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离开
京城催得急,永平侯又赶着回去过年节,昏天暗地的忙碌了几日,一晃便到了他们离开杭州的日子。
小雪花儿微微的下着,天才初初亮,稀稀落落的能够看到几个赶早进城外地人。
谢景衣站在码头上,她的小手有些发凉,心中却是莫名的唏嘘。
她不知道是该留恋杭州的平静幸福,还是该感慨他们一家子即将去京城乘风破浪。
忐忑却并不畏惧。
裹得像是一头黑狗熊的翟老爷,双手背在身后,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谢保林,“虽然你如今身份尊贵了,可我家女儿嫁给你的时候,那也是配得上的,你若是去了京城便怠慢于她,或者动了旁的心思……”
“旁人要脸面,我们下九流的商户,可不在乎这个,我便是拿银子砸,也要把你砸得翻不了身。”
谢保林认真的听着训斥,频频的点着头。
翟老爷见差不多,又看向了翟氏,“阿爹说你,你也别不服气,你出身的确是不好,旁人呕你几句,也不要放在心上。多朝你的儿女看看,拿不定主意的,便问三囡。”
“阿爹这么些年,不说别的,看人是最准的。三囡是你们家主意最正的,那小眼睛,跟针似的,戳破一些妖魔鬼怪。你阿娘走得早,阿爹又忙于生计,对你宠溺过多,教育太少。”
“你这一走,咱们父女二人,不知道何时方能再见。阿爹送你最后一句,也是阿爹最喜欢的一句话,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靠金靠银,不如靠本事。”
谢景衣见翟氏眼泪汪汪的,快要哭晕过去,忙用手撑开了自己的眼睛,嗔怪道,“祖父,我的眼睛,哪里跟针小那么小?明明比豌豆都大!”
翟氏肿着眼睛看了过来,被她作怪的样子逗笑了,拿着帕子擦了擦泪,“就你怪多。”
翟老爷慈爱的看着谢景衣,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三囡,同你表兄说说话吧,可惜了。”
谢景衣笑了笑,朝着站在大树下的翟亦宴走去。
翟亦宴今日穿了一身青衣,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表兄,我要走了。”
谢景衣的话刚说完,就感觉翟亦宴的手一闪,她的头上便多了一个东西。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应该是一支发簪。
翟亦宴将手背在了身后,靠着大树,笑道,“我出海的时候,一瞧见这个就觉得适合你,本想等去你家提亲的时候,再送给你的。如此,就当做是我的临别之礼了。等过了年节之后,我便有自己的船,要去到更远的地方了。”
谢景衣一愣,原来之前两家有意结亲的事情,翟亦宴一直也是知道的。
翟亦宴说着,伸出手来,挥了挥,谢景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眼便瞧见了站在船上的柴琛。
“老实说,我待三囡你,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只不过如果非要同某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的话,我觉得你很合适,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翟亦宴说着,自己也笑出了声,“当然,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负担,可以所压根儿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谢景衣裂开嘴笑了笑,捶了翟亦宴胸口一拳,“人没有,但是你的船,我可是很放在心上!”
翟亦宴哈哈的笑了出声,他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快些走吧,再不走,我怕阿爷能抓着你阿娘,说到天黑去。三囡,世界之大,难以想象,不要画地为牢,困住自己。”
谢景衣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翟氏走去,一旁的谢大伯一家子,也同谢保林说完了话,一家子人,这才一道儿上了船。
船很快就开动了,雪开始下得大了起来。
谢家人除了谢保林,其他的都是没有离开过杭州的,这离愁别绪,一下子被水上的风景给冲淡了不少。
她们是同宋知州一家子一道儿上京的,柴琛因为要去京城考春闱,便上了他们这条船,关慧知祖母抱恙,她要上京城探亲,便坐了宋家的船,这一路倒是也不寂寞。
谢景衣扶了翟氏进船舱,这里头最大的那一间,已经被永平侯同那柳艳娘给占据了。
她所料没有错,永平侯从青山村回来的那个晚上,便有人将柳艳娘当做礼物送给了永平侯,永平侯到底没有推脱掉……竟然将她一道儿带回京城去。
“阿娘,要不你们同柴二公子换一间吧,他毕竟出身公府,又是客人,这边的光线好,他也好读书不是?”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
跟在她身后的柴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翟氏一听,点了点头,“理应如此,柴二郎先去耍一会,我叫人安排好了,你再行休息。”
柴琛并未推脱,拱了拱手,“多谢伯母思量,柴二恭敬不如从命。三娘子,关于天布坊的事,柴某有事请教,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翟氏一听,不等谢景衣回答,便推了推她,“快些去,快些去,正事要紧。”
谢景衣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好家伙,也不怕这人是财狼虎豹,就把你闺女瞎推。
因为正在落雪,甲板上安安静静的,大家伙儿都进了船舱,凉风吹在脸上,让人清醒无比。
柴琛一抬手,给谢景衣戴上了披风上的兜帽,然后方才斯条慢理的把自己的戴好。
“你倒是狠心,把我当成诱饵了。”柴琛冷冷的说道。
谢景衣讪讪的笑了笑,“我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柴二你武艺高强,又身经百战,想当年,有多少人暗杀你,都没有得逞。大材小用,大材小用。”
永平侯府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上辈子他们进京,可没有一个好结果,她是有私心,毕竟谢保林同翟氏,不但无功夫傍身,还是那等毫无警醒之人,她如此做,也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我还要感谢你夸奖不成?”柴琛没好气的说道,“丑死了!”
谢景衣一愣,转即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什么?”
柴琛看了那簪子一眼,“这玩意一瞧,就适合那种红发碧眼的番人,哪里适合你了?你赚了那么多,怎么就那么抠,连给自己买个好看的簪子都不舍不得,还等着旁人送。”
第九十一章 倒背如流
“干卿何事?”谢景衣斯条慢理的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这厮当自己是她爹呢?她收不收人簪子,那簪子又是否与她相称,同这厮有一个大子儿的干系?
甭管翟亦宴是真大度也好,还是忍痛装的也罢,至少面上啊,咱们是问心无愧的好兄妹,越是推诿,便越是黏黏糊糊的,拖泥带水,可不是谢景衣的作风。
左右不过是个不太值钱的簪子罢了,这人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上了。
再说了,她拿得心安理得的,翟亦宴即将启航的那条大海船,里面怎么着也有几块板,来自她的蓝花布钱呢!
柴琛被这四个字劈得晕晕乎乎的,他冷笑出声,“过河拆桥,不亏是你。”
谢景衣被他弄恼了,“我又有何处得罪于你了?此处一别,这辈子不知晓能够见几次,指不定日后我百八十年的生辰贺礼,我的添妆,我的嫁妆,连带着我儿的满月礼,都是这一个簪子了……”
“再说了,你当谁都同你一样,生在金窝窝里,一出生就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呐。我去京城,要买宅买地买铺子……”
柴琛一愣,随即鄙视的说道,“添妆?满月礼?那你哥也太扣门了吧,一根簪子就打发了?”
谢景衣伸手将自己的手背贴在了柴琛的额头上,“没有发热啊,咋还跟墙头草似的,说胡话了,先前你不是说收不得?如今竟然又嫌少?简直了……”
这人简直是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柴琛将谢景衣的手拿了下来,“你随我来。”
说完快步的朝着船舱里走去,翟氏内院有方嬷嬷调教,下人们都手脚麻利了许多,这会儿功夫,柴琛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了。他径直的走了过去,开了箱笼,从中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来,搁在了桌子上。
“喏,你挑。”
谢景衣好奇的打开一看,差点儿没有被里头的金光晃瞎了眼,这一个盒子里,横七竖八的装满了簪子,环佩等女子佩戴的饰物,有的一瞧就价值不菲,有的则是一根粗糙的木枝,看上去就像是随意在手艺人那里买的。
“柴二啊柴二,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柴二……你在京城到底藏了多少小娘啊,竟然需要买一箱子首饰回去送人!官家听了都流泪!”
柴琛一个暴栗拍了过来,“不是。我看到合适……的,便买了。你看喜欢哪一个。”
谢景衣扒拉着簪子的手一顿,偷偷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柴琛,只见他正看着她,看不出来是在生气,还是在笑。
不知道为何,她竟然觉得,他的眼神十分的温柔……
谢景衣这样想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想法,简直太可怕了,谢景衣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不用了,不用了,我欠你的多,怎好还拿你的簪子?”
“他的能收,我的不能收?”柴琛淡淡的问道。
“嗝~”谢景衣捂了捂嘴,都怪永平侯那个老不死的,她又打嗝了!简直丢脸死了!
“嗝~,所以你也想要有样学样,把我的生辰贺礼,添妆礼,满月礼一根簪子就打发了?简直太……嗝……”
柴琛见她巴拉巴拉的说着,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这个人,心被狗吃了吧!
他想着,索性自己从里头寻了一根木簪子,斜插在了谢景衣头上,又快速的将翟亦宴送的那个取了下来,想了想,轻轻的放在了谢景衣面前。
“这个驱邪驱蚊,还有安神的功效。你夜里取下来,放枕头边。”
谢景衣伸手摸了摸,这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
“大冬天的,哪里有蚊虫?再说了,你这个人也真小气,一大箱子金银珠翠,就送我一根木……”
“谢景衣!”柴琛喊道,谢景衣发誓,她绝对从中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多谢……”谢景衣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怼习惯了,停不下来。”
他们上辈子都怼了一辈子了,也没有谁真生气过,哪知道这辈子,这人变得如此易怒易躁的……
柴琛深吸了一口气,“我去寻你大兄说功课的事,你去寻你阿姐玩儿吧。别到甲板上去了,落了雪滑得很,若是落水了,我可不去救你。”
谢景衣笑了笑,“知道了。我去煮甜汤喝。”
柴琛点了点头,拿起了桌子上的书,“不要放姜,少放糖。”
谢景衣摆了摆手,快步的走出门去,一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船上地方不大,她们姐妹三人,便同住了一间。
谢景娴正同谢景音下着棋,见谢景衣进来了,忙挪了个位置,“三囡你去哪儿了,我可不是景音的对手,连输三局了,你快些来替阿姐讨回一盘。”
谢景衣将之前取下来的翟亦宴的簪子,递给了忍冬。青萍一家子都留在杭州了,这次进京,她便只带了忍冬。
“大姐你干啥同她下棋,我觉得她回回赢,都是因为太聒噪了,吵得对弈之人,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布局!”
“谢三囡你皮痒痒是吧!姐姐我天赋异禀,你嫉妒不来的!”
谢景音嚷嚷着,袖子一撸,将棋子收进了棋盒里,明摆着要同谢景衣对战。
谢景衣也不推脱,接了谢景娴的位置。
在另一间屋子里,柴贵收了放珠宝的箱子,站在墙角抓心挠肺的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公子啊,你的书拿倒了……”
柴琛耳根子微红,淡淡的说道,“你懂什么?这些书我都烂熟于心,倒过来看,不过是为了倒背如流罢了。”
柴贵竖起了大拇指,嘴上说道:“公子英明,小人佩服”,心中却是想着,有病!
待回了京城,一定要请太医好好诊治!
……
船上无岁月,很快天色便黑了下来。因着没有什么可供玩乐的事儿,众人早早的便歇了,船慢慢的行着。
谢景衣躺在床榻上,凑着雪光,看着那根木簪子出神,哪里有什么安神的功效,明明就是让人睡不着的功效,香得人脑壳疼。
她正想起来将这簪子收了,便听到咣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了甲板上。
谢景衣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手脚麻利的穿好了衣衫,一把抓起了短剑,推了推谁在她旁边的谢景音。
第九十二章 敌袭
谢景音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刚想开嗓子,就被谢景衣一把捂住了嘴。
谢景衣对着她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松开了手,用手指指了指外头,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短剑,做了个夸张的口型,“有人,青山村。”
青山村?谢景音一个激灵,翻身下了床。她深深地看了谢景衣一眼,一个转身,将自己的衣衫快速的穿上了,咬了咬牙,一把抓起了枕头边上的铁剪子,双手拿着柄,咣咣咣的岔开来。
谢景衣看得一头黑线,啥玩意?你那剪子是怎么回事?磨得油光呈亮的,简直比外头的雪还耀眼!
她甩了甩脑壳,把美人二姐袖子一撸,就着月色磨剪子的诡异场面甩飞了出去,对着谢景音比了个手势,朝着门口走去。
谢景音抿了抿嘴唇,有样学样,又去唤谢景娴去了。
谢景衣悄悄的溜出了门去,船舱之中静悄悄的,之前那重重的嘭的一声,好似是她的错觉一般。然而,便是没有柴琛的簪子,她的睡眠也很浅,毕竟要留神,官家是否又要喝水了,亦或者是一个噩梦惊醒,觉得身边的宠妃太丑,非要将她送回去之类的奇葩事。
她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谢景衣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往那船舱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门已经打开了,一个嬷嬷站在那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儿,风雪顺着舱门飘了进来,落在她的身边。
谢景衣快步的走了过去,对着方嬷嬷的打了个手势,方嬷嬷立马收了伞,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把剪刀来。
……
谢景衣满头黑线,所以她二姐这是得了方嬷嬷真传,有其师必有其徒么?
一出甲板,便能够听到水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还有几个人瓮声瓮气的说着,“这里,小声一些,别把船上的人吵醒了。”
谢景衣往下蹲了蹲,在船的边缘,一共扣着十个铁爪,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可她之前,只听到了一个巨响……
在这水道之上,匪类异常之多,但通常他们都只敢截商船,像这样挂着官旗的船只,甚少有人敢动。
一来官员远不及商人富有,二来,谁知道截了一个,会不会引来围剿?商人就不同了,截了也就是截了,只要不随意杀人,他们信奉的都是破财消灾。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通常都不会开着大船,都是用小舢板擦黑靠近,然后用铁钩钉船,潜上来。
能够甩上十个钩儿却只发出一个声音的水匪,可不是一般的水匪!
这样一想,谢景衣越发的警惕起来。
谢景衣竖起耳朵听着,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些人应该悬在半空中了,方才小手一挥。一群家丁打扮的汉子立马冲上前去,拿着砍刀齐刷刷的将那绳索砍断了去。
只听得几声“啊啊”的嚎叫声,然后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落水声。
谢景衣直起身来,拍了拍手。
一群穿着家丁衣衫的人手持弓箭,站到了船边,脊背挺得直直的,完全不似白天那般松松垮垮的懒散样子。
为首的柴贵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还飘着小雪花儿呢,三娘子不若进船舱里去,这里便交给小的了。且放心吧,我们都是跟着公子,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你们说是不是,兄弟们?”
那些“家丁”们嗷嗷了几嗓子,一个个的好奇的用余光瞟了又瞟谢景衣。
谢景衣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并不闪躲,对着柴贵点了点头,快步的朝着船舱里走去。
比起外面的喧闹,船舱一下子清静了下来,谢景衣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柴琛的屋子走去,快步的推开了门,往里头一瞧,又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儿,柴琛长长的黑发披在脑后,穿着雪白的中衣,他眯着眼睛,一副仿佛没有睡醒的样子。
“怎么不进来,我这个样子,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谢景衣咳了咳,也是,她一个嬷嬷,什么没有见过!
她想着,瞥了一眼柴琛。他的肩很宽,却并不显得壮实。一双腿又长又直。平日里都是一副正派模样,如今穿着中衣,倒是显得慵懒了起来。
“啊!”谢景衣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有摔倒,往前跳了一小步,方才站稳了。
低头一看,这地上竟然滑滑的,有这一大摊血,谢景衣脸色一白,一把抓住了柴琛的手,围着他转了一圈,“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柴琛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不是我的血,是贼人的血。亏得你让你阿爹换了屋子,那人直奔这里来的,身法十分的高明,我虽然侥幸胜过了他,但却没有能够把他给留住。”
谢景衣松了一口气,万一柴琛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就是替她阿爹同哥哥受过了。
“所以,那些人扔铁爪准备上船,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掩护真正的杀手?”
柴琛点了点头,“我听到声响之后没过多久,那人便闯进来了。他看上去身量同我差不多,声音有些嘶哑,左手使剑,右手虽然行动自如,但是明显绵软无力,应该是受过重伤。”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同一般注重招式的武者不同,应该是专门训练过用来杀人的。同上次你们在青山村遇见过的那一拨,完全不同。”
谢景衣若有所思,这样的人,可不是有钱就能够请得到的,首先你得知道去哪里请。
“他来的时候,直奔床边,见到是我的时候,有明显的震惊。船上应该有内应,一早便告诉他,你阿爹会住在这个屋子里。结合上辈子来看,有人不想让你阿爹活着走进京城。”
“除了永平侯府,你还能够想到有其他的仇敌么?”
谢景衣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如果是永平侯府的人,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我阿爹?”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听得外头兵刃交接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谢景衣回过神来,赶忙拿起一旁的衣衫,递给了柴琛,“你先把衣衫穿上,天寒地冻的,别着凉了。”
柴琛低头看了看谢景衣的手,无辜的说道:“我不会,平日里都是柴贵给我穿的。”
谢景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抖了抖衣衫,替柴琛穿上了,“你咋不说,你不会吃饭,要喂呢?”
柴琛若有所思的看着谢景衣,像是一只蝴蝶似地,手掌翻飞,微微笑道,“若是有人喂,我也不是不能说。”
第九十三章 作精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谢景衣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这八个大字,宛若巨石从天而降,砸得人晕晕转转。
手断了吖?还要人喂。
“不要偷偷的骂我。”
谢景衣一巴掌打在了柴琛的手背上,“不要趁我不注意,摸我的头!”
说话间,只听得一阵尖叫声传来。
谢景衣诧异的看向了柴琛,“你隔壁住着的不是永平侯么,里头也有刺客?”
柴琛摇了摇头,“我怎知晓,永平侯屋子里有无刺客,同我有何干系?”
他这屋子里的那个,都难缠得紧,哪里还有心思,管那不相干的人,他管顾着谢保林同谢景泽,那是因为谢景衣的关系,可永平侯……死了便死了吧。
再说了,他觉得,这一船的人都死光了,永平侯也不会死。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这一出门,便让她恨不得又缩回去,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三囡,快到阿姐这里来!”谢景音手持剪刀,一声怒吼,将谢景衣拉了过来,顺带着鄙视的瞪了一眼柴琛,“我见你出来久了,担心得要命……”
柴琛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紧了紧衣衫,手顿了顿,又斯条慢理的系起了衣衫来。
谢景衣恍然大悟,柴琛的衣衫还没有穿好了,也难怪她二姐误会了。
她刚想解释,就又听到一声尖叫声起。
循着那声音过去,只见那柳艳娘张着双臂,挡在了永平侯的面前……在她的面前,站在一个拿着长剑的黑衣人。
“你要想杀我们侯爷,便先从我柳艳娘的尸体上踏过去。我可告诉你,我家侯爷乃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你们竟然敢杀朝廷命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侯爷,艳娘虽然年幼,但也是读过几日书的人,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什么叫做同生共死。侯爷你且放心,不管遇到什么危险,艳娘一步都不会离开侯爷的。”
谢景衣满头黑线,姑娘你瞅瞅看你前头啊,站在的都是永平侯府的护卫啊,那个水匪孤身一人,不幸迷路陷入包围,现在已经瑟瑟发抖了啊,别说从你的尸体上踏过,他担心你从他的尸体上路过啊!
装得太过啊了喂!谁会相信你啊,除了你在尖叫,现在这个情况一点都不紧急好吗?
“嗝~艳娘~嗝~”
谢景衣觉得自己恨不得掘地三尺,将自己的头给埋起来,她不抬头,都知晓柴琛正一脸诡异的在她同永平侯之前扫来扫去。
她恨不得掏出一个小鼓来,给那水匪呐喊助威,一鼓作气,不要大意的上吧!永平侯等着你杀……
她的心思还没有想完,就只见那水匪当真往前一步,腿部一弯,怕是要滑轨!
“不要!”又是一阵刺破耳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
柳艳娘狠狠的拨开了站在她前头护着永平侯的护卫,跌跌撞撞的朝前冲去,嘴里不停的喊着,“不要杀侯爷!要杀杀我!”
那水匪手一抖,手中的长剑一抬头,撞进了柳艳娘的胸口……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若不是谢景衣知晓柳艳娘不过是杭州花楼里的一个普通的花娘,她简直要怀疑,今日这水匪,是不是她花钱雇来做苦肉计的!咋还傻缺到一块儿去了呢!
柳艳娘脸色一白,又施展出了初见之时,旋转跳跃的优美步伐,倒在了永平侯的怀中,“侯爷,你没事,艳娘就放心了。”
永平侯眼眶一红,“艳娘,你怎么这么傻……有这么多人护着我呢,艳娘,你可真傻。”
柳艳娘笑了笑,“都怪侯爷把艳娘给宠傻了……”
谢景衣抖了抖手,往后退了一步,我滴个娘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永平侯府的侍卫这才回过神来,为首的那人提刀就将那水匪砍翻在地。
谢景衣快速的往后退了几步,才避免了血溅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她摇了摇头,拉住了谢景音的手,“外头没有动静了,应该已经结束了。”
谢景音甩了甩脑袋,“大姐还在屋子里,我叮嘱她千万不要出来看热闹,我现在回去寻她。”
“侯爷,艳娘临死之前,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侯爷……艳娘,艳娘有喜了……”
她的话音刚落,谢景音便摔了个四仰八叉……谢景衣无语的扶了她起身,“没事吧?”
谢景音摇了摇头,“没事没事,脚下打滑。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祖父还能生娃!?”
她天生就是个大嗓门,如今又十分的激动,更是声音大了起来。
永平侯瞪了她一眼,慌忙的捂住了柳艳娘的胸口,“快快快,快叫郎中了。一定要保住艳娘,一定要保住艳娘!”
“侯爷,艳娘没有骗你,艳娘葵水未至……只可惜,这孩子怕不是见不着自己的父亲了。”
又是一阵慌乱。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快步的走到了甲板上,小雪花还没有停……
若不是水面上还飘浮着一些破碎的栅板,已经淡淡的血迹,船边上还有着铁爪留下的刻痕,几乎要让人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柴贵见谢景衣出来,对着她挥了挥手,“三娘子,可否将那好酒,给兄弟们赏上两坛,实在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呐,还有几个受伤了的。”
谢景衣点了点头,“理应如此,我叫方嬷嬷做些下酒菜来。”
侍卫们都叫唤了几声,寻了那没有风雪的地方,叽叽呱呱的说起话来。
“我刚才看了一圈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水匪身上的东西,我叫柴贵收起来了,以防有什么线索。不过你要心中有数,这样的人,大陈有很多,没有户籍,也不知道出身,很难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谢景衣回过头去,见到柴琛撑着伞走了出来,那伞还是当初她学着裴少都画的。
“嗯,我明白着呢。”
柴琛笑了笑,“我瞧你祖父,不太聪明。”
谢景衣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有永平侯这么一个祖父,简直是她的人生污点。
柴琛见她一脸视死如归,任由嘲讽的样子,难得的笑了出声,“你不肖他。”
第九十四章 进侯府
年关将至,东京城里热闹非凡,处处都是欢声笑语,脚脚都能踩到他人。
尤其是在官道同码头之处,挤满了等待接人的仆从,来京城叙职的官员,回来过年节的百姓,提前来准备春闱的书生络绎不绝,可谓是一日一地看尽人间百态。
“谢家的三位妹妹,我家在太学附近的有宅院,在我阿爹的官职下来之前,我们便会一直住在那里。待安置妥当了,我再下帖子,请你去饮茶。我便先告辞了。”
宋家的人是先到了,宋光熙同谢景泽亲事已定,又一道儿坐了这么久船,同谢家关系越发的亲密。
话说那日遇袭之后,待天亮了,其他的几条船方才赶了过来。谢家这条船上有好几个船夫被人买通了,这才偏了航,甩开了其他人,待想抓人,那些人已经趁乱遁走了。
这事儿在当地备了案,又细细的绘制了那几个船夫的画像,耽搁了一日,方才重新。
关慧知知晓自己错过了这么惊险的事,十分的懊恼,非要抓着宋光熙一道儿,住到了谢家的船上来。只可惜,接下来来的路风平浪静的,连水狗子都没有见着一只。
几个小娘子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倒是真的结下了情谊。
谢景娴笑着回了礼,“那我们等着。我们前去……若是方便,也给你下帖子。”
宋光熙点了点头,并未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大宅院她又不是没有待过,他们去了,便是寄居,哪里那么方便行事的。
关慧知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谢景音,拍了拍她的肩膀,“景音若是受了委屈,就叫人去寻我。我阿娘乃是将门出身,我旁的不多,虎了吧唧的表兄很多,一定可以给你撑腰的。”
谢景衣闻言,无语的别开头去,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比关慧知更加双标的人了,长得好看的都是人,长得丑的人,不存在的。
因为来人已经在等着,几人也不便再多说,匆匆的告了别。
一大帮子人,在原地吹了好久的冷风,谢景衣方才看到永平侯府的大管家张全急吼吼的跑了过来。
“侯爷请恕罪,夫人担心侯爷安危,又不知归期,日日遣小的来看,今儿个可算让我给接着了。”张全说着,瞟了一眼永平侯身边的柳艳娘,忙又低下了头去。
永平侯哼了一声,吸了吸鼻涕,并未理会张全,放下了马车帘子。
张全舔着脸笑了笑,又弯了弯腰,“诸位舟车劳顿,还请先行上车,夫人若是瞧见一家团员,定是要高兴坏了。”
谢景衣看了一眼柴琛,对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行不多时,马车便到了永平侯府门口。
虽然说侯爷的爵位在京城之中,并不算得什么,但是永平侯府,却是占地甚广,远超制度,令人咋舌。
先皇昏聩无能,喜欢一个人哪怕你没有本事,那也把你宠上天,若是讨厌一个人,就算你有治国之才,也一脚把你踹到一边。好说不说,他同永平侯那是王八对绿豆看对了眼儿。
永平侯出身良好,也略有才名,尚主之后,被封了侯,当时京城之中,虽然颇有非议,但是先皇造下的孽太多了,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这事儿吵翻了天也没有吵出所以然来。
一直到先皇驾崩,幼主登基,永平侯府的地位,方才一落千丈,在京城里低调起来。
一行人先是进了府门,然后又在二门之处换了软轿,方才朝着主院行去。
轿子停了。
谢景衣率先走了下来,同谢景音一左一右的扶了翟氏,这才打量起永平侯府的人来。
“侯爷可算回来了,我掐着指头儿算,半月之前,就该到了,却日日等都没有等到,心急如焚的,差点儿就要遣人南下了。”说话的乃是永平侯夫人,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长衫,脖子上围着灰色的毛皮,头上戴着葫芦簪子,十根手指头上,有五根都戴着簪子。
她生得一张瓜子小脸儿,眉眼有些寡淡,年轻之时,应该是一个清秀佳人,虽然已经是祖母辈的人了,但一根白发都寻不见,眉眼之间十分的慈爱。
当然这是表面而已。
谢景衣在心中呸了一口。
永平侯悄悄的将柳艳娘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掰了下来,走过去扶住了永平侯夫人,“叫夫人担心了,夫人,这便是我同你说的保林,这是保林的长子景泽,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来年便考春闱。”
“这是保林的妻子翟氏,大女景娴,次女景音,三女景衣,都是好孩子!”
永平侯夫人一听,红了眼眶,“咱们可算是一家团聚了。景泽一表人才,景娴端庄,景音貌美……哎呀,景衣……侯爷,景衣生得同你可真像,这若是走在街上,一瞧便是一家子。”
谢景衣心中暗骂了一句,跟着谢保林同翟氏一道儿,见了礼。
永平侯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连声说了好好好,一把拉住了谢景衣的手,“你这孩子,我一瞧见便喜欢。这一路上,可累着了,天气冷得好,我瞧你身子骨薄弱,没有着凉吧?我请个太医,给你好好调理一番。”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憨厚的挠了挠头,“回祖母的话,我不累,倒是柳娘子怀了小叔父,又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沿途我们停靠寻了好几次郎中,方才好些了,祖父着急上火,风寒入体,前两日还咳嗽呢。祖母请太医给祖父瞧,景衣虽然瘦弱,但是身子骨好着呢!”
永平侯夫人一愣,看向了柳艳娘的肚子!
小叔叔?沿途停靠?
难怪永平侯之前不接话,杭州离东京他们一路走了这么久……
“侯爷也真是的,这等大喜事,怎么也不早说,我好给柳娘子安排院子才是。快快快,元嬷嬷,先领着柳娘子去休息,寻个郎中来给她瞧瞧,我瞧她这月份还不大,得好好安胎才是。”
谢景衣瞧着永平侯夫人身后,那一群人变幻莫测的脸,眨了眨眼睛,才刚刚开始呐。
待柳艳娘被人扶了下去,永平侯夫人方才指着她身后的一妇人,对着谢保林同翟氏说道,“这是你大嫂子张氏,她兄长乃是国子监的大才,景泽科举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寻你大伯娘相问。这是她闺女谢玉娇。”
许氏一听,忙笑道,“也不知道玉娇同景娴,谁大一些。”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谢玉娇,原来姐姐便是谢玉娇!我在杭州的时候,便听说过姐姐的美名了!”
第九十五章 先下手
谢玉娇俏脸一红,惊喜的问道,“都听说我什么了?杭州也有人认识我?”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都羡慕着呢。说玉娇姐姐出身好,乃是高门贵女,又说姐姐弹得一手好琴,生得也好……”
谢玉娇下巴一抬,“都是传言,太过夸张了些,我也就是勉强学了点琴。”
“还说玉娇姐姐好福气,得祖父亲自选夫婿,得了一门好亲事。听说是个姓文的才子,来年一定能够金榜题名!今日一见,玉娇姐姐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样样出脱,令人羡慕。”
谢玉娇脸色一白,紧咬着嘴唇,怒道,“你说什么?”
谢景衣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谢保林的身后,红了眼眶,小声问道,“可是景衣说错了什么?玉娇姐姐莫要生气。”
越要她不生气,她便越生气,谢玉娇往前一步,娇声喝道,“我同那姓文的,毫无关系,你可不要瞎胡说!”
谢景衣小手抖了抖,低着头不言语了。
谢保林心中一揪,往旁挪了挪,将谢景衣挡了个严严实实的,“景衣年幼失言,大嫂嫂莫要见怪。”
许氏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试探着看了一下永平侯的脸色,说道:“无妨无妨,玉娇也是被我宠坏了。玉娇尚未定亲,是景衣听错了。”
永平侯夫人摆了摆手,又指着张氏身边的一个美艳妇人说道,“这是你三弟妹,姓曹。这是你四弟妹,姓常,她的一对女儿,玉屏同玉玲。”
双方一一见了礼。
算上谢保林,永平侯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乃是早逝的原配夫人所生,三子是如今的永平侯夫人所生,都是嫡出的;四子是姨娘所出。玉屏同玉玲尚且年幼,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正好奇盯着谢景音的一张脸看。
“瞧我,太过激动了些,让你们站在庭院里说话,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侯爷也累了,不若都先回去歇着,我使人去唤他们回来摆宴,给侯爷同保林一家子接风洗尘!”
谢保林点了点头,对着永平侯行了礼,“有劳母亲安排了。”
一行人出了主院门,随着张管家朝着春堂院行去。
这春堂院在永平侯府的南边,离主院甚远,乃是一处单独的小院,有一个角门在侧,方便进出,原本是府上用来待客的。没有想到,这辈子永平侯夫人“大方”的给了他们用。
上辈子的时候,因为她们戴孝,被安排在了小佛堂附近,地方狭小不说,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十分的压抑。
承托得这个春堂院,格外的可爱起来。
谢景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顾侯府人鄙视的眼神,伸了个懒腰,抖了抖腿胳膊,大摇大摆的朝着屋子里走去。
一家人进了屋,又有带来的女婢在门口打帘,放才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的坐了下来。
“景衣,嬷嬷教的你都忘记了么?适才干啥呢,还抖起来了。”
谢景衣瘪了瘪嘴,给翟氏倒了一杯茶,“阿娘喝杯茶消消气,我便是像那大家闺秀了,又有谁把咱们放在眼中呐。你可瞧见了,我夸谢玉娇,她却凶我呢!”
谢保林皱了皱眉头,不赞同的看向了谢景衣,“三囡,小娘子的亲事,岂能胡言乱语,也难怪人家生气。阿爹知晓你委屈,阿爹会护着你,可旁人哪里会护住你。”
谢景衣闻言一喜,像是小狗儿似的,抱住了谢保林的腿摇了摇,“阿爹待我可真好,景衣就知道,不管怎么样,阿爹都会保护景衣的。”
谢保林挺直了胸膛,咳了咳,“那是自然,我是你爹。”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阿爹阿娘,我可没有胡说,这件事早就传遍了,你们在京城里待久了,也知晓的。听说那姓文的对祖父有恩情,于是祖父便给玉娇姐姐同那文举人定下了亲事。”
“还是很久之前,光熙姐姐同慧知姐姐说给我们听的,她们两家都在京城有亲,又同玉娇姐姐是认识的,怎么可能信口胡诌?”
翟氏一听,同谢保林对视了一眼,都忧心起来。
谢景衣见他们听得进去,忙又补充道,“我还听说啊,那文举人家境贫寒,一个寡居的母亲,厉害得要命……然后然后……”
翟氏听得起劲,见谢景衣吞吞吐吐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什么?”
谢景衣看了一眼谢景娴,抿了抿嘴唇,“那我就说了啊……然后大伯娘想要再认一个女儿,最好是比玉娇姐姐年纪大的……给玉娇姐姐替嫁呢!对外就推说是祖父定下的亲事,是两家的长子长女成亲……”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咱们家同永平侯府扯得上关系呢!也就是当趣事听了,今日见了玉娇姐姐,才突然想起来的!”
谢景娴如今没有定下亲事,难保上辈子的事情不重演,她得先下手为强,把翟氏同谢保林敲醒了。
翟氏果然脸色一白,她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并不愚蠢。
先前许氏见了他们第一句话是什么,是不知道景娴同玉娇谁更大一些?
这话原本没有什么,可联想到谢景衣说的这个,可就意味深长了。
谢景衣垂了垂眸,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她是懂得的,“阿娘可是累了,我们先去沐浴更衣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主院那边就会来唤。”
翟氏看了一眼谢景娴,挤出了一个笑容,“去吧去吧!别耽误太久,穿得低调些,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谢景衣点了点头,拽了拽谢景音同谢景娴,姐妹三人一同出了门去。
这春堂院虽然不算太大,但好在谢保林后院干净,她们姐妹三人,倒也一人分了一个屋子,但自然是比不得在杭州的时候,来得宽敞。
谢景衣伸了伸懒腰,忍冬已经将热水准备好了。
她坐在镜子面前,忍冬替她取下了头上的簪子,那根并不精致的木头簪子,夹在一对金银玉之中,格外的显眼。
谢景衣拿了起来,放在嘴边闻了闻。
她不喜欢用头油,是以这簪子并没有染上别的味道,还同之前一样。
香香的,像是在哪里闻过一样。
谢景衣托了托腮,想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想起来,索性作罢,抬手将簪子绾在了自己的头上,朝着浴桶走去。
“青厥一路晕船,瘦了好些。你有空叫人请个人来给它瞧瞧,不要怕花钱。”
忍冬点了点头,她不怕花钱,毕竟青厥是戴貂的驴中贵族。
第九十六章 翟氏应对
一直到天擦黑了,府上挑亮了灯,主院那边方才遣人来唤。
谢景衣少见的换了一身粉色的长裙,上头滚着兔儿毛边,看上去至少让她年幼了三岁。
作为一个老嬷嬷,谢景衣表示,她是绝对不会照镜子的,怕把自己看吐了,那叫啥来着?老黄瓜刷新漆,装嫩!
夜里的东京城,方才是最热闹的,不论府内,亦或是府外。
谢景衣低调的跟在翟氏后头,乖巧的进了门,同屋子里的人按着辈分见礼。
侯夫人依旧是白日里的打扮,“保林,这是你大兄清远,在国子监做博士,刚刚才下学回来。”
谢清远憨厚的挠了挠头,“父亲母亲这么多年,一直盼着阖家团圆,今年可算能够过个好年了。二弟君子有为,兄长十分高兴。”
谢景衣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谢清远。
他这个人,在京城之中,也是出了名的奇葩。当年他科举的时候,永平侯府胜眷正浓,他的生母,又有公主封号,想要在京城中谋一个体面的官职,并非难事。可偏生他不好读书,就爱抚琴,在宫宴之上,一曲临江仙红遍京城。
官家也是个混的,大手一挥,将他送去了国子监做夫子,这么些年,屁股就没有挪过窝。
“这是清远的儿子,也是我们府上的嫡长孙,名叫谢苟,如今正在国子监求学,明年也是要考春闱的,应该同景泽谈得来。”
谢景衣看向了一旁的谢苟,他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几乎要同身后的屏风融为一体,两侧各垂着一条长发,遮挡住了半边脸,一双下垂眼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看上去就像旁人欠了他几千贯,他太过崩溃,五日无眠了。
说起来,谢景衣一直觉得,谢苟好好的一个侯门公子,丧得下一刻钟就要出殡了,完全是因为名字没有取好!
谁家父母这么狠心,要给孩子取名叫谢狗!
谢苟拱了拱手,敷衍的行了礼,便又神游天外起来。
永平侯夫人尴尬的笑了笑,“这孩子,许是功课太重,累了。清心,这是你二哥,以前你在府中行二,如今你二哥找回来了,日后你便行三了。”
谢清心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周边细细的用银丝绣了纹路,看上去倒是一个雅致的读书人,他乃是如今的永平侯夫人所出。
谢清心见了谢保林,以袖掩面,笑道,“说起来忏愧,我科举多年,方才得中,迈出了出仕的第一步,二哥竟然已经做到大州通判了。若是哥哥早日归家多好,也好有人指点我一二。”
不等谢保林说话,永平侯夫人便接嘴道,“这孩子也是意气用事,他阿爹都帮他求了官职,他也不去,非要自己考,也算他运气好,侥幸中了。”
“这是清心的独苗苗,名叫谢芒,亦在国子学念书。”
谢清心同夫人曹氏,只有一个独子,并无女儿。
剩下的那个,便是穿着一身青衣,盯着脚看的谢家老四谢清田了。他乃是妾田氏所出。
谢清田中规中矩的同谢保林叙了话,众人方才各就各位,落了座。
屋子里一共分了两桌,主室乃是男丁所在,而内里的侧室,则是女眷的团桌,中间以珠帘相隔。
虽然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但是谢景衣依旧吃得十分的欢快,杭州菜品清淡,她上辈子在北地,早就不习惯了,如今回了京城,大鱼大肉不要钱的白吃白喝,还不可着劲儿欢快起来。
她吃得痛快,一边观察的永平侯夫人却是心惊,谢家三姐妹虽然吃相算不得上品,但是竟然一个都没有出岔子,浑然不像是小门小户教出来的闺女。
“你觉得这个炖鸡可好吃?”谢玉娇将筷子轻轻的一搁,盯着谢景衣问道。
谢景衣腼腆的笑了笑,“玉娇姐姐净会开玩笑,这明明是炖的鸽子肉呀。我们在杭州的时候,经常用草花炖的,不过小地方厨子的手艺,自然是不如祖母这里的厉害。”
谢玉娇一梗,无趣的撇了撇嘴。
谢景衣懒得理会她,继续吃得酣畅。
“哎呀,看着景衣这好胃口,我都觉得今日的饭变香了呢!二弟妹啊,你这几个孩子,可养得真好,若是等母亲带去宴会上走上一遭,那求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张氏说着,给翟氏添了一勺汤。
翟氏忙恭敬的起了身,“嫂嫂折煞我了,我自己来便是。景音同景衣年纪尚小,我想多留在身边。两个大的,都已经说了人家了。”
只听得咣的一声,张氏手中的汤勺撞到了碗上,发出了清脆的动响。
“不知说了哪家?唉,我们侯府出来的孩子,可不能随随便便的便宜了那些破落户儿!”接话的人,乃是三房的曹氏。
翟氏笑了笑,“自然是比不上玉娇说的好人家。景泽说的乃是我们杭州知州的嫡长女宋光熙……”
“宋光熙?谢景泽要娶宋光熙!我没有听错吧!”谢玉娇猛的站了起身,看起来像是要气炸了一般。
侯夫人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道,“景泽是你兄长,你怎地直呼其名?玉娇,你的教养呢?”
谢玉娇一脸的吃惊,“祖母,那是宋光熙!你知道的,她同我不对付!”
谢景衣一听,顿时乐了,她只知道宋光熙不喜欢谢玉娇,没有想到两人竟然这么不对付。能把谢玉娇气成这副模样,看来宋光熙的本事,比她知晓的大多了。
翟氏为难的迟疑了一下,“这……”
张氏忙摆了摆手,“不用管她,她就是孩子气。那景娴呢?景娴说的哪一家?”
谢景衣悄悄的看了一眼翟氏,她的手握拳握得紧紧,可以明显看到上头的青筋,可见已经是恼怒至极。
“夫君的恩师作保,说的乃是他的好友,忠勤伯杨家的第五孙杨皓。”
这下子不光是侯夫人惊了,就是谢景衣也大吃一惊。
这是何时之事?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保林给谢景娴已经定亲了!
她之前说起谢玉娇亲事的时候,翟氏还慌得一比呢,这才多一会儿工夫,便给她捞出来一个姐夫了?
第九十七章 夹菜
大陈的爵位并不世袭,官员的品级到了一定的程度,多半都会封一个虚爵,显得体面。
但换个角度想,这个爵位虚也不虚,但凡挂上了伯侯公之类的府上,哪一家不是有尚且在人间的实权人物?
都是靠着皇家吃饭的,谁还不认识谁了不是。
“我们家同杨家乃是世交,前几日,我还同忠勤伯夫人一道儿游园赏梅,也没有听她提及,这可是捂得真紧,下次见了,我非得好好说道说道她不可。”
永平侯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翟氏的手。
翟氏笑了回去,并不言语。
谢景衣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觉得今日,简直比她阿爹升官那日,还叫她来得高兴。
她一直忧心,怕翟氏同谢保林,宛若小羊羔入了虎口,被永平侯夫人给哄骗了去,吃个尸骨无存。
现在看来,她完全是低估了自己的亲爹亲娘了。
这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既然翟氏敢当众说出来,那么就应该不是子虚乌有之事!
至于那个杨皓是谁?
谢景衣翻来覆去的想,上辈子朝中,但凡有性命的人,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的,可这杨皓,还当真是毫无印象。
可不管他出息也好,不出息也罢,先将文家那个大坑给挡了,让谢玉娇自己个嫁去!
若是杨皓当真有大问题,再做打算不迟!
谢景衣这么一想,简直乐开了花,她瞅了瞅桌子上菜,灵机一动,精挑细选了一块大肥肉,放到了永平侯夫人的碗中。
“祖母,这肉肥而不腻,一晃一晃的,宛若活物甚是灵动。这便是肉中精华,那配菜中鲜美的滋味,全都煮进了肉中,小火慢炖入口即化。吃了之后,皮肤光滑不说,还延年益寿,您看,这晃动起来,晶莹剔透,宛若流水,取的便是福寿绵长的寓意,最适合祖母了!”
永平侯夫人一脸便秘之色,天晓得她这个人吃肉,喜欢肥肉一锅炖,然后只吃其中的瘦肉。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夹起来会一抖一抖的菜了!
她抬头正欲要拒绝,就瞧见谢景衣睁大了眼睛,期待的盯着她!
那模样,就像是你不吃就是不仁慈,你不吃就是对我有天大的意见,是蛇蝎心肠下一步就要拿筷子戳死我!
永平侯夫人抿了抿嘴,她在京城,仁慈和蔼是出了名的了。
“景衣可真孝顺。”她说着,夹起来咬了一口,那肉果然在她口中一抖一抖,宛若活物,让她的胃忍不住翻腾了起来。
谢景衣笑得两眼眯眯了,又拿起筷子,给张氏夹了一块鹅肉。
“大伯娘,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瞧你适才偏好吃甜菜,这鹅肉香气扑鼻,乃是用蜜调制的,我想应该合您口味。”
张氏脸色一白,挤出了一丝笑容,“景衣果然有孝心。”
说完,盯着碗里的鹅肉,坐立不安起来。
谢景衣心中笑开了花,面上却不显。
上辈子的时候,她在府中举步维艰,靠着一双火眼金睛,细细的观察了这府里人的喜好,为的就是多讨一些他们的欢心,让他们给两个姐姐说亲的时候,能够手下留情。
可结果如何?
上辈子的功夫不能白费,用来恶心恶心她们,也是痛快的。
这一顿饭,有人吃得痛不欲生,自然也有人吃得欢欢喜喜,这一整桌子的菜,几乎有一半都进了谢景衣的肚子里,直到她觉得腰带有些勒了,方才停了下来。
若是再吃下去,下一次柴琛再送她老虎,怕不是要送一只大肚老虎了……不敢想不敢想。
想到柴琛,一到京城,他便领着柴贵匆匆的走了,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委实让人气愤。
……
等回到春堂院的时候,已经是月挂当空了。
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到教坊里传来的阵阵歌声。
柴琛指不定去了哪个宵金窟纸醉金迷去了罢,谢景衣瞥了一眼墙头,鄙视的想着。
一家子人进了内室,去了大毛披风,团坐在火盆子前,方才放松下来。
“阿娘阿娘,大姐姐的婚事是怎么回事?那杨皓怎样,咋从来都没有听阿爹阿娘提起过?”
刚一落座,谢景音便忍不住朗声问了起来,“这才住了一日,我便想起杭州的好来,菜都好咸,连汤都咸,莫不是京城的盐比杭州的便宜么?我就想吃点八宝鸭,栗子焖鸡之类的……日后还要在这里长那么久,光是一想,我都觉得我太难了,人生简直了无生趣。”
“阿娘阿娘,你快些告诉我罢,不然我太难了……”
翟氏一巴掌拍在了谢景音的脑袋上,“给我好好说话,你这孩子,难得生了张好脸,怎么光想着吃呢!”
谢景音嚎叫出声,“连吃的都不让想了,还能想什么!”
翟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什么,早就有这么回事了,之前想着,进京相看一番了再做决定,免得耽误了你阿姐。不过……今日你阿爹给了那便回信,说是允了。”
翟氏说着,拍了拍谢景娴的手,谢景娴此刻已经是羞愧难当,从脖子到耳根子,都红透了。
“好孩子,阿娘啊,生平只看重三件事,第一是你阿爹的仕途,第二你们兄弟的科举,第三是你们姐妹的归属。男儿得有本事傍身,女儿家嫁人宛若投胎,阿娘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人品端方。”
“那杨皓你阿爹之前打听过了,也是个读书人,性子温和,倒也合适你。待过些日子,咱们在京城安定了下来,便安排你们见上一见。杨皓的阿爷,同王公乃是旧友。杨皓的父亲,乃是同门,又是同期的进士。”
“杨家世代书香,家风还是不错的。”翟氏说着,有些心虚的晃了晃眼神。
这些她都是道听途说的,他们初来乍到,压根儿都没有见过杨皓。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猛的拍了一下谢景娴的肩膀,“哈哈,阿娘阿姐,放宽心。这个总比别人不要,扔掉的好。”
谢景娴被她拍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猛的咳嗽起来。
翟氏白了她一眼,“景衣,你别把阿姐擂出内伤来了!什么别人不要的扔掉的,你当那姓文的是个垃圾么?”
谢景衣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姓文的一家子,可不就是垃圾。
第九十八章 初遇裴少都
光是想起文姓,谢景衣都咬牙切齿。
谢景娴之前在家做女儿的时候,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半脚不踏脏泥地。出嫁之时,乃是热孝之中,翟氏又在病中,侯夫人一手操办,谢景娴无奈允了,可到底是为人子女的,在那时候怎地能开开心心的大婚?
她这个人,有什么事情都憋闷着不说,从来都不道一声苦楚。谢景衣也是许久之后方才知晓,文家人见她是个半道儿来的,远不如谢玉娇在侯夫人面前颜面大,娘家又不给力,一直的磋磨于她。
文举人春闱落榜,文老夫人大怒,怪谢景娴带来了霉运,一连给文举人纳了五个妾室。家中穷得底掉,靠花谢景娴的嫁妆不说,还有恶心人的刻薄小姑子。
这一家子人,说他们一句豺狼虎豹,那是他们高攀了,分明就是那野草地里赶都赶不走的野狗子,沾了半分,那绝对是倒了大霉了。
翟氏不觉景衣的想法,继续说道,“咱们以后低调行事,其他几房的事情少掺和,玉娇同那姓文的事情,咱们躲得远远的便是。三囡也别再提光熙说的话了,免得结了仇怨。”
谢景衣胡乱的点了点。
八百年前,梁子早就结下了,她不光不会躲开,还一定要促成谢玉娇同文举人的好事,让他们也来享受一番什么叫做“送你一段好姻缘”才是!
天色已经不早了,翟氏叮嘱完毕,又盯着谢景泽无奈的摇了摇头。
“眼见着春闱就要到了,你们几姐妹平日里可别太过闹腾,折腾得你大兄读不了书。”
以前在杭州的时候,李景泽有自己的书房。如今进了侯府,反倒是处处不便了。
谢景衣一听翟氏提到这事儿,忙说道,“阿娘,这事儿我正要同你说呢,在来的路上,柴琛已经说了,要大兄同他一道儿去别院安安静静的温书呢。他在国子监附近有处小宅院,也方便兄长文章传天下。”
“阿爹是科举出身,知晓这名师同名声,是何等的重要。大兄在杭州才名赫赫,但是在京城还是籍籍无名,这关头不光是要好好读书,还应该多拜访一些名士,拿出一些好文章才是。住到那儿去,旁的不说,起码知晓别人也是个什么水准。”
谢景泽惊讶的看向了谢景衣,见她一脸淡然,不像是在撒谎,越发的觉得怪异起来。
柴琛同他们同坐一条船,从杭州到京城,一路上日日同他一起谈经论道,咋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事儿?
反而同谢景衣说……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老狐狸,不对,小狐狸盯上了小鸡啊!
他正欲开口,就瞧见翟氏欣喜拍了拍手,“我就说了,柴二郎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你看看,人又忠厚老实,处处为人着想,还十分的重感情,人长得也好,家世也好,学问还好……”
谢景衣同谢景泽,脸上的表情渐渐失控……阿娘啊,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明明就是冷血无情,不苟言笑,哪里看出来的忠厚重感情!
你的眼睛被灰尘蒙住了吗?
谢保林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逸天文采好,见识又高,景泽去他那儿,也能清清静静的读书,就怕叨扰太过,让人过意不去。”
谢景衣扯了扯嘴角,得,她爹娘段位太低,已经彻底被柴琛下的蛊给迷惑了……
“天色不早了,都早些回去吧。明日你阿爹要去叙职,晨起之后,你们记得同我一道儿去你祖母那边请安。以前家中没有长辈,尚可胡来,如今进了侯府,可不能丢了分寸。”翟氏心满意足了,看了谢保林一眼,下了逐客令。
……
翌日一大早儿,去侯夫人所在的寿安堂请了安,谢景衣便从春堂院的那个角门出了门去。忍冬跟在她身边,低着头,悄摸摸的问道,“三娘子,咱们就这样出门,不怕侯府的人说嘴么?”
谢景衣摆了摆手,“咱们不出门,他们就不说嘴了?嘴张在人身上,爱说啥说啥!”
昨儿个夜里,柴贵来送了信,说是柴琛约着她今日一早樊楼相见。
北地风气开放,京城里出来饮茶的贵女比比皆是,她同忍冬走在街上,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家丁相护,倒是也不显突兀。
“要有底气!”谢景衣说着,指了指一旁歪着脖子的一个纨绔子弟说道,“看到没有,走路要坦然,跟他似的……自然是不敢有人上前哔哔了。”
忍冬一瞧,那纨绔公子哥儿,仰着头,抬着下巴,以鼻孔视人不提,走起路来还大摇大摆的,好不嚣张。
“三娘子,这样未免太欠抽了……”忍冬说完,自觉失言。
再一抬头看前头的谢景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路带风……明明同那人一样的走路姿势,可她看起来不但不欠抽,还让人觉得很飒是怎么回事!
忍冬甩了甩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
京城地界大,她们初来乍到,走丢了可如何是好?
谢景衣到了樊楼跟前,自有那小厮领着她去寻柴琛。
说起来她并非是头一回来了,上一辈子的时候,官家偶尔烦心了,也会偷溜出宫,领着她来樊楼吃喝,多半时候,柴琛也是在的,官家喜欢吃鱼,却又不会吐刺,每每点了一桌子,让她去刺,简直是烦不胜烦。
谢景衣想着,嘴角带笑,突然感觉头部一疼,往后一仰,便坐在了地上,再一抬头,便愣在了原地。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上面用浅浅的蓝色,绣着兰草花儿。
他有一双像是带着星辰一般的眼睛,不管谁看了,都像是整个人被包容在了水里,透心的温柔。
谢景衣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眼前的这个人,这一瞬间,甚至连过往之事,她都没有空想起来。
裴少都伸出手来,眼睛弯了弯,“抱歉,不小心撞到了你,你没事吧!”
谢景衣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手还没有伸出来,就被人提了起来,“我都等了好久了,你这个人真是的,一日不迟到便不舒服是不是。撞了人还不起来,地上是有金子捡?”
谢景衣觉得,一个装着裴少都的藏宝箱,狠狠的被人关上了,之前的什么星光,金光的,陡然消失不见了。
她小白眼一翻,“坐你家地板了?还是捡你家金子了?”
第九十九章 外人内人
谢景衣说着,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对着裴少都恭敬的拱了拱手,“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方才出神,没有看前路,不慎撞到了公子。”
“咳咳咳……”裴少都一听到这声响,忙抬手替身旁的女子戴上了兜帽,“怎地又咳了,我说天冷不出门,你偏生不听。”
谢景衣这才发现,在裴少都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女子,她看上去脸色十分的苍白,嘴唇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只不过眉眼之间,亦是温柔之色。
这应该就是早逝的裴夫人吧。
谢景衣微微蹙了蹙眉,裴夫人容姿卓绝,若论容貌不如谢景音,但也是少见的美人了。可她总觉得,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若说哪里不一样,那又说不上来。
毕竟,她关于裴夫人的记忆,全都是从裴少都那些未完成的画里,幻想出来的。
裴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无妨,家里太过清静,我就是想来樊楼,听听热闹。这位想必就是柴二郎提起过的那位吧?”
柴琛哼了一声,“正是谢三,见笑了。”
谢景衣脑子一嗡,瞪了柴琛一眼。
啥玩意,他竟然在裴少都同裴夫人跟前,提到过她?说了她什么?
不用想,柴琛也不可能说她什么好话,八成是把她损得体无完肤!
简直,太贱了!
“这位是?”谢景衣抬手,悄悄的掐了柴琛一把。
柴琛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传闻宫中嬷嬷,掐人不留痕迹,却疼得你心肝肺都觉得扎得慌,他原本以为乃是宫中怪谈,哪里有这种本事!
今日谢景衣可算让他见识了!
柴琛一想,怒气更盛,“既然嫂夫人身子不适,裴兄不如还是先回去罢!改日再叙。哦,谢三,这是裴大公子,乃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大画师,这位是裴夫人。”
他说话太急,惹得裴少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谢景衣心中骂了柴琛几句,脸上却是不显,恭恭敬敬的对着裴少都同裴夫人再次行了礼,并不多言。
裴少都回了礼,温柔的笑了笑,“待内子好一些了,下帖子请你们来府上看花,她种得一手好兰花。”
裴夫人把头往裴少都的身上靠了靠,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景衣一直看到他们下了楼,方才收回了视线,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裴夫人怕是活不过这个年节了。
“走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谢景衣听了柴琛的话语,回过头去,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吃了炮仗?还是回家被你阿娘骂了,莫名其妙的。那日你不辞而别,昨日又临时叫柴贵送信,冒冒失失的,我没有骂你就不错了,你倒是先生气了。”
柴琛脸色缓和了几分,抬脚进了雅室。
那雅室的门一关,谢景衣便一瘸一拐的奔到了椅子上,“我的天,刚才摔得可疼死我了!”
柴琛损人的话到了嘴边,忙跟了过去,“怎么回事?莫不是摔到骨头了?你若是多吃一些,身上肉多点,也能垫垫……”
谢景衣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打什么鬼主意?平日里你都说我胖的?柴二,你最近古古怪怪的。”
蹲在地上的柴琛站了起身,咳了咳,“要科举了,我心中有些紧张。”
谢景衣闻言,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是不是时隔多年,把当年背的书,全都忘光了,若是你来年考不上,那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柴琛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呼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在裴少都面前装得挺淑女的,刚才怎么不喊疼?进了屋还变脸了,看不出来,谢嬷嬷你还有两幅面孔。”
谢景衣摆了摆手,“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外人,我捂着臀,喊好疼?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是丢不起。”
柴琛一愣,外面都是外人,这屋子里,便是内人了?
谢景衣在他跟前不掩饰,是不是从未把他当外人?
这样一想,他觉得醋都变甜了。
“这辈子,你还要拜裴少都为师么?”柴琛端起茶壶,给谢景衣斟了一杯茶。
谢景衣托着腮帮子,摇了摇头,“我倒是想啊,但就怕看了我的画,裴少都他不敢收我为徒。”
多年之后的裴少都或许可以,但是如今的裴少都不行。
柴琛差点儿被口中的茶水呛死,他强行把水吞了下去,拼命的咳嗽起来。
谢景衣忙站起身来,给他拍了拍,鄙视的说道,“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喝水都会呛到。”
过了好半天,柴琛才面红耳赤抬起了头,看向了谢景衣,“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那日我有急事先走,没有来得及同你说。”
柴琛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是我大兄,有些不适,我在那儿瞧见他身边的小厮了。”
“啊!”谢景衣有些愕然。
柴琛语气轻松了几分,“没有什么大事,他胎里不足,一到冬日,就容易风寒,昨夜太医扎了针,发了汗,就好多了。他听说你来了,还说下次请你一道儿去吃兔锅,其实是他想吃了。”
“啊!”谢景衣又茫然的啊了一声,“你怎么到处说我?你大兄都知道我?”
柴琛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得先告诉他们,你又多喜欢欺负人,免得你来了京城,恶人先告状。”
谢景衣无语的撅了撅嘴,“别贫了,我托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柴琛正了正色,“我在国子监附近的那处别院,正好左邻的东主告老还乡了,园子不算大,但还挺雅致清静,我觉得挺合适的,还有一处,在比较偏的地方,不过胜在够大。你自己去瞧瞧,看哪个合适。”
“至于铺子,我在京城有不少铺头,你去看哪个合适开天布坊,就拿哪个开。至于田庄和给你姐姐们做嫁妆的铺子,你若是没有特别的要求,我便让手下的人,自作主张的去买了。”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嗯,你叫人打听着,给我个消息便是,我阿娘成日里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儿,这事儿便交给她去操心吧。天布坊是要开的,不过我想要再开一家绣楼,主要是做各种新鲜的衣裙。这种铺子,需要寻个好地方,我也不占你便宜,咱们还是跟天布坊一样分成。”
柴琛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钱都交给你管。等我要娶妻的时候,再问你要。”
第一百章 发觉
“那我可得多替你赚些聘礼钱,无论如何,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上辈子,柴琛到死,都是一个人。
柴琛轻轻的嗯了一声,“是啊,这次绝对不像以前那样了。”
谢景衣不自在的别过眼去,她算是发现了,最近柴琛总喜欢盯着她看,原本她应该理直气壮的盯回去,可视线不自觉的就游移了起来。
“你不好奇,我同裴少都,说了你什么么?”
谢景衣惊讶的抬起头来,“还能说什么,你惯喜欢损我,还能说我一句好话不成?”
上辈子他们可是在官家面前,都不停嘴的斗法的,在外人看起来,那是水火不容的争宠,但他们习惯了,竟然也觉得是一种十分微妙的相处之道。
柴琛笑了出声,“这次你猜错了,我不但没有损你,还一直夸你。”
“啊?”
柴琛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头,“傻子。吃鱼吧,这次不用你剔刺。”
他说着,从桌上夹了一块鱼肚,剔好了刺,放进了谢景衣的碗中。
谢景衣鼻头一酸,“柴琛……”
她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不记得,上一次有人给她剔鱼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或许是小时候,她还不会吃鱼的时候,翟氏弄过。等大了些,水乡出身的孩子,好似都有吃鱼吐刺的天赋技能。
也就没有人给她剔刺了。
后来进宫,官家爱吃鱼,却又不喜欢吃鱼片,她在一旁弄得眼都快瞎了。
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因为这是一个做嬷嬷的本分。旁人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只觉得这是官家的偏宠。
可柴琛却看见了,他记得。
谢景衣夹起鱼来,放进嘴中,鱼肉鲜嫩多汁,当真是天下最鲜的美味。
柴琛眯了眯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了谢景衣,“傻子,吃个鱼都哭。”
谢景衣慌慌张张的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却见帕子干干的,方才反应过来,又将帕子给扔了回去,“骗子!”
她根本就没有哭,柴琛这个大忽悠!
樊楼的菜色十分的丰富,谢景衣却吃得七上八下,一言难尽。
柴琛却是吃得痛快,一直到出了雅室门,都眉眼弯弯的,站在一旁的柴贵,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惊恐的表情,这大白天的,咋就喝上了,但凡你多吃几颗蚕豆,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啊!
公子啊,你能别笑不?笑得人一身鸡皮疙瘩,你瞅瞅,旁边的谢三娘子,都被你吓傻了都!
“柴二公子!”
柴琛抬眼了看了看迎面走来的人,顿时收了笑容,拽了拽谢景衣,“走了。”
“谢景衣,你怎么在这里!”
谢景衣听着这气急败坏的声音,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她就说嘛,怎么吃饭饭都不香了,这是没有可以欺负的对象,哪哪都不是滋味啊!
这不,谢玉娇送上门来了!
“玉娇姐姐!咦,今日你不是要同大伯娘一道儿去文家吗?”谢景衣迷茫的抬起了头,看上去十分的憨厚。
谢玉娇一听,顿时气急败坏的跳起了脚,“你在乱说些什么,我同姓文的一个大子儿的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啊啊!对对对,是我记错了!”谢景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补救道。
谢玉娇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看了看她身边的那群贵女,跺了跺脚,不知作何言语了。
“这位是?”说话的是谢玉娇身边一个穿着湖绿色长裙的小娘子,她生得一张鹅蛋脸,看上去十分的娴静。
谢玉娇抿了抿嘴唇,没好气的说道,“元姐姐,我家二叔不是找到了么,这便是她家的三娘子谢景衣。景衣,你同柴二公子怎么一道儿?”
那姓元的小娘子对着谢景衣晗了颔首,轻唤了一声,“柴二哥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我阿娘还总是念叨着你。”
柴琛看了她一眼,“昨日坐谢家的船回来的。谢三,走了。”
元小娘子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柴二哥,我们要去打马球,你可要来?谢三娘子可会骑马?我听说南地女子多抚琴唱曲,擅长跳舞,会骑马的倒是不多。”
谢景衣笑了笑,“略懂得一些。”
柴琛有些不耐起来,拽了拽谢景衣,“打马球就不去了。”
“明日我阿娘生辰,柴二哥哥可要来。不知道谢家多了几位妹妹,没有来得及下帖子,谢三妹妹明日可一定要来。”
柴琛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不走还干啥呢,等着吃别人脸上掉下来的粉么?”
谢景衣偷偷的看了一眼那一群贵女,好家伙,统统宛若雷劈,脸上的肉一抽一抽的,还别说,真有几个掉粉的。
她知道柴琛嘴毒,可没有想到,可他已经很久没有放群攻了!
她想着,对那一群石化了的小娘子们匆匆的行了礼,转身跟着柴琛下了樊楼。
“那个姓元的小娘子哪里得罪你了?这样下去,你的钱可是要一辈子都存在我这里了啊!”
柴琛脚步放慢了一些,“嗦得很。咱们先去看宅院,你觉得合适就买了。让你哥哥早些搬出来,一而再再而三的事,不是没有。我建议你就买我那小院隔壁的,方便照看一些。”
谢景衣点了点头,“就买这个。”
柴琛一愣,“你看都不看?”
“你都觉得好的,差不了,就买这个了。我撞见了谢玉娇,她一定要回去告状了,又是好一番风雨,先回去了。”
柴琛一听,整个人都通体舒泰了,“交给我了。”
……
待谢景衣回了家,谢玉娇还迟迟未归,想来还是打马球去了。
她坐在窗前,把玩着那枝木头簪子,微微有些发愣。
她便是再傻,都感觉到了,柴琛待她越来越不同了。
若说之前感觉不到,可今日,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之前柴琛来救她也好,同她一道儿抓贪官也罢,一道儿上折子,一道儿做买卖,她都只觉得,她同柴琛乃是殊途同归的战友。
上辈子也是一道儿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儿,并未有什么不同之处。
可最近,柴琛送她她上辈子就喜欢的裙子,给她剔鱼刺,甚至连她的驴儿,都给买貂……
再一对比他待旁人那臭脸毒嘴的模样……
谢景衣越想越是心惊肉跳,柴琛那厮,莫非是心悦于她了?
第一百零一章 赴宴
“唉……”
忍冬面无表情的将炉子上烧开的茶水端了下来,这已经是谢三娘子第三十八次叹气了。
“唉……”谢景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抱着脑袋晃了晃,一看到桌子上的簪子,忙又将它插在了头发上,眼不见为净。
她,谢景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纠结到头秃的一天。
这叫什么?
同我水火不容的冤家看上了我?
那个死鬼,他一边骂我一边要娶我?
简直是心肝肺都要纠缠到一块儿去了。
可是上辈子,她怎么毫无察觉?
上辈子……谢景衣恍惚的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起来。
那是她进宫的第二年,官家生辰,各路嫔妃都要制新衣衫。分到她手中的,乃是官家的新宠赵四娘。
这赵四娘门第不高,心气不小,为人身是刻薄,一朝野鸡变凤凰,便尾巴翘上天了。
她前前后后做了四套衣裙,赵四娘均不满意,还意图拿她作筏,耍宠妃威风。
她性子倔,人前吃亏,人后定是立马要报复回来的。那回她尚未下手,那赵四娘便失了宠爱,宫中人都说,赵四娘不端庄,在殿前失仪,得罪了柴琛。
官家同柴琛兄弟多年,赵四娘一夜失宠。
她那会儿,还捶胸顿足了好久,这她还没有报复回去呢,咋人就失宠了呢?
现在一想,却是别有深意起来。
谢景衣晃了晃脑袋,晃断了脑海中的奇怪想法,她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挖出了一座巨大的陵墓,一个宝藏接一个宝藏的,她贪心得紧,便会一直发现,一直困窘,待人将那墓门关上了,她便困在里头,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柴琛……谢景衣想着,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啊啊!二姐你给我放开!”谢景衣只觉得耳朵一疼,立马抓住了谢景音的手。
“你也知道耳朵疼了?我住你隔壁屋子,听了你四十次叹气了,岂止耳朵疼,耳朵都聋了。你小小年纪,有吃有喝,叹什么气呐!你是不是又去寻柴二了?”
谢景衣揉了揉耳朵,不自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谢景音端了个凳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统共巴掌大个地方,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景衣忙打断了她的话,低声说道,“我托他买宅子,有眉目了。咱们来了这里,总不能喝西北风吧,铺子得买吧?田庄得买吧?不但得买,还得都写在阿娘的名下,作为她嫁妆才是。”
女子的嫁妆,乃是私产,只要自己够硬气,永平侯府想要霸占产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谢景音一听,欣喜的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在这里不自在得很,三步一个婆子,五步一个丫鬟,个个说话阴阳怪气的。”
“哎呀,不错啊,你都听得出别人话中有话了。”
谢景音听她打趣,挠了谢景衣一把,“你在笑话我蠢是不是,看我不打你。”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凑到了谢景音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好几句。
谢景音皱了皱眉头,“会不会不厚道,女子嫁错人,可是一辈子都毁掉了。”
“正是因为女子嫁错人,乃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才更加可恨。人做初一,我们如何不能做十五?再说了,这姻缘可不是我们定的。”
“你说得没错。都听你的。”
谢景衣这下满意了,姐妹二人嘀嘀咕咕的说着私房话,一直到吃晚食的时候,谢玉娇方才回来,不过让谢景衣意外的是,她半句都没有在侯夫人跟前提及遇见她同柴琛的事情。
谢景衣也懒得解释,就这么囫囵过去了。
翌日一大早,永平侯府门前,便停了好几辆马车。那打头的一辆,乃是张氏同谢玉娇,曹氏拉着翟氏坐了第二辆,谢家三姐妹则是坐了第三辆马车。
京城之中,随便一人,怕都是有一个了不得的身份。
那元小娘子名婴,母亲乃是京城中有名的庆宁长公主,同柴琛母亲,同为先皇之女。说起来也是一段趣事,先皇给了庆宁长公主三十才俊,任由其选择。她却一个都没有瞧上,有一年上元节,在街头遇见了小吏之子元朗。
元朗貌若潘安,庆宁长公主非君不嫁,闹得轰轰烈烈的,终于成婚。
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夫妻二人成亲之后,却并不亲近。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传言,说庆宁长公主自觉容姿不盛,想要嫁美貌之人,这样才能够生出美貌的孩子来。
待她们夫妻二人,生出了元婴之后,庆宁长公主便心满意足,再也不看驸马一眼了。
驸马家境贫寒,又无什么本事,便是绝了后,也半句声都不敢吭。
元婴这么些年,一直都跟着谢清远学琴,是以同谢玉娇可谓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儿,因为这重关系,又因为两府都是勋贵,却都并没有实权在握,竟然格外的合得来,走得十分的亲近。
……
“大姐姐可是紧张了?”谢景衣一把抓住了谢景娴的手,轻轻的问道。
从上了马车,谢景娴便有些坐立不安的。
谢景娴俏脸一红,低声说道,“今日,杨家人也会去。”
谢景衣拍了拍她的手,给了谢景音一个眼神,笑道,“大姐姐跟着方嬷嬷学了这许久,不比京城贵女差,拿出气势来,可别叫人小瞧了去。再说了,有我同二姐在呢,没事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我大姐姐美得很。”
被她这么一打岔,谢景娴放松了几分,时不时的也说起话来。
马车行不多时,便到了庆宁长公主府。
进了二门,一下软轿,摘掉帷幂,现场便惊起了一片倒吸气声。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她就知道,不管哪一辈子,只要有宴会,第一眼最抓人的那个,永远都是谢景音。
毕竟,没有人可以忽视那一张脸。
“谢三妹妹,你来了就好,我常听柴二哥哥提起你,说在杭州的时候,他受了你父兄的照顾,当真是感激不尽。”
谢景衣笑了笑,对着元婴回了礼,“元大娘子相邀,谢三自是要来。”
第一百零二章 幺蛾子
元婴见谢景衣丝毫都不驳斥她的话,又瞧她虎头虎脑的,瞧上去颇为憨厚懵懂,不由得嗔怪的看了一旁的谢玉娇一眼。
昨日她在樊楼相遇,想起了谢玉娇的话,一时之间失了礼数,惹得柴琛不悦,已经是大为不妥。
现在想来,柴琛待谢景衣,不是有如丫鬟一般,呵斥来呵斥去的。
虽然说如今沾了永平侯府的门楣之光,但到底长在小门小户,父亲又不过是个庶子,京城之中,有哪个真正的高门大户,会娶她做正妻?
怎么想,都不是她的威胁。
便是柴琛当真喜欢她,也顶多做个妾室罢了,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她磋磨?
也无怪元婴多想。
先帝虽然子女不少,但年龄相差颇大,也就她的母亲庆宁长公主,同柴琛的母亲,年纪相仿一些,两人以前在宫中感情就不错。她同柴琛自幼一起长大,本就是门当户对。
放眼整个京城,她都找不到第二个比柴琛更合适她的人了。
元婴想着,复又看向了谢景衣,“今日来人众多,若是招待不周,谢三妹妹别放在心上,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寻玉娇,她三五不时的便住在我这里,再熟不过了。若是不行,直接来寻我也行。”
“你们三姐妹初来京城,又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花会,莫要害怕,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也是侯府的姑娘了,我们都不是吃人的老虎,见来了新的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景衣瞧着元婴,内心极度无语,她可不想为了柴琛,又在外头竖敌,可这人还瑟起劲了不是。
便是风筝,那也不敢飘得太过啊,飘太过了,是要飞上天,然后急速坠落的。
“多谢元大娘子指点。不知道柴二公子今日是否回来,他的一方好砚台,落在我家船上了。若是来了,便还予他,若是不来,便着人送到国公府去。”谢景衣说着,期待的看向了元婴。
元婴一梗,柴琛这个人,率性而为,可能会来,亦或者可能不来,她怎么知道来不来?
若是说来,那人没有来,岂不是丢脸?
可若是说不来,他又来了呢,岂不是也丢脸?
元婴一犹豫,周遭竟然安静了下来,待她回过神来,耳根子一红,不说便已经丢脸了。
“科举在即,柴二哥哥要温书,兴许是不来了,昨日他也没有同我说个准信。”元婴银牙一咬,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看向谢景衣的目光,不善起来。
谢景衣闻言,憨厚的挠了挠头,万般失落的说道:“我们刚从杭州过来,还想着落个轻省,万一家丁迷路了,我还得去找回来,这下好了。”
周围有不少人,被她逗乐了,都轻笑了起来。
谢玉娇见众人都盯着谢景衣同谢景音看,跺了跺脚,挽住了元婴的胳膊,“我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去给长公主贺寿呢,你快快领我们去,别失了礼数。”
元婴一时之间,拿不准谢景衣的脾性,见谢玉娇给了台阶,忙点了点头,“也是,我瞧着谢三妹妹亲切,都忘记这一茬了。”
谢景衣跟在永平侯府众人身后,默默的行了礼。
庆宁长公主身材削瘦,生得五官也算端方,就是皮肤略有些黑。许是因为今日她是寿星,来贺寿的贵夫人们,粉都涂得少了些,一个个的,同她黑到一块儿去了。
是以在人群之中,倒是也不凸显。
庆宁长公主瞧着当真是十分的喜欢谢玉娇,拉着她的手聊了又聊。
夫人们有夫人的坐出,小娘子们,又小娘子的游戏,有方嬷嬷跟着,谢景衣丝毫不担心翟氏,牵着谢景音同谢景娴,便寻了一个人略少的地方,坐了下来。
树荫遮着光,让人几乎看不见她的身影,上一辈子,谢景衣便十分擅长,找到这样的隐蔽之地。
她往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瞧见在人群之中,孤零零的站在一个穿着青色绸衫的男子,他看上去颇为的局促,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拽着衣袖。在他的衣衫上,有着明显的叠痕,显然是从箱子底里拿出来的。
有些人便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便是绫罗绸缎满身,也掩盖不住格格不入的窘迫。
说的,便是文举人了。
上辈子在谢景娴大婚的时候,她是见过文举人的。
谢景衣想着,悄悄的从背后拽了拽谢景音的衣衫,谢景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瞳孔一震,惊呼出声,“这么丑!太毒了!”
谢景衣立马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姐姐,你不知道自己说话像打雷?
虽然这边坐的人少,但也有好几个小娘子看了过来,看到谢景音那张天怒人怨的脸,又酸涩的别过头去,此人的确有资格说旁人丑!
谢景音见无人再注意这里,讪讪的拉开了谢景衣的手,“咳咳咳,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她说着,给谢景衣使了个眼色。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尴尬的捂住了肚子,“阿姐,我想去出恭,可我一个人……”
谢景音快速的站了起身,“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我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去净手都要人陪着。大姐姐,你且先在这里坐上一会儿,我陪三囡去去就回。”
谢景娴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朝着人群中走去,转了个弯儿,又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蹲了下来。
“我滴个娘啊,那就是姓文的,也生得太丑了吧。”
谢景衣怀疑的看了谢景音一眼,谢景音到底是看到哪一个人了?那文举人也不丑啊,说句老实话,还算是个清秀的后生,若是忽略他是个极品,指不定还能忽悠住一些无知少女。
“来了。”谢景衣提醒到。
只见一个穿着黑花小袄的婆子朝着谢景娴走了过去,笑眯眯说道:“谢大娘子请您过去呢!”
谢景娴一愣,她不就是谢大娘子?
那婆子见她懵了,抚着额头笑道,“瞧我这张嘴,谢玉娇小娘子,请您过去那边喝茶,说是杨家姑娘在那边,想认识认识您。”
谢景娴听到杨家二字,脸一红,“可是我的两个妹妹出恭去了,若是回来寻不着我,该着急了。”
婆子又笑了,“适才在路上碰着两位小娘了,已经叫小丫头跟着了,待她们出了恭,便过去寻您,您且放心吧。”
第一百零三章 还回去
谢景娴有些迟疑。
“谢大娘子,咱们快些走罢,别让杨家人等急了。虽然亲事定了,但若是头一次见面,便惹了小姑子不愉,也不妥当不是。再说了,你阿娘同伯娘们,都在那边呢。”
“嗯。”谢景娴松了一口气,轻轻的站起了身。
她同杨皓有亲事这事儿,只有谢家人知晓,这婆子能说出来,想必不是谢家的嬷嬷,便是这庆宁长公主府的嬷嬷了。
谢景娴一起身,她身边的丫鬟金环立马搀扶住了,跟紧了她来。
这金环,也是方嬷嬷后来特意给寻的贴身丫鬟,同谢景衣的忍冬一样,都是通晓官话,尚算见过世面之人了。
待二人一走,谢景衣打了个手势,谢景音心领神会,转身跟了上去。
而谢景衣则是小手往后一背,朝着同她相反的方向行去。
北地的风,远比杭州的要冷,吹得人的脑壳疼。
谢景衣摸了摸头,突然有些羡慕起青厥来。这小驴子来了京城,有大夫汤药伺候着,马夫一口一口的围着,就连天寒了,它还有貂戴。别说她没有,她就是有,也戴不得,小娘子宁愿吹冷风,也不能乱了发髻。
这样一想,当真是令人惆怅。
不比她那便冷冷清清,这边可是热闹非凡,元婴正同一个穿着水红色裙衫的小娘子比赛投壶,谢玉娇在一旁又叫又跳的喝着彩,几乎有些身份的小娘子,全都围在这里了。
谢景衣想着,走了过去,拽了拽谢玉娇的衣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玉娇姐姐,你可知我阿娘在哪里?”
谢玉娇又娇喝了几声,“好好好!”
方才不耐烦的转过身来,“你阿娘在哪里,我怎知晓,你不会自己个去寻么?”
谢景衣咬了咬嘴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寻不着……我寻她有急事。”
谢玉娇一愣,挑了挑眉,“出了何事?”
谢景衣慌张的摆了摆手,“就是我阿……无事无事”,然后快步的离开了。
谢玉娇眯了眯眼睛,忙跟了上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这里没有人了,你可以说了吧?乡下没有见识的丫头,就是没有见识的丫头,柴二公子同你逢场作戏,你还当真了,别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连累我嫁不出去。”
谢景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确认这里真的没有人,勾了勾嘴角,“哎呀呀,原来玉娇姐姐你,也喜欢柴琛呀!元婴若是知晓了,肯定特别高兴,对吧?”
“你!嬷嬷说得没有错,你这个丫头,惯会装了!看我回去怎么在祖母面前撕掉你的兔子皮!”
嬷嬷?谢景衣若有所思起来。
她们初来乍到,哪个嬷嬷会知晓她的秉性?
想来想去,见识过她的嬷嬷,不就只有那个去杭州打头阵,想要假借永平侯之死,哄骗他们来的嬷嬷了么?
这么说来,果然那人是大房派过去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快点认亲,让谢景娴顶了文家的亲事。
那嬷嬷明面上是为侯爷办事的,原来是张氏的人。
谢景衣想着,高兴的看了一眼谢玉娇,她就喜欢这种,傻不拉几藏不住话的人!乃是天生的猪队友!
“玉娇姐姐大可一试。若论会装,我怎么比得过你啊,看着跟白莲花似的,实际上竟然做出这样的勾当……那姓文的狗东西,你不想要,竟然哄骗我大姐姐去!不过啊……嘿嘿,你猜怎么着?一会儿可有好戏看咯,谢玉娇,一会儿你可别哭鼻子!”
谢玉娇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着谢景衣,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这话的破绽来,可看了半天,越看越是心惊。
谢景衣实在是太镇定了,这种胸有成竹的样子,绝对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说什么?你干了什么?我警告你,这里是长公主府,你可不要乱来,丢了我的脸面!”
谢景衣哂笑出声,“玉娇姐姐说什么呢?我可是帮助你呢,知晓你不想要这姻缘,特意叫了伯娘过去,同文举人说个明白呢!可那文举人,啧啧……”
“谢景衣!”谢玉娇一听,顿时慌了神,她猛的一跺脚,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又阴沉下脸,佯装起镇定,快步的走了起来。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拍了拍手,眨了眨眼睛,朝着翟氏所在的方向行去。
“阿娘,可算寻到你了。我瞧着今日这花点里有蟹黄,担心您误用了,这不四处寻您。今日晨起,您不是用了柿子来着。”
翟氏笑着拿帕子给谢景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你这孩子,真是的,阿娘还能不记得柿子不同蟹共食?小小年纪,惯是操心。”
坐在一旁同翟氏说着话的一个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教得好,可真孝顺,我家的皮猴子,早就不知道哪里玩去了。这是最小的那个吧?”
翟氏骄傲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景衣,快来见过你杨伯母。”
姓杨?
谢景衣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杨伯母安康。阿娘,杨伯母可真好看。”
杨夫人一愣,笑了出声,“你这孩子,我都多大年纪了,你还夸我好看。”
谢景衣睁圆了眼睛,认真的说道,“杨伯母,景衣从会握笔,便开始学画,最喜欢画的便是人,伯母眼睛清亮,温柔如月,再看鼻子,刀刻正直,嘴唇饱满,红而不艳,十分的康健,乃是不可多得的和气生福之相。”
杨夫人听着,眉眼都笑弯了,拉住了谢景衣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还别说,我年轻之时,有那相面之人,当真如此批语,和气生福气,和气生福气。改日你可要来我家中,给我画像,不然的话,那就是哄我开心呢!”
谢景衣忙点了点头,“只要杨伯母不嫌弃,景衣立马就随您去!”
杨夫人被她急切的小眼神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我怕你阿娘不依。她统共三个闺女,我要了一个当儿媳,总不能把另外一个抢回去当闺女。咦,发生何事了?”
谢景衣往那边一看,心中冷笑出声,只见不远处,张氏急冲冲的甩着袖子,朝着小道行去,而她身边跟着一群长公主府的婆子,其中一人瞧着十分的眼熟,正是之前去领谢景娴的那位。
第一百零四章 杨夫人
翟氏有些迟疑,这是她来京城之后,首次参加宴会,只要不出错便是胜利,像这种明显有问题的热闹,她是不应该去凑热闹的,可急匆匆而去的,乃是永平侯府大房的人。
杨夫人看了下四周,发现已经有几个好事的夫人跟着去了,忙挽住了翟氏的手,“走,咱们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情,你也好帮个手。你家的姑娘,可都在?”
翟氏顿时慌了神。
一旁的谢景衣忙笑着对杨夫人说道,“都在呢,都在呢,我适才来的时候,大姐姐和二姐姐,在那边看投壶呢。”
杨夫人微微点头,余光往投壶那便看了过去,见那里一大群小娘子围着,并看不清楚谁是谁,复又安抚似的拍了拍翟氏的手。
谢景衣眼角弯了弯,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唉……真的是……都是一家子人,有什么办法”,张氏叹了好几口气,一脸愁容的拽着手中的帕子,捂着心口,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
追随而来的一个穿着皂色衣裙的妇人,忙安慰道,“阿姐何必如此费心,乡下来的没有教养,这才来京城几日,便惹出了祸端,又不是阿姐你教养长大的。我们还不知道你,惯是对女儿管教严格……”
“京城里如今谁不知道,你难着呢!咱们玉娇,怕是连那三个丫头的名字都不知晓。”
周围其他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都跟着附和起来,“可不是可不是。”
张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家玉娇,正是说亲的年纪,家中出了这等笑话,我真是心都碎了。诸位要不是我的亲妹子,要不就是同我在闺中一道儿长大的,都是做母亲的。还望今日之事,三缄其口,不要对外透露半分。”
“今日乃是庆宁长公主生辰,这事儿若是闹大了,失了体面,可不大好。”
皂色妇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张氏一眼,“阿姐你就是心肠软,你且放心,我们都省的。唉,别说了,快把人弄出来吧。”
张氏清了清嗓子,“诸位,今日其实也无什么大事,就是两个原本就定了亲事的孩子,在一起说说话而已。虽然是有了婚约,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不合礼数。我一接到下人禀告,便急急赶来,不想惊动了大家。”
“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慌乱,打扰了大家宴会的雅兴,我先在这里,给大家说声对不住了。”
跟着张氏来的妇人,多半都是同她交好的,少少几个看热闹的,见她说得恳切,也有婚约在身,胡乱的点了点头。
……
远远站在一旁听了全程的翟氏腿一软,眼前一黑,险些撅了过去。
一旁的方嬷嬷赶忙撑住了她,“夫人,三娘子说,大娘子同二娘子在那边看投壶呢。这人又没有分身之术,怕是大房娘子弄错了吧。”
翟氏一听,精神一震,雄赳赳气昂昂的便朝前走去。
张氏见她来了,忙迎了上来,“弟妹,你来得正好。里头……唉……你是母亲,还是你进去比较方便。”
翟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嫂嫂在说什么呢?我家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我尊敬嫂嫂,可嫂嫂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往人身上泼脏水不是?”
张氏尴尬的捂了捂嘴,“你刚来不知道……唉……”
一旁穿着皂色衣衫的妇人,将张氏往身后一拉,“我阿姐是个活菩萨,念着是一家子人,给你们留脸面。可你这人,这忒不知好歹了一些。你既然都不怕丢脸,不怕女儿嫁不出去,那我就直说了。你家那大闺女,正在里头同人私会呢!”
谢景衣闻言悄悄看了一眼杨夫人,见她只是眉头微皱,并无什么惊讶之色,心下对此人有了判断。
“夫人何处此言?我们刚刚从那头过来,我大姐姐还在那里看人投壶呢,怎么会在这里头。敢问夫人,可是进去亲眼瞧见了?”
皂色夫人哼了一声,她乃是张氏的亲妹子。
“我同我阿姐一来,自是瞧见了,不堪入目,难以启齿!”
谢景衣惊讶的看向了她,“哦,那请问我阿姐,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衫?她眉心的那颗大痣是红色还是黑色?众目睽睽之下,您可别问我大伯娘了。”
小张氏一愣,谢家三姐妹才刚来京城,她见都没有见过,知道个鬼?
她想着,支支吾吾的说道,“这等污秽之事,我哪里敢瞧?”
谢景衣摇了摇头,“你刚刚不是说瞧见了?怎么现在又说哪里敢瞧?你既然没瞧,又如何知道里头的是我阿姐?你既然不认识我阿姐,又为何要随意的往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身上泼脏水?”
小张氏被她这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问话给打了个晕头转向,骂道:“牙尖嘴利的丫头,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语气?”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小女初来京城,不知道您是谢家的哪位长辈?”
小张氏脸一红,“你!”
谢景衣拱了拱手,“即便是长辈,也没有道理对一个未曾谋面的晚辈泼脏水的道理。顺便告诉你一句,我阿姐眉心没有痣。”
谢景衣说着,转向了众人,“诸位,我们杭州谢家,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家风严谨,我阿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诸位乃是前后脚跟来的,我大伯娘同这位不知名的谢家长辈,是否进去看过,大家心中自有判断,小女不敢妄言。”
“但是,这事儿若是不说清楚了,我阿姐一辈子的清白就毁了。是以,小女斗胆,请诸位做个见证,将里头的人请出来,看看是谁,不就行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人群之中,一个圆脸的妇人,见她说得刚烈,忍不住劝阻道,“这世道女子艰难,你大伯娘说了,你大姐姐同那人有婚约,既然如此,也说得过去,还是留点余地吧……”
谢景衣对着那妇人拱了拱手,“夫人心慈,女子的确艰难,我们谢家女儿,宁死不屈,我相信我阿姐。我大姐姐的确同忠勤伯杨家五郎定了亲事。杨夫人便在此,可为我做个见证。”
杨夫人笑了笑,扔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儿今日不曾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