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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饭团桃子控     衣手遮天txt下载     衣手遮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四零章 吴老夫人

    自打关慧知离了东京城,谢景衣这还是头一遭来吴将军府。

    太后谋逆的那段日子,吴老夫人恰到好处的病了,去城郊修养了好些日子,最近方才回了府。

    谢景衣提了提钓竿,这是她今儿个早上,钓起来的第三条大鱼了。

    坐在一旁戴着斗笠的吴老夫人,乐呵呵的拍了拍手,“这条好,这条好,这条一看就活泼又好动的,看那尾巴扑腾的,多灵活啊!今儿个就吃这条了。”

    “前面那两条不行,头一条脑袋上黑漆漆的,像是乌云罩顶,不适合黄道吉日的时候吃;那第二条,胖得跟啥似的,肚子像猪肚,一瞧就是个懒的。”

    “勤快的鱼,肉质紧凑有弹性,这懒惰的鱼,肉跟稀粥一般,嚼起来没有味儿。”

    谢景衣乖乖的将这条鱼放进了鱼桶里,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吴老夫人的这个鱼塘,不……不能叫鱼塘,应该叫鱼缸……倒不是塘小,而是这里头的鱼,简直多得堆起来了。

    那钓鱼竿一放,一竿一条,跟后宫里争先恐后想被官家翻牌子的后妃似的……

    “您这绝对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吧!哪条鱼离了水,被勾了嘴,那都直扑腾。若是搁锅子一煎,那得蹦出来。”谢景衣说着,收了鱼竿,递给了一旁的忍冬,然后挽住了吴老夫人的手。

    “我瞧着是今日的日头晒得差不多了,算算时辰它给赶巧了,合了您眼缘。”

    吴老夫人一听,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头发全白了,连一根杂色的都没有,皮肤略有些黑,显然没有少晒太阳,一笑的时候,露出这个年纪很少见的齐整的牙。

    那笑声,嗡嗡的,中气十足,一看便身子康健,是个要长命百岁的主。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个大忙人,这中秋节礼,哪里需要你自己个亲自来送。说吧,有何事?我们武将家的,不兴扭扭捏捏的。是不是我家哪个小子,在外头惹了事?”

    谢景衣笑了笑,“您这般说,羞得我想钻到鱼堆里头去。不过,确实是有事。”

    吴老夫人了然的领着谢景衣进了雅室,将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但说无妨。”

    谢景衣点了点头,“徐雅您可认识?”

    吴老夫人笑容一收,“可是小四惹出什么事来了?那徐雅的祖父,名叫徐明,以前在老头子的手底下待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会儿我才刚嫁进吴家不多久。”

    “后来徐明的脚受了些伤,走路的时候,轻微有些颠簸,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老家来人,说给他说了一门好亲事。徐明选择了回去,我们都不是断人前程的人。”

    “老头子便写了信,向地方上推了人,给了他一个养家糊口的差事。铁打的将军,流水的亲兵,老头子亲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儿的,后来他如何,路途遥远,我们便也没有关注了。”

    谢景衣略有惊讶的看向了吴老夫人。

    果然,成了精的老狐狸,就没有一个不厉害的。

    她就是提了徐雅的名字,吴老夫人立马意会了她想知道什么不说,还直接想到了吴四虎。

    “他那门亲事,您可还有印象。老将军的举荐信,是写给谁的,在何处?”

    吴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时隔多年,你让我慢慢想想。”

    谢景衣眼眸一动,略微提醒道,“可是南下了?”

    吴老夫人一拍手,“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家老头子也爱钓鱼,那时候他还说过,羡慕徐明,日后可以江中垂钓,钓河豚了。”

    “没错没错,挨着长江……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刘备借荆州,有去无还。那徐明就是去了荆州,对,荆州没错了!”

    “至于他的那门亲事,我就没有什么印象了,他也没有仔细说,只依稀记得,是个打铁的家的闺女,同武夫子倒也般配。出了什么事儿了?我再三叮嘱了四虎,叫他离那徐雅远一些,他可是没有听?”

    吴老夫人说着,哼了一声,“也不是老婆子我做人凉薄。实在是这一旦进了宫,那就是官家的女人了,他是禁卫军,同官家的女人有了牵连,没事也要变成有事了。”

    “我自是知晓,我的几个孙儿,除了五虎有可能成为智将,其他几个,不敢恭维……四虎那心眼子,比我家门前的老槐树都粗!”

    “便是一只兔子进了宫,在那染缸了搅和了几下,再蹦出来那也成了狐狸精!老虎同狐狸,你说狐假虎威那个词,是怎么来的呢?”

    “我们吴家啊,只想安安分分的保家卫国,专心的为官家效力,那便够了。若是四虎惹了什么事,你尽管替我管教于他,叫他也摔个大跟头,方才知晓,什么是天高地厚。”

    谢景衣听着,笑了起来,“您今儿个是把我当传声筒了呢!”

    吴老夫人也哈哈笑了起来,推了推桌子上的托盘,里头放着切好的瓜,不像一般的富贵人家,切得十分的精细,用银簪子戳着。

    这瓜就是随意的切了几刀,连皮放着。

    谢景衣拿起一块,轻轻的咬了一口。

    “因为今儿个来的,不是谢三,是黑羽卫大统领,老婆子此刻不表忠心,更待何时?若论这个,你那祖父,乃是人中龙凤。”

    吴老夫人说着,也拿起了一片瓜,“你今儿个既然来问了,还有心情钓鱼,想来我家那蠢货,还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来,还来得及亡羊补牢。”

    “我们武将家的孩子皮实,摔跟头不怕,只要不摔死,那就够了。”

    谢景衣笑着点了点头,“谢三明白了。慧知可有信来?我有个商队,过些日子要去边关了,您有什么要捎带的,在这月底之前,叫人送到我那儿去,我叫人带上。”

    吴老夫人一听,也不提吴四虎了,一脸惊喜,“那可真是太好了。她这孩子,嘴上说粗糙,但其实精讲惯了。睡的褥子,盖的被子,哪一个不是好料子?”

    “去了军营里,睡帐篷,啃草根的,也不晓得她受不受得了。嘴上硬气,就怕暗地里哭鼻子。我还不知道她,上了战场,定是要打头阵的,心急的想要证明自己个。”

    “这金疮药得多备一些。我们也常有人去边关,但都是快马报信的……老婆子我就不客气了,你给我留个箱笼出来。”

第五四一章 当铺

    谢景衣在吴家喝了鱼汤,等到吴老夫人说要歇晌了,方才离开。

    “谢三走了么?”

    待她一走,躺在床帐里的吴老夫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守在床边的老嬷嬷,一看便是见怪不怪了,斯条慢理的将床帐挂在了金钩里,“走了,老奴瞧着马车走的。”

    吴老夫人一把操起挂在墙上的马鞭,“四虎今儿个休沐,送他阿娘去庙里还愿了。你叫人去把他叫回来,看老婆子不抽死丫的!”

    老嬷嬷立马端起了早就搁在桌面上的凉茶,“您消消气,这不还没有搞清楚么?”

    吴老夫人端起凉茶一饮而尽,鞭子一甩,啪的一声打在了地上,“大错小错都是错,不抽不长记性!”

    那嬷嬷见她怒气难消,迟疑了片刻,当真朝着门口走去。

    吴老夫人一瞧,哼了一声,气呼呼的坐下了,“叫你去,你还真去。若是他问起,就说今儿个谢三是来送节礼的。旁的都不说。咱们等着看他撞得头破血流的,再抽他!这事儿,别同大娘子说起,她慈母心肠,兜不住事。”

    嬷嬷松了一口气,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奴一会儿去舀鱼,大娘子不是说今儿夜里想吃烤鱼么。”

    吴老夫人点了点头,“就按一人三条算吧,四虎能吃五条。今儿刚放进塘里的鱼,趁新鲜吃。”

    ……

    谢景衣对此丝毫不知,若是知晓,定是要一跳三尺高,抠啊抠啊!

    为啥她就只有一条,吴家一个人要吃三条!哪有这种待客的道理,她可以不吃饭,光吃菜啊!

    当然了,她并不知晓。

    “夫人,现在咱们是要直接回去了么?”

    驾车的车夫李叔,出了巷子,后知后觉的问道。

    “不用,你顺着从将军府往宫里去的路上走,看看这附近,可有当铺?寻最近,最显眼的那家。”马车夫一头雾水,谢景衣富得流油了,哪里需要当东西?

    马车行未多远,多停住了。

    “夫人,这里有一家,叫做五福当铺。可要下去看看?”

    “不必。走罢,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前头我好似开了一家首饰铺子,去那里。”

    马车夫一愣,心中顿时无语起来。

    都是爹娘生的,怎么有的人富得连自己个开了多少铺子,开在哪里都不记得呢,这分明就是在炫耀吧!炫耀吧!

    忍冬一听,忙补充道,“确实是有一家,就叫满记。去岁关小娘子生辰的时候开的。关小娘子在那有个绸缎庄子,小娘买了铺子之后,方才发现那是她开的,为了避开,方才没有开绸缎庄,开了银楼。掌柜的姓刘,叫刘楠。”

    谢景衣点了点头,她掌了黑羽卫之后,事情多了许多,有一些铺子的事,便交给忍冬在盯了。左右她有时候出门,忍冬也不方便带在身边,人一闲着,难免多想,不如忙些。

    ……

    这银楼看上去十分的粗狂,并不打眼,里头的银器也都是以粗犷的西北风为主,个个分量十足。谢景衣觉得,这里的银项圈,八成能挂断奶娃子的脖子。

    掌柜的刘楠,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糙汉子,看上去不像是卖首饰的,倒像是打铁的。

    “东家瞧瞧这个,我们刚开张的时候,卖的都是那种细的,可这周遭住的都是武将,那种细软,还经不住练武的娃儿几爪子,扯扯就变形了。”

    “于是我特意去边城,请了工匠来,嘿,还真别说,他们就喜欢这样的。送出去扔起来咣咣响的那种,说是戴在孩子身上,也能锻炼身体。若是哪日出去闯荡山穷水尽了,揪下来一坨,就能买肉吃。”

    谢景衣一听,顿时高兴了,人才啊这是!

    “嗯,做得好。你想想啊,这将军家也得抓周啊,拿银子打点小剑,小刀,板斧……”

    刘楠皱了皱眉头,“可万一没有那么多人生孩子,打了卖不出去岂不是不好?”

    谢景衣摆了摆手,“他们都不差钱,懒得想问题,送上门去岂有不要之理?先让人买了,再打不迟。便是卖不出去,还有来送礼的,送武将家的娃儿,这些总是不会错的。”

    “你再举一反三一下,能当杀器使的发簪?小剑形状的耳环……”

    刘楠恍然大悟,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小人知晓了。”

    谢景衣点到为止,透过二楼雅室的窗子,能够看到对面关慧知的绸缎庄子,还有斜对面的五福当铺。

    “那个当铺是何时开的,哪家开的,看看这些大宅院,哪里就有人需要去当铺当东西了。”

    刘楠伸长脖子往窗外看了看,“您说五福当铺么?在小的来之前,他便在了。东家有所不知,这武将家有不少都是新贵,下人啊,都是新买的。掌家娘子又不严,下头的人,有不少都手脚不干净,拿来当的。”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我还瞧见过,有小太监来这里当东西。这都见怪不怪了。那当铺赚得还真不少的。”

    谢景衣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倒是我眼拙了。这东家姓什么,从哪里来的,可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倒是机灵,旁的人也没有发现,这是个香饽饽。”

    “东家姓余,是从沧州来的。”

    谢景衣一愣,“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也是沧州人。”

    刘楠欣喜的点了点头,“劳东家费心了,小人的确是沧州人。”

    “那掌柜的叫余全,因为是老乡,今年过年雪灾厉害,生意惨淡,我们还一块儿喝过酒。”

    “这五福当铺,在沧州还挺有名气的,开了好些家。京城里倒是只有这么一家,余全说了,他是余大娘子的陪房,说大娘子想要京城里的首饰,来来回回的寻不便利。”

    “便使了他来这京城,开铺子是假,多弄些好看的首饰回去是真,这铺子开了好些年了,余全经常来我们银楼里买首饰,出手大方,是个不错的主顾。”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余家在沧州是望族,那你可知晓余大娘子嫁了什么人家?”

    刘楠点了点头,“嫁的是横海军里,一位姓徐的军爷。”

第五四二章 夫妻法术

    “那徐军爷可是沧州本地人士?”

    刘楠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谢景衣,“沧州临辽,横海军里的军爷众多,那徐军爷大小是个官儿,具体是什么,我也没有打听过。”

    谢景衣想想也是,刘楠又不是她手底下的黑羽卫,哪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恨不得刨地三尺来看看到底是啥玩意,能知晓这么多,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我们铺子里的卖的乃是边城粗犷风的首饰,这在京城里可不时兴。那当铺掌柜的买回去,余大娘子能喜欢?”谢景衣指了指那能砸死人的银镯子,问道。

    刘楠一听,笑得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儿,“不是那个,我们之前,一开始不是打了好些京城时兴的那些首饰么?小的一回拿一点,一回拿一点的卖给他了。”

    “再说了,他那是当铺。这边有好些人,拿了宫里头的出来当呢,余大娘子主要喜欢的是那些。宫里的头的那些,来路不好说,多半当的死当,不赎的。”

    “前些日子,北路来还来我这儿,拿了一些宫里的首饰,想要卖给我。但我怕给东家惹麻烦,就没有收。后来他就拿去当铺了。”

    谢景衣一愣,“北路是谁?”

    刘楠颇为诧异的看了过来,“北路是吴四郎的贴身小厮,东家同关小娘子相熟,我还以为您知晓。吴家四个郎君的小厮,分别叫东南西北路。”

    谢景衣有些汗颜,“那吴五虎的小厮简直无路可走。”

    刘楠一听,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完又觉得自己个太过孟浪,捂住了嘴。

    “你见过他拿出来的首饰,是什么样的,说说看。”

    刘楠点了点头,“就是一些普通的头面首饰,瞧着像是京城几年前时兴过的样子,那回他来,那了一对镯子,两根簪子。镯子分量不错,簪子我拿手里掂了,做工精美是精美,但却是中空得,多半是那种不太富裕的人家,打起肿脸冲胖子用的,容易变形。”

    “怕是拿去当,也当不了多少钱的,是以我都没有收。”

    谢景衣笑着端起了茶盏,“原来如此。我本来瞧中了那五福当铺,想买了下来做别的的。听你这么一说,那是个金饽饽,怕不是低价收不了,那就算了罢。”

    刘楠松了口气,“东家想要在这条街再收铺子的话,小人会帮忙留意的。”

    谢景衣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

    谢景衣出了这条巷子的时候,在吴家吃的那半条鱼,又不顶饿了。好在这巷子口,便有又香又甜的马蹄糕,忍冬买了好大一篮,主仆二人一路吃着回去。

    青乐被翟氏抱了去,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倒是让谢景衣颇为不习惯起来。

    “回来了。”

    谢景衣听着这声音,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拍了拍胸脯,“你怎么从我身后出现,吓了我一大跳儿。”

    柴祐琛将伞遮在了谢景衣的头上,“我瞧着一会儿该下暴雨了,拿着伞去吴家接你,不想说你早回了,回来也没有瞧见你……”

    谢景衣抬头一看,她一直想着心事,倒是没有发现,不知道何时,这天上已经是乌云罩顶,马上就要落暴雨了。

    “你这个人,真是的。我坐了马车。马车里雨扇蓑衣斗笠什么没有?就算没有,那吴老夫人,能瞧着我挺着大肚子淋着回来?就算她是个不通人情的人,那我就不会等雨停了再回来?”

    “这雨,一瞅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的小院里已经噼里啪啦的落起了雨点儿,像黄豆般大小,十分的急促。

    “木头!”柴祐琛看了谢景衣一眼。

    谢景衣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大白天的,你这般幽怨做什么,看上去像是被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附了体。”

    柴祐琛一梗,戳了戳谢景衣的脑门子,轻声道,“傻木头。”

    谢景衣耳根子一红,眼神有些迷茫的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柴祐琛牵进了屋子里。

    “不是,道友,你又是从哪里新学了这等迷魂的新法术?我的师父抱水散人怎么没有教过我?这法术好生厉害,可否教我?”

    柴祐琛拿起扇子,挡住了谢景衣扑腾而来的手,“师门秘术,非貌美者不可修炼,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谢景衣脸色一变,忿忿的问道。

    柴祐琛摇了摇头扇子,“非也非也,娘子莫要性急。师门秘术,太过貌美者,亦不能修炼。那是仙人,这是凡术,仙人如何得以修炼?娘子便属于此列,为夫实在是没有办法。”

    谢景衣打了个寒颤,“别贫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去接我,我高兴得很,以后常去。”

    柴祐琛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谢景衣,“旁的小娘子,通常都怕累着夫君,虽然欢喜,也不直言,只会劝阻。娘子何以不同?”

    “当然是因为男人不能惯,越惯越蹬鼻子上脸的。他要做饭,你怕他累着,他要教孩子功课,你怕他心烦,他送个伞,你还怕他淋了雨。”

    “一个个长得牛高马大的,不累他累谁啊!久而久之,屁事不干。你抱怨一句,他还说,不是你不让我干的么?何苦来哉?”

    “我就坐在你眼前,你为何说他?不说你?”柴祐琛又问道。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些,“那当然是因为,这家夫君乃是非一般的男子,这些问题,你都不在其中。”

    柴祐琛感受到谢景衣吐出来的气息,耳根子一红,清了清嗓子,“娘子已经把我的新法术学了去,出师了。”

    谢景衣哈哈的笑了起来,“行了行了,这马蹄糕不错,咱们边吃边说。我先说我今日去吴家查到的事情。”

    “徐雅的祖父徐明,在离开吴将军之后,做了荆州城吴家的赘婿,改了吴姓。生的前头两个儿子,都跟那铁娘子姓了吴。到了第三子,兴许是要给徐家传宗接代,姓回了徐姓。”

    “这徐三郎肖他父亲,参了军。如今在沧州的横海军里,应该是个品阶中等的武将。徐三郎娶了沧州城大户余家的姑娘……生的女儿,便是如今宫里头的国夫人徐雅。”

第五四三章 形成闭环

    “上头说的那些,都是已经被证实的。接下来说的,是我的一些推测。”

    柴祐琛靠着椅子背,双手枕在脑后,笑眯眯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谢景衣,一会儿看看她一张一合的小嘴,一会儿又看看因为呼吸而有些起伏的肚子。

    虽然窗外雷雨交加,但柴祐琛莫名的觉得,整个东京城的阳光,都像是打在了他上,让人觉得温暖无比。

    “我为什么说徐三郎乃是一个不高不低的武将,主要原因,就在于沧州乃是边关,那里的大将,我即便记不住名字,那也应该有点儿印象。”

    “何况如今我接手黑羽卫之后,武将也是重点要关注的,沧州的名册上,却没有这个姓徐的。那么徐雅籍籍无名,又是如何进宫的呢?”

    “她明面上,是民间采选回来的。可徐雅容姿并不出色,何以被选中?是以我大胆的推测,宫中有比她地位高的人,给她牵了线。这是我的头一个假设。”

    “徐明同徐雅,看似是小卒子,但却是连接荆州同沧州的关键人物。横海军同荆州军,如今效忠于谁,还很难说。但只有地方军想要谋逆,难于登天,必须要有禁卫军作为内应。”

    “徐雅接下来怕是要派上大用场,她只要设一个吴四虎无法逃脱的局,那么禁卫军便……这是我的第二个假设,禁卫军有人被徐雅套住了,那个人很可能是吴四虎。”

    谢景衣说道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

    这个世间,并非忠诚两个字,便能够一条路走到底的。有的时候,再厉害的猛虎,都还是要被猎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徐雅让吴四虎带出宫换银子的簪子,乃是中空的。”

    柴祐琛皱了皱眉头,骂道,“吴四虎这个蠢东西!徐雅通过这个,传消息出来给了沧州。”

    谢景衣点了点头,“传了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个东西确实是吴四虎帮她传的,到时候传了什么,还不是她说了算么?吴四虎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楚。”

    “且先不说吴四虎。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第三个问题,那就是明明裴少都进出皇宫传递消息十分方便,那为什么徐雅还要大费周章的传递消息呢?”

    “根据这一点,我推测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吴王同裴少都,如今尚且还不是一路人。吴王想要谋权篡位,他的同伙,有在宫中的隐形高人,就是帮徐雅进宫的人;有一部分横海军,有荆州军;有吴家铁匠铺子打造兵器,有沧州本地豪族余家帮忙买马。”

    “但是始终是差了宫中那一环。于是他做了两手准备,这第一手,便是娶了温家的娘子,拉拢了温家,同样拉拢了同温家结盟百年的裴家。虽然裴温两家曾经因为裴少都的母亲,有过嫌隙。但显然,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和解了。”

    “这第二手准备,便是吴家。吴家执掌禁卫军,可谓是官家心腹中的心腹,极其不好拉拢,于是他们选中了没有脑壳的吴四虎。”

    柴祐琛给谢景衣倒了一杯水,接着她的话说道,“很显然,吴王十分的有耐心,这两项都是循序渐进的,温水煮青蛙。到最后,他的确是都成功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嘲讽的笑了笑。

    “没有错,有耐心,很谨慎,胆子也小,就是个阴恻恻的老鼠,手握这么多东西,都一直不敢造次,要在官家大行之后,对奶皇帝出手,可真是让人瞧不起。”

    “可最可气的是,上辈子我们竟然输给了这样的人。大陈竟然落到了这样的人手中,真是离亡国不远了。”

    柴祐琛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莫要动气,他的好运气,上辈子已经全部用光了。”

    “嗯,就像是一团乱麻,找不着头的时候,看不清道不明;如今线头已经找到了,迟早要变成一个线团儿。我找到的就是这些,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柴祐琛苦笑出声,“娘子太过聪明,我找到的东西,在你说的这些面前,太逊色了。娘子简直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谢景衣一听,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那可不!我天生就是这般神武的人!”

    “你猜得没有错,尤氏姐妹的确同宫中有关系,横海军吴王拿下了多杀,我不清楚,但是整个荆州,应该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吴王的亲祖母叫常念幽。常氏生得十分貌美,年幼之时,被京城常夫人看中,抱养在身边。这常夫人同尤家亦是远亲,常家有子无女,当时地位远高于缩居在荆州的尤家。”

    “常夫人擅教养,常念幽名正言顺的进了先皇后宫,生下了皇三子。常妃当年亦是个狠角色,乃是太后的马前卒,曾经有一段时日,三皇子十分被先皇器重,颇有要立为储君之意。”

    “后来你们知晓了,到底是太后技高一筹,三皇子死了,常妃也死了。吴王府只剩下如今的吴王姜和。那会儿,三皇子应该早有反意。”

    谢景衣恍然大悟,“所以赵缺说,荆州早就是这副模样了,吴家几代都打铁,要反早反了。他们的确是早就想反了,但是三皇子短命,他们没有来得及反,就完蛋了。”

    “然后一直听从着姜和的命令,蛰伏不出。”

    谢景衣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第四个问题。徐明当时为何要从吴将军身边离开呢?他是吴老将军的亲兵,若是一直留着,作用远大于现在。”

    柴祐琛摸了摸下巴,“有三个可能性,第一,他当时并没有觉得吴将军会执掌禁卫军这般厉害,毕竟先皇用人十分诡异,令人琢磨不透;第二,他当时拿到了足以威胁吴将军府一辈子的把柄,不用留在那里了。”

    “第三,他那时候还不是吴王的同伙。只是那位铁娘子,当真瞧中了他做上门女婿罢了。”

    谢景衣啪的一下,拍响了巴掌,窗外这时候,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谢景衣指了指窗子,“柴二瞧见我的新法术了么?空掌造雷?”

    柴祐琛笑了出声,“止言,看看你阿娘,跟三岁孩子似的。”

    谢景衣吐了吐舌头,拿起了桌上的笔,将他们刚才说的话,重新整理了一遍,写在了纸上。

    全写完了,方才说道,“啊,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等。等毒蛇出洞,来套吴四虎。”

第五四四章 悲催的四虎

    “啊……嚏……”吴四虎打了个长长的喷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起了身。

    床板子经了十几年的摧残,终于在这日寿终正寝,发出一声惊天巨响,然后毫不犹豫的垮塌了下去,扬起了骇人的灰尘。

    “啊嚏!啊嚏!”吴四虎捂住了鼻子,冲出门……

    “他娘的,这怕是有哪个人在骂老子,老子长这么大,从未染过风寒,这一早上鼻子都打破了。北路,北路,你跑哪里去了?我那破床板子都塌了。”

    说话间一个又瘦又小的侍从冲了进来,拿手挡了挡灰,“这床板子早该换了,您非说上头有您小时候尿的童子尿,睡着亲切……动也不让动的。您可又是从床上跳起来了?上一回便跳断了一根。”

    吴四虎揉了揉鼻子,佯装抬脚要踹北路,“要你换个伴儿,屁话这么多!谁尿床了,谁尿床了?小时候爱尿床的,那是吴五虎!”

    “嘿,你可别趁着五弟不在京里,就啥都往他头上栽。若是等他小的了,八成要满东京城里去嚷嚷,嘿,吴四虎小时候尿床,那简直就是一年四季都是梅雨季,床底上都能长出蘑菇来了。”

    “慧知给取你了个啥名字来着?吴东海,哈哈哈,养的狗子往那床底下一钻,跟进了水帘洞似的!”

    吴四虎一跳三尺高,抡起一旁的板斧,就朝着来人劈去,“二哥,我那是尿床,不是开闸泄洪,你们这群人,芝麻绿豆大的事,非得说成西瓜!我可没有到处说你小时候,偷磕阿娘的瓜子,连磕一起吃,差点没有噎死!”

    吴二虎显然早已经习惯他这一出,同他大战了三百个回合,方才喊道,“行了行了,已经热身够了,你今儿个不是要当值么?且快些出门去罢,别耽误了事儿。”

    “如今黑毛可换了个怀崽的母老虎,你机灵点别出了什么岔子,不然她能把你皮剐下来。”

    吴四虎一愣,挠了挠头,“就有那般厉害?”

    “可不是,咱们杀人,那不还得大喝一声,那母老虎杀人,笑眯眯的说您可真是人美心善,然后一个黑虎掏心,抓着那热气腾腾的心脏,看来我没有猜错,真是一颗好心。”

    吴二虎说着,扭头看向了吴四虎,惊呼出声,“傻缺,你今儿个睡魔怔了吧,你怎么拿板斧挠头,都挠秃噜一块了!”

    吴四虎一惊,将板斧往腰间一插,伸手摸了摸头,哀嚎出声!

    “啊!我的头发!”他的头发十分的粗犷,若是生气起来,当真有怒发冲冠之效。平日里摸起来硌手,现如今摸起来,竟然像是刚生的老鼠崽子一样,软乎乎的。

    这绝对是给挠秃了,头皮都露出来了啊!

    ……

    吴家的朝食,多吃馍馍,一人面前一盆,冬日里就着羊汤或者是胡辣汤喝,夏日里便是鱼汤,鲜美无比。

    吴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按捺下拿鞭子抽吴四虎脑袋的冲动,“你这个瓜娃子,一大早的,戴上铜盔做什么,这大夏天的,也不怕脑壳捂出痱子来。老婆子瞧着,就憋气得慌。”

    一旁知晓内情的吴二虎,捂着嘴笑了起来。

    吴四虎重重的咳了咳,警告的看了吴二虎一眼,一把抓了馍,便站起了身,“阿奶,阿娘我走了,今儿个当值,夜里头不回来了。”

    他快着,快步的走到了门口,北路已经早早的把马给签了出来,拴好了。

    “公子。”

    吴四虎刚走到树下,一个果子便从树上掉了下来,咣当一声砸在了他的铜盔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娘的,老子今儿个怕不是被倒霉鬼跟着了吧,简直是晦气!”

    吴四虎呸了一口,捡起地上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塞进了嘴里,然后一跃而起,翻身上了马,朝着宫中飞奔而去。

    北路看着吴四虎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公子,那果子烂了啊!要不然能留到现在?”

    ……

    吴四虎坐在墙角儿,作为禁军的小头目兼衙内,他完全可以搁小屋子里歇着,让手底下的人,四处巡视就算了。可作为一个屁股上长了钉子,不动不舒坦的人,他从未偷过懒。

    但今儿个,还是头一遭,实在是遭不住了。

    他四下里看了看,这会儿是晌午,官家都午歇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一两句猫叫声。

    吴四虎一把摘下了头盔,不用摸,他都知晓,他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能滴出水来,“奶奶的,老子要中暑了!谁!”

    吴四虎猛的跳起,朝着来人方向一拳锤去,待那拳头打到人面前,方才住了手,“你这嬷嬷,乱跑什么?小爷差点儿一拳捶死你了。”

    那婆子瞧了吴四虎的脑袋一眼,抿了抿嘴。

    她可不敢笑,整个陈宫里,就没有人不知晓,吴四虎是个火爆脾气。

    “小将军,我家夫人……我家夫人病了,还请小将军帮我家夫人最后一次吧。”

    吴四虎抹了一把汗,“病了去请太医啊,我又不是大夫,喊我有毛用?”

    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哀求道,“这会儿官家同皇后都已经歇了,我家夫人分位低,太医院的那些人,捧高踩低惯了……夫人进宫的时候,她阿爷给了一丸救命药。可那药藏在银球里,老奴怎么弄都弄不开。将军力气大,求将军替老奴捏开,救夫人一命。”

    “拿来罢。”吴四虎说道。

    婆子摇了摇头,“老奴怕耽误了时辰,叫院子里的夏高在想办法。求求您了。”

    吴四虎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最后一次,到底是条人命。一个个的,就瞧着老子心地好。”

    他说着,跟着那婆子朝着小巷子里行去。

    徐雅不得恩宠,在这宫中,像是隐形人一般。她住的地方,离官家的寝宫格外的远。小小的一个院子,只有钱嬷嬷同小太监夏高,以及一个叫银花的宫女伺候。

    按理说她这样的分位,是不能独居的。

    可去岁的时候,她突然生了一场重病,眼见着就不行了。主位的那位,怕被她过了病气,方才求了恩准,将她挪到了这里来。

    谁料到,等秋日一过,她又慢慢的活了过来。

第五四五章 请君入笼

    吴四虎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八月十五都过了,天气竟然也没有半点转凉之意,尤其是今日,简直热得要命的。

    冬日里雪灾,夏日过不去了,这大陈也不知道惹了什么妖魔鬼怪,让人心烦意乱的。

    吴四虎晃了晃脑袋,脚步在那高高的门槛前,停滞了片刻。

    谢景衣警告过他的,叫他不要再同徐雅往来。可是……

    “将军,人命关天。”

    吴四虎揉了揉眼睛,汗珠滴在他的睫毛上,让眼皮子都变得粘腻了起来。他想起了小时候,他曾经救过的一只鸟儿。

    那是一只麻雀儿,随处可见,吴五虎同关慧知拿着弹弓四处打鸟,有那么一只被打伤了的,便挣扎着逃到了他的院子里。

    他偷偷的把麻雀儿藏在屋子里,拿了金疮药给它敷,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方才救活了。

    小太监夏高哭丧着脸,拿着一块石头,砸着那银球儿。一砸,银球儿一滚,一砸,银球儿一滚。屋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闷哼声,像是有谁在哭。

    吴四虎弯下来,拿起那银球,像是剥花生一样,捏爆了,“倒是挺聪明的,藏在银香球里,快拿去给你家夫人吃罢。我还有事,便先走了。日后莫要再寻我了,叫人瞧见就是一个死字。”

    吴四虎说着,转身要走,只见那引着他来的钱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军,您不能走。这药,这药我家夫人不能吃啊!”

    “啥玩意?奶奶个腿的,吃也是你说的,不吃也是你说的,不能吃叫老子来干嘛,早就说了,病了直接请太医不就好了么?”

    钱嬷嬷有些懵,显然没有想到会这样,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才醒悟回来,哭道,“小将军,那是因为,这药是堕胎药啊!这一丸子下去,我家夫人便是一尸两命,命都没有了啊!”

    “夫人执拗,非要您亲自拿药……可虎毒不食子,那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吴四虎只觉得,娘个腿的,今儿个日头怎么这般辣,晒得他两眼昏花不说,耳朵都晒聋了。他忿忿的冲进门去,只见徐雅坐在床榻上,捂着肚子嘤嘤嘤的哭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一个受惊的小麻雀。

    “他娘的,老子没有动过你一根手指头。你一个后妃,对官家不忠,乃是死罪,竟然还想把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你丫的不叫徐雅,叫想得美吧!”

    “真的是恩将仇报!你缺衣少食,要拿着银子打起肿脸充胖子的时候,那都是老子给你在宫外换的银钱。我念着你阿爷同我阿爷有旧,才几次三番出手相助。”

    “没有想到,你竟然污蔑于我!你怕是话本子看多了,那砣肉长在老子腿间,老子不晓得它干没干坏事!你这老婆子,简直是放你娘的狗屁!”

    “老子练的童子功,这么些年,别说睡觉了,就是女人的手都没有碰过。简直比金光寺的和尚都清白!老子行的端坐得正,娘的,气死我了,忒白眼狼了!”

    徐雅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嬷嬷,何必多言,不关吴将军的事。把药拿来,是徐雅做错了事,早死早超生。”

    钱嬷嬷一把冲过去,抱住了徐雅,“夫人,不能这样啊!明明就是上一回,你为了答谢吴将军,请他喝了酒。他喝醉了之后……吴将军,您想想看,您那回醉了,是不是躺在我家夫人榻上睡着了。”

    “他娘的,老子就算喝醉了,也绝对没有干出那种事来!简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的确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吴四虎猛的一回头,朝着门口看去。

    逆着光,只瞧见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正冷冷的看着他。

    “吴将军,枉费官家十分器重于你,你倒是好。徐雅,我听人说你绣得一手好佛经,这才过来看看你,想要你替我绣一卷金刚经,不想竟然听到了这么一出……”

    老妇人说着,拐杖在地板上跺了跺,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吴四虎直起了脖子,瞪了那老妇人一眼,“刘太妃,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不要瞎说。我没有做对不起官家的事情。分明就是这个徐雅,设局要害我!”

    刘太妃哼了一声,“那老婆子问你,你能确保自己喝醉之后,的确没有欺负徐夫人?敢拿你吴家所有人的项上人头担保?”

    吴四虎一愣,迟疑了起来。

    刘太妃又哼了一声,“造孽啊!罢了罢了,我也不多问了。拿了堕胎药来,将那孽障打了。老婆子我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自问向善,没有想到,到了老了,竟然还要沾上这等孽事。”

    “将那孩子打了,你们二人从此再也不要单独相见,这件事老婆子就从不知晓。若再让我得知你们有往来,可别怪老婆子心狠。”

    吴四虎抓紧了手中的铜盔,“我没有!”

    床榻上的徐雅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多谢太妃。一个月之后,徐雅一定会给太妃送上金刚经。徐雅罪无可赦,吴将军却是无辜的,他前程无量,多谢太妃高抬贵手。”

    “徐雅斗胆问上一句,太妃为何?”

    刘太妃叹了口气,“我为何要放你们一马?老身年纪大了,这宫里的不得宠的宫妃又多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在我眼里,你不过还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老身不是为了你,只为了自己积德。”

    徐雅擦了擦眼泪,一把抢过钱嬷嬷手中的药丸,咕噜一下吃了下去,然后捂着肚子,嗷嗷叫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鲜血便染红了她的裙角。

    吴四虎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惊呆了,“什么鬼玩意,老子没有!”

    刘太妃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造孽啊!”

    她说着,站了起身,快步的离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不知道何时,钱嬷嬷同小太监夏高已经都退出去了。

    吴四虎方才回过神来,“他娘的,老子今儿个走的是什么背字运!我是蠢,搞不清楚你们在玩儿什么把戏,但是老子不怕,老子这就去找官家,找柴二。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能把我从套子里扯出来。”

第五四六章 套中套

    躺在床榻上捂着肚子的徐雅,惊得立马跳了起来,“你疯了!”

    一旁的钱嬷嬷一把将她按了下去,“夫人你还在流血呢!将军,您不能去啊,您同后妃饮酒,这可是大罪!你一去,我家夫人便死路一条了。想当年,徐老爷可是在战场上救过吴老将军啊!”

    吴四虎呸了一口,“她死不死,关老子屁事!我阿爷要是有救命恩人,那还轮得着我偷偷摸摸的帮徐雅。他老人家直接把这毒蝎妇人,用神坛架起来,一日点三炷香!”

    “看着你们我就犯恶心!老子长这么大,就没有瞧见这么恶心的人!死就死,老子宁愿被官家斩首了,都不愿意憋屈的听小人摆布,被恶心死!”

    吴四虎说着,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口冲去。

    门外的庭院里,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

    他小时候救的那只麻雀,恢复了飞出小院的第一天,就被关慧知同吴五虎打下来,烤着吃了。一边吃还一边说,“这雀儿怎么一股子药味儿……”

    “吴将军,你知晓你阿爷犯下了一项足以让你们全家灭九族的大罪么?”

    吴四虎一愣,踏在门槛上的脚,又缩了回来,“你他娘的说什么?”

    屋子里传来了一阵笑声,徐雅倚着门,她的裙子红彤彤的,带着一股子腥臭味,脸色苍白得,像是女鬼一般,但便是吴四虎,都能够瞧出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得意劲儿。

    徐雅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屋子。

    吴四虎将那铜盔往地上一扔,复又冲进了门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雅眯了眯眼睛,哪里还有之前的柔弱模样,“当年你祖父还在边关的时候,你们吴家可不是这般忠臣走狗的模样!不知道么?在遇到你祖母之前,他在边城,可是出了名的浪子呢!”

    “啊,还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你听过陈念芳这个名字么?”

    吴四虎脸色一变。

    徐雅笑了出声,“看来你的确是看见过这个名字呢!是不是还常给人陈念芳烧纸啊!”

    “你也不想想,为何以前你们吴家明明是在陈辽边界的,后来却去了西夏那边呢?”

    吴四虎哼了一声,“如今西夏威胁,远胜于辽,我吴家男儿,个个出众,哪里危险,去哪里,有何不妥?”

    “不要死鸭子嘴硬了。当初你阿爷,可是同陈念芳成过亲,拜过堂!哪里晓得,人家是个辽人细作……不要以为时间久远,陈念芳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无人再提这事,便过去了。”

    “你可知晓,我阿爷当初为何突然离开了吴家军?那是因为你阿爷另娶贵女,迫不及待的要处理掉陈念芳留给他的长子呢!啧啧,虽然被骗了很可怜,但是分不清楚敌我的将领,是不是也有罪呢?”

    看着吴四虎已经大变的脸色,徐雅笑了出声,“你自己个也是武将,自然是知晓的,一旦这事儿被人发现了,那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大罪。”

    “即便狡辩是被奸人蒙蔽,那又如何,身上有了污点的将领,还值得官家的信任么?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们姓吴的一家人能打仗。”

    “到时候,你的父亲,你的兄弟们,都只能够憋屈的活在一亩三分地里,想要浴血疆场?想要名垂青史?别逗了,你们只会变成日日酗酒,一辈子不得志郁郁而终的废物。”

    “你没有证据!你休要哄骗于我!你说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吴四虎抓着板斧的手紧了紧,他只要一招,一招就能直接砍死面前这两个人。

    徐雅神色缓和了几分,“四虎,是你之前那么绝情,我方才一时口不择言。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在这宫中生存艰难,我家族弱小,容貌又不出众,说不定哪一天,死在这宫里了,都没有人知道。我在这宫里,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那日你说再也不理会我了,我实在是……对不起,我不会将这个事情说出去的。你说的证据,我也有。我阿爷心地善良,那是个孩童罢了,他实在下不了那个手去。”

    吴四虎一惊,“那个人还活着?”

    徐雅点了点头,“正是,只要他站出来,一看就是你们吴家人,同你阿爹有八九分相似。带有辽人血脉的吴家人。”

    “不对,你这个人满嘴谎话,谁知道你是不是诓骗于我的?”吴四虎愤怒的说道,他自问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

    徐雅无奈的叹了口气,“嬷嬷,你把那块铜牌,拿给他看。”

    钱嬷嬷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块小小的铜牌,递给了吴四虎。

    吴四虎一把扯下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搁在一起。

    这一对比,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他的那块,要新许多。

    吴家每一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铜牌。他听阿娘说过,是阿爷亲手铸的,开模的时候,有一个角不小心搞坏了,所以这个铜牌,其实是一个残缺品。

    钱嬷嬷收回了那个铜牌,又小心翼翼的塞回了那个木盒子里。

    “你阿奶同你阿爷,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不说话儿对吧?就是那会儿,你阿奶知晓了陈念芳的存在。但她不知晓,陈念芳是辽人,更加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儿子活着。”

    “她如今年纪大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徐雅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吴四虎,“虽然你不认。但那日你喝醉了,我们当真……我一个后妃,何必故意自毁清白,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若今日发现的不是刘太妃,而是皇后,我此刻早就暴毙了。”

    “我何至于拿自己的小命,来欺骗于你。这堕胎之药,都是虎狼之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并不怪你,你被你阿奶保护得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四虎,若是你如今,还想要去官家面前揭发我,说我给他戴了绿帽子,怀了别人的孩子,那你就去吧。左右是一死,自打进宫以来,我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接下来的人生,也不过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倒不如,死了干净。”

第五四七章 你可真蠢

    “放你娘的狗屁!”吴四虎闷闷的说道。

    徐雅勾了勾嘴角,同样的话,语气早已不同。

    “没错!放你娘的狗屁!”徐雅瞳孔猛的一缩,朝着门口看过去。

    只见那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袍子,戴着面具的人,她的腰间,悬挂这一根黑色羽毛,在她的身侧,一个又瘦又高的男子,忙端了个凳子,让她坐了下来。

    “黑毛,不是……谢三,你怎么来了……你肚子那么大,还戴着面具做什么,哪个不晓得是你……”吴四虎双腿一颤,看了看谢景衣的眼神,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只给我端椅子啊,没瞧见刘太妃老胳膊老腿的,不给她拿一个,万一一会儿瘫在地上了,我还得弯腰捡,多累啊!吴四虎,我瞅你力气比胆子还大,不如你来搬!也是,吃的饭光长力气去了,没有留给脑子。”

    吴四虎嘴角抽了抽,却是乖巧的端了椅子来,放在了刘太妃身边,“你早就来了?都听见了?”

    谢景衣懒得看他,看了徐雅一眼,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徐夫人好手段,竟然在这陈宫之中,就敢做龌龊事儿,不顾官家的体面!也是,你就是这么一个不体面的人,没瞧见刚堕了胎,便把血糊得到处都是的人。”

    “连门槛上都有,把人家刘太妃的鞋,都给弄脏了,你说是吧,刘太妃?”

    刘太妃脸色不变,“我一片好心,不想造杀孽,谢统领何必得理不饶人。”

    谢景衣笑了出声,“你哪里是好心,你好狠心啊!啧啧,连自己的娘家人都杀,可不是个狠心人儿么?不过没关系的,你的鞋子上沾了他的血,他日后可是要缠着自己的姑太祖母了。”

    “对了,明儿个别忘记了,告诉我那可怜的孩子,是个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啊!”

    刘太妃脚一抖,将那沾了血的鞋子,往裙子底下缩了缩。

    “你混说什么?那孩子分明是吴四虎同徐雅的孽种!”

    谢景衣对着一头雾水的吴四虎,翻了个白眼儿,“童子鸡哪里配有孽种,当然只有头上长草,替人当爹的命了。”

    吴四虎挠了挠头,他怎么觉得,谢景衣不是在帮他,是在骂他呢?

    “不服气我骂你么?蠢货不被骂,还值得赞扬么?你一边站着去,等着被收拾吧。一定让你永生难忘。”

    吴四虎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站在了一旁。

    谢景衣打了个呵欠,看向了徐雅,“我先前说道哪里了?哦,对了,放你娘的狗屁!不就是陈念芳么?你当我们黑羽卫,都是吃白饭的么?手握禁军,待在官家眼皮子底下的人,有什么过去,是黑羽卫不知道的?”

    “大约也就只有那种脑子被狗吃了的人,会相信了。四虎啊,你看看啊,你们这一辈有五虎,徐雅都进宫多少年了,那么多虎都不找,怎么偏就找了你呢?”

    “让我想想,大约只有你是连路上掉了只麻雀,都要救的傻缺吧。”

    吴四虎瞳孔猛的一缩,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救过麻雀?”

    谢景衣抽了抽嘴角,她怎么知道?她又没有读心术,当然是随口一说。吴四虎应该是吴家几兄弟里,最喜欢怜悯弱小的人了。

    谢景衣瞥了吴四虎一眼,吴四虎吓了一条,往后退了一步。

    谢景衣满意的收回了视线,以后她叫吴四虎往东,这厮绝对不敢往西,甚至连在心里骂她,都不敢了。

    “陈念芳的确是辽人,但并不如徐雅说的那样。吴老将军一早就知晓了,方才假意娶了陈念芳,从她身上套取了辽人的情报。这事儿,先皇知晓得一清二楚。”

    “不然的话,你以为吴老夫人那么惊艳绝伦的人,为何嫁了当时平平无奇的吴老将军?吴家又是为何,从那段时日开始,一跃而起?”

    谢景衣垂了垂眸,吴老将军一辈子光明磊落,就只做过这么一桩不太好说出口的事,毕竟靠“美人计”来哄骗陈念芳,最后还把人给弄死了,作为一个武将而言,只要不真刀真枪的杀,都是不光彩的胜利。

    吴四虎听得张大了嘴,“那孩子呢?铜牌呢?”

    谢景衣摇了摇头,“你若是知晓你妻子是辽国奸细,你会同他生孩子么?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一个铜牌而已,你想要,明儿个我送你十个八个的,轮流戴着玩儿。”

    吴四虎愣了许久,方才苦笑道,“我可真蠢!”

    谢景衣点了点头,“是有蛮蠢!”

    “啪啪啪!”谢景衣拍了拍手,一个穿着侍卫袍子的男子,立马被扔了进来。

    他被五花大绑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球。

    刘太妃一瞧,立马站起了身,“竤儿。谢景衣,怎么着?官家要过河拆桥么?后族五大家,灭了四家还不够,连我们刘家,也容不下么?”

    “也不想想看,若不是我投诚,胜利的还不知道是谁?这么快,你们就翻脸不认了么?”

    谢景衣笑出了声,“得了吧,这里谁是人,谁是鬼,除了吴四虎,咱们都心知肚明。你既然同我打过交道,就知晓我这个人,没有万全的把握,便不会把事做绝。”

    “我既然坐在这里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你们要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屋子里却是一下子都冷了下来。

    之前太后谋逆,黑羽卫大开杀戒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

    “徐雅的孩子,是刘竤的。哎哎呀呀,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小册子,回忆一下,你们是哪几日做了苟且之事?刘太妃,你也不用嘴硬了,你娘家的侄孙子,可没有你一半硬气。”

    “也是,你们刘家人啊,当墙头草当惯了。这人跪得多了,可就站不起来。我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二,他就交代得一清二楚的呢!”

    “刘竤啊,怎么办呢,徐雅说那孩子不是你的,是吴四虎的呢!啧啧……到底是谁的呀!”

    徐雅一瞧,眼眶顿时红了,挣扎着扑了过来,“竤郎,竤郎,别听她的,我真的有了孩子,孩子是你的,是你的。”

    谢景衣摊了摊手,看向了刘太妃,“你是背叛了齐氏,另择新主,只不过你们刘家选的那个效忠的对象,不是官家,而是吴王罢了。”

第五四八章 刘太妃

    “吴……吴王?这里头还有吴王的事?徐雅这个贱婢,到底给官家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吴四虎一跳三尺高,义愤填膺的骂道。

    那模样,仿佛头上长了草得是他自己个儿,下一瞬间就要提起腰间的板斧,冲出去砍尽天下奸夫。

    谢景衣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吴四虎顿时像是被浇了水的爆竹,哑火了。谢景衣神色慎重,远不像是宫帷之事这般简单。他虽然不聪明,但也做了禁卫军这么些年,怎么可能半点想不着。

    “吴王有二心?他娘的!”吴四虎紧了紧拳头。

    刘太妃瞳孔猛的一缩,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你在说什么?本宫多少年没有见过吴王了。你不是黑羽卫大统领么,知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罢?”

    “吴王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平王爷,我好好的太妃不做,好好的官家不靠,为何要去投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孩儿?”

    “良禽择木而栖,那也得那根木头,盛得起老婆子我罢!”

    谢景衣笑了出声,“早就同你说过了,我谢景衣这个人,不是到了万全的时候,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同一个将入土的老婆子,和一个恩将仇报的贱婢聊天。”

    “虽然时间已经久远,当年同你们一起进宫的太妃,都已经入了黄土了。但我们黑羽卫的小本本上,可是记载的一清二楚的。”

    “刚进宫的时候,刘太妃你可是同三皇子的生母,也就是吴王姜和的祖母常氏,亲如姐妹。是怎么记载来着,中秋夜,先皇赏月饼一枚,常氏将另一半藏入袖子,偷带回去,给刘氏食。”

    “你年轻的时候,可远不像如今这般听话,是个暴脾气,可就是同常氏交好。为什么呢?因为早在进宫之前,你同常氏,便是跟着同一个琴师学琴了。”

    刘太妃有些怀念的笑了笑,“没有想到,你们黑羽卫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记下来了。没错,我同常氏交好,那又如何?这后宫之中的女子,哪敢以自身关系做准,一言一行,都要以家族为重。”

    “你莫不是说要,我因为常氏给了我一个月饼,便拉着整个刘家给吴王陪葬?”

    谢景衣摇了摇头,“这个屋子里,除了吴四虎,别人可没有这么蠢。那我们就拿家族来说。刘家同后族紧密相依,就算是投了官家,侥幸保存下了全族。但是早就已经不复往日荣光。”

    “不出三代,朝中哪里还有姓刘的存在?而且,你们刘家,向来都是坚定的保守派,官家力推新法,与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打一开始,你们便没有打算投靠官家。”

    “你因为了解常氏,知晓她同荆州军还有横海军的关系……”

    谢景衣说着,看了看刘太妃的手,见她听到荆州军还有横海军几个字,小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勾了勾嘴角。

    “你知道,吴王并非是无权又无势的太平王爷,也知晓迟早有一日,太后要还政于官家。便在官家登基那时候起,就开始做好了三手准备。”

    “明明只有两条腿,还非要踏三条船。贪心不足,说的便是你们刘家。”

    “明面上,你们是后族,只要齐太后不倒,刘家一直兴旺;第二层,你们投了官家,齐太后倒了,刘家还在;第三层,你们投了吴王。吴王成了,你们刘家是府邸之臣,吴王输了,你们翻脸不认,照旧还在官家手底下混饭吃。”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徐雅是如何进宫的,刘太妃你不会不记得吧?”

    谢景衣说着,走到了徐雅跟前,拍了拍她的脸,“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如你来告诉她。”

    徐雅梗起了脖子,“我死都不会说的。”

    “是么?”谢景衣眼皮子都不带眨的,一把匕首扎进了刘竤的手背里,鲜血溅了出来,溅了徐雅一脸。刘竤抱着手,在地上哀嚎起来。

    徐雅眼珠子都直了,“我……我说……没没错,整个荆州都是吴王的。我阿爷还有阿奶,都是给吴王做事的。刘家来投,是在官家登基不久之后的事情……”

    “徐雅!”刘太妃手中的拐杖,直刷刷的戳了过来,不等谢景衣出手,一旁的吴四虎已经一斧头将那拐杖砍成了两截。

    徐雅吓得一个哆嗦,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我……刘太妃提议,送人进宫。陈雪儿,陈雪儿原本叫尤雪儿,她生得好看,能当宠妃。刘太妃给她重新造了个身份,叫陈雪儿,就是如今宫中的陈婉容。”

    “我生得差,他们便让我在宫中收集消息,传递出去,并且因为我祖父同吴将军府的关系,命令我套牢吴家兄弟。宫中实在是太过凄苦了,官家压根儿不记得还有我这个人。”

    “这个时候,我同刘竤产生了情愫,怀了孩子。刘太妃知晓之后,十分的生气,便想了这么一出。她说……”

    徐雅口齿伶俐,像所有荆州人一样,说话噼里啪啦的,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气。

    “她说吴四虎蠢钝如猪,我们真假话掺和着说,一定能够糊弄住他,顺便把这孩子给解决了,栽在他的头上。把他当风筝牵着,一步步的来,迟早有一日,他会做出背叛官家,甚至背叛吴家,为吴王大业做出最大的贡献。”

    谢景衣同情的看了一眼吴四虎,他站在那里,垂着头,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板斧,一言不发的,显然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谢景衣拍了拍手,“说得好,刘太妃,你可都听见了?徐雅同陈雪儿,是谁弄进宫的,我们早就查得一清二楚的了。”

    “当年齐太后为官家选妃时,虽然不是你直接做的主。但是谁说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黑羽卫都记载得一清二楚的。”

    刘太妃轻笑出声,“你把我当三岁孩子唬呢,黑羽卫又没有开天眼,连这个都记?是不是连老婆子我一日出恭几次,都记?”

    谢景衣在鼻子跟前扇了扇,“看您穿得这般体面,说话怎么还带味儿的呢?”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翟统领,武林高手,一代宗师,能比您身子还差?那都是因为他为官家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啊!”

    站在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翟准,忍不住插话道,“谢三,我阿爷现在不在。”

    谢景衣丝毫不觉得窘迫,“另外,你别往自己个脸上贴金了。你五日才能正经出恭一次,唉……翻册子看的时候,我都觉得黑羽卫太委屈了,官家应该给我们加俸禄才对。”

第五四九章 鸿门宴

    翟准偷偷的看了一眼谢景衣,在这厮进黑羽卫之前,黑羽卫就那么三瓜两枣的,办正事都没有人,哪里还有闲情管这种事?

    谢老三分明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诓骗人啊!

    最令人无语的是,刘太妃信了!

    谢景衣拿着手,扇了扇鼻子。黑羽卫是不知道,但是她谢景衣知道啊,上辈子她还因为这事儿,帮刘太妃请过太医呢!往事不堪回事,她干了多少鸡毛蒜皮的事。

    是真的,刘太妃如何能不信?

    “今儿这一出好戏,没有你,可还真演不成。别拿什么绣花来糊弄人了,徐雅同刘竤,都招得一清二楚的。你们刘家不光是帮助吴王做了这件事。”

    “还当起月老来了,吴王同温倩倩,当真是多亏了您,在其中牵线搭桥了。还要说不知道,不记得么?您当年进宫时,同常氏一人一只,姐妹情深的玉镯子,可戴在温倩倩的手上呢。”

    “您知晓吧,我是个买卖人。买卖人最注意的是什么,那当然是钱到哪里去了。”

    “刘家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呢?在官家登基之前,你们刘家的买卖,可从未做到荆州同沧州去过。哎呀呀,莫不是那段时日,这两地的天上掉金饼子了么?”

    谢景衣说着,翘起了二郎腿,伸出了手来,翟准立马给她端了一杯茶水,放在她的手心里。

    待一递完,便后悔了。

    不是,谢景衣是他上峰,又不是他娘,他干嘛要伏低做小的伺候着!

    不怪他,要怪就只能怪谢景衣这动作实在是太自如了,他一时被迷惑了。翟准想着,从谢景衣接过了茶盏,认认真真的端着。

    “你年纪大了,又被困在这宫里,可真是太可怜了。不知道你们刘家的人,完全浪费了你的一女三嫁的苦心。他们可是在沧州买地,从荆州买铁器呢……”

    “我掐指一算,好家伙。按照你们刘家这种买法,你们种的不是粮食,种的是铁树吧,也不知道,这铁树开不开得了花。唉,今年夏日特别的干,有不少地方,落了旱灾。”

    “百姓苦啊,连个粗头,连个犁都买不起。你说我跟朝廷提议,叫他们先借你们刘家的用用怎么样?别人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你们刘家可以啊……”

    “刘太妃,你说刘家拿得出来吗?”

    刘太妃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悠然姿态,她从谢景衣说准了她出恭之事开始,已经胆战心惊了。

    他们只当如今的官家是个软弱无能,日日只会哭唧唧之人,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恐怖如斯,在宫中早就遍布了眼线!

    谢景衣能够说出刘家,说出吴王,说出温家,甚至能够说出荆州,说出沧州……他们所有的底牌,早就暴露无遗了。

    刘太妃说着,哈哈哈的笑了出声。

    “罢了罢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早就对我兄长说过,后族五大家同气连枝,我们刘家就算是另投他主,又能如何?古往今来,有几个墙头草,能有好下场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想问的,吴王并未起兵,官家这般对侄子下手,对我刘家下手,岂不是让人心寒?”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嗯,这个问题,不想告诉你。坏人怎么能够不留遗憾的离开人世呢?统统抓起来,听候发落。”

    ……

    她说着,扶着腰站起了身,又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吴四虎,“怎么,你现在还不走,想同他们一起被抓起来么?”

    吴四虎挠了挠头,快步的跟了上来,“谢三,我现如今该怎么做?”

    谢景衣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吴四虎哭丧着脸,“姑奶奶,别说五个条件了,以后我吴四虎的命都是你的了,你叫我抓狗,我绝对不撵鸡。你叫我娶猪,我绝对不娶牛!”

    谢景衣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我叫你娶猪做什么?”

    她说着,正了正色,压低了声音,“我若是你,立马负荆请罪,老老实实的把徐雅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的。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官家的信任。”

    “为什么你阿爷能做大元帅,你只是小将军。那便是他没有秘密,而你有。”

    她说着,加快了脚步,朝外头走去。

    吴四虎三步并作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吴王真的反了么?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若是没有能够一棒子将他打死的证据,到时候被人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如何是好?”

    谢景衣脚步一顿,“是不是欲加之罪,一会儿你便知晓了。”

    谢景衣说着,快步的上了马车,翟准将手里握着的茶盏往地上一扔,跳上了车,驾着车朝着前头走去。

    吴四虎挥了挥尘土,摸了摸被剃缺了一块的头发,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这走着走着,他便觉察出不对来,“翟准,你这马车跑这么慢,跟乌龟爬似的,何不步行?”

    翟准晃了晃手中的马鞭,“谢三有孕,不能跑快。”

    吴四虎眼角抽了抽,压低了声音,“你干嘛那么怕她?”

    “我不怕她,我只是在拍上峰的马屁而已。”

    吴四虎脚步顿了顿,拍上峰马屁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吗?你为何要洋洋得意?

    “你们不是出宫么?为何走这条道?”

    翟准摇了摇头,“我们不出宫,去官家那儿。”

    吴四虎睁大了眼睛,“不是,你们去官家那儿,我也去官家那儿,为何你们可以坐马车,而我要走路?不能捎带我一瞅?”

    翟准哦了一声,“谢三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想生出一个笨蛋来。”

    吴四虎一梗,他娘的,黑羽卫一个个的,不光心黑,连嘴都黑!

    马车实在是很慢,待谢景衣同翟准进了官家所在的大殿,吴四虎后脚也到了。

    这一进门,他便傻了眼,只见吴王笑眯眯的坐在官家下手,正端着小酒盏儿,在他的身边,貌美如花的温倩倩,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好奇的看了过来。

    一瞧见吴四虎,忙站起身,“上回承蒙吴将军搭救,倩倩感激不尽。”

    官家一瞅,捂着肚子哈哈哈的笑出了声,“柴二,你快看啊,吴四虎的脑壳被狗啃啦!”

第五五零章 哭戏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而那吴四虎壮如小塔,远比寻常大陈男儿要高出许多,想要居高临下的瞅人家头顶,谈何容易?若非众目睽睽之下,谢景衣觉得,官家绝对要跳起来看,要不就要搭凳子。

    毕竟身为一个矮子,她此刻真心希望脚底下长出个高跷来!

    吴四虎瞅了瞅一脸真诚笑容的吴王,又瞅了瞅谢景衣,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来确认之下之前在徐雅的小院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啪”,吴四虎的确这样做了。

    他猛的扇了自己个一个耳刮子,疼得吸了吸气,又犹疑的看了一眼吴王,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过去扇了吴王一个大耳刮子。

    屋子里顿时宛若死寂,那些吹拉弹唱助兴的宫人,小手一抖,差点儿没有走音。

    吴王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只蜜蜂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吵得让人听不清四周的话。一口腥气袭来,他忍不住张了张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温倩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她猛的站了起身,“疯狗邪?吴四虎你既是禁卫军,怎能毫无理由就打王爷,这是以下犯下!”

    吴四虎甩了甩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吴四虎特来请罪。但并非因为殴打吴王有罪,而是因为臣与国夫人徐雅饮酒,犯了宫归,请官家重重责罚。”

    官家一把扶起了吴王,睁大了眼睛,“你无故殴打吴王,没有罪,难不成还有功?”

    吴四虎看了一眼谢景衣,此刻他若是还不明白,谢景衣要他来负荆请罪的用意何在,那他就不是吴四虎,而是吴四猪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分明谢三就是要他射出开战的第一箭!

    “臣殴打逆贼,自然有功。”

    吴王大惊,伸出胖乎乎的手来,捂住了被打肿的脸,吴四虎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半口牙几乎都松动了,口中满是血水,说起话来含混不清。

    “你……呜……你糊说什么鬼?什么逆贼?你不要含血喷人!”

    吴四虎自觉自己口齿不伶俐,更加没有反驳的急智,他想起了他阿奶教过他的,做人要扬长避短,你拳头硬,所以别用嘴,直接上手就揍,你嗓门大,不用听别人说的屁话,自己说自己想说的就行了。

    任他跳脚号丧,人也只能够听得见你炸雷一般的话。

    “徐雅的祖父徐明,以前是我阿爷手底下的一个卫兵。端午节那会儿,徐雅说她想吃腊肉粽子,求我去宫外给她买几个来。”

    “这事儿,是我不对。我瞧着她可怜吧啦的,又同我祖父有旧,想着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儿,便叫府里的人,包了几个粽子,拿去给她。”

    “那会儿正是午时,热得要命的,徐雅说她酿了雄黄酒。官家您晓得的,我馋酒儿,便搁门槛上坐着饮了一碗,就一碗便醉了……”

    官家皱了皱眉头,“不是……”

    吴四虎此刻宛若毫无感情的读书郎,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股脑儿的将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

    待他说完,吴王一口血喷了出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纯粹是污蔑……官家,臣对你之心,日月可鉴。”

    官家脚步摇晃了几下,看了看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摆了摆手,“你们且先下退下罢……吴王乃是我亲侄儿,向来同朕亲近……竟然……呜呜呜……朕自问待人和善,怎地会如此……呜呜呜……四虎,朕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便定吴王之罪。”

    “你且去寻王公,叫他老人家彻查徐雅之言,还有刘太妃……呜呜呜呜……”

    吴四虎一瞧,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官家,官家,臣有罪,臣有罪……”

    谢景衣瞧着,无语的上前拍了拍吴四虎,“官家这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快去。”

    憨虎啊,你再不走,官家对着你秃了一块的头,哭不出来了啊!

    吴四虎擦了擦眼睛,走上前去,踌躇了几分,提溜起自己的袖子,给官家擦起了眼泪。

    “呜呜呜呜……你今儿个穿了甲衣,刮得朕脸疼……”

    吴四虎身子一僵,便想脱衣,被柴祐琛一拽,扯到了一旁。

    “快去。”

    吴四虎一听柴祐琛这冷冷的声音,夹紧了身子,快速的朝门外冲去。

    “走远了,别哭了。”柴祐琛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官家。

    官家立马破涕为笑,胡乱的拿帕子擦了擦脸,“哈哈,憋死我了,你不晓得,我就快崩不住了,要笑出声来了。吴四虎的那脑壳,到底是怎么搞的?”

    姜和瞧见官家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这是一出闹剧对不对?没有想到,官家同吴将军,都是这么有趣的人!只不过小侄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巴掌可不能白挨!这蜜瓜好吃,不如出宫的时候,官家送我一个。要不然的话,我可是要去吴将军府讨个说法的。”

    官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对着柴祐琛点了点头。

    柴祐琛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从一旁的博物架子上,抽出了两根麻绳,将吴王捆了个严严实实。又将另外一根,扔给了翟准,“给你。”

    翟准哼了一声,惧内还惧出优越感来了!

    他说着,一言不发的将温倩倩也捆了。

    姜和此刻若还是不知这是一出鸿门宴,那他还谋什么逆,不如回家做黄粱美梦算了。

    “麻绳都藏好了,看来你早有准备,又何必脱了裤子放屁,整这么一出鸿门宴?还要吴四虎演了这么一出大戏,不亏是姓齐的老妖婆教出来的人,虚伪得令人恶心。”

    官家给谢景衣使了个眼色。

    谢景衣清了清嗓子,替他说道,“若论虚伪,哪里比得上你,一边跪在地上,摇尾乞怜讨饭吃,一边还动着狗脑子,想要反咬主人一口。”

    为何要吴四虎来打这个头阵,非要闹出这么一出来,方才抓吴王。

    当然是一来杀鸡儆猴,吴四虎并非真是蠢到连自己违反了宫规都不知晓,而是之前齐皇后在的时候,为了装贤淑,对于这些事情,管得十分的松散。

    此番拿了吴四虎开刀,谢景音便有了由头,整顿后宫。

第五五一章 吴王姜和

    谢景衣同翟有命不同,她个性十分的强势,连带着黑羽卫这一路来,风头大盛立功无数。

    若非有吴四虎这么个“偶然”在,直接由黑羽卫牵头,钉死吴王谋逆,问题是没有问题。但会让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看姜和这小胖子,多乖巧啊,就差把我是官家的忠犬刻在额头上了,就这么一个人,黑羽卫竟然还盯着他。

    那其他人呢?难不成连敦伦之事,黑羽卫都要趴床底下给记载得一清二楚了?

    谁都害怕,官家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将便人给咔嚓了。还不是咔嚓一个,是咔嚓一串儿。凡事有个度。吴四虎打了头阵,再让王相公等人去查证,便万事大吉了。

    说起来是有些白莲花!但古往今来做官家的人,不都是把自己整得干干净净,纯洁得像是无罪的羔羊的一样,把敌人抹黑成河沟里的臭老鼠么?

    姜和闻言,冷笑出声,“事已至此,这跟麻绳上身,不管我是清白的也好,是不清白的也罢,此事都不能善终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为什么呢”,官家抬起头来,“我自问登基以来,从未做出什么不对的事情来。”

    姜和晒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官家,挣扎着站了起来,“为什么?不服罢了。”

    “本来当年,先皇有意立我阿爹为储君。若不是姓齐的老妖婆,使了手段,害死了我阿爹,这个位置,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做。”

    “明明就是一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只会哭唧唧的人,竟然好命的做了大陈的皇帝。论出身,论才学,论见识,你哪一个比得上我阿爹?甚至于说,比得上我。”

    “我不服。不光是我不服,你去宗亲里头问问,看有几个人服?”

    “还往自己个的脸上贴金,搞什么变法!一群坐在书桌上空想的书呆子,能整出什么太平盛世来?平白的让人笑掉了大牙!土地是祖辈浴血赚来的,法制是先贤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

    “就凭你?凭你的一点妄想。就要从人家碗里扒饭吃,也不怕吃多了把自己给撑死!说到底,你不过是就是命好,养了两条会咬人的好狗……”

    姜和说着,看向了柴祐琛同谢景衣,“你们两个可真可怜。他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们呢,一手血腥,一身脏水……啧啧……只会留下千古骂名。”

    “这样的人,值得你们效忠么?别说什么是好朋友了,没得让人笑话。”

    见谢景衣同柴祐琛毫无反应,又看向了官家,“你也真可怜,是你在当皇帝么?不过是被人操纵着的傀儡罢了。连说个话,都要别人替你来说。”

    “我只恨,只恨被发现得太早了一些。只要再等等,等我的计划一步一步的实施,这天下便是我姜和的!帝王不贤,有贤者诛之,有能者替之。”

    谢景衣看了一眼姜和,又瞥了官家一眼,若有所思起来。

    姜和说得没有错,上辈子他可不就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实现了计划,夺取了大陈的天下。若非重生一世,他们怎么着也不可能在还在萌芽状态的时候,便将姜和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现如今羽翼未丰,吴四虎还没有被他完全套住,禁卫军还不是他的;温家才刚刚同他联盟,朝臣之中,倾向于他的还不多;裴少都更加不会接管黑羽卫,亦没有办法,给谢景衣同柴祐琛下毒,让近卫来围杀他们。

    姜和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刚出身的婴儿,他还远远没有谋逆的本事,所以才能够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人,确实是工于心计。

    死到临头了,还在挑拨离间,想要让他们同官家反目。

    谢景衣想着,看向了官家。

    只见官家涨红了脸,口中鼓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大声的吼道,“不服?不服憋着!”

    谢景衣实在是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对,不服憋着!”

    官家眼眶一红,拖了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我同你聊得来。原本以为,你便是朕的贤王。现在如今,是我想多了,我已经有了柴二同谢三,老天爷哪里会让我那样的幸运,再得一知己?”

    “我的命真的很好,从小母亲便死于非命,我要认仇人为母。小的时候,宫里没有人瞧得上我,后来长大了些,柿子捡软的捏,人人都要来杀我。最多的一次,我的一桌子饭菜里,下了三种不同的毒。”

    “做皇帝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么?我宁愿不做皇帝,有疼爱我的阿爹阿娘,夏日的时候,同柴二一道儿去游山玩水,家有贤妻,有可爱的孩子。可我阿爹把大陈交给了我。”

    “我既然接了这个担子,就要把它挑起来。你没有坐过我的位置,便觉得我做得不好,不配坐这个位置。这样说话的你,同那些在桌案前空谈治国的书生,有何不同?”

    “吃老本很容易,祖宗都留下了框架,你只要照着来,出不了大错。可是身为君王,明知道国不富民不强,外族虎视眈眈,还不穷则思变,守着过去东西,那就是正确的么?”

    “就能够心安理得的去见祖宗,就能够有脸面面对自己的子民吗?我如何不知道,王公的变法不一定能够成,我何尝不知,变革不一定能够成功,反而会引来骂名?”

    “天底下不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往往瞻前顾后,不敢改变,还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先知,那些拿头撞南墙的人,都是蠢蛋。要我来说,你才是个蠢蛋。”

    “阿爹选我,并非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可以选。而是他的其他的儿子们,都墨守成规。只有我是未知的。你与我年岁相当,甚至比我还年长一些。应当记得,那一年中秋节。”

    “先皇拿出了两个饼,一个是方形的,上头刻了文字,一个是圆形的,上头刻了武字。方形的是甜的,圆形的是咸的,让众皇子来选。”

    “哥哥们都犹疑不决,以为先皇话中有深意,是让他们站队,是储君的考核。唯独我果断的拿了圆的。阿爹问我为何?我说咸的里头有肉,我爱吃肉。”

    “当时一笑了之,只当我是童言无忌。可当天夜里,先皇头一回悄悄的来寝殿看了我。我能够当这个皇帝,不是因为我命好。而是先皇,选中了我。”

    官家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又一只手,拉住了柴祐琛,一只手拉住了谢景衣,“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没有错。我的确是好命,因为我有两个挚友,亦是贤臣。”

第五五二章 无人可逃

    “你白费口舌说了那么些,柴二跟庙里坐着的佛像一样,眼睛皮都没有眨巴一下。还不如……”官家说着,弱弱地瞪了柴祐琛一眼。

    “别瞪我了,手背都要被你的眼睛烧穿了……”他说着,松开了谢景衣的手。

    “瞧见没有,你说那么多屁话,还不如我拉谢三的手管用。”

    官家像是一口气说累了,又坐到了之前的座位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

    今日宴请吴王,桌上满满当当的菜尚未动,只可惜那些大块的肉,都凉了。只有一些点心,尚能入口。

    柴祐琛见谢景衣无恙,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

    “快来吃啊,不吃可惜了。哎呀,都说了谢三跟我爹似的,你这醋还吃得没完没了了。小时候吃老醋花生,明明都是你把花生给挑吃了,剩下醋给我拌饭呀。”

    “那谜题怎么说来着?麻屋子红帐子,里头住个白胖子。要不是我把花生让你吃了,你能生得这般白嫩。我都叫醋给泡干瘪了。”

    吴王一听,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之前吴四虎那一巴掌打得太过厉害,他的牙齿到现在都还在流血,这血水呛到他气管眼里去了。

    他听到了什么?眼前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有多变态啊!

    柴二是谢三的夫君,谢三是官家的爹,官家是柴二的枕边人……倘若谢三是官家的爹,那他作为官家的侄儿,应该喊谢三什么?

    老祖宗么?

    温倩倩瞧着他这般模样,挣扎着想要伸出手来,拍拍吴王的背,可翟准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将她捆得比粽子还要严实,她那白嫩的小手,同麻绳摩擦着,竟然一下子生出了血痕。

    温倩倩扭动了几下,突然一顿,猛的朝着吴王撞了过去。

    “姜和,枉费我以为你乃是个大英雄,救我于贼人手中。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暗藏着歹心,想要谋逆?现在想来,你哪里是碰巧救了我,怕不是早有歹心,瞧中我家中叔伯才对。”

    “你我新婚不久,我只当你同我温家一般,乃是一顶一的忠心之人,不想……我温倩倩真是瞎了狗眼,才被你这样的人,蒙蔽了双眼,骗了婚。”

    她说着,眼泪刷刷的往下掉。

    谢景衣瞧着,挑了挑眉,从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嗑了起来,果然大难来了,都是上演这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戏码啊!

    只不过别人的演得悲怆,温倩倩令人发笑。

    “官家,倩倩方才大婚不久,对于吴王谋逆之事,一概不知,直到现在,都十分的震惊。我们温家向来忠心耿耿,对官家绝无二心,还请官家明察。”

    “温氏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谋逆乃是死罪,倩倩身为吴王之妻,官家要我死,我绝无半句怨言。但温倩倩恳请官家,不要祸及我温家之人,令天下忠君者安心。”

    温倩倩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噼里啪啦的往下流,躬着腰就要磕头。

    官家吃着点心,看向了谢景衣,“阿衣,你那日不是在树林子里看了一出好戏么?不如说过温小娘子听听。”

    谢景衣放下了手中的花生米儿,笑道,“诺。温家小娘子可听好了,我只说一回。上回咱们有过一面之缘,你可还记得?”

    温倩倩咬了咬牙,她如何不记得?若非那次谢景衣四两拨千斤,整坏了她的名声,如今的皇后是谁,都很难说!她温倩倩又何至于嫁给吴王翻了船,最后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谁不想活?可她若是不以吴王妃的身份死,那也要以温氏女的身份死。

    “温小娘子真乃女中豪杰,极好松香。松香寻常,里头加的西域香料,可不寻常。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大画师裴少都身上有你的香。”

    吴王眼睛一震,瞪向了温倩倩。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官家一样,被戴了绿帽子,还无动于衷的。后妃太多,徐雅是哪个来着?

    “你的头上绿没绿,我不清楚。但是当日裴少都给温倩倩画了一副画像,那画像在官家立后的当日,便有人送到了你的案头上。”

    “唉,姜和啊姜和,你不委屈,我都替你委屈呢!看看看看,温家还自诩家教好,养出来的都是有大智慧的好小娘子。结果呢……人家撇得一干二净的呢……说你骗婚,也不晓得是谁骗了婚。”

    谢景衣说着,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倩倩的肚子。

    吴王一愣,拳头握紧了几分。

    谢景衣笑了笑,“吴王妃可别说什么,事先你不知晓,你们温家要同吴王府联姻。那日坟堆上的英雄救美,不过是双方默许安排好的一出欺骗世人的好戏罢了。”

    “大家贵女出门,都是仆从成堆。路边有小童求助,不遣车夫,小厮,女婢去,非得你去,你去也就罢了,竟然一个人都不带,孤身上路。”

    “都说温家家风严谨,十分注重女子贞洁,若是失了名节,那是要浸猪笼的。那么敢问吴王妃,你放着人不带,是觉得自己个是猪,猪笼方才是你的归属么?”

    “二说那群贼人,绝对是睁眼瞎吧!也不瞧瞧你那发面馒头般的脸,腿上随风飘荡的腿毛,跟水晶肘子似的胳膊……你扮温倩倩的时候,身上的裙子都要涨破了。”

    “我隔得老远,都瞧得一清二楚的,那么多歹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辨你是雌雄。莫非你不是姜和,是花木兰邪?”

    吴王被劈头盖脸的一骂,险些气撅过去。当年谢景衣需要他给案子作证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那时候还夸他是个可爱又机灵的胖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送给温倩倩你爹,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就连用来掳走自己的贼人,都不找个真恨他的,非要找个往他脸上贴金的。”

    “当年那案子铁板钉钉,掳走你那人的女儿,是凶手千真万确。案子过去那么多年,他那闺女都化成灰了,他突然一拍脑门得了失心疯,来掳你?”

    温倩倩张了张嘴,“我是受害之人,又怎知那人是怎么想的?他抓人便抓人,还要先问过我不成?”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嗯,确实没有问你,不过问了你爹。忘记说了,那人被吴四虎砍了胳膊,流了好多血。你们都以为他死了,便没有理后续之事。”

    “可人家没事,虽然成了独臂之人,但嘴里能言,另一只手能写。在开封府的呈堂证供里,他可是将你爹,如果贿赂于他,叫他假意掳走你,做出这番好戏,说得一清二楚的。”

第五五三章 我有话说

    温倩倩冷笑出声,“那人恨我阿爹入骨,有人要他污蔑我爹,他自然上杆子去认。”

    谢景衣啪啪啪的拍起了手掌,“莫要小瞧了任何人,谁都知晓,接了这个活计,极有可能被灭口,谁会不给自己个留后路呢?若是当真恨你阿爹入骨,也不至于男女不分,更加不会留着你,不一早将你砍杀了去。”

    “三则,吴王你平日里没事就搁家里趴着,为何会恰好路过那荒郊野外的坟地?”

    “你一个虚胖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是如何从那群拿着大刀的歹人眼皮子底下,同温倩倩换了衣衫,换了人呢?你自己一个人,显然不行。”

    “若是你带了侍卫,那都能把人温倩倩救出来藏起来了,干嘛不自己个直接也走掉,叫人来将歹人一网打尽呢?还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穿上小娘子的裙子露腿毛?”

    谢景衣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啊!想来你竟然有这等不好为人言的猥琐癖好……”

    吴王涨红了脸,“士可杀,不可辱!”

    谢景衣笑了笑,“那也得是士不是。”

    上辈子她同柴祐琛的死,幕后主使可不就是吴王,还不兴她过过嘴瘾?

    现在柴二都不同她针锋相对了,简直是人生寂寞如雪。

    谢景衣说着,看向了温倩倩,冷下脸来,“可别说温家白得跟雪一样了,平白惹人笑话。”

    官家吃完了一盘点心,轻轻的打了个饱嗝,“便到这里了,阿衣你不累,我们止言都累了,对吧,止言!”

    谢景衣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他身后,像是影子一般的翟准,立马冲了出去,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布团来,塞进了姜和同温倩倩的嘴中,将二人给提溜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官家有些泄气得趴在桌子上,“我就有那么不好么?总是有人想要谋逆……还把我说得一文不值的。若非查出来了,我当真是想重用姜和的。”

    “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么?开封府的青天大老爷审案,遇到难事又不好求助官家的时候,就会有一个莫名其妙要帮助他的王爷出现。”

    “我还以为那个王爷,就是姜和。”

    “我是造了什么孽,才有那么一个阿爹。给每个兄弟都画饼,看谁都一往情深,个个皇子都觉得自己是被属意的储君;个个后妃都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皇帝的爱人。”

    “到头来,个个意难平。他倒是好,两腿一蹬,登享极乐,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苦命的儿子我!惨啊!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这下好了,又有人要说我是天煞孤星了,克死了兄弟不说,现在要开始克死兄弟的儿子们了……惨啊!阿衣你说我惨不惨!”

    谢景衣笑而不语。

    柴祐琛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三皇子一脉,只剩姜和一个独子存世。姜和在娶温倩倩前,有妾生女,但无后嗣。因此姜和在手,沧州荆州无主可拥,没有必要再反。”

    “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既然吃饱了喝足了,就不必在此呜呼哀哉了。趁早把你派去两地的将领,过了明路,卸了那些人的兵权,务必敦促王公将此事查了个底朝天。”

    “不要再留下祸患,若不斩草除根,岂知没有下一个吴王?”

    “这番遵从官家的意思,不大肆牵连温家同裴家。但你要知晓,不管你杀不杀他们。这些世家,从根本上就是天然的保守派。只要你推行新法一日,那么他们同你,便是有矛盾的。”

    官家正了正色,慎重点了点头。

    “当初我要重用王公,你便同我说过。官家的心胸要宽广,有容乃大,新派有新派的锐意,旧党有旧党的经验。他们立场不同,而我身为官家,就要取长补短,把握好方向。”

    “大陈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富人同穷人,也不可能有完全一致的追求。不用逼迫所有人都一样,我更是没有办法杀尽天下所有同我意见不同的人。”

    “这么说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也好似没有一个说得清楚的解决办法。但这就是朝堂,这就是人生。可嘴笨,说不清楚,但已经意会,且牢记于心。”

    柴祐琛笑了笑。

    上辈子他们年轻气盛,做事做绝,一层不变的硬照着新法来,这是拿命换来的经验教训。

    官家立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柴祐琛说道,“阿衣阿衣你看,这厮可算是对着我笑了,这是在夸奖我吧?是在夸奖我吧?”

    谢景衣裂开嘴,笑出了声,“官家就是明君,是最好的官家。”

    官家喜笑眉开的,若是身后有个尾巴,那能够翘到天上去。

    见柴祐琛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立马对着谢景衣挥了挥手,“低调,低调,这种真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得了,若是叫旁人听了去,怕不是要说你溜须拍马了。”

    谢景衣摇了摇头,“那绝对不是!在官家面前,我可从不撒谎!句句都是大实话。”

    柴祐琛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无奈的摇了摇头。

    上辈子谢景衣同官家相依为命,还好说为何二人投契,可这辈子,她分明很少进宫,官家对她,却还是一见如故,当真只能说是命了。

    “好了,一会儿阁老们该来抓你了。谢三这段时日劳累得很,该回去歇着了。我送他回去之后,再去御史台。吴王案御史台便不掺和了。”

    谢三身子渐重,现如今隐患已除,柴祐琛只恨不得日日不朝,蹲在家里等着止言出生。

    官家点了点头,“对对对,阿衣快些回去歇着。”

    谢景衣笑了笑,站起了身,对官家行了礼,同柴祐琛一道儿出了门去。

    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回来的翟准。

    “阿准,事情已经了了,出宫家去罢。”

    翟准摇了摇头,“谢三,我有事同你说,只同你说。”

    谢景衣看了柴祐琛一眼,柴祐琛点了点头,“那我去御史台了。翟准你送谢三回去。”

    翟准哼了一声,“知晓了,不会掉一根头发的。御史台都是吃白饭的么?你就差腰间挂根鸡毛,来我们黑羽卫当值了。”

    “呵呵,那如何比得你,就差四脚着地,来我家看门了。”

    “你!”翟准气了个倒仰,喝毒药长大的么?嘴那么毒!

第五五四章 兄弟陌路

    翟准也不知道,樊楼是什么时候有的。

    任大陈荣辱兴衰,这酒楼好似一直都是太平盛世,从不落空。

    两侧的歌伎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子,感受不到喜悦,亦感受不到悲哀,像是年画里的人一样,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我还是头一回,认认真真的坐在樊楼的雅室里”,翟准有些不自在的坐了下来,伸出手指头来,指了指屋顶,“上一回来,是同你在屋顶上,咱们从金佛的肚子里掏账册。”

    谢景衣轻车熟路的叫领他们进门的小二,捡了店里招牌菜上,拿起桌子放着了零嘴碟子,便吃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而且,不是在宫中吃过了么?”

    谢景衣抬起了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宫中我哪里吃了,都叫官家给吃了。”

    翟准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暗暗的生起了闷气。

    樊楼上菜很快,不一会儿便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小二见的人多了,一瞧二人气氛怪异,乖觉的退了出去,掩上了雅室的门。

    “裴少都也同吴王一伙的?他会死么?”翟准没有动筷子,问道。

    谢景衣头也不抬,“这案子不是交给王公了么?这问题你应该问他去才是。再说了,裴少都死不死的,跟你有啥关系?莫非你瞧见人长得貌美,动了心思?”

    “不是我说,你阿爷待你不咋地,你拿这个气不到他。”

    翟准细长的眼睛微微张开,过了许久,方才闷闷地说道,“裴少都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谢景衣将筷子一搁,“所以呢?你想要我去找官家求情,放裴少都一马?”

    翟准猛的站了起身,眼神锐利了起来,“你早就知晓了?你竟然早就知晓了?”

    那他昨儿个夜里踌躇的一夜没睡,刨断了好几根蜡烛,算个什么事!

    “这也值得惊讶?翟准你在小瞧谁呢?我谢景衣真真切切的感到了羞辱!我是谁啊?这天底下能有我不知道的事?今儿个你不是在么?我连刘太妃一日出恭几次都知晓,何况这个?”

    “唉,我真是感到痛心!没有想到,咱们认识这么久,你竟然觉得我是一个酒囊饭袋!枉费我为了你的心情,方才一直小心翼翼的从未提过。”

    “唉,我待你宛若亲朋,你视我宛若仇敌。痛心啊!”

    翟准神色缓和了几分,无奈的坐了下来,“我又不是关慧知,你别忽悠我。装得累不累?”

    谢景衣呵呵的笑出了声,“我这不是瞧着你装,给你打配合么?别叽叽歪歪了,多大点事儿,谁还没有些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血缘亲戚?”

    “你只蹦出来一个,你瞅瞅我,我在杭州住得好好的,直接蹦出了一府亲戚,还是一府要害我的亲戚。你再经历几回,也就跟我一样淡定了。”

    翟准哼了一声,“可惜我那爹娘,已经早死了,给我生不出兄弟姐妹了。”

    他说着,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辣得一下子红了脸。

    “我知道这事儿,也不长。前些日子,阿爷方才告诉我的,说我是他的亲孙子”,翟准说的时候,语气极其平淡,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

    “很奇怪吧?别的人可能会生气阿爷待我狠心,把我当做杀人的刽子手,养在深山老林里。我一开始也愤恨过,不过头一次见到裴少都之后,我一点都不恨了。”

    “谢三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不如你来说说,说错了我就杀了你如何?”

    谢景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樊楼的伙计很有眼力劲儿,她有孕不饮茶,给她上了乃是羊乳,很是鲜甜。

    “比起光鲜亮丽的坐在那里,被家族束缚,倒不如想杀人便杀人,独行痛快。”

    翟准轻声笑了起来。

    “我说对了,今日不想杀你,改日想杀再杀。”

    翟准不以为意,“头一次见裴少都,我蹲在樊楼的屋顶上。他同寿光县主在樊楼用晚食,吃的是烧鹅,又大又香的。他拿小刀,给寿光片鸭子……”

    “我当时就在想,等片完了,都凉了。若换做是我,直接撕开了吃,方才肥美。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罢。”

    “今日同你说这个,一来是我没有想到,裴少都会卷到吴王谋逆案里,他前几日,方才寻过我;二来,你要查裴少都,定是能查出我来,我若是不说,岂不是日后要遭你打击报复?”

    “毕竟,你的心眼比鹅屁股都小!”

    谢景衣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的天,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我心眼有鹅屁股那么大,我可真是太感动了!毕竟我家柴二总是说我,心眼比针尖还小。”

    翟准一梗,谁跟你们一家子似的,简直是脑壳有病!这是在夸你么?

    谢景衣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别光坐着啊,边吃边说,反正花的也是你的银子,不吃怪可惜的。”

    “为啥要我掏钱?”翟准惊了,樊楼吃一顿,他得雕多少蜡烛啊!

    “我,一个有身孕的,你的上峰,不辞万难,不畏艰辛的来听你说你的家事……这顿你不请谁请?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翟准抿了抿嘴,他觉得自己个袖袋里的小刀在颤抖。

    谢景衣见好就收,“逗你呢,在樊楼吃饭,只要写我谢景衣的名字就是,毕竟咱的钱多得花不完了。裴少都是不是曾经做过黑羽卫?”

    翟准惊讶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你也能猜到。他在黑羽卫的时候,我还不知晓身世。霍清修你还记得吧?那会儿霍清修的上峰,便是裴少都。”

    “后来,你入了黑羽卫,霍清修离开的时候,裴少都也离开了。所以你当时虽然职位低微,却直接是我阿爷来给你任务。”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一眼翟准,“难道不是手底下没有别的人了吗?只能他亲自出马了。”

    现在她可是黑羽卫大统领,如何不知晓黑毛是有多穷酸!

    翟准清了清嗓子,“倒也是。我同裴少都相处不来,后来觉得你有趣,便同阿爷说了,阿爷就让我跟着你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同她想的八九不离十,翟老贼一定是拿了她同裴少都对比,二选一的。

    “后来呢?你们兄弟有没有相认,两眼泪汪汪的那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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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介绍:
新书《反派天天想和离》已发布……
谢景衣重生了,她不想给仇人们一个眼神,只想说:圆润的滚开!不要妨碍我成为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可是事与愿违,她的成功路上出现了一个……开口就诛心的绊脚巨石。
谢景衣:公子为何求娶我?
柴祐琛:东京临安三千女,无人脸皮厚过你。我甚悦之!衣手遮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手遮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手遮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