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是我们的(求月票)
李老爷瞳孔猛的一缩,“天布坊是柴二公子的,你何必狐假虎威?你敢发誓,那配方不是你给我的?”
谢景衣笑了笑,看了柴琛一眼,“柴二公子,他说天布坊没有我的份。”
柴琛眼睛弯了弯,轻轻的说道,“嗯,是我们的。”
谢景衣脸一红,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觉得这厮又开始施展美人计了!
“我外祖父便是这条街上的大布坊的东家,我若是能够从天布坊拿出染料配方来给他人,为何不给我外祖父?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说来说去,你这分明就是欺负我年纪小,故意污蔑于我。”
“诸位且想想,你们会把下鸡蛋的母鸡,送给自己的死对头么?”
大家伙儿都摇起头来,别说母鸡了,便是鸡粪都不想送好吗?怕肥了对家的地。
李老爷抿了抿嘴唇,“你之所以给我,就是为了今日,陷害于我。”
不等谢景衣说话,站在一旁的关慧知就怒了。
“李老爷,你是在嘲讽我们脑子不好,眼睛还瞎么?天布坊最近生意有多好,有眼睛的都看得着。考第一名的,犯得着去陷害最后一名吗?吃饱了撑得慌是吧?”
“再说了,也就是你把这铺子看作是个事儿。谢三同柴二公子,开个铺子不过是耍耍而已,你见谁家公子小娘做买卖还费尽心机对害对手的,躺着数钱不就完事儿了!啊呸!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妄想逃脱了!”
“分明就是你眼红人家的布卖得好,东施效颦却翻了船罢了,以次充好,竟然还污蔑别人。”
人群中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娘,听完也都点起头来。
谢三前些日子,还同她们一道儿在宋光熙家耍呢,若是真心要做买卖,只需开口招呼一声,谁不还去帮衬一二了,他们人人家中都有买卖,但都不过是些下人管的黄白之事罢了。
小娘子哪里有真情实感做买卖的,会管账赚点零花钱就不错了。
李老爷还欲说话,柴琛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走了,无聊。”
谢景衣一瞧,对着关慧知摆了摆手,忙跟了出去。
关慧知一瞧,哼了一声,翻身上了马,快马加鞭的走掉了。
关慧知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跟着走了。李老爷抓起铺子的布,猛的摔在了地上,吓得掌柜的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竖子狠毒,我们李家这次要元气大伤啊!”
杭州城的布行多得犹如满天星,有多少人都在下头等着四大布行垮掉,然后出人头地。
布少没有关系,可这布会褪色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李家布行的这块金字招牌便被砸了个稀巴烂。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了,有多少同行,会拿着这事到处说,说到他们无路可走为止。
毕竟那些来拿货的行商,是不可能一匹匹的去洗,试试会不会褪色啊!
李老爷想着,白眼一翻,撅了过去,又是一阵慌乱。
……
不过此时的谢景衣已经毫不关心这事了,她正坐在小楼上,嚼着柴琛给她带的蜜饯,宛若一只贪食的小仓鼠。
“柴二你可真抠,就带这么一小包儿。你不知道,就那次你去长安,我们等啊盼啊,眼睛都望穿了,结果你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唉,他小半个月都失落得不想宠幸后宫,那段时日,简直就是凄风苦雨,一片黑暗啊!”
柴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带了的。”
谢景衣猛的站起身来,一拍桌子,“骗人,带了你怎么不给我们!”
柴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想给。”
谢景衣气了个倒仰,简直是先捅一刀,然后说我不杀你了,然后再捅一刀,说刚刚是逗你的!
“简直气死了,蜜饯都被你说得不甜了。”
“去长安带了墨,去杭州带了把木梳子,去岭南带了一根珊瑚手串……还带了一只猫儿,就是我养的那一只黑白相间的。”
谢景衣拿着蜜饯的手一顿,觉得如鲠在喉,她慌忙的站起了身,“那啥,雨停了,热闹也看完了,我要回去了。”
柴琛看了她一眼,“都是给我自己带的。”
谢景衣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你这个人啊!说话怎么还带大喘气的!我还以为你对那人有别样心思,差点没有吓死。你不知道吧,当时还有人抱怨呢,说他不去后宫,都是因为你,哈哈哈哈!”
柴琛无语的盯着谢景衣看了一会儿,“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谢景衣拿起蜜饯吃了一口,“嘿,这可不是说的,好多人说呢!毕竟你那么多年,都没有娶妻。”
柴琛一把夺过谢景衣手中的蜜饯,闷闷的说道,“生得那么胖,还吃这么多。”
谢景衣顿时怒了,你这叫虎口夺食知道不?
“你这人怎么回事,送给别人的东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柴琛没有继续纠缠这事,“我去钱塘县,发现那边也同富阳一样,必须借青苗钱,五户一保,利三分。他们应该是商量过的。”
谢景衣正色起来,“我这边,已经同刘莹莹接触过了,她给我说了粮仓两个字。刘仓司是管着库房的,我猜想她的意思应该是,他失职了,库房有大问题。”
“你没有回来,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去查探。便没有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柴琛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等到了下个月初,月黑风高的时候,咱们去一探究竟就知道了。我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你今日同李家翻了脸,要小心他们下狠手。”
“毕竟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有什么事情,尽管求我,我会勉为其难的伸手帮你一把的。”
“您还真是一个好人呢!”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我感动得快哭了怎么办?”
柴琛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哭得没有眼泪,干嚎吗?”
谢景衣无语了,“回家去了,懒得理会你了。”
她说着,朝着门口走去。
柴琛突然之间啊了一句,缓缓说道,“对了,今日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天布坊是我们两个人的了呢,谢嬷嬷。”
第六十二章 翟氏怒了
谢景衣的手指动了动,转过身来笑道:“我会对大家说,我天赋异禀,擅长调色,原本想要让自己家的布坊暴富。但无奈遭遇恶霸……嗯,没有办法才入了伙。”
“我会画,你凶恶,在此之前,深入人心。”
她说着,甩了甩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留下柴琛坐在那里,一脸震惊。
过了许久,他方才苦笑道,“这个人,没有心,脸皮还厚。”
为了自保,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颠倒黑白是非。
可偏生,他上辈子就已经栽了。
……
谢景衣看完热闹,又怼得柴琛哑口无言的,看杭州这个阴雨绵绵的坏天气,都觉得美妙起来。
斜风细雨,满地红绿斑驳,让人忍不住想要提笔,一画究竟。
要不回去便选件白衣,将今日场景作画,它日穿去那姓李的跟前晃荡,气不死他!
谢景衣越想,越觉得自己个简直聪慧得感天动地。
小毛驴青厥感觉到了主人的欢愉,尾巴甩得越发的欢快起来,三五不时的哼哼两声,仿佛像是唱着歌。
前脚刚迈进谢家的大门,后脚谢景衣便想要退出去。
只见翟氏一手撑着腰,一手搁在谢景娴的手上,正目光如炬的看着她,而在一旁的谢景音,又是努嘴又是眨眼,可着劲儿的做这让人并不明白的暗号。
谢景衣有些恍惚,天道不公,为何二姐姐做这么丑的表情,还看起来跟天仙下凡似的!
翟氏冷哼一声,“跟我滚到祠堂跪着去。”
谢景衣不明所以,习惯性的想要反驳,但是看了看翟氏的小腹,乖乖的低下了头,那模样儿,像极了一只刚刚淋过雨的小猫儿,就差瑟瑟发抖了。
翟氏心地微软,随即又强硬了起来,这丫头从小到大惯会骗人,口里喊着阿娘我错了,回头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若不早日教训,迟早要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来。
这是谢景衣重生之后第二次跪祠堂,上一次,是谢景娴同徐子宁的事。
“你胆子大了是不是?你二姐姐出了事,你竟然敢单刀赴会?你以为你是关公转世?万一……阿娘是说万一……万一那姓李的再穷凶极恶一些……阿娘光是一想,就浑身冒汗!儿啊!阿娘宁可你没出息点,也不要……阿娘怕啊!”
谢景衣鼻头一酸,上辈子一家子几乎死绝,亲人又靠不上,她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都是从不与人商议,全靠自己习惯了。
便是同永平侯府一刀两断,自立女户,两位姐姐也是在那一日,方才知晓的。
“阿娘……我……世间自有王法,我是笃定那人想要的是我手上的配色方子,方才自己去的……事关二姐姐清誉,我也不敢闹大了去。”
翟氏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说,你是如何从姓李的那里,把你二姐的金锁拿回来的?”
翟氏说着,看向了陪跪在门口的青萍。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那姓李的身边有个婆子,也实在是瞧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夜里偷偷的把金锁还回来了。”
她若是说自己去了花楼,还花重金买通了一个花娘……那翟氏八成要气得发抖。
翟氏仔细的盯着谢景衣瞧,可她眼神真挚,语气肯定,并未有心虚之色,不像是作伪,再则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法子,能拿回来,只好勉强信了。
“阿弥陀佛,总算我儿还遇到了个好人。”
跪在门口的青萍听着,瑟瑟发抖,她绝对不能抬头,一抬头,夫人肯定要发现小娘说的是谎话了,因为实在是绷不住啊!
谢景衣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得一声晴天霹雳。
“那你说说,你同柴琛是怎么回事?咱们家也有布坊,你外祖父家便是布商,你既然调出了新色儿,为何绕过我们,入了柴琛的天布坊?”
谢景衣一抬头,就看到六只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她。
她在心中猛的叹着气,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最亲近的三个女人,都这副模样,可见杭州城里的小娘子,如今要疯魔成什么样子了,指不定一个个的都在屋子里扎小人……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唉,我也没有办法啊,齐国公府权势滔天,柴琛的布行赔了个底掉,见我这边有利可图,便非要我……”
“胡说!柴琛知书达理,说话温文尔雅,齐国公府的钱,他三辈子都用不完,又岂会做出这等夺人钱财之事?谢三囡,你说实话!”
谢景衣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翟氏,我滴个娘啊,柴琛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他哪里温文尔雅啦!再说了,再多的钱,都经不住他是个败家子儿啊!
“咳咳,阿娘,我说得是有一些夸张。其实我主要是这样想的,我不想嫁给大表兄,是以不想同外祖父家有太多牵扯,你也知道的,大舅性子温和,二舅是个厉害的,外祖父家中争产,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阿爹如今升了通判,再进一步,未必不能去做京官。到时候咱们要去京城买地置办产业。家中的地位涨了,哥哥的聘礼,姐姐的嫁妆,都要水涨船高,这些都是钱呐!”
“你想想看,来年大哥高中,要娶的可是宋知州的女儿,宋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我们便是把家底子掏空了,指不定人家也不满意。这么好的一桩亲事,万一黄了可咋整啊!说到底,我想着蓝花布已经给了外祖了,这个咱们就自己个留着。”
“可你也瞧见了,这是一块肥肉,咱们自己的小作坊吃不下,便只好扯了柴琛的虎皮做大旗。当然了,你也不用把他想得那么好,他不是次子么?便是齐国公府有钱,那多半也是他长兄的。他就是一个穷光蛋,也很想赚点私房钱的!”
翟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唉,我早听人说了,说长公主不喜欢柴琛,都放出话来了,以后要靠长子养老,怕是一个大子儿都不会留给柴琛的。难怪这孩子不爱说话,真是可怜……”
谢景衣傻眼了,娘啊,你是不是想岔了?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你就没有想到,我为这个家掏心掏肺,含辛茹苦,殚精竭虑?
第六十三章 久仰久仰
任由谢景衣觉得自己冤枉得六月飞雪,翟氏依旧罚她们三姐妹一道儿在祠堂里跪了一个时辰。
理由颇让人无法拒绝:谢景娴身为长姐,不但没有保护还阿妹,竟然还一无所知,该罚!谢景音身为大家小娘,出恭竟然连婢女都不带,让人有机可趁,该罚;谢景衣狗胆包天,任性妄为,还试图蒙混过关,更是该罚!
祠堂里静悄悄的,三姐妹跪着那里,一抬头就能够看到祖宗牌位。
谢景音拽了拽谢景衣的袖子,“正阳街今日热闹事一出,外祖家的大布坊,就派了伙计登门来跟阿娘告状了。不是同你说了么,不要同柴琛走得太近。虽然我早看出来了,他待你是不同的。你年纪小,不知道,妾是万万做不得的。这几日你都别出门了,不然杭州城里的小娘子们能撕碎了你!”
谢景衣顿时怒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貌美如花的我……”
“貌美如花那是形容你二姐我的!”谢景音打断道。
谢景衣一梗,怒气值更盛,“我!聪明贤惠的我……”
“贤惠那是形容大姐的!”谢景音又打断道。
谢景衣简直要气炸了,“你咋非要同我抬杠!反正就是我这么好,便是他柴琛八抬大轿来,我都是不会嫁的,别说做妾了!他给我做妾我还要勉强考虑一二……”
谢景音慌慌张张的捂住了谢景衣的嘴,对着祖宗牌位磕了几个头,“老祖宗莫要怪,这娃儿脑子气糊涂了。”
谢景音说着,一巴掌拍在了谢景衣的脑袋上,“浑说些啥玩意呢你,在阿姐心中,你是最好的小娘子,阿姐也觉得,你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是三囡,你不看低自己,旁人却看低你,你且出去问问,一个通判的女儿,可能给国公爷的儿子做正室?而且,这个小公爷他还是一定能够金榜题名,前途远大的人。”
谢景衣不言语了。
“说这个也没有意思,我并不中意于他,也无意进国公府的大门。我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我需要靠山,他需要有人赚钱,就是这么简单。二姐姐还不知道我,倘若我当真想嫁谁,谁又拦得住?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想法。”
谢景音见她情绪有些低落,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能想得通透,真是太好了。表哥待你很好,你怎么不愿意嫁给表哥?”
谢景衣摇了摇头,“同我并非一路之人,不做考虑。”
谢景音没有多劝,只是拉着谢景衣的手,静静的跪在那里。
谢景衣却是有些沮丧,她恼怒的并非是谢景音说她只能给柴琛做妾这件事。
而是她一直以为,她同柴琛是官家的左膀右臂,既然是左膀右臂,那就是平等的,是站在同一个高度的。
可原来,并不是。
光是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自己个上辈子简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自然而然的有些伤感起来。
其实,这些,她又何尝不知晓呢?
是以一开始不知道柴琛也重生了的时候,她把他当小公爷供着。
后来知晓了,反倒争锋相对起来。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谢景衣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三姐妹一瘸一拐的各自回了小院歇了不提。
翟氏将她们在家中一连关了三日,等到了杭州彻底放晴,那正阳街的是是非非平淡了下去,这才放了她们出门。
才几日的光景,大街小巷的桃花树便生出了绿叶儿,花已经被打落进了泥了,同前一阵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马车很快便行到了正阳街一处有名的茶楼里,这里最近来了一群游方者,在这里唱诸宫调。
谢景衣早早的便让门上来这里定了雅室,姐妹几日径直的上了二楼。
二楼乃是一间间隔开的雅室,因为有唱曲儿的,雅室并没有门,只挂了珠帘隔开,想要看戏的,将那珠帘挂往两边便是。
“这不是谢家的三娘子么?你倒是乐得悠闲,这不要颜面傍上了高枝,果然是不同的。”
谢景衣正想唤小二来要茶点,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只见门口站在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妇人,她看上去一脸严肃,嘴却尖酸又刻薄,这人她认得,乃是刘仓司夫人李氏,也就是那李老头子的亲闺女。她一左一右,站在消瘦了许多的刘清清,同涨红了脸的刘莹莹。
谢景衣闻言一笑,“你这婆子,早便叫你送茶点来,怎地这么慢,这大戏都要开始了。”
刘夫人一听,立马冲了进来,“竖子狂妄,你气得我阿爹卧病在床,坑得我家血本无归,竟然还敢如此放肆羞辱我?”
谢景衣一愣,惶恐道,“请问您是?您生得好生面熟,小女好似在哪里见过,还当是这茶楼煮茶的婆子。若是得罪了,还望海涵,不知您是哪家的夫人?”
刘夫人啪啪啪的鼓了三次掌,“早就听闻谢三娘子牙尖嘴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也别装了,我乃是是刘仓司夫人,那李家布坊的东家,正是我阿爹。”
谢景衣恍然大悟,“久仰久仰,相逢就是缘分,既然来茶楼,那就都是来找乐子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夫人坐下喝杯茶不?”
刘夫人抬起手来,就想朝着谢景衣扇过来,那手举在了半空中,就听到一旁的刘清清不耐烦的说道,“阿娘,有人来了!”
刘夫人手一顿,她闹的动静太响,引得隔壁雅室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了下来。
再一看谢景衣,她恨不得又抬起手,真抽下去。
只见之前还嚣张无比谢三娘子,如今摇曳得如风中的小白花,她眼眶红红的,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刘夫人,有话好好说,作甚要打人呢?你阿爹生病的确是件伤心事,你伺候久了来看诸宫调调解一番便是,怎么还拿无辜小辈撒气?”
“那日在场的人都瞧见了,你阿爹污蔑于我,我解释了一番,然后便走了,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当真同我毫无关系。您是长辈,若是非要打我,我家教甚严,做不出扯头花互殴这等野蛮之事。还请夫人尊重他人,也请夫人自重。”
刘夫人怒极反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你以为傍上了齐国公府,便当真可以无法无天了么?柴琛是何等人物,像你在他眼中,便是提鞋都不配。”
谢景衣垂下了眸,那李老头莫不是要被她气得一命归西了,不然这刘夫人今日怎么跟疯狗似的,逮着她咬呢?
第六十四章 二姐威武
谢景衣想着,手紧了紧。
那日谢景音在祠堂已经扎了她心窝子,可没有办法,那个是她阿姐,目的也是为了她好。
可眼前这个咄咄逼人口出秽言的老妖婆,她可犯不着客气。
她想着,抬起头来,就看到头顶上一片阴影袭来,只见柴琛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淡淡的说道,“不是说好了今日咱们分红么?你倒好,来喝茶了。你调的那几个色很好,我阿爹说作坊里染出来了,把那个青灰色先给他拿一匹。”
他说着,头也没有动,余光瞥了一旁的刘仓司夫人一眼,“来壶茶水,要芸豆糕,少糖。”
周围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刘仓司气得再也绷不住了,怒吼道,“狗男女欺人太甚!”
她一说完,自觉不妥当,又阴沉着脸不言语了。
谢景衣伸出手来,指了指柴琛,“男”,又指了指自己,“女”,然后指向了刘仓司夫人,“狗,在哪里?”
刘夫人见今日已经撕破脸,索性抬起手来,对着谢景衣一耳光扇去,手才刚抬起来,就被人牢牢的抓住了。
这驾着她胳膊的,乃是柴琛的两根手指。
而抓住她手腕的,则是一脸怒气的谢景音,“夫人年纪一把大,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们好好在这里喝茶,没有招你没有惹你,你上来就欺负我阿妹,是什么个意思?当我们家人好欺负是不是?”
“我阿娘对我说,女子生活不易,便是再生气,也不能随意辱她人清白。我阿妹不过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孩子,你在她跟前说这些污言秽语,也不嫌害臊。”
“也不晓得是哪个好教养,大庭广众之下落水同人相亲的。更不晓得是哪个,乘着别人原配夫人尸骨未寒,就匆匆忙忙的嫁进去给人家当续弦的。自己个不要脸,还当别人不要脸不是!”
谢景音嗓门大,这劈头盖脸的一通骂,震得刘夫人有些发懵。
“我阿妹调得一手好颜色,专供给柴二公子的天布坊,分得一点小钱,原本乃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怎么到了夫人嘴里,就成了这么龌龊之事?夫人这么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柴夫人,不是刘夫人呢!”
谢景衣激动的抓住了谢景音的衣角,一种女儿长大了,能干了,老母亲太欣慰之感油然而生。
再一看一旁如遭雷击的柴琛,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二姐姐,打今儿个起,柴琛欺负我,我就关门放二姐!
刘夫人回过神来,脸色微变,转头看了一眼刘莹莹,皱了皱眉头,“清清,咱们走了。”
刘夫人走了,谢家三姐妹也没有留在这里给人当猴子看的兴趣,跟着走了出去。
临到门口,谢景娴问道,“三囡不是要同柴二公子分红么?这就同我们回去了。”
谢景衣同谢景音对视了一眼,都笑出了声,谢景娴的脸瞬间就红了,她跺了跺脚,上了马车。
谢景衣回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口的柴琛,对着他挥了挥手,柴琛微微颔首,一转身,领着柴贵从旁去了。
姐妹三人上了马车,虽然今日阳光正好,但她们也无心继续逛下去了。
“大姐,那一看就是柴二公子在帮咱们阿妹气那个刘夫人呢!我真是恨,恨不能把他们家做的龌龊事,全部都揭露出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自己害人在先,竟然还倒打一耙……啊!”
谢景音说着,马车一晃,她差点儿没有摔出去,幸亏谢景衣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了。
“怎么回事?”谢景衣问道。
“有人拦住了马,是刘家大娘子。”
马车夫的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人影,快速的冲了上来,正是那刘莹莹。
刘莹莹红着眼睛,着急的抓住了谢景音的手,“谢家二娘子,你知道什么?请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当年的事,什么叫我阿娘尸骨未寒,李氏就嫁进门去?明明,明明是我一岁之后,她才嫁进去的。”
见谢景音盯着她的手瞧,她立马缩了回去,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待见我,可是我是当真很想知道我阿娘的点点滴滴,我外祖父外祖母都三缄其口,来了杭州,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同我说,你告诉我好不好?”
谢景音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才多少岁?你阿娘去的时候,我都还没有生出来,如何知晓?我就是在宴会上,听人提过一嘴,说李夫人同你阿爹是两情相悦,才成亲的。短短一年时间,又是相悦,又是婚嫁的,我那么说,应该没有错。”
“旁的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你应该问你阿娘身边的旧仆才对,总不能没有一个忠心的吧?”
刘莹莹凄惨一笑,“我阿娘以前身边的旧人,全都死了。”
谢景音一惊,捂住了嘴,拼命的摇了摇头,“那我们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刘大娘子,请回。”
刘莹莹看了谢景衣一眼,咬了咬嘴唇,准备下马车。
“不要把心思用在我家人身上,刘莹莹。你知道些什么,在做什么,咱们心知肚明,若是有下一次,不要怪我。”
刘莹莹脊背一僵,抓住马车门框的手指泛白起来,她什么也没有说,跳下了马车。
谢景音一头雾水的看向了谢景衣,“怎么回事?你别同她沾上了,虽然她没有刘夫人那么讨嫌,但也是姓刘的,现在我瞧见姓刘的同姓李的就恼火!”
谢景衣笑了笑,一把搂住了谢景音的胳膊,“二姐姐今日可真是威武霸气。”
谢景音抬了抬下巴,“唉,我这么貌美如花,若是被你的恶名拖累了,嫁不了好人家,岂不是可惜?”
“二姐姐!”谢景衣无语了。
“我是姐姐呢,就应该护着你。”谢景音小声的说道。
谢景衣鼻头一酸,轻轻道,“嗯。那个刘莹莹她阿娘的事,你当真不知道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杭州城里,只要生得好看的小娘子,祖宗八代的事情,慧知姐姐都知道。慧知姐姐知道,那我也就知道,可她生得不够好看,我自然是不知道了。”
谢景衣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时候,一旁的青萍弱弱的插嘴道,“小娘,我倒是听说过一些。”
第六十五章 夜探粮仓
谢景音拿起一块点心,一股脑儿塞进了自己嘴里,含混不清的催促道,“快说,你快说。”
青萍小声道,“来我们府上那个倒夜香的婆子,以前就是在刘家伺候的。之前刘大娘子很可怜的事情,也都是她同我们说的。她说当年,如今的刘夫人,在原配十月怀胎的时候,就同刘大官人好上了。”
见谢景衣一脸震惊,青萍红着脸说道,“之前不说,是怕污了小娘的耳朵。”
谢景衣闻言心中吐糟,你还能比一个嬷嬷更污?
后宫佳丽三千,老娘什么样的狗事没有见过?
“听说那时候,还有人在西湖边见过他们呢。那婆子说,那时候刘大官人任上出了什么问题,四处求人,但是当时的原配夫人娘家乃是清流之家,不光拿不出钱来,那边的老爷子,还十分硬气的把刘大官人赶出来了。”
“如今的刘夫人李氏,拿了好大一笔钱出来,帮助刘大官人渡过了难关。原配夫人亲口允诺,让她嫁进来做二房夫人,可不久,原配夫人生了刘莹莹就死了。刘老爷把刘莹莹送走之后,就迎了李氏夫人进门。”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女子因为生产而亡的十分之多,其中虽然有可疑,但也并不能证明,李氏下了狠手。
但从李家的行事作风,还有刘莹莹的报复行为来看,刘仓司原配的死,八成是有蹊跷的。
是的,谢景衣并不相信,刘莹莹对于这些一无所知。
因为她若是一无所知,就不会对自己的父亲,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恨不得他们全家一块儿坠下地狱,永不超生。
“你可知道那任上出了什么事?”
青萍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旁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关于粮的事情,说当时原配刘夫人劝了好多次,可刘大官人就是不听。旁的她也不知道了,刘夫人进门之后,她就被发卖了。”
谢景衣听了索然无味,就这些?
若是让她来编,她能编个山路十八弯,荡气回肠红杏出墙来……
不过关于粮啊,刘莹莹提示了她粮仓有问题。
姐妹三人回了府,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省得翟氏又暴怒罚她们跪祠堂。
待到月黑风高之时,一个人影悄悄的溜出了府,留下青萍欲哭无泪,小娘,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谢景衣戴着兜帽出了狗洞,便瞧见站在一旁等着柴琛,他背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像是睡着了一般。
“咳咳。”谢景衣轻轻的咳了两声。
柴琛睁开眼睛来,“走了。这几日我查到刘仓司曾经开过一家米粮铺子,拿粮仓里的新米去卖,又转手挪一些便宜的虫米进来。当时的杭州知州乃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他收到风声之后,暗中调查。但不知道是谁,透露给了刘仓司知晓。”
“是李家拿了大笔的银钱出来。后来,那米粮铺子,便改放到了李氏一个远方亲族的名下。杭州知州并未查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加上他任期到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刘仓司在这个位置之后,那铺子也跟着开到了杭州城来,现如今乃是杭州城第一大粮商。”
谢景衣恍然大悟,“我查到刘仓司在知县任上出过问题,四处求财,而且同粮有关,倒是没有想到,他如此的猖獗。”
柴琛点了点头,“朝廷推行新法,但是刘仓司去年收了冬粮之后,便挪出来变卖,尚未来得及填补。但是如今青苗要放贷,他周转不开,拿了李家许多钱财。这也就是为什么,姓李的老头子铤而走险,抓了你二姐来胁迫你。”
“原来如此,李家原本就被拿走了不少现银,再被我一骗,更是雪上加霜,所以李老爷气晕了,刘夫人李氏简直快要疯魔了。”谢景衣摸了摸下巴,快步的跟上了柴琛。
她之前就觉得古怪,李家好歹也是数代富裕,怎么可能眼皮子这样浅,出了几个新色儿,就做出这等不理智之事。
虽然说刘仓司的职位比较高,但是她阿爹好歹也是一州通判,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得罪的。
柴琛又走了几步,翻身上了马,对着谢景衣伸出手来。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我都给你赚了多少钱了?你就不能大气一点,也给我弄一匹马?”
柴琛弯下来,伸手一捞,便将谢景衣捞到了自己身前,“太矮,跳不上马,何必浪费?”
谢景衣觉得自己简直凶猛气短,她抬起手来,一个肘击打到了柴琛的胸口上,却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撞在了石头上,都要骨裂了。
“你怎么跟一堵墙一样?”谢景衣揉了揉自己的手肘。
柴琛轻轻的嗯了一声,虽然他没有笑,但是谢景衣还是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愉悦。
“是你身后,永远都不会倒的墙。”
谢景衣哂笑出声,“明明上辈子就倒了,不光墙倒了,连房子都塌了。”
柴琛声音一沉,“这辈子不会了。”
谢景衣感觉到后脑勺喷来的热气,不自在的往前挪了挪,“对了,李氏有可能害死了刘莹莹的生母,才嫁进李家做填房。”
“不足为奇。李家抓了你阿姐之后,我又去查了他们家,他们不是头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通过这种方式,逼迫了不少小作坊出卖自己家祖传的图纸配方之类的东西。期间一共逼死了四人。”
谢景衣的手紧了紧,大陈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才会国弱民穷。
“在这里下”,柴琛说着,跳了下来,不等谢景衣回答,又是一个大手,将她捞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谢景衣拍了拍裙角上的土,“你让我想起了我爹,我小时候,爹就是这样抱我的。”
柴琛牵着马的手一僵,心中复杂得难以言喻。
谢景衣果然是没有心的人,若是旁人,早就含羞带怯,发出鸡鸣声了。
她竟然说,他像她爹!爹!
前头不远,便是两浙路最大的粮仓了,再往前去,马蹄声太响,容易让人警觉,是以得将马藏起来,然后两人悄悄的潜过去。
谢景衣往前走了几步,见柴琛磨磨蹭蹭的,不耐烦道,“快些。”
柴琛目光变得幽深,“知道了,乖女儿。”
说完,走了过来。
谢景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破口骂他占人便宜不要脸,就听到柴琛说道,“小心打更人,不要说话了。”
第六十六章 厚颜无耻
谢景衣憋了一肚子气,只不过眼前大事要紧。
来日方才,还怕你没机会叫我娘?
柴琛跟在谢景衣身后,只能瞧见她黑漆漆的后脑勺儿,自是不知道前头这人脑袋里正在盘算这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两人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专门寻了那墙角根阴影处走,脚步轻盈得像是两只夜晚出来捕食的猫儿。
打更人耷拉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更,有气无力的嚷嚷着,“柳絮纷飞,小心火烛。”
走了不多远,便到了那粮仓围的一个角落处,柴琛打了个手势,谢景衣立马站到了他的身后来。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并未听到里头有什么动响,对着谢景衣点了点头。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爪来,纵身上了墙头,谢景衣对手呵了口气,拽着铁爪垂下来的绳子,爬了上去。
一开始还有些生疏,险些没有跌下来,但爬了几回,便找到了上辈子的感觉,三两下就上去了。
柴琛没有说话,将爪子收进怀中,伸手一捞,带着谢景衣下了墙头。
这粮仓十分的大,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而中间,便是一间间的仓库。
三五不时的有佩刀的仓库守卫,走来走去的。
谢景衣同柴琛对视了一眼,往里头去了几间,按照宫里弄虚作假的经验,一般前头的几间,为了防止有人突袭,都是装满的,真正有问题的,往往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中间地带。
谢景衣走在前头,吸了吸鼻子,指了指其中一间,柴琛没有任何质疑,一个转身,戒备起来。
谢景衣快速的取下自己耳朵上戴着的耳坠,插进了锁中,轻轻一拧,锁开了。
那熟练老道的手法,简直像是打出生便一日开锁八百回。
柴琛丝毫没有惊讶,毕竟谢景衣上辈子是帮着官家偷开太后库房的彪悍人。
往事太过奇葩,此刻并无时间多想。
门打开了。
谢景衣打了个手势,点燃了火折子,柴琛四下里看了看,确定的确是没有几个认真巡逻的人,这才走了进去。
令他们意外的是,仓库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一包包的粮食。
“怎么回事,是满的啊?可是我闻着这屋子里没有啥米味,所以才选的这一间。”
柴琛看向了谢景衣,“狗鼻子也有不灵的时候。”
谢景衣刚要跳脚,就看到柴琛拿起手中的剑,将其中的一袋划开了一道口子,伸进手去一掏。
“看看这是什么?”
谢景衣走近一看,只见柴琛手中全是一把把的谷壳,一颗米都没有。
她想着,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又寻了另外一袋划开来看,伸手一掏,用鼻子闻了闻,来不及细看,就慌忙冲着柴琛喊道,“不好,快走,这谷壳泡过油了。”
柴琛朝门口看了眼,转身朝着谢景衣跑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腰就往外冲,来到门口,谢景衣可劲的拽了拽,失望的摇了摇头,“门锁住了,咱们中计了。”
柴琛皱了皱眉头,“火攻。”
他的话音刚落,二人便闻到了一股烧糊的味道。
“都说柴二公子同谢三娘子都是聪明人,可我见并非如此。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二人无官职在身,便是抓了我的小辫子,也没有办法加官进爵,又何苦来哉?”
“不要同我说,你们是为了惩奸除恶。你们年纪还小,光凭这个,又如何能够判定,什么是奸,什么是忠?又如何明白我们这些人的无可奈何?”
“你们既然无利可图,就不要损人利己了。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也不忍心这么早就夭折了,不如你们发誓,今日之事就当没有瞧见,我便放你们走如何?”
柴琛刚要出言相怼,便感觉自己的唇上一凉,一只白嫩的小手覆盖了上来。
他瞳孔猛的一缩,往一旁看去,只见谢景衣正垫着脚,歪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副你丫的给我闭嘴的模样。
他下意识想要点头,却又硬梗着脖子不动了。
谢景衣无语的看着这个人,男人就是这样,能伸不能曲,关键时刻掉链子,脸面总是能找回来的,但是命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刘仓司,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咱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我们就是气不过,你那老丈人太不干人事了。我们天布坊赚点小钱钱容易么,他非使那下作手段来断我们财路。”
“这便罢了,您夫人还当众羞辱柴二公子,我们被人打了脸了,总不能不找回场子来不是……”
刘仓司笑出了声,“我那老丈人商户出身,没有见识,得罪了二位,但你们不也报复回去了么?按我说,和气生财,我也无意同齐国公府为敌,只要两位发个誓,今日之事绝对不透露半句,那我就开门放二位离开。可想好了,我这火把一扔,粮仓就燃了。”
“到时候粮仓没有了,你们又死在里头,有人背锅,我可是清清白白就脱了身。”
谢景衣给柴琛使了个眼色,嘿嘿一笑,“没问题,我发誓,保证啥也不说。”
她说着,压低了自己的声线,“我发誓,不会透露半个字。”
柴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谢景衣,若不是他自己就站在这里,嘴被人牢牢的捂着,他都要以为,这几个字,是他说的了。
只听得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谢景衣的手一松,柴琛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抬脚飞奔出了门,一脚踹倒一个,将谢景衣往身后一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天空放响了信号。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刘仓司脸色大变,“竖子言而无信,当诛!”
谢景衣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呸呸,我们哪里言而无信了?你耳聋了?我们透露了半句吗?不过是放了个烟火罢了,哪里违背了誓言?哦,忘记跟你说了,两个誓都是我发的,我不可以透露,柴琛是可以透露的。”
“你!”刘仓司简直要气绝了,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大家闺秀宁折不弯的骨气?没有!说一不二的霸气?没有!
“放火,快放火!杀了他们不要留活口。不然在场的都是一个死字”,刘仓司大手一挥,那些巡逻的兵士便拔刀袭来。
第六十七章 何时上路
柴琛并不慌张。
齐国公虽然是正正经经的科举出身,但是大陈文臣常常领兵,是以对于习武之事,亦是非常热衷。
柴琛的长兄病弱,又同齐国公不亲近,数来数去,也就只有柴琛一人可供他磋磨。
柴琛手中长剑一抖,挽出几个剑花,密实的将谢景衣护在了身后。
谢景衣见缝插针,抬脚便踹,她脚上藏有刀片,虽然不能让人毙命,但是割伤一个不赔,割坏两个算赚。
一只手拽着柴琛的衣衫,另一只手拿着小匕首,伺机捅人。
两人就先是配合过许多次一般,默契无比,一时之间,那些守卫竟然不能得逞。
谢景衣心中发沉,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能够抗一时,可抗不了一世,若是援军不来,那指不定他们刚重生就要翘辫子了,简直是羞辱!
她想着,扎下去的匕首未免又狠厉了几分,一个兵士恰好被扎中了臀部,哀嚎起来。
谢景衣一瞅,咳了咳,“谁让你生得那么高!”
她向来都是扎腰的好吗?腰软血还多,扎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那兵士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天地良心,他长得高有错吗?
柴琛耳朵动了动,心中舒了一口气,“来了。”
谢景衣一个扭头,就瞧见齐国公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了进来,一左一右跟着宋知州同谢保林。
“来人,统统拿下。灭火!”
谢景衣瞅着谢保林的脸,脖子一缩,恨不得藏到柴琛的影子里去。
她压低声音说道,“人来得这么快,一早你就安排好了的?那作甚还要叫我来?被我阿爹抓了个正着,这下我起码要跪半个月祠堂了!”
太贱了,这个人太贱了,绝对是在用毕生精力来坑她!
柴琛身子动了动,“我会给你送饭的。”
……谢景衣简直要气炸了,难不成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三囡,你……”谢保林说着,走了过来,瞪了谢景衣一眼,作势要揍她,但瞧着场合不对,又愤愤的说道,“回家再收拾你!”
谢景衣欲哭无泪,咬牙切齿的看向了柴琛,大意了大意了,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还有宋知州,你不要一脸八卦的看着我,你那一脸年轻人我懂的我懂的……你懂个屁啊!
“宋兄,谢兄,齐国公是初来杭州的,不知晓。你们还不知道我吗?我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两浙路九州的百姓着想啊!”
“衙署钱财不多,样样都要花在刀刃上。这么些年来,你们也知道,我修了多少桥,盖了多少庙,固了多少堤,打了多少井。若论积德行善,整个杭州城,有谁比得过我刘不休?”
“我是挪用了新粮,待赚了钱,再买陈粮搁进来。我们两浙路风调雨顺,压根儿用不着仓库里的粮,放着放着不也变成了陈粮么?”
齐国公摆了摆手,看了柴琛一眼,“二郎,你来怼他!”
他说着,冲着谢景衣和蔼的笑了笑。
谢景衣呵呵的笑了回去,求你们别看我了,真的!我爹都快要把我生吞了!
阿娘还没有打板子,我的心都已经开始疼了!
柴琛点了点头,“仓库里的粮,乃是大陈的粮,并非是你的。你不问自取,是为偷,监守自盗罪加一等。”
“拿国家的钱财去做善事,到头来自己给自己安上一个活菩萨的名号,加官进爵,说你一句又当又立不为过。”
“此外,你岳父连害四条人命,却丝毫没有得到惩处;你的连襟兄弟们,有三人在杭州官居一方……刘不休这你也能够辩解得过?”
刘不休哀叹了一声,垂头丧气道,“你们竟然都已经查到这么多了。”
他说着,猛的一抬头,老泪纵横起来,“若是可以,谁又愿意走到今日之地步?我也是读了圣贤书,考了科举试,一心想要精忠报国之人。可是,他们都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在县令之位上待了五年,发现了许多的问题,便写了一篇折子,想要做出一番改变来。那会儿我年轻气盛,自觉言路畅通。可未曾想到,当时我的老师,也就是杭州时任的柳通判劈头盖脸的将我骂了一顿。”
“他说我吃饱了撑着没有事情干,依循先例不出大乱子,便不错了,搞风搞雨的,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连累师门。我心灰意冷,可没有想到,屋漏偏逢下雨,我阿娘病重。”
“我乃寒门出身,我家娘子出身清贵,说起来曾经是望族,但她这一门,都是穷的教书先生,给她的陪嫁也不多。我兢兢业业,只靠俸禄过活,从未贪过一文钱。”
“我欠娘子太多,她靠变卖嫁妆给我阿娘治病,可阿娘实在是病得厉害,杯水车薪,我一时脑子热,将仓库里的粮食拿去换了钱给我阿娘治病。没有想到,阿娘没有救回来,这件事却被人告到了知州那里。”
“我心急火燎的四处求救,却处处碰壁,无人相救。无奈之下……”
“无奈之下,你便同那个贱人一道儿,害死了我阿娘,将你的妻位待价而沽,卖了出去?阿爹,我阿娘的在天之灵看着你呢,你可敢答?”
刘不休脸色一变,看向了门口,只见门口站在一个瘦小的身影,她穿着一身重孝,满脸怒火的站在门口。
火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莹莹,你怎么来了?你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死你阿娘!”
刘莹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你不知道啊?你亲口喂我阿娘喝下去的那碗红豆粥啊,那里头放了毒药呢,我阿娘死的时候,是不是好多好多血……”
刘不休睁圆了眼睛,颤抖道,“你说什么?”
刘莹莹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哦,还有一件事情,你若是知道了,一定特别开心。你知道你当县令的时候,挪用了仓库里的粮食,是谁去告诉宋知州了么?是李家人哟。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她说着,对着刘不休行了个大礼,“女儿恭喜阿爹,找到了救你于危难之中的贴心人呢!你看啊,我的孝服都穿好了,不知道阿爹打算,何时上路?”
第六十八章 太可恶了
刘不休这才注意到她一身白,披麻戴孝宛若送葬,终于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莹莹,你知道了为何不告诉阿爹。阿爹最珍视的便是你啊!”
刘莹莹哈哈的笑出了眼泪来,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最珍视的人是我?你自是一家子齐齐整整舒舒坦坦,可将我扔得老远寄人篱下,你说你最珍视的人是我?”
“舅母尖酸又刻薄,处处瞧不上我这个吃白饭的。你们山珍海味胡吃海喝的时候,我在舅家啃窝窝头;你闺女刘清清穿金戴银受尽宠爱的时候,我在给表兄端洗脚水……”
“我年近十九岁,没有看过一日烟火,没有享受过一日宠爱,回来杭州之前,我连葡萄是什么味儿的,都不知晓。我的人生里,只有瘫痪在床的祖母,只有无尽的苦难。就这样,你说最珍视的人是我?”
“怎么办,这种珍视,我一点儿都不想要呢!”
刘不休一愣,“不能够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年年都给了你用度,你舅父舅母以前都十分疼爱你母亲,我以为……你阿娘同我,乃是少年夫妻,她为人清正,而我却走了岔路,自觉羞愧不已。”
“那时候你才这么大”,刘不休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小脸白白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是镜子一样,我一瞧,便难过不已……”
刘莹莹的嘴唇抖了抖,“没有用了,阿爹,倘若十年之前,你同我说这些,我会痛哭。可是我现在只想笑,今儿个可是我活了十九载最高兴的时候。阿爹你倒了,李家也倒了,全完了。”
“活在地狱里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共沉沦。阿爹你若是疼爱于我,死后替我黄泉引路,可好?”
刘莹莹说得诡异,谢景衣只觉得自己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喜欢刘莹莹,因为透过她,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谢景衣想着,叹了口气,她身在局中,看不出来,上辈子在外人眼中,她是否也像刘莹莹一般,让人觉得面目狰狞。
“你很好。”谢景衣扭过头去,便瞧见柴琛认真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柴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哪里有这么厉害?想太多了。”
谢景衣脸颊一鼓,哼了一声,刚想抬脚踹,却发现一旁的谢保林正睁圆了眼睛,像一只愤怒的青蛙,盯着她。
谢景衣赶紧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齐国公见刘不休父女二人不言语了,大手一挥,将刘不休抓了起来,带了下去。
然后笑眯眯的朝着柴琛同谢景衣走了过来,“二郎啊,你还傻愣着做什么,我同你谢伯父都还有公务在身,分身乏术,你先把景衣送回去。”
“知道了阿爹,谢伯父,那我先送三囡回去了。”
谢保林瞪了谢景衣一眼,做了个回头找你算账的口型,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们今晚确实还不能休息,还有粮仓要清点,还有其他相关涉案的人要抓。
这不是一件小事,可以说是整个杭州今年来最大的地震了,谢景衣同柴琛并未有官职在身,在这里的确是不合适。
谢景衣行了礼,垂头丧气的跟在柴琛背后往外走去。
临到门口,头嘭的一声,撞在了前头的人背上,“你怎么不走了?头都撞破了好吗?”
“你为何会模仿我的声音?”柴琛有些忐忑的问道。
谢景衣一拍脑门,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段时日,许多美人都给你抛媚眼儿,给你送衣送袜?还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柴琛脸一黑,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你还真会揣测上意。”
谢景衣笑得越发厉害,“那怎么叫揣测上意,我是受上意指使。有人见不得你孤零零的一个,一开口就怼得小娘子恨不得悬梁自尽。特别派了整个大陈国最会拍彩虹屁的我,伪装成你夸人啊!”
“我们为了你的子孙后代,可真是操碎了心!唉,我苦练了好久呢。”
大街上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便是更夫也瞧着粮仓里的动静,吓得不敢往这边来了。
谢景衣说着,清了清嗓子,学着柴琛的声音说道:“听闻曹二娘秀外慧中……”
“谢景衣!”柴琛声音难得的急促起来,愤怒的喊道。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柴琛虽然喜欢怼人,但是却很少高声说话,更是很少会发脾气,现下看起来,倒是真生气了。
“不过就是玩笑而已,好心当作驴肝肺!到最后,不是一个都没有成么?这你也生气?你看,我练就这本领,今日不是起了大作用。”
柴琛气得肝疼,世间怎么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呢!
“管好你自己个吧,你不也一样,打娘胎里出来就独一个!裴……”说道裴字,他声音低到几乎只有自己个能够听见,又恢复了往日冷淡的模样。
“当谁想管你啊,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我同你怎么一样,女子若是嫁人,那都过的什么日子,上伺候公婆,中伺候丈夫,下伺候儿女,简直是万丈深渊。”
“郎君娶妻,那是上到父母,中到自己,下到子女,统统可以交给妻子,轻轻松松撒手不管了,简直是漫步云端。替你招亲,那叫恩宠;提我招亲,那叫报仇。”
“岂能混为一谈?我为那人殚精竭虑,他还要害我的话,也太不厚道了吧?”
柴琛的脚步一顿,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些,“你……你不想嫁人?”
谢景衣摇了摇头,“恨不为男儿身,只想娶妻,不想嫁人!”
“以前也没有想过?”柴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他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握紧。
谢景衣一愣,自是知晓柴琛说的以前是上辈子,点了点头,“从未改变。”
柴琛看了看天空,长叹一声,他觉得,一定有人在他的心中,做了一碗糖醋鱼。要不,他怎么觉得,又甜又酸,简直不可理喻。
心酸的是,谢景衣从未把他放在心上,甜的是,她也没有把裴少都放在心上。
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恶了!
第六十九章 错过
柴琛嘴角轻轻上扬,随即又脸色一变,快速的将脸拉了下来。
太卑微了,太卑微了!
他竟然因为谢景衣说的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感到甜蜜!
“我看见马了,不过旁边好像有两个人,哇,看那素衣,是刘莹莹,对面那个是哪个,你能看清楚吗?”
柴琛想着,就发现谢景衣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他的前头去了,趴在墙角,探着脑袋,一拱一拱的往外偷看。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在他的马旁边,站在两个人。
“应该是那个讨厌的王小郎。”
“王小郎人挺好的,怎么就惹你讨厌了。”谢景衣无语的小声反驳道。
柴琛没有出声。
马后的二人说着话,刘莹莹手舞足蹈的,看上去颇为激动,王小郎站在对面,动了动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了,刘莹莹蹲了下来,掩着面嚎啕大哭起来。
谢景衣有些唏嘘,刚才刘莹莹在亲身父亲跟前,可是刚得很,也没有像这样哭。
“蠢马!”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她原想等着刘莹莹走了之后再过去,却不想那正吃着草的马一扭头,瞧见了她,欢快的嘶鸣了起来。
刘莹莹听到了动响,快速的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看了过来,“你都听到了。”
谢景衣讪讪的笑了笑,听到个屁,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好吗?
刘莹莹吸了吸鼻子,“你既然都听到了,我也不瞒你了,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能为我阿娘报仇,也多亏了你们,谢谢了。”
“你果然是一早瞄准我来的。”谢景衣不高兴的看了过去。
刘莹莹很诚实,“我从外祖父家来的时候,就只有一对年迈的老仆跟随。行到青山村附近,遇到了一群歹徒。我的两个老仆都惨遭贼人毒手,我吓得要命,滚到了半山腰,被王小郎救了。”
“你没有想错,就是后来你们遇到的匪徒。我亲眼瞧见,柴琛来救你,他对你言听计从,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可见把你放在心上。当我打听到他是齐国公之子后,我便打定了主意,通过你,来完成我的计划。”
谢景衣觉得自己耳聋了,言听计从?明明是针锋相对!
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明明是鄙视之情满出江河!
年纪轻轻就眼瞎,要不得啊!刘莹莹!
刘莹莹同谢景衣当然没有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她小脸一红,声音小了几分,“当时我衣衫褴褛,被王小郎救了,他说,他说要娶我……”
刘莹莹说着,又低落了起来,那模样,竟然有几分癫狂。
“可能,这是我这一辈,唯一一个可以获得幸福的机会了,可都被我亲手搞砸了。”
“齐国公家宴会的那一日,是我故意推了刘清清下水的。不对,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我是在李氏的强迫之下,推刘清清下水的。她想要刘不休更进一步,将刘清清送进齐国公府。”
“但刘清清若是自己个跳下去,被人瞧见了,难免有说辞,于是便威胁我,让我推她下水。她想得倒是美,说柴二公子是东主,会出来接待同他年龄相仿的宾客,要我趁着他离湖边近的时候,推刘清清下水。”
“然后佯装慌乱,把柴二公子也撞下水去,他是少东主,岂能见死不救?就算没有见死不久,刘清清被他看了,也是要进府的……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故意趁着没有人来的时候,就把她推下去了。”
谢景衣瞥了一眼柴琛,造孽啊,造孽啊!
这简直就是一个香饽饽肉,各路妖精都等着吃啊!
“我就是想看着她难堪,看着这件事不可收场,若是淹死了,更是大快人心。可我没有想到,这一切都被王小郎看在眼中了,我更没有想到,他会下去救刘清清……”
“他是一个好人,是我害了他,要娶刘清清那样的女人!”
刘莹莹说道这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并没有说她之前同王小郎说了些什么。
可谢景衣想着王小郎的摇头,想着刘莹莹的眼泪,便能猜出个三四五六来,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刘莹莹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她穿着一身重孝,走在这孤寂的大街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寂寥。
谢景衣不知道刘莹莹有没有后悔过,这只有她自己知晓。
“走了。”
翻身上了马的柴琛伸出手来,催促道。
谢景衣哦了一声,翻身上了马背,与来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她坐在了柴琛的后背。
马蹄声敲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了哒哒哒的声音。
“你饿了吗?”谢景衣问道,“我知道前头有一家不打烊的小店,卖的羊汤可香了。”
“都快把马压垮了,还吃?”
谢景衣闻言对着柴琛的后背就是一拳,“我再吃一头牛,也没有你重好吗?”
柴琛斜了一眼谢景衣的腿,看得她往后缩了缩,“看什么看?”
“也是,再吃一头牛,也弥补不了短了三尺的腿!”
擦!谢景衣恨不得立即翻身下马,可一想到,这里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自己个手回去岂不是找累?便又忍了下来,小女子能屈能伸,脸皮厚是成功之人的传统美德!
“嗯,你腿长三丈有八,螳螂都甘拜下风!”
“那也比你的小猪蹄子强!”柴琛语气淡淡,说的话可不淡淡。
谢景衣怒极反笑,“我年纪小,还且有得长。不像你,脸僵了,可是长不好了。”
柴琛扭过头来,“你还会不会长?你自己个心里没点数,不要自欺欺人了。还有,你哪里来的信心,同我比脸?当然了,要是比谁的脸圆,谁的脸大,我自是比不过你!”
“柴琛!”谢景衣觉得自己的声音可以爆破了。
“唉!”柴琛应了一声,反手递给了谢景衣一个纸袋,“吃吧,也不差更胖一点了。”
谢景衣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几块挤变形了的蜜饯,她拿了一块塞在嘴里,“哎呀,该不是你去钱塘带来的吧,还能吃吗?夜黑风高的,我也瞧不见有没有长毛。所以这个和那个铁爪揣在一起了吗,都被挤憋了。不是我说,真的不怎么甜,酸不拉几的,果子不行啊!”
柴琛无语了,没有见过吃了西瓜还甩皮的!
“不好吃就不……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景衣塞了一块蜜饯,“你尝尝,没有骗你,真的酸到倒牙,你确定没有坏吗?”
第七十章 一晃三月
柴琛含着那蜜饯,当真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谢景衣可真实诚,这蜜饯一点儿也不甜,酸得像是未熟的青桔儿,让人牙疼。
柴琛强忍着不适,将这蜜饯囫囵吞了下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在此番谢景衣是坐在他身后的,不然一脸的像就要被瞧见了,“不酸啊!很甜!”
谢景衣憋了笑,捡了一块蜜枣啃了起来。
柴琛一定是没有打开这蜜饯看过,里头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她特意为他精挑细选了怀孕之人最爱吃的酸梅。
“啊,这样啊,那你再吃一块!”谢景衣说着,又往柴琛嘴里塞了一块,柴琛这次索性嚼都没有嚼,直接生吞了下去。
谢景衣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其实,王小郎对刘莹莹,也没有什么真心吧。救一个娶一个的烂好人,又能是什么良人。”
刘莹莹那么聪慧,一个人扳倒全家,杀人诛心,又岂能不知?
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希望罢了。
柴琛难得没有出言相怼,随意的“啊”了一声,算是附和。
谢景衣不再理会她,坐在马背后发起呆来。
“她先利用你的。天底下值得同情的人很多,你当自己是活菩萨,还想拯救苍生不成?谢嬷嬷脸不要太大。你自己个都英年早逝了。”
很快两人便又回到了之前约见的地方,柴琛翻身下了马,见谢景衣还在神游天外,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谢景衣哼了一声,你才英年早逝呢!
可恨的是,这话竟然没有错,不光是她同柴琛,就连官家都英年早逝了,简直就是悲剧到一起去了。
“切~你别拖我后腿,我就死不了。什么人间惨剧我没有见过,娘心似铁懂不懂?”谢景衣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我不是想拯救她,我不过是感同身受罢了。她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是谁伸手,都拉不回了,就像我一样。”
她说着,摆了摆手,便算是向柴琛告别了。
……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青萍早早的便睡了。
谢景衣脱了衣衫爬上床,今日夜很黑,几乎没有月光照射进来,她连床帐上的纹路,都看不清楚。
上辈子阿娘病逝,大姐姐二姐姐都出嫁了,她一个人住在侯府一个偏僻的小院里,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漆黑虚无的一片。
她有些记不清楚,自己那会儿是个什么模样了,兴许也像如今一般,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像是思考着什么,却又压根儿什么都没有想。哪里有人,天生就是没心没肺的。
要不是,将心事藏了起来,只给旁人看到精神抖擞的样子;
要不是,心肝肺早就伤透了,只有告诉自己没有了,才不会疼。
“小娘,该不是我把你吵醒了罢,天快要亮了,我想来瞅瞅你没有盖好被子。”青萍说着,挑起了床帘,给谢景衣掩了掩被子,“你再多睡一会儿,到了时辰,我再唤你。现在水还没有热,也没有得洗漱的。”
谢景衣看了看窗外,她这一走神,竟然已经东方鱼肚发白,天都要亮了。
“昨儿个夜里,我阿爹回来了么?”
青萍不明所以,“要不我去前头问问?”
谢景衣摆了摆手,“不必了,给我更衣吧,没有热水,凉水也成。我一会儿要去祠堂。”
“去祠堂做什么?”青萍更是大大的疑惑,今日一不逢年,二不过节,为何要去祠堂。
谢景衣在心中骂了一万句柴琛,去祠堂能做什么?肯定是捅下了天大的篓子要罚跪啊!
谢景衣这一跪便是一整日,谢保林狠狠的罚她禁足了三个月,等再出来的时候,等她重获自由之时,杭州城已经遍地都是卖冰碗的了。
这三个月简直是暴风骤雨,齐国公前头,两浙路同杭州的官员的连名上书,官家震怒,刘不休同他那三个连襟县令之事,被查了个底朝天,杭州九县一下子空了三分之一。
新来的县令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言,整个城中的气氛,都惶惶不安的,连宴会都少了许多,生怕枪打出头鸟,牵连到自己个头上来了。
刘家女眷被流放之时,谢景衣出不了门,只遣了青萍,给刘莹莹送了些钱傍身,本想带句话,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什么都没有说。
这三个月,柴琛像是消失了一般,从未出现过。
谢景衣无人可怼,百无聊赖的教了青萍基础的染色配色,又坐在家中,指挥着姚掌柜收了李家的一个大染布坊。
李家一倒,杭州城的四大布行便空出了一角,正好柴琛的天布坊补了上去,李家的产业,新的四大布行,毫不犹豫的便瓜分了,令人唏嘘。
天布坊一壮大,谢景衣这边染布的,便有些忙活不开了。
谢景衣想着她们一家人迟早要去京城的,便是不去京城,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总不能成日闷在屋子里配色,什么都不做罢。于是便认认真真的叫青萍学了配色之法,又从染布坊中,挑了两个签了死契的老实人,来学配色。
这样日子才一日胜过一日的松快起来。
翟氏先前担惊受怕了好些时日,怕谢保林随着齐国公一道儿抓人,得罪了同僚,待京城来了准信,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总觉的身为一州通判,他这多少也算是有功劳的,奈何左等右等,刘家人都发配了,也没有等到任何的嘉奖。
失望之余,又觉得自己个眼皮子太过浅薄,再一看看尚且在禁足的谢景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了狠心,花了大价钱去打听哪里有厉害的嬷嬷。
最后还是关慧知的母亲,给她提了一个,说是姓方的,先帝驾崩之时,从宫中放出来的。在京中一公府短暂的待了一段时日,便回杭州老家钱塘县安度晚年了。
翟氏欣喜得不行,不顾自己挺着大肚子,领着谢景衣三姐妹一道儿,前去钱塘请人。
谢景衣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往外看,太阳火辣辣的,树上的叶子仿佛都能够闻到一股子糊味儿,一路上的知了叫个不停,让人烦闷不已。
翟氏见她不规矩,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袋上,“给阿娘坐好了。怎么跟那雀儿似的,一下子都关不住。一会儿见了方嬷嬷,你可乖巧些,省得她瞧出你是只皮猴子,都不肯教你了。”
第七十一章 方嬷嬷
谢景衣乖巧的点了点头,啊哈,她可是嬷嬷头子,能教导她的嬷嬷?她觉得没有。
方嬷嬷的家在钱塘县城一处僻静的小院,门同屋瓦都是簇新的,显然刚换不久。门口种着一棵上了年头的大柳树,青枝绿叶的,让人一下子觉得凉爽起来。
在门的侧边,挂着一块小竹板儿,上头简简单单的刻着方宅二字的。
谢景衣率先下了马车,上前扣门,不一会儿,门便打开来了,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伸出脑袋来,好奇的问道,“小娘子敲我家门,可有事?”
此刻翟氏也在谢景娴同谢景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忙笑着回道,“我们从杭州城来,想请方嬷嬷执教。”
那妇人有些为难,“你们已经是来的第三拨人了,我家主人就是图个清静,无意出门。”
翟氏一愣,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了。
谢景衣忙上前一步,笑道,“我们绝无强人所难之意。只是天气实在太过炎热,我阿娘有孕在身,不知可否问主家一声,让我们进去借口水喝。”
妇人有些迟疑,扭过头去,门后传来的一阵叹息声,“让她们进来罢。”
谢景衣笑着道了谢,扶着翟氏便进了门。
一进门,便是一个不小的院子,一个穿着青色布衣,戴着草帽的老嬷嬷,正蹲在地上种着花儿。
她的一双手,白嫩又干净,便是在忙地里的活,指甲里也半点泥土都没有。
衣衫浆洗得十分的硬挺,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显然以前在宫中,并非是做粗使活计的人,谢景衣这样想着,认真了起来,指不定这次,当真能够为谢景娴同谢景衣,请到一个厉害的教养嬷嬷。
方嬷嬷笑了笑,既不亲热也不生疏,让谢景衣瞧着十分的亲切,这不就是宫中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嬷嬷的假笑么?
想当年,她能这样笑上一天。
“几位请里面喝茶吧,待喝完了茶,便请回吧。老婆子没有什么本事,年纪又大了,只想种种花养养猫,还望夫人体恤。”
翟氏有些失望,“嬷嬷,我们带着诚意而来。哪怕是一年半载也好,我这三个闺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我想着,能让她们多学一些本事,日后嫁了人,日子也能好过几分。”
“我也不指望她们嫁高门大户,就担心她们被人欺负了去。嬷嬷替我点拨一二,我便感激不尽了。还望嬷嬷成全。”
方嬷嬷笑着摇了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家三位小娘个个生得好……”
方嬷嬷的话说了一半,便瞧见了刚刚进门的谢景音,晃了一下神,又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方才接着说道,“看着又聪慧,今后一定会有好前程的。天气炎热,我煮了一些清热解暑的茶,诸位尝尝。”
她说着,站在门口伸出手来,示意翟氏先请。
翟氏无奈,一家子人进了门。
方嬷嬷站在门口,看着谢景衣的背影,又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跟了进去落座,“夫人家中可是已经有了嬷嬷了?”
翟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摇了摇头,“并未曾有,几个孩子都被我养得什么都不知晓,可愁死个人了。”
方嬷嬷抿了抿嘴唇,偷看了谢景衣一眼,见她神态自若,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章法,绝非小门小户能够养出来的,心下更是古怪起来。
“嬷嬷,我有些内急,不知嬷嬷可否引我去净房。”一杯茶没有多少时间,翟氏还没有想好如何打动方嬷嬷,茶盏便已经见了底,谢景衣只好插嘴道。
方嬷嬷点了点头,随着谢景衣出了门。
穿过一道垂花门,往里头走,有一个小小的池塘,里头的荷花开得香气浓郁,在荷花池的旁边,有一个颇为精致的凉亭。正所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娘不想出恭吧,可是有话要单独与我老婆子说。”
谢景衣笑了笑,“嬷嬷见多识光,我的一点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嬷嬷,是我班门弄斧了。”
方嬷嬷摇了摇头,“小娘子聪慧,不过我年纪大了,只想安度晚年,小娘子不用再劝说了。”
谢景衣也跟着摇了摇头,“嬷嬷明明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方嬷嬷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这附近住着的,都是小富之家,我一路看来,并无哪家门上挂牌。若寻人多半是说,某某巷第几家,门前有棵大柳树之类的话。但是嬷嬷家门口,清清楚楚的挂着方宅,好似生怕旁人寻不着一般。”
“嬷嬷教导下人多年,那开门的仆妇,不应该说出,已经是来的第三家了,不过是想让来人紧张起来;而这个第三家,也很有意思……倘若你真想一个人隐居闹市,又何必把自己的身份给放出来,悄无声息的来了杭州,自己择处而居,岂不幽静。”
“嬷嬷若是当真在那门口种花,又岂会蹲下许久,衣服连半个褶子都没有?想来,在寻找合心意的有缘人罢了。”
通常而言,宫中的嬷嬷到这个年纪放出来,不但是举目无亲,更是早就不适应平头百姓的生活了。有积蓄还好,若是没有,更是举步维艰。
是以有一部分人,都索性寻了那高门大户,继续当教养嬷嬷,若是寻得个不错的靠山,也算是老有所依了。
只可惜,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方嬷嬷惊讶的看向了谢景衣,叹了口气,“小娘子家的三个姑娘,大娘子资质凡凡,非当家做主之人;二娘子容姿太盛,其余不足,不知是福是祸;小娘子若是天生天长,嬷嬷我教不了你;若是背后已有名师指点,嬷嬷我不敢教你。”
“是以,三位小娘子,都不是我的有缘人。”
“嬷嬷何不这样想”,谢景衣随手摘了一支荷叶,当做是伞打了起来,今日日头实在是大,晒得她脑壳都有些不灵光了。
“我大姐姐性子温和,不会苛责下仆,嬷嬷若是只想平平安安的养老,不妨选她;我二姐姐美貌惊人,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是不是也未曾见过能与之媲美的?嬷嬷若是想要高进一步,可以选我二姐姐。”
“那些雕琢好的了玉器,又岂会将新的玉雕师放在眼中;也就只有璞玉,才会感念再造之恩啊!嬷嬷,我说的可对?”
第七十二章 轮到我了
方嬷嬷神色微变,谢景衣便知晓她动了心。
她将那荷叶拿在手中转了转,看向了荷塘,“嬷嬷,一条船上坐着三人,书生同郎中均不会水,可船夫会水不说,还擅长掌舵扬帆。那么即便是遇见了风浪,船也不会翻;即便是穿翻了,有船夫在,书生同郎中,也会平安。”
方嬷嬷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认真的盯着谢景衣看了又看。
眼前的的确是一个身量尚未张开的小姑娘,因着是南地人,说话软中带娇,她站在这里,只能够看到谢景衣的侧脸。
怎么看,这都还是一个孩子啊!
方嬷嬷若有所思起来。
谢景衣也不着急,又摘了一支荷花,细细的闻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嬷嬷才说道,“老奴想要跟着二娘子。”
谢景衣甩了甩手中的花,夏日蚊虫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小飞虫,沾在花瓣上了,让人有些扫兴。
她扭过头来,对着方嬷嬷眨了眨了眼睛,“那么,该轮到我了。”
方嬷嬷一愣,“小娘子在说什么?”
谢景衣将花同荷叶搭在了一起,半抱在怀中,朝着方嬷嬷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同嬷嬷交了底,现在也轮到嬷嬷同我交底了不是。我家中添人,自然应该知晓那人从何处来,又有何种本事。”
“嬷嬷若是选我大姐姐,那我便不多问,可选了我二姐姐,那就是尚且有未完成的心愿。你是从宫中出来的,倘若结了什么仇怨,那我请个教养嬷嬷,岂不是还连带着多了一个仇家。多了仇家不可怕,可我不能连仇家是谁都不知晓吧?”
谢景衣说得毫不客气,但却让人难以反驳。
方嬷嬷有些哑口无言,一直以来,她都想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有资格挑挑拣拣的。
却是没有想过,原本她就是去做仆妇的,哪能不被主家挑拣?
可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之类的狠话,那也得有个三十年吧……
这才不过三息之间,就翻天又覆地了。
“老奴以前是在先皇宫中伺候的,并非掌宫,只不过是一个打理院子里花草的寻常嬷嬷。旁的本事没有,还算是心细罢了。”
谢景衣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头,“那嬷嬷又有何心愿?我想整个大陈国,你无论给哪家小娘子做掌院嬷嬷,都不可能比之前站在更高的地方了。”
方嬷嬷摇了摇头,“老奴年纪大了,并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我以为我可以安度晚年了,可是不能。”
“我想知晓一个故人,到底为何而亡。小娘子且放心,我只要知晓为何就行了,我同她并无深交,更谈不上报仇什么的事情。只不过我问心有愧,若是不弄清楚了,怎么都不得安心。”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绝对不会拖累主家的。”
谢景衣掐了掐手中的荷叶杆儿,将它弄短了一些,“嬷嬷的故人,在京城?那么嬷嬷,为何不留在京城,要千里迢迢的来杭州选人。”
方嬷嬷迟疑了片刻,说道,“我试着寻了一个高门大户,但……就像小娘说的,美玉哪里瞧得上我这样的拙劣的玉雕师父,请了我去,也不过是挂个教养的名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处。”
“更别提,去打探一个过世数十年的人的秘密了。”
……
谢景衣闻言笑了笑,笑得方嬷嬷有些发慌起来,好像自己的心,都被人看穿了一般。
“嬷嬷可要记住今日誓言。嬷嬷既然教我二姐姐,便连我大姐姐一块儿教了吧。”
方嬷嬷点了点头,“老奴省得。”
谢景衣不再同她纠缠,她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怕是翟氏都要着急得以为她掉进粪坑里了。
方嬷嬷跟着她走到门口,看着翟氏一脸期盼的看着她的时候,方才微微有些后悔起来,造孽啊,她这是中了什么蛊了,任由小娘子说得天花乱坠,将那前程吹上了天,也架不住她阿爹如今还只是一州通判啊!
说句难听的,怕不是她头秃了,牙缺了,黄土埋到脖子那儿了,这一家子还没有进京城呢!
她想着,随意一瞟,瞅见了谢景音那正美得天怒神怨的脸,又有些犹疑起来。
“阿娘,真是太好了,方嬷嬷答应要跟我们回去了呢!”
方嬷嬷正愣着神,就被翟氏紧紧的握住了手,“那当真是太好了。正好咱们茶也喝完了,不若现在便走罢。”
谢景衣见翟氏一副生怕人反悔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她阿娘真是为她们几个操碎了心。
她想着,笑道,“嬷嬷且放心,我们很快就去京城了。阿娘,嬷嬷还有产业呢,你怎么也得让她把自己个家安顿好了,整理了行程,方好来家中。”
方嬷嬷看向了谢景衣,没来由的,便觉得心安起来,三娘子说很快就会去京城,那就很快会去的。
“夫人且放心,老奴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信守承诺。”
翟氏这才松了口气,开心起来,“那我这三个不成器的女儿,日后便都交给嬷嬷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方嬷嬷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待将这一家人送上了马车,人走得没了踪影,方嬷嬷这才又跳了起来,哎呀,不对劲啊,她明明就后悔了啊,怎么一下子又答应了!真的是……那小娘子真的是……方嬷嬷叹了口气,“帮我收拾收拾吧,明儿我便要走了,你以后有事情寻我,都要杭州城找谢通判府上。”
之前开门的那仆妇应了声,好奇的问道,“嬷嬷这就下决定了?之前来的那家,官职可更高一些。我听闻这谢通判夫人出身商户,今日一见,果然没有大家夫人的气派……”
方嬷嬷脸色微沉,“我既是要去做人仆妇,就有没有自己个还有人伺候的道理。一会儿你便自家去吧,这宅院我只付了一个月的租钱,到时候主家自然会来收回去的。”
“旁人既没有嫌弃我们穷,我们又何必笑别人富。这些日子你伺候我也辛苦了,这些钱你拿回去,好好的置办些家当,你那孩子也能够日子好过一些。”
仆妇高兴的接过了钱,显然没有听明白方嬷嬷的话中话,兴高采烈的去帮方嬷嬷拾掇行李去了。
方嬷嬷转过身去,看着那门,无奈的笑了笑。
虽然舟小,但是掌舵人好,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第七十三章 再见柴祐琛
为了避免翟氏太过劳累动了胎气,一行人在钱塘客栈里休息了一宿,翌日方才启程回杭州城。
坐了太久的马车,翟氏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连谢景衣总是撩开帘子东张西望,都没有力气吼了。
“阿娘,你同姐姐先行回去,我要去铺子里头看看,我几个月没有去,也不知晓,那边捅出了什么篓子来。”
翟氏摆了摆手,“你且去罢,不过别再皮了,万一惹恼你阿爹,他再关你三个月,可如何是好?”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阿娘你且放心,肯定不会的。”
要不是柴琛那厮坑害她,她会露馅?决计不能啊!
他如今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整个杭州城,她谢景衣还不横着走?
……
待目送翟氏远去,谢景衣彻底的松了一口气,笑得就差没有咧巴嘴。
她可是被整整关了三个月,今年夏日,连一口冰碗都没有吃着,可见谢保林有多狠心。
“阿伯,来三碗冰。”
那卖冰碗的往她身后看了看,忍不住劝阻道,“小娘子,这冰碗寒凉,可不能多吃,三碗你哪里吃得完哟。”
谢景衣摆了摆手,将钱放在了桌子上,“你且放心,我连头牛,都吃得下啦。先帮我把位置留了,我去对面买串糖人来。”
卖冰碗的无奈将钱收了,这天地下没有不做买卖的道理不是。
谢景衣买完糖人回来一瞅,只见之前自己坐的小桌子上,已经坐了一个穿得乌漆嘛黑宛若乌鸦一般的人。
“小娘子,我说你要三碗冰呐,你二哥来了。”
二哥?她哪里来的二哥?
谢景泽如今在准备春闱,怎么会来这里,她想着往前一蹿,只见柴琛正坐在她的座位上,呼噜着她的冰碗。
谢景衣撅了噘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倒是不客气,自己个吃上了。天这么热,你还穿黑的,也不怕被晒死了去。”
一个夏日不见,柴琛当真是黑了不少。
柴琛见她来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扔给了谢景衣。
“什么东西?”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躺着一个小小的木雕,雕的乃是一只小老虎儿。
“这是木雕许的?你回京城了?”谢景衣有些惊讶,难怪这些日子,从来都不见柴琛的身影。
他之前还说,若是她被关了祠堂,便来给她送饭,虽然她没有放在心上。
柴琛点了点头,“押送刘不休去京城,我便一起跟着回去了。那老虎雕得太胖,我一瞧,可真像你!”
谢景衣猛的踹了柴琛一脚,他脸色一变,脚下却纹丝不动。
谢景衣气归气,但还是欣喜的拿着那老虎摆弄起来。还别说,这老虎瞧上去当真有些憨憨的,圆滚滚胖乎乎,一瞧就没有少吃,没有百兽之王的威猛,倒像是撞坏了脑壳的傻子……
她这么一想,又恼了起来。
柴琛这嘴可真损,送个礼也要让人心梗,一下子内涵她三次,一说她胖,二说她凶得像母老虎,三说她憨,瞬间三杀!
也就是她皮糙肉厚血多,不然换了旁人,还不直接气得两腿一伸……
“说我胖?可敢同我比比谁更重?”
柴琛端着冰碗的手一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这种厚脸皮的话也说得出来,真不亏是谢景衣,也不看她的腿比他短了多少。
“一会儿去铺子里,有事。”
谢景衣点了点头,也不再怼着玩儿,将那小老虎收了,端起冰碗呼噜起来。
两人各用了一碗,还剩一碗,谢景衣也不是那小气之人,对半一分,吃了个一干二净。
还是在二楼的那间雅室里,谢景衣喝了一碗热茶,整个人都舒坦了。
“你盯着我瞅什么?”谢景衣伸了个懒腰,问道。
“你可知晓为何官家并未对你阿爹做出嘉奖?”
岂止是没有一句夸奖,简直就当没有这回事儿。
她同柴琛没有官职在身,这揭发刘不休的事情,自然全都算在了当晚来的齐国公,宋知州还有谢保林身上。
倘若宋知州还能被责备上一句御下不严,治下三个县令都出了问题,那谢保林则应该完全有功才对。
一来他是新上任的,之前的事同他并无干系,二来他是通判,行监督之职,明显做到了满分。
“理由有二,第一个是明面上的,杭州的天都塌了一半了,未必没有人参杭州其他人知情不报,这样功过相抵,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第二个才是关键所在,官家刚在杭州开始新法,咱们这里就出了大篓子,贪钱的常有,但是县令不遵循朝廷命令,胡乱的加利,强制百姓借钱,这简直就是啪啪啪的打了官家同王公的脸。”
“反对的人,铁定抓住了这点大肆批判,我猜这几个月,京城里肯定是一片血雨腥风吧。”
柴琛点了点头。
“你既然都知晓,为何还要告诉我,让我去查。对你阿爹升官不但没有好处,反而得罪了京中。”
谢景衣挺了挺小身板,在说出光芒万丈的台词之前,通常都要气沉丹田,脚踩八方,以鼻孔对人,这才显得正气!
“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俗气呢?我一切都是为了大陈,为了我们的百姓啊!眼见百姓受苦受难,知晓了哪里有腐肉,就应该快很准的直接剜掉。至于王公如何想?反对的人如何想,同我有何干系?我才是一心一意,站在官家那边的人啊!”
柴琛无语了,“说人话。官家离你十万八千里,你把马屁拍破了,他也听不着。”
谢景衣伸了个懒腰,又坐了下来,“我想什么,你都知晓,还问那么多作甚?天热得要命,我说了会话儿,口都渴了。虽然是吹的彩虹屁,但的确是我朴素的想法。”
“瞧不见也就罢了,瞧见了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上辈子血的教训还不够么?早早的把问题摊开来了,才能够早早找到解决的办法。”
谢景衣说着,又笑了笑,“当然了,顺带让我阿爹升升官,在你们春闱之前,能上京城就再好不过了。这事儿是褒是贬,得看结果才知道。我就不信,你没有留后手。”
柴琛伸出手来,像是摸小狗一样,摸了摸谢景衣得意得摇晃的脑袋,“嗯,我都知道,所以我去京城了。”
第七十四章 你说我写
柴琛分寸拿捏得紧,在谢景衣抬手拍他之前,便装作不经意的拿开了。
谢景衣心中忿忿,只当今日不幸,天空有一傻鸟路过,吧唧一下,洒了一物在她头上!
“咱们确实是让官家左右为难了。原本新法初初开始,多数人都不过是观望,但是杭州三县的问题一出,新法便有了不妥当的实证。任由王公嘴仗再厉害,也被狙成了个筛子。”
柴琛说着,顿了顿,“韩江一力主张,要彻查杭州。头一个参的便是宋知州,其次是你阿爹……”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韩江乃是谢保林的同门师兄,之前他还去信,想同韩家说亲来着,万万没有想到,韩江竟然参了她阿爹一本,怕是这亲事又不成了。
“他们是想把三县的问题,全都推到刘不休身上,说刘不休贪得无厌,才指使亲戚苛待百姓,曲解上意?新法无错,人有错,可是如此?”
柴琛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古怪起来,“官家倒是没有应,宋知州夫人乃是豪族,朝中的亲族太多。推陈出新原本就举步维艰,若是狙掉宋知州,一下子又要得罪一大波人,太过让人烦心。”
“那帮人,像是蜘蛛织网一般,牵一发动全身,官家太难了。”
大陈一来有推荫,二来有科举,看上去乃是变着法儿的取士,实际上一些大家族却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士族昌盛,父有二子,一子善文经,金榜题名后做官,二子平庸,父死推荫,儿子也做官。一代一代的传了下去,这过年十来个大团桌一团圆,方才惊觉,擦,老子全家人都是官!
宋家便是如此。
先皇昏聩,朝中派系林立。豪族以姓氏分,人口大州,譬如江浙一代学子多,以地域分,那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还有师门关系,依附关系。
但凡有人崛起,那些同他多少沾得上关系的人,哪怕昨日相见还是陌路,今日便陡然生出了感情,自成一派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样一想,官家的确是太难了。
“再说了,韩江不过是借题发挥,不用理会。现如今很多双眼睛都盯着咱们这里看,在十月之前,百姓还秋贷,到时候新法成果一目了然。若是……”柴琛说了一半,示意谢景衣继续说。
“若是杭州咱们能够控制住了,不出乱子,漂漂亮亮的完成了任务,那么韩江没有了狙我阿爹的理由,我阿爹升官发财的机会也就来。你上京城,想必官家已经给你立了军令状,下了准信。”
柴琛笑了笑,“难怪宫中之人那么多,官家只信任你。”
谢景衣有些怀念的笑了笑。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瞧见官家的时候,他生得十分的纤细,脸白如纸,看着身体就不是十分的康健,他坐在一个大青石头上,举起手给自己打气,一定一定不能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昏君啊!
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大陈要完了,这一瞅就是个二傻子啊!
又过了许久,她成官家的左膀右臂,官家开始在她跟前絮絮叨叨的,“阿衣啊阿衣,你说怎样我才能有威严呢?我总觉得,那些人怕柴二,远胜于我。唉,要是我长得跟柴琛一样,威风八面,不苟言笑就好了。”
“尤其是眉毛,我觉得我的眉毛太细了,要是粗一些,肯定会显得凶恶,你看关公,再看张翼德,还有柴二……阿衣啊阿衣,当皇帝好难啊,要当一个好皇帝更难。”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难呢,摊上了一个不靠谱的爹,把我生在了坑底,我腿短力小,不知道爬不爬得上去啊……我日后若是死了,就想安安静静的死,可不想后人一日里把我唤醒八百遍来骂啊!”
“阿衣啊阿衣,我好难啊……”
想处得越久,谢景衣就越能深刻的体会道,官家的确是一个二傻子,可是大陈不会完。
……
“我来说,你来写,咱们一边看,一边补充,把问题都找出来,一一解决。”谢景衣说着,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开始研磨。
柴琛提起笔润了润,“你说。”
“这第一条,便是各地方不得随意调整利息。这次富阳等三县都出现了这个问题,他们欺上瞒下,很可能就拿去中饱私囊了;”
“再则,不得强制百姓借钱买苗,不得强制富户作保。富户本就能够自给自足,为何要强制他借钱,这实在是违背了本意,不光穷人没有富起来,反倒是把富人也拖穷了。”
柴琛一一记了下来,“这么说来,这青苗只适合勤劳想要摆脱贫困的人。”
“自然是如此”,谢景衣朗声说道,“朝廷又不是他们爹娘,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要靠朝廷养着么?哪里有这门子的道理。你想想官家为何要求变,为何出了青苗?”
“说句难听的,就是国库穷得底儿掉了,于是便出了这等一石二鸟之计,一来让贫穷百姓能够自给自足,而来收的那些利子钱能够丰盈国库。”
“朝廷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可也不能够变成从富裕百姓手中搜刮钱财的恶人。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这一步迈大了,可不就扯着蛋了。”
柴琛咳了咳,想起了当初山贼来袭,谢景衣抬脚变太监的场景,只觉得凉飕飕的。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装什么装。
“三则,实在是碰到了年成不好,或者是那人的确是努力了,但是钱还是还不上,靠担保的富户换钱,那是绝对不行的,那样的话,很快便会无人愿意担保,借钱的人越来越懒惰的情况。”
“用劳役补如何?”柴琛挑了挑眉,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可以一试。”
柴琛唰唰唰的写上了。
谢景衣沉思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其实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个是不能大范围实行的。便是杭州成功了,别的地方,因为没有我们细细的一条一条的督促下去,也是不会成功的。”
“杭州有钱,才能够借给百姓,那么那些偏远穷苦的州呢?他们连作为借贷的本金,都没有,又如何放贷?”
第七十五章 送衣
“嗯,从不合适中,找到合适的,改过来,就是我们要做的。”柴琛轻轻的说道。
谢景衣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又接着说道,“四则,需要还钱的月份也需要再次斟酌。秋季苗在十月里还贷,这意味这什么?意味着收回来的谷粮,需要上交一部分给朝廷,需要偿还借的秋贷,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才是全家的口粮。”
“要知道,整个冬日里,连野菜帮子都不会有得吃的。若是年成不好,直接就要饿死人了。”
“五则……”
谢景衣同柴琛絮絮叨叨的说着,你添补一句,我添补一句,竟然满满的写满了一大张纸,统共十八条来。
待写完了,两人更是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上辈子的时候,这玩意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还觉得只是党同伐异,如今亲自参与了,才惊觉当真是处处错漏,那些人虽然说的夸张了些,但倒是也没有完全骂错。
谢景衣咳了咳,“哎呀,咱们死了,该不会普天同庆吧?官家去见先皇,肯定一边哭,一边说,爹啊,我太难了,你看我都难死了……”
柴琛又细细的将这十八条誊写了一边,方才说道,“千错万错,其实只有一个错,那便是高估了人心罢了。”
“倘若知县的是圣人,不因为政绩而胡来,倘若百姓都是圣人,乖乖的借钱,老实的还钱,倘若老天爷是圣人,年年风调雨顺,那这个还是不错的。杭州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会成功的。”
谢景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杭州如今有她阿爹监督,前头三个知县又刚被一锅端了,如今的九个县的地方官,哪里敢冒头?今年也是风调雨顺,若到秋收之时,不出现什么天灾人祸,那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我会去各个县市盯着的。铺子都交给你了,把我赚的那些钱,拿出一部分来,搭桥修路,做些行善积德之事吧。”
柴琛说着,将两张大纸都细细的收了起来,毕竟谁也不想死后,老百姓们都放爆竹,太好了太好了,奸佞小人可算死了,今天是个风和日丽,值得庆祝的日子……
谢景衣拍了拍胸膛,“没问题,这个就交给我了。这半年咱们赚了不少钱,都搁在钱庄生灰不是办法,待年节你再回京城,帮我置点产,先寻个宅子吧。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坐我的马车一块儿走吧,下雨了。”
谢景衣“哦”了一声,等上了马车,方才觉得尴尬起来。
她同柴琛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在如此狭窄的地方独处过。
柴琛不说话,整个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让谢景衣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不自在的动了动手,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袖子里装着的木雕老虎,更是觉得诡异起来。
说起来,刚刚两人相处那么久,竟然没有互怼,也没有开骂,柴琛竟然还千里迢迢的给她带了手信。
不光是这一次,上一次,他去钱塘,也给她带了蜜饯。
谢景衣想着,神色古怪的偷瞟了柴琛一眼。
柴琛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中,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平日里也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便蠢钝如猪。
“你盯着我看什么?”
谢景衣咳了咳,“瞅着你这脸,夜里飞檐走壁,都不用穿夜行衣了,绝对能够同夜色融为一体!那啥,你干嘛送我东西?”
柴琛想了想,“送蜜饯让你变胖,再送老虎,嘲笑你胖!”
谢景衣恍然大悟,天下竟然有如此心机深沉的人!
“柴琛!不要以为我不会武功,就不敢抽你!”
柴琛看着她气得跳脚,眼见着就要撞到马车顶了,猛的一把将她拽了下来,只听得刺啦一声,袖子扯掉了半截儿……
柴琛拿着半截儿布条,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不怪我,怪衣服。”
谢景衣简直气绝了,“我回家如何向我阿娘交代……你莫不是想坑我再蹲三月!”
坐在马车外赶车的柴贵,听得瑟瑟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战况激烈,这眼见着就要到谢府了,这马车,我是停还是不停啊……
柴琛咳了咳,从马车的一角,扯出一个纸包来,递给了谢景衣,“赔给你!”
谢景衣一愣,这纸包看上去十分的素雅,上头寥寥的画着几笔兰花,在右下角用红色印泥,盖着一个漆字。
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一整套女子的衣衫,那裙子她一眼就瞧出来,乃是漆家的晨曦百色裙。
上辈子她第一次瞧见的时候,是一位姓姚的贵族小娘子,进宫来参加宫宴,她一瞧便喜欢上了,这颜色清新又艳丽,不亏于晨曦的名字,远远看着,就像是东方鱼肚泛白,太阳即将升起的样子,整个人都充满了希望。
她偷偷的照着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压在箱底里,一次都没有穿过。
因为她是宫中女官,平日里穿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宫装,她缝制了那么多美丽的衣群,可到死的时候,自己一条都没有穿过。
谢景衣伸出手来摸了摸,“原来这么早,漆家就做出了这条裙子啊,若不是再见,我都忘记了。”
柴琛没有说话,漆家可没有想出来,是他寻人家特意做的。
那日宫宴,官家赐酒,他便发现,谢景衣一直偷偷的看这裙子,给他斟酒的时候,小手一抖,比平日多斟了三分之一。他不胜酒力,三杯必道。
是以那会儿官家为了顾念他,都不会过量。就因为谢景衣这一抖,他回去吐得昏天暗地,三日方才恢复过来。
如何不会记忆深刻?
他正想着,就瞧见谢景衣又将衣服包好了,塞回给了他。
“哈哈,还以为你是个和尚,原来你也会送小娘子衣裙,你可瞒得够深的。我虽然恼你,但这裙子我可不敢要,你快些将那小娘子骗回家,省得到时候又得我假装成你,去骗小娘子……”
柴琛脸一黑,又将裙子扔了回去,“说给你就给你,你的心都被狗吃了么?”
谢景衣又扔了回去,“我不要!我这么瘦,这么肥的裙子我肯定穿不了的,会掉!”
柴琛气到不行,抓起扔回来的衣衫,撩开了马车帘子,“漆家的衣裙,都以火漆盖章封口,你都打开了,我还如何送人?你若不要,我便扔了。”
谢景衣一瞧,顿时着急了,“别啊别啊,你没有缝过裙子,不知道有多累,眼睛都要瞎掉了,手都戳出老茧来。若是扔了,那做这衣服的人,得多难过。我要我要,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