看得人热血沸腾,连他自己都被这种假象震慑了一番,若非对这支仪仗知根知底,他还真以为能够凭借着几千精兵,就把燕云十六州给收回來了。

    杜成责也是有眼力的人,昨日见得宗储和徐宁身边跟着两个年轻人,心里也留意了一下,见得两个年轻人一脸的激动,也知道自己的门面工程奏效了。

    所以今日不禁朝赵文瑄和赵如靖两人偷來了隐秘的目光。

    今日的场面可比昨天要气派太多,然而两位年轻人却全然沒有欣喜和狂热,只是冷眼而视,非但沒有震撼的表情,反而有些愠怒。

    赵文瑄和赵如靖何止愠怒,他们感受到了深深的耻辱。

    他们是天家贵胄,皇家血脉,这份尊贵是与生俱來的,是长在骨子里的。

    在他们看來,无论焱武军还是地方上的官员,都是他赵家的仆从奴婢,是要捍卫赵家天下的重要力量。

    即便他们的父辈已经远离了政治核心,不再参与这些政务和军事,可作为后辈,他们仍旧有着无限的可能。

    赵汉青之所以让自己的幼子上京,除了让官家放心之外,还有着一个极其深远的考量。

    当今官家虽然春秋正盛,但也有四十五岁了,然而子嗣不旺,生了八个女儿,只活下來两个,儿子更是一个都沒有。

    当今皇帝陛下沒有儿子,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偌大的大焱皇朝,将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

    按照大焱皇家的惯例,如果官家一直沒能生出继承皇位的儿子來,那么就只能从几位藩王的子嗣之中过继男丁,册封皇太子,以继大统。

    这是官家极其不愿意看到,却又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

    因为迟迟沒有册立皇太子,文官集团早不知上疏了多少次,有些言官甚至骂官家留恋皇位,置大焱国运而不顾,大骂官家为了一己之私,要祸害大焱的千秋万载。

    官家顶不住文官们的压力,已经有意从诸位皇兄弟里面,挑选才华出众的王子,进京面圣,或许能够从中物色到适合册立皇太子的人选。

    这是皇家秘事,寻常官员自然无从知晓,但苏牧却是从后世穿越而來,大焱的情况虽然跟大宋类似,却有很大的出入。

    在后世历史上,赵劼是有儿子的,并沒有出现这种尴尬的境地,但赵劼之前的几任大宋皇帝,却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段历史,也想到了官家对这种尴尬场面的处置方法。

    这也是他为何让赵文瑄与赵如靖走得亲近,并对他们提供无私帮助和培养的原因。

    因为这两位,极有可能会成为今后官家册立的皇太子。

    虽然大焱这段历史与宋的有着明显出入,许多地方截然不同,但赵如靖也收到了上京面圣的密旨,与赵文瑄相携入京,这就让苏牧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这些事情沒人知道,但赵文瑄和赵如靖却是心知肚明的。

    这也是他们为何要进入焱武军來看一看的原因,在入京面圣之后,官家的奏对之时,如果他们能够标新立异,提出一些实质性的问題和解答來,必定能够领先其他的王子。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焱武军的腐烂不堪,看到都指挥使杜成责对他们的隐瞒和戏弄。

    他们也是参与了苏牧与宗储等人的议论的,他们也知道军队跟世家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更知晓世家和倭寇,还有龙扬山这样的江湖堂口的牵扯,特别是赵如靖,他的根就在江宁,他很清楚沿海百姓遭受了倭寇如何的摧残和毒害。

    这江宁可是他父王的封地,他们残害的都是父王的百姓,世家们敲骨吸髓,压榨的都是他父王的基业啊。

    所以当他看到校场上的焱武军,看着他们如同台上的丑角戏子一般卖力的表演,他的心里边一阵阵的反胃。

    早在昨夜,宗储和徐宁便吩咐身边二百余的亲卫,带着赵文瑄和赵如靖,将焱武军的营房清查了一遍。

    虽然足足耗费了一夜的时间,但照着兵籍册按图索骥,一百多营房却是十室九空。

    既然宗储随意抽查的人都不在,这校场上的又是些什么人。都指挥使大人这般做法,岂非弄虚作假,欺君罔上。

    宗储和徐宁虽无钦差之名,却有钦差之实,杜成责连宗储和徐宁都敢欺瞒,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更让人好笑的是,杜成责此时洋洋得意,心里还在为宗储和徐宁的低头而感到自满,自以为宗储和徐宁同样检阅,就是对他的妥协。

    岂不知宗储和徐宁只不过是在冷眼看耍猴罢了。

    “杜指挥,我焱武军果是训练有素,军容整肃,让人佩服啊”宗储呵呵一笑,指着尘头飞扬的大校场,朝杜成责赞道。

    杜成责也是哈哈大笑,朝北抱拳道:“此皆赖天恩浩荡,当今官家仁厚而光大,我等将校又岂能尸位素餐,孩儿们日夜操练,敢不把自家队伍给拉扯起來。”

    赵文瑄和赵如靖见得杜成责竟然恬不知耻,早已火冒三丈,若非他们是微服私访,藩王宗亲又不得干涉政事,他们早就将杜成责这死奴婢给砍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野心勃勃的时候,心里更是知道自己有争夺皇太子之位的资格,权力的**极度膨胀,若沒有适合的引导,让他们将这股怒火发泄出來,即便以后真的册封成了皇太子,也只不过是百姓之祸罢了。

    苏牧正是担心这一点,才有意将赵文瑄和赵如靖这两位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子人选的,拉到自己这边來,将他们的怒火,引导到诸如杜成责这样的国家蛀虫身上。

    宗储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再不发作,这两位就要跳出來了,当即冷笑着朝杜成责说道。

    “杜指挥果是忠心体国,只是昨夜本座点选的虎头营、飞鹰营、雪豹营等一十三营,却不知在不在校场之上,行伍之中。”

    杜成责一听这话,顿时警惕起來,色厉内荏地沉声道:“宗监军何出此言,检阅军士自然要照着规矩來办,莫不成本指挥还会无中生有不成。监军说话可要负责任的,本指挥虽然宽容能忍,但也不接受别个儿泼老子脏水。”

    宗储瞥了杜成责一眼,心说这人在西军里打滚了这么多年,到了江宁才几年,便堕落到这种地步,心性沒长进不说,竟然变得如此愚不可及。

    想到这里,宗储也是暗自在心里谨记,怕今后自己也步了杜成责的后尘,偷偷在袍角打了个结,以提醒自己不要被江宁的风月侵蚀了军中男儿汉的骨气和血性。

    心思已定,宗储稍稍抬手,身后的亲卫便递上來一本名册,宗储将名册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了杜成责的面前來。

    “这是宗某点选那几个营团的实际人数,里面到底有多少出入,想必杜指挥心知肚明,还是将校场上的猴儿们都撤了吧。”

    杜成责一见这名册,心头顿时一凉,脸色苍白起來,他刚刚还说孩儿们日夜操练,宗储口音改了一下,孩儿们就变成了猴儿们,很显然,宗储已经知道了这些,并打算与他站在对立面上了。

    “这是宣战啊。”杜成责如是想到,却扭头恶狠狠地盯了幕僚一眼。

    那幕僚也是有苦说不出,昨夜得了宗储的准信之后,还以为宗储和徐宁是个软骨头,便安心歇息去了。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腐朽生活,与娇妻美妾大被同眠,醒來的时候腰酸腿痛,骨髓都被榨干了,哪里知晓宗储的亲卫已经将营房翻了个遍。

    这些个军士早就沒了规矩,即便发现了被抽查,也以为有上头的杜指挥顶着,再者军营之中的人本就不多,有一些有心上报的,却又一层层给拖延了下來。

    直到今日早上,正打算要禀报指挥使,军营却又因为检阅而戒严了,上官们一个个准备校阅,忙得焦头烂额,这天大的事情,竟然就被耽搁了。

    由此也可看出,焱武军乃至大焱的其他军队,已经烂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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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军中二三事

    焱武军的空额问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整个大焱军队吃空饷的问題都不是什么秘密,宗储也不会天真到这种程度,以为漏夜审查了一番,就能够将杜成责踹下都指挥使的位置。

    大焱如今的“三冗两积”形势极其严重,令得朝堂百官与当今官家都头疼不已。

    所谓三冗两积,乃是冗兵、冗官、冗费,两积就是积贫积弱。

    大焱太祖时期,在籍兵员为三十七万八千,禁军的马步军计为十九万三千,太宗时期,在籍的统共六十六万六千,禁军马步三十五万八千,而到了真宗时期,在籍一百二十五万九千,禁军马步则达到了八十二万六千,也就是说整个帝国总兵力达到了一百三十万人。

    林冲号称八十万禁军教头,许多人总以为是个虚数,事实上当时在籍的禁军,起码在明面账目上,确实是这么多。

    当然了,登记造册跟实际人数是有着极大差距的,这也正是冗兵乱象的最主要原因。

    彼时一名军士每年的军饷大概是三十到五十贯钱,若以账面上的数字來计算,单单是军饷这一项支出就达到了六千五百万贯,还有其他诸如装备、粮草战马等等供给支出沒有算进去。

    而大焱此时每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一亿贯左右,军费一项就占了总收入的十之六七,所以说,官家真的很穷。

    在加上大焱文风鼎盛,每年录取进士数百人,其他同进士等等,每年录取总数大概在四万人左右。

    若在唐时,中了进士之后并不能立即授予官职,可大焱早已形成了庞大的文官集团,中了进士之后便可立即授官,即便你什么都不干,也有俸禄可领。

    也难怪大焱官场都是临时工,因为官太多,官帽子却太少,大焱官员最多的时候达到了四万多人的规模,这么多的官员,往哪里塞。

    再说大焱官员的俸禄和待遇更是前所未有的优渥,打个比方,像童贯这样的枢密使,一个月的俸禄大概是三百贯,三百贯大概是多少呢。

    最保守的估计大概在十万人民币这样,也就是说童贯的年薪达到了一百多万,除此之外,他还能领到一百石的禄粟,还供给春、冬服,各二十匹绫、三十匹绢、一匹罗,和一百两。

    而州县地方官员,多者每月二十贯,少的也有十二三贯,除了这些正式工资之外,朝廷还配发公用钱,一些抵用劵等额外的收入。

    甚至连官员的茶、酒、厨料,木柴、炭、盐等等等等,甚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仆从差役的衣料和伙食费都是吃用公家的,各级官员还占有大量的职田,有佃户专门耕作,大焱朝廷对官员的优渥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也正是这些问題,导致大焱如今的窘境,顶着全天下最富有的天朝大国名声,其实富的是世家豪族和官员,穷的是百姓,还有当今官家。

    这就造成了两端的误解,官家觉着自己已经够简朴了,平日里吃喝嫖赌抽一样都沒有,就写写字赏赏画养养鱼种种,连一些个官员吃喝穿住都比他这个皇帝要好,可老百姓竟然还要造反。

    而老百姓觉着大家了那么多钱,骨髓都被吸干了,军队烂成一坡屎,官员还要压榨,皇帝老儿正事儿一件沒干过,不造反还能干嘛。

    其实官家的误解在于,他认为官员是百姓的父母,父母岂有对子女不好的理由。所以对官员好,就是对百姓好。

    当然了,即便他想直接对百姓好,也会有很多的阻力,再者,如果需要皇帝直接管理百姓,那还要官员干什么。

    官家即便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迟早也会知道这其中的原由,但为何现在才开始对世家动手。

    因为他觉着再不动手的话,以后就沒有机会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出儿子來,如果生不出儿子,这些文官集团就会逼迫他过继,到时候难免产生动乱,这些世家大族再暗中推波助澜的话,这天下还能不能姓赵,都还是两说。

    所以他必须要提前打压这些世家大族,还有官僚阶级。

    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集团,无论是党派林立的文官集团,还是深入民间基层的世家大族,即便他是皇帝老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甚至不可能让他们伤筋动骨。

    连官家都做不到的事情,宗储自然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做得到,他只不过像官家那样,在适当的时候敲打震慑一番罢了。

    宗储拿出了名册之后,杜成责便下令停止了检阅,愤然离席,一干烂摊子就彻底交给了宗储和徐宁。

    当然了,像他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安心让宗储和徐宁彻底掌控焱武军。

    一俟回到府邸,连忙将那七八个狗头军师都召了过來,这些人平日里侃侃而谈,可人宗储有备而來,一个个又患得患失,模棱两可,终究是拿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來,最后又将问題踢回去给杜成责。

    都指挥使大人大怒了一通,将这些人都踢出了府邸,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找世家大族來撑腰了,便换了微服,打算到裴府找老太公寻求解决的办法。

    裴氏和这些世家望族能够与倭寇勾结,沒有焱武军的睁眼闭眼,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然而他却是不知道,眼下的世家们也是火烧屁股,烂事儿一大堆沒措置妥当。

    老太公将决策权交给了嘴上刚刚有些毛的裴朝风,而裴朝风已经决定壮士断腕,将龙扬山和倭寇都推出去背黑锅当替死鬼,对于杜成责,也只能让他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气得杜成责脸色铁青,连茶都沒喝一口就回來了。

    杜成责倒是真的偃旗息鼓了,而宗储和徐宁也开始大刀阔斧的开始整顿焱武军。

    这些空额问題想要解决,势必要上报朝廷,一旦上报朝廷,必定会引发朝野震动,因为空额问題是众所周知的问題,要动世家望族,他们已经惹恼了文官集团,再动军队,又要惹怒武将集团,即便高慕侠简在帝心,圣宠正隆,也不敢撕了最后这块遮羞布的。

    既然无法在空额问題上动手,清理这些“僵尸粉”,那么就只能改造现有的兵员,至于招募新兵,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为募兵的话又是好大一笔钱,官家已经穷得叮当响,又哪里來钱给你募新兵。

    若打开招募新兵的口子,南方各地纷纷效仿,以抵御倭寇的名头上书朝廷,以求募兵,军费将又是一个大问題了。

    所以即便是无奈之举,宗储和徐宁也只能在现有的兵员上做文章。

    撇开杜成责身边那三千仪仗“精兵”,刨除吃空饷的空额,以及一些老弱残兵,焱武军手头上也就只有九千的兵员。

    这其中又有些军官带着自己的士卒到处做生意,训练早已荒废,想要让他们丢下自己的生意,回到军营承受日晒风吹雨淋,专心训练,过苦哈哈的日子,还要面对杀人如麻的倭寇,这些人又怎么甘愿。

    第一天全军集合的时候,到场的也就只有四千余人,其他人仗着杜成责的庇护,要么称病告假,要么用起了探亲假,总之各种名目借口统统用上,许多人的父母亲属免不了要“被死亡”,连八十老娘改嫁的借口都用上了。

    宗储自然不可能去找杜成责这样的滚刀肉,因为他知道,即便找了也沒什么用处,杜成责能够让他们进行整顿,已经是不错的让步了。

    兵员数目的问題,自然由宗储去操心,而徐宁身为禁军教头,训练这些兵丁才是他的职责所在。

    徐宁从入伍一來,接触的都是正规禁军,在平叛方腊的战争之中,碰到的许许多多都是热血未冷,骨气未消,尚有血性和余勇的老兵。

    可到了焱武军这里,这些士兵吊儿郎当五不着六,跟痞子商贩沒什么两样,许多人子承父业,连刀都拿不稳,站都站不直,还怎么跟倭寇打。

    经过了两三天的操练之后,又有好几百军士“得病”告假了。

    沒有任何意外,杜成责对递交上來的告假一律批准,这样的冷暴力也让宗储叫苦不迭。

    杜成责也是暗自得意,再这样下去,宗储和徐宁也就只能灰溜溜滚回东京去了。

    即使沒有世家豪族的撑腰,他这个都指挥使还不是一样玩得溜溜溜么。

    正当杜成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之时,苏牧终于将自己的训练计划给送到了宗储和徐宁的手中,并给他们带來了对策。

    即便他们是监军和教头,也不能随意开除这些士兵,但惩罚他们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可以不來,但我要惩罚你,罚到你不敢不來,來了不敢偷懒。

    在古时,纵观历朝历代,军纪都是最为严厉的,七禁五十四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不能开除你,但却能扣下你的军牌,让你无法利用军士的身份在外头做生意,能够扣下的你军饷,如果你不在乎这一点军饷,我就给你关禁闭,只要你敢回來,我就敢一直关着你。

    告假也是有限制的,期限一到,沒有回营就当叛逃处置,这是要流放杀头的。

    等这些人回來之后,发现徐宁总教头非但沒有服软,反而将他们都关了起來,直到他们主动提出配合训练,徐宁才把他们放了出來。

    放出來可以,但是对不住了,你们已经失去了训练的资格,只能帮那些真心想当兵,当初甘心留下來训练的士兵洗衣做饭,在军营里当起了杂役和火头军。

    苏牧对练兵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提供了现代军事管理的一些理念,诸如站军姿,如何培养集体荣誉感和使命感,如何加强军士之间的信任度,甚至一些拓展培训的项目,都让他写进了计划之中。

    军中的赏罚制度也是严苛到了生活的小细节当中,营房脏乱的,一旦被检查出來,一样会被关禁闭。

    那些沒训练过的,徐宁根本就沒有传授武艺和体能训练意思,让他们站军姿,一站就是大半个月,中途也不知晒昏了多少个,总之是大浪淘沙,去芜存菁,能够留下來的,都是可堪一用的。

    这才大半个月过去,那七八千兵员,也就只剩下三千余人,徐宁却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够开始正经练兵了

    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龙扬山和倭寇王井野平治的人,也找上了裴氏等世家代表,迫于压力,裴朝风也终于通过层层关系,主动找到了高慕侠,至于杨云帆和君麻吕稻池这些人,已经被暗察子们折磨得不行不行的了。

    不过苏牧并沒有关注这些,因为他收到了一封密信,而密信从海上而來,上面带着大光明教的烈火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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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勾当的谋算

    杨云帆虽然是穷酸出身,但落草为寇之后却非常看好这份极有前途的职业,很快进入了角色状态,不仅靠脸,而且还靠才华,将聪明才智用于打家劫舍,更是“斯文扫地”,放下身段來习武。

    龙扬山堂口本就是倭寇在内地的联络人和“带路党”,君麻吕稻池见了杨云帆之后,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龙扬山这边终于获悉了他被俘的消息,并开始展开营救,而且营救的力度也是空前强大,否则杨云帆这样的三当家也不会亲自出马。

    而被杀被俘的这些一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可见龙扬山也是下了大血本的。

    然而忧的却是,这么多高手,连同三当家杨云帆,竟然都栽在了苏牧的手里,杨云帆口中的秘密估计也要一滴不剩地被挤出來了。

    杨云帆根本就不需要发问,见着君麻吕稻池身上一点伤都沒有,请报上说他弟弟君麻吕勘在抓捕之中受伤,眼下伤势却几乎痊愈,他便推测到,这两兄弟,估计是屈服了。

    对于苟且偷生之人,杨云帆从來都不吝嘲讽和鄙夷,他也自信,即便自己被折磨得皮肉不剩,也绝不能对不起大当家和二当家,绝不能吐露半个字。

    皇城司的暗察子都是侦缉刑讯的好手,捆绑绳艺、滴蜡、皮鞭、棍子各种姿势一齐上阵,杨云帆的屁股就沒得好过,哦不对,是制服、口珠呃这样说也沒有太好,总之是各种刑具一股脑用了一遍。

    杨云帆果然是铁血真汉子,身上见不着一块完整的皮肉了,愣是闭口不语,连叫骂都沒有一句。

    皇城司的暗察子们见得此情此景,对杨云帆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暗察子们果断用上了绣衣暗察大人的水刑,沒动一鞭,就让杨云帆开了口。

    暗察子们也是沒有办法,死活撬不开杨云帆的嘴,又见不得杨云帆这股子硬气,他皇城司暗察子还沒有弄不到的情报,怕在高慕侠大勾当面前交不了差事,听说浪子燕青是个狠人,便请吃了一顿酒。

    燕大浪子正因为裴樨儿的事情而心烦气躁,便欣然赴约,听说了这事儿,便将苏大才子的水刑给了他们。

    这一干暗察子顿时大怒,以为燕青消遣他们,燕青也不反驳,当场就按住那暗察子的档头,让他亲身体验了一番,后者“享受”了水刑的奇妙之旅后,对绣衣暗察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回去照瓢画葫芦,给杨云帆來了一发。

    结果可想而知,杨云帆便是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再看君麻吕稻池那幸灾乐祸的笑容,便知道这倭寇显然也享受过这种“欲生欲死”的待遇了。

    得了杨云帆和君麻吕稻池这两位中坚骨干的情报,对于世家和倭寇乃至于官府里的蛀虫,高慕侠都已经了如指掌,剩下的便是如何用好这些证人。

    龙扬山这样的庞然大物,沒有武装力量是万万不能打草惊蛇的,而倭寇在海上來去如风,即便宗储和徐宁将焱武军整治成精锐,也只能将倭寇引诱到岸上來才好下手。

    至于训练水师,在海上堵截剿灭倭寇,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些倭寇常年盘踞海上,对海域水情太过熟悉,纵横四海肆无忌惮,再精锐的水师到了海上也是抓瞎,倒不如集中力量,将焱武军打造成可堪大用的劲旅。

    无论是龙扬山,还是倭寇,都需要宗储和徐宁的焱武军支援,眼下便只有向世家望族和官府里的蛀虫下手了。

    杨云帆和君麻吕稻池的身份和地位不可谓不重要,但也只是掌握了小部分的机密,大头其实还捏在龙扬山大当家和倭寇王井野平治的手里。

    不过暗察子们都是属地鼠的,只要有个小口子,便是躲到阴曹地府也得给你挖出來。

    高慕侠也知道不可能将所有世家都彻底推翻,因为这些世家望族虽然贪婪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有着巨大的作用的。

    有了这些世家望族,朝廷的政令才能够顺利施行,地方官府也需要倚仗世家的声望來镇压和管理当地百姓,新官上任不是先烧那三把火,而是拜会一下当地的望族和耆宿。

    官家这次之所以震怒,那是因为世家大族勾结外敌,犯了官家最大的忌讳,别看官家给了密旨,但到了最后,最多也只是让世家望族出点血,将龙扬山和倭寇给端了,这便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这一点上,老太公早早就已经看透,所以当裴朝风决定壮士断腕,放弃龙扬山和倭寇來保全世家之时,他才放心大胆地将决策权交给了裴朝风。

    对于世家大族们而言,龙颜震怒看似有覆巢之危,其他家族也都人心惶惶,三天两头來裴氏这里探口风,如果让他们知晓,这么关乎生死存亡的一件事,却让老太公拿來培养锻炼孙儿裴朝风,真不知道其他世家首脑该做何等想法,这才是世家巨擘该有的气度啊。

    皇城司的秘密据点素來隐秘之极,不过关押这么多俘虏,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臃肿,不便于及时转移,所以高慕侠的行踪也越发飘忽不定,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一般人想要找到他,也只能放出风声,释放出善意,若他想见你,自然会主动來见你。

    谁能想到,两年多前还在杭州玩球儿,哦不对,玩蹴鞠的一名少年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成为掌控生杀大权,连世家贵胄求之一见都不得的狠辣大人物。

    裴朝风确实放出了风声,也释放出了善意,但高慕侠却不用急着见他。

    因为眼下着急的应该是世家望族,而不是高慕侠的皇城司,对于高慕侠而言,能一直拖延下去,拖到宗储和徐宁的焱武军可堪大用,他是求之不得的。

    但杨云帆和君麻吕稻池都是双方操持生意的明面人,这两位被抓了之后,生意被从中掐断,再难以为继不说,龙扬山和倭寇们还面临着覆灭的危机,他们将矛头都指向世家大族,即便世家大族们能够保住根基,也架不住龙扬山和倭寇们每日的催促。

    裴朝风审时度势,早就看清楚了局面,高慕侠优哉游哉,能拖就拖,他们却是火烧屁股等不得,有求于人,只能忍气吞声。

    再者,他去见高慕侠,是本着要将龙扬山和倭寇卖给朝廷的打算,手里有了筹码,也不怕沒底气。

    他也怕时间拖久了,龙扬山和倭寇们会狗急跳墙,将所有事情给抖出來,到时候世家们想要将自己清清白白地摘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人高慕侠对你爱理不理,你想理也找不着人,裴朝风也是坐不住,龙扬山和倭寇三天两头來催促,其他世家也纷纷唯他裴氏马首是瞻,一个个心急火燎都成了催命鬼。

    裴朝风无奈之下,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苏牧的身上。

    虽然外人无从所知,但世家、龙扬山、倭寇乃至官府都心知肚明,杨云帆和君麻吕稻池都是栽在苏牧的手里头的。

    所以想要找到高慕侠,最后也只能着落在苏牧的身上,即便裴朝风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腆下脸來。

    至于当初那个出了馊主意,将违禁品偷偷藏在苏牧船上的那位仁兄,眼下应该已经被沉入扬子江了。

    谁能想到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如今却变成了世家、匪帮,官府和倭寇四方人马生死存亡的危机。

    难道这苏牧是杀破狼下凡,沾之不得,一沾就死。

    裴朝风对陈继儒更是恨之入骨,为了拉拢这么一个丁忧的六品官,得罪了苏牧,以致于造成了今时今日的局面,裴朝风是悔青了肠子的。

    “简直愚蠢之极。无端端为何要嫉恨苏牧。他是抢了你的妹子,还是抢了你家老娘。”

    裴朝风心里如此骂着陈继儒,全然忘了自己起初并未将苏牧当成一根葱的事情。

    而远在杭州蹲冷板凳的陈继儒沒來由打了个喷嚏,心想着,苏牧这该死的千刀杀终于离开杭州了,再也沒人要抢他的妹子和老娘了,而且碰到裴朝风,也该是他苏牧倒八辈子血霉了。

    在沒有确保自己不会碰一鼻子灰之前,裴朝风自然不可能屁颠屁颠提着两斤水果就跑到苏府去自讨沒趣。

    找了府上的管事,到苏府去递了拜帖,沒想到一炷香时间不到,管事的就挂着两条鼻血回來了

    苏牧沒见着,门子也沒见着,被一个叫燕青一巴掌拍在墙上,抠半天才抠出來,滚了两条街才停下

    听到燕青二字,再看看老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裴朝风脸色铁青,嘴角抽搐,要不是怕伤着手,早把茶杯给捏碎了。

    茶厅里安静地吓人,老管事也不敢再吱声,鼻涕虫都快挂到嘴边了才哧溜一声吸回去。

    裴朝风正欲大发雷霆,却见得门外探出半个小脑瓜子來,怯生生地问道。

    “你们刚才是在说燕青么”

    裴朝风气不打一处來,张口便喝道:“捣什么乱。你给我滚”刚想说滚出去,突然发现是妹子裴樨儿,硬生生闭了嘴,在后面加了俩字:“进來”

    虽然被兄长骂着滚进來,但裴樨儿还是笑逐颜开,也不等兄长发话,抓起桌上的拜帖,如同拿了圣旨一般,也不骑自己的小红马了,蝴蝶一般就出了裴府。

    裴樨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沒再笑过了,即便在老太公面前,也少了一份活泼跳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变得沉闷而心事重重。

    而现在呢。

    只是因为听到燕青两个字,她就心甘情愿跑腿送拜帖,这在以往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看着妹子欢快得如同飞出囚笼的金丝雀,看着妹子那迫不及待的背影,裴朝风心里不禁失落起來。

    他无数次放任着自家妹子,但今天的这一次,明知道燕青就在苏府,还放任妹子到苏府去,他真的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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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男神的故事

    浪子燕青向來是个洒脱之人,若说整个梁山之上,谁活得最是潇洒解脱,狂浪不羁,便是他燕小乙了。

    他姿容出众,气度不凡,有精通百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也算是欢场的风月班头,阅女无数,堪称大焱朝的妇女之友。

    可现在呢。

    打从与裴樨儿分道扬镳之后,他整日里消沉低迷,心不在焉,即便与苏牧等人在一起,也是魂不守舍。

    今日也是无所事事,恰巧门子出去采买了,他便客串了一把,蹲在门房里喝着小酒,帮苏牧抵挡各界人士雪片一般的名刺和拜帖,以及各种邀约。

    苏牧的行踪暴露之后,苏府门前车水马龙,比坊市还要热闹,无论是书香门第,还是巨贾之家,亦或是风月楼馆,达官贵人,都派人在苏府门前守着。

    到了这些天,这些求见的人仿佛陷入了一种隐形的竞争,都想着谁才能最终邀请到苏三句苏大家。

    当他们看到今日竟然换了一个门子,顿时觉着机会來了,准备好大把的银钱,打算让门子大开方便之门。

    可见了这门子,大家才冒出冷汗來,这门子是谁。

    这是在醉太平酒楼当众打裴家嫡长女屁股的浪子燕青啊。

    这消息一传出去,外头那些稳重老沉的求见者顿时散了个沒影,燕青心里不由嘀咕,难道你小乙哥的名声竟然败坏到了这等地步。

    沒想到才过了半柱香时间,街头巷尾纷纷涌出一波又一波的粉色红潮,各色女人纷纷挤在了苏府门前,要一睹燕青燕大侠的英姿。

    在她们的眼中,燕青本就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风流人物,据说连京城名妓李师师都跟他有过些许交集,两人似乎素手煮茶,谈论诗词歌赋云云。

    而燕青当众羞辱了裴氏嫡长女,居然还能够全须全尾地回來,还正大光明当起了苏三句苏大家的门子,这让人如何不激动兴奋。

    燕青到底是习惯了抛头露面的人儿,最是享受这种众人瞻仰的虚荣感,虽然心情欠佳,但还是走出了门房,跟诸位大姐小妹们挥手打了个招呼。

    那些个大媳妇小姑娘顿时惊叫连连,直往燕青身上扑,待得燕青逃回门房,衣服已经碎成布条了。

    陆擒虎几个还以为龙扬山的土匪又杀过來了,当即冲到前门來,见着燕青这态势,也是哭笑不得,估摸着燕青再逃晚一些,指不定要被那些大媳妇给当街糟蹋了。

    众人见得这些个娘儿们竟然把燕青吓退了,一时间相互指责起來,人都说三个女人一条街,这一条街的女人吵起來,连苏府地下的土地公公都要搬到隔壁老王家暂避风头去了。

    见燕青不敢再出來,这些姐儿们也终于消停了,还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挑选了几个美貌出众的,到门房來,如同拿棒棒的怪叔叔诱骗小萝莉一般,想要将燕青再钓出來。

    燕青一时间也是兴致缺缺,正打算将门子的差事交给陆擒虎,反正陆家老爷子这粗犷的样貌,下辈子投胎也是门神的有力候选,当个门子正好合适。

    在苏府当门子,可不就是跟门神差不离了么。

    燕青正打算离开呢,沒想到人群却变得鸦雀无声,一头雾水的燕青往外头一看。

    但见得一辆黑色马车施施然而來,人群竟然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直到见着马车上那杆旗,燕青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裴氏的车子,难怪这些人变得这么乖了。

    在这江宁城中,谁敢惹裴家。

    答案还是有的,这苏府里头住着一窝呢。

    那老管事经常代表裴氏出面乔事情,诸多求见者也都认得这位裴府的管事,哪里敢再大声喧闹。

    老管事见得如此,心里也是满满的优越感,只觉着高人一等,昂首挺胸便來到了门房前。

    他沒有跟着裴少主,也沒有跟着裴樨儿,自然沒有目睹醉太平的事情,也沒有见过燕青的本尊。

    见得苏府门子衣衫褴褛,破烂成布条了,实在是大皱眉头,想着这苏牧架子也忒大了,竟将求见者们如此不当一回事儿。

    老管事还在为这些求见者抱不平,求见者们却是双目灼灼,心想着燕青得罪裴氏在先,眼下裴氏铁定是要來问罪了。

    可转念一想,若裴氏要问罪,來的要么是裴氏的打手,要么应该是官府的捕快,怎么地也不可能是大管事亲自出面啊。

    看着大管事缓缓掏出拜帖來,他们才恍然大悟,原來大管事跟他们一样,都是來求见苏牧的。

    “哗。”

    这烫金拜帖一出來,人群顿时哗然大乱,心说燕青将裴氏得罪死了,裴氏沒兴师问罪也就罢了,竟然还主动來投贴求见,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苏牧的名声竟然大到了这等地步,竟然连裴氏都要如此卖他面子了么。

    如此想着,大家也觉得,裴氏如此屈尊纡贵,折节下交,礼贤下士,苏府不会不识趣的,燕青怎么也是识大体的人,既然裴府给了台阶,自己就该顺势赏脸下台,总不至于将裴府大管事拒之门外了吧。

    然而众人心思未定,门房前已经响起了大管事的惨叫声。

    堂堂裴府大管事,被燕青一巴掌就扇了出來,滚出去老远,老牙都掉了两颗。

    “这这苏府恁地如此大的能耐。”

    “我的天。难怪老爷一定要咱们带着铺盖住在这里也要求得苏三句见一面,原來人家连裴氏都沒放在眼里。”

    “我的个乖乖苏府也忒霸道了,真真解气啊。”

    “可不是嘛,谁入娘的见过裴府的人被打将出來。这是大闺女上轿,头一遭啊。”

    裴府大管事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本想着训斥燕青几句,沒想到竟然被人打了出來,这如何能忍。

    “好你个黄口小儿,且报上名來,我裴家说什么也要向苏先生讨个说法,打杀了你个恶仆。”

    大管事刚刚骂出口,便有姐儿在人群之中嗤笑起來,感情这管事也是老眼昏,竟然连浪子燕青都认不得。

    众人议论纷纷,也不需要燕青答话,老管事便已经知晓了,他也是打落牙齿吞入肚,谁入娘的能想到,堂堂风流浪子燕青,竟然当起了门子啊。

    这真真是皂滑弄人,或不是,是造化弄人啊。

    燕青本不想跟这老狗计较,可府门前都是自己的脑残粉,一个个水灵灵的大媳妇小姑娘,这老狗一來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又是裴府的人,燕青这火爆脾气就压不住了,生气起來连自己都害怕啊。

    “咱小乙哥今儿就在这里等着,看你怎么打杀了我。”

    燕青打开了门房,虽然衣衫已经破烂,但那眉宇之间的淡淡杀气泄漏出來,霸气侧漏,一股江湖英气冲天而起,诸多大姑娘们又是一阵阵头晕目眩,尖叫不已,一些太过激动甚至当场昏厥了过去。

    老管事脸上顿时挂不住,灰溜溜便走了。

    燕青一看这架势,也不需要陆擒虎來当这个门子了,方正闲來无事,正好出來溜溜,于是便对这些拥趸死忠们说道。

    “各位兄弟,各位姐姐妹妹们,燕小乙先下去换身衣服,裴府在來人,你们可得叫唤小弟一声哦。”

    这话一出,全场尖叫不已,什么叫爷儿们。这入娘的才叫爷儿们啊。

    陆擒虎见得燕青这副样子,也是哭笑不得,懒得理会这浑小子胡闹。

    燕青刚换了一身衣服,陆擒虎就进來了。

    “裴府來人了。”

    “嗯。”

    “好。”燕青也不看陆擒虎,捉了一柄腰刀藏在背后,磨拳搽掌就往门房走去。

    陆擒虎眼色古怪,但最终还是沒有说什么。

    而府门外的人却鸦雀无声,因为这次裴府却是很快就來人了,不过來的不是凶神恶煞的护院打手,也不是纠集了官府的捕快衙役來拿人。

    來的正是被燕青当众打了屁屁的裴樨儿。

    燕青來到门房,见得府门外静悄悄沒个声音,一边打开门房的门,一边大声抱怨道。

    “这就是你们不对了,不是说裴府來人了就叫唤一声么,咱也好将他们打”

    燕青门才开到一半,顿时呆住了。

    这门外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裴樨儿么。

    裴樨儿就喜欢燕青这股子霸道气,两人一见面,四目相对,秋波流转,竟然都看得痴了。

    裴樨儿毕竟是个姑娘家,脸色羞红,耳根滚烫,便叉腰佯怒道:“你要打什么。”

    “打打打声招呼嘿嘿嘿嘿嘿”

    平素里口条出众,说话能噎死人的燕青,竟然少见地结巴起來,府门外的人群都是轰然大笑,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却是心里酸溜溜的,这前世得做了多少好事,修了多少阴德,才能换來今世被燕青打一顿屁股啊

    “打招呼。不是说我裴府的人都要打吗。你倒是打啊。你打啊。”裴樨儿挺起胸脯,得寸进尺地逼退着燕青。

    燕青也是一下犯傻了,心说这小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凶悍了,逃难的时候已经被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啊

    “看來还是欠收拾啊”燕青如是想道,脸色就变得有些阴险起來。

    裴樨儿一见燕青那诡异的笑容,心里顿时一紧,下意识就退了两步:“你你别发疯啊,这人多着呢哈”

    话还未说完,燕青已经一把将裴樨儿扛在了肩上,直往府里走。

    “你别别啊。放我下來。”裴樨儿大叫着,厮打着燕青,后者见她不老实,一巴掌就拍在了那翘挺的小**上。

    “百年不变,纯纯的好滋味啊”燕青感受着手掌的余温,不由如是想着,裴樨儿却脸色红得滴血,埋头闭上了嘴巴

    “小丫头片子,不是让爷打你么,现在满足你了,爷打得如何。”

    “打得好”

    “说大声一点。”

    “打得好”

    燕青嘿嘿一笑,进了府之后,便将裴樨儿放了下來,后者已经泪流满面,燕青也不解释,一嘴就吻了上去。

    小园里蝶纷飞,围绕着这一对璧人,空气之中弥散着一股芬芳,那是爱恋的气息,既青涩又温馨,春回大地,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哦不对,是又到了恋爱的季节。

    而苏府门外,无论男女老少,只觉着自己刚才看到有人白日飞升一般难以置信,直到如今,都沒人回味过來,鸦雀无声。

    这入娘的哪里是爷儿们,这分明就是活着的男神啊。

    (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密信,拜帖,形势

    八月未央,墙角数枝白桂,迎风轻颤抽白芽,只待素手來摘下,或插云鬓,增三五分清雅,或含苞待放,只为了香飘万家。

    苏牧在亭之中坐下,取出了那封來自大光明教的密信。

    那是杨红莲的亲笔,用圣教密文写就,苏牧将密信剪成条形,从袖笼里取出一支密码筒,按照不同的排序,将纸条绕在密码筒上,而后拼接出了真正的密信内容來。

    看完了密信之后,苏牧也有些忧心忡忡。

    根据杨红莲的叙述,有着撒白魔和安茹亲王的协助,大光明教的高手已经找到了七星群岛,可厉天闰和娄敏中等人已经占领了岛屿。

    而后乔道清与方七佛也赶了过來,他们还带着颜坦的数千厚土旗的圣教兵,这些圣教兵本就出自于摩尼教,后來叛教承认了方腊的教主地位。

    虽然有乔道清从中斡旋,又有雅绾儿劝说方七佛,但撒白魔的大光明教和方七佛的厚土旗军,最终也沒能达成同盟,两股势力分头攻打七星岛。

    厉天闰虽然勇猛无双,又有郑魔王这样的奇人异士相助,娄敏中又是管理内政的一把好手。

    可面对拥有撒白魔和安茹亲王杨红莲等高手的大光明教,面对乔道清和方七佛的厚土旗圣教兵,无论是勇武还是智谋,厉天闰他们都无法占到任何的便宜。

    激战僵持了半个月左右,七星岛其实是一片群岛,岛上拥有森林和淡水,因为人迹罕至,森林里有很多动物,野果野菜遍地都是,河溪里的鱼儿又大又肥美,岛屿的滩涂上遍布礁石,石头上全是牡蛎,滩涂上全都是鱼虾蟹贝壳等等海产,即便厉天闰等人的粮食吃光了,也能够凭借这些,死守很长的时间。

    而且这片群岛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互成掎角之势,相互拱卫看顾,易守难攻,且方七佛早早便令人降服了岛上的土著,建造了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甚至利用海岛上的资源,建造了许多床弩和抛石机。

    虽然海岛上沒有建立起城池,但这些床弩和抛石机,对海上目标的打击力度极其强大,敌人的船只想要靠近海岛,根本來不及登陆,就会被抛石机和床弩击沉。

    方七佛虽然早有预料,但也沒想到会如此的棘手,但他是鼎鼎大名的云龙九现,这些防御既然是在他的遥控之下建造起來的,方七佛自然也知道这些工事的弱点在哪里。

    非但如此,他还通过乔道清和雅绾儿,将七星岛的弱点全都泄露给了大光明教的人。

    两处人马虽然分头行动,但他们的人数占优,反倒让厉天闰和郑魔王首尾不能相顾。

    眼看着就要打下七星岛的母岛,东北海域却突然出现了大批的舰队,这些舰船的撞角上装饰着黑面獠牙的鬼头,悬挂鬼藏黑旗,竟然是倭寇的船队。

    这些舰船都是利于海上远航的大船,船上配备射程极远,威力巨大的石砲机,无论是方七佛的厚土旗军,还是大光明教的高手,他们的船只都不过是民船,根本抵抗不住这些海盗船。

    倭寇的出现打破了僵局,让胜利的天平再次朝厉天闰那边倾斜,如今厉天闰已经与倭寇勾结在一处,狼狈为奸,颇有将七星岛当成倭寇的中转要塞的意图。

    若让他们得逞,倭寇将能够在七星岛获得补给,从而侵扰江南沿海,而厉天闰和娄敏中得到倭寇的武装力量支持,将彻底占据七星群岛。

    杨红莲之所以发來密信,不是要向苏牧求援,而是要提醒苏牧,这股倭寇极有可能将七星岛当成跳板,一旦将方七佛和大光明教的人打退,便会登陆江南沿海,为祸江南百姓。

    苏牧将密信浏览了几遍之后,将纸条全部烧掉,收起了密码筒,沒多久就让暗察子叫高慕侠给找了过來。

    高慕侠很清楚苏牧与江湖最大势力大光明教之间的联系,这也是他为何要将绣衣暗察的位置交给苏牧的一个原因。

    因为有了这一条渠道,苏牧根本就不需要为情报发愁,皇城司除了监察朝堂百官之外,更多的是要监控民间的江湖势力,以防止类似方腊起事的事情发生。

    苏牧烧掉密信是为了保护大光明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但高慕侠不会去怀疑苏牧情报的真实性。

    因为在明面上,苏牧跟他都是朝廷命官,天子近卫,自然不能与江湖势力走得太近。

    两人就刚才的情报好生商议了一番,看到了事态的严峻性,也看到了事情的转机,危机之中隐藏着希望的曙光。

    倭寇将厉天闰和娄敏中占据的七星岛作为中转要塞基地,却是如虎添翼,但凡事有利有弊,如此一來却也给他们带來了弱点。

    起初的倭寇可以说是來去如风,一旦出了海,便再难追索到他们的踪影,这也是打击倭寇最困难的地方。

    可如今不同了,倭寇有了七星岛作为补给基地,也就是说,他们一旦在陆地上遭受强烈的打击,必定要到七星岛去获取补给,才能继续逃亡。

    如此一來,朝廷这边就能够抓住七星岛这个点,在倭寇还未來得及补给之前,将他们彻底剿灭。

    当然了,这也需要朝廷拿出极大的魄力和决心來,首先想要在七星岛阻击倭寇,就必须出动水师,而大焱步军还勉强有些战力,马军形同虚设,水师更无从谈起,这也是大焱为何要推行海禁的原因。

    因为沒有足够强大的水师來抵御外來敌人,只能将防线收缩到沿海边境。

    而苏牧与高慕侠当初的策略是,让宗储和徐宁锻造一支可堪一战的焱武军,将倭寇引到陆地上來,再一锅端掉,对于海上作战,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筹谋。

    这样就落入了极为尴尬的窘境,即便他们知道七星岛是击破倭寇的最佳地点,却沒有水师可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倭寇逃到海上去。

    而且有了七星岛作为补给基地,这些倭寇对内陆的物资需求会更少,在内陆逗留的时间会更短,依着倭寇那胆小如鼠的谨慎作风,很难再将他们引上來。

    商议到这里,苏牧和高慕侠也是心中轻叹,想要打击倭寇,本就困难重重,如今八字还沒一撇,由送來这么大一个难題,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正一筹莫展之时,燕青带着裴樨儿走了进來。

    见着燕青一扫往日的低沉,兴高采烈,欢快得如同云端上的青雀儿,苏牧也是摇头一笑。

    裴樨儿却沒有了当初的骄纵刁蛮,依着大族闺秀的气度,优雅而有礼地给苏牧福了一礼:“奴奴见过苏大家”

    不止是苏牧,连高慕侠都微微一愕,心说燕青果真是调*教圣手,就裴樨儿这么一头凶烈母老虎,竟然脱胎换骨,变得如此服服帖帖,人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诚不欺人啊

    苏牧对裴樨儿也沒有太多的成见,大概因为与赵鸾儿之间的恩怨,让他对这一类任性千金产生了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

    有时候只不过是意气之争,可若死抓着不放,说不定就会滚雪球一般,很快演变成不死不休的仇敌,最后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他扮演圣母,而是这样对自己的损害最小,所以苏牧还是笑着对裴樨儿抬了抬手,朝她回道:“裴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你是我师哥的朋友,苏某可受不得这一礼。”

    苏牧的言语坦诚,笑容真挚,裴樨儿心里也是为苏牧的大气度所佩服,不过她眼里除了燕青,或许再沒有别的男人,只是笑了笑,便呈上了兄长裴朝风的拜帖。

    “我哥哥与苏大家之间许是有些误会,苏大家乃文坛魁首,家兄素來仰慕,有心亲近,若苏大家不嫌弃,还望赏脸下榻寒家,让我家哥哥略尽地主之谊”

    裴樨儿沒见过高慕侠,虽然知道苏牧身边这个年轻人能够与苏牧平起平坐,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但在她看來,堂堂皇城司大勾当,想必该是老成持重之辈,不说四五十岁,也该是嘴上有毛办事牢靠的大叔,所以并沒有猜到高慕侠的身份。

    苏牧与高慕侠相视一眼,也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与世家之间迟早要接触一番,试探一下对方的底限究竟在哪里,这是展示姿态,也是谈判的必要步骤。

    于是苏牧便将拜帖收下,朝裴樨儿说道:“裴姑娘亲自前來送贴,诚意十足,苏某又岂是不识好歹之人,劳烦姑娘回去说一声,苏某一定如约叨扰。”

    裴樨儿本以为两家已经势不两立,却沒想到苏牧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心头也是大喜过望,想着回去又能够在兄长面前好生吹嘘一番了。

    不过她也留了个小心眼,见苏牧答应的爽快,又有些腼腆地提道:“如果苏大家的朋友能够拨冗一同赴会,便是我裴家最大的荣幸了。”

    虽然她沒有明说这朋友是什么朋友,但苏牧又岂会不知弦外之音。

    裴氏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想要联系上高慕侠罢了,只是裴樨儿沒想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皇城司大勾当,就是苏牧身边这位年轻人。

    苏牧朝高慕侠投去一个隐晦的目光,后者微微挑了挑眉,苏牧心领神会,却沒有对裴樨儿明说。

    “再看吧。”

    裴樨儿也沒打算能从苏牧这里听到确切的答复,提一下,让苏牧和那位皇城司大勾当知道裴氏的姿态,也就足够了。

    朝苏牧行了一礼之后,裴樨儿便与燕青出去了。

    高慕侠轻轻敲击着桌面,朝苏牧笑道:“你不会觉着他们肯出这个力吧。”

    苏牧看着裴樨儿的背影,呵呵一笑道:“不试一试怎知结果如何。这些世家能够传承这么多年,根基下埋着的可都是小伙伴们的尸骨啊”

    ( )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世家的决断

    裴朝风也沒想到自家妹子竟然如此轻松就完成了任务,不过当他看到妹子那红润的脸颊,那欲说还羞的女儿姿态,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吾家有女初长成,最怕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让猪头三给拱了,燕青虽然不算猪头三,但浪子的名头也不是白盖上去的,妹子被这么个浑人鬼迷心窍,让他这个兄长如何放心得下。

    再者,起初为了收拾燕青,裴氏一族颜面丧尽,府中精锐全出,竟然还让燕青劫走了自家妹子。

    虽然府里的人不敢乱嚼舌根,可江宁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各种传闻喧嚣尘上,裴府的声誉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似燕青这等万丛中醉眠的风流**子,与裴樨儿这么个容貌倾人城国的小姑娘一同失踪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实在让人好奇又羡慕。

    而许多人早已将燕青当成了裴氏的便宜毛脚女婿,更过分的是,坊间甚至还流传着一个让人沒羞沒臊的版本,单说燕青与裴樨儿木已成舟,生米熟饭早就煮了不知多少回。

    还有说书人在酒楼茶肆喷着唾沫星子,绘声绘色,仿若亲见,说的是燕青与裴樨儿在某处破庙里玉成好事,以致于许多心术不正之人,都到那破庙去寻找蛛丝马迹,真真让裴府的人愤慨难当却又无可奈何。

    再加上妹子整日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心事重重,裴家主母也是在女儿熟睡之事,让老婆子偷偷进房,验明了女儿还是处子之身,心头的大石才落了地。

    为了这件事情,性子刚烈野蛮的裴樨儿羞愤难当,还差点离家出走了。

    在她看來,燕青留给她的都是此生最为美妙的一段回忆,可家人的不信任,私下里查验她的身子清白,却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不过老太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也是极其强硬,沒有由着裴樨儿的性子來,后者也只能如金丝雀儿一般被困在了裴府之中。

    直到她拿到了兄长的拜帖,将拜帖当成裴府的“圣旨”,才得了机会出來一趟。

    这一趟的收获确实很大,除了见着朝思暮想的燕青小哥,与燕青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而是轰轰烈烈地厮守了大半日之外,还圆满完成了兄长交代的任务。

    当然了,兄长的态度就是整个家族的决定,裴朝风邀请苏牧,想要通过苏牧來联络高慕侠,也就说明了裴府愿意息事宁人,不再与苏牧交战,这对于她和燕青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而另一面,苏牧能够**做主,应下这场宴会,足以说明苏牧在某种程度上,在高慕侠的面前,有着足够的话语权。

    这也让裴朝风心里暗自惊了一把,好在得罪苏牧并沒有太狠,也好在有妹子从中充当缓冲,他实在沒想到苏牧竟然能够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张回帖也让裴朝风见识到了苏牧的软实力,如果他早知道苏牧与皇城司牵扯得这么深,又何至于因为陈继儒的一封信,而得罪了苏牧。

    不过他终究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苏牧能够答应赴宴固然是他乐于见到的结果,但他更愿意见到的是,等这一切风平浪静了,等倭寇和龙扬山的事情尘埃落定了,这份忍气吞声的羞辱,迟早是要向苏牧讨要回來的。

    世家望族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力量联合起來连朝堂上的大公贵族都要忌惮三分,除了他们的底蕴之外,便是他们的威望。

    世家望族不可挑衅,有仇必报,否则要那么大的影响力又有何用。

    如果这一次放过苏牧,那么还会有张牧李牧,如果每一次都息事宁人,那么即便世家望族再有财富,也只不过是任人欺负的纸老虎罢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裴朝风便将其他世家的话事人都召集了起來,内部先讨论了这次会面的底限。

    裴氏作为江宁世家的龙头,有着很大的决定权,但由于龙扬山和倭寇的牵扯实在太大,这种事情一旦被朝廷追究到底的话,世家望族们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再者,这些世家望族为了龙扬山和倭寇的生意,也投入了不少,当然了,也赚了不少,他们也不想彻底断了这条财路,如何才能既保存了世家的实力,削弱龙扬山对世家们的制约,还能将倭寇卖给朝廷,这就是他们讨论的主題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方案都是对世家最有利的,所以这段时间世家望族们也在主动销毁证据,为此还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所有跟龙扬山和倭寇有关的人员都被清洗,大批大批的生意被彻底切断和抛弃,对于世家望族们來说虽然只是九牛一毛,但也足够他们肉疼一阵的了。

    裴朝风的想法也很简单,只要皇城司能够做出妥协,不将世家扯下水,倭寇可以卖,甚至连龙扬山都可以卖。

    事实上,卖掉龙扬山才是他最根本的打算。

    就如同老太公提点他之时所想的那般,这个危机对于他们而言,实则同样是个转机。

    目今形势看起來好像官家确实想要对世家动手,但坐镇幕后的老妖怪们都很清楚,这次是他们做得太过火,损害到了国家的利益,官家想要敲打他们。

    如果他们配合皇城司,将倭寇清剿干净,又把龙扬山这个地头蛇给斩掉,那么官家开心还來不及,又怎会再追究世家的责任。

    当然了,该出血的部分还是一样都不会少的,然而他们在这桩生意里的收成,早已堆积如山,即便被官家和皇城司刮去三五分,又算得了什么。

    不得不说,这些世家老妖怪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政治嗅觉和长远的考量。

    平叛方腊之后,朝野内外对大焱军方的评价一路飙升,自从太宗朝以來,大焱皇帝便再沒有一位能够让大焱疆域扩张一亩地,在武功方面跌落到了谷底。

    当今官家又以文治和仁爱自居,在军事武略方面沒有一星半点的建树。

    可他放任童贯一手抓军事,却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在对抗西夏的长期战争之中,大焱沒有吃过大亏。

    对内的平叛也是大快人心,刚刚才平定了方腊的叛乱,可以说让官家尝到了万民称颂的滋味。

    他对老百姓再宽容,经过这些官员的层层盘剥,到了最后,还是会被百姓骂成一无是处的昏君。

    可打赢一场战争之后,百姓们对他的看法却截然不同,这让官家尝到了武事上的滋味。

    龙扬山占据江南地头,已经成为了极大的隐患,若不遏制,说不得就会变成下一个方腊。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世家豪族将龙扬山推出去背黑锅,给官家的武功簿上再添一笔功劳,官家又岂能不龙颜大悦。

    再者,倭寇到底是外贼,在江南沿海为祸百姓,剿灭国内叛乱或许不值一提,可倭寇却是实实在在的外敌。

    一旦剿灭了倭寇,官家必定获得江南百信的万民敬仰,这一份抵御外敌入侵的功劳,绝对要再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就比剿匪平叛更弥足珍贵了。

    所以说,当裴朝风提出壮士断腕,将龙扬山和倭寇推出去背黑锅之时,或许他沒有考虑这么长远,也沒有考虑这么高深层次的东西,但老太公却果断地将决策权交到了他的手中。

    因为在处置这些事情的过程当中,裴朝风会认识到越來越多这样的好处,他能够从中悟到世家的生存之道和安身立命的根本。

    只要能够将裴朝风培养扶持起來,即便老太公百年飞升,今后的裴氏,便仍旧还是江宁的龙头老大。

    枪打出头鸟,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所谓本事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裴氏既然是世家的代理人,有好处占了大头,有灾有难自然也要顶在前头,大难來临自当同舟共济,世家代表们自然要有这样的觉悟。

    也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秘密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各家商讨出 了世家阵营的底限之后,便将话语权交给了裴氏。

    裴朝风做足了准备之后,约定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便让人准备宴会,等着苏牧和高慕侠的大驾光临。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也就是宴会的前一天,裴府迎來了让他意想不到的客人。

    杨云帆已经被抓很多天了,龙扬山的人也都纷纷向裴氏施压,希望他们能够动用一切力量,营救杨云帆。

    然而裴氏却屡次推托,说这次抓杨云帆的乃是皇城司的暗察,那是当今天子的近卫,漫说他们这些江宁世家,便是东京城内的王公贵族,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

    龙扬山这边也不是脑瓜子里塞草包的蠢货,自然看得出裴氏的推诿,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起做见不得人的买卖的,若闹将起來,龙扬山大不了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可这些世家扎根江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龙扬山认为世家们根本就不敢放弃杨云帆,更不敢放弃整个龙扬山。

    世家们之所以迟迟沒有营救杨云帆,只不过是在敲打龙扬山,让龙扬山服服帖帖继续给他们当打手罢了。

    这些龙扬山的草寇确实不蠢,但他们到底只是匪类,沒有政治上的觉悟,沒有世家豪族们的高瞻远瞩,更沒有世家们自我掩护和保全实力的决心与能力。

    所以当杨云帆迟迟沒有被营救出來之后,二当家郭驽秘密來到了裴府。

    ( )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二当家

    裴朝风一听说龙扬山二当家來了,心里也是咯噔一紧,做贼心虚,也怕二当家郭驽看出自己的阴谋來。

    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來,既然已经决定卖掉龙扬山,那就卖个彻底。

    他正愁着沒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向皇城司大勾当高慕侠表达自己的诚意,这可不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么。

    皇城司的人抓走了杨云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便是龙扬山的人也无法否认。

    而裴氏与苏牧之间的矛盾,以及这些天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相信龙扬山的耳目眼线也不可能不知道。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二当家郭驽竟然还敢大摇大摆來裴府,这不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么。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郭驽被皇城司的暗察子发现,被生擒活捉,也沒办法责怪他裴氏保护不力啊。

    念及此处,裴朝风便将心腹老管事叫了过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换了身衣服,出去见客。

    可他刚刚送走了老管事,又马上将护院头子给叫了过來,吩咐他将所有的护院都动员起來,细细嘱托了一遍,这才往客厅方向去。

    走到了半路,他又想起老太公时常教导他的,凡事便如博弈,人无近忧必有远虑,不要看着眼前的利弊,而要放眼长远的存亡。

    人都说狡兔三窟,眼下就要将龙扬山彻底卖出去,绝不能出一点点茬子。

    于是他又折向了妹子裴樨儿的跨院,吩咐妹子不要慌张,带着几个小丫头,骑着小红马,耀武扬威上街祸害良民去了。

    做完这一切,裴朝风才心头大定,來到了偌大的客厅。

    与杨云帆不同,龙扬山二当家郭驽是山贼窝里长大的,打小见惯了打打杀杀,能够坐上今时今日的位置,都是用一身的刀疤剑痕,用无数次出生入死换來的,他足够狠辣,一言不合动辄杀人,根本沒有任何心慈手软。

    这也是裴朝风为何如此忌惮的原因,如果说杨云帆是一头潜伏于暗处,时刻想着伺机偷袭捕猎的狼,那么郭驽便是纵横山野丛林的虎王,行必有风,动则有声,光明正大,威风霸气,无所抵挡。

    见着郭驽大马金刀跨坐在客厅之上,裴朝风沒來由吓出一身冷汗來,心想着好在自己做了三个后手,否则真静不下心來了。

    “什么风把二当家给吹來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裴朝风哈哈大笑着,大步踏入客厅之中,一边朝着郭驽拱手告罪,一边热情地招呼道。

    早有美貌侍女送上茶点,却被郭驽一把扯住,拉入怀中,那握刀杀人的手,便撕开侍女的胸襟,粗暴之极的蹂躏着羊脂球一般的玉兔。

    那侍女留着屈辱的泪水,想要叫喊,却被郭驽那满是杀气的目光硬生生震慑得不敢吐出半丝哭声。

    “裴少主,你在这里享福不尽,我那傻三弟却落入官府手里吃苦受罪,你说什么风把我吹來了。”郭驽最不喜欢拐弯抹角,谈得來就谈,谈不來就动手,能动手就尽量不要谈,这也是他立足绿林的最大特色。

    裴朝风早知來者不善,但也沒想到郭驽如此直接,开门见山兴师问罪,他好歹也是裴氏的少主,眼下的决策者,而龙扬山虽然脱离掌控,但明面上还是世家大族的打手,郭驽难免有欺主之嫌了。

    “二当家这话就不对了,三当家落入官府手里,那是他技不如人,咱江宁地头好几家都出面调停,使尽了浑身解数,可你要知道,皇城司可不是随意拿捏的衙役皂隶,那可是当今官家的亲兵近卫,咱们即便有心也是无力,二当家又岂能如此埋汰人。”

    裴朝风腰杆一挺,义正言辞,也是分毫不落下风。

    “好。好个使尽浑身解数。”郭驽冷笑着说道,而后朝身边的死士点了点头,后者走到门外去挥了挥手,短短功夫,便有人带着裴朝风的心腹老管事走了进來。

    裴朝风双眸紧紧眯起來,待得看清楚状况,也是汗如雨下,那老管事不是杯押着进來的,而是跟着龙扬山的人走进來的。

    果不其然,那老管事与裴朝风擦肩而过之时,满脸愧色地小声道:“少主老奴对不住了”

    “你原來你是他们的人。”裴朝风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早就怀疑龙扬山在他裴府安插了眼线,事实上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所以他尽量不让手底下的人接触核心的事务,其他世家对此也多有防范和警惕。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这老管事是老太公身边的人,在裴府忠心耿耿侍奉了十几年,竟然是龙扬山的人。

    郭驽朝老管事点了点头,而后双手稍稍用力,怀中侍女那纤细的脖颈咔嚓一声便被单手拗断,鲜血从嘴角流出來,那侍女怒睁着的双眸,全都是惊恐和不甘。

    将侍女温热的尸体丢到一旁,郭驽才缓缓站起來,走到了裴朝风的跟前來。

    “好一个使尽了浑身解数,你世家倒是尽力了,只不过并非为了救我三弟,而是为了将我龙扬山,卖给朝廷的狗官。”

    郭驽猛然一喝,客厅之中回荡着他那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窗纸都被震得簌簌直颤。

    裴朝风双膝一软,身子便打抖,可他还是强行按捺了心中的惊恐,直视着郭驽的双目,色厉内荏地说道:“二当家,你在我府里安插细作,不义在先,反污我对龙扬山不仁,这可是为人之道。”

    郭驽双眸怒睁,闪电出手,也不见如何动作,已经一把掐住了裴朝风的脖颈,将这书生给提了起來。

    “呸。谁要跟你斗嘴皮子,今日我是來迎接我家三弟的,给你一个时辰,见不到我三弟,我郭驽让你裴府上下鸡犬不留。”

    郭驽一口浓痰吐在了裴朝风的脸上,此话一出,客厅里的死士鱼贯而出,不多时裴府便响起了刀兵之声來。

    裴朝风咽喉被掐,如火烧一般痛楚,一口气提不上來,白脸儿都憋成了猪肝色,眼看着眼睛就要翻白,郭驽才将他丢在了地上。

    “咳咳咳。”

    裴朝风剧烈咳嗽着,眼眸里充满了血丝,刚刚站起來,便见得那些死士去而复返,将裴朝风派出去报信的一干护院全数给抓了回來。

    见得这些护院被拿,裴朝风心里终于害怕起來,眼下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妹子裴樨儿身上了。

    裴樨儿平素里骄纵惯了,对江宁百姓欺压太甚,一天不上街闯祸浑身不舒坦,恶名早就传到了龙扬山,希望这些人能够放裴樨儿出去吧。

    裴朝风心里如此想着,郭驽却冷笑连连,将裴朝风又拎了起來,让他面对着跪在院子里的二十几个护院,而后在他耳边喷着口臭狠声道。

    “裴少主,你自己做的好事,就睁开眼睛看看,出卖兄弟是怎么个下场。”

    郭驽此话一出,龙扬山的高手和死士纷纷抽出利刃來,那些个护院早已被塞住了嘴巴,根本沒法发出一声惊叫,便已经人头落地。

    那西瓜大的人头在院子里头乱滚一地,血柱子如同喷泉一般四处溅射,整个院子顿时血雨腥风,脚下的青石砖都被鲜血漫过了。

    裴朝风何时见过这等凶残的场面,只觉着浑身麻木,脑子一片空白,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沒有任何的反应。

    直到郭驽松开了他,裴朝风才觉着胃肠发寒,浑身发冷,手脚沒有一丝力气,而后一阵阵反胃,终究还是狂呕起來。

    郭驽见得裴朝风如此不济事,心里也是鄙夷万分,一脚就踩在了他的后颈上,裴朝风一头就贴到了自己呕吐的秽物之上。

    “裴朝风,我郭驽是个何等样的人物,相信你已经看清楚了,刚才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眼下就只剩下大半个时辰了,我劝你还是赶早派人去捞我三弟出來。”

    郭驽一边说着,似乎怕秽物弄脏自己的鹿皮靴子,又松开脚來,继续说道。

    “我这个人向來恩怨分明,若你能捞出我三弟,我给你赔罪道歉,让你杀我几个喽啰撒撒气也不妨事,但如果你救不出我三弟,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我听说你养了上百美人儿,咱龙扬山的弟兄们早就眼热了,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妹子,据说也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胚子,等弟兄们把她抓回來,我倒也不介意喊你一声大舅哥,哈哈哈。”

    郭驽放肆地狂笑着,身边的死士也是哄堂大笑,裴朝风既惊恐又羞辱,若说先前要卖掉龙扬山只是出于利益的考量,那么此刻,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要他裴朝风今日能够活着出去,势必要让龙扬山鸡犬不留。

    他缓缓站了起來,朝郭驽说道:“皇城司的秘密据点在哪里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个人,只要你们抓住那人,皇城司绝对会把三当家给交出來。”

    生死攸关之际,裴朝风也是冷静了下來,刚才郭驽说,等把裴樨儿抓回來,势必要**她,意思也就是说,裴樨儿已经逃出去了。

    一旦裴樨儿给苏牧报了信,那边肯定早作好准备了,皇城司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定会倾尽全力将郭驽的人拿下。

    所以将郭驽的人引到苏牧那边去,未尝不是个好法子,即便不是最好的办法,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好在这是他的别院,老太公和父母宗亲都坐在裴府的主宅,那边的护卫力量可比这里森严太多了,相信郭驽这次來也不敢带太多人,主宅那边倒是无忧。

    郭驽闻言,双眸顿时一亮,他也是知道苏牧的,但很快他就怒了,抽出腰刀來架在了裴朝风的脖颈上:“你这是找死。即便这个人真能够让皇城司放人,也是你们的事情,凭什么让我龙扬山的弟兄再去卖命。”

    裴朝风毫无风度地吐出一口唾,冷笑着反讽道:“我裴府的人要么成了你的狗才,要么被你杀了,我还拿什么去抓那人,”

    “哼。”

    郭驽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他本想让裴朝风到主宅去召集人马,如此一來非但能够抓住苏牧,逼迫皇城司放人,还能够趁机把裴府主宅给灭了。

    不过他又生怕主宅那边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到时候反而坏事,思來想去,便只能退而求次,将裴朝风踢起來,冷冷地下令道。

    “前面带路吧。”

    (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报信

    虽是八月未央,但江南入秋缓慢,有“迫秋”的说法,入秋前后天气非但沒有清爽,反而越发闷热,便好似要将这一年中最后的暑气全逼出來一般。

    此时日头虽偏西,然而仍旧高悬于天穹之上,周遭的绿树越是苍翠,便越显得闷热无比。

    郭驽等一众龙扬山的好手都是江河里打挺的浪里白条,习惯了清清凉凉的水寨子生活,到了这人气旺盛的江宁城之中,难免闷热难当。

    虽然江宁的百姓都习惯了优哉游哉的滋润日子,这个时段都躲在屋里避暑,或者到酒楼茶馆听说书人讲诉大江南北的新鲜事情,可街上仍旧有着大量的店铺摊贩以及游人。

    这样的状况之下,郭驽想要带着浩浩荡荡几十条好汉,到苏牧府上去寻晦气,难免有些招摇过市之嫌,再者,裴朝风是江宁城中一等一的熟脸,估摸着这才出得别院,早有人将消息传回老太公的主宅去了。

    是故听得郭驽打发自己前头带路,裴朝风自是求之不得,可那老管事却横加劝阻,将郭驽给拦了下來。

    “二当家,眼下青天白日的,不好办事,弟兄们暑热难当,不若便留在这别院之中,待得天黑了才好下手咧”

    裴朝风双眸喷吐仇恨怒火,恨不得将这多嘴的老奴婢剥皮抽骨,奈何如今自己已是阶下之囚,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了。

    郭驽虽然冲动易怒,但这些年血雨腥风地走过來,沒有点脑子,坟头草估计都有三尺高了,只是稍稍一想,也就采纳了老管事的建议。

    老管事对别院再熟悉不过,招呼了龙扬山的好手,打开了冰窖,冰凉透骨的大冰块敞开了供应,反正过了近日,这别院能不能留下來还是两说。

    见着偌大的冰窖,龙扬山的匪徒也是惊呼连连,本以为自己在水寨里吃香喝辣,大口喝最烈的酒,大床睡最野的娘儿们,已经是天底下最滋润的日子了,见着裴朝风的诸多珍藏,才知晓自己这些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喝了裴家的酒,他们觉着自己往常喝的都是马尿,吃了裴家的饭菜,才知晓自己以往吃的连猪都不如,见了裴朝风的女人,才知道自己睡的娘儿们只能称得上雌性生物,绝对配不上女人二字。

    几十个龙扬山好手们放开了禁忌,将裴朝风的别院闹腾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不过郭驽还是留有警惕,因为晚上要大开杀戒,也不让弟兄们碰裴朝风的女人,否则到时候一个两个成了软脚虾,哪里还有力气跟苏牧拼命。

    虽然到了最后还是沒有动这些女人,但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也是少不了的,这些个贼匪便将裴朝风的女人都拎了出來,也不准穿衣服,全部集中在一处,威胁她们唱歌跳舞,贼匪们倒是解了眼馋,一些个贞烈些的女子,寻到机会就撞在桌角和房柱之上,当场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裴朝风被强按在厅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心里早已将郭驽祖上三十九代都问候了个遍。

    虽然他也不将这些女人当成一回事儿,平素里对这些玩物也是召之即來挥之即去,心情好的时候就拎两个出來送人,可这些女人都是他裴朝风的私产,他可以随意丢弃,却绝不能容忍别的男人來染指。

    带着无尽的屈辱,裴朝风的心中越发笃定了跟龙扬山势不两立的想法。

    而郭驽本就是个豪迈不羁的人,正是对待弟兄们极度宽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连女人都让弟兄们先挑,这才赢得了弟兄们的死忠。

    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先前走脱了一个裴樨儿小丫头。

    这小丫头虽然沒太大能耐,可保不准她已经回去裴家主宅报信了。

    好在临行前大当家已经有了嘱托,來到这里之后,又得了老管事的提醒,郭驽早早就让人将主宅那边的外围全都监控了起來。

    只要裴樨儿敢回主宅报信,便是自投罗网。

    然而眼看着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主宅那边却仍旧沒见着报信的裴樨儿,这就让郭驽有些放心不下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裴樨儿看來,她生命中的前十六年,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裴氏的主宅。

    可大半个月前,她遇见了燕青,打从那时候开始,遭遇到凶险,她第一个想到的已然不再是裴氏家族,而是燕青。

    从兄长的别院出來之后,她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带着几个小丫鬟,假模假样就要出去作威作福。

    可刚出了门口,就被一群突然闪出來的彪形大汉给拦住了去路。

    这些人虽然都是龙扬山的高手,但毕竟认不得裴樨儿,只觉着这群小娘皮俊俏得紧,便要拖进巷子里辣手摧。

    哪知裴樨儿将计就计,趁乱从巷尾逃走了。

    她一脱身,也顾不得府上那些小丫鬟的安危,拼了命就往苏府这边跑。

    也该她运气好,跑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了燕青,整个人顿时扑入了燕青的怀里,根本就顾不上哭喊,流着惊恐的眼泪,就将裴朝风交代的事情说了出來。

    燕青本來窝在府里不愿出來,可高慕侠和苏牧觉着明日就要赴宴了,生怕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就让燕青事先到裴朝风的别院去探探风。

    燕青换了一身装束,简单地进行了一番改扮,面容和气质顿时翻天覆地,仿似变了个人一般。

    不过裴樨儿早已对他熟悉到了骨子里,逃亡的那段日子里,燕青一天要换三次脸,裴樨儿这样的好奇宝宝,早就将燕青那些面皮都熟记在心,这才半路认出了燕青來。

    二人连忙赶回了苏府,苏牧和高慕侠扈三娘等人正在商议明日赴宴的事情,听说裴朝风要将龙扬山二当家卖给皇城司,权当宴会谈判的诚意,高慕侠也是心头大喜。

    可苏牧却眉头微蹙,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叹一声道:“裴朝风到底是太急了”

    “适才裴姑娘说过,她们出來的时候,被歹人截了道,这江宁城中,谁人不知裴姑娘的恶名,哦不是,大名这些人只能是龙扬山的人啊”

    苏牧点到即止,燕青却先一步看出了危机所在。

    “龙扬山的人我也接触过几次,那大当家阴险狠辣,二当家郭驽更是天生残暴之人,简直到了毫无人性的地步他们如此明目张胆,怕是早就有了向裴氏兴师问罪的意思了”

    裴樨儿还不知道别院里发生的事情,可从兄长对她的嘱托,以及燕青等人的分析之中,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哭着朝高慕侠求道:“还请大勾当救我哥哥一命。”

    她本是个骄纵刁蛮目中无人的小祖宗,可直到遇见了苏牧,遇见了燕青,才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裴氏或许能够在江宁呼风唤雨,可终究无法一手遮天。

    想起劫道那些匪徒对自己的贴身丫鬟们造下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她终于感受到了危险。

    对于她而言,在裴氏家族之中,最亲的不是父母,除了老太公,便是裴朝风这个哥哥,因为这两个男人,最是疼她。

    如果真像燕青分析的那样,大哥裴朝风眼下可就危险了。

    她虽然不太清楚家族跟龙扬山到底有些什么生意,但这些匪徒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施暴,绝非善类,连燕青和苏牧都对他们如此忌惮,别院的那些护院武师,根本就顶不上屁用,这让她如何不着急。

    想着裴朝风竟然愿意将龙扬山二当家都给卖了,这份气魄着实了得,高慕侠心里对裴朝风也是高看了一眼。

    不过经历了方腊平叛之战,又在朝堂官场之中见识了这么多勾心斗角,更有一个最是腹黑的太尉义父整日里给自己灌顶,高慕侠的心机也是深沉得紧。

    扶起了裴樨儿之后,高慕侠也是柔声劝道:“裴姑娘不必担忧,令兄也是为了给朝廷出力,我高慕侠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不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且容我派人去探查清楚,再做定夺吧。”

    裴樨儿还想说些什么,可她也不清楚高慕侠有多少人手,人家堂堂皇城司的大勾当,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又如何能够强求再多。

    苏牧见得裴樨儿竟然沒有当场发飙,想着自己当初得饶人处且饶人,看來还是对了,吃一堑长一智,从这件事上來看,裴樨儿正在急速成长着,变得更加的成熟稳重了。

    高慕侠也不耽搁,将苏府的暗察子召进來,细细嘱托了一番,暗察子便如同白日地下的树影,一个个散播了出去,这才半柱香时间,已经将最新的情报送回了苏府。

    “禀报大勾当,裴朝风的别院”他下意识扫了裴樨儿一眼,但很快就继续说道:“那别院已经被封锁起來,据属下各方情报的综合分析,里面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啊。”听到此处,裴樨儿一直揪着的一颗心,咯噔一紧,低呼一声,眼泪唰一下就滚下來了。

    那暗察子继续报道:“龙扬山方面大概有三十七八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老手,如今正在别院之中养精蓄锐,以属下观察和推断,待得入夜,怕是要奔绣衣大人这边杀來了”

    苏牧沒有太多的惊讶,因为就在刚才,他已经将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内情并不算复杂,龙扬山大张旗鼓大动干戈,无非是为了杨云帆和那两个倭寇。

    眼下他们的人落入皇城司的手里,裴氏无法捞出來,裴朝风自然要倒霉。

    而龙扬山想要救人,最起码要找到皇城司的秘密据点,可皇城司的秘密据点比城隍爷爷还要隐秘,唯一的目标,只能是他苏牧,所以龙扬山的人不來找他,那才叫怪事。

    “裴姑娘不必担忧,令兄对龙扬山还有利用的价值,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苏牧如是劝解道,而后朝高慕侠看了一眼道:“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 )

第三百二十九章 故人欲相见

    对于龙扬山二当家对裴朝风的所作所为,对于二当家郭驽即将要对苏府动手这件事,无论是高慕侠,还是苏牧,都是叔能忍,婶不可忍的态度。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龙扬山都是凶神恶煞的草寇贼匪,自然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攻苏府。

    可皇城司的暗察子们潜伏的本事强大之极,大隐隐于市,平素里就隐藏在市井平民之中,郭驽不敢大白天到苏府來行凶,暗察子们却敢去将裴朝风的别院掀翻过來。

    不过对方近乎四十人,潜伏在江宁城中的暗察子虽然也有不少,但大规模集结的话,同样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郭驽大智若愚,外粗内细,看似豪迈随意,实则早已将别院外围的关键哨点都控制了起來。

    若非暗察子们潜行查探的本事太过逆天,漫说刺探消息,便是靠近裴朝风的别院,都不一定能够做得到。

    沉思了片刻,高慕侠终于拍板了。

    先下手为强的策略是极为正确的,他已经让苏府遭过一次大难,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将这里变成血腥战场,否则会给苏牧带來极大的麻烦,毕竟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让人发现苏牧是皇城司的暗察大人,事情就不好糊弄了。

    再者,经过上一次杨云帆的冲击,苏牧和陆擒虎扈三娘都带着伤,如今还沒有痊愈,他也不打算让苏牧掺和到二当家郭驽的事情之中來。

    上一次皇城司來晚了一步,只赶得上收拾残局,这让暗察子们颇为汗颜,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劲,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让暗察子打个当头炮。

    只是为了大批暗察子能够顺利接近裴朝风的别院,说不得要动用一下苏牧这个大才子了。

    “看來咱们的赴约要提前了”高慕侠此言一出,苏牧也是心中了然,只能苦笑了一声。

    他最怕的不是与江湖人氏的厮杀,也不是在乱世之中冲锋陷阵,而是在一堆才子佳人的宴席之上装腔作势。

    别人都以为他苏牧是横空出世的文坛大家,他却是自知斤两,抄诗词这种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时,对于这种应酬,苏牧最是头疼,更不消说他如今脸上还挂着两道冤死鬼哭丧一般的血色金印。

    不过他苏三句的轰动效应也不是吹的,只要他出去走一圈,围观者说是万人空巷都不以为过。

    其实他捣鼓出來的诗词也就那么几首,这都快一年多沒有新作了,换成别人或许早就坐了冷板凳,可他总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缠上身,话題不断,故而热度一直不减。

    苏牧在江宁无异于后世的大明星,许多时候总要接受一些无奈的“被炒作”。

    西方有句谚语,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对于明星而言,沒有消息就是坏消息,因为沒有消息,说明大家已经不再关注你了。

    很不巧的是,苏牧人还未來到江宁,就已经先红了一把,來到江宁之后,又借着与裴家的龃龉,以及醉太平的事情,眼下更是炙手可热。

    所以他的影响力绝对是有的。

    如果放出消息,今日苏牧将到裴朝风的别院去赴宴,说不定他还沒出门,成百上千的民众就会将裴朝风的别院围得水泄不通。

    如此一來,混在人群之中的暗察子确实有了潜入别院的机会,也足以掩盖他们的大规模集结。

    可这样一來,一旦爆发血战,以郭驽这种残暴的性子,真不知道会伤及多少无辜百姓。

    所以苏牧绝对不能到裴朝风的别院去,但却可以寻个别院附近的去处,最好经过裴朝风的别院。

    这样既能够制造混乱,掩藏暗察子们的行踪,最后围观的看客也不会在别院逗留,自然不会伤及无辜。

    可裴朝风的别院附近,苏牧又能拜访谁。

    这别院是裴朝风的私产,占地颇广,周围地段也都是裴氏的地产,为了保持清净,沒有谁能够在附近建造宅子,这就是个大难題了。

    苏牧即便有心出面,眼下也是面临着如此窘迫的境地,客厅里不由沉静了下來。

    高慕侠思索了片刻,便干咳了两声,面色有些古怪地扫了陆青一眼,这才轻声说道。

    “咳咳前些时候不是有位姑娘來找过你么据我所知,那位姑娘呃确切來说,是那位姑娘的姐姐,正寓居在别院那条街的街尾”

    陆青也不知道高慕侠为何要如此古怪地看着她说话,细细回想了一番才醒悟过來。

    早前巧兮姑娘确实來找过苏牧,苏牧对陆青也沒有隐瞒什么,一番直言不讳,陆青也是知道了虞白芍要嫁给裴朝风做妾的这件事情。

    照高慕侠的意思,住在街尾宅子里的,该是虞白芍了

    苏牧与虞白芍有旧,确实有充分的理由去见一见这个故人,加上大家都知道虞白芍要嫁给裴朝风,也都知道裴家与苏牧不太对付。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无异于苏牧又要打裴家的脸,这等劲爆到了极点的事情,就大焱百姓爱看热闹的八卦尿性,围观的人可不要太多了。

    “那位么如果是那位,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大事面前,陆青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现在也不是吃干醋的时候,再者,虞白芍都已经被裴朝风金屋藏娇了,苏牧逢场作戏去见一见她又如何。

    苏牧倒不怕陆青吃醋,只是觉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打裴朝风的脸,实在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便将目光转向了裴樨儿。

    裴樨儿自然知道虞白芍的事情,事实上她知道的比在场之人还要多,裴朝风之所以这么疼爱裴樨儿这个妹子,就是因为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无话不谈,无话不说,关于虞白芍的事情,裴朝风自然不会瞒着裴樨儿。

    据裴樨儿所知,虞白芍其实并沒有倾心于裴朝风,只是觉得裴朝风是个不错的归宿,而裴朝风也不想吃强扭的瓜,便暂时让虞白芍住下,权当是慢慢培养感情,至于纳妾的诸多事宜,其实八字也沒一撇。

    但不可否认,苏牧如此正大光明去见虞白芍,必定会对裴朝风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只怕兄长今日过后,就算大难得脱,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也很难抬头走在秦淮河畔了。

    可她也知道,想要让高慕侠的暗察子救出裴朝风,这是最好的一个方案。

    “苏先生不必如此的,本姑娘在醉太平被人打屁股都不怕,苏先生乃是风流大家,又与白芍姐姐有旧,故人相见叙叙旧,即便有人乱嚼舌根,相信哥哥也是能够理解的”

    听着裴樨儿说出这番话來,燕青也是颇为欣慰,这丫头总算是成熟起來了,但听到她将打屁股的事情当众说出來,难免心猿意马,又朝她投去促狭的目光,裴樨儿报以甜甜的笑容,那你情我浓卿卿我我的模样,让厅里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裴樨儿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再无异议,因为江宁造作局一直在为官家搜罗珍宝,皇城司在江宁也是经营多年,暗察子们的效率也是相当惊人,只用了一个多时辰,这消息就已经闹得全城皆知了。

    此时巧兮正在轩里纳凉,虞白芍气定神闲地在作画,一幅桐宫囚青鸾尽显深闺幽怨。

    巧兮生性活泼跳脱,可跟着虞白芍來到这里之后,从此的生活便平静了下來,再沒有热热闹闹的喧嚣,也沒有迎來送往的倾慕之徒。

    这些江宁的文人才子们,平素里对白芍姐姐钦慕万分,动不动就送诗词书画,出手更是阔绰到了极点。

    虞白芍说沒有半分心动,那是不太可能的,只是她总觉着这些男人的身上,总缺少了一些什么,而这一样东西,似乎只有在那家伙身上,才能感受得到。

    而裴朝风向虞白芍伸出橄榄枝之后,这些文人才子便知情识趣,对虞白芍虽然仍旧捧场万分,但终究是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渐渐的,虞白芍成了不能碰也不能说的女人,虽然她的身份仍旧清贵,但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种优越感和成就感,生活也就索然无味了。

    直到她搬到这个僻静之处,打算修身养性,那些**之徒也就从此绝迹了。

    巧兮还在为虞白芍鸣不平,只觉着这些人都是沒胆鬼,心里也在抱怨虞白芍。

    当日她跟苏牧说了虞白芍的事情,苏牧极其霸道的让她转达自己的意思,绝不同意虞白芍嫁给裴朝风。

    而虞白芍仿佛要跟苏牧对着干一般,第二天就答应了裴朝风,火速搬到了这里來,这让巧兮感到疑惑,又感到忿忿。

    她正百无聊赖地在凉席上翻滚,一双雪白如脂的小巧天足在**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弹性十足的**荡起让人血脉贲张的弧度。

    正当此时,在院子里听使唤的小丫鬟们纷纷撞进了内宅來,容失色地大叫道:“二位姐姐,出事了。”

    “人來人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他他要來了那个人要來见白芍姐姐了。”

    气喘吁吁的丫鬟们七嘴八舌,终究是不清不楚,巧兮从凉席上弹起來,双手叉腰,老气横秋地娇叱道:“平日里姐姐怎么教你们的。慌慌张张,成个甚么样子。”

    被巧兮这么一骂,丫鬟们终于闭了嘴,凉轩里总算是安静了下來,巧兮顿感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指着其中一个大丫头,让她把事情慢慢说清楚。

    那丫头咽了咽口水,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低声道。

    “是,姐姐,外头來了好多人,将整条街都堵了,连裴公子的院子外头也都堵满了人,他们说他们说苏先生要來看白芍姐姐”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來看热闹的么,那个什么苏先生要來便來,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么”巧兮沒好气地回道,不过她的话音刚落,面色却凝住了。

    “哪个苏先生。”

    “那个苏先生”

    巧兮:“”

    她心情顿时激动起來,然而转头一看,虞白芍的背影仍旧淡然素雅,仿佛并沒有听到刚才的对话一般。

    “姐姐。”

    “知道了”

    她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而后朝那大丫头说道:“跟我回去,我想换身衣裳。”

    “是。”

    那大丫头跟着虞白芍进了房之后,巧兮也想着回去换身衣服,可经过那画台之时,下意识往画作上瞄了一眼。

    好端端的桐宫囚fèng图上,却落了好几滴大大的丹朱,绽放出一朵朵嫣红的牡丹

    有缘却无份,与君原是烟雨过客,本已遗忘了初见,却为何又來弄人心弦。

    ( )

第三百三十章 苏先生你好

    人类是一种盲从的生物,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人追逐潮流的那种本能冲动,谁都不想随波逐流,可到头來还是和光同尘,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法不责众,才有那么多的人云亦云。

    大焱的文坛无疑是这个朝代时尚的风向标,而文坛之中的翘楚人物,更是人们一时之选。

    得不到的永远最珍贵,在江宁百姓眼中最是低调神秘的苏三句,终于要出门走动了。

    而这则爆炸性的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发了轰动性的效果,这才短短半个时辰,裴朝风别院周遭早已人满为患。

    还有更多闻风而动的人从四面八方赶來,而此时苏牧还沒出苏府的门呢。

    不是他故意托大,而是苏府门口本就挤着一大堆求见的人,如今得了消息,门口的人群更是摩肩擦踵,他们根本就是走了苏牧的路,让苏牧无路可走。

    苏牧虽然沒有出发,但高慕侠以及手下的暗察子们,早已混入到了人流之中,眼下应该在裴朝风别院的四周,做好了潜入的准备。

    燕青也带着裴樨儿來到了别院的左近,裴樨儿本身武艺不济,可跟着燕青,她就觉着自己无敌了一般,大焱之大,便是天涯海角,她也敢去闯荡一番。

    对于裴樨儿这股子盲目的崇拜和自信,燕青也是无语得紧,不过小乙哥的本事不小,起码护住裴樨儿还是能够做到的。

    再者,他这个师哥,曾经江宁的风月班头,也不愿跟在苏牧的屁股后面当透明人,甘当衬托苏牧的绿叶。

    眼看着日头就要下山,苏府的大门才缓缓打开,看着那紧闭了将近一个月的铜铆大门,门外的看客只觉着热泪盈眶,这期期艾艾的等待,终于是有了回应了。

    即便苏牧不是为了见他们才开的门,这些求见者也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兴奋与激动。

    夕阳斜下,余晖洒在苏府的门口,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略带金色的红毯,那大门后面的阴影处,终于出现了一道寒竹一般高瘦清矍的身影。

    有人开始唱苏牧曾经写过的词,有醉倒何妨底卧,不须红袖來扶我,也有那首引得无数痴男怨女潸然泪下的鹊桥仙。

    可当那个身影慢慢走出阴影,越发清晰之时,所有的声音瞬息之间便消失了。

    天地仿佛回归到了最纯净的那一刻,轻者上扬而为天,浊着沉落而为地,中间是纯粹而原始的寂静。

    人海人潮之中渐渐分开一条道來,苏牧缓缓跨出高高的门槛,一袭白衣胜雪,飘逸的长发随意地拢在脑后,一条指头粗的松麻绳随意扎了个马尾,虽然刻意留了个一字胡,可英俊的脸面仍旧残留着些许青涩。

    然而人们的目光,从苏牧走出來的那一刻开始,便落在了他脸上那两道金印之上。

    早在苏牧抵达江宁渡口,便有消息传出,说苏牧已经被毁容,在对抗方腊的战斗之中,不幸被方七佛俘获,虽然宁死不屈,但苏牧终究还是受到了侮辱,那两道血泪一般的金印,便是明证。

    有人庆幸,有人心疼,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扼腕叹息,这一刻,人群又分为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十几块阵营,代表着对待苏牧的不同态度。

    苏牧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他的诗词文学性之高,流传度之广,已经超乎了这个时代的评判。

    当然了,这种事情素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吹捧自然也有人贬低,毁誉参半却盖不住他炙手可热的舆论探讨。

    无论人们心里是何种想法,当他们想要开口之时,看着身边之人脸上那或惊愕或狂热的表情,嘴里的话语终究要咽下肚里去。

    沒有人想要打破这份安静,因为他们仿佛看到苏牧身上带着淡淡的光晕,即便他是个毁誉参半的人,当江宁的人们看到他的真容,仍旧禁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比想象之中要年轻太多,可那眉宇之间又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睿智,那冷静而清澈的目光仿佛能够洞悉所有人内心的小心思,仿佛能够看到阳光底下最隐秘的龌蹉想法。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情,才能够拥有这样的目光,他的忧郁并非因为血泪金印的衬托,而是发自于他的灵魂与骨子里的气场。

    这种忧郁不是痴男怨女之间的伤感,而是对芸芸众生的那种担忧,先贤有说,先天下之忧而忧,或许他们在苏牧的目光之中,便感受到了这种忧虑。

    或许苏牧只是以平常的姿态示人,可民间流传着成千上万个关于他的不同版本,每个人的心里,早已住着一个苏牧。

    当真正的苏牧走到台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会对照一番,有人失望,自然也有人大喜过望。

    人群之中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女子,她们看到苏牧的目光,沒有想着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经历过千回百转恩怨情仇的痴情或绝情之人。

    如果不是这样,苏牧又如何能够写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依旧笑春风。

    如果不是这样,苏牧又如何能够写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后世有一句经典名言,说一千个读者的眼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而此刻,一千个江宁人的眼中,便有一千个苏牧。

    伴随着这样诡异又激动人心的画面,苏牧走到了街道上,他笑了笑,而后拱手,深深鞠躬,作了一个揖。

    “辛苦大家了。”

    他沒有吟诵他的新作,沒有感激涕零,沒有矫情地落泪,沒有对这些拥趸的千恩万谢。

    只是一句淡淡的关心,却让在场每个人都觉着,苏牧这句话,是对他或者她说的。

    有人在偷偷抹眼泪,有人心里万分激动,如何都说不出话來,也有人失望,觉着苏三句也不过如此。

    可无论是谁,无论他的心里是何种想法,在苏牧对他们行礼之后,他们必须要回礼。

    或许苏牧不是士林之人,他沒有考过取解试,沒有得过茂才的资格,也沒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但他在文坛的声望,却一直存在着。

    什么人才能够称得上大家。什么人才能称得上先生。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如此称呼你,或许只不过是个客套话,但如果成千上万人这般称呼你,无论对你是褒是贬,那么足以说明,你是当得起这个称呼的。

    既然当得起这个称呼,先生率先行礼了,众人自然是要回礼的。

    所以他们回了礼,如果站在最前头的是个文人才子,或许会带头作揖,而后朝苏牧说一句,见过先生,或者先生有礼了。

    然后下面的人便有样学样,统一给苏牧回礼。

    这一刻,即便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前來的看客,也被结结实实震撼了一把,他们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影响力能够如此的恐怖,一个人的气场竟然能够强大到这种地步。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现象,当神秘至极的传说之中的人物,活生生站在你的面前之时,手足无措,那该是最正常的反应了吧。

    站在苏府最前头的,还真只是个來看热闹的,她不是文人,但也听说过苏牧的事迹,她是个寡妇,平日里进出她院子的汉子也不少,风闻并不算很好,据说苏牧样貌很是不错,便想來看看苏牧到底俊到何种地步。

    她觉着惋惜,因为苏牧的底子其实很不错,却被脸上那两道金印给毁了。

    她听说只有低贱之人,脸上才会带着墨字,那些人要么是犯了官的贼配军,要么是军中贱命的厮杀汉子,总之沒什么好人。

    可她站在最前头,从刚开始的平淡无奇,而后承受全场气氛改变所带來的巨大心灵冲击,她脑子已经有些空白了。

    当一个人沒有其他杂念的时候,心底最直接的想法就会冒出來,待得苏牧直起腰杆,寡妇终于怔怔地问了一句。

    “先生先生若有空,能到我那里吃杯酒么”

    周围的人一看,竟然是街尾的杨寡妇,这可是出了名的水性杨,虽说大焱风气开放,但终究比不得盛唐,杨寡妇虽然出自于本心,但这句话的隐喻再明显不过了。

    谁能想到,原本如此激动人心,或许会流传百世的一场见面,竟然会被一个水性杨的寡妇,來了这么一句。

    众人还未反应过來,苏牧已经展露出笑容來,虽然脸上的金印扭曲起來,有些丑,甚至有些骇人,可那笑容背后展现出來的随和,却让人如沐春风,说不出的浑身舒坦。

    苏牧可是跟方七佛这样的人物都能够谈笑风生的人,气场自然足以震慑这些寻常百姓。

    “承蒙姐姐垂爱,若是单纯吃酒,小弟还是能够奉陪的”

    杨寡妇和众人都听出了苏牧的话外之意,前者倒是有些扭捏地笑了起來,本就丰腴的身段,不大多见的少女般羞涩的笑容,仿佛让人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杨寡妇。

    而众人也听出了苏牧的调侃戏谑之意,只觉着苏牧平易近人,亲和到了极点。

    苏牧也是得寸进尺,见杨寡妇并不介怀,便补了一句:“若要做别的,还是改日吧,最近腰不太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沉寂了片刻之后,杨寡妇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來,而后笑得枝招展,虽然眼角和脖颈已经有了几道皱纹,但笑起來却让人印象深刻。

    诸人哄堂大笑,这就是传说中的苏三句。这就是那个坐在高高的神坛上的大才子。

    这分明是我大江宁秦淮河畔**不羁的风流小郎君啊。

    苏牧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风韵犹存却又有些少女心的杨寡妇,只觉着,其实江宁人们,很可爱嘛。

    杨寡妇渐渐止住了笑容,而后微微一敛,屈身福了一礼,朝苏牧回礼道:“奴奴见过先生”

    后面哄笑的人也是戛然而止,一齐正色朝苏牧回礼道:“见过先生。”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人们心头的激动却久久无法平静,在这一刻,苏牧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杭州第一大才子,更像是更像是江宁坊间,一个寻常的风流才子,拥有着他们江宁人的惫懒和嬉皮。

    他们可以对远在天边的大才子褒贬不一,毁誉参半,但对于江宁坊间的少年郎,却是衷心能够接受的。

    而此刻的苏牧,不再是杭州的苏三句苏大家,却是他们江宁人口中的,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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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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