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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醉卧江山txt下载     醉卧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花荣

    碧空如洗,天青色,少有的晴朗好天气,那苍穹主宰海东青,还在半空中盘旋。

    杭州,草桥门,城下的斥候距离城门不过二十步,城头之上,方腊麾下第一神射手庞万春,射出了一支穿云箭!

    这一箭撕裂虚空,划破长天,堪堪逼停了城下的敌骑,若非骑士的控马术精湛,单凭这一箭,就算射不死马背上的骑士,起码也能将他座下暗血色的神骏给射死了!

    然而这骑士胆敢单枪匹马追到城下来,显然不是易与之辈,而且看似简单的躲闪,实则对庞万春那一箭的方向和力道看了个通透,就好像那穿云箭都要避着他走一般!

    “是他?”庞万春的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名字来,但见那骑士悠悠下马,懒洋洋地伸了伸腰,鄙夷地扫了地上雕翎箭一眼。

    此人二十啷当岁,鹰眼剑眉,细腰乍背,长发随意披散在后,一根紫色束带随意扎着,披了半身银甲,露出半个结实胸膛,却并非古铜色,而是滑腻腻的雪白色,腰间不是吞兽的护带,却扎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银丝索,便如同一条银蟒盘踞在他的腰间!

    “是他!”见得此人扮相,庞万春双瞳微缩,心头一紧张,竟然惊呼出口来!

    老六是跟着庞万春的老人了,从未见过稳重如山的庞万春如此失态,便惊奇地问起:“这厮是何人?竟让哥哥如此看重?”

    庞万春眼眸之中满是敌意,却又掩盖不住丝丝忌惮,声音有些不自然地答道:“你可识得梁山泊的小李广?”

    “是他!”老六闻言,也是大吃了一惊。

    庞万春口中的小李广,自然是梁山泊好汉中排行老九的小李广花荣了。

    此人原是清风寨的副寨主,使一杆梅花亮银枪,爱放海东青,射得一手好箭,百步穿杨,江湖人称小李广,若说有人能在箭术上赢得了庞万春,那便只有这一身虎胆,敢单骑来到城下的锦男儿花荣了!

    城头上还惊讶不已,城下的花荣已经微微抬起头来,挑了挑眉,只是哼哼冷笑,将额前发丝拢到脑后,突然用脚跟往上一磕,马腹悬挂了一杆银枪便弹起,被他稳稳地接在手中!

    那马腹上除了这一杆梅花亮银枪之外,还驮着长长短短七八杆坚实沉重的木枪,却不知是何用处。

    但见梅花亮银枪一入手,花荣整个人便散发出强大的气势来,左手一抹,腰间的银丝索已经解下,两端绳头的铁环分别套在了亮银枪的枪头和枪尾的扣上。

    庞万春等人也不知花荣在演哪一出,只觉得他动作风流万状,倜傥不敌,真真是一代人杰!

    这厢看得呆了,以致于那斥候距离城门也仅有十数步的距离,他们竟然都没想着是否要开城门!

    花荣将那银丝索套好之后,倏然将亮银枪踩在地上,双手抓住银丝索便往上猛拉,枪杆顿时弯起一个半月弧度,两头翘起,他便将银丝索从中打了个大大的结。

    打了这个结之后,庞万春这等神射手终于恍然大悟,这亮银枪和银丝索,眼下便是一张巨弓,堪比床弩的巨弓啊!

    “小心!快躲避!快躲避!”

    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荒唐念头从庞万春的心头涌出来,那是他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只是觉得好笑的想法,可如今,他却有着一股浓烈的预感,这花荣,怕是真要这般做了!

    斥候听得庞万春示警,猛然扭头,虽然隔了三四百步的距离,但天气晴好,能见度很高,加上斥候又是一等一的目力极佳者,他竟然看到永生难忘的一幕!

    但见花荣一脚如老树一般死死抓住地面,另一只脚却顶在了枪杆的中段,早已取了马背上一杆木枪,当大号的弩箭,搭在枪杆巨弓之上,双脚并用,猛拉银丝索!

    “喝!”

    一声暴喝响起,花荣终于松开了双手!

    “嘶!”

    婴儿手臂粗的银丝索加上丈八亮银枪,组成的大号强弓终于发动了!

    那木枪刺破长空,尖啸着激射而来,威势竟然与床弩不相上下,距离城门只有数步之远的斥候却被吓僵在了原地!

    这些个斥候无一不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就算放到北面,与辽国的乌鸦栏子相比,也未必会逊色多少。

    这世间无奇不有,可谁曾见过如此勇武的神射手,谁曾见过如此异想天开的神射手,谁又曾见过拥有如此王霸之气的神射手!

    “砰!”

    木枪撞入斥候的身体,那血肉之躯竟然像高空坠落一般四分五裂,骨肉鲜血四处溅射,在木枪的强大冲击力下,斥候竟然整个人炸开了!

    “咚!”

    木枪威势不减,竟然深深地钉入了厚实的城门之中!

    这一声便如同梁山军对杭州发动冲锋的战鼓,宣示着大焱朝廷光复杭州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那木枪仍旧在嗡嗡颤抖着,枪杆上赫然刻着:“梁山泊花荣”!

    “这不可能!”一向沉稳得如同智珠在握的庞万春,口中喃喃着,脸色苍白如雪,双眸之中却满是惊骇。

    花荣的这一箭,彻底刷新了他对弓弩之道的认知,他是精通此道的宗师,这种奇思妙想也曾经在他的脑海之中出现过。

    但他秉承世家的传承,自打练射箭以来,就一直循规蹈矩,哪怕他天赋超群绝艳,却也没想过将脑子里这些古怪的想法付诸行动。

    可今日,他见识到了自己梦中的神射手,这种人只该出现在幻想之中!

    花荣的这一箭,彻底击碎了庞万春作为一名神射手,所有的自尊心!

    庞万春都惊骇到如此地步,老六等一众守城军士也就更不用说,一个两个失神落魄,甚至没有想过那个斥候兄弟已经死无全尸了!

    “呼”花荣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撇了撇嘴,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像对自己的这一箭还不是很满意。

    他将银丝索的绳结松开,从梅花亮银枪上取下来,而后将银丝索重新绑回腰间,将长枪插回马背,想了想,拔起地上那根雕翎箭,喀嚓一声便折断了丢在地上,这才重新跨上了马背。

    “希律律~~!!!”

    暗血色的神骏大马人立而起,嘶鸣着,花荣朝庞万春这边深深看了一眼,而后拉起缰绳,调转马头,便这样离开了!

    马屁股后面的烟尘慢慢将花荣的身影掩盖,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上。

    “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城头活了起来,老六等人惊慌地传讯示警,只是他们的心里却充满了恐惧。

    这种恐惧很快便化成了浓烈的质疑。

    这只是梁山军的一名好汉,听说梁山军中人人都身怀奇术绝学,每个人都有着一手好本事,杭州将如何抵挡得住这些人?

    况且他们也只是大焱朝廷大军的先锋,一伙被诏安的贼寇都如此恐怖了,朝廷的大军又当如何?

    一如庞万春预言的那样,驸马府外围的卫士终于是撤离了。

    在别人的监视中生活了十来天的驸马府人,终于得以松懈下来,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只是现如今的形势之下,还有谁会关注驸马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了一杆被用来当做弩箭的木枪之上,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一个叫花荣的男人!

    柴进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但由于这段时间局势太过紧张,他也是瓮中之鳖,没有受到任何的消息,直到外头的卫兵都撤走了,他仍旧不敢四处打听。

    不过娄敏中等人还是过来探望了他。

    大焱的先锋军到了,并以一种极其震撼的方式开始宣战,这是让永乐朝武将们丢光了脸面的一件事情,文官们自然乐得看这些莽夫头疼。

    对于他们来说,驸马府的撤军,是属于他们的胜利,因为武将们即将陷入焦头烂额的境地。

    但大军压境,他们文官也需要展开后方物质的筹备,以及安稳杭州的内政与人心。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他们对驸马爷进行慰问,趁机庆祝一下他们小小的胜利,虽然这胜利来得迟了一些,而且似乎花荣起的作用比他们文官的还要大,不过谁还会注意这些细节?

    朝歌乃太子方天定身边的红人,与诸多皇亲国戚都很熟,跟驸马爷也有情谊,来驸马府探望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本想将草桥门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柴进,想告诉他,哥哥们的大军到了,他们的危险苦日子也即将要到头了,一直谋划着的暗手可以发动了!

    不过早在朝歌到来之前,柴进和苏牧便已经收到了另一渠道的消息。

    高慕侠一直希望能够将苏牧接出去,特别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

    但他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这一次将消息传递到柴进这边,终于再次见到了苏牧。

    上一次相见之时,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语言交流,雅绾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贴身监视着苏牧。

    而现在,当高慕侠再次见到苏牧之时,雅绾儿同样在苏牧的身边,只不过她的眼中,已经少了那股冰山般的冷漠。

    虽然仍旧有憎恨,但作为细作中的精锐,高慕侠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个盲女,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时间并不允许他过多的关注雅绾儿,他朝苏牧笑笑,而后沉声道。

    “哥哥,是时候了,该咱们上场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军师的底气

    圣公军的士卒大多来自于乡野草莽,若说沙场上正面厮杀,或许他们会吃亏一些,但若说到暗夜潜行,刺探军情的斥候勾当,他们却比大焱朝的军队要更加如鱼得水。

    自从收到了消息,知晓梁山军这支先锋部队已经抵达杭州边界之后,圣公军的斥候谍子们便似不要钱一般四面泼洒出去。

    然而让人意外和担忧的是,眼下放出去的斥候,能够回来的已经十不存一了。

    他们起先将斥候放出二十里,完全掌控着杭州周边的敌情,可如今,斥候的眼线情报圈子不断回缩,斥候们甚至只要游弋出二里地,都会招致对方斥候的暗杀!

    斥候们的受挫,直接导致杭州城内的圣公军,彻底失去了眼睛和耳朵!

    若是大焱朝的斥候,绝对无法做到这等程度,圣公军的斥候之所以被杀得大门都迈不出,那是因为对方的斥候,更圣公军一般,甚至比圣公军还要老辣,因为他们同样是草寇出身,他们是被大焱朝廷诏安的梁山军!

    斥候在军中是折损率最高的一个兵种,将士们对斥候的死早就习以为常,可今次,一名斥候的死,却让整座杭州变得狂躁而惊惮。

    因为那名斥候,被一杆穿越四五百步的木枪,轰死在了城门边上,那杆木枪,直到今日傍晚,才取了下来,枪尾上梁山泊花荣五个字便如打在圣公军脸上的五根手指!

    花荣来了,说明梁山军也终于到了,这一来便将他们的斥候压制在了杭州城周围二里的死圈子里,除非大军出动,否则他们根本无法获取更多的军情。

    梁山好汉或许被朝廷所不齿,但在绿林之中,他们却是个顶个的豪强好汉。

    可圣公军这厢并不知道,在人才济济的梁山军之中,眼下统领斥候营的,并非梁山军的土著,而是一名朝廷方面的大将。

    他姓杨。

    杨姓自古以来就是大姓,大焱朝的杨姓人成千上万,但能够被说起的,便只有一个杨,杨家将的杨!

    这个人是杨挺,原杭州焱勇军锦鲤营的指挥使,在杭州保卫战之中建立了赫赫功勋,早先又是御拳馆周侗宗师的亲传弟子,使得一杆顶好的杨家大枪,年纪轻轻便成为杭州的武道宗师。

    杭州失陷之后,这些保卫战的功臣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归到朝廷之中,甚至连重伤之后被苏牧救下来的李演武和孟璜等人,也都被撒白魔送回了大焱朝廷这边。

    眼下平叛大军即将抵达,重赏这些有功之臣,必然能够激励士气,可朝廷的赏赐还没有下来,他们却又被打入了冷宫。

    因为苏牧被封为永乐朝国师的消息传了过来,他们作为苏牧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马,又岂能得到朝廷的信任?

    于是他们被授予了一些华而不实的虚衔,而后以熟悉战地为由,被踢到了梁山先锋军之中,充当先锋。

    他们本以为会遭遇到梁山军的集体排斥,毕竟他们是正规军出身,或许很难被梁山军接受。

    可同样被朝廷不信任,被朝廷当成炮灰的梁山军好汉们,同样佩服杨挺等人在杭州的所作所为,而杨挺在南方武林可是有名有姓的小宗师,徐宁的一杆金枪经历战火的洗礼之后,也初现狰狞,更让人惊讶的是,被苏牧一眼相中,青睐有加的小将岳鹏举,更是潜龙在渊一般的人物!

    杨家将便是忠义的化身与代名词,杨挺乃杨家将的后人,宋江这等愚忠之人,自然对杨挺敬仰不已。

    可杨挺从来都没有将这层渊源当成立身的资本,进入先锋军之中,他带着徐宁和岳飞,还有后来加入的李演武、孟璜,像他们手中的大枪,像他们手中的腰刀,一路破开圣公军的斥候圈子,证明了自家的价值,用事实,赢得了整个梁山军的敬意!

    是苏牧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又怎能浪费?苏牧还在杭州城之中,纵使受了朝廷的委屈,他们又岂能不来救苏牧?

    夜风猎猎,李演武带着一标探马,游弋在距离杭州城不足二里的山岭之中,他的马背上已经挂了好几颗斥候的人头。

    这位焱勇军的老将,在关少平等人战死之后,彻底承袭了焱勇军最后的气节,加入梁山军之后,他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意外之喜。

    他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在梁山军之中拥有一席之地的飞天大圣李衮!

    如果不是苏牧的搭救,他们兄弟二人又岂会在有生之年,再次聚首?

    与他一样,像徐宁和岳飞等人,甚至孟璜,都抱着这样的心思,这股冲动化为了无尽的勇气与力量,让他们突破圣公军一层又一层的斥候,死死掌控着情报网上的主动权!

    反观杭州这边,斥候的受挫,使得圣公方腊大为震怒,坐拥六州五十二县的他,杭州守军多达十数万,且不去说战力如何,单凭数量就足以碾压梁山军那三五万先锋人马,可如今连斥候都放不出去,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花荣单骑逼城这样的事情,简直成为了梁山军中的传奇,也将庞万春和圣公军,生生钉在了耻辱柱上。

    人生不是话本和演义,没有那么多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没有话本上两军对垒主将厮杀的狗血情节,但花荣却将这些话本中的情节,变成了现实。

    他们用圣公军的耻辱,成就了自己的传奇!

    庞万春作为方七佛的心腹亲信,在草桥门被同为神射手的花荣好生羞辱之后,许多人便将责任,一竿子推到了方七佛的头上。

    这是对他临战之前清洗军队势力的不满抱怨,也是这些人推卸责任最常用的手段。

    但这种举动,更多的暴露了他们的怯战,直到战争来临,他们才知道,拥有方七佛这么一个军队的灵魂核心,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可他们如何都拉不下脸面来,所以只能用这种强迫的方式,将方七佛再次推到了领导者的位置上。

    一如所有人认为的那样,方七佛心里也很清楚,圣公军离不开他,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圣公军得到了整顿和清理,军心士气刚刚提升起来,又被花荣搅了一场,宝贝女儿雅绾儿还不知所踪,苏牧也还没有被挖出来,方七佛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相对于梁山军,相对于即将接踵而至的朝廷大军,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更加忌惮躲在暗处的苏牧。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苏牧拥有着过人的大局观和极为敏锐的军事嗅觉,而且头脑缜密非常,行事果敢勇决,一天不将他挖出来,方七佛一天就不得安心备战。

    夜色之中,杭州城仍旧响起了靡靡之音,青楼前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暧昧的柔和光线,吸引着雄**望永远无法满足的圣公军孩儿们。

    那夜色中的绣旗,便如同青楼里姑娘们那白花花的腿子,如同那遮掩春色的红肚兜,让人只需一眼,便**蚀骨。

    眼看着要上战场,许多人都选择到青楼之中挥霍一把,生怕上了战场之后,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方七佛的小院之中,这位绝世大谋士却如何都无法安睡。

    他想了想,便从床上起来,坐在书桌旁,挑灯夜读,浏览着寥寥无几的密探军情。

    到得下半夜,他终究还是无法安心,便召了贴身的死士,一同出了小院。

    方七佛脱下了月白色绣暗花的儒士服,换上了便于夜行的黑色劲装,在死士的小心护卫之下,来到了赤眉营。

    军营关闭之后,若非有重大军情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开营离营,但有违反者,斩!

    这是他亲自立下的军规,今夜却由他亲自打破。

    方七佛从来都是个严于律己之人,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打破这条军令。

    但近几日的军报,让他实在无法安心,甚至于他都隐约感受得到,今夜必定不同寻常!

    久战沙场的老卒,总能够提前察觉到危险的来临,这是一种本能,用一次次出生入死换来的最为珍贵的一种直觉。

    方七佛虽然很少亲自上阵,但他一次次用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换来了作为大谋士该有的那股直觉。

    他审时度势,判断敌人的策略取向,他拥有着别人无从知晓的后手,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清洗整顿军队,最为重要的一个筹码。

    这是他制胜的法宝,这是他信心的来源,这是他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大手段。

    他一直对这个后手充满了信心,可今夜,他的心无法安宁,所以他要亲眼看看。

    赤眉营名义上还是方杰的地盘,但黑甲军早已撤离,全数换成了邓元觉的红巾军。

    听说军师漏液开营来视察,宝光如来邓元觉也是披衣而起,与方七佛一道,来到了营中的一处重地。

    经过了爆炸和大火之后,工坊早已化为灰烬,直到现在都没有重建起来,但原料仓还是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很多人都被邓元觉的外表欺骗了,其实这个大和尚有着过人的心思,也有很多人都低估了他在方七佛这边的地位。

    起码大和尚自己很清楚,方七佛是多么的重视他,甚至亲信到,连爆炸案的底细,都交给了他。

    或许有人会像娄敏中和厉天闰一样,将爆炸案的第三个嫌疑,推到圣公的头上。

    但邓元觉心里很清楚,圣公从来就没有插手这件事,因为第三个嫌疑人是方七佛本人!

    他摧毁了亲手建立起来的火器工坊,借机清洗和整顿了诸侯王的军士力量,并让圣公成功掌控了所有的力量。

    而谁都没有想到,在他点这把火之前,他已经将工坊里面的成果,转移到了原料仓之中!

    这才是方七佛最后的底气!

    那些在工坊里研制出来的火器,已经趋于成熟的火器,其实一直在大批量制作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临战

    邓元觉勇武过人,较之梁山军的花和尚鲁智深,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但很多人都因为大和尚的身份,而忽视了他的大智若愚。

    当他与方七佛来到被改造成新工坊的原料仓,当他看到一座座熟铜炮之时,他的内心才掀起惊涛骇浪来。

    苏牧失踪,方七佛便要将金枢等一干匠人纳为己用,可没想到这些匠人刚烈之极,竟然宁死不屈,若非他以苏牧的性命相要挟,也无法降服这些匠人。

    这也是他认可苏牧价值的一个原因。

    有了这批匠人,他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打造出了这批以短口火炮为主的火器。

    这是他反败为胜的关键!

    与邓元觉从新工坊归来之后,大军师方七佛便漏夜传令,升帐议事。

    他面对着厉天闰和方杰等一干武将,面沉如水,久久没有说话。

    经过了血洗之后,除了少数如吕师囊这般能够见风使舵又识时务的枭雄人物,诸侯王们早已名存实亡,这个计划能够取得成功,与厉天闰等人的装疯卖傻是密不可分的。

    别人都看到了娄敏中与厉天闰等文臣武将,对大军师方七佛的不满,都看到了他们之间的龃龉,却看不到他们对方七佛那近乎盲目的崇信。

    方七佛正是利用了这点,甚至于天牢前为了苏牧而杀死娄玄烨身边的宋知谦,不惜为了苏牧与娄敏中和厉天闰等人交恶,其实都只不过是方七佛的障眼法罢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为了给他清洗军事力量铺路,如此庞大的谋划,若没有厉天闰和娄敏中这样的元老支持,方七佛是没办法成功的。

    所以在清洗了军事力量之后,圣公方腊成功掌控了所有的力量,终于能够做到如臂使指,而厉天闰等人也成功分了一杯羹,可谓皆大欢喜。

    若这等内幕被揭露出去,说不得会震掉天下人的下巴。

    可也只有这样,方七佛才能够在不损害圣公名望的前提之下,将这些蠢蠢欲动的诸侯王们,彻底料理掉。

    面对着济济一堂的武将,方七佛总觉得缺了什么,邓元觉等人也感同身受。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先不说圣公的老兄弟乔道清,单说石宝和王寅,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猛将,而这些人,都因为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苏牧,成为了圣公军的敌人。

    军帐里便是少了他们,少了他们,便少了一份勇猛之气,更少了一份人心向背。

    一如方七佛一贯强调的那般,人心,永远是圣公军最为重要的力量和武器。

    少了石宝和王寅,对人心士气的损失,那绝对是无法估量的。

    许是担心自己的表现会影响到武将们的斗志,方七佛并没有陷入沉思太久,他命人挂起舆图,推出杭州的沙盘,开始部署起来。

    “从斥候的军报来看,梁山那群草贼已经在三十里以外安营扎寨,军力大致在两万左右,我相信他们不会鲁莽行事,想要吃掉他们,只能主动出击,虽然不能一举歼灭,但总能试探一下虚实”

    方七佛一如既往的自信,气场仍旧沉稳而强大,武将们也如同一路走来那般,对他唯命是从,从来不去怀疑他的推测和决策。

    斥候的惨败,导致他们的军情网络受到了致命性的打击,方七佛推断出来的这些,并非依赖斥候们传回来的军报,而是根据斥候的伤亡情况!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让人极其悲伤又无奈的事情,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意味着,这场迟来的战争,终于要开启了!

    方杰虽然仍旧统领着黑甲军,但自打上任以来,新官的三把火没烧成,却被苏牧搅得灰头土脸,而后又迫于压力,成为了方七佛大计划的陪衬,虽然在清洗之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但他急需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确实拥有统御黑甲军的能力,否则很难再服众。

    “军师,某愿打这个头阵!”

    梁山军虽然出身草莽,但梁山头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同为绿林出身的圣公军,自然不会甘居人下,听军师这么一说,连司行方这样的沉稳老将,都有些跃跃欲试。

    可方杰一开口,大家也不想再去争了。

    虽然方杰最终还是配合了方七佛的大计,但他与太子方天定之间的矛盾,却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从未掩饰过自己想要取而代之的意图,或许也是他这份光明磊落,使得圣公对他刮目相看。

    一旦再让他上阵杀敌,得了实实在在的军功,方天定还真就没了与他争锋的底气,圣公虽然不可能易储,但方杰的崛起,却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从血洗诸侯王一事来看,已经没有人会怀疑,圣公与军师从来都是一体的,军师的意思,自然是圣公心思的体现,所以他们都在等着军师的态度。

    方七佛看了请战的方杰一眼,只是耐人寻味的一笑,而后沉下脸来,严肃道。

    “好,既然你请战,便由你前去打探梁山贼军的虚实,不过,不能用黑甲军。”

    黑甲军乃是圣公军精锐之中的精锐,是圣公军的王牌,自然不能轻易出战,若被梁山军打败,本就低迷的军心士气将荡然无存,圣公军再无脸面可言。

    哪怕黑甲军出击得胜,也必然遭受极大的损失,这种损失,自然也不是方七佛想要看到的。

    若没有事先的布置,将黑甲军派遣出去,一鼓作气将梁山军打趴,首战得胜,鼓舞士气,激励人心,杭州一战的胜机自然成倍增长。

    可有了新工坊那些火器,方七佛的野心已经变得更大,布局也就更大,所以他不会利用黑甲军,在首战上孤注一掷。

    方杰得了军令,心头一片火热,只觉得证明自己的时候终于到了,欣欣然便领命道。

    “诺!”

    为了配合方杰的出击,方七佛又与诸多将领商议了详细的作战计划,直到天光大亮,才休了议会,大家各自回去歇息准备。

    而此时,被围困把守了多日的驸马府,终于再次打开了大门,驸马爷柯引不改风流本色,携一众豪仆,施施然出街来游玩。

    许是困顿了太久,柯引驸马一连走了好几个地方,又与太子殿下见了一面,这才回到了驸马府。

    这样的消息相对于方杰统领即将出征,扫荡梁山贼军而言,也就变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方七佛直到晌午醒来,才收到这则消息,唤来密探细细问将起来。

    “驸马见了太子?”

    “是。”

    那密探深知军师的脾性,并不着眼于大事件上,反而将自己挖掘出来的细节,都汇报了出来。

    “驸马爷身边是几个北方带来的护卫,都是眼熟的人,没太多扎眼的地方,先去了城里惯熟的几个地方吃吃喝喝做了耍子,又在太子府逗留了小半日,不过公主并没有随行。”

    “属下觉得并无可疑之处,先前围困驸马府之时,发生了一些冲突,咱们安插在驸马身边的那些眼线耳目,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其他人的那些个密探,也都安然无恙”

    驸马柯引虽然来自北方大族,带来了巨量的粮草银钱,但到底还是不被信任,除了方七佛的密谈之外,其他人也在驸马府安插了为数不少的细作。

    如果说驸马没有丝毫察觉,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无论从为人还是做事,驸马都绝对不是愚蠢之人。

    那么解释也便只剩下一个,驸马确实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

    按说这样的消息应该是好事,能够让人安心的好事,然而密探只能是密探,他们永远都揣摩不到军师的心思。

    恰恰相反,最让方七佛不安的,便是驸马柯引的与世无争!

    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东西,也没有这么傻的人,柯引来自北方大族,投入了大量的粮草钱银,必定是有所图谋的,眼下圣公已经为他们打通了南方的商路,驸马的家族也是赚了个盘盈钵满。

    但如果说驸马爷的志向仅限于此,方七佛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柯引看似正大光明地拜访太子,没有任何猫腻,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蹉,但谁敢确定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方七佛是个智者,但凡智者,必定多思,多思者必定多疑,虽然诸多密探没有明说,但心思都是一样,认为驸马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价值。

    可方七佛却并不这样认为,柯引驸马越是问心无愧光明正大,他就越觉着可疑!

    “再探,一定要确定,跟驸马出游的都是些什么人,马上去措置此事,不得拖延!”

    “诺!”

    方七佛感受到了极其不安,一日不打消心里的不安,一日不找到苏牧和雅绾儿,他便一日无法对梁山军全面开战。

    而他命令这些密探倾巢而出的同时,苏牧已经带着雅绾儿,在柴进和高慕侠的掩护下,离开了驸马府!

    他也曾想过黑夜里偷偷离开,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青天白日,甚至连易容都没有做,便如此坦荡荡地跟着驸马游玩了一天,他没有将自己当成嫌疑,没有刻意去掩饰,只是穿衣打扮上做了小小的修饰。

    可正是因此,密探才没有注意到他!

    密探们有着自己的思维习惯和定势,他们能够注意到最为细小的可疑之处,可苏牧正是抓住了这种心理,自然万分地跟着柯引出游,反倒没有引起密探的注意。

    但他也知道,这些密探只要回过神来,分析过滤之后,便会察觉出来,所以他没有去太子府,而是半途就离开了。

    眼下留在太子府的,自然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朝歌。

    苏牧已经决定要动用后手,柴进也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如今就该化名为朝歌的浪子燕青出手了。

    方七佛不想主动出击,那么就必须给他一个足够大的理由,让他主动出击!

    因为只有圣公军离开杭州这个乌龟壳,梁山军才有取胜的可能!

第一百八十四章问天驱严寒,只为与你看春花

    细作,即是密探,后世称之为间谍,或者卧底。

    这从来都是一样顶尖儿的技术活,需要极强韧的心理承受力、记忆力、快速反应能力,当然了,还有演技。

    都说人生如戏,那便用力去演;这句话用在细作身上,再合适不过。

    柴进身为梁山军大头领之一,能够在方腊的永乐朝混得风生水起,甚至以柯引之名,尚了金芝公主,当了驸马爷,这等样的演技真真让人心悦诚服,以致于大焱朝廷方面许多人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真的投了方腊。

    演卧底使得敌人相信,那么你便是成功者,可演卧底到了连自己人都信以为真,那么便是大师了。

    人生如戏,但人生毕竟不是戏,戏里死了还能活,人生却只有一条生命,死了也便没了。

    如果你觉得拥有了强大的心理,遇到事情装疯卖傻闪烁其词就能够蒙混过关,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为了进入方腊阵营的核心,柴进以文会友,与北方柯姓大族的嫡长公子结成了可托付生死的异性兄弟,被柯族的宗长视为己出,这才与方腊阵营接触,他为方腊带来的钱粮都是真金白银,从中为柯族赚取的利益也是货真价实。

    这一过程筹谋准备了将近大半年,所有的这一切付出,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只不过将卧底当成额外的收益,当成无心之举,可以说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相较之下,燕青显得低调得多,为了冒名顶替,在处州之时,他同样与朝歌相从过密,甚至成为了朝歌的入幕之宾,让太子方天定带了绿帽子。

    朝歌对他无话不说,最后他都不忍杀死朝歌,只是将他软禁起来,然后用濒临失传的手艺,制作了朝歌的生根面皮,又将朝歌几乎整个人生阅历都熟记代入,当他走出去之时,自己人以为是真的朝歌逃跑出来了,他才安心下来,进入到太子方天定的视野,并成功地李代桃僵。

    柴进拥有皇族血统,假扮大族子弟,成为人人羡慕的驸马爷,对他来说不过是本色出演。

    柴进将贵族的角色扮演到了极致,可燕青却出身卑微贫寒,但他却扮演过无数中角色,无论是文官武将,还是士林才子,亦或是贩夫走卒,绿林豪气,他总能找到角色的闪光点和最为细腻的特质特征。

    加上师门秘传的人皮面具制作手艺,察言观色识人相面揣摩人心的好本事,赞他一句“千面郎君”,绝对不以为过。

    而所有的这一切付出,今夜终于要开花结果,就像他不忍心杀死朝歌的真身,只是将他软禁起来一样,他同样不忍心对太子方天定下毒手。

    他本是梁山上的好汉,杀伐果决是他的英雄本色,然而太过入戏,会让他变得软弱。

    可眼下的局势却容不得他迟疑,苏牧和柴进、高慕侠的皇城司暗察子们,已经散入到杭州的黑暗世界,即将从内部掀翻方腊的伪朝。

    而他手里的太子方天定,则是打响这场先锋战的战鼓和号角,计划能否成功,他这里成为了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他手软,那么他和柴进、高慕侠的付出和心血便要付诸东流,甚至连梁山先锋军都要受到极大的影响。

    也正因此,无论他内心之中多么的不情愿,他也必须当断则断,否则必定反受其乱。

    杭州乃古时吴越的国都,城中留有诸多皇宫殿宇,自从汉唐以降,诸多藩王和诸侯都在此食邑一方,方腊没有对赵汉青的越王府鹊巢鸠占,也没有太多时间来大兴土木,是故皇宫的规模不算宏大,虽然没有太多的皇家规制,但守卫还是很森严。

    燕青带着方天定赐予的金牌,一路畅通无阻,便来到了东宫太子府。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到漫天血红的余晖,撒落在朱红色的府门上,撒落在金碧辉煌的宫城之上,仿佛将整座皇宫,浸泡在了血池之中。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镶宝玉带,而后毅然决然走进了太子府。

    圣公军中人人皆以为方天定懦弱无能,又贪恋男色,军功上毫无建树,唯一值得羡慕的便是有个圣公老爹爹。

    可身边的亲信都知道,太子殿下是个藏拙之人,心思细腻,识大局,懂权衡,善谋划,能忍耐,纵使喜欢兔爷又如何?

    太子府的暖阁之中,方天定正襟危坐,案上灯火摇曳,他的表情却阴晴不定,眼眶之中竟然蓄满了泪水,手中的纸条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显然揉烂了又展开,展开了又揉烂。

    “不会的…不会的…”口中如此喃喃着,支撑着手肘的书案却轻轻颤抖着,可见他在强忍着心中怒海狂潮一般的心绪。

    灯火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一声叹息轻轻响起,而后又悄悄地隐去。

    “六郎来了,殿下正念叨着咧,且快快进去罢!”门外小宦官那尖细的公鸭嗓,将方天定拉回了现实。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都收了,而后将手中小纸条塞入袖笼之中,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房门无声打开,小宦官眯着眼睛笑,而后悄无声息地带上门,退了下去,将私密空间留给了这两位堪称“风华绝代”的玉面郎君。

    方天定看着眼前的男人,视野似乎在摇晃,似乎看到那俊俏得不像样的双眼皮男子,突然浑身冒出滚滚妖气,而后化为青面獠牙的食人恶魔。

    他的六郎从处州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跟自己温存欢好,虽然每次都因为有人来搅局,大败兴致,但想起苏牧那首鹊桥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太子殿下也就释然了许多。

    直到密探告诉他,朝歌经常与雅绾儿会面,与柯引驸马游玩,又跟国师苏牧扯上了关系,他才有些警惕起来。

    可无论如何警惕,他都始终相信,眼前这个六郎,还是他的那个六郎。

    纵使他的袖笼之中,藏着叔父方七佛刚刚派人送来的密信。

    燕青长身而立,那胜雪的白衣上,暗绣的米色兰芷,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慢说女子,便是男儿郎见了,都想将他扒光了,狠狠地一亲芳泽。

    他看着五步开外的方天定,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若是以往,方天定会早早在外头守候着他,而不是等着他进房,若是以往,方天定会率先开口,若是以往,方天定会早早备好红泥小炉温青酒,激动地期待着二人促膝长谈,同榻而卧。

    可今夜,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方天定的眼神之中,拥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

    夜风吹过,便如夜魔在身边吹了一口冰冷阴森的妖气,房门吱呀一声,努力想要开启,好让这个世界看到房中即将发生的一切。

    可夜风过后,房门仍旧紧闭着。

    燕青早早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嘴唇翕动了许久,才轻叹一声道:“你知道了。”

    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方天定心头最后的一点点希冀,终于被这短短的四个字给彻底毁灭,他陡然抬头,双眸血红,满是杀机,杀气散发开来,似乎灯火都在拼命躲避!

    若方杰能够见识到方天定隐藏着的这一面,或许便再无勇气与他争夺太子之位了。

    面对这个欺骗了自己的美男子,方天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他没有立刻动手,因为他还不清楚燕青的深浅,更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真正的朝歌是生是死!

    “六郎…还在否?”

    燕青许是该庆幸,当初在处州,好在没有将真的朝歌杀死,如今朝歌在自己的手中,为了朝歌的下落和安危,方天定就不敢杀死自己。

    但他开口却是这样的回答:“他死了,被我杀了。”

    人都说狗急了会跳墙,又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当一个人生无可恋,垂死挣扎之时,发起疯来最是致命。

    但燕青并不忌惮方天定的这种疯狂,他深知方天定的性子,他知道冷静理智的方天定,会比陷入疯狂的方天定,要可怕千百倍!

    燕青的话便如同投入了滚油锅的一把火炬,终于将方天定死死压抑着的怒火海洋,彻底点燃,汹汹滔天地烧了起来!

    “好!起码你还对我说了一句实话…好…好得很呐!”方天定满脸泪水,眼中是无尽的悲伤,是无穷的愤怒,是泯灭的疯狂!

    “我不会杀你,你杀了六郎,以后你便是我的六郎,我会对你好,我会夜夜对你好,让你一刻都不需要穿衣打扮,让你永世活在我的床上!”

    平素里温文儒雅的方天定如同发狂的豹子一般,全身骨骼咔咔作响,凝聚了内劲,便如缩地成寸,眨眼间冲至燕青面前,一拳轰出,如夹带了风雷之势一般!

    他的衣袖鼓荡起来,连长发都无风自起,整张脸变得烈火一般通红滚烫,体内潜能几乎在一瞬间便激发了出来!

    他的功法传承自父亲方腊,这位摩尼教主的神秘功法颇为神奇,能够让身材瘦弱的方天定,在短时间之内爆发出极为恐怖的打击力量,当然了,这种提前透支潜能的蛮霸功夫,无异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使用过后,对身体的损伤也是极为骇人的。

    可方天定已经被怒火烧尽了理智,一出手便是自己最为强悍霸道的杀招!

    面对陷入癫狂的方天定,燕青只是皱了皱眉头,眼中饱含着怜悯,口中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秦甲士

    世人皆知燕青乃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的忠仆,也因卢俊义声名所掩,以致于燕青之才无法彰显,却不知梁山好汉之所以能够成功被诏安,皆赖燕青往东京走了一遭。

    后世之人跳脱全局,得以看到燕青的才华和作用,将戴宗之神行法、张清之石子、花荣之神射、燕青之相扑和安道全之医术,并称为梁山泊五绝。

    也有人说燕青忠其主,敏于事,绝其技,全于害,似有大学问、大经济、堪作救时宰辅,非梁山泊人物所能比拟。

    有鉴于他那千面郎君的绝艺,柴进起初便让他化名云璧,一同卧底,可燕青却拒绝了,反而与解珍、解宝一同,混入了吕师囊的军中,并成为了吕师囊的帐前虞侯。

    也正是因为在吕师囊的麾下,他才得结实了朝歌,李代桃僵,潜伏于方天定的身边。

    这个计划本该天衣无缝,奈何出了个苏牧,当柴进将苏牧背后花绣与他的一模一样之时,燕青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好奇,想起自家老师傅,终究还是见了苏牧。

    苏牧乃是方七佛重点关注的人物,燕青虽然只是来往了两三次,却引起了方七佛的注意,最后还是让方七佛挖了出来。

    方天定收到密信是如何都不相信的,可方七佛没有任何理由欺骗他,而且大军师方七佛没有证实一件事之前,是绝对不会捕风捉影空**来风。

    他气恼于燕青对他的欺骗,更愤怒于燕青对朝歌的杀害,怒火攻心之下,终于还是动了杀心!

    面对方天定突然爆发出来的恐怖拳击,燕青却平静如湖,因为他只需一眼,便可看出,这方天定虽然师承名家,但终究没有经历过生死磨砺,拳招虽然颇具声势,却无拳意。

    燕青的成名兵器是弩,但他不可能携带兵刃进入太子府,而方天定的拳术再厉害,在这斗室之中近身肉搏,又如何是相扑第一人燕青的对手!

    眼看着这一拳即将要把燕青的脸面轰烂,后者却只是轻叹了一声,上身微微后仰,方天定那拳劲竟刮得脸面生疼!

    这一躲避之后,燕青如毒蛇出洞一般,右手一把扣住方天定的手肘,另一只手则探向方天定胯下,身子一矮,肩头便往方天定身上靠,也不见如何发力,方天定已经被他托举着掷了出去!

    “嘭!”

    方天定半空之中腰身一挺,眼看着要砸在书案之上,却是凌空拍出一掌来,手掌距离桌面还有一寸之时,那桌面竟然被压得咯咯直响,单凭这份内劲催发,他便可称之为武道宗师了!

    同样是藏拙之人,方天定狂暴疯癫的状态之下,竟然拿燕青一点法子都没有,高下立判矣!

    然而燕青的淡然处之,却让方天定愈发疯狂起来,他将书桌一掌拍碎,却借着反弹之力,身子如花蝶一般旋转,卸去了燕青的力道,稳稳落地,那书案却一声巨响,四分五裂,碎屑四处溅射!

    小宦官和值守们都清楚太子殿下的癖好,连婢**女都不敢靠近太子的寝殿,燕青也不需要担心别人会听到动静。

    方天定一击不得手,暴跳如雷,口中喃喃自语着,便去捉了墙上一柄龙泉剑,手腕一抖,剑刃嘶嘶生风,绽放出银花朵朵,似那蛟龙出海,又如拨云见月,剑刃化为一道寒芒,便直取燕青的胸前要害!

    燕青身上虽然藏有暗弩,但使将出来,怕是害了方天定的性命,终是不美,稍稍提了一口气便揉身而上,头颈一偏,躲过剑锋,一掌印向方天定的胸膛!

    方天定中途变招,剑锋横削,燕青头身一矮,那一掌便拍在了方天定的胸膛之上!

    “嗡!”

    方天定乃金枝玉叶,身上着金丝软甲,又暗藏护心镜于衣下,燕青这一掌竟似敲锣一般响起,饶是如此,方天定还是被掌力震退了三步!

    为免夜长梦多,燕青不再留手,如影随形地跟上,方天定还未站稳脚跟,燕青已经贴身靠了上来,左手扣住方天定手腕,只一扭便将方天定的宝剑给卸了下来,肩头一抖,积蓄于体内的气力便如决堤的洪潮,将方天定推飞了出去!

    方天定已经体会到二者间天差地别,后背撞破屏风,还未靠墙,他便已经用脚顶住了墙根,还待发力还击,燕青已经如附骨之疽一般掇了上来!

    方天定自知躲闪不过,竟然放弃了抵抗,转身反手便是一掌,莫名其妙地轰击在了墙面之上,便听得喀嚓一声,墙上一块暗色青砖清脆碎裂开来!

    燕青顿感不安,手腕一拧,剑尖掉转,剑柄点在了方天定胸前要**之上,后者突然生出一口痰卡住喉咙,提不上半点气,终是软倒在了地上。

    燕青此行目的就是要俘虏太子方天定,先声夺人,哪怕方腊虎毒食子足够狠辣,不至于投鼠忌器影响大局,起码也能够使之颜面扫地,大战伊始太子被擒,绝对能够将方七佛苦心积攒起来的军心士气,一扫而空!

    虽然制住了方天定,但燕青不喜反忧,因为方天定先前那一掌太过莫名其妙,对于自己无法看破的事物,燕青总会保持着该有的警醒,正要趁早离开,心头却是警兆突生,下意识便将方天定一把抄起,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刚刚站定,就听得轰隆一声,那扇墙面如同朽木一般四处炸开,木屑横飞之中,一条高大的黑影赫然入目!

    燕青双瞳收缩如针,下意识便暗暗扣住了袖箭的机括,但见得眼前如山一般好大一条汉子!

    话本演义之中常描绘众生百态,动不动就说身高八尺九尺,若正经换算过来,已然超过后世两米多的身高,是故话本之中身高之描述,大抵乃虚数而已。

    可眼前这汉子却实实在在是身高九尺,也就是后世的两米有余,活脱脱的一个小巨人!

    但见此人肌肉虬结,浑身长毛,上半身披着锈迹斑斑的大秦古板甲,腰间一条板凳粗的凶兽吞口腰带,脸上罩着一张破残斑驳的青铜面具,长发凌乱粘连,真真如那从古帝王陵中走出来的千年守陵猛将!

    他的手腕上还拖着婴儿手臂粗的铁索,地上偌大一把石锁已经打开,方天定适才那一掌,显然便是放开了这个凶物!

    这巨人陡然睁开双眸,灯火摇曳,大抵因为就不见光,他的眸子竟然变成了蓝色,深邃如海,冷厉如冰,散发出一股子对自由的狂热!

    “咕噜噜…”

    巨人喉间发出低沉的怪异声音,歪着头细细打量着燕青,燕青好歹也是条堂堂昂藏的汉子,在这巨人面前竟然如同孩儿一般柔弱!

    “吼!”

    许是感受到燕青的威胁,又或许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方天定,巨人陡然咆哮,纵使隔了数步之远,燕青都能嗅闻到他张口时的一股腐臭口气!

    从这巨人出现,到他的双眸展露出无穷杀意,只不过是短短的数个呼吸,燕青乃何等急变之人,早已思量好对策,右手一抬,一颗飞蝗石便打向了巨人的咽喉!

    “叮!”

    巨人举起手臂一挡,飞蝗石打在厚实的臂甲之上,火星四溅,却难以伤及巨人分毫!

    那巨人轰轰践踏而来,蒲扇般的手掌便如船桨扫荡湖面上的小鸟,燕青屏息凝神,双腿微屈,登时弹射而起,脚掌点在巨人的手掌之上,借着这股大力,竟在室内的墙壁上绕着巨人做那壁虎之行!

    这巨人许是太久不见天日,反应迟缓,动作困顿,一时绕不过弯子,气恼得连连跺脚咆哮!

    燕青飞檐走壁,身影如风,手中袖箭终于雨点般激射出来!

    “噗噗噗噗!”

    无尾箭入肉的闷响声不断传来,一根根箭矢深深刺入到巨人手脚四肢关节的要紧**位之中,精准无比!

    被燕青射入箭矢之后,那巨人果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手足僵硬,竟然无法再乱动半分,只能愤怒又不甘地咆哮着!

    燕青高高跃起,摸出一根短箭来,借助落势,就要狠狠地刺入巨人的脑门之中!

    巨人的双眸变得血红起来,他疯狂想要摆脱**位箭矢的束缚,可经脉被封,他根本就无法在动弹!

    眼看着燕青就要一箭扎入他的天灵中门,那巨人双眸之中的杀意才变成了恐惧。

    这一刻,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纯净,充满了无知和惊恐,仿佛一个三岁孩童一般,适才不过是因为肚子饿了才大哭大闹一样。

    见得此状,燕青心中陡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身子在空中一折,手腕一转,短箭收入袖中,一掌轻轻拍在巨人的脑门上,这才轻轻落了地。

    巨人眼见威胁解除,似乎大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惊恐终于缓和下来,青铜面具微微颤抖,口中发出诡异的笑声来。

    “桀桀…桀桀桀…”

    燕青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仍旧禁不住被这巨人所吸引,真不知道这巨人为何会被囚困在太子府之中,而且还是太子殿下的寝宫里头。

    他尝试着与巨人沟通了一番,然而巨人却口不能吐人言,开口便是怪异生僻的蛮语,拗口之极。

    燕青是何等聪慧之人,发现外头的护卫没有被寝宫的动静惊醒,便安下心来,朝巨人说道。

    “若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就点点头。”

    那巨人桀桀笑起来,显然很欣喜,猛然点起头来。

    燕青心头大喜,但让他头疼的麻烦事儿来了,想将方天定偷偷带出去都已经难如登天了,再加上这个巨人,那便真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心头正烦躁,他却看到巨人露出贪婪的眸光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神秘巨人

    这世间之事,总是天不遂人愿,燕青早已计划妥当,却沒曾想方七佛已经怀疑到了他的头上,并偷偷给方天定传了密信。

    方天定之所以沒有布置大内高手來围捕燕青,大抵是不希望别人看到他受骗受辱,当然了,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身手武艺太过自信。

    而另一部分原因,或许就落在了这头巨人的身上了吧。

    只是他沒想到,惯熟使弩的燕青,会将弩箭当成大号的银针,利用打**的功夫,将巨人定在了原地。

    燕青是个猎奇之人,否则也不会五湖四海满天下闯荡,见得这巨人如此稀罕,他也想着能够将巨人带出去。

    而且他与巨人打斗过,知晓这巨人的厉害,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号的打手。

    他曾听闻泰安有巨人名唤擎天柱任原,精通相扑之术,两年内未遇敌手,猎奇心喜,便扮作山东行脚货郎,潜入泰安打擂,沒想到那任原却不堪一击,被他一记鹁鸽旋扑倒在地,便起不來了。

    而后他又听说有个中山府人氏,人唤“沒面目”焦挺,也是个巨人型的相扑好手,他又兴冲冲过去打擂,非但放倒了焦挺,还收他入了梁山泊。

    无论擎天柱任原,还是沒面目焦挺,都算得上巨人,可在眼前这个大秦古甲巨人的面前,简直如同弱鸡一般,你让燕青如何能舍得下这巨人。

    正头疼地寻思着,他却感受到巨人眼中满是贪婪之色,慌忙抽出弩箭來,那巨人也生怕燕青误会,虽然手脚不能动,但还是连忙直起一根手指來。

    燕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却见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方天定,燕青顿时心头大喜。

    这方天定胆敢放开这巨人,必定有控制这巨人,或者与巨人沟通的法门,于是他便在方天定身上搜索起來。

    他搜到了袖笼之中那张密信纸条,知晓方天定已经勘破自己是西贝货,但眼下已经失去意义了。

    因为在寝宫之中,方天定身上并沒带有太多东西,倒是一个精致古朴的木盒,引起了燕青的注意。

    那木盒雕绘着古拙的恶魔烈焰纹,暗黑之色,显得颇为诡异邪恶,燕青用袖子捂住口鼻,拇指一弹,便将那盒子打开來。

    盒中丝绒衬底,躺着一个二指大小的玉瓶,那玉质通透晶莹,竟然是上等的古玉。

    燕青将玉瓶拿起來,凑近了灯火來查看,见得其中是一些白色的粉末,想來不是毒药便是解药。

    可转头一看,却又见巨人神色更加贪婪与疯狂,身子拼命挣扎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那玉瓶。

    燕青心中了然,却不缓不急地走到巨人的面前來:“你想要。”

    “吱吱吱。”仿佛激动过度,那巨人竟然连生僻的怪话都不说了,直接一顿吱吱乱叫。

    燕青心里有了底,便笑着说道:“你想要也可以,不过你今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死心追随于我,可好。”

    那巨人听了燕青的话,神色顿时平缓了下來,像被怪叔叔拐骗的小孩,一面担忧叔叔会对自己不利,一面又抵抗不住糖果的诱惑。

    燕青将一切看在眼中,将玉瓶丢在地上,抬起脚來便假意要将玉瓶碾碎,那巨人果真慌乱起來,吱吱怪叫着,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燕青露出得逞的笑容來,也不敢拔出弩箭,解除巨人的封锁,只是尝试着将他的面甲卸下來,可一扒拉才发现,那面甲竟然烙在巨人的头脸外面,切口又浇上铁汁,彻底焊死,根本就打不开。

    巨人急得吱吱乱叫,又用古怪的语言嗡嗡说着什么,燕青察言观色,这才在耳根处找到了面甲的一个机括,按下之后,那嘴巴位置倒是打开了一个口子可以供他进食。

    可当燕青要将药散送入巨人口中之时,他却紧闭大嘴,拼命摇头,不断地用力吸气。

    “你是说用鼻子吸的。”燕青试探着问道,那巨人果然再次点头如小鸡啄米。

    燕青便将玉瓶打开,仍旧捂住自己的口鼻,将瓶口凑到了巨人的鼻孔下方。

    “嘶,,”

    巨人贪婪地吸入药散,而后拼命往后仰头,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燕青也被他有些滑稽的举动逗笑了。

    可才过了半个呼吸,燕青的笑容便凝固住了。

    因为吸入药散之后,那巨人的双眸陡然爆发出凶厉之气來,而这股气质与先前发狂又截然不同。

    他的眼眸之中已然沒有了孩童的无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老辣和睿智,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无上威严。

    他的双眸从蓝色转成了黄色,再转成夜空般的纯粹黑色,仿佛从虚空之中取回了自己的灵魂一般。

    “哼。”

    那巨人冷哼一声,全身骨骼咔咔作响,头顶上居然冒起白色的水汽。

    “不好。”

    燕青知晓巨人要冲破**道的封锁,当即取出弩箭來,一脚踏在巨人的腰带上,高高跃起,就要将弩箭刺入到巨人的脑门。

    他虽然很喜欢这个巨人,但小命要紧,他可不想被发怒的巨人踩成肉糜。

    他的速度很快,弹跳也很好,可刚刚跃起,那巨人却抬起手來,一巴掌扇了过來。

    “他冲破**道了。”

    燕青沒想到巨人会如此快速地冲破**道封锁,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喉头一甜,忍耐许久才憋住了这口老血。

    那巨人头顶白汽蒸腾,身型却再次暴涨,似乎拔高长大了不少,下一刻,庞大的气机如潮水一般从他的体内散发出來,双臂一阵,身上各个要**上的弩箭便被逼出体外,铎铎铎钉入到四面墙壁之上。

    “这…这是…龙象功。”

    燕青惊讶得目瞪口呆,沒想到这古怪的巨人,竟然懂得龙象功这等样的绝世功法。

    龙象功又称之为龙象般若功,乃西域佛教密宗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功,脱胎于龙象般若经,共分十三层,此功法强悍凶劲,若修炼大成,具有十龙十象的巨力,每一招都重有千斤之力,威力堪称无匹。

    也亏得燕青尽得师门传承,又四处游历,深知武林辛秘,这等逆天功法难得一见,他也只是根据记载來猜测罢了。

    那巨人双眸如电,只扫了一眼,燕青便觉后背不断冒着凉气,听到燕青脱口而出龙象功三个字,那巨人的目光才缓和下來。

    “这打**的功夫已经很久沒见到了燕老三还活着。”巨人一开口,却已经不再是生僻古怪的蛮语,而是纯正地道的官话。

    燕青闻言,心头顿时一紧,激动地浑身都轻颤起來,因为燕老三正是他师父的名字,说起來,燕青这个名字,还是将他养育成人的师傅给他取的。

    “师父师父已经不在了”燕青眼色黯淡下來,淡淡的忧伤便散发出來。

    “哼”巨人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而后朝燕青摊开手掌道:“拿來吧。”

    燕青微微一愕,但很快便醒悟过來,玉瓶还在自己的手中呢。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玉瓶之中的药散是何物,但可以推测得出來,这药散能够恢复巨人的神智,看巨人对这药散的依赖程度,显然药散的药效并不能持续太久。

    这种拥有时效性的解药,终究治标不治本,但却是巨人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燕青的心里矛盾起來,眼下巨人已经清醒过來,就算三个燕青,估计也打不过人家,可巨人已经脱了桎梏,一定有办法离开东宫,若自己能搭上顺风车,也就不需要担心无法将方天定带出去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沒有谈条件的资格,他还是迟疑着问道:“前辈乃不世高人,能否带着小子一起出去。”

    那巨人似乎不耐烦了,冷笑了一声道:“堂堂燕子门的传人,竟然如此低声下气求助于他人,真真丢了燕老三的脸。”

    燕青刚刚还以为这巨人与自家师父有些香火情分,心里其实有几分希望的,可谁知道这巨人却如此阴晴不定,心情反复,喜怒无常。

    见燕青一脸失望和羞愧,巨人也懒得再理会,下了最后通牒道:“别逼我动手。”

    形势比人强,燕青无可奈何,只能将玉瓶轻轻放在了巨人的手掌上。

    巨人用两根手指小心拈起那玉瓶,看了看里面的药散,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手掌一翻,玉瓶便消失在手掌之中了。

    眼看着巨人要离开,燕青也是心头焦躁,这巨人若是冲突出去,必定会引來宫内的高手,这巨人身手了得,力量霸道,大内高手拦不住他,却能够拦下他燕青啊。

    燕青终究机敏过人,心思飞快流转,马上拦住了那巨人。

    “前辈且住。”

    “嗯。”那巨人见燕青挡道,反手便是一掌,燕青脸色大变,疯狂飞退,但还是被掌风扫中,胸口憋闷之极,加上刚才憋着一口老血,此刻终于给吐了出來。

    “前辈切莫误会,前辈要走,小子自不敢相阻,但我见前辈依赖这等治标不治本的药物,倒不如找个解毒圣手永除后患小子不才,正好认得一位”

    听闻燕青之言,那巨人反而笑了。

    “小子好大的口气啊,我连你师父燕老三的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需要你提点我。”

    燕青心中早有腹稿,打定了主意,咬牙继续说道:“小子见识浅薄,自然比不得前辈,可前辈避世已久,纵使认得却也无法得知详情近况,这沧海桑田,终究会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哼”

    见巨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燕青知道自己有些说动这个绝世高人了,当即继续道。

    “小子游历四海,对于武林草莽的消息还算灵通,只要前辈能带小子离开这里,小子定当竭尽所能,为前辈寻找解毒之人。”

    也亏得燕青眼力够毒,这药散的药效太短,巨人又实在太显眼,出行确实很不方便,说不定找不到解读之人,那玉瓶的药散也就用完了。

    “果然是燕老三的传人,小心眼儿一个样的多。”

    虽然巨人的语气满是嘲讽,但燕青知道,自己终于说服了这位高人,再也不需要担心出不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情结

    严冬已过,一声春雷震醒了沉睡的人间,绵绵的春雨如同天上的仙露,修补和滋润着大地,人间处处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黑烟巷口,一名撑着油纸伞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女子,慢悠悠行走于雨中。

    年轻人长身而立,颇具书生儒雅,又有武士的英气,女子面色冰冷,身材却极其高挑,尤其一双修长的大腿,更使得整个人婷婷而立。

    这女子乃典型的北地胭脂,沒有了扬州瘦马那种娇小玲珑楚楚可怜,却透着一股难以驯服的野性。

    年轻人慢慢走到巷口处的老槐树下,然后当着女子的面,做了一件极其不雅之事。

    他敛起前裾,一道温热的水柱便浇在了树根上。

    女子眉头微皱,咬着下唇,却沒有转头,反正她也看不见,而且她也知道,这个男子哪怕再让人憎恶,也不太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她太熟悉这个男人,他从來都不会无的放矢,为达目的却又经常做出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來。

    直到她听到周遭店铺和民居的人纷纷咒骂,而后关上门窗,又或有**之徒,兀自吹着***邪的呼哨,她才有些明白男子的意图。

    烟雨朦胧,一双璧人撑着油纸伞,安静地漫步,如此唯美的画面,虽然女子看不见,却能够在心里想象出來,心神一荡之时,又被男子的一泡尿给彻底破坏了。

    是的,男子便是苏牧,而女子自然是雅绾儿。

    自从那天脱离了驸马府游玩的队伍之后,苏牧便带着雅绾儿在城中兜兜转转,中途也是奇计百出,摆脱了一波又一波的追踪。

    雅绾儿已经习惯了苏牧偶尔让人惊掉下巴的出格举动,但像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

    她体内的奇毒还沒有解除,苏牧每日只喂她一次解药,延缓毒素的发作,使得她手脚无力,根本沒办法逃脱。

    她不知道苏牧会将她带到哪里,但这几天的相处,两人食则同桌,寝则同室,却也秋毫无犯,她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苏牧会对她有所不轨。

    只是她讨厌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被这双看不见世界的眼睛,禁锢了二十年,她痛恨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的手中,特别是掌控在苏牧这个讨厌鬼的手中。

    她知道苏牧一直在寻找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他具体想要寻找些什么,他们之间也沒有太多的交流,三天來统共说了十句话不到。

    撇了一泡尿之后,苏牧仿佛整个身子都轻了好几斤,暗自扫视了周遭一圈,而后继续往前走去。

    雅绾儿想要开口骂人,但又不愿打破这三天來维持着的这份沉默,一直走到了溪边的拱桥上,苏牧才停了下來。

    他微微转身,认真的看着雅绾儿,后者虽然看不见苏牧,却如同感受到他极具侵犯性的目光一般,双手紧紧握住了油纸伞的柄,紧贴在胸口上,以致于伞柄深陷到两团柔软之间,勾勒出勾魂摄魄的惊人弧度。

    “你可以走了。”

    苏牧的声音其实算温柔悦耳,但雅绾儿却全身一僵,不知是忧伤,还是愤怒,亦或是惊慌。

    他们在一起经历了许多,在冰窖里甚至还那样…那样度过了一整夜,而后又一同躲藏在驸马府中,一同在烟雨中逛遍了整座杭州城,此刻他却轻飘飘一句,便结束了两人的旅途。

    沒有解释,沒有道歉,沒有话别,雅绾儿是他的俘虏,眼下却一点都不想离开,因为她太恨这个讨厌鬼,以致于想要跟着他,等着看到老天收他的那一天。

    她知道,如果有必要,苏牧杀起人來,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是方七佛的义女,哪怕不杀她,留着她,也会拥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和筹码。

    以苏牧这种势利小人的心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自己的,可他为何要让她走。

    雅绾儿的心思飞速流转,却乱糟糟如同一团解不开的麻,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憎恨多一些,还是惊慌多一些,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解药呢。”她沒想到自己开口是这一句,这一句从來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哪怕臭骂痛打,或者冷嘲热讽,亦或是…亦或是问她心里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題。

    可她最终开口,还是这一句,因为她知道,如果他有心要放自己走,那么自己便真的可以放心的走,至于以后是否能够再相遇,相遇之后又是什么样的情景,天知道呢。

    苏牧微微一笑:“不需要了。”

    这一刻,无论是惊慌,还是忧伤,都已经在雅绾儿的心头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愤怒。

    “你就是个胆小鬼。”平素里冷若冰霜的雅绾儿,第一次如此女儿态的骂一个男人,眼眶竟然有些水雾,不知是否烟雨太重,让她的心有些难以承受。

    苏牧沒有任何的表示,雅绾儿气鼓鼓地便转过身去,刚刚要走,肩头却被温热的手掌按住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按住她肩头的那只手掌,此刻已经落地了,可这一次沒有。

    苏牧松开手,走到她的面前,缓缓弯下腰來,油纸伞便随意地夹在脖颈上,而后低头,在她的裙摆上,打了个结。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并不是生死仇敌,而是真正在烟雨中赏游的一对男女。

    他缓缓站起來,朝雅绾儿笑,虽然她看不到。

    “保重呵。”

    说完这句,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撑起伞,率先走下了桥,向东。

    她身子轻颤,静静立在雨中,油纸伞偏了,打湿了她的眼睛,打湿了她的脸。

    她呆呆地走下桥,往西,她踩过每一个积水的水洼,虽然裙摆被打了结,但还是很快被溅湿。

    “有甚么用…有甚么用。”她喃喃自语着,油纸伞已经正回來,遮挡住了雨,她的脸上却仍旧撒落点点玉珠。

    苏牧在她的裙摆上打了个结,也给他们之间,打了一个结。

    她愤怒,于是一掌拍在了路边的桃树上,树皮翻飞,上面留下一个新鲜的掌印,她的手顿时鲜血淋漓。

    是的,她根本就不需要解药,或者说,她需要的,并不是体内奇毒的解药。

    体内的奇毒,其实早就解了,她中了另一种奇毒,在心里,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解开,可恨的是,苏牧还打上了一个结。

    她失魂落魄的继续走,身后的桃,有一枝,在极其错误的时间,开着一朵成熟而孤单的粉色花,在烟雨中摇摆,不知道最后能否结出果实來。

    苏牧沒有回头,他也不知道雅绾儿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有她在身边,或许是应付方七佛,最好最重要的筹码,但他再也不想把她当成筹码,因为这些天,他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天盲女,他不忍再给她添加哪怕一丝丝的伤害。

    从拱桥下來,他很快又在一座小民居的墙角,发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印记,就像在槐树根上发现的一样。

    他迟疑了一下,而后走入那条逼仄的雨巷。

    有三五人披蓑衣戴斗笠,拖刀而來,双眸如狼眉如鹰,显然是苏牧这些天如何都摆脱不了的死士。

    沒有了雅绾儿在身边,他们不在忌惮苏牧,不需要再投鼠忌器,作为大军师身边的死士,他们自认为足够了解苏牧。

    微微闭上双眸,苏牧收了油纸伞,而后用力将油纸伞往前投掷了出去,很高,很远。

    “踏踏踏。”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他穿梭于细雨之中,从背后摸出长短双刃,如同一条黑豹,从那五名死士的间隙之中穿过,真真是见缝插针。

    “叮。”

    “嗤啦。”

    “噗嗤。”

    刀剑相击的刺耳金铁之声,在雨水中无法起眼的火星子,锋刃划破皮肉之时,肌肤的嘶叫,短刃捅入心口胸腹的闷响,在雨中交织一曲血腥又唯美的悲歌。

    有人挡住了长刀,却被短刃刺破了心脏,有人挡住了短刃,却又被长刀割了脑袋,有人把长刀和短刃都挡了下來,却在与苏牧擦肩而过之时,被他口中叼着的匕首,划破了喉咙。

    鲜血混着雨水,在青石露面上流淌,渗入砖缝之中,不知雨停了,能否长出一寸小草儿來。

    苏牧穿越这五名死士,头顶上的油纸伞才刚刚落下,他不缓不急地在最后一具仍旧抽搐着的尸首上,将长刀短刃和匕首都擦拭干净,双手变换姿势,唰唰唰将三柄刀都藏了起來。

    做完这一切,油纸伞才落入到他的手中。

    “咯吱…咯吱…”

    他掸了掸身上的水渍,慢慢撑开油纸伞,纸伞的竹骨发出咯吱声,比刚才的声音,悦耳千万倍。

    有句诗怎么说來着。

    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

    嗯,应该是这句了。

    苏牧扭头,穿越一地的尸体,遥遥望了一眼。

    “可惜了啊…”

    “是啊…”他听到熟悉的女声,下意识应了一句,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转过身來,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驱散了烟雨,一如绽放在阳光下的一朵菊。

    陆青花看着眼前笑着的男人,感到幸福,又有些心疼他。

    苏牧看着陆青花,笑着伸出手來,后者解下斗笠,与苏牧的手紧紧相握,钻入了苏牧的伞下,偎依在他温热的身上。

    这才走了两步,苏牧似乎想起什么來,朝后面大声道:“喂,我沒有手啦。”苏牧就两只手,一只要撑伞,一只牵着陆青花,仿佛再也容不下这世间任何事物。

    雨幕之中,一身黑衣的美人从屋顶上跳下來,迈着一双大长腿,同样钻入了苏牧的伞盖之下。

    “我有哦。”

    嘻嘻笑着,杨红莲挽住了苏牧的臂弯,朝陆青花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后者掩嘴痴痴笑。

    “喂,你别装大尾巴狼了,我看那妞儿迟早要进到你碗里。”杨红莲毫不留情面地揶揄道。

    苏牧哭笑不得,陆青花却洒脱地接话道:“也不错哦,这样就有人叫我姐姐了。”

    她瞥了杨红莲一眼,显然对称呼杨红莲为姐姐多有抱怨,后者倒是沒有说话,只是微微挺起了胸脯。

    陆青花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下來,谁让自己是包子妞呢。别人…别人可是柚子…

    苏牧再也忍不住,将油纸伞一丢,双手展开,左右搂住二人的蜂腰,压抑着狂跳的心,道:“我想住店。”

    “现在还是白天…”二女如此应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北玄武

    阳光很暖,空气里满是芬芳,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地飞入一朵白兰里,尽情地探索和撷取,而后又飞入邻近的一朵烈焰玫瑰之中,同样沉醉地吸着蜜汁。

    白兰变得有些红,玫瑰又转粉,晶莹粘稠的蜜汁从花蕊之中流淌出來,沁人心脾,蜜蜂很满足,但还是有点累,感觉自己的腰,有点不行了。

    而暖阳的轻抚之下,两朵娇花却羞臊而满足地低下了头,这便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

    苏牧走出门口,杨红莲和陆青花已经换了男装,身后是客栈的招牌,绣旗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倒有几分青楼的旖旎。

    “走吧。”

    苏牧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而后左手扶着腰,右手拄着伞,颤巍巍地走了起來,杨红莲和陆青花低头掩嘴,痴笑得直不起腰。

    待得三人走远了一些,整理房间的小厮才跑到掌柜这厢來,愤愤道:“这个挨刀的泼才,好好一张床单,硬是剪了两个洞。”

    掌柜瞥了一眼,那小厮分明是个雏儿,于是他掳着胡须点头道:“甚么叫爷儿们。这才叫爷儿们。一龙双凤,羡煞旁人也。”

    小厮听得一头雾水,却被掌柜一巴掌拍在脑后:“手脚给我麻利些,攒够了钱,爷带你到醉生楼走一遭,也让你开开眼。”

    小厮一听醉生楼三个字,顿时想起了那醉生楼上红袖妖娆的姐儿们,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笑容也变得猥琐起來。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哈哈…”掌柜的刚刚笑出声來,后脑勺却挨了一巴掌。

    “谁打我。用什么打我。”

    他愤然转头,脸色顿时蔫了,痴肥的老板娘柳眉倒竖,一手叉腰,一手抓着船儿大的鞋拔子。

    “醉生楼哈。一龙双凤哈。就你这小身板,连老娘都伺候不利索,还学人家比翼**。讨打不是。”

    鞋拔子无情地落下,老板娘脑子里,却全是昨夜里上等房中,那闹了一夜的痴缠的声音。

    “身体真好啊…”她如是想道…

    苏牧自然沒有看到客栈里的这一幕,他与红莲和陆青花走了一段,而后美美地吃了个早点,这才在红莲的带领下,來到了城中的一处道观。

    杨红莲背着长长的大刀匣,陆青花则背着裹枪的布包,虽然遮掩了大半背影,但仍旧能够看出,她们的走姿,有些不太自然,双腿仍旧下意识紧夹着。

    苏牧已经将油纸伞收进了背囊,手里提着那管洞箫,第一次看到了这座道观的匾额。

    “长生观”。

    名字很普通,道观本身也很普通,只是现在却香客绝迹,连里面的道士都已经跑光了。

    因为道观山门的两侧,雪白的照壁上,刻满了血红色的名字。

    正因为这些名字,在杭州陷落之后,就算有人來拜祭,也只是暗夜里偷偷地來,生怕白日里被人看到了,会被当成细作吊死在城头。

    听说昔日的杭州大儒陈公望已经卧病不出,郁郁之中,性命堪忧,而诸多读书人早被方腊的妖言蛊惑了心思,削尖了脑袋都想在永乐朝谋得一官半职。

    这样的风气之下,是否还有人记得,杭州为陷落之前,有书生三人,漏夜挑灯,刻着人命的血碑。

    兄长苏瑜,赵文裴,刘质,这些人护送诸多贵人离开杭州,眼下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苏牧收回了心思,与二女拾阶而上,终于推开了蒙尘的山门。

    孔子说:我仁;孟子说:我义;庄子说:我逍遥;韩非子说:把他们全抓了;有个老外还说:我们都有罪;有个光头佬说:你下辈子再抓我,道观里的老子说:别,我什么都沒干。

    是的,不同于大雄宝殿三重门的忿怒金刚,让你感受到无上尊威和压迫,让你无所遁形。

    这道观里清虚缥缈,沒有丝毫烟火气,让你连心中那一点点防备,都松懈了下來。

    不过苏牧三人可不敢大意,这才刚刚走到偌大的天井,便看到一名美男长身而立,面色不善地盯着苏牧。

    他的身后,有两座山,一座是道观中的硕大香炉,一座却是一个披甲的巨人。

    燕青已经卸下了生根面皮,一张脸却仍旧白皙如雪,俊俏如美娘,至于是不是他的真实面目,便无从所知了。

    据说有一次,玉麒麟卢俊义与梁山诸多好汉弟兄吃酒,也是喝大了舌头,曾无意说起,连他都沒见过燕青的真面目,众皆悚然不已。

    这位千面郎君看着苏牧,看着他身边女扮男装却又掩盖不住初承雨露那美好丰腴身段的女子,发自内心有些不喜。

    他从來都沒有掩饰对苏牧的不喜欢,因为这个苏牧,将师父对他的疼爱,分去了一半。

    数百年來燕子门雷打不动一脉单传,每代只收一个弟子,这样的规矩却被苏牧硬生生打破了。

    他们拥有同样的花绣刺青,甚至继承了师父同样的理念,但无论是苏牧还是燕青,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师父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刻,从來都只有两个字:“去学。”

    师父不会教他们什么,却让他们去学,碰到什么学什么,这世界上从來就沒有无用的手艺,哪怕眼下无用,终有一天,或许你会用得着,也说不定你能用上的时候,便刚好能够救你一命。

    燕青出师早,走南闯北,成为了千面人,学杂百家,比苏牧不知强大多少,算得上苏牧彻头彻尾的大师兄。

    可苏牧呢。

    在燕青看來,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便是:“不伦不类。”

    苏牧对此并无恶感,因为他理解燕青的心态,因为他两世为人,要比燕青看得更远。

    起码有一件事,他比燕青要强,那就是他看得到燕青的命运下场,燕青却对他一无所知。

    巨人微闭着双眸,双手还拖着沉重而巨大的铁索,方天定还被丢在身后的大殿之中,他扫视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杨红莲背后的刀匣上。

    燕青暴露了身份,卧底的身份换來太子方天定,这趟买卖也算是赚够了本,但他需要下一步动作,所以他只能來道观这里,因为这里是皇城司大勾当高慕侠的接头地点。

    多得巨人相助,他们才从密道逃离了出來,对于这个巨人,他的兴趣越发浓烈。

    所以当他察觉到巨人眼中的目光之时,他也下意识朝杨红莲这边看了一眼。

    无论是燕青,还是神秘的披甲巨人,都给了苏牧三人足够的压迫感和危机感。

    当他们齐齐注目之时,三人都发自本能警惕起來。

    巨人承袭一贯的作风,沒有任何拖泥带水,咚咚咚撼动着大地,脚下青砖一块块碎裂,整座道观就像鼓面上的珍珠一般颤抖着。

    他夹带山岳般厚重的威势,践踏而來,一手便抓向了杨红莲的刀匣。

    不知何时,陆青花已经取下了枪包,双臂一震,布包嗤啦裂开,露出里面的朱红杆长枪,那是陆擒虎送给她的礼物,名唤雏凤枪。

    当然了,卖包子老汉是沒有这等样的手臂的,这杆來自大秦的古枪,自然是幻魔君乔道清压箱底的宝物。

    苏牧暗扣几个毒粉包,紧握长刀,靴筒里有短刃,袖筒里有匕首,腰间还有一管洞箫。

    “拿來。”

    巨人沉声一吼,苏牧如清风一般疾行,途中咻咻咻甩出毒粉包,噗噗噗打在巨人的身上,爆开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烟雾。

    他身上有解药,三人也不需惧怕这些毒烟,但见苏牧撞入烟雾,长刀奋力劈下。

    “叮。”

    一声脆响,长刀便像嵌入了磐石之中,竟然被巨人二指死死夹住。

    接踵而至的陆青花陡然出枪,似那红龙出云,结果巨人却是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枪。

    “铿。”

    陆青花也算高个子,长枪却只扎在巨人的狮吞口腰带上,火星子四处溅射,连巨人的皮毛都沒伤到半分。

    杨红莲身子如蝶般旋转,趁势取下刀匣,拍开匣子,紧握那半柄残刃,足尖似那蜻蜓点水,疾行一段便高高跃起,竟然点在苏牧的肩头,越过他的头顶,朝巨人的青铜鬼面上劈去。

    “轰。”

    就像那陵寝之中远古帝王突然觉醒一般,巨人身上爆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劲來,如那爆炸的冲击波一般四面八方荡开,竟然硬生生将苏牧和陆青花逼退了三步。

    苏牧金蝎倒钩,踢向巨人手腕,却无法趁势夺回长刀,只能弃了刀柄,后退之际,已经将洞箫抽出,黑黝黝的洞口瞄准了巨人的心窝。

    杨红莲的残刃劈下,内劲外放,周遭空气竟骤然变冷,仿佛有雪花在凝结一般,巨人眼中顿显惊喜之色,但手底下却沒有任何的留情。

    他随意抬起手來,残刃便斩在了他的臂甲之上,嗤啦啦划出一串串火星子,那削铁如泥的残刃,竟然沒能在臂甲上留下一星半点痕迹。

    杨红莲感受到巨人那无形的气劲,心头却是震撼不已。

    “是龙象功。”

    心里头一犯疑,手里的力气也就松懈了,那巨人似乎也认出了杨红莲的功法,只是冷哼一声,轻轻一拂手,杨红莲飞退回來,残刃却留在了巨人的手中。

    杨红莲面色苍白,未等站稳脚跟便单膝跪下,低头拱手,惊声道:“东方青龙法王撒白魔座下青女杨红莲,拜见玄武大*法王。”

第一百八十九章 超级大坏蛋

    古人有说,于时青女司寒,有红光翳景,青女乃汉氏族传说之中掌管霜雪的霜降仙子,一说是广寒宫中,伐桂吴刚之女,名唤吴洁,言之凿凿,流转至今。

    摩尼教传自于西域,奈何入乡随俗,到了中原武林便滋生出诸多本土特色的神职人氏,青女正是其中之一。

    其实杨红莲并沒有半分欺骗,她确实是大光明教的青女不假,但她也不敢再玄武法王的面前托大,是故并沒有提及,她即将被举为光明圣女之事。

    她适才所使用的功法乃北玄武一脉才能修习的青霜功,据传修炼到极致,能够凝水为冰,更能催发冰寒内劲,北玄武一脉曾经有一名长老,将这青霜功演化出六六三十六招掌法,称之为玄冥神掌。

    北玄武一脉崇拜真武,以冰寒为攻,又以坚不可摧的防御功夫闻名于世,其中有霸道功法名唤龙象功,蛮霸之极,催生无尽神力,却只有法王才有资格修行。

    杨红莲跟着撒白魔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光明圣女的候选者,撒白魔更倾囊相授,她自然识得这巨人施展出來的龙象功。

    一语叫破之后,巨人身上的杀气果真散去,只是捏着手中的残刃,目光涣散,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年代。

    “竟然是大光明教的北玄武法王。”燕青见得此状,心头顿时狂喜,颇有捡到宝的欢欣。

    摩尼教为被方腊篡夺之前,便已经是江湖武林之中的魁首巨擘,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宗派高手辈出,横扫中原武林,盖因其功法诡异神奇,又罕见非常,武林宗师们参悟许久,都无法找到与之抗衡的武功。

    是故每一任教主、左右光明使和四**王,都足以吸引整座武林的关注,也足以改变武林势力的格局。

    燕青也是江湖草莽出身,对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高手,自然也是心生向往,沒想到这些天却让一个大光明教的法王,给自己当了打手,心里那份惊喜与优越感,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北玄武不发话,杨红莲也不敢起身,直到这位法王回过神來,她才敢微微抬头。

    “小小年纪已经将青霜功练至第五层,还算不错,不过这圣刀向來只传圣女,你一介青女,凭什么得了此刀。”

    北玄武语带怒气,杨红莲慌忙解释起來:“法王明鉴,前番方腊狗贼反叛作乱,将教中长老害死不计其数,总坛战乱,多得义士相助,才保了圣刀周全,辗转落入小女子手中,而后我大光明教东山再起,圣刀便一直在我的手上了”

    生怕北玄武不信,杨红莲便斗胆站了起來,将方腊叛乱篡教以來的事情都细述一遍,对于苏牧仗义疏财,为大光明教东山再起提供了庇护和启动资金,她自然也不会隐瞒。

    这一番说下來,北玄武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苏牧的身上。

    他反手一甩,将苏牧的长刀丢了回去,苏牧稳稳抓住刀背,却被冲击力带着滑出三步有余,这才停了下來。

    “刀是好刀,就是身手太差,知晓得用蛮力,埋沒了这刀。”北玄武毫不掩饰对苏牧的鄙夷,苏牧只是微笑拱手,并不应答。

    “看不出來,本事半点沒有,傲气到有三分,却不知这种人死得最快。”见得苏牧不以为然,北玄武也很是不悦。

    燕青虽然极不愿不承认苏牧乃燕子门后人,但也生怕喜怒无常的北玄武会突然把苏牧给碾死,当即挺身而出道。

    “前辈,这小子虽然沒太多真本事,但能否解得前辈体内之毒,却落在他头上了。”

    “什么。。”北玄武非但沒惊讶,暴脾气反倒彻底被激发起來,适才苏牧一出手就是各种毒药包,若非北玄武体内的毒素太过霸道,其他毒素无法进入体内,说不得早已被苏牧给毒死。

    他本來就是被人下毒,以致于数年不见天日,又迷迷糊糊被方腊寻得,困禁了起來,自然不会喜欢胡乱下毒的苏牧。

    再者,武林之中虽然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卑鄙货色都有,但真正的武道宗师,却不会用下毒这样的下三滥手段,从苏牧施毒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将苏牧列入了黑名单了。

    “你师父是哪个。”北玄武不容置疑地问道。

    苏牧紧握洞箫,并不说话,并非他不愿低头,而是他感受到北玄武对自己的杀意一直沒有消除,他何尝不想主动结交这等武林奇人。

    只是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罢了,在北玄武的杀意沒有消退之前,他决不能放松警惕,更不能示敌以弱。

    “不识时务。”燕青心头暗骂道,他好不容易才放下成见,想要保这该死的苏牧一命,沒想到他竟然不识抬举,在人家大光明教的大*法*王面前装什么大头蒜啊。

    燕青无奈,只能暗骂着,再次充当大师兄的角色,小意地朝北玄武解释道。

    “这苏牧乃是罗道人亲传弟子乔道清的徒弟,他那使毒的伎俩自然入不得法眼,但他却知晓乔道清的下落”

    北玄武一听说乔道清三字,也不打话,雷霆出手,操起残刃就往苏牧头上招呼。

    “入他娘的就是乔道清那老道士给本座下的毒。”

    燕青和杨红莲等人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咱们的小乙哥本來还打算回护这个不算师弟的师弟,哪里想到竟然弄巧成拙,反倒害了苏牧。

    寻找乔道清替北玄武解毒,本來就是他说服北玄武的底气,如今一暴露,以后也别想这位大*法王给自己当免费打手了,如此一想,他也就咬牙铁了心,双袖齐飞,先发制人,唰唰唰便射出四五六根无尾弩箭來。

    北玄武虽然想杀苏牧,但杨红莲已经挡在了苏牧的身前,背后燕青又猝然出手,他已经吃过一次亏,又岂能再次被燕青封住**位。

    “呼。”

    他的劲气一荡,反手斩出一刀,那些个激射而來的弩箭纷纷被击落,燕青摸出一双拐,不要命地就冲了上來。

    这拐也属于奇兵之一,攻防兼备,燕青是个相扑宗师,又耍得一手好弩箭,阴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是故也沒人见识过他使用这种冷门兵刃。

    然而北玄武这样的武道宗师,又怎会不认得这种兵刃,不过他却嗤之以鼻,根本就沒放在眼里,一力降十会,再复一刀,便将燕青打飞出去,逼得后者吐出一口热血來。

    在北玄武面前,在场又有谁能接下一招半式。

    杨红莲虽然心挂苏牧生死,但她兵刃被夺,又忌惮于对方的法王身份,只是稍稍迟疑,苏牧已经从她的身后窜了出去。

    北玄武眼眸之中尽是厌烦,颇有狮子打蚊子的骄躁,刚刚打退了燕青,苏牧这等蝼蚁又上來聒噪,沒耐烦便又是一刀砍将过來。

    他的刀招平平无奇,却将龙象功的神力灌入了刀势之中,任你花样百出,一样无法承受这种巨力的碾压。

    苏牧矮头避过一刀,利用自己的速度绕到北玄武的侧面,扬手便扣动了洞箫的机括。

    这北玄武本身披甲,左胸却是露出古铜精铁一般的肌肉,苏牧绕到侧面,找了个破绽,一枪便轰在了他的胸膛上。

    “砰。”

    刺耳的声响,喷吐的火舌,腾起的烟雾,愤怒的铁砂和弹丸,一点不拉地轰在了北玄武的左边身子上。

    北玄武的防御最是坚韧,一身肌肉筋骨早已刀枪不入,却也禁不住突火枪这等利器的射击,踏踏踏后退了数步,胸膛的皮肉已经被轰烂。

    然而他却浑然无觉,仿佛沒有任何痛感一般,双眼之中只有愤怒。

    “果然是乔道清的狗徒弟,除了下毒就是火器,沒点真本事,就只会用旁门左道來阴人,做下三滥的勾当。”

    苏牧也沒想到这一枪的效果竟然如此差劲,他本想轰击要害部位,可北玄武身上的板甲虽然看着粗犷,却是粗中有细,将要害部位都遮挡了起來,他只能退而求次,轰他的左胸,沒想到对方只是破了点皮。

    这下是真真激怒了这头远古凶兽了。

    人都说摩尼教之人都是歪门邪道,入不得正道,心若邪魔,阴狠毒辣,但其实北玄武这等样的武道宗师,最看不惯的便是倚仗外物而忽视了身体的修炼。

    见得苏牧又是偷袭又是下毒又是火器,还是那狗日乔道清的徒弟,他简直把肺都气炸了。

    如果说先前看在杨红莲的面上,对苏牧并未真正动过杀心,如今他是真的要杀苏牧了。

    苏牧等人也是骇然,见得北玄武被打了一枪,毛事儿都沒有,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能相互示意,将苏牧围了起來。

    因为他们知道,北玄武虽然喜怒无常,但堂堂法王还是要将脸面尊严的,说杀苏牧便只杀苏牧,若为了杀苏牧而误伤到花花草草,便算他这个法王是个屁。

    北玄武也沒想到这些个小子小丫头这般无赖,登时给气坏了,反正有的是力气,将这些小辈们一个个震退了,再收拾苏牧便是了。

    正当他要发动龙象神功之时,天井四周围的墙头竟然唰唰唰出现了数十弓箭手。

    高慕侠和他麾下的皇城司暗察子,终于也赶來了。

    苏牧等人见得高慕侠带人赶來,心里是既庆幸又无语。

    得咧,除了使阴招搞偷袭甩毒包用火炮,如今苏牧的罪行又加了一条,勾结朝廷走狗。

    江湖人士虽然人人有仇家,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仇家,那便是朝廷的走狗鹰犬,勾结朝廷中人,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啊喂。

    燕青嘿嘿一笑,大师兄看了高慕侠一眼,多少有些安慰,心里想着:“好嘛,好心办坏事的也不止我小乙哥一个啊,呵,呵呵”

第一百九十章 拼杀

    大光明教的教主从许多年前便避世修行,也正因此,方腊才胆敢篡教夺权,煽动百万教众揭竿而起,做起杀头的勾当。

    教主之下的左右光明使听说满天下寻找教主,对教务也已经撒手不管,剩下能主事的也就只有四大*法王。

    红莲见识过青龙法王撒白魔的强大,如今玄武法王现世,对大光明教而言,绝对是极好的一则消息。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北玄武这等样的武道宗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竟然真的会对苏牧下杀手。

    北玄武的双眸虽然被怒火憋得通红,但仍可看出原本那深邃的蓝色,教中的老者都知晓渊源,摩尼教虽然传入已久,开枝散叶,更有许多大小教派打着旗号挂羊头卖狗肉,但最纯正的总坛正宗,四**王都应该是发郎,或者称之为郎人。

    大焱的郎人泛指西域人,也就是后世元代所称的色目人。

    他们來自于中西亚,有蒙古人征服之后带回中原的阿拉伯人、有花拉子模人,也就是波斯人、还有中亚的突厥语系人、栗特人、吐蕃人、党项人以及中亚的契丹人等等。

    单从这一点上來看,北玄武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四大*法王之一。只是她并沒有想到,给北玄武下毒,使得他陷入今日境地的,便是乔道清。

    方腊的篡教计划筹谋已久,虽然教主避世,左右光明使又销声匿迹,但他仍旧忌惮着四大*法王。

    于是他便开始利用教内的矛盾,逐个击破,将法王都驱逐出总坛,然而北玄武背负着镇守总坛的任务,轻易不可能驱逐,于是他便许诺了极其珍重的代价,请來乔道清,给北玄武下了人间奇毒。

    也正是因此,乔道清才进入了摩尼教,当然了,方腊也沒有想到,乔道清会在人间留有一个女儿陆青花,更沒有想到自己会因为陆青花,对苏牧倾囊相授。

    若沒有乔道清的加入,北玄武就不会中毒,自然不会落入方腊的手中,方腊也不可能摘了摩尼教这颗桃子,摩尼教不会四分五裂,自然也不会有甚么南国永乐朝,数以万计的教众不会被方腊当成炮灰,南方天下的百姓也不会受苦受难。

    燕青不提乔道清便罢,这一提起,北玄武自然对苏牧起了杀心。

    高慕侠也沒想到会是这等样的局面,官家已经下旨,让他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主管朝廷细作在杭州城的一应行动。

    虽然他野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但终究是狗咬刺猬,不知该如何下手。

    也多亏了柴进和燕青这两位先锋,不断传递出情报來,当他知晓了苏牧的近况之后,便开始帮助苏牧寻找陆青花的下落,沒想到却与杨红莲不打不相识,这才发现,原來是杨红莲就走了陆青花。

    而且他还从杨红莲那里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当初方七佛的工坊爆炸,其实应该算苏牧一份。

    当时苏牧已经成功将指令传递给了杨红莲,可杨红莲潜入工坊之后,却发现已经有三波人马在计划引爆,好奇之下,她便调查了一番,沒想到却歪打正着,发现了一个极要紧的秘密。

    三波人马,除了厉天闰和娄敏中两方之外,第三方居然是方七佛自己。

    这工坊是方七佛的心血,他为何如此狠心自毁长城。

    抱着疑问,杨红莲继续追查下去,终于找到了方七佛有恃无恐的原因。

    因为在爆炸之前,他就已经将火器全部都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高慕侠此次召集诸人,凝聚皇城司暗察子的全部力量,就是想要将方七佛藏起來的火器,彻底毁去,为梁山军搭桥铺路,打胜收复杭州的第一战。

    可他也沒想到,燕青带來了方天定这个意外之喜,也带來了北玄武这么一尊大煞神。

    皇城司潜伏在杭州城内的暗察子多达数百,但绝大部分都已经散入到城内各处,在城内联络对朝廷仍旧死忠的达官贵人和乡绅大户,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内应力量。

    一旦梁山军对杭州发动总攻,这些内应力量就能够发挥出应有的巨大作用來。

    所以此次,他虽然带來了最精锐的一部分高手,但人数终究不满四十,虽然有些勉强,但联合苏牧等人,想要毁掉堆积大量火药火器的秘密基地,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皇城司乃天子近卫,便如同后世的大内带刀侍卫,自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北玄武再如何强悍,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然而北玄武却并不这样认为,在他的眼中,这些大内高手虽然极具威胁,可只要他能够先下手为强,拿下苏牧等人其中任何一个,高慕侠必定投鼠忌器,他想要离开,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罢了。

    北玄武这样的高人,自然不会拖泥带水,当墙头涌出诸多侍卫和弓手之时,他已经再次雷霆出手。

    他的手臂一震,将粗大的铁索绞起來,那锈迹斑斑的铁索便如同出海的黑龙,横扫四野八方。

    燕青等人虽然早有防备,但北玄武的龙象功全开,铁索灌注了排山倒海的力量,他们又岂敢正面硬接。

    诸人被铁索逼退之后,终于露出破绽來,北玄武终于能够直面苏牧,冷笑一声,巨大的身躯便发动起來,这一动便势若奔雷,如发怒的犀牛和大象一般冲击而來。

    苏牧面沉如水,身临危境,反而更加的沉着冷静,他的双眸之中迸发出丝丝厉色,心中却浑然无惧。

    北玄武可以说是他面对过的最强大的敌人,沒有之一,苏牧不可能掉以轻心,哪怕一丝丝失神,都会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连突火枪都无法伤及他的根本,苏牧又沒有其他压箱底的王牌,眼下也只能用《阴阳经》这样的绝世武功來应对了。

    自从乔道清将阴阳经内功心法传授给他之后,无论寒暑晴雨,苏牧都沒有停止过早晚一次的修炼。

    武者的身体需要从小开始打熬磨砺,需要购买诸多药酒來擦拭按摩,使得药力融入肌肉骨骼,达到强健体魄的目的,可修炼内心功法,却需要足够的智慧和领悟力,往往都是中年之后才开始修习。

    再者,一部好的内心功法,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可以辅助你的身法和武功,使得你的战斗力成倍增长,练到极致处,甚至能够锻炼经脉,催发内劲,伤敌于无形。

    苏牧两世为人,论心性绝对不比任何一名武者差劲,他又是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头的人,这一年來苦心钻研,卖力修炼,阴阳经内功已经小有所成,算是登堂入室,甚至隐约超过突火枪和毒药等阴狠手段,成为他最为依赖的底牌。

    “喝。”

    苏牧闷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仿佛血液一下子被抽干了一般,而他的衣袖却无风自起,鼓荡起來,身边尘土飞舞,身子半旋,左腿微屈,右足尖轻点地面,右掌在前,左掌押后,端起内家拳的起手式來。

    “好强的内劲。”燕青一直不太看得起苏牧,直到此刻,面对北玄武这样如山岳一般的强敌,苏牧终于展露出狰狞的爪牙,也让燕青心头震撼难平。

    这位不算师弟的师弟,或许并沒有自己这么博学多才,但真要拼命起來,胜负还是两说。

    高慕侠是皇城司的大勾当,早已将苏牧的底子摸了个一清二楚,知晓苏牧已经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慌忙让高手们都跃下墙头,想要将北玄武给隔离开來。

    可他们毕竟离得太远,连杨红莲燕青陆青花等人都被铁索逼开,他们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北玄武察觉到苏牧身上爆发出來的强大气势,不屑之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吃惊。

    因为他跟乔道清交过手,起初他见得乔道清的武功平平,也是大意轻敌,自觉两根手指就能够捏死乔道清,可最后还是中了他的奇毒,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苏牧虽然还无法跟乔道清相比,但这份心性和决绝,却与乔道清如出一辙。

    大抵是对乔道清存有心理阴影,感受到阴阳经的内劲,北玄武的力道也减弱了两分。

    巨大的铁索劈头盖脸横扫而來,苏牧不退反进,如穿梭于狂风骤雨之中的雨燕一般,神行如风,又似惊雷闪电,竟然缩地成寸,堪堪避过那铁索,一掌拍向北玄武。

    “白痴啊。”见得苏牧主动进攻,燕青一边端起手弩來瞄准,伺机给北玄武來个致命一击,一边却大骂不已。

    北玄武以防御和力量见长,苏牧竟然想着要跟对方贴身肉搏,正面硬拼,这简直就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眸光却陡然犀利起來,双手齐发,便从身上再摸出一挺短弩机,左脚一踏,便给弩机上了弦。

    这短短一瞬间,苏牧已经避过铁索,欺身到了北玄武跟前。

    “坤三十六。”

    苏牧莫名其妙喊了一句,手掌已经跟北玄武硬生生接了一记。

    “嗡。”

    两人的肉掌并未真正接触到一起,空气却被内劲挤压,发出沉闷的嗡嗡声,苏牧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倒滑六七八步,闷哼一声,大口的鲜血便喷吐了出來。

    北玄武手臂一麻,也不知是否因为剧烈运动,又接连催发内功,以致于体内毒素压制不住,在苏牧的全力一击下,竟然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势。

    受阻于苏牧的这一掌,他的身形微微一滞,一道寒芒激射而來,他竟然避无可避。

    若是往常,这等弩箭虽然强劲之极,但以他的手眼神通,想要躲开并不难,可苏牧这一掌似乎挑选了极其刁钻的一个位置,使得北玄武似乎无论往何处躲闪,都避不开燕青的弩箭。

    “噗嗤。”

    弩箭便这样刺入了北玄武的左膝腘窝之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惨胜

    苏牧将阴阳经的内心功法催发到极致,激发出体内所有的潜能,拼了命与北玄武对接了一掌,终于使得北玄武露出破绽,给燕青制造了偷袭的机会。

    燕青果是不孚众望,一箭便射中了北玄武左膝腘窝的要**。

    这一箭便是反败为胜的号角,苏牧一抹嘴角血迹,露出森然冷笑,长发飘飞,再次揉身而上,同样的气势,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内劲。

    北玄武左膝的要**被封住,行动上便吃了大亏,对苏牧不再保有碾压性的威慑,苏牧绕了半个圈子,口中再次念出一句怪话來。

    “兑二十九。”

    “嘭。”

    这话刚说完,二人又接了一掌,此次两只肉掌却结结实实地对接在了一处,苏牧沒有任何悬念地被打退回去,胸膛憋闷不已,一口气难以为继,竟然连吐血都做不到,只觉得胸口烦闷,热气不断往脑门上冲,几欲昏厥。

    然而燕青再次领会了他的意思,弩箭精准无比地激射而出,目标却不是北玄武,而是北玄武身后左侧半尺之远。

    高慕侠等人纷纷惋惜,只觉燕青浪费了苏牧拼死制造出來的机会,正打算招呼手下孩儿们,泼雨一般将北玄武给射死。

    可令人吃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见北玄武受苏牧这一掌的冲击,竟然后退了半步。

    也就是这半步,使得他那庞大的身躯,进入了燕青的射程范围,看起來几乎便是他自己撞上了燕青的弩箭。

    “噗嗤。”

    又一声闷响,北玄武右肩胛的一处要**,再次被燕青的弩箭封锁起來。

    苏牧的视野已经模糊不清,硬生生扛下北玄武的两掌,已经是他的极限,此刻北玄武左下和右上各有一处要**被封,几乎无法行走躲避,但他咬了咬牙,还是再次冲了上去。

    “坎一十三。离五十五。冲四六。开五四九。”

    苏牧这一次接连喊出了四个短句,而后被北玄武一掌轰中,身子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后背撞在巨大的炉鼎之上,似敲响了洪钟大吕一般。

    “铛。”

    苏牧的后背就像被坦克來回碾压了三五次一般,但他死咬着钢牙,终究还是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因为他要看着燕青,将北玄武彻底拿下。

    燕青见得苏牧如此拼命,心里头对苏牧那最后一点的成见都已经烟消云散,这一刻他才深刻地体会到同门师兄弟间那种斩不断的羁绊。

    “白痴。”

    他湿着眼眶骂了一句,左右手的弩机却沒有半分迟疑和凝滞,咻咻咻咻便射出四箭。

    弓箭之中有连珠发射的绝技,似花荣那等样的神射手,三箭连珠的绝技发动起來,三尾箭几乎能够同时射中目标,相差不过呼吸之间。

    可弩箭不像弓箭,弩箭需要上弦,需要更长的时间,想要做到连珠发射更加的困难。

    好在燕青并沒有辱沒自己的一手好弩箭,在用脚上弦的前提之下,他做到了这一点。

    “噗噗噗噗 。”

    四根无尾箭精准命中,刺入到了北玄武的四处大**之中。

    “何敢如此。”

    北玄武就像被老鼠戏耍之后的大象,疯狂咆哮着,然而他的身子已经被定住了。

    心头熊熊怒火燃烧起來,体内的毒药终于压制不住,一股黑暗从心底涌起,彻底淹沒了他的视界。

    高慕侠等人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他身边都是一些眼高于顶的大内高手,对苏牧等人说不上轻视,但也绝对不会看得起。

    然而适才这一番拼斗,苏牧和燕青那诡异又默契的配合,简直是妙不可言,但有一丝差池,根本就不可能制住北玄武。

    而杨红莲和陆青花却很清楚,苏牧从來不是一个能够轻信别人的家伙,但这一次,他却将自己的生死,交到了燕青的手上。

    他精准地预测到北玄武的应对,甚至连他应对之后会出现何种失误都预算出來,这是一次极为大胆的冒险,但,他们却成功了。

    或许正是苏牧这等样的信任,最终打动了燕青,让他彻底认可了这个同门师弟。

    如果不是师父真传,如果苏牧不是燕子门的弟子,绝对喊不出适才的方位暗语,更不可能将自家小命,交到燕青的手上。

    高慕侠与杨红莲等人慌忙跑过來,将苏牧扶起,杨红莲一番推宫过血,才让苏牧稍稍缓过气來,不至于彻底昏死过去。

    见得杨红莲和陆青花一脸的担忧和埋怨,苏牧只是挤出笑容來,结果一咧嘴,鲜血又涌了出來。

    高慕侠见得此状,也是心头难受,他知道苏牧想要留下北玄武的性命,一方面原因自然是杨红莲,她是大光明教的圣女,若北玄武法王死在苏牧的手里,她该如何面对诸多教众。

    第二个原因则是,大光明教已经成为了刺杀方腊阵营高手的最大主力,他们的刺杀效率,甚至远超大焱朝廷的暗察子们,所以苏牧才想要留下北玄武的性命。

    苏牧如此付出,朝廷上那些文武百官,居然还怀疑苏牧投敌,为了争夺功劳,不惜将苏牧推入死地,又让高慕侠这心头如何不难受。

    诸人各有心思,一时间竟然沉默了起來,燕青看着这个逞强的师弟,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走了过來。

    “干得漂亮。”

    虽然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冷漠,但苏牧却笑了起來:“谢师兄夸奖,若沒有师兄相助,这事儿也成不了。”

    燕青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來,倒了几粒丸子,塞入了苏牧的口中。

    他闯荡江湖,博学百家,鸡鸣狗盗的事情也沒少做,身上若沒有一两种疗伤圣药,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苏牧服了药之后,脸色果是红润了起來。

    那些个暗察子都发散到四周围,生怕刚才的打斗,会引來敌人,好在一切正常,这才放心回到了道观之中,留了人手在外头望风放哨,其余人都凑在一起,对定在原地的北玄武指指点点。

    他们是天子亲军近卫,稀罕事物自然沒少见,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大光明教的北玄武护法,还是让他们啧啧称奇。

    众人猎奇心喜,正窃窃议论,沒想到那北玄武的双眸却陡然睁开來。

    “锵锵。”

    诸多高手也是被北玄武和苏牧的这一战惊到了,见得他复苏,纷纷抽刀拔剑。

    然而想象之中的场景并沒有发生,北玄武沒有疯狂暴走,也沒有冲破**道封锁,动辄杀人。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有些茫然,有些忧伤,口中低低地喃喃着一些古怪的话语。

    “又來了”

    燕青早已见惯不怪,那玉瓶药散还在他的身上,因为北玄武毒发之时会完全丧失清醒,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根本无法之行服用药散。

    不过有鉴于刚刚才血战一场,燕青自然不可能用药散去弄醒他。

    “他在说什么。”陆青花好奇地问道。

    “本教法王都是郎人,应该是波斯语或者梵语之属吧”杨红莲得过撒白魔的教导,见识自然还是有的。

    高慕侠到了京城之后,眼界大开,见闻自然不同凡响,鸿胪寺和通译馆的人他也有所接触,汴梁之中也多有异族番人走动,一些个商号甚至还会雇佣“一益思利人”,也就是后世的以色列人。

    而燕青的博学也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们对杨红莲的说法却不以为然,因为北玄武的语言,根本就沒有西域郎人的特征。

    几个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苏牧却对陆青花说道:“扶我过去。”

    见得苏牧如此,高慕侠几个自然安静了下來,只见得苏牧在陆青花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北玄武的面前。

    苏牧看着北玄武那深邃如海的蓝色眸子,后者也歪着头打量苏牧,仿佛不同的物种在相互观察一般。

    “诺曼诺曼马蒂尔达安茹诺曼马蒂尔达安茹”

    静静听了一会之后,苏牧终于开口了,虽然他受了伤,声音并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到,他竟然会说北玄武口中那生僻之极的语言。

    北玄武听得苏牧的问话,双眸陡然亮了起來,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被注入了灵魂,仿佛游走在虚无世界之中的独行者,终于碰到了同类。

    高慕侠和燕青、杨红莲等人目瞪口呆,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如果说苏牧与燕青联手制服了北玄武,还不足以震住这群大内高手,那么燕青和杨红莲与高慕侠争论之时,他们已经甘拜下风。

    而现在,当苏牧说出北玄武口中的生僻语言之后,他们算是彻底服了这群怪胎了。

    如果这只是苏牧的一厢情愿,如果这只是苏牧随口胡诌,大家也就只是当成笑话,可才过了片刻,那北玄武果然开始与苏牧断断续续地沟通起來。

    他们甚至还发现北玄武的眼角,隐约涌出一丝激动的泪痕來。

    无论是高慕侠还是燕青,他们本以为对苏牧已经足够了解,他们的调查也再无遗漏。

    他们谁都沒听说过,杭州的大才子,或者杭州保卫战之中的首功之臣,需要杀人之事也从不眨眼的苏牧,竟然懂得一门这么生冷的外语。

    “这货到底隐藏着多少本事。”

    “难不成这世间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意外之喜

    苏牧沒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人的震惊,因为他的心里同样激动到了极点。

    他也以为北玄武只是寻常的郎人,來自于西域波斯或者天竺,可能是裹着头巾的大胡子,或者开外挂的阿三之流。

    可当他听到北玄武口中的喃喃自语,他还是禁不住心头狂跳。

    因为这哥儿们嘴里说的,是一口纯正的古英格兰腔调。

    早在现世之时,苏牧也换了很多工作,因为他英语口语不错,又通过看唐顿庄园之类的腐国电视剧,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给一个外资企业的老总当司机,而那个老总,据说是英国一个古老家族的大财团出身,天生优越感爆棚,经常显摆她那一口古英格兰腔。

    苏牧还记得那个风韵犹存的金发老姐儿,起初她还很看不起苏牧,不过经历了几件小事之后,开始对苏牧刮目相看,两人也便熟悉了起來,甚至到了最后,苏牧差点就成了她的小白脸。

    也多亏了这一段有些香艳又有些遗憾的人生经历,使得苏牧几乎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便听出了北玄武的口音來。

    在大焱这个交通极为不发达的古代,一个英格兰绅士,竟然出现在神州大陆上,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当然了,或许那时候的英格兰,也还沒有太过绅士。

    虽然他的历史不太好,对外国历史更是一无所知,但通过断断续续的交流,苏牧也越发地震撼,因为这一次,他真的捡到宝了。

    撇开北玄武乃大光明教的法王不提,也不去考虑他那逆天的武功,单说北玄武眼下的这一层身份,就足以让苏牧欣喜不已,适才拼死制服他,而不是让高慕侠手底下的大内高手乱箭射死,绝对是物超所值。

    因为北玄武口中的诺曼,不是一个人名,也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王朝的名字。

    在大焱这个时期,英国正是诺曼底王朝的末期,而北玄武的真身,乃是诺曼王朝流亡海外的最后一个皇族,马蒂尔达?安茹亲王。

    只可惜,如今诺曼底王朝早已不复存在,在马蒂尔达?安茹亲王夺权失败,流亡海外之后,英国也彻底进入到了金雀花王朝的统治时期。

    安茹亲王漂洋过海,來到了中亚,隐姓埋名,随着僧侣团周游列国,因为传教,來到了远隔万里的大焱,并成为了摩尼教的法王。

    或许是他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又或许是他的思维方式不同,在前任教主的细心培育之下,他竟然成为了四大*法王之后,武功第二的绝世高手,至于第一嘛,当然是青龙法王撒白魔了。

    只可惜在方腊的阴谋诡计之中,他还是太过自傲大意,竟然中了乔道清的奇毒,按他的说法,乔道清的这种奇毒,应该是一种损伤脑部的神经毒素,让他的知识和记忆分成了两部分,虽然他明知道这种变化,却又无法阻止和改变,只能通过服用一种特殊的药物,才能够缓解。

    对于这种说法,苏牧也有着自己的推论,或许这位安茹亲王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格分裂,但他所说的症状却是极其吻合的。

    当然了,他的这种人格分裂比较特殊,因为连他自己都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无法阻止和改变罢了。

    这也足以说明乔道清的毒药是何等神奇诡异和霸道,或许也正是因为神州大陆拥有着如此瑰丽的文明,才将安茹亲王这样的外族人,都吸引到了大焱朝吧。

    此时的西方,无论是诺曼底王朝,还是金雀花王朝,都还未经过工业革命的洗礼,甚至工业革命都还未开始萌芽,但大焱朝的工业水平已经堪比工业革命,否则也无法制造出火器來。

    所以苏牧想要倚仗安茹亲王脑子里那些科技知识,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他之所以觉得自己捡到宝,那是因为安茹亲王在诺曼底王朝,是皇家骑士团的黄金之手,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统御官,管理和训练着全世界最为精锐的骑兵团。

    无论是方腊,还是西夏,亦或是北面的辽国,东北的后金,这些势力都对大焱虎视眈眈,便如同想要瓜分一头大象的狮子老虎们。

    大焱以文制武,哪怕大军出征,都要委派文官來充当监军,生怕武将拥兵自重,文治到达顶点的同时,是武略落入最低谷之时,军队糜烂腐朽不堪,毫无斗志,战斗力基本上是负五。

    而且大焱并沒有像样的马场,战马完全要靠番邦和附属国的进贡,或者是西域和西北的边贸进口,更沒有太多的骑军。

    按照后世的历史轨迹,既然大焱跟宋朝类似,那么方腊绝对成不了气候,童贯平叛之后,下一部应该还会继续他的北伐大业。

    苏牧想要为这个朝代做些改变,想要在战场上有所建树,那么发展骑军绝对是最佳的选择,沒有之一。

    虽然难度会非常的巨大,但如果有那么一丝的可能,身边有着安茹亲王这样的黄金之手,苏牧还愁个卵蛋啊。

    至于能否收服安茹亲王,对于苏牧而言,根本就不是个问題。

    毒发之后,北玄武大*法王的角色身份和记忆都会被压制在安茹亲王的脑海深处,体现出來的只有安茹亲王,而沒有北玄武,一旦吸入那玉瓶的药散,他又会转换成北玄武,而彻底忘记安茹亲王。

    只要不给他吸入药散,那么他就一直是安茹亲王,对于一个漂泊异乡,无依无靠的大个子而言,还有什么比遇到苏牧这样一位能够与自己交流沟通的人,更让人高兴。

    苏牧与安茹亲王一直交谈着,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下午时分,他们才结束了这场对话。

    “亲王阁下,我会解开你的**道,只要你跟在我身边,我会为你寻找解药,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苏牧用同样纯正的古英格兰腔如此说道。

    安茹亲王的脸面都包裹在沉重的青铜鬼面之中,但那略显忧伤的蓝色眸子,仍旧显示出他的犹豫來。

    苏牧也不催促,过得许久,察觉到安茹亲王已经结束了考虑,并打消了那种疑虑,他才笑着问道。

    “你愿意相信我吗。”

    安茹亲王沉默片刻,而后瓮声瓮气地答道:“如你所愿,我亲爱的朋友,愿上帝与你我同在。”

    看着安茹亲王舒展开的眉角,苏牧微笑着点了点头,朝燕青说道:“好了,劳烦师兄将他放开吧。”

    苏牧与安茹亲王一直在说着鸟语,燕青等人起初还有些好奇,可新鲜感一过,早就不耐烦了,心里这才刚刚认可了苏牧,这小子竟然开始使唤起自己,燕青哪里能高兴得起來。

    “我这个师兄,你现在还劳烦不起。”燕青冷哼一声,抱臂别过脸去。

    苏牧见得燕青稍显幼稚的怄气,心里也是哭笑不得,转念一想,这也是获得安茹亲王信任的方式,便在陆青花的协助之下,将钉在安茹亲王**道上的弩箭都拔了出來。

    这位亲王殿下仿佛不知道痛楚是何物一般,虽然弩箭创口不断渗血,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微微躬身,向苏牧伸出了友谊之手。

    苏牧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与安茹亲王紧紧地握了握手。

    大焱是个不太拘礼的朝代,天地君亲师,到了第三个,就已经不兴跪拜之礼了,也就是说,跪舔跪地,却连皇帝都不需要跪拜。

    事实上,在大焱以前,华夏民族都沒有跪拜的屈辱礼节,电视剧里动不动给皇帝跪,给官员跪,给父母跪,那都是元朝和满清这两个朝代积攒下來的奴性礼节。

    燕青等人自然沒见过握手礼,此时见得两个大男人,哦不是,是一个小男人和一个大男人,双手紧握,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看燕青曾经易容伪装成朝歌,跟太子方天定搞了一场基情,实际上他的菊花还是清白的,平日里跟方天定,连亲密一点的肢体接触,他也都尽量避免。

    所以说燕青是表面上娘炮,骨子里却得了直男癌,见得苏牧就这么轻轻松松一握手,就收了这个武功绝世的免费小弟,他心里该是多么的不爽啊。

    老子刚刚认了你这个师弟,你就跟老子抢食,这大个子是我救出來的,差点沒被他打死,要死要活逃出來,还沒來得及享受这免费打手带來的好处,苏牧这小子一出现,便引來一场大战,差点被这大个子给团灭了。

    这些倒好,老子帮你打生打死,你们却说了一通鸟语,然后亲热热握个爪,就将老子丢一边去,把免费打手给抢走了,你让老子这口气,怎么能顺。

    苏牧也察觉到了燕青的不悦,但自己刚才用生命來获取燕青的信任,对于燕青如此重视师门的人,这份认可和信任一旦建立下來,就很难再改变了。

    跟燕青说了一番软话之后,苏牧又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众人听说乔道清这奇毒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非但沒有觉得豁然开朗,反而一个个目光警惕,下意识挪远了一些。

    别开玩笑了,苏牧可是乔道清的徒弟,万一哪句话不小心惹着他了,一包毒药给你吃下去,连老娘都不认得,想想就让人心头发紧啊。

    一想起苏牧刚才与北玄武拼命之时,五颜六色的毒药包不要钱一般丢出來,高慕侠手底下那群大内高手,算是彻底服气了。

    苏牧见得气氛古怪,也是哭笑不得,眼看天色不早,所谓月光光,心慌慌,偷鸡摸狗好时光,入夜了正好去掏方七佛的老巢,便也不再耽误,与高慕侠等人一边整顿些吃食,一边商议起晚上的计划來。

    正商议得热闹,一名暗察子走进來,面有难色地朝他们的大当家汇报到:“大勾当恐怕恐怕咱们带的吃食,不太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安茹亲王,后者满脸的委屈,仿佛在说所以怪我咯,却又无法开口辩解,这就是胖子的悲哀啊

    苏牧不禁想起后世的一个段子,一胖子第一个进的电梯,陆陆续续进來几个人之后,超重了,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于是胖子低着头,默默走出了电梯,差点哭晕在厕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埋伏

    第一百九十三章

    晌午过后,阳光静好,春雨绵绵的滋润,使得青叶处处,焕发着春日的欣欣向荣。

    厉天闰和方杰从苏家小院走出來,后者的脸色有些阴沉,满是忿忿之色。

    谁能想到,方七佛竟然瞒着他们,将工坊的家底,全部都搬到了别处。

    工坊沒有实质性的损失,方七佛却借此搞了大清洗,将大部分军权都捏在了手中,又让人如何不愤怒。

    工坊既然转移到了别处,又少有人知晓内情,此时又让他们带兵去看守,一个小小的秘密基地,竟然让他和厉天闰两位大元帅去坐镇,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赤*裸*裸的羞辱人。

    方杰虽说被誉为文武双全的青年翘楚,但终究拥有着年轻人的热血冲动,争强斗狠,好胜心太强,更希望能够获得所有人的认同,对于方七佛仍旧将他视为不成熟的后辈,他只感觉到厌烦,而感受不到方七佛对他的栽培和磨练。

    而厉天闰则不同,虽然他与娄敏中都参与了工坊爆炸案,但他知道方七佛绝对还有后手,他们与方七佛之间的龃龉,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明争暗斗。

    可他如何都想不到,方七佛的目标从來都不是他们,方七佛的志向也沒有停留在朝堂的尔虞我诈,他将矛头转向了镇守南方各州的诸侯王们。

    不可否认的是,方七佛的应对,却是让厉天闰和娄敏中为首的文臣武将们,松了一口气,也是方七佛对他们展现了自己的姿态。

    至于方七佛让他们去看守工坊,对于方杰而言或许是一种敲打甚至羞辱,但对于厉天闰而言,却是一种示好。

    工坊对方七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他却让厉天闰和方杰去看守日此重地,自然是为了获得他们的信任,甚至不惜为此将工坊的安危,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回到府邸之后,厉天闰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虽然看到了方七佛展现出來的友善和信任,但他终究还是看不透。

    既然是为了示好,厉天闰也已经透过些许言语,暗示了自己对这番友善的接受,可方七佛仍旧坚持,一定要厉天闰和方杰亲自去坐镇,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这是方七佛的计谋,想要借此彻底斩除他厉天闰,方七佛应该还沒有这个胆子,毕竟方杰是他方七佛和圣公方腊的亲侄儿,虎毒尚且不食子,方七佛不太可能将他和方杰一锅端掉。

    但转念一想,方七佛清洗军队势力,却又放了他和方杰一马,甚至还将一些甜头羹尾送给了他们,保不准是为了麻痹他们,谁敢保证他厉天闰不是最终的清洗对象。

    他本是个冲锋陷阵的莽夫,武艺超群,虽然并不愚钝,可思考算计并不是他的强项,想得太多,心里便烦躁起來。

    心烦意乱之时,李曼妙却走了进來,厉天闰心头的烦闷顿时一扫而光,将美人儿拉入怀中,并不急于厮磨鬼混,而是有些霸道又有些疼惜地将美人搂住。

    “将军有心事。”李曼妙出身思凡楼,又岂能不懂察言观色,把握汉子们的心思,感受到厉天闰的情绪,便开口关切起來。

    厉天闰也不相瞒,将自己的想法都倾倒了出來,李曼妙静静听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焱的风气比较宽容开放,官方禁止买卖奴隶,但又鼓励生活艰难的自由人卖身给富人,签订短期的雇佣合同。

    对于妓*女也是如此,官妓和官府有备案的青楼,妓*女们拥有很大的人身自由,攒够了赎金之后便可以给自己赎身,就算你攒不够钱,十年期满后,便自动恢复自由之身,如果青楼的老鸨强行羁押或继续奴役妓*女,告发到官府,老鸨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很多妓*女,特别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她们早已习惯了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除非嫁给富贵人家做妾,下半生无忧,否则哪怕攒够钱或者自由从良了,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会重操旧业。

    当然了,那些自己开门接客的半掩门,私寮暗娼是无法受到官府保护的。

    傍上了宋知晋后,李曼妙自觉后半生有了着落,终于可以脱离卖笑的生涯,对于她來说,这绝对是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件事。

    可所有的一切都毁在了苏牧的手中,宋知晋死后,她南下是自然是为了报仇雪恨。

    然而委身与厉天闰之后,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厉天闰虽然是个霸道的莽夫,但对她却百依百顺,甚至在对付苏牧这方面,更是言听计从。

    这让李曼妙找到了从宋知晋身上无法获取的成就感和优越感。

    因为她必须与赵鸾儿分享宋知晋,自己还被赵鸾儿压了一头,无论出身还是姿色都不如赵鸾儿,甚至于性情都沒有赵鸾儿强势。

    可如今呢。

    堂堂南国永乐朝的四大元帅之一,天下武夫人尽皆知的大英雄厉天闰,却拜倒在了自己的石榴裙下,对自己俯首帖耳,甚至军机大事都要询问她这个女子的意见。

    人说英雄难过美人,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

    李曼妙自然也爱英雄,但她更爱自己当英雄。

    陆青花失踪,苏牧逃走,甚至还劫走了大军师方七佛的义女,郡主雅绾儿,这样的消息传回來之后,李曼妙虽然咬牙切齿,但又觉得情有可原。

    因为做下这些事情的,是苏牧,只要这个男人不死,就万事皆有可能。

    其实连她自己都沒有察觉到,从一开始痛恨苏牧,到现在她已经是近乎盲目地崇拜着苏牧,如果沒有苏牧一直作为她想要杀死的目标,她的心性也不可能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心性转变带來的最直接好处,便是她得到了厉天闰这样一位大英雄,比宋知晋不知要好多少百倍的绝世大英雄。

    认真想起來,她甚至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苏牧,颇有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意思。

    所以她沉思良久之后,终于对厉天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方七佛之所以千叮万嘱,一定要让厉天闰和方杰亲自镇守火器的秘密基地,是因为方七佛已经笃定,苏牧一定会去捣毁这个基地。

    厉天闰的疑虑也沒有错,方七佛确实将他当成了最后的清洗对象,因为厉天闰是反对方七佛的武将之中,分量最重的一个,也是势力最为庞大的一个诸侯王。

    但方七佛是个道貌岸然之人,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双手染上不干净的鲜血,他是个智者,相对于亲自出手,他更喜欢假手于人。

    苏牧还沒有死,从雅绾儿被放回來就能够看出,他非但沒有死,还活得很滋润。

    只要苏牧不死,他就一定会去捣毁火器基地,如果遭遇到厉天闰和方杰,二虎相争必定两败俱伤,坐山观虎斗的方七佛完全可以坐收渔利。

    听完李曼妙的分析,厉天闰也是心头暗惊,一來是惊骇于方七佛的一手好算计,二來则是被李曼妙如此敏锐的阴谋嗅觉好生惊诧了一番。

    他之所以听从李曼妙的意见,未尝沒有讨好疼爱李曼妙的意思在里面,可这一路下來,李曼妙的建言虽不中以不远,他终于发自内心地尊重李曼妙的建议。

    殊不知李曼妙的这些分析,都建立在了一个前提之下,她的所谓阴谋嗅觉和洞察力,其实大部分都是因为她太过关注苏牧。

    既然已经接受李曼妙的想法,厉天闰就必须开始筹备对策,如果方七佛真的想坐山观虎斗,厉天闰除了要应对苏牧之外,还必须在拿下苏牧之后,保持全须全尾的力量,防止方七佛趁虚而入摘了桃子。

    “嗯,美人儿说得极是,今夜我便让天字营随行,布下天罗地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苏牧这小贼逃掉。”

    天字营虽然只有三百人,但却是厉天闰身边最为精锐的一支亲卫力量,今番苏牧便是插翅也难飞。

    厉天闰踌躇满志地邪笑着,李曼妙却蹙眉摇了摇头。

    “将军切不可打草惊蛇,那苏牧最是狡猾,若带的人太多,他势必会提早警觉,他不入彀,将军的布置也就白费了,只有千日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李曼妙如此一提醒,厉天闰也是恍然,又好生思量了一番,才召集了天字营的五十名精锐标长,与自己一同前往火器基地去了。

    说來也是气人,方七佛将火器工坊的家底隐藏起來,想着该是极其隐秘的地方,可谁都沒有想到,新工坊竟然就藏在了原料仓库,距离工坊废墟,只有半里之遥。

    抵达新工坊之后,厉天闰也无暇多想,将标长们都散出去,察看了地形地势之后,便开始分配埋伏的位置和具体任务。

    这厢安置妥当了许久,方杰才姗姗來迟,只带了贴身的三五个死士,根本就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若是以往,厉天闰说什么也要火冒三丈,但今夜不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苏牧葬送在此处,若方杰带了大批人马,反而坏了大事呢。

    见得厉天闰居然将天字营的标长和校尉们都带了过來,方杰心中暗自鄙夷,大咧咧便进入了工坊之中,让匠师们找了个安稳暖和的小间,便吃喝起來。

    只是厉天闰摇头离开之后,方杰才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双眸爆出阴险狠辣的光辉,死死盯着立在房中那失而复得的方天画戟。

    “苏牧,你死定了。”

    人生于世,其实差距并不是很大,特别是身居高位者,沒有半点本事,又岂能坐上这个位子,谁又比谁更精明,谁有是不开窍的蠢物。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别人的女儿,别人的丈夫

    市井间的俗人都有唱,女儿心慌张,今日懒梳妆,若非情窦开,必是思情郎。

    雅绾儿虽然连自己的相貌都看不见,平素都以冰冷女侠的面目示人,但私底下却很喜欢梳妆打扮,她喜欢脂粉涂抹在脸上的那种质感,这样就能够让她在脑海之中,描绘出自己的面容來。

    可自从三天前归來,直到现在,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里,连义父召见,都只是简单的应付。

    若换了别家的父亲,或许会以为自家女儿遭到玷污,以致如此,可方七佛却很知道,苏牧不是那样的人,雅绾儿也不可能会被玷污。

    但他也能够感受得出來,雅绾儿的身子自是清白的,可心里却已经不再纯净。

    沒有遇到苏牧之前,他能够感受到雅绾儿对自己绝对的忠诚和依赖,可现在,这个女儿却失魂落魄,若说跟苏牧沒有关系,他也就配不上云龙九现这个称号了。

    送走了厉天闰和方杰之后,方七佛便來到了雅绾儿的房间外面,轻轻敲开了门。

    这两天他都在布局,因为他知道,苏牧一定会再次冒险,來捣毁他的新工坊。

    至于为何如此确定,那就是当初他为何坚持让苏牧去调查爆炸案的原因了。

    这本來只是一个后手,为了预防雅绾儿沒有成功杀掉苏牧,只是他有些失望,雅绾儿非但沒有杀掉苏牧,反而让苏牧挟持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知女莫若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军师,他能够屈尊纡贵礼贤下士善待百姓爱民如子,他也有强势到血洗全城的一面。

    但这么久以來,在雅绾儿的面前,他永远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也正是因此,他想要杀死苏牧的决心,就更加的坚定。

    他是个爱才之人,他像苏牧这般年轻之时,是远远比不上这个书生的,如果苏牧真的能够为己所用,哪怕让出军师的位置,方七佛也是愿意的。

    可现在,他虽然仍旧很欣赏苏牧,但心里却早已判了苏牧的死刑,因为这个男人,极有可能会将雅绾儿从他的身边夺走。

    深深吸了一口气,方七佛走进了房间,雅绾儿有些慌张地起身,低头唤道:“父亲”

    看着女儿短短三日便憔悴消瘦得如弱柳瘦竹,方七佛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嗯了一声,便坐了下來。

    待得侍女上了茶水,方七佛便让雅绾儿坐了下來。

    “绾儿,为父已经将厉天闰和方杰支使到新工坊去了,然而你知道的,那小子已经失去了价值,如果你真的坚持,其实我可以不杀他的”

    雅绾儿心头一震,身子便僵了起來,眼中滑过一丝担忧,又矛盾纠结起來,而后又恢复了冷漠。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却逃不过方七佛的目光,他的心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了一把那般。

    他之所以这样说,何尝不是以退为进,逼雅绾儿下决心。

    正当他失望透顶之时,雅绾儿却沒有让他失望太久。

    “父亲,那贼子活着便是个祸害,绾儿虽然余毒未散,但也愿意走上一遭,亲自手刃此獠。”

    方七佛闻言,仿佛又看到了最初的那个女儿,那个一尘不染的女儿。

    对于这颗视为己出的掌上明珠,方七佛很少有所隐瞒,他很想哈哈大笑,而后对她说,女儿你便好生将养着,让厉天闰和方杰这两个混小子去对付苏牧便可。

    然而他却极其敏锐地看到,雅绾儿的右手拇指,在扣着食指的指甲。

    他知道女儿言不由衷了,每当她紧张或者想要说谎的时候,她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只是记忆久远,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已经沒再做这个小动作了。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小白菜,眼看真的要被苏牧这头小猪给拱了,方七佛心里又如何不难受。

    这一刻,他不止痛恨苏牧,也恨起了雅绾儿,难不成十几年的父女深情,便抵不过苏牧与你之间那一点点纠葛么。

    方七佛是个很少动怒的人,也很少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但面对女儿却是例外,他呵呵一笑道。

    “既然女儿这么痛恨这贼子,今夜便走上一遭,将那贼子的首级给我带回來吧。”

    雅绾儿微微一愕,显然父亲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她仍旧面沉如水,只是低头应道:“女儿当尽全力”

    “嗯,去吧。”方七佛嘴角微微抽搐,心里却长叹了一声。

    他从來都是谋而后定,不会临时改弦更张,沒有把握的买卖他从來不做,可今夜却破了这个例。

    他也不确定雅绾儿此去,是为了救苏牧,还是杀苏牧,但他知道,雅绾儿今夜不去,必然不会死心,何不让她走这一趟,说不定还能挽回女儿的心,他又何乐而不为。

    只是他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文韬武略一代人杰,却到底是个父亲,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也不知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雅绾儿,因为雅绾儿走出房间,却将她贴身的古琴,给落下了。

    方七佛心思有些波动,一时间竟然也沒有察觉到这一点,不过女儿自然无法跟圣公的大业相比,他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那黑暗之中便闪出一条人影來。

    “跟着绾儿,保她平安,其余一概不论,谁挡杀谁。”

    那人影收到命令,深深点头,而后沒入黑暗之中。

    当方七佛回到自己的书房之时,柴大官人却刚刚从书房出來,与金芝公主一同用了晚饭,便到园子里散散走走。

    驸马府中亭台楼阁,水榭叠叠,时值初春,万物复苏,行走于林园之中,甚至能够感受到花草的生命气息,不断涌入到自己的口鼻之中,让人舒畅万分。

    二人携手同行,有说有笑,不多时便來到了园中的小亭里,柴进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金芝最是熟悉自家夫君的脾性,夫君生性豁达,很少发怒,只是今日却有些一反常态。

    “你说是不是为夫太过宽忍了。这些个婢子,老早让她们准备好茶点,这耳朵都长到头顶去了。”

    见夫君指着亭中空空如也的坐塌和案几,听着很少骂人的夫君发脾气,金芝公主也是掩嘴忍着笑,柴进气呼呼地转头,发现妻子促狭地盯着自己,沒好气地一把搂入怀中,笑骂道:“好啊,连你也笑我,家法伺候。”

    二人嘻嘻哈哈,好一番温存,待得金芝公主双颊潮红,柴进才停了下來,毕竟身份尊贵,苟且野合虽然刺激,但到底是做不出來的。

    “呃公主殿下稍等片刻,且待小人催促一番,这些个惫懒货色,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呢。”

    金芝本來还春心涌动,见得平日里谦谦正派的儒雅夫君如此装模作样地逗乐,顿时扑哧笑了出來,而后却装出正襟危坐的姿态來,轻轻抬手道。

    “柯引官人,且去吧。”

    经常插科打诨的人虽然惯常逗乐,但效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平素里不苟言笑之人,偶尔诙谐幽默一下,却让人忍俊不禁,此时的柴进便是如此了。

    “小人遵命。”柴进果真与金芝行了一礼,这才退下去,只是擦身而过之时又破了功,因为他还是忍不住摸了自家媳妇儿一把。

    “哈哈哈。”

    柴进带着得逞的大笑,径直离开小亭,金芝公主眉目如烟,满眼的甜蜜,凝望着那一袭洒脱的背影,这便该是她梦中最想要的幸福日子了罢。

    只是她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來。

    因为她知道,柴进并不是真的去催促下人准备茶点,因为她看得出他每一次的说谎。

    但她心里还是甜蜜的呀,因为这个男人愿意欺骗自己,那是因为他担心会伤害到她呀。

    说谎是每个男人的天性,只是好男人会骗你一辈子,而坏男人则只是骗你一阵子。

    金芝公主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她是从灵魂里疼着自家汉子的,又岂会不知柴进的秘密。

    只是情到深处,便是被他骗了,不也甘之如饴么。

    柴进却是骗了金芝公主,他走出园子,便长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金芝公主的情深似海。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岂会发现了冰窖之中的苏牧和雅绾儿,还帮着他隐瞒。

    如果沒有金芝公主的帮助,他又岂能将苏牧和雅绾儿安安稳稳藏在驸马府中这么长久。

    他亏欠金芝公主的,便用这一生來偿还也无二话,然而他毕竟先有兄弟,才有女人,他就是这么义气的一条好汉子。

    兜兜转转了大半圈之后,柴进來到了一处假山旁边,四处扫视了一番,确认无人之后,才闪入假山后面,将一个小竹筒,塞入了一个小洞**里,再用碎石掩盖了起來。

    做完这一切,他才到厨房去催促下人。

    柴进刚离开不久,便有阴影笼罩那假山的小洞**,一只手准确地扒开碎石,取出了竹筒。

    景色飞速变换着,大概半刻钟之后,这只手已经将竹筒绑在了一头扁毛畜生的腿爪之上。

    夜色慢慢笼罩杭州城,那漆黑的夜空下,一头雄壮的海东青从城内飞了出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升帐夜议

    杭州城外十里。

    梁山军的营帐漫山遍野,火堆熊熊燃烧,若有上仙在窥探,大地多半会像一只被捅了无数个窟窿的灯笼。

    距离中军大帐半里地的一处营区,中心的空地架起了小楼般高大的火堆,军士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叫好喝彩和惊呼声不绝于耳。

    此时还未到闭营歇息的时候,虽然监军大人极其严肃,又看不起梁山这帮贼配军和低贱莽夫组成的乌合之众,常三申五令,禁止在营内喧哗吵闹,但主将宋江还是放宽松了一些。

    大军抵达杭州城外时日不短了,但朝廷的大军迟迟未能前來集合,弟兄们百无聊赖,除了拼命训练之外,角斗比武便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

    孩儿们都是争强斗狠的硬角色,谁也不服谁,便是黑旋风李逵,也常常找人拼斗,军士们一身旺盛精力无处发泄,便开了擂台,欣赏比武之余,也不忘关扑,反正这一路上又沒甚耍子,平叛旷日持久,也沒有青楼妓寮可以挥霍银子,不如用來赌一把。

    山海一般的欢呼声中,火堆边上一对汉子正在奋力搏斗,左首一小将龙精虎猛,一条花枪绽放朵朵银花,对面却是一员老将,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却是左右手各擎一支短枪。

    这小将看起來二十出头,脸膛消瘦,多少有些尖嘴猴腮,可端起大枪來却脱胎换骨,刺挑劈挡,那是风雨不透。

    “这小子遇到扎手点子了,连五虎将董一撞都敢挑战,真真是寿星公吃砒霜。”

    “可不是嘛,也亏得咱家董大郎给足了面子,寻常人想都想不來的咧。”

    “也莫乱嚼舌根,这小子看着不忠厚,手里那杆枪却是不含糊,否则也不能连赢十八局,连索超和张清都输了,你行,你上,”

    “呃”众人顿时默然。

    若苏牧在此,定然要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口中的董一撞,便是人称双枪将的董平。

    这董平原为东平府兵马都监,也就是方七佛麾下五行旗厚土旗主颜坦一样的职位。

    此人惯使双枪,有万夫不当之勇,在梁山泊上坐第十五把交椅,与林冲、关胜、呼延灼、秦明同列梁山五虎将,也是个文武双全的锦绣人物,人常赞曰:“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之所以说苏牧会大吃一惊,并非因为双枪将董平下场比武,而是因为与之对拼的小将,赫然便是当初苏府的扫地小厮,徐宁。

    且说徐宁和杨挺等人离开杭州,多番辗转,最终被朝廷拨入了梁山军之中。

    梁山弟兄素來一条心,对朝廷的狗监军一向不应付,起初对杨挺李演武等人也是抱有戒心。

    后來才晓得,人杨挺乃杨家将后人,还是大宗师周侗的亲传弟子,与豹子头林冲是同门师兄弟,而李演武的弟弟正是飞天大圣李衮。

    有了这层干系,加上杨挺等人死守杭州,却被朝廷弃之如敝屐,引起了梁山军汉子的共鸣,大家很快也便熟络了起來。

    这军中许多人都是听着杨家将的话本评书长大的,对大宗师周侗更是崇拜不已,一直便想见识一下杨挺的功夫。

    只是诸多大头领都是金枝玉叶的人物,平素里切磋也只是点到即止,而且手脚脸面都要顾及,谁输了都不好看,寻常弟兄便难得一见了。

    真正让弟兄们热血沸腾的,却是杨挺手底下的弟子徐宁,以及一个十五六的黑脸小毛孩子。

    这许多人都想挑战杨挺,却过不了徐宁这一关,诸多小头领中,不少成名老将都败在了徐宁的手下。

    而另一个名唤岳飞岳鹏举的少年,一杆大枪甚至比徐宁还要霸道。

    人杨挺都还沒出手,梁山军已经一败涂地,诸多弟兄觉着面子挂不住,也不知谁怂恿利诱,这徐宁年轻气盛,果真挑战了双枪将董平。

    这一战备受瞩目,杨挺和林冲等一众大头领都在边上看着,连宋江和那朝廷的狗监军都在暗中瞩目。

    董平是老将,自然不会下手太狠,开场便事先言明,并非比斗,而是指点后辈则已。

    可徐宁也不是个谦逊的主儿,口花花便让董平悠着点,还不知谁教谁做人。

    此言一出,火气便上來了,杨挺出面训斥,却被董平笑着挡了回去,而后一路打下來,徐宁身上不大不小已经十几处伤势,却仍是不服输。

    董平也是懂分寸的长辈,心胸也真真是博大如河海,比斗过程之中果然不断给徐宁喂招,可徐宁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便越打越上瘾,诸人开得是爽开了花。

    他们只以为徐宁争强好斗,杨挺和李演武岳飞等人却心知肚明,徐宁如此拼命,并非为了自己的虚名,而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磨砺自己。

    因为他需要力量,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需要强大到能够救出苏牧的力量。

    对于苏牧的事情,包括宋江在内的大小头领们,都是非常清楚的,他们也不会跟徐宁这小辈计较什么,一些小头领们之所以应战,一來是为了见识徐宁的枪术,而來也是为了给他陪练。

    杨挺对此自然是感激不已,似董平这样的老人,能够上场,已经是给足了面子的了。

    莫看徐宁伤得狼狈,其实都是些许皮外伤,若动真格,眼下的徐宁根本就不是董平的对手。

    人声越是鼎沸,声浪一波高于一波,徐宁终于是败下阵來,又换了他的小弟兄岳飞上场。

    这岳飞为人沉默寡语,但大枪功夫比徐宁还要凶猛,这一次他挑战的对象也是让人瞠目结舌,因为上场的竟然是玉麒麟卢俊义。

    作为梁山军名符其实的几个大头目之一,玉麒麟卢俊义的功夫那是人人皆知,甚至名扬天下都不以为过。

    若说杨挺上场,跟卢俊义打一场还差不多,一个十五六岁的岳飞,显然是非常不够看的。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提出这场比斗的不是小辈岳飞,而是卢俊义。

    这位玉麒麟气度过人,见得岳飞天赋异禀,便起了考校之心,因为岳飞并非杨挺的弟子,卢俊义爱才,这是起了要收岳飞当徒弟的心。

    只可惜杨挺和林冲正在一旁窃窃交谈着,等卢俊义上场之后才大吃一惊,他们自然知晓卢俊义的那份惜才之心,只是他们根本沒來得及与他明言罢了。

    因为岳飞同样出身御拳馆,是周侗师父的最后一个小弟子,算起來就是他们的小师弟啊。

    这边打得火热,气浪足以掀翻半边天,花荣却匆匆入了帅帐。

    宋江正乐呵呵地偷看着,亲兵对他耳语了几句,他才连忙赶回了帅帐。

    “哥哥,柴大官人來消息了。”

    花荣也是刚刚收回了海东青,将一枚小竹筒呈了上去,宋江面容顿时严肃起來,抽出竹筒里的密信细细一看,又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将密信丢入了火盆之中。

    他在帅帐之中來來回回踱步,沉思了片刻,便朝花荣下令道:“升帐。”

    “得令。”

    花荣知晓事情紧急,连忙出去将大小头目全数召了进來,帅帐很快便坐得满满当当。

    虽然已经诏安,但朝廷将梁山军当走狗來用,这些年四处征伐,恨不得弟兄们都死光在战场上,弟兄们心里头自然有怨气,在内部仍旧保留着梁山上的称呼习惯。

    只是宋江三番四次提醒着,说什么弟兄们都投了朝廷,便要死忠,如今当了朝廷的官,便再沒有梁山云云,多少有些寒了弟兄们的心。

    比如那狗监军,也就是个酸臭文官,身无几两肉,手无缚鸡力,平日里却昂首挺胸呼呼喝喝,对弟兄们不屑一顾也便罢了,动辄就打骂,若非宋江拦着,早被人砍成十段八段了。

    这朝廷的官当得窝囊,诸多弟兄却又无可奈何,宋江两头不讨好,日子也不太好过。

    但再苦的日子也都过來了,他如今也算是风生水起,梁山军四处征讨,鲜有败绩,朝廷对他也越发重视,他不能将这一手功绩都给毁了。

    他要让朝廷看到梁山兄弟们的价值所在,一场胜仗无法证明,那便用十场,一百场來证明。

    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官家和朝廷会承认,他们不是贼,他们是忠的。

    朝廷大军迟迟未至,就是要等着他们开山搭桥铺路,对杭州也迟早有一场大战,眼下便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所以他漏液升帐议事,就是为了商议夜袭杭州。

    那监军看了一会比武之后,兴趣寥寥,自觉粗俗不堪,便回营歇息去了,如今听说升帐议事,又放心不过,一边骂着一边进了中军大帐。

    一听说宋江要夜袭杭州,这监军惺忪的睡眼便被吓得跟铜铃也似,张口就色厉内荏地反对道。

    “宋指挥切不可鲁莽行事。眼下朝廷大军未至,童枢密也沒有军令传來,擅自出兵夜袭,这后果你我可担待不起啊。”

    诸将士见得这监军都快吓得尿裤子了,心里也是鄙夷到了极点,反倒是宋江,仍旧不温不火,一脸和气地解释道。

    “陈监军不必多虑,临行前,童宣帅已经许我便宜行事,今夜我军内应在杭州城内发动接应,我军士气滔天,纵使不能破城,试探一下杭州的军力,也是势在必行,否则宣帅一到,咱们两眼一抹黑,宣帅怪罪下來,你我一样担不起啊”

    宋江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此言一出,那位陈监军顿时哑口无言,而杨挺等一干将士,早已激动得紧握双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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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介绍: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有人活在笙歌醉太平,十里红袖招的秦淮河畔,隔江唱着后庭花。
有人活在胡虏夜叩关,风雪满弓刀的烽烟战场,生死相依挽残袍。
苏牧来了,看见了,经历了。
于是,他想着,或许能做一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总要留下些什么。
任风月乱了刀枪,唯我醉卧江山。
醉卧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卧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卧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