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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饭团桃子控     衣手遮天txt下载     衣手遮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柴府宴会

    “哪有明日摆宴,今儿个方才下帖子的道理?也太急切了些。”

    谢景衣有些惊讶,毕竟今儿个上午,她见柴祐琛的时候,那厮可是只字未提。

    翟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也忒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国公府何时摆宴,还要同你相商不成?柴二公子都亲自上门送帖子了,唉,这孩子,可真是个好孩子,生得俊不说,嘴还甜……”

    啥玩意?谢景衣身躯一震,阿娘,一孕傻三年诚不欺我啊!你这刚怀上,就眼不清耳不明了啊,你说谁嘴甜?

    柴祐琛?

    谢景衣幻想了一下柴祐琛百依百顺,说着甜言蜜语的小模样,“嗝嗝~~~”

    吓到打嗝好吗?

    “你这孩子,怎么还打嗝了,成日里在外面玩儿,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快快快,快喝点水。要不我吓你一下,听老一辈说,吓一下就不打嗝了!”

    谢景衣苦着一张脸,“嗝……嗝……”

    可是娘啊,我就是被你吓得打嗝的啊,还吓?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

    任谢景衣怎么皮,翌日还是按照翟氏准备的,装扮得整整齐齐的,耳悬明铛,腰坠暖玉,一身湖绿小裙,宛若春日里的野草。天气尚未暖和起来,她又让青萍从箱笼里翻出了白兔子毛的围颈,揣了暖手炉,方才罢休。

    翟氏早早的,便让门房盯紧了,掰着手指头数着,往齐国公府去的有哪些家了。谢保林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好太早,让人说谄媚,也不好太晚,让人说不知天高地厚。

    两浙路同设有九州二军,只不过今日急切,只宴杭州一州。

    虽不过几脚路,但总不能步行而去,一家子人挤上了马车,很快的便到了齐国公府。

    这还是谢景衣头一次来。

    一整条巷子,除了他们家那个小院子之外,其余的,全都属于齐国公府。听闻以前这宅院,乃是一户姓毛的大官人家的私宅。那毛大官人祖上是入阁拜相的,后来方才来杭州荣养,修建了这么一个府邸。

    当时翟氏买院子,就是图挨着这家文气昌隆,有益科举,方才痛快掏银子的。

    一走到门口,便瞧见柴祐琛站在那里,像是一根黑漆漆的定海神针。

    尤其是他面上并无多少欢迎表情,前来的宾客,颇有一种有去无回,吃那鸿门宴的感觉,谢景衣以前瞧见前头好几位小娘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柴祐琛见到了谢保林同翟氏,也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这让谢景衣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这厮一个箭步冲上来,亲热的来了一句伯父伯母,那她们一家子,怕是要被某人撕碎了去。

    这一进齐国公府的大门,顿时感觉到不同之处。

    这府邸占地颇大,十分的辽阔,这便罢了,府中三步一景五步一奇观,奇石花草随处可见,影影约约能听见潺潺水流伴着鸟鸣声。

    若是春日百花盛开再来,还不知道是何等绮丽风光。

    庭院之中,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因为有长辈在场,并未分什么前院后院,有那相熟的男女,团成一团下着棋,欢声笑语的,颇为吵闹。

    齐国公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手背上青筋毕显。柴祐琛生得同他有七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冷面郎君,另外一个是则是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上去脾气十分的好。

    谢景衣缩着脖子,跟着家人一道儿上前行了礼,今儿个还真冷,也不知道其他穿春装的小娘子,作何感想……

    “这个是你家三娘子吧,生得一副好相貌,看着就是有福气之人。”

    谢保林一愣,看了谢景衣一眼,“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托国公的福,日后不给我找麻烦,就算是父母的大福气了。”

    齐国公闻言感同身受的拍了拍谢保林的肩,“可不是,我家二郎要是不惹天惹地,那我就要高兴得去烧香拜佛了。还是女儿好,女儿乖巧贴心,我就只有两个儿子,没有这个福气。”

    谢景衣觉得,自己个若是一只乌龟,一定想要把脖子和手脚全都缩进壳子里去。

    齐国公人好但是眼神不好,放着她二姐那样的美人不夸,夸她长得好……再说了,一般夸别人有福气,难道不是在说,哎呀,你长得可真胖,脸盘子宽得除了夸福气,别的都夸不出口啊……

    她已经感觉到,身后隐晦的目光,给了她一个万箭穿心。

    ……

    见过了齐国公,谢景衣又跟着翟氏一道,去见了邑夫人。这邑夫人说是夫人,但其实不过是齐国公身边的一个宠妾。她生得一张银盘脸,并不算是十分好看,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衫,眯着一双眼睛,待人颇为和气。

    同齐国公虽然生得不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颇为相似。

    上辈子,谢景衣也是见过她的。

    邑夫人并无所出,齐国公的后宅,一直都是她在打理。

    此时人还没有来齐,谢景娴坐得住,陪着翟氏在一堆夫人里,谢景衣同谢景音一道儿,去看关慧知同宋光熙投壶。

    宋光熙一见谢景衣,把箭支往宋光瑶手中一塞,“你可算回来了。姓徐的臭丫头走,我便想寻你,可扑了个空;后来又听说你们途中遇到了流匪,着急上火的,等到了上元节,想约你看灯,你竟然还没有回。”

    “你也真是的,我阿娘生辰,你竟然送了她最喜欢春江美人图。虽然说是拓版的,可也实属有心。我阿娘原本不想收,但实在是舍不得,一天要在家念叨八百遍,你这么好,咋不是她闺女,可把我给烦死了。”

    谢景衣微微一笑,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宋光熙同她相处,亲近了许多。

    她想着,并没有提流匪那事儿,说道,“大伯娘盛情难却,我们便在老家多住了些时日。说起来,应承你的衣衫还没有送,这都二月了,索性就做春衫吧。”

    宋光熙一听,揉了揉她的脸,“你还说,我还打算上元节的时候穿呢。”

    正说话间,一个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个……那日多谢了你。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还能见到你。”

    谢景衣头皮一麻,转头一看,果然瞧见了娇滴滴的刘莹莹。

    宋光熙将谢景衣一拉,小白眼一翻,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话本子成真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谢三囡却在宋光熙一尺处……我还以为是那个登徒子,竟然敢来调戏我姐妹,原来是刘大娘子!”

第四十七章 又来了

    刘莹莹被她这么一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时之间脸红得可以滴血。

    谢景衣差点没有被宋光熙给逗乐了。

    “刘大娘子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个过路的,不敢领这个谢字。”

    刘莹莹红着眼睛笑了笑,对着谢景衣点了点头,便朝着刘仓司夫人那边去了。

    宋光熙吐了吐舌头,“真讨厌,走了个姓徐的,又来个姓刘的。”

    关慧知将箭往一旁随手一搁,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个又怎么得罪你了?”

    宋光熙撇了撇嘴,“上元节,谢二娘子没有出来,你嫌弃没有美人,也没有出来耍,是没有瞧见她那副做派。她好歹也是两浙路刘司仓的嫡长女,一副扭扭捏捏的做派,看着就让人不舒坦。”

    “真是该猖狂的不猖狂,不该造作的,偏生作上天了。她外祖父以前也是做大官的,同我外祖还有同窗之谊,我阿娘怜她年幼丧母,又寄人篱下这么些年,想推她一把。”

    “于是上元节那日,请了杭州城里不少小娘子来,可不曾想,她扭扭捏捏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也便罢了,嗨……”

    宋光熙说着,声音更小了一些,“我知晓她十八九岁尚未说人家,恨嫁得不得了,但也不能就瞄准我家哥哥吧。虽然说是门当户对,但我阿娘性子爽利,是断然不会给我哥哥娶这样的小娘子的。”

    宋光熙说着,像是买肉的阿婆打量屠凳上的猪肉一般,将谢景衣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戳了戳她的脸颊说道,“谢三囡我可以。”

    谢景衣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你要娶我吗?你可以?”

    宋光熙甩了甩头,“我才不要呢!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关慧知皱了皱眉头,“柴二?”

    宋光熙俏脸一红,“才不是呢!他虽然生得好看,但无趣得很,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中听的屁来,不适合我!我喜欢的这个人,若是下个月我还喜欢他,我就告诉你们。”

    谢景衣抽了抽嘴角,啊,小年轻的心,她是搞不懂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像什么换人如换衣,就更加不可想象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当真是天生独美的命数了!

    不过,柴祐琛三棍子打不出一个中听的屁来,这个评价,倒是十分中肯!

    说话间,人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得差不多了。

    “今日我请杭州的诸位前来,一来是想要同诸位同僚认识一下。这两浙路繁荣富庶,乃是咱们大陈第一大路。官家对诸位那是赞不绝口,在柴某出京之前,还特意叮嘱,隔三差五的,要把诸位的事迹,写成折子,奏与他听。”

    “这人才,就应该得到提拔,放到最合适他的地方去,造福更多的百姓。”

    齐国公的话一出口,他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激动了起来,齐刷刷的朝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

    今日来这里的,除了两浙路四司长官,便是宋知州,谢通判,还有杭州下属九个县城的知县。

    那九个知县之中,只有一个是眼生的,看上去约莫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黄须男子,看上去颇为精干。

    宋光熙注意到了谢景衣的视线,低声说道,“那个新来的富春县令。是刘清清的五姨父。”

    不等谢景衣回答,齐国公又接着说道。

    “官家对杭州给予厚望。诸位可能还不知晓,官家已经任命王公为参政知事,建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在北地几个大州,还有王公曾经待过的扬州,已经咱们杭州先行推行青苗法。其中,南地六路又行均输法。”

    谢景衣一愣,看向了柴祐琛,柴祐琛微微的摇了摇头。

    虽然她上辈子前期并未关心政事,但也知道,一开始青苗法并未在杭州推行,那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她仔细想了想,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谢保林是王公门生,他给京城去了一封信。

    “不知道这均输法同青苗法具体是什么?”

    齐国公笑了笑,“诸位不要紧张。这均输法啊,只有八个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主要的重担,还是落在咱们关转运使头上。听上头指挥便是。”

    说到底,就是,京城百姓缺米吃了,杭州的米便宜,比杭州离京城更近的一州,米也便宜。那么咱们就从便宜的那个地方买呐!今年要征收米粮了,但是杭州灾荒,百姓自己都不够吃,荆州大米丰收。那么就找收杭州的钱,去荆州买米吧!

    关转运使淡定的点了点头,显然他早就收到风声了。

    齐国公依旧笑着,又对着宋知州同刘仓司说道,“宋兄,刘兄,这青苗可就看你们的了,还有几位知县。朝廷以一千五百万石为本,放贷给百姓买苗。今年五月三十日之前,可请夏料,利二分,十月偿还。”

    他的话音刚落,谢保林就皱着眉头问道,“可需人为保?”

    齐国公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五户或者十户为保,须有富户作保。具体的内容,很快便会下发到各县去。我今日叫大家来,就是先跟诸位通个气。”

    周围的人一听,都齐齐的拱了拱手,“官家英明,此乃功在千秋的好事!”

    ……

    “嗨,这事儿我们也不懂,都是阿爹同哥哥们的事。我家在城郊有一处别院,等到桃花开了,我请你们一起去玩儿,谢三囡你这次可不能再找不到人了。”宋光熙说着,伸了伸腰,拽了拽谢景衣的衣袖。

    谢景衣点了点头,“一定去。我会画桃花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画了,好看。”

    宋光熙拍起巴掌来。

    余光之下,那边说着正事的人,又逐渐散了开来,三五一群的说着小话了。

    “你可会投壶?”

    宋光熙拽起一根箭支,轻轻一掷,箭落到了壶外,她跺了跺脚,轻骂了一声。

    谢景衣微微勾了勾嘴角,也拿了一根,轻轻的在手心搓了搓,向前一甩,咣当一声,落进了壶里。

    宋光熙眼睛一亮,拍了拍掌,“慧知你看,看你还敢不敢吹牛,说自己个乃是杭州第一箭!快来同谢三囡比试一番!”

    关慧知也来了精神,提了一支箭,还没有来得及投,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落水了!”

    宋光熙一听,呸了一口,骂道,“又来了,又来了,我不看都知道肯定是刘莹莹又出幺蛾子!你们快去看住你们哥哥,可别逞英雄,不然的话,牛皮糖黏上身,扯都扯不掉了!”

第四十八章 千层套路(补一)

    谢景衣眼睛嗖的一下看向了谢景泽,见站在站在一颗大树下,正双目亮晶晶仰头看着柴祐琛,一副崇拜模样,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柴祐琛是只狐狸精,迷住了她哥哥。

    要不然的话,不是她吹牛,整个杭州城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哥哥还要没心眼的读书郎了。虽然已经遭过徐家一次毒打,但是过了这么久,难免让人有点没有信心。

    宋光熙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见半天人都没有起来,跺了跺脚,“嗨,咱们去看看,到底无冤无仇的,万一出了设么事,可如何是好?”

    谢景衣点了点,她不愿意掺和进刘家姐妹的事情中,但也没有狠心到,希望人死的地步。

    说起宴会落水,谢景衣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宫中,嬷嬷们私下里谈起的宴会上的千层套路。

    这落水啊,下药啊,都是鱼死网破的招数,污人自污,乃是最下等的套路,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亦或是石头镶上了金,自以为自己个以后就是块玉了。

    若是再狠一些,那黄泉路上,就又要多上一条命了。

    左右,不是怨偶,就是死鬼。

    若是遇到那段数高的,那就有趣了。

    初见偶遇,来个不为人知的巧合,撩人心弦;再见,欲拒还迎,让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见再来偶遇,让人以为命中注定;四见,若即若离,让人怅然若失。再放出风声来,有人要登门提亲,那被钓的小傻子,还不屁颠屁颠的送上门去。

    把人娶回家了,还自以为自己运气好,娶到了神女,好一个姻缘天定!

    谢景衣想着,已经到了河边,这里已经挤满了人了。

    那湖中,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绣金长裙的姑娘,她的手上戴着一支孔雀簪,看上去异常的华贵。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分明不是刘莹莹。

    刘莹莹向来打扮得弱柳扶风,喜欢用珍珠白玉贝壳饰物。

    “哎呀,是谁下去救人了?”宋光熙分开了挤在前头的人,探着脑袋问道。

    “新登王知县家的小郎君下去救了,阿妹莫要着急。”宋光熙一听,松了口气,有人救就好,不是她兄长,更好!

    新登王知县家的小儿子?宋光熙一听,神色古怪起来,对着谢景衣挤了挤眼。

    谢景衣心中微微一叹,王知县家的小儿子,人品倒是没有啥问题,可是天生脸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大陈取士,不光是看学问,脸也很重要。

    毕竟官家日日要朝,坐在堂上,万一被那丑陋的臣子吓出个好歹来,那就麻烦大了。

    王小郎也因为这个,颇为自卑,甚少出来行走。

    “是谁落水了呀?”宋光熙又问道。

    周围的人都摇了摇头,“也没有人瞧见,等我们围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他们二人在水里了,嘿,救上来了救上来了,大家快拿上一把!”

    说话间,那些小郎君们,都一个个的有眼力见的背过身去。

    齐国公府上那些身强力壮的嬷嬷,一个个的都挤到了前头来,伸出手来,将那小娘子拽了上来。

    “咳咳咳……”那小娘子咳了咳,吐了好几口水,一把拨开自己的头发,骂道,“刘莹莹,你这个贱婢,竟然推我落水!”

    那落水的竟然是刘清清。

    刘家的闹剧,这杭州城中,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有的人不屑的瘪了瘪嘴,有的人则是暗戳戳的看起笑话来。

    倒是邑夫人松了口气,看着谢景衣看过来,她微微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谢景衣赶紧收回了目光。

    此时的刘莹莹,已经被众人推到了前头,她红着眼睛,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没有……我刚刚在那边看鱼,听到动静才过来的。”

    这里人这么多,大家都各谈各的,谁会注意到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能够判断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刘清清正想还嘴,就水中一响,一个湿漉漉的少年爬了起来。

    谢景衣仔细一瞧,这王小郎脸上虽然有个青色印记,但是眉清目秀,手指修长,尤其是嘴唇,特别好看,若是黑灯瞎火的时候,倒算得是一个美人。

    刘清清一愣,骂道,“你是不是同这个贱婢商量好了的,故意,故意……呜呜呜……我告诉你,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王小郎垂了垂眸,淡淡的说道,“还请这位嬷嬷,拿床锦被给刘小娘子盖上一盖,再给我们些御寒的衣物,天气寒凉,若是生病了就不好了。”

    邑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快带两位下去沐浴更衣,再喝上几碗姜汤祛祛寒气。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

    刘仓司的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她狠狠的瞪了一旁的刘夫人一眼,对着刘莹莹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你阿妹下去。”

    刘莹莹还想说话,却被齐国公府的人,用锦被裹了,呜呜的说不出话来了。

    待她们一走,宴会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经常出来行走的人,对于这等事,都见怪不怪了。

    宋光熙挠了挠头,“嘿,你们说到底是不是刘莹莹推的刘清清,若是真的,那她可是太狠了,不管刘清清再怎么不乐意,她都要嫁王小郎了。”

    谢景衣摇了摇头,“这咱们哪里知道。”

    她说着,看向了刘莹莹远去的背影,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悄悄的摸了摸手心的小纸条儿,将它搓成了一团,塞进了自己的衣服缝里。

    这是之前,刘莹莹站过来的时候,悄悄的塞到她手里的。

    说话间,宋光瑶走了过来,唤了宋光熙去。

    谢景衣落了单,寻了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

    刘莹莹的字写得十分的好,字字都浸透字背,功力可见一斑。

    上头写着五个大字:贪!李家布坊。

    她摇了摇头,又将字条塞了回去。

    “好看么?”

    谢景衣扭过头去,便瞧见了黑着脸的柴祐琛。

    她慌忙四下看了看,见并无人注意,方才松了口气,“快走快走,你一靠近,我就担心自己被撕碎!”

    柴祐琛的脸又黑了几分,他往前一步,靠着墙角,沉着脸不言语了。

第四十九章 我不会水(补二)

    谢景衣见他眉头微皱,又想打嗝了。

    “眼珠子都快粘在人家衣服上了,难不成还想帮人家刘小娘子替嫁不成?”

    柴祐琛说完,瞳孔猛的一缩,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谢景衣顿时就恼了,“柴二公子可不地道,人家落水等着你救呢,你却不去,真不是个东西。如今倒是可怜起人来,你若是放出话去,要娶刘小娘子过门,我想那王小郎是断然不敢与您相争!”

    “我不会游水,旁人落水,干我何事?”柴祐琛闷闷的说道。

    谢景衣一愣,惊讶出声,“你不会游水?不可能啊,那回……”

    她说着,闷不做声了。

    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高位,可她不是。那会儿她刚刚进宫,因为是托了裴少都的福,硬挤进去的,宫中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瞧她不顺眼,再加上她同永平侯府断亲绝义,彻底的惹恼了永平侯。

    他不念血缘亲情,卖通了宫中人,要给她教训。

    寒冬腊月的,她被老嬷嬷罚在一处偏僻的潭水附近浣纱,十根手指头都肿得根胡萝卜似的。这也便罢了,最可恨的是,有一捧纱,顺着水飘到了潭中央。

    她原本就是被整的,若是少了一捧纱,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过。

    于是一咬牙,脱了鞋子和外袍,就想下水去捞。

    可还没有下去,柴祐琛就去帮她捞回来了,然后闷不做声的就走了。

    事后她几次三番的想要感谢柴祐琛,可那个人,像是完全记不得了一般,完全不加理会。

    久而久之,她便忘记了,想着这兴许不过是柴祐琛抬手做的一件小事而已。

    可他说,他不会水。

    她想着,有些复杂的说道,“不会水,你还下去?我会。”

    柴祐琛淡淡的说道,“那水不深,也就到了我的膝盖,但是你,可能到了脖子吧。”

    “你!”谢景衣气了个倒仰,什么人啊这是!

    “倘若今日下水救人的人是你,你要如何破解?”

    柴祐琛古怪的看向了谢景衣,脸色缓和了几分,“若是每个这样的我都要娶,那我家的湖,可能早就被填满了吧!”

    谢景衣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柴祐琛,憋了半天,“真是不要脸!”

    她还想学个破解之道,以免日后谢景泽中了招,可柴祐琛的招数,要脸的人,是万万学不来的。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谢景衣将刘莹莹写的纸条翻了出来,递给了柴祐琛,“你看看这个,刘莹莹给我的。不知道为何选中了我,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黄毛丫头罢了。”

    柴祐琛看了看,将那纸条细细的搓绒了,又撕碎了,方才揣进自己的袖袋里。

    “可能看出你没有心,能下狠手吧。”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不怼她会死么?

    “我可没有柴抄家你狠。”她一说完,偷偷的看了柴祐琛一眼,见他并没有不悦,这才放下心来。

    柴祐琛叹了口气,“上次你们在青山遇袭,被她瞧见了。我警告过她。可能她想接着你,让我去查。我会去查的,你就别操心了,离她远一些。一个连自己家人都整……”

    柴祐琛说到一半,突然梗住了。

    一个连自己家人都整的,可不止刘莹莹一个人。上辈子,这是套在谢景衣头上的大帽子,是她的专属。

    谢景衣自嘲的笑了笑,“咱们扯平了。”

    活得久了,谁身上没有几个伤疤。

    她不喜欢刘莹莹,可她看着刘莹莹,像是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如果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谁想拿起屠刀,刺向血缘亲人。若有不同,那可能是她还有别的信仰,可刘莹莹,已经因为仇恨,找不到自己了。

    她想着,摆了摆手,“我先走了,你过久一点再出来啊。我可不想被人抓了去给你家填湖。”

    她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若无其事的朝着谢景音走去。

    柴祐琛靠着墙,余光尚且能够看到谢景衣的背影。

    他决定,从今日起,开始讨厌王小郎。

    ……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寻你好久都没有寻着。之前我瞧见有糖块儿,想着你喜欢吃,给你留了一点,握在我手上,都要化掉了,还生怕被人瞧见了。看你!”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你别骗我了,一定是你自己个贪吃,抓多了一时没有吃完,又怕被人笑话,便说给我留的。我若是不来,你怕是塞自己嘴里了。”

    谢景音呵呵一笑,“死三囡,你怎么跟姐姐肚子里的虫一样。不过我有好东西要送给你,慧知姐姐送了我四朵宫花,等回去了,让你先挑。对了,刚刚邑夫人问小娘子们都会些什么,我抚了琴,宋大娘子可劲儿夸你会画画呢,你快去画上一副,别让人说咱们吹牛。”

    说话间邑夫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对着谢景衣笑了笑,温柔的说道,“大家伙儿都说谢三娘子会画画,我初到临安并未见过,不知道三娘子可否为我画上一副春江渔歌。”

    春江渔歌啊……上辈子她师从裴少都。裴少都擅长花鸟工笔,还有美人图,她一开始学得很快,但到了被人称赞为大师的那个地步的时候,却怎么都卡了壳。

    最后还是柴祐琛点醒了她。

    他说谢嬷嬷你这个人,就像画一样的,看着是规矩的,其实是最没有规矩的。

    裴少都的花鸟,细致写实,适合他自己,却不适合她。

    那天晚上,她画了一副春江渔歌图,裴少都只看了一眼,便说有了。

    “三囡!”谢景音拽了拽她的衣袖。

    谢景衣回过神来,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景衣献丑了。”

    说起来,她的确是欠了柴祐琛一张春江渔歌图。

    她想着,铺纸挥墨,认真的画了起来。

    那是她小时候在富阳看到过的场景,大伯父撑着船,大伯娘坐在船头唱着渔歌。她的嗓音有些粗狂,并不动听,却很透亮,像是能够穿透夕阳,去到遥远的天边。

    谢小花站在岸边,抠着沙子,时不时的挥挥自己的小手,奶声奶气的唤着阿爹阿娘!

第五十章 老丈有问题

    她们一家人站在远远的堤岸上,夏日草木茂盛,许多蚊虫在脚边飞来飞去,嗡嗡作响。

    谢景泽摘了一片树叶,在嘴边轻轻的吹着动听的音乐。

    这大约是许多年后,谢景衣能够想起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柔和的场景。

    大多数时候,她虽然不在战场,却一直处在刀光血影之中。

    她画画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一副春江渔歌图,便挥洒完成。

    刚刚把笔搁下,宋夫人便惊叹出声,“先前我见了你画的那条裙子,还想着收你做徒弟,现在想来,当真是老脸一红,你这个弟子,我可收不起!你这话,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头一回吃糖,那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官宦人家出身的,即便不会画,也是会看的,这时候便是再厌恶谢景衣,那也没有人能够睁着眼睛说瞎话,胡乱的批判下去。

    毕竟,这画技一骑绝尘。

    若不是众人亲眼看她画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这是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之手。

    柴祐琛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微微的勾了勾了嘴角。

    有了谢景衣露的这一手,剩下的小娘子,没有一个再拿笔画画了,倒是平时不爱说话的宋光瑶,跳了一支好舞,获得了一番夸赞。

    一直到宴会结束,都没有再瞧见刘莹莹姐妹,便是那个王小郎一家子,也早早的就不在这里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整个杭州城里的桃花,仿佛在一夜之间都开了似的,红的粉的白的,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座的胭脂山,清风徐来,花瓣片片掉落,洒在地面上,像是铺上了一层绒毯。

    谢景衣这些日子,有数不完的宴会,今日踏青,明日游湖,像是一年里的好日子,都挤在一块儿似的,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让她一照镜子,便有些烦闷起来。

    除了去宴会的日子,谢景衣都是在家中调色。

    正阳街的天布坊,已经悄无声息的上了新色新花色的丝绸,引来了许多流言蜚语,但一听闻那铺子的东家,乃是齐国公的柴二公子,贼头贼脑眼红的人,便顿时少了许多。

    杭州城里,最近也没有什么旁的话题,说得最多的,还是刘清清一个貌美如花的贵女,要嫁给王知县的小儿子的事情。说是亲事定在了今年九月里。

    让谢景衣惊讶的是,刘莹莹这些天,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她面前,好似她塞纸条儿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

    谢景衣骑在小毛驴上,在富阳县城里四处闲逛着,大堂哥同富阳书院一位夫子的女儿说了亲事,托他们在杭州置办了些新鲜的聘礼,翟氏身子渐渐重了,便着了谢景泽领着她一道儿给送了过来。

    “老丈,这哨子怎么卖?”谢景衣从小毛驴上跳了下来,飞快的用富阳话说着。

    那人穿着干干净净的,只是身上打了好些不同颜色的补丁,一张脸又黄又黑,手上长满了老茧,在他的身旁放着一根枯木拐杖。

    老丈微微的缩了缩自己的腿,“小娃娃,给一文钱便是。是我自己个做的,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谢景衣随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轻轻的吹了一下,立马发出了清脆的嘟嘟声。

    “我要五个。老丈,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怎地来城里卖哨子了。”

    老人家高兴的接过了五文钱,指了指自己的腿,“不行咯,我年轻的时候,种田也是一把好手,但后来服兵役做了丘八,伤到了腿。年纪越大,就越不中用了,只能卖点小东西,贴补贴补,不然啊,下一季家中买苗的钱都没有了。”

    “买苗的钱?不是可以管朝廷借么?”

    老丈一听,着急的拽了拽谢景衣的衣袖,可他的手上都是茧子,一不小心,就把谢景衣身上的丝绸挂了好几根纱。

    老丈的眼睛迅速的红了,“这位小娘子,都是我的错,这这这衣衫,我也赔不起啊……我我我,我把这些哨子都给你好不好,我就只有这些了,我做了三日,放才做好的。”

    谢景衣心头微酸,摆了摆手,“老丈你说的哪里话,我这衣衫原本就烂了,同你没有啥关系。”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怎么朝廷不肯借么?我听说富阳新来的知县,是个能吏。”

    老丈有些迟疑,但又怕不回答,谢景衣要他赔衣衫,用几乎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肯借,肯借,怎么不肯借?不想借,也要借。”

    谢景衣一愣,心中一声叹息,虽然她早知道这新法有大问题。

    可亲眼所见,总比从折子里看来的那些引经据典的论战,要震撼许多。

    “为何不想借?若是有了好苗,种好了地,日子不就好起来了么?”

    老丈的眼神黯淡了许多,“借了不也是要还的么?我们种地的,就是看天吃饭的,若是年成不好,拿什么还?这欠的可不是东家老爷的钱,欠的可是官老爷的钱……唉……”

    “我能借上钱,靠的是我家大舅哥作保。因为这事,他婆娘同他吵得不可开交的,我瘸了腿,又只有一个儿子,老婆子都下了地,恨不得日日守着那些青苗,万一……万一还不上,那我家老婆子,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娘舅哟。”

    老丈说着,摆了摆手,“嗨,我同小娘子你一个奶娃娃说这些作甚。小娘子,你心地好,官老爷也心地好,还借我们钱。都是老头子没有用,胆子小,怕呀!”

    谢景衣点了点头,给了老丈一个安慰的眼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瞧着今年,一定会风调雨顺的!”

    老丈勉强笑了笑,“若是如此,便好了。”

    谢景衣收了哨子,在嘴中吹了吹,哨音还同之前一样清脆,可是她总觉得,好似并没有一开始那般欢快了。

    “三娘子,咱们还逛吗?”青萍好奇的问道。

    谢景衣摇了摇头,“走吧,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青山村吧,免得天黑了,哥哥同大伯娘担心。”

    青萍应了声,牵起了小毛驴,“三娘子若是相逛,等后日咱们回去,路过这富阳县城,还能再逛的。”

第五十一章 大伯娘的愤怒

    春日的村庄,可比冬天要有生气多了。

    一望无际的农田里,都是嫩绿嫩绿的青苗,一到这个时候,村里的小娘小伙儿们,便紧张起来了。

    农家人娶妻嫁汉,讲究的就是一个手脚麻利活计好,往那田垄上一站,随便一瞅,便知道哪家人好了。

    那青苗整齐直溜儿的,不说心灵手巧,那也是勤快的;那东倒西歪的,不用看,要不心太野,要不就是笨手笨脚,日后养不了家的;至于那到现在还在紧赶慢赶插秧的,那肯定是能躺着绝对不站着,恨不得娶个佣人回家,农活是你的,娃是你的,连饭都要你煮的懒汉!绝对不能嫁的。

    谢景衣骑着小毛驴进了村,隔得远远的就瞧见大伯娘许氏在田边走来行去的,手中还提着一罐子汤水。虽然家中已经算得上富裕,也顾了长工,但他们一家子,还是习惯亲自劳作,用谢大伯的话说,不种地的还叫什么农民?

    “伯娘,天都快黑了,咋还不家去?”

    大伯娘闻声扭头,见到谢景衣,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努了努嘴,谢景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一个穿着青色粗布短打的小郎君,他在田间一个个的瞅着,在补苗。

    这苗也不是个个都能存活,有些栽种的时候,就伤了根,日头一晒,便死了,是以得及时补上新苗。

    谢景衣古怪的看了大伯娘一眼,就算我大伯憨了些,这一只红杏出墙来,还喊他亲侄女瞅,是不是不厚道?

    大伯娘倒是没有注意,对跳下小驴的谢景衣说道,“你在城里,见的人多,帮大伯娘瞧瞧,那后生怎么样?家中虽然不及我家富裕,但据我观察,是个手脚轻快的,也曾读过书,识过字。最关键的是,他家阿娘是个性子软的,好相处。”

    “小花年纪是不是太小了?”

    谢小花只比谢景衣大上几日,是以她很少叫她阿姐。

    大伯娘嘿嘿一笑,“这四里八乡的后生,我都瞅过了,他还挺合适的。你大伯原本想托你阿爹帮小花在城里找一个,可我们到底是乡下人,我怕小花受委屈。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好,受了委屈,抬个脚就回了娘家。”

    “你不晓得,这好的后生啊,若不先抢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谢景衣闻言笑了笑,大伯娘虽然问她意见,但其实心中早就有了定论了。

    “大伯娘你火眼金睛,一个村知根知底的,自然是最好。”

    大伯娘更加高兴起来,“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哎呀,光顾着跟你说这个,咱们快些回去,该用晚食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同大伯娘并排走着,装作无意的问道,“伯娘啊,最近村里的人可问朝廷借了钱买苗啊!咱家有钱,给了几户作保?”

    “啊,村里说五户一保……哎呀,老头子咋回事,你咋让柴衙内坐门槛上,把人家的衣裳都弄脏了,给搬个凳子啊!”大伯娘说着,直冲了过去,瞪了谢大伯一眼。

    谢大伯敲了敲鞋底,“去去去,都是老爷们,怕什么脏。那头不是有椅子么?我们说得正带劲呢!”

    谢景衣无语的走到了谢景泽身边,询问的看向了柴祐琛,什么叫做阴魂不散,这就是啊!

    上一次大伯一家子瑟瑟发抖的拘谨模样,还历历在目,今儿个都一起坐门槛上说得唾沫横飞了。

    然而柴祐琛并未给她一个眼神。

    只是看着谢大伯问道,“大伯给了几户作保?”

    谢景衣一听这问题,立马竖起了耳朵。

    “县老爷叫了村长去,说了五户起保。我原本寻够了五户,但村里有几家找不到保人的,村长没有办法,就给我们分了。”

    大伯娘一听,着急起来,“怎么没有听你说起,把谁分给我们家了,莫不是老孙家吧?”

    谢大伯叹了口气,“可不是老孙家!”

    大伯娘将手中的罐子一放,袖子一撸,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可真是我亲爹,给我分了这么一户泼皮无赖。老孙家欠了一屁股外债,人都寻着他要剁手呢,如今冲着官府借了钱,就是这苗丰收了,他能余下钱来?早就被那些收债的要走了。”

    “再说了,我刚从地里回来,他们家田里稀稀拉拉的,刚刚我还呸了好几声,糟蹋东西的玩意儿!这一回来,敢情糟蹋的是我家的苗儿,塌的是我家的房子呀!”

    谢大伯被她说了一通,觉得有些没有面子,咳了咳说道,“左右钱不多,其他几家原都不穷,肯定还得上。这老孙家,实在不行,我们先给他垫了,日后总归要还的。”

    大伯娘这下子彻底的怒了,“给他还?他是喊你爹,还是喊我娘啦?我给他还,老大要娶城里的姑娘,排面需要吧?老二媳妇怀上了,总不能苦了我大孙子吧?老三要读书,老四要出嫁……我给他还,他喊我祖奶奶我都不给他还!”

    “明儿个我便拿了牛鞭,去守着那懒蛋,他若是不好好种地还钱,看我不抽花他!”

    不说谢景衣,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许氏的王八之气给震住了。

    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平日里都性子温和,也十分大方,每次他们回来,都杀鸡宰羊,十分热情。两个儿子念书,也都很舍得,这还是她头一次瞧见许氏发火。

    许氏怒了一通,见大家都不说话了,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大伯娘太生气了,可吓着三囡了?这实在是让人恼火,我家本就有钱买苗,莫名其妙的非逼着我们去借钱,白白要出三分利。这也就算了,现在还给那不相干的人作保是怎么回事?”

    “我们村里,还算富裕。但是那老孙家,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几年前,他就来借过钱,你大伯心地好,借给了他,结果呢?全都败光了,到现在都没有还。他根本就无心种地,左右想着,到了冬日里,村里一家讨一口饭,饿不死的。”

    “最近两年,村里已经没有人愿意同他往来。现在好了,左右钱有人还,他还不拼命造?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有那钱,买牛犊子不好?不是我说,那烂到根子里的人,只会越来越烂,不会好的!”

第五十二章 迷茫

    “富阳县令说所有人必须都问官府借钱,要利三分?”柴祐琛皱了皱眉头,问道。

    谢大伯点了点头,“里正是这样说的。你别听老婆子的,官府也是一片好心。也有很多勤快的穷人,因为家中遭变故,没有钱买青苗。借了这钱,就能够缓过来了。总比去问那些地痞无赖借的好。”

    大伯娘一听,更加来气了,“你也说了,是勤快的,突遭变故的……这样的人,别说官府借给他了,便是来寻我,我也眉头不皱一下的,可是老孙家的算怎么回事?”

    眼瞅着两人要杠起来,柴祐琛淡淡的插嘴道,“可据我所知,朝廷并未强制百姓去借钱,利息也是两分,不是三分。”

    谢大伯一愣,有些结巴了起来,他手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垂了下去,只有些沮丧的说道,“要是二弟还在富阳就好了。他肯定不会这样。”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谢景衣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震惊,比起柴祐琛来,一点儿都不少。

    官家十分的信任王公,几乎样样遵从,这青苗法原是王公在地方任上先试着推行过的,效果显著,的确是为朝廷带来了不少的收入。并且也让更多的百姓,种得起地,养得起苗。

    这是实打实的功绩,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在推行的一开始,朝廷中大多数的人,都是持观望状态。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流民,这一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两方对立,撕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能理智探讨,都觉得是对方的人故意使绊子,才让这青苗的事,出了大岔子。

    她同柴祐琛能够插手进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定局。

    若是王公在就好了,若是谢保林在就好了,只可惜,哪里有那么多县令如王谢。

    这个世上,最不可控的便是人性。

    柴祐琛同谢景衣对视了一眼,语气怪怪的安慰道,“兴许是中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待我去查查便知晓了,伯父伯娘还是先别对外头说起。”

    谢大伯同大伯娘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我们省得的。其实之前我们也听过旁的县城过来的人提过,说他们是两分利,但我们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县老爷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对对,咱们先进去用晚食,天都快黑了。”

    谢景衣瞧着柴祐琛自然而然往里头走的模样,有些吃惊,她赶忙跟上,悄声问道,“你来了几日了?”

    柴祐琛淡淡的说道,“三日。”

    混了三日才问起青苗的事?也太废材了吧?

    像是看穿了谢景衣的心思,柴祐琛哼了一声,“纸条。”

    谢景衣恍然大悟,她差点儿忘记,刘莹莹状告她自己亲爹的事情了。

    农家的粗茶淡饭,一行人很快就用完了。

    在谢家老宅的后头,有一处老井,谢景衣小时候,来这里避暑,大堂哥会带他们兄妹去摘山葡萄,然后镇在井中,冰但是不甜,酸得倒牙。吃过之后到了晚上,嘴里不自觉的流口水,连豆腐都咬不动了。

    谢景衣伸出头来,往那井里头探了探,在月光的照耀下,明显能够瞧见她黑漆漆的影子。

    “我的心在哪里……谁把我的心挖走了……”

    谢景衣噗呲一下笑了出声,一扭头果然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柴祐琛。

    她说着,松开了撑在井边的手,对柴祐琛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身子一歪,往那井中倒去。

    还来不及吓人,就被柴祐琛吓了一大跳。

    “你把我的手抓断了!”

    柴祐琛阴沉着一张脸,“你就这么想死么?裴少都都没有死,你舍得死?”

    谢景衣甩了甩手,却挣脱不开来,“就许你吓我,不许我吓唬你?裴少都死不死,同我有何干系?我可舍不得死。你吓人的本事不如我,输不起还生气,可真逗。”

    “不说别的,我从井里捞出来的美人,比你家门口石狮子的腿都多!还能怕鬼?”

    柴祐琛哼了一声,闷闷的说道,“我已经亲眼看见你死过一次了,不想看到第二次。”

    谢景衣心中一酸,轻轻的说道,“松手。你查得怎么样了?”

    柴祐琛松开了手,“刘莹莹没有骗人。李家明面上是一个商户,但是已经在杭州城里占据了半壁江山。杭州九个县,有两个县的县令,乃是李家的姑爷。富阳县新上任的这是第三个。”

    谢景衣有些咋舌,别看县令这个官小,但可都是执掌一方的父母官。

    “宋知州乃是杭州过客,差不多便得了,很少为难人。徐通判家的大宅院你可还记得?”

    谢景衣点了点头,“很大,同你们家差不离。”

    柴祐琛嗯了一声,“那宅院,乃是李家半卖半送的。不然的话,徐家也无根基,如何能够在那等好地方,买到这样的好宅子?徐通判在李家人升迁里头,使了不少力气。”

    “没有找到刘仓司失职的证据,但是却揪出了徐通判。于是我便想来这富阳县,从李家这个姑爷开始查起。毕竟他初来乍到,尚未控场,是最容易出纰漏的时候。你阿爹在这里耕耘多年,我上次来,都认识他们了。想要找寻证据。”

    “总之,刘家同李家一定都有大问题。只不过刘仓司远比徐通判,要小心翼翼有经验多了。我还查到,当年刘仓司娶李家三娘子时,李家虽然富裕,但是远远达不到今日这等地步。”

    谢景衣若有所思起来,“明日我回杭州城,宋光熙在城外的庄子上摆桃花宴。刘家人也会去,到时候我再寻刘莹莹打探一二。她那么恨刘家人,有机会一定会透露线索的。”

    柴祐琛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

    谢景衣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以前官家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你是如何回答的?”

    “没有错,是那些人,不够贤明罢了。可是我现在觉得,我们也不够贤明。”

    谢景衣顿了顿,接着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倘若一个人的所想,就是全然正确的准则,那就不会出现反对的声音,我不知道,王公有多正确,我只知道,目前的大陈,一定是不正确的。”

    “可需要怎么改,我并没有清晰的想法。原本,我也不过是听人命令的傀儡罢了。再来一次,你也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我相信,错误一定可以少一些。”

    “不是你同我说的么?王公是王公,官家是官家,我们是那个人的左膀右臂,同那个人一样,有着富国强兵的梦想。没有道理,就把自己,安在了王公的立场上。”

第五十三章 二姐不见了

    谢景衣正说得高兴,突然感觉额头一阵剧痛,她赶忙捂住了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脑壳进水啦!我说井里的水怎么少了一大截,敢情都被你喝了。”

    柴祐琛弹额头的手还在半空中没有缩回来,他居高临下的看了谢景衣一眼。

    “谢嬷嬷以前都是这么教化小宫女的么?难怪宫里头井底的冤魂,都装不下来。”

    谢景衣哼了一声,一跺脚,甩手就要走,她咋就没有天生神力呢?要是有,看她不一拳把柴祐琛打得鼻血横飞!

    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咋这么讨打呢!

    柴祐琛伸出手来,拉了谢景衣的衣袖一把,只听得呲啦一声,谢景衣的半截袖子都脱落了,露出了她半截手腕儿。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傻眼。

    柴祐琛咳了咳,淡淡的说道,“你家的布,不行。我可会亏钱?”

    什么尴尬都没有,谢景衣脑子一热抬脚踹去,柴祐琛此番已经有了准备,轻轻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

    可怜谢景衣一个字马,稳稳的坐在了地上。

    柴祐琛以后老娘不找补回来,就不信谢!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还好她不胖,还好今日的裤子穿得比较大,不然的话,也来一声呲啦,她便是要被狗东西嘲笑一辈子了!

    柴祐琛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神色十分的古怪。

    他伸出手来,像是搂猪草一般,搂起了谢景衣,咳了咳,“没事吧?听说……”

    “闭嘴!”谢景衣瞪了他一眼,“哼,这算什么?小姑奶奶我别说劈叉了,我就是连翻十八下都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她说着,跺了跺脚,佯装淡定的走了。

    走到柴祐琛看不见的地方,方才像是火烧了脚一般,原地狂跳了起来。

    疼啊!疼死老娘了!虽然身体年轻,但是她内心已经是老嬷嬷了好吗?你让一个没有练过跳舞的老嬷嬷劈叉,简直是犹如杀人断腿!

    跳到脚底板都比腿疼了,谢景衣方才踹了墙一脚,朝着自己的住处疾走而去,她觉得自己,十分的需要床!

    待她走了,站在井边的柴祐琛,方才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一开始是闷笑,到后来,便是自己一个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自己的手。

    他十指修长,白净得很,适合拿笔,也适合拿剑。在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谢景衣额头那温润的触感。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很想这样做了。

    可是他不能,他觉得谢景衣肯定会大声喊非礼!毕竟那时候,谢嬷嬷已经是战斗力爆表的深宫大魔头了。

    哪里像现在一样,虽然灵魂未变,但是回到了小时候,让人莫名的觉得好欺负。

    便是张牙舞爪,看上去也不像是凶神恶煞的笑面虎,而是奶呼呼的呲着牙的小老虎。

    柴祐琛想着,耳根子微微一红。

    若是柴贵在此,一定要跺脚哀叹,完了完了,我家公子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

    翌日谢景衣起来的时候,柴祐琛已经早早的走了。听大伯娘说,天不亮,他便同柴贵一道儿,去钱塘县了。

    那钱塘知县,也是李家的女婿之一。

    谢景衣并未多问,她同谢景泽原本就是来送聘礼顺带道喜,给大伯家撑脸面的,如今事情已毕,谢景泽要回书院去,她今日也要去宋光熙的桃花宴,是以并未久留,匆匆的用了朝食,就带着满满一马车土产,朝着杭州城的方向去。

    宋光熙家的别院,就在离杭州城不远处,依山傍水,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去处。

    谢景泽目送了谢景衣进门,便匆匆的坐着马车离开了。

    因为是在城外,小娘子们都是下午边过来,准备夜游,然后就歇在了庄子里,等玩乐一番之后,明日再齐齐回城。

    一进庄子门,就闻到了阵阵桃花香气,整个院子,但凡有空处,全都种满了桃花树。深深浅浅的粉红,让人的心都变得年轻了些。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香气,远远的听到了院子里的嬉闹之声。

    宋光熙穿着一身青葱绿小裙,站在桃花树上,正拿着薄纱挥舞,像个猴儿似的,也不知道在倒腾着什么。

    见到谢景衣,她疯狂的挥了挥手,吆喝道,“你这个人,可算是来了,我们都玩了好些时候了。你看我,玩游戏输了,她们这些没良心的,竟然要我上树变猴儿!”

    她说着,看了看谢景衣的身后,又问道,“你哥哥怎么没有来?我三哥还念叨着他呢。”

    谢景衣被她的笑容感染了,抬起手来,挥了挥,“他功课未做完,之前家中有事,请了几日假了,这会儿赶着回去被夫子训斥呢!宋三哥哥没有去书院么?”

    宋光熙脸色未变,笑道,“也是刚走。之前还以为有好耍的,结果一瞧,同他玩得好的都没有来,这不又走了。”

    “我阿姐们来了没有?”翟氏有孕在身,今日又是宋光熙的局,她自是不用来,只谢景娴同谢景音来就行了。

    宋光熙伸手朝东边一指,“你大姐姐在那边同光瑶下棋,二姐姐,咦……你二姐姐去哪儿了?慧知慧知?”

    关慧知摇了摇头,“她开始还玩着,后来去出恭了没回来,指不定是去那边湖边划船了。”

    宋光熙闻言点了点头,“可不是,今儿个来的都是熟人,你就别操心了。我叫嬷嬷去给你问问。”

    谢景衣放了心,朝着宋光熙走去,没走几步,却被撞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嬷嬷,满脸愧疚的说道,“谢三娘子,抱歉,老奴不小心撞到你了。”

    “你是哪家的?怎地也不瞧好了,谢三囡那么小,哪里经得住你撞?”

    那婆子一晃,就要跪下。

    谢景衣抬了抬手,笑道,“小事一桩,今儿个都是来玩的,光熙姐姐别生气了。我去净个手,顺便寻寻我二姐,一会儿就过来陪你玩,保证把她们打得落花流水!”

    宋光熙乐了,“好好好,那你可赶快些,不然还不知道我要扮多久猴子呢!”

    谢景衣说完,一转头,脸色冷了下来,“前头带路。”

第五十四章 无耻之徒

    那走在前头的老嬷嬷手一哆嗦,差点儿没有把手中藏着的香包掉出来,整个背部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有些后悔,不应该来走这一遭,怕是要踢到了铁板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老嬷嬷眼睛咕噜噜的四下看了看,见压根儿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又安心了下来。

    怕是她想多了,身后跟着的,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断奶没有多久的小姑娘罢了。

    谢景衣跟在身后,面带微笑,心中已经飞快的算了起来。

    实在那婆子一撞她,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她二姐姐最常用的香,低头一瞧,更是瞧见了那熟悉的红色香包,上面绣着的,乃是一只小鹿,这是谢景娴绣的,她们姐妹三人各有一个。

    谢景音出恭那么久没有回来,又没有旁人瞧见,肯定是出事了。

    通常而言,出了这种事,有两种可能,一种谢景衣音有难言之隐,让这婆子来报信。二来,她被人抓了,这婆子是引她去谈条件的。

    谢景衣想着,眯了眯眼,不对,倘若是第一种情况,谢景娴坐在那边下棋,婆子从那边来,为何不寻谢景娴说,非要来撞她?

    那么就是第二种了。

    目的并非是抓谢景音,而是通过谢景音,来找她谢景衣谈条件。

    老嬷嬷脚程很快,带着谢景衣从桃花林里穿来穿去,七万八绕的,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一座院子门口。

    谢景衣抬头一看,这院子地处偏僻屋瓦已漏,显然这别院宋知州府上一年也来不得一两回,只修了常住的那些,这些边边角角的,便没有多加理会。

    她一边观察着,一边竖起耳朵听了动响,果不其然,听到了屋子里头,谢景音暴躁的怒吼声。

    “就是这里了。谢三娘子请进去吧,你二姐姐就在里面。”

    那婆子往门边一站,厉声说道。

    谢景衣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拿来。”

    婆子想要装傻充愣,“什么?”

    “香包。莫不是你还想要我把你的命拿来不成?”

    婆子一个哆嗦,颤颤巍巍的将那香包往谢景衣的手中一搁,快步的走了。

    走了好几步,方才回过神来,她一个奶娃娃,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还要人命,便是要鸡命都不敢啊!可恨她竟然被唬住了。那香包质地好,绣工也好,连里头的香都十分的别致,若是拿出来,能卖不少钱呢!

    婆子想着,往地上唾了一口,罢了,这等诡异的小娘子,不同她打交道也好。

    谢景衣将香包揣进了袖袋中,从一旁寻了根木棒子,又挪动了下脚,敢抓她阿姐,就要有成为太监的觉悟!

    她想着,袖子一甩,将那棒子往身后一搁,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这院子破破烂烂的,里头生满了杂草,里头空空的只有几间瓦房。从那屋顶望过去,一墙之隔,便是旁人家的院墙。

    “谢三娘子,你可算来了,让我好等。”

    谢景衣循声看了过去,只见在那院子中央,坐着一个又黑又胖的老头子,一把黄黄的山羊胡子,看上去颇为恶心。他一张口,露出了一嘴的黄牙,这让谢景衣的手痒痒难耐起来,她很想冲过去,像打地鼠一般,几棒子敲掉这厮的牙。

    “三囡,你快走,这臭老头子不得好死。”

    谢景衣给了谢景音一个安抚的眼神,此刻她被绑在一根大柱子上,周围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拿着匕首怼着她。

    看来只能智取,不可立敌。在这里搞出人命来,柴祐琛可替她兜不住。

    毕竟,大陈是有律法可依的。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对面是李氏布坊的东家李老爷了吧。毕竟我常听我外祖父说起,杭州城里四家布行的东家,都是胖子,可宛若黑猪的,只有一个。”

    李老爷眼睛一眯,笑出了声,“倒是没有想到,老翟竟然有个这么牙尖嘴利的外孙女儿。”

    “我也没有想到,李老爷一把年纪,还会做爬墙绑小姑娘的事。”谢景衣丝毫不怵,眼睛也眯了起来。

    李老爷笑容一收,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手心上。

    “废话不多说,我都查清楚了,大布坊的那个蓝花布就是你整出来的。还有最近天布坊崛起,出现了许多之前没有瞧见过的颜色,也是你调配的。姓翟的老家伙,重男轻女不识货。你若是生在我们李家,下一任当家的便是你。”

    “只可惜,你不姓李。我是生意人,见血不吉利,你若是将那调色的配方写给我,我立即放你同你阿姐离去。”

    李老爷说着,拍了拍手,站在谢景音身边守着的两个家丁中的一个,忙去端了笔墨纸砚来,放在了谢景衣的身边。

    谢景衣冷笑出声,“倘若我不呢?你还能在这里杀了我们姐妹二人不成?”

    李老爷黑胖的脸抖了抖,“杀人倒是不至于。”

    他说着,看向了谢景音,“老头子我忍不住再感叹一句,姓翟的老家伙不识货,这闺女若是生在我李家,我老李家何愁打不进京城去?便是官家他老丈人,都做得。”

    “这么好看的脸,可惜了。”

    李老爷说着,手抖了抖,从怀中掏出一根金锁链来,笑着甩了甩,“让我看看,上头写了什么,啊,写着谢景音三个大字呢!”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金锁,他们家四兄妹,每人都有一个,乃是翟氏给他们打的,保平安用的。金锁乃是镂空的,里头放置着从山庙求来的平安符。

    在杭州一代,富贵人家的孩子,几乎人手一个。

    “你不写可以。你不写,那你二姐姐如花似玉一个小姑娘,就便宜了老爷我。她离开了这么久,同我同处一室,还送了我金锁,你说这个故事怎么样?”

    谢景音一听,咬牙切齿的骂道,“老贼,你怎地这般不要脸?三囡,你别听她的,姐姐我可不怕流言蜚语,他说就说,我堂堂正正做人,无所畏惧。卑鄙无耻,不要脸!”

    李老爷笑了起来,“骂吧,骂吧,这年头,骂我的人多了去了。可又如何,老爷子我照旧一骑绝尘,成了这个杭州城中,最有钱的人。谢三娘子,你考虑好了么?”

第五十五章 谢景衣的回应

    李老爷说着,将谢景音的金锁,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谢景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鼓了鼓掌,“李老爷好手段。小女不得不服。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同人墨迹。商人做买卖,讲究的是诚信。你我二人今日初次见面,谈不上信任二字。”

    “我今日写下配方,你势必不会相信,我写的便是真的,要扣着我阿姐的金锁,回去验过了才归还;而我也不信任你,便是我写了真的,也担心你会不会不遵守承诺,把金锁还回来,万一你有一就想有二,有二就想有三,那该如何?”

    李老爷哀叹一声,“我生了七个女儿,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便是那些孙辈,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我家长孙,名叫李浩楠,知书达理,不若聘你为妻如何?”

    谢景衣冷漠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对黑猪没有兴趣。长话短说,我有一个提议,你若同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你若不同意……鱼死网破。”

    “我先给你写五种颜色,你回去一试,倘若真的,咱们三日之后在大碗茶见。我会再给你五种新色,你把我阿姐的金锁还给我。你看如何?就算我最后五种颜色不对,你也白白的得了五种不是?”

    李老爷眼珠子转了转,并没有立即回答。

    谢景衣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怎么着,李老爷子里半截身子要入黄土了,胆子也小了起来。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过,做人不能做绝了。颜色虽然是我配的,但是天布坊到底是齐国公府的产业。”

    “嘴下夺肉很正常,连整个锅一起端走……那可就不好了。”

    李老爷笑了笑,黑胖的脸挤成了一团。

    “按你说的来。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能抓你阿姐一次,自然就能够抓第二次。”

    谢景音想要插嘴,被谢景衣一瞪,缩着脖子干瞪眼了。

    谢景衣提起笔来,李老爷又说道,“要红三绿二。”

    红色喜庆,青绿适合婚嫁,两种大色都是张扬又华丽,是如今天布坊卖得最好的色。

    谢景衣也不推脱,唰唰的写满了五张纸。

    “现在能放了我阿姐了么?”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让人生疑。

    李老爷拿起纸看了看,皱了皱眉头,“需要这么多染料,那天布坊卖得也太便宜了些。”

    “我只管配色,卖东西都是柴祐琛卖的。”

    李老爷一听,恍然大悟,“这就不出奇了,富贵窝里的公子哥儿,卖一个赔一个。”

    他想着,将那五张纸小心翼翼的叠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怀中,然后又得意洋洋的将那金锁,塞进了衣服里,还作势拍了拍。

    “放人!”

    那两个家丁一听,拿刀割断了绳子,推开了谢景音。

    谢景音一个踉跄,扑进了谢景衣怀中,“景衣,就这么给他们了,太气人了。”

    谢景衣没有说话,拽着她的手,快步离开了这个小院子。她们已经出来得够久了,尤其是谢景音,再等一会儿,宋光熙该出来寻她们了。

    虽然之前那嬷嬷带着她兜圈子,但记路什么的,难不倒谢景衣。

    “你用帕子擦了擦脸,我帮你整理头发。裙子什么都检查一遍,一会儿见到大家了,就说那边有个小潭,你觉得有趣,去玩了一会儿水。我出恭出来,瞧见了你,便同你一道儿回来了。”

    谢景音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那配方……会不会惹恼柴二公子。他们这些富贵人家,万一翻脸不认人了,要你赔怎么办?都怪我一时大意了。”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你出恭,珍珠怎么没有跟着去?”

    宋光熙嫌有丫鬟看着,玩不尽兴,把她们都打发到一块儿耍去了。青萍进来不久,也被宋府的人引走了。但说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丫鬟,象征性的玩了一会儿,便又都回到主人身边了。

    “有嬷嬷引着,今日这院子里又没有公子哥儿,我便没有叫人……主要是我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那引路的嬷嬷,是坏人。我那锁……”

    谢景衣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放了心,“你放心,我自有主张。我们的东西会拿回来的,柴祐琛也不会怪我,害你的人,更加会倒大霉。你不要如此惶恐,一会儿该露馅了。”

    谢景音点了点头,整理好了自己,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都听你的。”

    谢景衣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朝前走去,远远的,都已经能够听到欢声笑语了。

    “三囡,为什么你这么镇定,上次也是,这次还是。让阿姐总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谢景衣注意着四方,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天生聪慧,不用羡慕,你是追不上的。”

    谢景音被她一气,跺了跺脚,怒道,“谢三囡!”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不紧张了?”

    谢景音一愣,把脸别到了一旁去,“真气人!姐姐大概只有一张脸比得过你了!”

    谢景衣无语,还说她气人,明明是谢景音更气人好吗?

    “三囡,他们会怎么倒霉?”

    谢景衣摆了摆手,“不说了,我看到宋光熙了!”

    桃花林里,宋光熙用一根绿色的布条蒙住了双眼,正伸着双手四处的抓人,一边抓还一边吆喝道,“美人,别跑啊!美人!”

    谢景衣的嘴角抽了抽,一抬眼,看到了同她一眼无语的关慧知。

    关慧知躺在桃花树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呵欠,看样子树底下的那些美人,都挑不起她的任何兴趣。

    一见到谢景音,关慧知一个鲤鱼打挺,从树上跳了下来,“景音你去哪儿了,我感觉我的眼睛都快瞎了。”

    谢景衣拍了拍谢景音的背,谢景音脊背一挺,笑道,“那边有汪潭水,我瞧着有趣,便多看了一会儿。”

    关慧知恍然大悟,“我便说了,景音这般容貌,便是倒影,也能迷人魂。”

    谢景衣打了个寒颤,这杭州城风水有问题啊,养的都是些啥奇葩小娘子啊!

    她正发着愣,便被宋光熙抱住了,“哈哈,哈哈,我抓到了我抓到了,让我来猜猜你是谁?”

    宋光熙上下其手的摸了摸,激动的说道,“哈哈,谢三囡对不对?轮到你了。”

第五十六章 宋光熙的心意

    宋光熙说着,一把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布,不等谢景衣反抗,便麻利的给她缠上了。

    “谢三囡,看你抓不抓得到我。”

    谢景衣的耳朵动了动,勾了勾嘴角,在场的这些小娘子,除了关慧知是会功夫,走路脚步轻之外,其她的人,在她的耳中,那就是宛若巨象踩大地,咚咚咚作响!

    毕竟作为一个阴恻恻的嬷嬷,她常年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凭脚步声断人,以防有些不老实的,听壁角。

    她的手晃了晃,伸出脚来探路探路,装作新手的样子,先是绕到了宋光熙跟前,让她险险躲过,尔后又到了谢景音那儿,吓得她差点儿爬到树上去,随后才朝着自己的目标刘莹莹而去。

    刘清清今日也来了,不过因为同王小郎的亲事,她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沉默寡言的,让人实在是看不出,半个月前,这个人还在大街上之上,对着自己的长姐飞扬跋扈,咋咋呼呼。

    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同情于她。

    谢景衣一把搂住了刘莹莹,惊呼出声,“哈哈,我抓到了!让我猜猜是谁!”

    这瞎子抓人的游戏,可不光是要抓着,还得猜出是谁,方才作数。

    谢景衣胡乱的摸了摸刘莹莹的脸,自觉手上粘了一层胭脂水粉,方才迟疑道,“我猜是刘大娘子,可对?”

    宋光熙撅了撅嘴,不知道是对谢景衣没有抓她不满,还是对她认出了刘莹莹不满。

    “你怎么知晓的?你才见过她两次。”

    谢景衣扯掉了蒙眼睛的布,用手揉了揉,眨巴了下眼睛,“看来我猜对啦!刘大娘子眉心有颗小红痣,我惯喜欢画画,专看人有什么特点呢。这不一摸到,就知道是她了。”

    宋光熙立马一跳,背过身去,“那你说说,我脸上哪里有痣?”

    谢景衣有些哭笑不得,“在你的左眼睛下方,有一颗几乎瞧不见的小痣。”

    “神了!”宋光熙惊讶的回过头来,“我算是服气了。”

    谢景衣一边笑着,一边注意着刘莹莹的动响,果不其然,她小声的说了一句,“粮仓。”

    粮仓?这是说她父亲刘不休掌管的仓库有问题?

    谢景衣来不及细细分析,一个转身,给刘莹莹蒙住了眼睛,“刘大娘子,轮到你了!”

    ……

    宋光熙几乎是将所有能玩的游戏都疯玩了个遍,这才让各家的小娘子各自回房沐浴更衣,用了晚食来水边放花灯。

    花灯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全都是清一色的莲花灯,谢景衣随意挑了一盏,写上了翟氏平安生产的字眼。

    “光熙,你的愿望是什么?怎么脸这么红?”关慧知收了笔,看了一旁红着脸发呆的宋光熙,好奇的问道。

    宋光熙一惊,慌慌张张的将字条捂在了胸口。

    谢景衣伸长脖子一看,便只瞧见了关慧知大大方方搁在桌子上的纸条儿,上头写着阅尽天下美人,委实让人窒息得难以言喻。这厮还好不是皇帝,不然烽火戏诸侯,绝对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宋光熙咳了咳,低声道,“你们可还记得,我说过,那个我新喜欢的人,若是一个月后还喜欢他,就告诉你们。现在过了一个月了,我发现我更喜欢他了。”

    关慧知立马来了精神,“是谁,比柴祐琛好看吗?”

    宋光熙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柴二郎虽然脸臭,但是少见的美男子。他生得不如柴二郎,可是很温柔。”

    很温柔啊!谢景衣有些恍惚,若论温柔,这世间没有比得上裴少都的人了。

    她轻轻的晃了晃头,甩掉了脑海中的想法,看向了宋光熙,却发现那个人正含羞带怯的偷看着她!

    谢景衣一个激灵,擦,关慧知对美人感兴趣,宋光熙常年同她一道儿厮混,该不会染上了什么不良习气了吧!

    “我比柴二郎好看多了,也一点都不温柔,是会拿脚踹人,特别没有心,狠起来连自己都捅的……”谢景衣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天了噜,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喜欢她。

    该如何拒绝,才不会伤了对方的心!

    谢景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宋光熙一声怒吼,朝着她扑打过来,“谢三囡,你说啥呢!我我我我……你气死我了!”

    谢景衣赶忙跑到了谢景音身后,拉她挡住了宋光熙的粉拳,宋光熙红着脸,不依不饶的打她,“你二姐太好看,我下不了手,但是谢三囡,你死定了!”

    谢景音好笑的闪了个身,宋光熙立马扑了上来,对着谢景衣的咯吱窝一通挠,挠得她笑出眼泪了,方才停手,“气死我了,你脑袋瓜子想些什么呢!”

    谢景衣擦了擦眼泪,“那你干嘛说着心上人,然后偷瞄我……啊!!”

    谢景衣惊了,“你喜欢我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光熙捂住了嘴!

    宋光熙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只有她们四个人,其他人都在远远的上游放灯,方才微微颔首。

    “怎么着,我给你当嫂子不够格?”

    谢景衣的嘴巴都张成了圆形。

    看不出来啊,谢景泽又傻又单纯还好忽悠,宋光熙是啥时候喜欢上他的?

    莫不是贪图他好欺负,图他耳根子软日后是个妻管严?

    她想着,神色一正,“当然不是!”

    宋光熙笑出了声。

    “可是,怎么会呢?我大兄一直都在书院里,你们也见不着啊!”谢景音好奇的插嘴道,明明上次在徐家的时候,宋光熙还围着柴祐琛转呢。

    宋光熙闻言,俏脸一红,清了清嗓子,说道,“不久前,我同阿娘一道儿去书院,给我三哥送新衣衫,他们书院,除非请假,都是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这天不是暖和了吗,我们便去了,那两天一直下雨,书院门口都淹了。”

    “我们早早的就去了,在书院对面的茶楼里避雨。就看到你哥哥,一大早就起来了,在书院门口放石头,这样进出的人,便不会打湿鞋袜了。后来,又瞧见书院厨上的人,正好抬米进去。好些书生,都只是瞧着,唯独你哥哥,不嫌弃那些做苦力的脏,给搭了一把手。”

    “我阿娘说,细节之处看人品。我最看不得的,便是像徐子新那边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也别笑话我,我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我阿娘已经同你阿娘说了,等来年你大兄高中,便来我家提亲。”

    谢景衣同谢景音就更加的惊讶了,翟氏口风可紧,那是半句都没有透露过,想来,是被谢景娴同徐家一波三折的亲事给整怕了。

    难怪宋光熙今日敢如此直言,想来双方已经默认了这门亲事。

第五十七章 拿回金锁(求首订求月票)

    宋光熙虽然容易得罪人,但是谢景泽性子绵软,有个硬气的娘子管着,也未必不是坏事。

    只不过这时机看上去颇为巧妙。

    宋夫人乃是豪族出身,其家族底蕴远非宋知州可比。之前从徐家的宴会上来看,明显她有意柴琛,但是为何,又看上了谢景泽呢?

    当真只是巧合?看重人品?

    可是谢景泽同宋光熙三哥乃是同窗,人品好与不好,早便在那里了,咋地就突然升华了!

    说起来,谢景衣只能够想到一个解释:宋夫人知晓了谢保林乃是王公门生,京城那边王公的反应还不错,宋夫人预判,谢保林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再加上她同柴琛联合做大布坊,李家查得到她,宋夫人定然也能够查得到。这无形之中,又给谢家增添了筹码。别说什么光看人品,这世间人品贵重的人多了去了,但首先得门第相当,才有机会坐下来看人品。

    宋夫人先瞧中了谢景泽,然后才引着宋光熙去书院里送东西。

    不然的话,送春衫为何不是天热的时候送去,反倒是下大雨的时候去?

    宋夫人看着爽朗,实际上怕是斗遍杭州无敌手。

    谢景衣想着,看向了宋光熙,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但并没有丝毫扭捏之情,坦坦荡荡的,不由得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番。就不兴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了?

    管她如何,宋光熙很好。

    经过这事之后,四人明显亲密了许多,像是一起掌握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种相似一笑的默契感,让周围的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她们是一国的。

    今日耍了一日,放完花灯,明显有不少人都疲惫了起来。

    宋光熙也不强求,想玩的,可以继续挑灯夜游。所有的桃花树上,都挂了灯笼,远远看过去,宛若火云一般,十分的美丽。

    不想玩的,也就回去厢房里歇着了。

    谢景衣一进门,一道黑影便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她并未感到惊讶,问道,“打听清楚了么?”

    青萍点了点头,“打听清楚了。那人去了附近的垂花楼,寻了一位叫莲芳的花娘作陪。金锁并未取下来,还戴在脖子上。奴已经按照小娘说的,在附近的银楼里,买了一把相似的金锁。”

    “那莲方以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闻名,原是外地人士,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杭州,生得倒是凡凡,并非是什么头牌娘子。”

    谢景衣轻轻的嗯了一声,“先熄灯歇了,一会儿咱们一道儿出去,不要声张。”

    ……

    是夜,前院的丝乐声已经小了起来,今日来的到底都是些小娘子。

    谁都不想玩得太晚,明日里脸色难看落了下成,像男子那样放纵到天明的,更是少之又少。

    谢景衣换了青萍备用的衣衫,悄悄的出了门。同一个院子里的谢景娴同谢景音,早就睡熟了。

    “哎呀,这位姐姐,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去啊!”守着角门的小厮打着瞌睡,漫不经心的问道。

    青萍哼了一声,“别提了,小娘子可真不好伺候,这般时候,非说要吃什么鱼糕,没有就发脾气。我阿妈家就在附近,我去寻些来。这位小哥莫要声张,这点银钱,给你打酒喝。”

    那小厮本就是守庄子的,主家一年来不了一两回,就指着这段时日的赏钱发财,笑眯眯的接了过来,放在嘴边咬了咬。

    “姐姐说的可真是,人家命好,可不往死里使唤咱。你且放心,都是做下人的,我替姐姐留着门。”

    青萍笑了笑,“那便多谢了。”

    谢景衣不吭声,跟着青萍一道儿出了门。

    垂花楼乃是城郊小有名气的一座花楼,楼里大多数都是卖唱的伶人,主要是在主家宴客的时候,过来奏乐劝酒。

    一年到头,大部分时候,都是生意寡淡。

    青萍到了角门处,抬手敲了三短两长,门一下子就开了。

    一个长着满口黄牙的婆子,不耐烦的探出脑袋来,说道,“何事?”

    一看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迟疑道,“这不是小娘子家家来的地方,你们要作何?”

    谢景衣伸手甩出了一块银子,“我们家老爷要见莲芳。”

    婆子手中一重,掂了掂,顿时笑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莲芳屋子里有客人,都歇下了。”

    “大胆,若不是我家老爷有官职在身,不便来此,岂能容得尔等嚣张?”

    婆子一愣,拱了拱了手,“敢问主家?”

    谢景衣哼了一声,“姓刘便是。你这婆子,莫要嗦,我家老爷也不是那等霸道人物,不过听说她生发有道,想要问上一问罢了。”

    姓刘的,做官的,还头秃?

    婆子心下便有了数,这可是两浙路鼎鼎有名的刘仓司。

    “我这便去。”

    谢景衣又随手扔了一块银子,不耐烦的说道,“快些快些。今夜之事莫要与人提,不然的话,得罪了我们老爷,有何下场你可知?”

    婆子一个激灵,“老婆子对天发誓,绝对不敢妄言。”

    那婆子快步的了,很快就从小楼上下来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姑娘。

    青萍摆了摆手,那婆子识趣的到一边去了。

    谢景衣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那莲芳,莲芳一惊,咬了咬牙,“要做何事?先说我虽然是花娘,杀人放火是绝对不做的。”

    谢景衣摇了摇头,递上了金锁,“李老爷脖子上有一根锁,你去换了来。这根也是真的,放心,他发现不了。”

    莲芳又是一惊,“就这么简单?”

    她一早就见过李老爷脖子上的那根金锁了,看起来薄薄的,并非什么稀罕物。

    谢景衣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他明日就会离开这里,你若是怕,拿这钱赎身走人便是。”

    莲芳咬了咬牙,“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嗯,就说你去写生发的方子。”

    莲芳点了点头,快步上了小楼。

    不一会儿,她便又蹑手蹑脚的回来了,笑道,“多谢刘老爷赏识,这位小姐姐放心,回去用了我这生发的方子啊,保证他一头亮发,比那马尾巴都长!”

    她说着,将金锁同一张纸都交给了谢景衣。

    谢景衣一看就瞧出来,那便是谢景音的金锁,点了点头,不耐烦道,“说了莫要声张,这么大声,是想看我们老爷的笑话么?若是没有效,看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五十八章 老李家的报应

    莲芳笑了笑,拍了拍胸口,在那里放着一张银票。

    谢景衣袖子一甩,哼了一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扯着青萍一道儿走了。

    待她一走,那婆子忙凑了过来,“嘿,莲芳,这下子你可发达了,若是攀上了刘仓司……”

    莲芳脸色一板,“啊呸,你瞅瞅那两个小丫鬟,指不定是看大门的呢,就嚣张跋扈得紧,狗眼看人低。那刘仓司又岂是好相与的,我劝你莫要对旁人提起,不然的话,他问咱们这样的人,要了生发方子的事被传出去,怕是要杀人灭口的!”

    那婆子一惊,“一个管仓库的,还敢杀人?”

    莲芳一听,轻蔑的笑了,“说你见识浅,你还不听。现在我屋子里那一位,有钱吧?”

    婆子点了点头,“李百万指甲缝里漏出一点点,都够咱们吃一年的了。就是有些抠。”

    莲芳并未反驳,“那李百万平日里最爱吹嘘的是啥?”

    婆子想了想,“他家三女婿乃是两浙路的大官刘仓司。”

    “这不就是了!”

    婆子恍然大悟,“我滴天老爷,我以为李百万已经是大爷了,那刘仓司却是大爷都要供着的大佛啊!”

    “正是正是!我要回屋子伺候大爷去了,你可千万记得把嘴闭紧了。”

    婆子拼命的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莲芳上了楼,捂了捂胸口,强压住了心头的喜悦。

    她以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火坑,可天上掉了馅饼,她就要逃出升天了。她想着,在心中默念了李景音三个字,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半猜半推的,也知道,定是屋子里的那个老东西,想要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强抢了金锁来……

    日后她若能清清白白的过上下半辈子,定是要给那李景音烧高香,一日三次的祝她平平安安一生。

    谢景衣不知道莲芳所想,她同青萍顺顺利利的回了屋子,用那滚烫的水,将那金锁煮了又煮,再三确认没有错,这才放下心来。

    青萍在一旁扇着炉子,一边撅起嘴说道,“小娘,咱们干吗花那么些钱。柴二公子对您那么好,他又会功夫,叫他帮忙去偷回来,不是更好?”

    谢景衣笑出了声,叫柴琛去偷东西,亏得青萍想得出来?

    谢景衣觉得,以他的性子,可不是偷,是明抢。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要不然的话,我们赚那么多钱做什么?这个世间啊,人情是最难还的了,是以能自己个做的事情,就得自己去做了。”

    “三娘子,万一那婆子同莲芳嘴角不严实,把咱们供出来了怎么办?”青萍好奇的问道。

    “肯定不会的。那姓李的糟老头子不是善茬儿,那些风月场上的人,如何不知晓?他们若是供出了我们,那不就等于承认是他们换了金锁么?放心吧,打死不会承认的,便是说,那咱们也是刘仓司府的丫鬟。”

    “就算那姓李的查到是咱们叫人偷换的,那又如何?就兴他用下三滥的手段,不许我叫人偷回来?左右已经势同水火了……你且放心,再过几日,保准他气得撅过去!”

    那婆子谢景衣不敢打包票,但是莲芳她知晓。她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是打心眼里,厌恶那肮脏之地,厌恶那个黑猪李大爷的。她有了钱,拍拍屁股就走了,何必留在那里,等人羞辱。

    青萍一听,欢欣鼓舞起来。随即又在心中瑟瑟发抖起来,她总觉得,自己跟在谢三娘子身边久了,连胆子都肥了不少,竟然敢去惹一方巨富,惹就惹了,竟然还期待着下一轮。

    简直不像她!

    她明明就是一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小丫鬟啊!

    那金锁煮干净了,谢景衣拿帕子擦了又擦,这才仔细的收了起来。

    她心大,可以不要名声,胡作非为,大不了立了女户,照样风流潇洒。

    可是谢景娴同谢景音不行。就算谢景音嗓门大,那她也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软萌萌的小娘子罢了。

    哪里像她,心如玄铁。

    若不是为着谢景音着想,今儿个那死黑胖子敢在她面前叫嚣,早就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了,何必如此曲折迂回。

    世道对小娘子是如此的苛刻,你看骄傲如刘清清,落水被人救了,不照旧得以身相许。

    ……

    “收好了,昨儿个我帮你洗了,你看闪闪发亮呢!”翌日晨起,宋府便给院中送来了朝食,姐妹三人团团坐。

    谢景衣将那金锁随手扔给了谢景音,端起桌上的粥,囫囵的吞了一碗。

    谢景娴皱了皱眉头,“昨儿个我就想问了,怎地没有见你戴锁?好端端的,作甚要洗?”

    谢景音有些语结,踹了谢景衣一脚。

    “你不晓得,二姐昨儿个出恭,把那锁掉到……”

    “谢景衣!”谢景音咆哮出声!

    谢景娴无语的皱了皱眉头,一桌子的朝食,她感觉有些吃不下!

    姐妹三人又在这庄子里玩了两日,一直都是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玩的了,宋光熙方才大手一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杭州城。

    至于那三日在大碗茶见面的事情,谢景衣压根儿抛到脑后去了,又这样过了十日,李家毫无动静,忐忑无比的谢景音这才放心下来,开始照旧吃吃喝喝吼吼了。

    杭州城难得晴了十来日,今日终于下起了雨。

    谢景衣咬了一口松子糖,甩了甩袖子,撑了一把油纸伞,骑上了青厥。

    “今儿个下雨,你怎地要出门去?”翟氏好奇的问道。

    谢景衣指了指头顶上的伞,“我新画的,去雨里试试好不好看!”

    翟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家里的几个孩子,就只有谢景衣,她是管也管不住的,这孩子倔得很,你不让她去,她这会儿应了,一会儿还得使计让你乖乖的答应她去。

    还不如一开始便不挣扎,随她去。

    “路上小心些,也难为青萍跟着你。”

    青萍一听咧开最笑道,“夫人,我跟在三娘子,很有趣呢!”

    谢景衣抬了抬下巴,甩着小鞭子出了门。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日,她可以去看老李家的笑话了,岂能在这关键时刻,关在家中不出门。

    这才都门口,就瞧见撑着一把黑漆漆的油纸扇的柴琛。

    “呀,你啥时候回来的?”

    柴琛伸长了手,将自己的伞遮在了谢景衣的头顶,然后快速的夺过她手中的那把,自己撑了起来。

    “有病吧你!”谢景衣顿时恼了,这可是她精心画了好几个时辰,就为了今日看热闹准备的,这人说夺走就夺走了?

    简直过分!

    柴琛将自己的伞塞到了谢景衣手中,淡淡的说道,“我的伞大,别淋到青厥了。”

第五十九章 笑看你倒霉

    谢景衣低头看了一眼小毛驴,还别说,它身子太长,的确是有些地方已经被淋湿了。

    青厥像是听懂了柴琛的话一般,对着他嘶鸣起来。

    谢景衣有些可惜的看了那把油纸伞,那是她上一回瞧见柴琛手中那把星辰伞,凭记忆照着画的。

    她师从裴少都,以前没少临摹,琢磨一下,还是能够画个九成相似的。

    哼,叫你抢了那小伞去,今日雨大,看不淋死你!

    谢景衣心中暗暗吐槽着,拍了拍青厥,朝着正阳街走去。

    走了几步,发现柴琛也在一旁跟着,又停了下来,“你跟着我作甚?”

    有青萍在场,柴琛倒是再没有喊谢嬷嬷。

    “从我家出去,只有一条路。”柴琛说着,鄙视的看了谢景衣一眼,那模样就像是在说,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谢景衣一梗,这倒真是!

    等走出了巷子口,走到了正阳街,发现柴琛还在,她又停住了青厥,“这还不是跟着我?黄金聘礼准备好了?”

    柴琛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拍在了青厥背上,“给!”

    谢景衣简直被他逗乐了,疯了吗?谁不认识这是一个铜板板!

    但是一文钱也是钱不是,谢景衣果断的揣进了自己的袖袋中。柴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但终究说了旁的,“我去天布坊,最近别的布坊也出了和我们一样的布。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遇到了一些麻烦事,不过已经解决了,放心吧,哈哈,我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过了今日,保证这杭州城里,只有咱们一家卖了。”

    谢景衣说完,一回头,发现柴琛站在原地,离她已经已经有几个驴身位了,油纸扇挡住了他的脸。

    见谢景衣看过来,他方才又动了,快步的跟了上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不高兴了?哎呀,我这都是策略,保证不会影响我们的赚钱大计的。”

    柴琛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景衣有些发憷,这下子她当真是觉察出来,柴琛心情不太好了。

    只有女子来葵水之时,才如此阴晴不定的,难不成,柴琛也会来葵水不成?

    她想着,偷偷的看了柴琛一眼,他依旧被雨伞遮头,只能够看到白白的下巴以及上头的青青胡茬,是个男子没有错的。

    柴琛仿佛观察到了她的小动作,叹了口气,取下了身上的一个锦袋,扔了过去,“给你的,蜜饯。”

    谢景衣一愣,笑了起来,“哈哈,没有想到,你竟然也会给人带土仪。”

    柴琛一听,嘴角也勾了起来。

    上辈子的时候,谢景衣同官家,是两个被困在宫中的可怜人。每逢官家想要出巡,内阁的老头子就跳脚,官家啊,你看我们都穷得吃不上饭了,你怎么还想这么骄奢淫逸之事呢?不行!

    每逢谢景衣想要出宫,官家就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说,“阿衣啊阿衣,你怎么忍心将朕独自留在宫中?万一王贵妃又强行要伺寝,那可如何是好?”

    到最后,便成了官家同谢景衣二人,眼巴巴的望着可以出外务的他。

    “那啥,逸天啊,记得给我和阿衣带土仪。”

    谢景衣不言语,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可是残忍的柴琛,连一根针都没有带回来过。

    两人很快便到了天不坊,二楼的那间雅室,一直给柴琛留着,掌柜的半步都不敢踏进。

    待喝了口热茶,谢景衣便兴致勃勃的站在了窗边,“快来快来,今日有好戏看。”

    柴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站到了谢景衣身边,身边的人上蹿下跳手舞足蹈的,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隔得近了些,仿佛能够感受到她身体里血脉的温度。

    柴琛耳根子一红,强迫自己朝外看去,这一瞅,不要紧,他简直觉得,自己怕不是出现了幻觉。

    对面的屋檐下,站着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娘子,其中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伸出手来想要接雨,她看上去十分高兴,一边伸着手,一边回头说道不知道说着什么。

    那伸在雨中的手臂,很快就被打湿了,流出了红红的水……

    站在她身后的小娘子像是发现了什么,骚动了起来,那小娘子莫名其妙的垂下手去,再抬起来一看,惊叫出声!

    不怪她胆子小,任谁一瞧自己的手淋个雨就变成了鲜红一片的,都会吓尿好吗?

    不一会儿,正阳街上地面上,便慢慢斑驳了起来,红红绿绿一片。

    “哎呀,有人今日成亲啊,那真是对不住了!”

    谢景衣说着,指了指迎面走来的送亲队伍,新郎穿着红色的衣衫,撑着油纸扇,新娘坐在马头,穿着青绿喜服,以扇掩面。

    那送亲的人大多数都是穿着红衣,雨点打在他们身上,身后流下一片鲜红,宛若杀开了一条血路。

    新人不坐马车反倒骑马的,八成是武将之将。

    此时这一队人马已经面黑如锅底,若不是怕误了良辰吉日,怕不是立马就要上战场厮杀去!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啪的一声,将窗子关了。

    柴琛指了指窗子,“这是你弄的,给李家的报复?”

    谢景衣点了点头,“我也没有想破坏别人的洞房花烛的,真的!就是姓李的太过分,拿我二姐姐威胁我,非要我的配色方子。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有仇必报,一点小仇,定然百倍奉还……于是便给了他假的。”

    说真也是真的,因为真的能够染出那个色来。

    说假也是假的,因为它真的真的很容易褪色。

    她想着浆洗一下褪色,人就去找李家麻烦了。今日出门看热闹,也就是想看看,有没有那不走心的,直接穿出门了,结果一瞅,还真不少!

    要不就是浆洗过了,但是下人们怕担责任,瞒着没有说。

    这下子闹大了,买得起这种丝绸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若是当街丢了这等大脸,那不找李家打破头才怪。

    谢景衣想着,讪讪的笑了起来。

    柴琛拍了拍她的脑袋,推开了窗子,“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

    说话间,只见楼下飞马疾驰而过,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娘子,提着马鞭飞快的朝着李家的布坊而去,她一边跑,还一边骂道:“姓李的,你卖这种黑心布,还我眼来!”

    谢景衣脑袋一缩,“完了,那是关慧知……”

第六十章 抵死不认

    谢景衣一个呼吸之间,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这辈子,打死都不会承认,这事儿是她干的。

    “走走走,咱们看关姐姐打恶棍去。”

    谢景衣甩了甩袖子,激动的下了楼。

    柴琛无奈的抓起墙角的油纸伞,跟了过去。

    李家的布坊同天布坊都在同一条街上,相距并不算远。

    谢景衣撑着伞,跑起来木屐打在青石板路上,哒哒哒作响。

    因为关慧知实在是太过凶猛,看热闹的人全追了过来,已经将那李家的布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景衣身量不高,在外圈跳了好几下,都瞧不见里头,不由得着急起来。

    她想着,回头看向了柴琛。

    柴琛脸一黑,不看热闹会死吗?

    “难不成你还要骑我脖子上看不成?谢嬷嬷。”最后三个字,他只做了个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谢景衣脸一红,但是绝不向敌人低头,睁大了眼睛问道,“可以吗?”

    柴琛气了个倒仰,脸皮咋这么厚呢,这个人!

    他想着,将谢景衣往自己身后一拽,大步流星的朝前挤去,站在他前头的人想骂人,扭头一看,这小衙内凶神恶煞,稍有不慎就要拔刀相向的霸道模样,顿时泄了气,乖乖的让开路来。

    谢景衣一瞧乐了,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这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一看,就更高兴了。

    只见关慧知站在店铺中,一手提着马鞭,一手叉腰,骂道,“我穿衣十几载,从未见过这等名贵丝绸,见水即褪色的,简直无耻!今儿个我的眼睛差点都瞎了,日后看美人都看不下去了,这简直是要我小命!”

    “你们东家在哪里?赔我命来!”

    那掌柜的缩了缩脖子,“关小娘子,有话好好说啊,我瞅着您也没有穿我家的布呀!我们布行里的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怎么会褪色呢!”

    他这么一说,群情激愤起来,有不少刚刚被坑了的小娘子,都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起来,“还说不褪色,你看看我这手,跟鬼手一般!”

    关慧知一瞧,闭了闭眼,简直瞎了好吗?这世间就不能多一点美好吗?非要伤害无辜又弱小的她!

    “可不是,今日我同人一道儿玩盲人摸象的游戏,好家伙,突然下起雨来,那蒙着布的小娘子,眼睛上流下来的都是红色的水,其中有一人,当场吓晕了过去!你能想象吗?以后我瞧见一个美人,就担心她下一刻钟要流血泪!”

    谢景衣想了想关慧知说的这个场景,更是瑟瑟发抖起来,这辈子,她绝对不会让关慧知知道事情真相!

    真的很吓人啊,站在你面前的人,突然流下了血泪……我滴个娘啊,简直要做噩梦啊!

    关慧知显然已经生气到了极点,宛若一只将要喷火的母暴龙,她二话不说说,提起马鞭朝着柜台上的布抽去。

    一会儿个功夫,那铺子里已经被她抽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掌柜的抱着脑袋,结结巴巴的说道,“关小娘子,虽然您是关转运使的女儿,但是也不能随便上门砸人家的铺子吧……”

    关慧知抬手拿出一锭金元宝来,扔到了地上,“一点破布,今日小娘子我就全部买下了,若是一把火把这破店烧了,能够让我忘却那一幕,我今日将这小楼买下又何妨?”

    谢景衣倒吸了一口凉气,瞥了一旁的柴琛一眼。

    看到没有,这就是世家子弟的霸气,看人家柴琛就是开一家赔一家,照开不误;关慧知是想砸就砸,想打就打,反正老娘全买下来!我一点都不酸,真的!

    “你们东家呢?还不滚出来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掌柜的眼神往楼上飘了飘,不敢出声,关慧知心领神会,冲上楼去,不一会儿便黑着脸,扯了李老爷下楼。

    李老爷此时已经面黑如墨,当然,他不生气的时候,也黑得如同墨汁一般,大约最白的地方,就在那口黄牙了。

    “关小娘子莫要生气,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我们李氏布坊也是几代相传的老店了,不会做出这等砸招牌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捣鬼,等我查清楚了,一定会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现在我便在这里承诺,但凡在我们店里买了褪色布的,全部退钱。”

    李老爷说着,狠狠的剜了谢景衣一眼。

    谢景衣脖子一缩,站在了柴琛身后。

    人群中立马议论纷纷起来,李老爷说得没有错,李家别的不说,百年声誉不是吹的,的确是老字号了,这么些年,乃是头一次出这等岔子。

    东家都说全部退钱,已经十分有诚意了,而且关慧知一言不合将人家店铺砸了,不由得太过蛮狠,让人同情起李氏布坊来。

    李老爷瞧着,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这口气松完,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骂道,“你莫要太过分了,谁在乎那一点破钱,我现在就想知道,我这手还白不白得回来?你拿什么赔我的手?我现在觉得手痒得很,我的手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谁在乎你退那点破布钱!什么老字号,以后我是绝对不会来你们家买这破布了!”

    谢景衣循声看去,这不正是之前那个拿手接雨的小娘子们,她的身边,跟着几个愤慨的小姐妹。

    大家伙儿一听,又开始激动起来。

    李老爷见今日之事了不了,把心一横,抬手指向了谢景衣,“我这布的配方,都是谢三娘子给的,会不会有毒,那得问问谢三娘子才知道。谢三娘子,事到如今,老夫也不得不说出你了。”

    关慧知闻言,惊讶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了,“谢三?”

    谢景衣心中骂了一句老贼,抬手指了指天,“我的天哪!今日下的是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下的是脏水呢,我就站在这里看个热闹,这脏水都直接往我头上倒了!”

    她说着,转过身去,对着人群拱了拱手,“诸位父老乡亲,你们给我评评理。大家伙儿都知道,李氏布坊新出了几种新色儿的丝绸。这几种颜色,以前都只有这条街上的天布坊有售。”

    “我同我身边的这位柴二公子,乃是天布坊的东家。试问诸位,我为何要把自家独有的颜色配方,交给我的对手呢?我是嫌银子赚得太多了,还是觉得这位李老爷子生得太美啊?”

    周围的人看了一眼有黑又胖的李老爷,全都哄笑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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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介绍:
新书《反派天天想和离》已发布……
谢景衣重生了,她不想给仇人们一个眼神,只想说:圆润的滚开!不要妨碍我成为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可是事与愿违,她的成功路上出现了一个……开口就诛心的绊脚巨石。
谢景衣:公子为何求娶我?
柴祐琛:东京临安三千女,无人脸皮厚过你。我甚悦之!衣手遮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手遮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手遮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