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岳母在上
那圆脸夫人惊呼出声,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谢景娴今日私会旁人,还是说,永平侯府大房的夫人在撒谎?
毕竟她说得信誓旦旦的,说里头的两个人,乃是有婚约的……
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看了一眼张氏,又看了一眼谢景衣,她们若是还不知晓,这是两房斗法,那当真是白吃了那么多酒席了。
“大伯娘,开门吧!”
张氏看着谢景衣一脸镇定的样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那嬷嬷微微的颔首,往前一步,开了门,门开了一条缝,那嬷嬷便又一脸惊慌失措的关上了。
“夫……夫人……里头里头……”
张氏皱了皱眉头,顿时心虚起来,“什么?”
不等那嬷嬷回答,屋子里便走出一个穿着青色绸缎袍子的男子来,他尴尬的笑了笑,对着张氏拱了拱手,“岳母大人,小婿同玉娇许久未见,一块儿喝了一杯茶,不想惊动了诸位,实在是羞愧难当。这都是误会,误会……”
在场的人又是惊呼出声,便是小张氏,都捂着嘴,不好言语了。
张氏往屋里一看,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但是此刻已经来不及,正对着门站着的好几位夫人,都瞧见了里头的谢玉娇。
张氏不知作何言语,脑子嗡的一响,撅了过去。
谢景衣拱了拱手,“诸位,清者自清。那边的嬷嬷,可别愣着了,天寒地冻的,先将我大伯娘扶起来吧。”
那文举人一听,忙走了过去,一把扶起了张氏,“岳母大人,你醒一醒,醒一醒。”
小张氏这才回过神来,跳过去将他推了开来,“你胡言乱语什么?谁是你岳母大人?”
文举人一愣,垂了垂眸,“承蒙永平侯爷高看,打玉娇一出生,便给我二人定下了婚约。夫人自然是小生的岳母。”
谢景衣站在一旁听着,嘲讽的笑了笑。
看,垃圾总是作成一堆的。
谢景衣姐妹的笑话,她们看得不痛不痒,能当猴戏看,可是谢家大房的笑话,她们可只能憋回家再笑了。
众位人精似的夫人,各自寻了借口散去。
谢景衣倒是也没有继续落井下石,同杨夫人告了别,让方嬷嬷去寻了三房的曹氏来做主,悄悄的别了庆宁长公主,寻了个借口,悄悄的回府去了。
待上了马车,翟氏方才抱着一头雾水的谢景娴,哭了出声,“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先是有那姓徐的恶婆娘,如今又遇到贼算计的……幸亏老天爷开眼!今日之事,定是没完没了!”
谢景娴傻乎乎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对着她做了一个询问的嘴型。
谢景衣无语的看着她,这是什么绝世傻白甜,差点儿被人连皮带骨的吃了,竟然还不在状态!她一想到那杨夫人,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那嬷嬷不认识,阿姐怎么同她去。你可知晓,她领你去的地方,后来发生了何事?”
谢景娴摇了摇头,“她叫我先喝茶,说你们一会儿过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喝,景音就拉我去看投壶了。”
谢景衣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后来那个同谢玉娇有婚约的文举人到了……大伯娘带着一群人去堵门……若是二姐姐没有叫走你,你可知后果如何?”
谢景娴脸色顿时没有了血色,“这这这……”
谢景衣看着她,没有说话。
人总是在毒打中成长的,与其日后被人毒打,不如先被她打,打到痛了,自然就聪明了。
“阿娘你先别着急哭,今日回去,谢玉娇定是要打上门来的。到时候,你不要怂,看我的就行了。咱们初来乍到,多少眼睛观望着呢。文家的亲事,京城早有风言风语,今日事情一出,大家心中自有判断。”
“大房待我们不善,想要磋磨我们,旁人看了,顶多唏嘘一声,内心却只会觉得,这是家任人磋磨的软包子,日后谁见了都能够踩上一脚。今日咱们立住了,他日谁敢骑上头来,都要掂量一番,他们那些穿鞋的,可承受得住我们这些不穿鞋的野蛮打法。”
翟氏一听,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挺直了胸膛,“三囡说得对。可是我的儿,今日事情一出,你大姐姐名声保住了,可你怕是要被人说厉害了……日后可如何好说亲。”
谢景衣笑了出声,宽慰翟氏道,“阿娘且放心,也有那家中有怂包儿子的,想要娶个厉害的媳妇回去管束于他,那我岂不是正好,日后脚踩夫君,拳打婆母,眼瞪小姑,活得逍遥又自在!”
翟氏无语的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却是越发心酸起来。
“阿娘,婚姻大事,乃是一辈子的事。与其装贤惠,嫁了一个看重贤惠的人家,日后暴露出缺陷来,还不如一开始便是个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喜欢的,自然会喜欢,不喜欢的,也不用勉强凑在一块儿。”
谢景音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猛的拍了她一下,“今日闹出这样的事情,杨家的亲事会不会黄了?”
翟氏一听,犹疑起来。
谢景衣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会的。阿娘觉得杨夫人为人如何?”
“很健谈,同我一见如故。”
谢景衣又摇了摇头,“不是同你一见如故,而是她想让你觉得同她一见如故罢了。阿娘同阿姐都放心吧,这亲事黄不了。你们且想想,这保媒的人是谁?杨家求亲的时候我们还在杭州呢。”
杨家见都没有见过谢景娴,也不在乎那会儿她只是杭州通判的女儿,高高兴兴的来求亲,看重的是什么?不过是同永平侯一样,看重了谢保林身后站着的王公罢了。
那么,只要今日屋子里的不是谢景娴,那这事情,便依旧谈得下去的。
杨夫人厉害着呢,我说阿姐同杨家五郎的亲事,她是如何回答的?她进可攻,退可守,没有留下口实呢!谢景娴若是嫁过去,也不知道日子过不过得好。
但厉害也有厉害的好处,只要王公不倒,娘家厉害起来,聪明人便不会为难谢景娴。
谢景衣想着,摇了摇头,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当务之急,乃是应对暴怒的谢玉娇。
她想着,勾了勾嘴角,京城就是好,有人上赶着送上门来挨打!
第一百零六章 对质
果不其然,初初进了永平侯府,那大门一关上。
谢玉娇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朝着谢景衣的脸上挠,谢景衣早就准备,岂能由得她得逞,一个转身拔腿就跑,临了还幸灾乐祸的笑了出声。
谢玉娇早就在暴怒的边缘,经此一激,哪里还忍得住,拔腿就追,边跑边骂,“谢景衣,你害我,我便是做鬼都不放过你!天下怎么有你这么黑心肝的人啊!”
她长在闺中,哪里及谢嬷嬷脚步威猛,不一会儿,便被落下老远,只凭着对府里的路来判断,谢景衣是朝着侯夫人的主院跑去了。
她气冲冲的进了门,怒吼出声,“谢景衣,去你丫的八辈子祖宗!”
一说完,顿时傻了眼。
只见谢景衣披头散发的趴在永平侯夫人怀中,哇哇的哭着,一副被人暴打过的模样,一边哭,还一边喊着,“祖父祖母,这下子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侯府容不下我们一家子了,既然如此,趁着尚未开祠堂,不如就将我们赶出去好了。”
“玉娇姐姐说了亲事,怎么胡来都无所谓,可是我们姐妹不同,今日大伯娘这么一出,我大姐姐的亲事怕是要黄了。祖父祖母,你们可不能偏心大房,京城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
永平侯夫人尴尬的笑了笑。
一旁的永平侯皱了皱眉头,瞪了谢玉娇一眼,“你骂谁八辈子祖宗呢?”
谢玉娇一瞧,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就是啊!这样一想,她委屈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谢景衣,就是你害的我,你骗我,说我阿娘同姓文的有私情,我才慌慌张张的跑过去的!结果结果,我前脚刚去,后脚你就叫人来堵门……我同你有何冤仇,你要这样害我一辈子?”
刚刚赶到的张氏一听谢玉娇的话,险些再晕过去一次!
她这女儿,当真是被宠坏了,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说!
什么叫她同姓文的有私情!
“玉娇,不要胡说!”张氏怒道。
谢景衣一听,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玉娇姐姐,听到没有,你娘都说叫你不要胡说!大伯娘人品何如,我不知晓,但既是祖父祖母挑选的,那定是有保证的,怎么可能同自己的女婿那啥……”
“若是有人这样侮辱我阿娘,我定是要脱下鞋子,用鞋底板子狠狠的抽她大耳刮子。玉娇姐姐你身为女儿,怎么可以为了撇清自己,就往自己母亲头上泼脏水!”
谢玉娇傻了眼,“你敢当着祖父祖母的面,发誓你没有说过?你若是说了,天打雷劈!”
谢景衣心中哂笑,不就是发誓么?
她上辈子胡乱发的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真能天打雷劈,早就尸骨无存了!
“我谢景衣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说这等下流话,我若是说了,天打雷劈!”
谢玉娇顿时气炸了,天底下竟然有这等人……明明就说了!
谢景衣雄赳赳气昂昂,发完誓之后又说道,“玉娇姐姐逼迫我发誓,现在轮到你了,你既然说是我哄骗你见那姓文的,那我可说了,要你去哪里寻那个姓文的?一样,天打雷劈,你可敢?”
谢玉娇一愣,举起了手,嘴巴张了张,那天打雷劈四个字到了嘴边,迟迟的不敢说出来。
谢景衣的确是没有说过,文举人在哪里……
因为她根本就不用说,那个地点是谢玉娇自己个安排好的,她只需要暗示一下,她便心急火燎的冲过去了!这个人,竟然连对质的这一步都想好了……
谢景衣见状,立马哭了出声,“祖父祖母,你们可都瞧见,玉娇姐姐根本就不敢发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之前说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若是我设局害她,连让她去哪里都不说,她就能够有读心术,自己个跑过去了?玉娇姐姐怎么知道姓文的在那儿,后面大伯娘又是怎么径直找过去的?难不成,还是母女连心,有那身心转换之术不成?”
张氏身形一晃,想要解释。
谢景衣立马转向了她,问道,“敢问大伯娘,你一开始并未进去看屋子里头私会的人是谁,为何要信誓旦旦的说是我大姐姐?还对外说,我大姐姐同那姓文的有婚约,明明有婚约的是玉娇姐姐才对。”
“都是一家人,我们行走在外,都是永平侯府的脸面。大伯娘若是收到风声,为何不低调处理,反倒故意领了一群人去堵门?现在玉娇姐姐自己闹出事了,反倒责怪我大姐姐守本分,里头待着的人不是她了?这是什么做人的道理?”
“祖父祖母,现在咱们一家子,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祖父的一世清誉,全都毁于一旦,日后还有何脸面,出门会友?”
谢景衣每说一句,永平侯的脸就越黑一分,到最后,简直宛若锅底。
谢景衣无语,这贼老头,心中只有自己,何曾有过旁人?
就连谢玉娇这个养在膝下的长孙女,在他心中,都比不过脸面半分重要,不然的话,那姓文的明明门不当户不对,他这个做祖父的,为何不出面拦了?说到底,自私自利罢了。
“再说了,玉娇姐姐同文举人的亲事,乃是祖父定下的天作之合。他们本来就有婚约,我们到底是脑子有多坏,又是有多大的本事,才会在第一次去的庆宁长公主府,绕那么一个大的弯子,设下这么一个局,结果就是让两个原本有亲事的人成亲?”
“我连庆宁长公主府到底是啥样都没有看清楚呢!”
站在一旁的曹氏同常氏被谢景衣说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赞同的点了点头。
见到张氏的目光看过来,又僵硬在了原地,尴尬的把头别到另外一边去了。
“大伯娘,侄女已经自证了清白。现在轮到大伯娘了!”谢景衣说着,站了起身,眼睛宛若利剑一般,看向了张氏。
“大伯娘还没有回答侄女儿,你在那边同夫人们说话,是如何准确得知,有人同文举人在小屋私会,在没有推开门的时候,又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我阿姐?”
第一百零七章 锋芒
张氏抿了抿嘴唇,手指掐进了肉中,她深深地看了谢景衣一眼,说道,“我同诸位夫人在那里喝茶,听到庆宁长公主府的嬷嬷来禀,说是……我便跟着她去了。当时人太多,我心急如焚,有些失态,引了旁人的注意,这是我这个做伯娘的,考虑不周。”
“我去到之后,将那窗户纸戳了个洞,往里头一瞅,只瞧见了那文举人的脸,一个小娘子背着光站着,看不清楚是谁,只瞧着身量同我玉娇差不离。那嬷嬷之前来禀,只推说是我们府上的小娘子。”
“我想玉娇常常住在长公主府,那嬷嬷应当认识,若是玉娇,她便直说名字了,可她没有说,我便以为,是你们姐妹三人中的一个。你们三人,只有景娴同玉娇差不多,我便以为是景娴了。”
张氏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我哪里想到,那贼婆子,竟然看走了眼……我想着,这事儿既然东窗事发了,怎么着也得保住府上的名声。便把心一横,推说两个孩子早有婚约。这样,至少能够体面几分!”
张氏说着,走了过去,握住了谢景娴的手,“好孩子,伯娘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慌了神,这才说错了话。伯娘在这里,给你道歉了。还请你原谅伯娘的无心之失,我们都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她说完,又看了谢景衣一眼。
谢景衣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头,擦了擦眼泪,“确实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玉娇姐姐,你说是不是?玉娇姐姐自己犯错,却污蔑于我,还打我,这事儿是不是该有个交代?”
谢玉娇听她话里有话,一跳三尺高,却被张氏捂住了嘴。
张氏猛的拽了谢玉娇一把,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孽女,你做下这等丑事,让家族蒙羞!我恨不得一条白绫勒死你去!你向景衣道歉!”
谢玉娇瞪圆了眼睛,“阿娘你打我!”
“道歉!”张氏大声呵斥道。
谢玉娇眼睛一红,梗着脖子,硬是不言语了。
张氏还欲勉强,谢景衣摆了摆手,“玉娇姐姐不愿意,伯娘不用勉强。此事委实寒心,可景衣乃是以德报怨的好人,实在是做不出强按头之事。这事儿便算了,还祝玉娇姐姐同文姐夫,百年好合,白发齐眉!”
谢玉娇一听,如遭雷劈,百年好合,白发齐眉?
这哪里是祝愿,这是拿着软刀子,在她的心窝子上戳啊!
她谢玉娇乃是侯府贵女,日后便要嫁给那样的穷鬼,百年好合?白发齐眉?她恨不得立马提刀,抹脖子算了!
永平侯听完这一出,黑着脸看向了谢玉娇,说道,“文家孩子是个好孩子,我看是个出息的,指不定来年,便能够高中状元,到时候玉娇便是状元夫人了!莫欺少年穷,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诺千金。”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真的是把老夫的脸都丢尽了!哼!”永平侯说着,甩了甩袖子,怒气冲冲的离去了。
谢玉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景衣冷冷的站在一旁,看了看她,又看向了永平侯夫人。
永平侯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谢玉娇的脑袋,“玉娇,糊涂啊,糊涂啊!此番你犯了大错,就罚你禁足三个月,抄佛经百篇。还有姚平啊,你是我的亲侄女儿,平日里我待你太过宽厚,看来是害了你。你日后乃是一家主母,怎地如此没有章法,叫人看了笑话!”
“你安心的给玉娇准备嫁妆吧,中馈之事,交给你三弟妹便是。”
曹氏突然被点了名,忙站出来推诿道,“母亲,这我从来都没有主持过中馈,怕……”
永平侯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谁都是从没有到有的,你不学着些,日后老三外放了,你是带着我,还是带着你大嫂子去主持中馈?你就安心的接着吧,我叫刘嬷嬷去帮你。”
曹氏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替大嫂子一段时日了。”
永平侯夫人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张氏,摆了摆手,“我累了,都下去罢,景衣留下。”
翟氏担忧的看了谢景衣一眼,谢景衣立马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屋子里很快便变得静悄悄的了。
“刘嬷嬷,给景衣上点茶水,帮她梳梳头吧,蓬头垢面的,未免太失礼了些。”她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又将茶盏放下了。
谢景衣大大方方的寻了椅子坐了,等着刘嬷嬷端茶送水梳头,待茶水来了,端起来就喝,也不言语。
永平侯夫人见她不先开口,终于忍不住的看了过去,“景衣啊,祖母知晓你早慧,但是女人要似水,温柔顺从,没有人会喜欢太过锋芒毕露的女子。今日之事,祖母心知肚明,都是一家人,牙齿掉了和血吞。你伯娘是有不对,但她是长辈,你未免太过得理不饶人一些。”
“更何况,你祖父不知晓,我却是知晓的,玉娇那孩子心气高,瞧不上文家,又怎么会同文举人私会?虽然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个中原因,想必你是清楚的。”
“祖母一碗水端平,你受了委屈,我便没有当面责斥于你,但是私下还是得敲打你一番,这个世上,聪明人不少。”
谢景衣笑了笑,“祖母说得对,这个世上,聪明人真的不少呢!祖母说的个中原因,我是不清楚的,倒是大房打的什么主意,祖母吃的盐多过我吃米,自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景衣年幼,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祖母多多担待。祖母仁爱,又从不偏心,日后景衣受了委屈,一定来寻祖母做主!”
永平侯夫人一梗,深深的看了谢景衣一眼。
谢景衣死猪不怕开水烫,又看了回去,“祖母放心,我们虽然出身乡野,但是也从小学了规矩,今日的事情今日了。改日玉娇姐姐出嫁,我还要给她添妆呢!”
永平侯夫人扶了扶额头,觉得自己个简直是对牛弹琴,摆了摆手,“你且回去吧,刘嬷嬷,把我新得的燕窝,那一些给景衣带回去。”
第一百零八章 得失
谢景衣看了忍冬一眼,示意她接了燕窝,方才大摇大摆的回了春堂院。
方一进院子门,便瞧见谢景音站在柱子后头,伸长脖子眼巴巴的望着门口,见她回来了,立马迎了上来,“可还好?”
谢景衣摆了摆手,“自己个家里,在亲祖母跟前,有什么不好的?唉,你们走了之后,祖母又发作了玉娇姐姐一番,还说当年娶大伯娘太急,选的人原不如三叔母本事。”
她说着,指了指忍冬怀中的燕窝,“祖母还给了阿娘一些上好的燕窝呐。”
谢景音微微一愣,余光瞥到院子角落里的人影,心领神会的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我想着大伯娘是祖母亲侄女,还以为她会偏袒大房呢。”
“没有的事,你看现在不就让三房掌家了。嘿嘿。”
她说着,挽着谢景音进了门,忍冬立马乖巧的守在了门口。
“到底怎么样?”谢景音一把甩开了谢景衣的手,“骂你了,还是打你了?要真那么好心,你被欺负的时候,怎么不给你做主,万不得已了才跳出来?险些害我姐姐清白,毁人婚事,结果就是禁足三个月?”
“有没有搞错,在我们杭州,做下这等丑事,可是要被沉塘的!”
谢景衣见她气恼,摇了摇她的胳膊,“大姐姐都不气,你气什么?对吧,大姐姐!”
谢景娴见提到了自己恍恍惚惚的抬起了头,“我……我太蠢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的确是很蠢。
这若非是她亲姐,她绝对不会理会,只会拍着手说,蠢死活该,自己个不长心眼,怪得了谁!
可偏生,这是亲姐姐!
谢景娴咬了咬嘴唇,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明明那庆宁长公主府的婆子哄骗我去了那地方,是景音去拉我,我方才逃过一劫,今日在主院,三囡为何不提这个,证明大房要害我呢?”
“阿姐鲁钝,怎么都想不明白,就干脆问了出来。”
谢景娴的声音有些发颤,谢景衣听着,心肠顿时柔软了下来。
“大姐姐,咱们与人想斗,要外表勇猛,以气势骇人,但是内心冷静,分清楚得失。”
“你下手之前,先想明白,我斗下去,能得到的最满意的结果是什么?譬如今日之事,就算是证明了大房害你,又如何?永平侯府会把一手养大的谢玉娇沉塘,还是会休掉张氏,甚至是送官去?”
便是谢景娴自己个,也明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大户人家出了事,向来只有捂住的道理,绝对不会自己个故意给闹大了。
再说了,说到底,最后谢景衣反手将军,吃了亏的是谢玉娇。
“对吧,顶多是三个月的禁足,变成五个月禁足……就连大房掌家之事被挪给了三房,也不过是有人顺水推舟罢了。是以,如今便是能在歪屁股的那些人那里,得到的最好结果了,其他的,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谢景衣说着,顿了顿,锐利的看向了谢景娴。
谢景娴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气势,吓得往后一退,声音颤抖着问道,“三囡?”
谢景衣并未理会她的害怕,问道,“你先去那屋子,那先同姓文的私会的一定是你,谢玉娇正好撞见了……她为你讨公道,没有想到,你撇下她不说,反倒故意走漏风声,叫人来堵门!你作何解释?”
谢景娴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我没有,我不是,我……”
谢景衣气势一收,变得柔和了起来,她年纪尚小,若不故意,平日里说起话来,就是一种软糯憨厚的感觉,十分的带有迷惑性。
“你看吧,若是咱们说了这个事情,不但不会收获更加有利的结果,反而会同这事儿牵扯不清……虽然很生气,但是不能忘记,哪怕咱们报复不了,也一定要把大姐姐从里头摘出来,干干净净。”
“若是说了,他们这样质问你,你如何回答?”
若是谢景衣自己个,自然是能噼里啪啦的怼回去,可换做谢景娴,这条路走不通。
谢景娴失落的低下了头,“都是人,为何要算计来,算计去,不觉得累得慌吗?”
谢景衣走了过去,搭在了谢景娴的肩膀上,“人就是这样的,拥有得多的人,想要去控制别人,拥有得少的人,想要去挖别人的墙角,可不得算计来,算计去,勾心斗角。”
“朝堂之上,以权力斗;后宅之内,为宠爱争;便是普通的农家,也以口粮为饵,你抢我夺。”
谢景衣说到这里,抱着谢景娴撒了个娇,指了指那燕窝说道,“阿娘,这是那边给的燕窝,你别吃,拿银针验验,用个大箱子专门收起来,日后指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翟氏郑重的点了点头,忧心的看向了一旁的谢景娴。
谢景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伸了伸懒腰,“阿娘,今日去那宴会,啥玩意都没有吃着,如今尚且不到用饭的时候,我先回房间去吃点点心垫垫啊!”
谢景音一听,顿时精神了,“三囡,你竟然屋子里有点心!我也要去!”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我从樊楼回来,不是给你送了么,你就吃光了?吃这么多,也不怕变成猪蹄子!”
谢景音翻了个白眼儿,“还猪蹄子呢,我都要瘦成猪尾巴了!饿得慌!”
翟氏被二人逗乐了,无奈的摇了摇头,“去罢去罢。”
待二人出了门,谢景娴方才抬起头来,看着门口谢景衣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哭了出声。
翟氏轻轻的摸着她的脑袋,“傻孩子,便是阿娘,也要三囡护着呢!没有关系,你同阿娘一起学,就像你学刺绣一样,一开始什么都不会,手都被扎了好多眼儿,可到现在,不是我自吹,我儿的绣工,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了。”
“咱们不害人,但也不要被人害了去。我的儿,不要怕,不管怎么样,还有阿爹阿娘护着你呀!”
谢景娴扑在翟氏的怀里,闷闷的说了一句,“阿娘,我记住了。”
第一百零九章 柴二登门
一晃过了三日,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衙署都已经开始休沐,年关将至。
谢保林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任的正是正五品观察使,奉官家之令,巡查青苗之事,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权力不小,若是能做出一番实绩来,几乎是下一个天子宠臣的备用人选。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提到“杭州谢氏”的人,好似也多了起来。
官文一下,翌日一大清早,杨家便遣了媒婆登门,翟氏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可算是落了下来。
永平侯府因为谢玉娇的丑事,安安分分的沉寂了下来,不光是不出门行走,连在府中,也都没有什么出来乱窜的人,生怕一个不慎,惹了主家不高兴。
谢景衣难得落了个清闲,在院子里拿着个簸箕抓雀儿玩,要不就揪了谢景音起来,一块儿打雪仗。
因着谢景泽在温书,姐妹二人竟然约好了,都不许笑出声来,谁先出声,那得把下个月月钱全拿去给另外一人买糖炒栗子。
于是柴琛进门的第一眼,便是瞧见谢嬷嬷鼓着腮帮子,张着嘴无声的大笑着……
简直像是个傻缺!
柴琛闭了闭眼睛,再一睁眼,见谢景衣笑得高兴,忍不住也勾了勾嘴角。
算了,反正他自己也傻缺到周围的人看不下去,请太医来瞧了。
谢景衣啪的一下,一个大雪球打在了谢景音的脑袋上,她高兴的蹦了几下,这一蹦,便瞧见了门口站在的柴琛,脑海中莫名其妙的闪现出心悦二字,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蹲。
太糗了太糗了!
谢景衣捂住了眼,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正想着,一个温暖的大手袭来,将她直溜溜的拧了起来。
谢景衣红着脸扑腾了几下,“你这个人,真是的,快放我下来,我是猫还是狗,你还提溜上了!”
柴琛轻轻的松了手,扶她站稳了,抖了抖她头发上的雪,鄙视的说道,“傻子。”
谢景衣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耳根子都红了。
明明,明明她就应该立马骂回去的,什么傻子,你才是傻子了,京城第一傻缺你是!
可嘴张着,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一旦发现了柴琛的心思,他做的任何举动,都好似有深意起来……
谢景衣甩了甩脑袋,强行的镇定了下来,“你怎么来了?那头知道你来了么?”
“来接你大兄,我走的角门,之前不知道,不过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谢景衣感激的笑了笑,昨日晨起请安的时候,谢景泽提出要去柴琛那里温书,被永平侯给拦了,谢景衣正想使法子呢,柴琛便送上门来了。
她想着,一扭头喊道,“大兄,大兄,柴二来寻你了。”
房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不光是谢景泽,翟氏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谢景娴这两年要出嫁,嫁妆得备起来了,是以虽然不用准备年礼之类的,但翟氏并不比往年年关的时候清闲。
“三囡,怎么这么不懂礼数。你怎么叫人的?二郎来了啊,外头冷,快进来坐坐,正好我做了你爱吃的甜汤,喝了暖暖身子。”
还在拍头的谢景音跳了跳脚,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美貌被人忽视得彻彻底底。
完全没有人在意她刚刚被爆头了好吗?
一脑袋雪,跟白发魔女似的好吗?
“什么甜汤,阿娘你什么时候煮了甜汤?我怎么没有吃到?你也太偏心吧!”
翟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一有吃食,就少不了你!”
柴琛笑了笑,“京城有不少好吃的,我来的路上,特意买了一些,拿给伯母尝尝。”
翟氏一听,越发的高兴,“你这孩子,就是贴心。快进来,快进来。”
谢景音一听有不少好吃的,看柴琛顺眼了几分,立马也跟着走了进去。
空留下谢景衣站在原地,无语的看着柴贵,“这真是你家公子?”
柴贵痛心疾首的说道,“请太医同道士都看够了,确实是我家公子没有错!”
谢景衣更加无语了。
有其主必有其仆,柴贵的脑子也坏掉了吧!
柴琛吃了甜汤,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纸来,“阿衣托我买了个宅子,并不算大,但是离国子监很近,我去瞧过了,先前的那户人家,十分的爱惜,各处几乎都是完好的,有几个缺了几片瓦的,我擅自做主,叫人给填补好了。”
“柴贵,把那个册子拿过来。”
柴贵应了声,小跑着过来,恭敬的递上了一本小册子,说是册子,不过只有几页纸而已。
“这都是京城最近一些要出手的产业,有铺子有田庄,看看有哪些合适的,可以收了。若是怕人欺生,不好谈价钱,知会一声,叫柴贵陪着去。他在杭州的时候,瞧着没有啥本事,但是在京城,还是能干点事的。”
柴贵一听,舔着脸笑道,“谢夫人有事,尽管使唤小的。”
经过这么些时日,他算是看清楚了,公子日后怕是要嫁进谢家了,公子都跪了,他怎么着也得趴下,才符合身份!
翟氏眼眸一动,瞧着柴琛看了看又看,感叹道,“二郎如此有心,我们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柴琛笑而不语,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谢景衣。
“伯母不必说这样的话,我在杭州的时候,全靠伯父看顾。此番我阿爹立功,在杭州站稳脚跟,也都是托了阿衣的功劳。日后逸天,也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伯父伯母相助呢。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翟氏心中唏嘘,想起谢保林那日说的关于柴琛的话,看了谢景衣一眼,说道,“天下着雪,你们要去,早些去罢。”
柴琛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谢兄,既然来了,我同你一道儿去向永平侯辞行吧。”
谢景泽感激的拱了拱手,两人一道儿朝着门口走去,谢景衣一直站在门口,并未进门,柴琛经过她的时候,轻声说道,“松子糖要不要?”
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包松子糖来,塞到了谢景衣的手中,然后在谢景泽一言难尽的眼神里,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谢景衣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追了出去。
“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谢景泽闷闷的说道。
“啊”,柴琛轻轻的应了一声,“你阿爹已经同意了的。”
第一百一十章 谢景泽的回忆
你阿爹已经同意了的。
一想到这一句话,谢景泽就心如刀绞。
他起初觉得,徐子宁乃是一等一的上佳妹婿人选,事实证明,他不但眼瞎还心盲,险些坑害了亲妹子。
身为谢家的顶梁柱,他痛定思痛,每日三省自身,天天对天发誓,绝对不重蹈覆辙!
可不等他练出火眼金睛,又冒出了一个图谋不轨的柴琛!
当他不知晓,这厮明明学问高深,必定能够高中,却偏生装聋作哑的来同他讨教学问,明明手段高明,将杭州官场斗得地震,写出了名震大陈的青苗十八条,还故意装傻说自己个不通庶务,需要谢保林来教。
青山村地处偏僻,若不是老家在那儿的人,压根儿不会往那头去……他一出去求救,便恰好看到这厮带着兵马在附近晃悠!
谢景泽是绝对不会说,他甚至还曾经怀疑过,莫不是柴琛为了谢景衣故意赶了贼人来,然后来个英雄救美。
可惨烈的现场,以及谢景衣的包子脸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柴琛没有那么混账,谢景衣也没有那么美!
国公府要多少经验老道的掌柜的没有,要多少手艺高超的染布画图的嬷嬷没有,怎么地就偏生非谢景衣不可了?
抓住机会就动手动脚,大庭广众之下,恨不得把这个人是我的写在脸上。
简直太猖狂了!
绝对不可以!这是谢景泽第一次的回答。
绝对不可以!虽然你很好,但是请滚蛋!
一想到后来的事,谢景泽的心如刀绞,变成了心如刀割。
他不过是在书院里寒窗苦读了几日,期望着日后金榜题名,能够练就火眼金睛,认识更好的妹婿,可再一回来,天都变了啊!
阿爹一口一个逸天,阿娘一口一个二郎!
谢景泽深深地理解了,自己曾经为何会那么蠢,这是来自父母的馈赠!
即便这个人眼中只看到谢景衣,对其他的姑娘恶言相向,毫不留情。
即便这个人,对待别人像寒冬一般残酷,对待他们家人像是春风一般温暖。
即便这个人送礼次次都送到人心坎上,不贵重,却情意满满。
还是不可以!这是谢景泽第二次的回答。
还是不可以!即便你再好,但是门不当户不对,我们家虽然门楣低,阿妹也绝对不会给你做小,所以请痛快的滚蛋吧!
谢景泽以为,他都这么简单明了了,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直接给他来了第三刀,一击毙命。
那大约是冬日的一个清晨,寒风刺骨,天都没有亮,依稀可见星辰。
守院子的家丁,都因为太冷,窝进了耳房里眯着打盹儿。
杭州城里还算太平,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过什么乱子了。
柴琛同他的父亲国公爷,翻墙……没有听错,就是翻墙进了谢府。
谢家同国公府,拢共就是一墙之隔,会功夫的人,垫垫脚尖儿,便过来了。
而谢景泽的院子,便是在这一角的,离街边远,离后院远,乃是读书的佳处。
谢景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日他诗兴大发,提笔写了一首长诗,尤其是最后一句,不是他自吹自擂,简直是点睛的神来之笔,有望成为流传千古的佳句。
他正摇着头晃着脑,便瞧见院子里杵着两个人。
这一惊,那最后一句,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
谢景泽想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你能想象得出?
国公爷,带着他的儿子,夜里翻墙到女方家来提亲?
没有错,是提亲!
到现在想起来,他都没有想明白,那日脑袋一片空白的他,以及刚从被窝里被刨出来的阿爹,是如何同柴琛父子二人,坐在一个屋子里,然后收了玉佩以及柴琛的庚帖,把谢三囡“卖掉”的。
他只记得,柴琛问:除了我,你们可见过阿衣看过其他男子?
谢景泽把谢景衣从尿床那会儿的事,一直翻到了如今,还真别说,他的这个妹子,什么含羞带怯,怦然心动,那是从来都没有从她的脸上出现过。
翟家的表兄,哪一回来,不是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供着,还偏心眼子得紧,次次她同其他姐妹都是不同的,可这个人,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一般,全然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他想说,我家阿衣也没有拿正眼瞧过你啊!可他突然想到了,前不久的时候,谢景衣缝制的衣衫。
他一套,柴琛一套。
谢景泽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
柴琛又说:阿衣顾着大姐的名声,顾着二姐的名声,可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为何?因为阿衣她压根儿没有打算嫁人。我可能是她最有可能接受的人。
谢景泽一惊,谢保林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谢景衣的确是经常开玩笑,说自己日后自立门户,招男宠三千……他们都是笑笑就算了。
可柴琛很认真,认真得让他觉得,谢景衣的确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柴琛还说:阿衣她想做一般的闺阁女子不能做的事情,旁的人不理解,可是我能理解。我祖上便出过女侯。
柴琛还说:今日我有父亲来做见证,我这辈子只会娶阿衣一人,所以请把阿衣交给我吧。只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等到她心甘情愿的愿意嫁给我了,再告诉她。
谢景泽回想着,手指微动,鼻头发酸,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觉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一个比这更好的三妹婿了!
第三次,谢景泽想说,可以!
他太嫩,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一下子便被打动了,可谢保林不是。
“国公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我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小女不敢高攀……”
国公爷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的,听到谢保林的话,站了起身,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来,“这玉佩一共有两块,一块是逸天一直戴着的,这一块,给三囡。”
“我相信我的儿子,他不要联姻,也可以挣来想要的。”
谢保林一震,有些迟疑的问道,“那公主那边……”
齐国公摇了摇头,“我同她早有约定,大郎的亲事归她管,二郎的所有事情,都由我来做决定。”
谢保林叹了口气,“逸天人品贵重,若是门第低一些,不用你们登门,我都豁出老脸,求来做女婿。国公爷如此有诚意,两个孩子又十分的投缘,我岂有不应之礼。”
齐国公见他接了玉佩,松了一口气,“这趟杭州没有白来,不瞒你说,我以为我这儿子,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给官家做契兄弟啦!你家三囡养得好,啊哈哈!”
一旁的柴琛脸一黑,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齐国公,爹啊,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骇人话!不会说话不要说话!
第一一一章 脸皮厚
谢景泽有很多话想说,可这是永平侯府,并非是说话之地。
主院很快就到了,隔得远远的,便有下仆恭恭敬敬的来迎。
谢景泽用余光瞟了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便是路,都清理得干净了些。
雪整整齐齐的堆在两侧,提着火笼子的女婢低着头,像是头上戴了什么枷锁。
明明以前,一个个的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他想着看了看身边走着的柴琛,他不怒不笑,毫无表情,好似引路的美人都是泥塑的一般,甚至连着永平侯府,在他眼中,也不算什么。
谢景泽想着,手紧了紧。
若是他也能有这番底气与本事,又有谁还会小瞧妹妹们呢!
他想着,看着主屋门口晃动着的珠帘,来年春闱,一定要高中啊!
“柴二公子好久不来,你阿爹阿娘可还好,兄长的身体好些了吗?侯爷今日出门会友了,尚未回来。”
一进屋,永平侯夫人便站了起身,笑眯眯的迎了过来,半句也不提柴琛进了永平侯府,不先来向主家问好,却直接去了谢保林院里。
柴琛拱了拱手,“我这是头一回来。”
永平侯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柴琛不喜欢参加宴会,说起来,她这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他。早听人说,他一张嘴毒的要命,曾经一日气晕过三个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至于人空着手,不下拜帖就直接登门,永平侯夫人觉得,还是莫要细想的好,越想越觉得刺人。
柴琛闻着屋子里的香气,皱了皱眉头,“夫人,春闱在即,小子尚有许多不明的功课,需要景泽兄释疑,若是不通,担忧明年会落榜。是以想请景泽兄过府小住,一块儿温书。”
永平侯的嘴巴张了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柴琛这个天杀的,一来就给她扣上一口大锅啊!
什么叫谢景泽不去给他解惑释疑,他明年就可能会落榜?
你自己学艺不精,考不上,居然想把责任都扔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话都说到这地步,她还敢拦吗?不敢啊!
虽然京城之中,都言柴琛学问好,又抱上了官家粗壮的大腿,乃是来年春闱三甲的热门人物,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浪得虚名,或者是官家怕人说他徇私舞弊,故意将人卡上一卡,名落孙山了,还要怪到无辜的她的头上来不成?
“景泽前几日也提过,我是担忧他去了打扰你做学问,便给拦住了。科举乃是男儿最重要的事,景泽且随柴二公子去,要同他好好讨教一二,柴二公子的学问,在京城乃是一等一的好。”
谢景泽撇了撇嘴,行了个礼,“诺。”
“如此,小子就先行告辞了,时间紧迫。啊,另外,夫人还是换一种香味的好,这种香,太后身边养的那只雀儿,很喜欢用。”柴琛说着,对着永平侯夫人行了个礼,拽着谢景泽就出了门。
待他们走远了,永平侯夫人方才拽起桌上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竖子无礼!”
一旁站在的陈嬷嬷,忙拍了拍她的胸脯,“夫人,您别动怒,小心犯了心疾。这柴二郎在京城,乃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说话噎人,你何必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说到底,人家的父亲深得宫中宠爱,母亲又是公主,谁又敢不让着他三分呢!”
永平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可惜了玉娇。”
陈嬷嬷没有接话。
别说谢玉娇了,就是今日来府上探望她的元婴,都不一定能入得了柴琛的眼呐。
“你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出了主院门,谢景泽终于笑了出声,一直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无关紧要的人,不用在意。”柴琛说着,瞥了瞥一边的花丛,“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了。”
“柴二哥哥,柴二哥哥。”
谢景泽循声一瞧,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没有见过,但却是知晓的,今日庆宁长公主府的元婴来探谢玉娇。
这小娘子面生,又唤柴琛唤得亲热,应该就是元婴了。
“柴二哥哥,柴二哥哥。”
柴琛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加快了脚步。
谢景泽在一旁跟着,打趣道,“有美人唤你,你不回应?”
“没听到。”
元婴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柴琛回头,跺了跺脚,到底没有追上来。
两人七弯八拐的,终于回到了春堂院的门口。
谢景泽到底没有忍住,拽了拽柴琛的衣袖,“你何时同我阿妹说,她这个人,怕是不喜欢别人骗她。”
柴琛一听,却是笑了。
谢景泽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柴琛如此发自真心的笑,虽然他是男子,但也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春暖花开,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像谢景衣一样。
“我觉得快了。你不觉得,阿衣最近待我越发不同了么?”柴琛说着,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而且,我没有骗她。我可是聘礼都已经给她了。”柴琛说着,笑得越发的灿烂起来。
谢景泽打了个寒颤,怎么办,感觉我的未来妹婿,有点不正常!
方一进院子门,便瞧见两口巨大的箱子,谢景衣同谢景音一人坐了一个,甩着脚丫子不知道在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一听到门口的响动,谢景衣立马回过头来笑道,“大兄,行礼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阿娘让你快些走呢!”
谢景泽对着她的头就是一下,“你就知道,我走得成?”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有柴二在,哪里有不成的道理!”
谢景泽深深的看了柴琛一眼,见他眉眼弯弯的,可算是明白,这厮为何越发的猖獗,因为他越来越有底气了啊!
“谢三,我约了杨五明日去樊楼,你要不要去偷看?”
谢景衣一听,立马从箱子上跳了下来,“你可真行啊!哈哈,想什么来什么啊!我正想去看看那是个什么人物,好提前给我大姐姐防备防备,你便安排好了!去啊,怎么不去,我特定去啊!”
“你怎么还认识杨五郎呀?”谢景衣高兴完,又觉得疑惑起来,上辈子她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更加不知道,柴琛同他是认识的。
柴琛摇了摇头,“不认识。”
“哦,行吧,明日且让我试他一试。”
谢景泽同谢景音对视了一眼,为什么你们两个人如此自说自话,人家都不认识你,你就约人?不认识你还去试,也不怕试错了人!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理直气壮,怎么脸皮这么厚!
第一一二章 哈哈
北地的雪,远比杭州来得多,连绵不断的,好似故意白了,以承托出年节的红。
谢景衣同谢景音趴在窗边,探着头往外看去,她们来得太早,那杨皓尚且未来。
“二姐姐,你能不磕豌豆了么?听得我牙疼。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不应该就爱吃那种一口酥之类的秀气点心么?”
谢景音嘎嘣一声,又咬开了一颗,笑道:“真正长得好看的姑娘,就是磕豌豆,那也是好看的。若是丑了,只能说明她不够好看。”
“再说了,你的牙齿还长了耳朵不成?听到牙疼。”
谢景衣从谢景音手中拿了几颗豌豆,也跟着嘎嘣了起来,“你赢了。”
谢景音得意朝着隔壁雅室那头挥了挥手。
谢景衣循着她的视线瞧去,只见柴琛靠着窗坐着,长长的蓝色发带,在空中狂野的飘舞着。见谢景衣看过来,他端起了手中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对着风口喝茶,也不怕肚子鼓起来!”谢景衣鄙视的看了柴琛一眼,这年头,文人雅客越来越喜欢装高雅了,你咋不拿出一把扇子摇一摇呢?
说话间,一低头,就瞧见一个拿着折扇,穿着月白色袍子的小郎君,一摇一摇穿过月亮门,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颠颠的跟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小书童。
“三娘子,这个就是杨皓。”
谢景衣一听,眼睛亮了,“大姐姐,快来快来。忍冬,上!”
谢景娴脸红得不像话,坐在那里不动,被谢景衣一把拽到了窗边,“大姐姐,生得还挺高。”
这杨皓生得又高又瘦,脸上轮廓分明,生得并不像杨夫人,应该是像了他的父亲。
鼻梁很高,眉眼倒也算端正,至于下半张脸,被挡住了,有些看不清。
比起以前的徐子宁,杨皓明显要成熟稳重不少,如果忽略他大冬天拿着一把折扇的话。
谢景衣偷偷的看了一眼谢景娴,见她红着脸,并未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那人生得恰好在自己的痛点上,要勉强过上一辈子,当真是一件难事。
说话间,只见下了楼的忍冬,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月亮门奔去,一个不慎,便同杨皓撞了个正着。
那重重的啪的一声,便是在楼上,谢景衣都能够感觉到疼。
“大官人,对不住,奴有急事,一时跑快了些。这这这胭脂全都洒在你的衣衫上了,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忍冬说着,抬起头来,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心里牢记着谢景衣教的,哽咽着说着话。
杨皓今日的袍子白,此刻被洒了一盒胭脂,胸前不均匀的红彤彤一片,显得十分的狰狞。
杨皓皱了皱眉头,看了身后的小书童一眼,说道,“先把这位小娘子扶起来在说吧,雪天路滑,撞到人了也是常有之事,不过这位娘子实在是走得太快了一些。”
小书童反应过来,担忧的问了一句,“公子,你可有哪里受伤了?”
杨皓手中的扇子摇了摇,“我无碍,你快扶人起来。”
杨皓说着,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手中的扇子摇得更快了一些。
忍冬一瞧,试探的问道,“大官人,不若寻个地方,奴替你把这个袍子清理一下吧,耽误了大官人的事,奴实在是……”
杨皓看了她一眼,“不必如此。”
他说着,走到了一角,拍了拍身上的胭脂,见有一些拍不到,用手指沾了雪水,在胸前胡乱的捣鼓了几下,再一转过身来,那胭脂竟然变成了一副红梅图。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
忍冬一愣,又想起了谢景衣同她说好的,抽泣得更伤心了一些,“大官人不怪,实在是感激不尽,不过胭脂名贵,奴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同我家娘子交代。”
杨皓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小绊,胭脂多少钱一盒,我也不知道,刚才我也走得急,没有瞧见这位娘子,你替我赔钱给她吧,我且先上楼去,怕柴二公子已经到了,让人久等便失礼了。”
身后的小书童笑眯眯的应了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银锭子,低声对忍冬说道,“这位姐姐,快莫要哭了,我家公子心善,不同你计较,日后走路可得小心着点,撞着了别人,可没有这个好。”
忍冬摇了摇头,行了个礼,拍了拍身上的胭脂粉,“我家娘子也是良善人,同她解释,定是不会怪罪于我,是以这银子便不用了。我不过是懊恼自己个,不会当差罢了。”
书童小绊一听,将银子收了,也行了个礼,“理应如此才对。如此,我便不勉强了,娘子走好。”
见人都走了,谢景衣同谢景音对视了一眼,方才拽着谢景娴在桌子边坐下。
门口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小二哥吆喝着领了杨皓去了隔壁柴琛所在的雅室。
谢景衣竖起了耳朵,想听动响,但却发现,樊楼的雅室隔音实在是太好,半点动静也无,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了谢景娴,“阿姐觉得何如?”
谢景娴俏脸一红,“性子还算和气。”
谢景音一听,将手中的豌豆一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了谢景娴的碗中,“和气是和气,就是手也太松了些,我担心阿姐日后连肉都吃不起。”
“噗……”谢景衣笑出了声。
谢景音一听,瞪了她一眼,也给她夹了一块肉,“你笑什么,民以食为天,我这是担心阿姐的生存大计。你瞅瞅,明明他就没有错,还给人赔胭脂,好人也不是这样做的。”
谢景衣笑了起来,“且等大兄同柴二见了他,考校完了再说吧。快尝尝樊楼的菜,同我们南地,大为不同。”
她来过许多次了,但谢景娴同谢景音,都是头一次来。
这边三姐妹边吃边说,那边的雅室的气氛,却是颇为诡异。
杨皓站在门口,杵了好半日,方才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天杀的京城谁不知道,柴二郎心狠手辣嘴毒,在京城搅风搅雨也就算了,才去杭州不到一年,就把那弄了个翻天覆地的。偏生这人还独,整个京城,就没有几个人,称得上柴琛的朋友。
杨皓虽然出身于伯府,但那是祖父的功勋,他都是孙辈了,还行五,同柴二郎这样的天之骄子,那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便是都在国子学念过书,他也只是远远的看过柴琛,不敢上前。
可前两日,竟然突然接到了柴琛的帖子,诚邀挚友上樊楼……
挚友?
吓得他一日无眠,嘴边起了一圈泡儿,这不只能拿扇子遮面,原本这天气应该拿鹅毛扇,但他听闻,上一次拿鹅毛扇在柴琛跟前晃悠的人,被讽刺为东施效颦,脑袋没有长全还以为自己个是诸葛孔明……至此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看不得带毛的东西。
是以杨皓一咬牙,拿了把折扇出门。
第一一三章 老岳父的审问
杨皓整理好了心情,摇着扇子进了屋。
只见桌前坐着两人,其中一人穿着蓝色的长衫,上头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银色暗纹的,乃是柴琛。
说起来,这还是杨皓头一次瞧见他穿如此鲜艳的颜色,这人通常都是黑得宛若墨水。
而另外一人,唇红齿白的,看上去颇为英气,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柴琛瞥了杨皓一眼,对着一旁候着的柴贵说道,“京城果然很大,一步之遥,我们在冬,杨五郎在夏,叫人给杨公子上冰碗,别中了暑气。”
杨皓的摇着扇子的手一僵,认命的放了下来,露出了起了几个小泡的嘴,“上火了,面容丑陋,是以遮挡一番,失礼了失礼了。”
柴琛无语的摆了摆手,“给杨五郎上碗凉茶吧。这是杭州谢家的谢景泽,明年也考春闱,指不定是同科。”
杭州谢家?
杨皓一惊,顿时明白了今日柴琛请他上樊楼是何意,他母亲前几日才去给他提亲,说的就是杭州谢家。
说起来,原本是杭州谢家的时候,他算是低娶,如今人成了永平侯府谢家,那可谓是门当户对了,朋友都打趣他,走了狗屎运了。
那眼前的谢景泽不是大舅哥?等等,那柴琛是什么?他为何威武霸气的坐在那里,仿佛是自己的未来老岳父!
杨皓赶走了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同谢景泽见了礼,“叫舅兄见笑了。”
谢景泽眯着眼睛笑了笑,“逸天说话就是这样,你莫要往心里去,今日是想认识一番,才托了逸天相邀。”
杨皓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终于安分了下来,人就是怕未知的事,得知柴琛没有什么恶意,他便不慌了。
“哪里有的事,柴兄相邀,杨皓惶恐得几日未眠,这不嘴上都起了燎泡,这才以扇遮面,实在是惭愧惭愧。”
柴琛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寒暄个没完,无聊的往窗外看了看,雪越下越大,先前忍冬洒在地上的胭脂,已经被覆盖得只剩零星半点了。
从他那里看过去,隔壁雅室的窗户那儿,已经看不到谢景衣伸出来的小手,真的是无趣至极。
“你有几个妾室通房?”柴琛突然问道。
杨皓一愣,结结巴巴的说道,“有一个,叫翠屏,乃是打小儿便跟在身边的女婢。”
“那你可有私产?”柴琛又问道。
“有三间铺子,一个农庄,家中没有分家,这些都是我中举之后,阿娘给我置办的。”
“你有兄弟姐妹几人?可都成亲了?”
杨皓有些发懵,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伯府我们这一代,一共有七个兄弟,我排行第五,乃是我这一房的长子,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叫杨珏,一个妹妹叫杨梅,弟弟乃是庶出的,妹妹乃是同母所出,都尚未说亲。”
一旁的谢景泽暗暗的低下了头,来了来了,同他小妹一个样子,什么都敢问,什么都问得理直气壮。
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是,杨皓竟然什么都回答!
他不知道的是,一旁的杨皓更是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紧张得要想出恭怎么办?
他分辨不清,这是老岳父的考校,还是书院夫子的试探,要不就是来自开封府府尹的审问!
“国子学的夫子可说你能考中?”
“夫子言,六成。”
“你从小到大,最珍惜的一件物品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轻松,杨皓高兴的回答道,“是一方砚台,我开蒙的时候,祖父送给我的。”
柴琛点了点头,“现在,如果你母亲要把这砚台送人,你该如何?”
杨皓一惊,“恕难从命。”
“喝口凉茶吧。”柴琛说着,给杨皓斟了一杯新上凉茶。
杨皓受宠若惊的端起了被子,一饮而尽方才觉察出不对的地方来。
他为何要回答,柴琛并不是他的老岳父啊!
“科举不光要看文才,更是要看品行。准备之功,需要面面俱到,以防万一。同样的问题,在你来之前,我同谢兄已经互相问过了。”柴琛端起茶喝了一口,认真的说道。
一旁的谢景泽眼皮子跳了跳,认命的点了点头,“夫子常说我口才不好,没有急智,若是被人突然问话,容易磕磕绊绊的,是以逸天便经常突然问我,以免初试中了,殿试却表现不佳,岂不是可惜?”
“我家中一共兄妹五人,我乃长子,下有幼弟不足周岁。家中产业,都是母亲在打理,我也没有通房。于我而言,最珍贵的是我的三个阿妹,母亲若是把她们胡乱嫁人,那我定是要阻拦。”
杨皓恍然大悟,感激的拱了拱手,“原来如此。这我倒是没有想过,回家之后,得练起来才是!”
谢景泽刚喝下去的茶水,险些喷出来,再一看柴琛,人淡定的坐在了那里,宛若一尊大佛,心安理得的受了杨皓的感谢,遂越发的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起来,这大约就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气度吧!
谢景泽想着,他还有很多要学的。
这样一想,谢景泽又觉得古怪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是不是?
之后因为柴琛几乎不说话,杨皓同谢景泽你来我往,聊得酣畅,这一顿饭,吃起来竟然高高兴兴的。
待谢景泽送了杨皓下楼,柴琛方才走了出来,站在雅室的门口等谢景衣。
“如何?”谢景衣问道。
柴琛点了点头,“傻,中。”
谢景衣轻轻的嗯了一声,同她想得差不离,傻了吧唧,居中之人,不是什么光芒万丈之辈,但是也有那个本钱,平安喜乐一生。大多数的人,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回家了。这个给你。”
谢景衣好奇的接过了一个大纸包儿,“这是什么?”
“给青厥的零嘴,都是我家那匹傻马爱吃的。”
一旁闻到香气想吃的谢景音,默默的收回了伸出了一半的小手。
天怒人怨!为什么一头驴子,还有零嘴!简直不可饶恕,让人想把它的毛扒光了去!
谢景衣见过貂毛帽子了,对于这零嘴儿也不觉得稀罕,随手递给了忍冬,“知道了,青厥都被你惯坏了。”
第一一四章 母亲
柴琛一听,微微面红,青厥被他惯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青厥是他同谢景衣生的孩子一般!
孩子啊!柴琛想着,微红的脸又变得铁青的,他并不是很喜欢孩子,烦人粘人,长大了出息了,那叫天赋异禀,长大了祸害了,那叫子不教父之过……
“你喜欢孩子吗?”柴琛脱口而出。
谢景衣一愣,四下的看了看,指了指自己,“你问我?全杭州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钱。”
柴琛顿时满意了,他同谢景衣绝对就是天作之合。
谢景衣并没有深究,在宫中,孩子那就是血雨腥风,叫她如何喜欢得起来。
她如今只迫切的想回去关起门来,几姐妹一道儿讨论一番那杨皓。而且,雪越下越大了,再不回去,马车就越发的难走了。
待谢景泽回来,几人便一同下了樊楼,柴琛将谢景衣送回了青堂院,方才同谢景泽一道儿,回了他在国子监的宅院里。
齐国公不在京城的时候,他通常都不住在国公府里,更是离长公主远远的,只有逢年过节,亦或者是长兄不适的时候,方才会回去。
一进院子门,谢景衣吸了吸鼻子,便闻到了一股子甜糯的香气,不等她言语,身边的谢景音已经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进门,“阿娘,今日可炸了糯米团子,里头夹蜜了么,外头要裹芝麻。”
翟氏一脚踏在摇篮上,晃着已经睡着的幼子,手中还不停的缝着针线儿,桌上放着一盘炸好的麻团,尚且还热着,散发着油与糖混着在一起的那种腻人的香气,好似光是闻上一闻,都要胖三斤了。
“阿娘在做抹额?”谢景衣也跟着走了进来,
翟氏点了点头,“年节要到了,我给你祖父祖母各缝制了一套衣衫,就差这个抹额了。年纪大了,我这眼睛也不太利索了,剩下的,你们几姐妹一人缝上几针,也算是我们这一房的心意了。”
谢景娴一听,点了点头,接过了翟氏手中的针线活,谢家三姐妹当中,若是谢景衣上辈子没有做过掌衣,那就属谢景娴的手艺最佳了,但凡家中有这种女红之事,都是她来做的。
“你同景音拿出去做,顺带也教教她,这都老大不小了,绣工还跟初学的似的,以前年纪小,也就算了,如今你大姐姐亲事说定了,接下来就是你了,若不练好了,日后怎么绣嫁衣。”
谢景娴一听自己的亲事,红了脸,“景音,走罢。”
谢景音快速的往口里塞了一个麻团,不情不愿的擦了擦手,“知晓了,阿娘。”
待她们走远了,翟氏方才眼睛一亮,一把拉住了谢景衣的手,“怎么样?亲事定得急,我也就是凑活着瞧了一眼,看起来还是一个正派的孩子,你阿爹非说好……我心中这不忐忑得要命的,尤其是那日你说那杨夫人是个厉害的,唉。”
谢景衣无语的回头看了看,“大姐姐二姐姐都在,你怎么不问她们,专问我?”
翟氏拍了她一巴掌,“她们一个个的脸皮薄,回答起来都是还行,还好,不错,能听得出什么来!”
谢景衣更是无语了,阿娘啊,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啥人物啊!
我也是云英未嫁,含羞带怯的黄花大闺女好吗!
“要我说啊,小娘子看人,总是会有偏差,只有兄弟看兄弟,才准!”
谢景衣这下当真不干了,“阿娘,谁同谁是兄弟!”
翟氏捂了捂嘴,太过激动说秃噜瓢了,这话还是她远在杭州的亲嫂子说的,说旁人看翟清宴,那是小娘子看情郎,越看越羞,谢景衣看翟清宴,那是一撸袖子,嘿,大兄弟,今儿个吃了没?
“你大兄看杨皓是看兄弟,但他不是要温书么,阿娘只能问你了,别在意这些细节,快说说。”
谢景衣原本就是要同翟氏说掏心窝子话的,此刻便是再不满意,也坐了下来,谁叫这是自己个亲娘呢,还能同她计较了。
“配我大姐姐尚可。那杨皓学问中等,国子学的夫子说,大约有六成的几率是能考中的。杨家学风还不错,入仕乃是迟早之事,只不过想要做什么大官,我看难。”
翟氏了然的点了点头,这年头,能够封侯拜相的,没有几个人,她自己的闺女,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你大姐姐的性子,便是让她做大官夫人,她也过得不痛快。当初你阿爹问你们兄妹几人的志向,你大姐姐她就想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柴琛约他,他慌得要命,可见在杨家,也并非是什么地位高,见多识广之人,阿娘不用忧心门第之差。我使忍冬撞他,他虽然知晓男女有别,一再避让,但还是心存怜悯,容易多管闲事,是个心肠软的人。”
翟氏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你大姐姐心肠也软,这软到一处儿了,还不叫人给吞吃了?”
“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在母亲的庇护之下,尚未遭受过毒打罢了。他嘴上起了燎泡,便以扇遮面,身上洒了胭脂,便画成腊梅,可见在意容姿与风雅。”
翟氏叹了口气,“亏得我当年花重金,给你们请了女夫子,琴棋书画样样都教了,虽然不见得精通,但也不至于说不上话,对于容貌,我的三个女儿,都是我的骄傲。你说的话,阿娘已经明白了。”
“最近我发现我身边的向嬷嬷,是个通透的人,待方嬷嬷调教一番,便给你大姐姐做了陪嫁去,杨家人多嘴杂,需要有个厉害的在身边;之前我打算把鸾琴同鸾和两个女婢,给你大姐姐陪嫁,现在看来,鸾琴不行,生得太过喧宾夺主,又喜欢故作风雅,日后怕是要起波澜,换鸾鸣好了。”
除了谢景娴身边如今已经有的两个一等女婢,翟氏最近还在给她挑选二等女婢,都是直接从杭州带来的,一直都交给嬷嬷在教导。
谢景衣听得翟氏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心中大慰。果然为母则刚,之前在杭州,翟氏也跟着方嬷嬷学,但并无多大长进,到了京城这才几日,便让人刮目相看了。
“阿娘也莫要太过忧心,这杨皓倒是有一点还好,是个有底线的人,不会事事都听他母亲的。大姐姐同他相处好了,阿爹同兄长又能够越来越好,日子会好过的。”
女子嫁人,最怕的就是嫁给那种事事都听母亲的软蛋子,那当真是一肚子委屈没有地方撒,得憋闷死去。
谢景衣这样想着,突然发觉,柴琛问的几个问题,倒还挺在点子上的,好似他自己个嫁过人似的。
第一一五章 十八衣
翟氏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操心那个的,说到最后,又叹着气说,八字都已经合了,亲事都已经定了,还能够反悔不成?就等着杨家来下聘了,那杨皓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操心来操心去,闺女还是要嫁过去的。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赶了谢景衣回房,后脚又唤了谢景娴来,絮絮叨叨的又从头来说了一轮。
谢景衣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真是不明白,翟氏怎么能够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跟这天上的雪花似的,下个没完。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说到底,谢景娴的人生,得她自己去过。
起码如今的杨皓,还算是个不错的青年才俊,总不好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开始怀疑他日后会不会花光钱财还耳根子软花心了。
毕竟若是换了谢景衣,便是那未来夫君是个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的花花肠子,她都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别说看别的小娘子了,就算是看个花儿,都得请示一番,不然,就割了。
在自家宅院里温书的柴琛,突然觉得两腿一凉,看了一眼一旁无聊的扯着鸡毛掸子的柴贵,“给我拿个薄毯来,另外叫厨上煮些热汤来。”
柴贵一惊,他家公子从小习武,何时要过这个,“公子今日可是在樊楼吹了冷风着凉了,需不需寻个郎中来瞧瞧,春闱在即,可莫染了风寒才好。”
柴琛摇了摇头,那一瞬间的凉意好似又没有了,“无妨,许是谢景衣在腹议我罢了。”
柴贵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儿,你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还是能够读心呐?人家腹议你你都听得到,简直是病得不清!
“你有心在那里说我,还不快去煮汤?”
柴贵一惊,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柴琛,确定他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并没有生出三头六臂来,这才松了口气,慌忙的起身出门叫厨上煮汤去了。
今年冬天太冷,他都冻得幻听了,公子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心里偷偷的说他。
柴琛摇了摇头,又拿起书卷看了起来,虽然这些经典,他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甚至连今年科考的题,不出意外,都会同上辈子一模一样,但是温故而知新。
万一阴沟里翻了船,春闱不能高中,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谢景衣笑死去?
谢景衣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忍冬,忙将火炉子调旺了一些。
她揉了揉鼻子,心惊的看向了手中的画纸,还好刚刚那一条线,并没有画歪,不然的话,又得从头再来了。
忍冬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朝着谢景衣的床榻看过去,在那床榻上,铺着一套湖蓝色的裙子,上头用银色丝线绣了暗纹,乍一眼看去,并无特别之处,可是她见三娘子拿着比划过,只要一动,那湖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波光粼粼的,美不胜收。
是以她现在在这里,都不敢大喘气儿,生怕一个不慎,吹起了波澜。
这裙子的绣法并不繁杂,便是忍冬自己个也能够绣。
但是她只能够照着画好的图样子绣,绝对不能够像小娘这般,有这奇思妙想,能够想出这么神奇的裙子。
谢景衣画完了最后一笔,眯了眯眼睛,“如此,绣完这根发带,我也算是积攒够了十八套新裙子,我那铺子,能赶在上元节之前开张了。”
上元节的开封府,简直就是不夜城,官家会携着宠妃出宫来看灯,藏在深闺中的小娘子,也难得会出来狂欢,以求在上元节能够偶遇一个心上人。
更多的,希翼被看灯的官家看上,带进宫去,从此一飞冲天,成为贵人!
忍冬见谢景衣松了笔,忙端上了一碗甜汤,“娘子,喝点汤暖暖吧。娘子,奴斗胆问上一句,奴也能够绣波涛,可为何绣出来,不像娘子这样神奇呢?”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你绣不出来,是因为你没有遭受过宫中的毒打啊!
“因为我不是在绣花,而是在画画。我自幼学画,夫子教过我明与暗,光与影。一滴水落在地上,有的人看到的是一个湿漉漉的点,有的人看到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我这么说,你能够明白么?”
忍冬有些恍惚,她好似懂了,又隐约的觉得,自己怕是永远都不可能懂。也难怪以前青萍总言,小娘就是小娘,她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谢景衣伸了个懒腰,端起甜汤一饮而尽,又围着屋子抖抖手抖抖脚,走了好几圈儿,勉强算是消了食,方才又拿起针线,绣起那根发带来。
“明日晨起请安之后,我要出门去,你把青厥喂饱一些。”谢景衣拿着针,突然说道。
忍冬点了点头,“娘子是去樊楼,还是去天布坊。”
谢景衣出门,多半是寻柴琛的,是以忍冬有此一问。
“都不是,这次不是买卖的事,是有旁的私事,你不要同旁人说,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给大兄送东西去。”
忍冬应了声,退出门去。
谢景衣握着发带叹了口气,年关将至,裴夫人时日无多了。
她不知道明日要去寻的那人,是不是有办法救她一命,但是她欠裴少都太多,总该为了他试上一试。
若是不成,那也是命罢了。
上辈子她头一次知晓那人,还是在翟氏病重,药石无医的时候,那时候谢景娴同谢景音都嫁出去了,日子过得艰难,她一个人守着翟氏,听着她说胡话,心急如焚。
无意之间,得知有这么一个高人,可待她寻过去的时候,那人却远游去了。
再回府中,谢景衣再度披麻戴孝,此间只剩她一人。
谢景衣想着,吸了吸鼻子,上辈子的伤口,她以为都愈合了,可想起来,还是生生的疼,让人不敢触碰。
再后来见到,是在宫中,官家头一个公主,生得雨雪可爱,十分的肖他,可染了恶疾,太医束手无策,官家疼得撕心裂肺的,说阿衣阿衣,你替朕抱抱她吧,朕不敢,朕怕抱了之后,再也放不下了。
谢景衣回想起家中旧事,遣了宫人去请,也是公主的气运,找到了人,也就是官家信她,方才把公主让宫外的游方郎中医治,结果还真的治好了。
那会儿宫中人都感叹,富贵险中求,学不来的胆大。
第一一六章 游方郎中
谢景衣有时候在想,若是有人把她上辈子的故事写成一册话本子,那一定能火爆京城,毕竟,每一次都是以命相搏的豪赌。
并不是只有战场,才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翌日晨起,风雪依旧没有停,四处都白茫茫的一片,市集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永平侯夫人并非那等会在早晚请安这种事情上苛责人的主妇,她向来在声名之事上保持得很好,是远近闻名的和善人。
事世就是如此嘲讽,害人的人被称为善人,被害的她被骂十恶不赦。
谢景衣抖了抖伞上的雪,青厥许久都没有出门,见了谢景衣高兴的撅着蹄子撒欢,昂着头像是在唱歌。
前头牵着绳子的忍冬拽不住它,索性松了松绳儿,毕竟这是贵族,惹不起。
谢景衣摸了摸青厥的头,“别闹腾了,走吧。回来给你吃好吃的。”
青厥像是听懂了一般,甩了甩尾巴,欢快的了门,虽然它努力克制了,但谢景衣还是感觉比平时颠了不少,她伸出手来,无语的拍了拍它帽子上的雪。
在城南有一处杏花巷,到了春日的时候,整条小巷里都开满了花,只可惜也不知道如何冒犯了土地神,整条巷的杏树,都只开花不结果,年年如此。
在着巷子深处,有一家医馆,连个匾额也无,只有靠近了,方才能够闻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药草味儿来。这主家姓李,先头也是名动一方,不过李郎中无子,只得一女李杏。
待李郎中过了之后,人人感叹李家绝后,断了传承。却不知那李杏,自梳为妇,挑了医幡,挂了摇铃,做起了那游方的女郎中。
李杏医术高明,奈何这世道,不光男子瞧不起女子,便是那内宅的夫人,也瞧不上女医,只胡乱的称着,啊,那个姓李的接生婆子。
小巷子里静悄悄的,风雪太大,并没有几个行人,谢景衣熟门熟路的朝着巷子深处行去,走在前头的忍冬,蓑衣斗笠上,已经全都是雪,好在谢景衣早早的给她备了厚厚的毛靴子,还有暖手炉子,倒是也不觉的冷。
不多时,便能瞧见那李家的大门了,谢景衣跳下了驴,雪很深,一下子便将她的鞋面盖住了。
她蹙了蹙眉,旧旧的木门关着,门上还插着干枯的艾草,在那门前,站着一个人,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发衣衫上全都是雪,简直像是一个雪人。
那人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意外,“谢三娘子?”
谢景衣点了点头,“正是谢三,没有想到,在这里巧遇裴公子。”
裴少都眼睛一亮,“你认识李杏?”
谢景衣摇了摇头,“并不认识,慕名而来。”
裴少都脸上的光彩顿时暗淡了下去,苦笑道,“我天不亮,便来了,叫门也不开。我家夫人病重,宫中太医都瞧过了,实在是无计可施。这京城中但凡有名的医者,我都试过了,可……”
裴少都话说了一半,张了张嘴,许是觉得同谢景衣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未免有些交浅言深,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谢景衣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同情之类的神色,裴少都他,不需要同情,已经有够多的人,同情他了。
谢景衣抖了抖身上的雪,上前轻轻的敲了三下,又重重的敲了两下,朗声说道,“李郎中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屋子里毫无回应。
谢景衣并不气馁,“李郎中就在屋子里头,为何不出声。我瞧你这门前雪,同旁人家一样的厚。其他家中,日日有人进出,自然扫过门前雪。这雪昨日下了一天,你家中若是无人,那雪应该比旁人家厚上三分才对。”
“再有那艾草,今年端阳插艾叶之时,李郎中并不在京城之中,且这艾草干干爽爽,用手一摸,也没有什么灰尘,应当是才插上不久。”
“还有那烟囱,顶端周围,并未有积雪,说明今早还有人做了朝食。哦,还有……”
门里响起了一阵不耐烦的声音,“你这个人,有完没完的,一大早的,就在别人家门口絮絮叨叨的,你这么喜欢断案,咋不去开封府呢?”
谢景衣笑了笑,“我倒是想,若是官家准许,我想当个状元郎,把那开封府尹的位置也坐上一坐,可惜他们嫌弃我是女儿身。”
门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回道,“你说我要的东西你已经带来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李杏缺了东西。”
“医者缺的当然是能够让她医术精进的病人,李郎中不光缺病人,还缺相信的你的人。我相信您的医术,所以来了。”
李杏嘲讽的笑了笑,“不就是旁的人医治不了,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来寻我这个游方郎中了。对吧,裴大公子。”
裴少都一愣,“不……不是。”
“是,也不是”,谢景衣回答道。
“的确是旁的人治不了,但并非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是家中人有疾,遍请名医,先生常年游历在外,一直寻而不得,一知先生回京,这便寻上门来了。”
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啪的一下打开了门,“你这个人,倒是会拍马屁,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也不觉得害臊。我这个被夸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景衣讨好的笑了笑,“我等着先生救命呢,先生若是爱听,我可以夸上三日三夜。”
李杏脖子缩了缩,“你还是叫我李郎中吧。诸位,也不是我脾气古怪,不愿意救人,实在是我本事不够,只学了我父亲的皮毛。裴夫人的病症,我有所耳闻,以裴家的地位,什么厉害的郎中请不到?我李杏自问医术尚可,但绝非是什么神医,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给裴夫人医治。这话说出来,未免叫裴公子失望,是以杏一片善心,不忍说破,故意装作无人在家中罢了。”
“只是这位小娘子实在是聒噪,叨叨个没完的,像极了我爹……”
谢景衣一听,忙挺直了脊背,“看吧,这说明咱们十分有缘分啊,如此,还请李先生出诊。”
李杏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着谢景衣,认真的说道,“我真没有夸你。现在的贵女,脸皮……都是这样的了么?”
第一一七章 命中注定
谢景衣拍了拍胸脯,“先生大可直言不讳,我这个人,从来都不害臊的。”
“虽然我耍小聪明,叫先生开门,但是诚意却是真真的”,谢景衣对着李杏行了个大礼,“我请先生,也并非是认为先生就一定能够治好。医者仁心,给病人治病,但医者并非是神仙,就一定能够治好。”
“更不会因为,医治不好,就责备先生。在我的眼中,先生同京城中其他有名的医者,都是一样的,家中亲眷重病,每一个郎中,都是希望。”
李杏脚步一顿,轻声问道,“都一样么?我是女子,通常别人来寻我,要不就是接生,要不就是调理月信,哦,还有不孕不育。你说我同其他人一样。”
谢景衣点了点头,“旁人怎么看先生,我可不管,在我眼中,却是一样的。先生瞧瞧,满京城,除了我谢景衣,还有其他大雪天,骑着驴子出来的贵女么?”
“在先生眼里,我同别人就不一样了么?脸皮很厚的贵女,喜欢叨叨的贵女,那也还是贵女不是。医治病人的人,就是郎中,不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
李杏轻笑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谢景衣说道,“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可惜年纪太小。”
谢景衣警惕的捂住了胸口,“我可不会给你当上门女婿。”
李杏闻言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说道,“我们李家有祖训,若非遇到突发急症救命,为了避免分心,一次只医治一人。裴大公子,抱歉了。”
裴少都眼眶一红,拱了拱手。
谢景衣摇了摇头,“你也不用说抱歉,因为我求你医治的人,也是裴夫人。”
裴少都一愣,朝着谢景衣看了过来。
谢景衣也没有看他,对着李杏又行了一个大礼。
李杏叹了口气,“罢了。有言在先,我也不一定能治。你们且等着,桌子有茶水,自己个倒,我准备一二,便随你们去。”
谢景衣松了口气,“先生请,我们自己来。”
李杏点了点头,去后头收拾药箱子去了。
谢景衣在堂屋里转了转,屋子里有着浓郁的药香味,墙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有些她认识,有些却是见也没有见过。
“我替内子多谢了,为何?”裴少都轻声问道。
谢景衣裂开嘴笑了笑,“柴二求我的。”
裴少都神色古怪起来,“柴二会为了我求人?”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他这个人,嘴硬心软,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裴少都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是……挺好的。”
李杏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背着药箱子出来了,看上去,的确是同旁的医者没有什么不同。
她跟着裴少都上了马车,谢景衣让忍冬也坐了上去,自己个则是骑着青厥在后头跟着。风雪太大,便是马车也不敢行得太快,青厥完全跟得上。
裴家乃是世家大族,同杏花巷隔得有些远,此刻风雪越发的大,等到了目的地,脸都已经被吹得麻木了,油纸扇被她一路上转了过来,即便如此,手头也有了积雪。
见马车停了,她猛的跳了下来,在原地蹦了好几下,想要抖掉身上的雪,却不想怀中一暖,她仰头一看,只见柴琛正站在台阶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还拿着一个暖手炉子。
“你倒是能蹦。”
谢景衣一愣,“你怎么来了?不是要温书么?”
“你能来,我不能来?”柴琛没好气的说道,解下了谢景衣身上的披风,又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了。
谢景衣脸一红,“你的太长了,要拖在地上走了。”
“也是,没有几个像你这么矮的了。”
谢景衣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披风暖暖的,还有这一个柴琛身上的味道,这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裴少都下了马车,见到柴琛来了,对着他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二郎出手相助。”
谢景衣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下要糟,她同裴少都这辈子只见过一面,若是贸贸然的给人请郎中,未免有些不太妥当,才假借了柴琛的名头,柴琛对此毫不知情。
“裴兄客气了,希望能够帮到忙,还是先进去看嫂夫人吧。”柴琛说道。
裴少都点了点头,领着李杏快步的朝着里头冲去。
谢景衣同柴琛也微微的加快了脚步,裴府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高声说话,这让谢景衣忍不住挺直了脊背,脚步姿势也规矩了起来。
“柴贵,你们何时来的?”
柴贵看了柴琛一眼,见他不反对,忙轻声回道,“公子今日新得了鲜狍子,给娘子送去,不想娘子出了门。许是心有灵犀,公子一想,便想到娘子会来这里了。”
什么鬼!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肉麻的小厮!还心有灵犀,还一想……你家公子是神棍么!
“没错。”柴琛补充道。
谢景衣无语,索性懒得言语了,等进了裴少都的小院,更是没有心情说笑了。
屋子里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憋得人喘不过气来,隔得远远的,就听到裴夫人的咳嗽声,她身边的女婢,一个个的都红着眼睛,谢景衣眼尖,瞧着她们连寿衣都备好了,显然人已经不太行了。
裴少都半蹲在床前,裴夫人脸上毫无血色,像是一张泛青的纸。
她不知道上辈子裴少都是否知道李杏,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但是没有请来她,亦或者是,请来了,但是李杏也没有回春之力。
总而言之,尽人事,听天命。
李杏把了把脉,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她拿着银针,在裴夫人的身上扎着银针,一直扎到她跟刺猬一般,方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示意着众人出门再说。
李杏欲言又止,也不看裴少都,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这种病症,我在我父亲的手札中看过,乃是胎里病,多早夭。”
裴少都眼睛一亮,“你见过,别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你可能治?”
李杏摇了摇头,“若是我阿爹在,她能多活十年。可惜我学艺不精,只能保她一年。”
裴少都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保。”
谢景衣皱着眉头,看了看李杏,裴少都太过悲恸,没有看出来,可她看得真真切切的,李杏明显就有所隐瞒。
第一一八章 隐情
她看惯了人眼色,便是一丝细微的表情,都不会错过。
裴少都难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从袖子中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李神医这边请,我家中什么药材都有,您只管开方子抓药。或者您看有什么喜欢的药材,都可以拿走。”
李杏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方子我早已经开好了,每日一副,一日喝三次。明日我再来给夫人施针。”
裴少都并未多言,领着众人便进了隔壁的厢房。
乍一眼看去,谢景衣几乎以为自己个进了太医院,四面墙都是直接到顶的大柜子,密密麻麻的抽屉上,贴着药材的名字,一眼望去,整齐肃穆得令人窒息。
李杏却并未发出任何惊呼之声,好似也对那些名贵的药材,毫无兴趣,她登了梯子,按照自己的药方抓好了药,拍了拍身上的灰,把药材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我送李神医回去。”
一旁一直不言语的柴琛,突然出声道,“裴兄陪着嫂夫人吧,我同阿衣送李神医回去。”
谢景衣一听,拧了他一把,叫谁阿衣?
柴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手提起了谢景衣的兜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裴少都难得的笑了笑,对着柴琛拱了拱手,“二郎之恩,他日谢过。”
谢景衣看着裴少都进了主屋,这才颇为唏嘘的转身离开,一路之上,可以看到不少仆妇慌慌张张的收着白布黑幡,还有一些蜡烛香火之类的物品。
柴琛见谢景衣疑惑,开口说道,“裴家乃是大家族,枝节众多,裴夫人自幼身体不好,没有学过管家。”
人一多了,便不可能拧成一股绳了,端起碗看笑话的,捣乱的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裴夫人不擅长管家,又在病中,也难怪这些人乱糟糟的成一团了。
谢景衣没有说话,三人出到门口,青厥见到柴琛,高兴的冲了过来,舔了舔他的手。
柴琛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已经不小了,该会自己个跟在后面跑了,知否?”
青厥不明所以,高兴的嘶鸣起来。
谢景衣无语的看着一人一驴,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厥是柴琛生的,儿啊,你已经年纪不小了,该学会独立行走了……
“去坐马车吧,你阿爹阿娘还需要你看顾呢。”
谢景衣原想拒绝,担心青厥会走丢,这么一听,果断的上了车,她若是病倒了,还不知道,永平侯府会趁机出什么幺蛾子呢!
李杏一直没有说话,上了马车,也只是拨弄着她的药箱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谢景衣想起她之前的神色,直接问道,“李神医之前可是隐瞒了什么?关于裴夫人的病情。”
李杏一愣,苦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理直气壮的问一些不合适的问题。”
“我觉得你会说,所以才会问。”谢景衣回答道。
李杏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能来帮裴夫人求医,想来也是关系匪浅,也罢,再过几个月,也瞒不住了。裴夫人有孕在身,如今初初两个月。”
谢景衣同柴琛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震惊之色,上辈子的时候,裴夫人这个时候可就没了,那么裴少都知不知道,她是一尸两命呢?
“孩子可保得住?”
李杏拿着帕子,擦了擦银针,“这又事关另外一件事。谢三娘子对于我阿爹,都知晓些什么?我瞧得出来,你下了一番功夫来查我,不然的话,也不会句句话说到我的心坎上。”
“没有没有,我们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啊,神医。你阿爹当年名动京城,在贵族之中,颇有名望,经常有贵人请他去瞧病。可是你阿娘去了之后,他便甚少出来行医了。”谢景衣说着,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传言你阿爹曾经给先皇瞧过病,不过我在……不过我只是有所耳闻而已。”
李杏大吃一惊,“我没有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知晓这件事。我阿爹的确是曾经给先皇看过诊,我也是在我阿爹的手札里发现的,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尚且年纪,有一次先皇出巡吴地,侥幸偶遇。”
李杏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我要说的,不是先皇。而是另外一位夫人。我阿爹在手札中说,他曾经给一位夫人瞧过病,那贵人患有同裴夫人相同的病症,命不久矣。”
“受皇命医之,经问询,那夫人祖上,也有患此病症之人,几乎全部早夭。先皇痛哭流涕,命我阿爹一定要医治好那位夫人……”
不对啊,等等啊!
你在说什么啊,一位夫人?别人家的夫人,先皇为何要痛哭流涕啊……你这么神色淡然的到底在说些什么了不得的宫廷秘史啊!
李杏像是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节,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我阿爹治好那位夫人了没有,但是他的手札上有完完整整的秘方,我猜想,应该是治好了的。这病十分的罕见,现在出现在了裴夫人的身上。而且,还有可能出现在裴夫人的孩子身上。”
“当然应该只是有可能,我阿爹的手札里说,那位夫人家中,也并非人人如此,显然,并非是绝对之事。我当裴公子衔着金汤匙出生,没有想到,也是个苦命人。”
谢景衣一怔,心情低落了下来。
该不会她求了李杏来治裴夫人,反倒要给这辈子的裴少都来一个双重暴击吧!那简直太惨了。
柴琛拍了拍她的背,“裴夫人还有救吗?”
李杏咬了咬嘴唇,“这救命之法,主要是靠我家祖传的银针之术,我虽然已经三十有六,但依旧谈不上精通二字。”
“等等,你说你多少岁?”
李杏又重复了一遍,“三十有六。”
谢景衣张大了嘴巴,李杏看上去唇红齿白,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顶了天说了她二十有五,若是抹点脂粉,说她双十年华都有人信,竟然已经三十有六了。
谢景衣想着,一把抓住了李杏的手,“神医,你相信我,你没有发掘出自己真正的天赋。你同我一道儿吧,咱们绝对能够把全天下所有小娘子的钱都赚光!”
李杏被她激动的神情吓坏了,她敢发誓,她绝对从谢景衣的眼睛里瞧见了金子,亮得刺瞎人的双眼。
“若等我到四十,可能让她延寿十年,若是我能活到五十,兴许能治好她。可是,她等不到了。”
第一一九章 寻人
谢景衣一听,冷静了下来,“那若是去太医院请一个五十岁精通针灸之术的太医,结合你阿爹的手札,能治好吗?”
李杏脸一沉,果断拒绝,“祖传艺术,不可外传。我虽然没有后人,但是可以收徒弟。”
“那如果那个五十岁精通针灸之术的人,愿意拜入你家门下呢?”
李杏显然没有想到谢景衣说的这种事情,结结巴巴的说道,“荒唐,都五十了,早就有师父了,如何可以改换门庭?”
谢景衣静静的看了李杏一会儿,摇了摇头,“你经常觉得,女子行医,别人觉得太荒唐,都嘲讽于你。那么你又怎么能够说五十岁拜师的人荒唐,嘲讽于他呢?”
李杏瞳孔一缩,谢景衣总是能够说到她的心坎上,一击毙命。
她一时词穷,不知道从何应对而起,“你这是诡辩。”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说什么不重要,你若是不愿意,我也没有什么理由道德绑架,非要逼着你救人,只不过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就没有了娘亲,实在是叫人瞧着不忍心。头一个做大事的人,别人肯定会说他荒唐,可做的人多了,也就不荒唐了。”
李杏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擦起银针来了。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谢景衣眼珠子转了转,一下子看到了身边的柴琛,顿时觉得尴尬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发觉柴琛的小心思之后,两人第一次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挨在一起坐着,别提李杏,她现在同一具雕像无异。
柴琛见她看过来,喉结动了动,从袖带里摸出一把剥好了的炒栗子,“给。”
谢景衣拿起栗子吃了一颗,又觉得不对味起来,“柴贵剥的?”
说完看到柴琛修长的指甲毛了边,又想着自己是不是明知故问,格外矫情,惹人笑话,心中懊恼不已。
但是覆水难收,为时晚矣。
柴琛笑了笑,“我剥的,就只有一把,剩下的被二姐抢走了。”
“哦!”谢景衣又塞了一颗栗子,又香又甜,入口即化。
马车里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了杏花巷,青厥竟然一路跟来,也没有跑丢。
李杏直到下马车的时候,都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你说的话,我需要仔细考虑,毕竟这是我祖祖辈辈的心血,你能够理解吧?”
谢景衣轻轻一笑,晗了颔首。
李杏也笑了笑,转身进了屋,直到她把门关上了,马车方才重新启动。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裴府?”谢景衣好奇的问道,李杏不在,她说话也就大胆起来。
“你不会看着裴少都受苦,而无动于衷的,裴夫人的大限就在这几日,今日风雪如此之大,你都勤快出门,可见此事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谢景衣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耳根子有点发酸,像是掉进酸菜坛子里了一般。
“嗯,我欠裴少都一条命呐。”
柴琛一愣,“何时之事?我怎不知?”
谢景衣摆了摆手,“都是陈年旧事,懒得提了。那会儿我走投无路,也是走了他的路子,方才进宫去的,虽然进宫也没有讨到好,但是到底有了出头之日。”
“对了,让柴贵送我去天水巷,我去那里寻故人。”
柴琛敲了敲马车壁,外头的柴贵忙应了声。
“你哪里这么多故人?”他以为谢景衣的事情,他全都一清二楚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都跟我一样,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手眼通天谢嬷嬷,可不是吹的。”
柴琛被她得意洋洋的样子逗乐了,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
谢景衣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头发,“你又挠我头,头发弄乱了,可不好梳,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人呢。”
“什么人?”总不会还有第二个裴少都吧,柴琛努力的压制住了心中的酸水。
谢景衣整了整头发,“不过是一个绣娘罢了,我那十八套衣裙,都已经准备好了。之前在杭州的时候,在来的行船路上,无所事事,我还能够做衣裙。我喜欢做这个,但却不想,只做这个。”
要做出一套美丽的衣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事必躬亲,谢景衣得累死去,是以像在杭州的时候一样,她需要更多忠诚的好手来帮忙。
柴琛心中一松,“我与你同去,等一会儿送你回府,再见可能是要上元节看灯了。我总归也是要温书的。”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柴琛的表情古怪起来。
谢景衣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拍了拍柴琛的肩膀,“要好好努力啊,若是名落孙山,我可是要满京城的笑你的。”
柴琛眉头挑了挑,“上元节人多眼杂,你可小心一些。官家也会出来耍。”
谢景衣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话中之话,认真的点了点,“我心中有数了。”
“阿衣。”
“啊?”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柴琛轻轻的说道,风雪吹散了他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
可是谢景衣却是觉得那声音像是鼓槌砸在了鼓面上,砰砰作响,振聋发聩。
“啊!快了。”
等谢保林出京,谢景泽考取功名,娶了宋光熙,谢景娴嫁了出门去,翟氏在方嬷嬷的扶持之下,有了章法,她就可以开始,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天水巷同杏花巷并不算太远,都是平民百姓聚集的地方,这里巷子十分的狭窄,马车压根儿都进不来,谢景衣下了马车,牵着青厥,一深一浅的往里行去。
柴琛一边走,一边扫着青厥身上的雪,“好青厥,待新年,给你买一串金铃铛,挂在脖子上,这才威风。”
跟在一旁的忍冬脚一滑,差点儿没有摔倒,金铃铛……也不怕有人把这贵族驴偷了去!
谢景衣数了数,准确的找到了要寻的那户人家,院子门大大的敞开着,站着门口,就能够瞧见,院子里站在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寒冬腊月的正光着膀子,举着石锁,哼哼哈哈的怪叫着。
柴琛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啊!这就是你要找的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