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零章 翟准的秘密
翟准这个人,像是没有长骨头一样,靠在柱子上,依旧笑着,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过去,掀开他的脸皮,看看下头是不是还藏着一张脸。
“你不是也没有去么?我在东京城里,就认识你们几个,还有我阿爷,想查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可真是抱歉了,这可是谢三你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呢!”
谢景衣笑了笑,走了到翟准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猛的朝着翟准戳去。
翟准脸色一白,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疼得咧了咧嘴。
他青色的衣衫前头,瞬间红了一片,竟全都是血。
“你不是很喜欢笑么?现在怎么不笑了?”谢景衣轻轻的说道。
翟准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弯得更加厉害了,像是一条缝儿。仔细的看去,他长长的睫毛在轻轻的颤抖着,不是疼得颤抖,而是兴奋的在颤抖。
“嗯,我今天很高兴,所以一直在笑呢。今日见到谢三,又觉得更高兴了。怎么着,打算就让我这样流血,流死么?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
谢景衣轻轻的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扔给了翟准,“你若是女子,每个月都会血流不止,那也对血腥味熟悉得很。”
“那关慧知怎么没有闻出来呢?”
谢景衣惊讶的看向了翟准,“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除了美人,其他人在关小哥眼中,那都是纸人。一个纸人是好是坏,你觉得她会给眼神?”
翟准一梗,腮帮子鼓了起来。
他也扯了一旁的小凳,径直的脱了袍子,又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就是他经常拿着雕刻蜡烛的小刀,割断了身上缠着的布,重新的上起了药。
他疼得脸色发白,偷偷的看着谢景衣,见她面不改色只顾埋头吃瓜,心中又不满意起来。
“男女有别,我坐在这里上药,你都不脸红的么?”
谢景衣闻言抬头,把瓜一搁,扭过头去看向了翟准,“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把那白布扯了,我发现你是花木兰,亦或是是那祝英台,那我才有兴趣呢!”
“光膀子的男子有什么好脸红的,跟不穿衣服的驴子有什么不同?旁人还白皙得很,你看你,都跟驴差不多色儿了,唉……”
翟准又心梗了一会儿,加快了手脚,不一会儿就又麻利的上好了药。
“你下手可真狠,我流了这么些血,吃三筐枣儿都补不回来了!我不是坏人,更没有害你之意。”
谢景衣挑了挑眉,“明日不说暗话,我为何要戳你伤口,你心知肚明的。你阿爷为何派你来鬼街,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主刺探,你主刑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告诉你,别来招惹我,试探来试探去,阴阳怪气的。你手底下的人,不告我知,却把我的人,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怎么着,你喜欢杀人是么?”
“你杀我一个试试?”
翟准握着小刀的手微微一动,又收了回去,“谢三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你。”
谢景衣轻笑出声,“是么?吃瓜不?反正任务你早就完成了,咱们又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吃吃瓜聊聊天也挺好的。”
“我不喜欢杀人,但我挺会杀人的,你要不要试试?”
翟准摇了摇头,“我不想试。”
谢景衣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你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本不想多嘴,但你把你的杀气收收,赵缺同关慧知是跟着我吃饭的,你要是敢动手,我可不管你阿爷是谁。”
翟准一愣,眯了眯眼睛,举起了双手。
“哎呀,都被谢三你看穿了。怎么,在赵缺那里打了眼,所以开始想要查清楚身边每一个人了么?我可没有对你撒谎,阿爷发现我杀人的时候,十分的开心,他害怕了。”
“开什么玩笑呢,原本把我扔在山里,就要是让成为最锐利的刀呀,刀怎么可能不喜欢杀人呢!我可是为了我最爱的阿爷,十分十分的努力的学功夫,争取每次杀人都比上一次要更快一些呢!”
“明明,明明是这样期许的,可等我做到了,得到的却不是表扬,而是恐惧。谢三,你说大人是不是很无情,很过分呢!可即便这样,我翟准,可还是很喜欢我阿爷呢!”
“毕竟,我的命都是阿爷给的。”
谢景衣鄙视的瞪了翟准一样,“说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像个野兽一样控制不住自己,还找这么多借口,很光荣吗?”
翟准的眼睫毛又抖动了起来。
谢景衣递给了他一片瓜,翟准一愣,接了过来,啃了几口,还没有啃完,便朝着茅厕冲去。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
“现在还想杀人吗?”
翟准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还杀屁啊,拉得脚抖,手抖!没看过这么奇葩的人!
“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傻缺吗?把我的独门秘籍告诉你了,下次怎么毒死你?”
翟准第三次心梗。
“说吧,你手下有多少人,在黑羽卫任什么职位;可是潜伏在蔡太妃的那堆刺客当中?别否认,刚你上药的时候,我看到你身上的红点儿了。杀太后的刺客很厉害么?你受这么重的伤?”
谢景衣心中把翟准痛骂了一千遍,杀老妖婆的刺客那么厉害,你就应该留着他,让他为官家除害啊!
当然了,翟准是人是鬼说不清,这话她是不会说的。
翟准像是霜打的茄子,磕完五石散过了药效,焉了吧唧的说道,“黑羽卫虽然落败了,但还同以前一样,分为二部。一部主刺探情报,就是赵掌柜他们做的事,是明面上能拿出来说的。”
“二部主杀伐,有一些人,该消失的时候,就应该消失。先皇在的时候,活计还很多。我很小的时候,便出任务了。新皇太过心慈手软的……咳咳……”
翟准说着,“我们求精不求多,统共只有五十人,不说个个是好手,但身手都还不错,都在我的管辖之内。阿爷的确是早就知晓了蔡太妃的那些个红点儿,我也潜伏了一阵子。”
“昨晚我已经解决了刺客,但一时不察,受了重伤。”
第三九一章 我来握刀
居然有五十人!谢景衣在心中暗骂了一通翟老贼任人唯亲,凭啥翟准有五十个手下,她就只有两个手下!
“那个杀手名叫纸鸢,是个歌姬,看上去娇滴滴的,使得一手好琴弦。你知道这种武器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勒住人脖子,然后血溅得老远的。昨天晚上,我就是用琴弦杀了纸鸢。”
“好多血,我一时上了头,被纸鸢拿匕首捅了一刀。琴弦弹开的时候,划破了我的脸。”
翟准一边说着,一边看些谢景衣,见她半点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有,又捏起了一块瓜,看样子打算继续吃下去,实在是忍不住,又问道,“你不害怕么?你们这种闺阁中的小娘子,应该连杀鸡都怕才对呀,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来之前,查过你,你倒是遇过几次刺杀,从第一次起,就不害怕,简直是个怪物。所以,我阿爷叫我过来,跟着你。”
谢景衣又骂了一通翟老贼,老东西说得冠冕堂皇的。
一开始她入黑羽卫的时候,她以为她是女子,翟老贼肯定没有把她放在眼中,可后来知晓了他同永平侯的关系,便晓得,怕不是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翟老贼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这老狐狸,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他已经老了,翟准掌握了黑羽卫绝大部分的势力,他忠诚又听话,原本是个好苗子,可架不住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对于人命的轻视,让人心悸。
像这种人,若是执掌了黑羽卫,后果显而易见,早朝之上,谁敢跟皇帝呛个声,怕不是到了夜里,便血溅床头了。
再往深里说,翟准对新皇也毫无敬畏之心,谁知道哪一日,不会有了弑君之意呢?
翟有命年纪大了,人一旦老了,总会变得比从前心软一些,尤其是翟准成了这幅模样,同他脱不了干系。他快要死了,就想在死之前,能够找到一个,可以钳制住翟准的人。
至于万一她制不住翟准,反倒被翟准杀了,怕不是老贼也只会感叹一句生死有命,然后尽量在死之前,寻到下一个人,实在寻不到。
那他棺材里,怕不是要再多躺下一个殉葬人。
谢景衣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该为自己感到可悲,还是该为翟准感到可悲。
“有什么好怕的,死的人,又不是我。”谢景衣淡淡的说道,“除了纸鸢,还有别的可疑之人么?那红点儿,还有多少人?”
翟准此刻倒是显得乖巧了起来,“宫里头的筛查人,也不是吃素的,只有纸鸢一个。红点儿我杀了不少,但还剩多少,我也说不好。你要收下我么?”
他说着,笑眼弯弯的,之前的戾气,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谢景衣挑了挑眉,“你每雕一个我的小人像,是不是就在暗戳戳的咒我死一次?”
翟准惊讶的睁开了眼睛,“那怎么会呢?谢三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可是打心眼里把你当做上峰来尊敬的,当然了,若是有一天,你让我觉得无趣了,嗯,那就难说了。”
谢景衣笑了出声,又递给翟准一片瓜,“这片没有下药,你尝尝看,挺甜的。那咱们比比,是你先觉得我无趣,还是我先嫌弃你没有用吧。”
“一下子来五十多张嘴,你欠我一大笔,慢慢还吧。”
翟准又是一惊,“不是你主刺探,我主杀伐,井水不犯河水么?何时我的手下,变成你的手下了?”
谢景衣睁圆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翟准的两个大。
“不是你让我收了你么?不收你当小弟,难不成收你当通房丫头?你都是我的小弟了,你手底下的那些小弟,还不是我小弟?”
翟准有些晕,等回过神来,叉着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笑了许久,笑得伤口都疼了。
“我觉得当通房丫头不错,你说你家柴二郎会不会吃醋?上一回我给你拿药,啧啧,那个眼神……记忆犹新。”
谢景衣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不会。”
翟准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继续问下去讨不到好,可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
“上回是晚上,看不清你的脸;如今是白天,嗯……”
翟准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鼓起了腮帮子,“你在骂我丑?”
“我没有骂,你自己骂的。”
翟准垂了垂眸,“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照过镜子。”
谢景衣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往一旁的逍遥椅上一趟,拿起了一把蒲扇,摇了摇,今天吃瓜吃得实在有点多。
“哦,那下回你生辰,我送你一面镜子,让你照个够。你长得挺好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如果睫毛不抽抽的话,看上去挺善良的。”
翟准欣喜的想要说话,就听到谢景衣劈头盖脸的骂道,“差不多行了啊,多大年纪了,还整这些鬼,你怎么不说我走路从来都只走路的右边,吃饭每一口吃的都是双数米,喝水只喝温热的,不喝热的也不喝凉的。”
“就连说话,都只跟好看的人说,不跟丑的人说。有事没事的,别成天想那么多,吃吃喝喝杀杀人,不也挺好的?矫情!”
翟准气鼓鼓的换到了谢景衣原本坐的小凳子上,离逍遥椅近了几分,安静了下来。
就在他以为谢景衣眯着眼睛要睡着了,犹豫着要不要给捶捶腿的时候,就听到谢景衣说道。
“人怎么会是刀呢?阿准你不是一把刀,你是握刀的人。你前面十几年,练习怎么拔刀杀人,后面十几年,再练习怎么收到入鞘,不是很好么?”
“你才多少岁啊,若是就收放自如,什么都在掌握之中了,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你若实在是握不住刀,也没有关系,我来握住就好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翟准。”
翟准仰起头,看了看天,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桌面上不知道有没有下药的瓜,晒得焉了吧唧的,一些甜甜的汁水,流到了被撕开的名册上。被太阳一晒,水干了,纸张有些皱巴巴的。
翟准抬起手来,遮住了眼睛,轻轻地“啊”了一声。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太好了,不花一个烧饼,白得五十一个打手!
第三九二章 宫中赴宴
东京今日晴朗,万里碧空无云。
谢景衣坐着马车,一旁扔着装着雨中陈宫图的锦盒,今日乃是太后生辰。
“若是天晴了,那怎么溜须拍马,哎哟喂,不亏是太后啊,光芒万丈,普照大陈,实乃大幸!”
“若是下雨了,马屁精也有话说啊,哎哟喂,不亏是您啊,久旱逢甘霖,润泽万物,实乃大福!”
关慧知没好气的捶了谢景衣一拳,“行了啊!谁还不知道你,让我们顶着烈日东奔西走,你搁在树底下吃瓜这种事,就是你谢老三常干的事!都习惯了!你若是不这样了,我还要担心,哪个妖怪上了你的身呢!”
谢景衣一听,顿时乐了,拍马屁逗乐子这事儿,她也不喜欢干啊,天气热,说多了话,口干舌燥的!
她想着,挽住了关慧知的手臂,在她身上蹭了蹭,“小哥儿通情达理,让我亲香亲香。”
关慧知被她的头发毛扎得直痒痒,“行了行了!话都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她说着,抬脚踢了踢搁在旁边的锦盒,“这是我外祖母准备的贺礼,一尊送子观音,哈哈,给生不出孩子的人,送送子观音,也亏得她想得出来。”
谢景衣指了指自己的盒子,“哦,也挺好。我送的是雨中陈宫图。大晴天的送下雨图,也挺好。”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若不是没有办法,谁想给老妖婆送礼啊,费力不讨好的。
……
宫中人来人往的,三步一花五步一景,连那河中的画舫,都像是翻了新,刷上了新漆。宫里头到处都是官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谢景衣抬眼一看,心中十分的满意,这来的人里头,有好些都是穿的一衣坊的衣衫。
她同关慧知一来不是头一次来,二来在今日的来宾之中,那也是小辈分的,本不起眼,只有一个嬷嬷,草草的将她们引到了花园子里,敷衍的叮嘱了几句,便走开了。
谢景衣乐得自在,眼珠子一转,便看到了坐在一堆嫔妃中的谢景音。
比上次瞧见她,她显得丰盈了几分,看上去应该没有遭什么罪,方嬷嬷站在她的身侧,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女婢,之前的红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谢景衣挑好的香穗。
香穗低眉顺眼,看上去十分的恭敬。
谢景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
“呸!”一旁的关慧知低骂了一声。
谢景衣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干嘛呢?”
关慧知又哼了一声,“我不服气。阿音那么好,出类拔萃,明明是一块美玉,却要跟一群石头搁在一起。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她是珍宝。”
“原本就应该被珍惜的人,竟然还要被人挑挑拣拣的,被挑中了,还要感恩戴德。让人恼火!”
她说着,甩了甩胳膊,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柳树上,那柳树晃了晃,哗啦啦的掉下了一堆叶子。
站在树底下的小娘子们,一个个的气得跳脚,刚想转头理论,一看是关慧知,便都不敢言语,自认倒霉的扯出了脖子上的落叶,站到一旁去了。
谢景衣看着,心中羡慕得不行。
她若是这有这本事就好了,还用什么嘴啊,直接大杀四方!
关小哥简直就像一个恶霸,她也好想当恶霸!
坐在远处人群中的太后同官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然后不约而同的,当作无事发生。
太后不想惹关慧知,倒不是怕她,而是觉得关慧知的外祖母,就是个马蜂窝,相安无事就罢了,若真是捅了一下,那怕不是要满头包,烦死个人;
至于官家,那是真怕,万一他把关慧知惹恼火了,她非要进宫当后妃怎么办?简直想想就心有余悸!
不过这样一来,谢景音倒是看了过来,悄悄地挥了挥手中的团扇。
后妃全按照品级坐着,如今不便随意走动,她也不好过来。
“不用心急,宴会时间长着呢,一会儿,有的是时间,跟我姐姐说话。等会儿献礼的时候,你可记住了。”
关慧知点了点头,“知了知了。”
两人都不是会累着自己的人,那大柳树下一个人都没有了,两人便大大方方的过去坐在了石桌子跟前,招呼宫婢来上了茶水点心,四处看了起来。
“要我说,某些人看着风光,也挺可怜的。”
关慧知压低了声音,凑到谢景衣耳边嘀咕道。
谢景衣心知她说的是官家,塞了块点心,含糊的问道,“何解?”
“唉,没几个好看的……赵缺若是穿了裙子,那都是鹤立鸡群!”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点心给噎死,不能想不能想,关慧知再说下去,她脑海中就要有赵缺穿裙子同官家亲香的画面了。
不过说实在的,官家后妃当中,的确是有些不好看的人。譬如那个韩修媛便生得十分的苦情,眼角带着泪痣,眼睛半睁开睁不开的样子;还有那赵贵仪,当真是贵啊,富贵得像是炸过的汤圆!
不说丑陋,但绝非像常人所想的一样,后宫三千佳丽这么美好!
官家可还没有到不看家世,随意纳妃的时候。
丝竹声阵阵响起,日头越来越高了。
谢景衣同关慧知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说着话儿,现在前头已经一个接一个的,轮着献礼了。
她们年纪小,怕是还要再等上一会儿。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对着谢景音微微的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谢景音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掐算着时候,关慧知站起了身,抄上了一旁的送子观音,拽上了谢景衣,“半仙,时辰到了么?”
“小哥最近技艺渐长,我瞧着正是良辰吉时。”两人说着,朝着太后同官家所在之地走去。
太后一瞧,抿了抿嘴,官家先是瞧着谢景衣眨巴眼睛的,再一瞧见旁边的关慧知,又咯噔咯噔的别开了头。
关慧知毫不在意,大大咧咧的走了过去。
这下子谁都不能装作没有瞧见她们了。
太后笑眯眯的招了招手,“我先前还叫人去寻呢,说慧知怎么还没有来,这一下子,就把你给盼来了。还有谢三,我可是等着你的雨中陈宫图呢!我同刘太妃可是吹嘘了好些日子了,你可不能叫我丢了这个脸面!”
第三九三章 送礼
关慧知哈哈一笑,挠了挠头,“我外祖母也常念叨着您呢,也就是这些日子,她腿有些疼,行走不便,怕在御前失了礼仪,不好进宫,不然的话,定是要亲自来给您贺寿的。”
太后心中一喜,面露担忧的问道,“怎么回事?你外祖母向来身子康健,腿怎么突然出毛病了。”
关慧知摆了摆手,心中赞叹外祖母神机妙算,连答案都叫她背好了,“也没有什么,年纪大了嘛,郎中说她年轻的时候常常下水,寒气入骨了。前些日子总是下雨,便复发了。”
太后嘴角抽了抽,又来了!
关慧知一副猪哥傻样,像是压根儿没有明白自己个说了什么,将准备好的锦盒拿了出来,“外祖母叫我代她祝您百子千孙,福泽绵长。”
她说着,啪的一下打开了锦盒的锁扣,露出了里头的一尊送子观音。
“我外祖母说了,这送子观音啊,是当年她去了南地一个灵庙求来的。说我舅母当年嫁过来之后,一直未有孕,家中人急得不行,然后请了这观音在家中供着,后来您猜怎么着?”
太后脸上笑眯眯,心中已经是痛骂吴老夫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不膈应人的时候。谁还不知道,吴家一门五虎,全是壮丁!
关慧知也不管太后回应不回应,接着笑道,“结果啊,我舅母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今日特意把这送子观音进献太后,佑我大陈,人丁兴旺,祝愿太后,皇孙满堂。”
她说的时候,那个子字咬得特别的重,听得人一惊一惊的。
太后不及反应,周围的人,已经一声一声的附和了起来。
官家登基已经有段时日了,现在后宫别说皇子了,连个鸟蛋都没有怀出来。不少大臣,已经是满怀忧虑,就差拿着小皮鞭,敦促官家勤住后宫,举着拳头,搁一旁吆喝加油了。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太后的脸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你外祖母有心了,你这孩子,平日里瞧着是个耿直的,怎么也这么会说话儿呢!今儿个啊,我瞧着皇后的嘴都没有你甜,这礼算是送到我心里头去了。”
太后说着,瞥了那送子观音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何尝不认识这尊送子观音,当初还是她们尚且在闺中的时候,一道儿去南边的庙里请的,当时那老和尚说,这尊观音叫她请了回去。
可被吴老夫人一阵嘲讽,她那会儿年轻气盛,尚未婚嫁,怎么会想到自己个无后嗣,又觉得是个山野小庙,便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一转头,好家伙,回程的马车上,吴老夫人掏出观音,嘚瑟了起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万一有用呢!唉,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这么不敬神佛,要不得要不得!”
后来她孩子没了,也曾经寻吴老夫人索要过,可老太婆三推四推的,就是不肯。现如今倒是好,她夫君都死了,送子观音倒是完璧归赵了!
更气的是,她还得满口称好,赞扬吴老夫人有放眼天下,心怀大陈,为了大陈皇室兴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啊呸,老妖婆还能替他们齐家,生出个嫡出的皇子来?
当然不能!
太后笑僵了脸,迫不及待的看向了谢景衣,“来来来,快把你画的画,拿出来给刘太妃看看。我一直夸你,她偏不信,说你小小年纪的,吃的米还没有她吃的盐多,能画出什么来,今儿个就叫她开开眼界。”
谢景衣恭敬的行了礼,双手奉上了自己的画轴。
太后身边的嬷嬷打开一看,瞳孔猛的一缩,复又恢复了平静。
只见那画上画的,乃是宫中的一角,太后站在小楼上,凭栏听雨,眼睛朝着地下看着,雨打着宫中的青石板路,屋檐角有一拍明显的石窝窝。
这个人,后脑勺上是长了眼睛吧!
嬷嬷瞧着心惊,当时她便站在太后的身后,听着她数落官家,太后站在小楼上,往下看去,她目光所汇的地方,乃是谢景衣的背影。
这张图同当时相比,只是没有撑着雨伞的谢景衣罢了。
谢景衣画工了得,前世可是跟着裴少都正儿八经的学了许多年的。现如今裴少都尚且年轻,不管是画技还是意境,都远达不到上辈子的高度。
就以这幅画来论,裴少都还当真不一定画得出来。
饶是刘太妃想要挑刺,都不由得夸赞出声,“绝了绝了,光是看着,我感觉都能听到下雨声。”
太后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睁圆了大眼睛,希翼的看着她,好似在等待她的夸奖,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说话间不少臣公都围了过来,原本这一团坐着的都是后宫女眷,他们在另外一侧吹水,可之前关慧知的送子观音一出,引发了众人山呼海啸的附和,早就将他们吸引过来了。
其中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副画里,有九个人呐。”
这下子便是太后也忍不住看了过去,这画明明除了她外,没有旁的人。
官家也来了兴致,“宗正寺卿这就言过其实了,这画虽然好,但可不能凭空冒出人来。”
原来那白胡子老头子,竟然是管着宗亲皇室,系着姜家族谱的宗正寺卿。
老头子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您看着墙角处,有个小手儿。再看他上头,有个小髻儿,那大柳树上头,垂下了一个小鞋儿……”
他说着,一一的数了起来,当真还叫他数出了除了太后之外的八个人,八个孩子,四男四女,齐齐整整!
谢景衣对着毛学究竖起了大拇指,“雕虫小技,叫您一眼看穿了,谢三当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惭愧惭愧。古有八女贺寿,谢三驽钝,学着来了一个八孙道贺,想太后所想,望太后所望,愿太后长命百岁,万事顺意。”
宗正寺卿听了眼睛发亮,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举起了双手,高呼道,“天意啊,天意啊!”
他行为举止夸张,周围的人全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老夫前夜卜了一卦,混沌不清,不知吉凶,今日见了此情此景,顿时拨开云雾见月明。原来那卦,乃是大吉之兆啊!”
第三九四章 大吉
这宗正室卿,管的乃是皇家之事,多为宗亲担任。
时任的这位,若仔细算起来,可以说是官家的叔叔,他年纪大了,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事,总是好研究一些易算之法,先皇在世之时,很是信任于他。
虽然他这一生,在明路上,只算过三次卦。
先皇去了之后,他便像是封山了一般,再也没有提及过周易之事了,只是隔一段时日,便要上一个折子,呜呼哀哉一番,大意就是,官家啊,你小小年纪的,不行啊!
看看你爹,生了一大堆儿子,虽然都死得早,但也都留下了孙子。你若是再不生子,你爹的棺材板板都盖不住啊了!
然后再暗戳戳的讥讽一番,虽然知晓您喜欢柴二,他也千好万好,可唯独有一个不好,生不出儿子来,所以您就不要勉强了吧!
这个老头子,今儿竟然说自己个又算卦了!
宗正寺卿捋了捋自己为数不多的山羊胡子,原本他也是有一把好胡子的人,可捋得多了,掉得就只剩这么三两根了,稀稀拉拉的。
“太后匡扶姜氏,劳苦功高,今大寿来临,老夫夜观星象,洞悉变数,便卜算了一卦。这卦象令人诧异,乃是大凶。”
官家一听,急忙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宗正寺卿摇了摇头,“老臣年岁已高,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面对鬼神之事,岂敢撒谎?官家纯孝,关心太后安危,但请稍安,且听老臣一言。”
“卦上显示,太后星图黯淡,怕不是……老夫一瞧,心中惶恐,便慎之再慎,仔细再观,那卦象竟然隐约之中,有了变化,出现了转机。”
“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是知晓,这万事万物,都不会一层不变。有的人有血光之灾,遇到贵人相助,便可逢凶化吉;有的人有能得大财,可平日不行善积德,那大财便会招来祸事,乐极生悲。”
“太后星图渐显,出现了命定星。”
太后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命定星?何解?”
宗正室卿拱了拱手,“太后不用担心,命定星同太后您,互为贵人。那命定星星光暗淡,有短命之兆,可与太后相辅相成,竟然越发的明亮。”
“换句话而言,那命定星同太后,一绳系两运。”
谢景衣听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读书人就是说话文绉绉的,好似很有道理一般,说白了,不就是你同你的命定星乃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容俱容,命定星挂了,那你也要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
宗正室卿说着,看向了谢景衣的画,“原本因为不知道命定星究竟是何人,又身处何地,老臣不敢妄言,以免有人说老臣妖言惑众。可今日一见这画,顿时明白了。”
“卦象混沌,正如这雨沟通天地,是为混沌一体;太后在危楼之上,八星拱卫,方能听风见雨。这八星皆不齐全,乃是因为他们尚在母胎之中,不能视之为全人。”
“可仔细一看,将这八处相接,可不就是一个齐全的小人儿。到了这一步,老臣方才明白卦象的寓意,乃是大吉之兆啊!”
“寓意着官家将要有后嗣了,且这个孩子,能兴旺太后……”
他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可在场的人,谁还不是个人精。
这孩子好好的,能助太后延寿,这孩子不好,那嘿嘿嘿……
太后脸色一变,勾了勾嘴角,“那可真是大吉之事,哀家盼着官家有后嗣,已经盼了许久了。若当真如宗正寺卿所言,那可真是国之大幸。”
宗正室卿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国之大幸!”
他说着,又对着太后拱了拱手,“老臣学艺不精,但此前为先皇卜算过三卦,卦卦应验。”
一旁的刘太妃见场面有些尴尬,捂着嘴笑了起来,“是好事,是好事啊!姐姐,这可不是你一直期盼着的?正好啊,这后妃都在,咱们啊,不如叫太医来,诊诊脉,若当真有了,那可正是最好的生辰贺礼了。”
太后瞥了刘太妃一眼。
刘太妃一惊,低下头去,自觉失言,若有所思的不言语了。
“太妃所言甚至,快传太医,母亲生辰,若是爱妃们争气,那可真是大喜大喜!”
说话间,太医们很快的背着药箱子跑了上来,诊断个喜脉而已,那不是眨眨眼的事情。
不一会儿的功夫,花园里便沸腾了。
谢景音同高敛英都有孕了。
太后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官家,又看了一眼谢景衣,从嘴中挤出了一个字儿,“赏!”
谢景衣又惊又喜的看向了谢景音,落了两行热泪。看得一旁的关慧知,嘴角直抽抽。
溜须拍马的人涌了上前,将谢景衣同关慧知,一下子挤得没影儿了。
因为有了这事儿,生辰宴十分的热烈,一直闹到天快黑了,方才散去。谢景音早早的就被请回了宫中去歇息,姐妹二人再没有见上一面。
一直到了出宫的路上,关慧知方才皱着眉头,直言不讳的说道,“这么高调,会不会对阿音不好。官家真不是个东西,阿音年纪还小呢,这下子不是成了靶子?”
谢景衣摇了摇头,“肚子要藏不住了,如果不高调,怕不是连宣都没有宣,孩子就要掉了。既然如此,那便闹得人尽皆知。”
“这只是先手,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安排,务必坐实了命之星的说法。”
关慧知眉头皱得更紧了,“同太后捆在了一起,日后怕不是解绑不易。那宗正寺卿算的是真的?”
“权宜之计,先生下来,长得大再说。他算的是真的,是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先皇让他算的三卦,卦卦应验,也未必就是他有那个算卦的本事,而是有人叫他算准而已。”
老头子就是个大忽悠,一张嘴能诌而已。他能算个屁!
不过是她同柴祐琛,还有官家,一早就设定好了罢了!
太后信与不信,都没有关系,普通人信就行了,叫某些人投鼠忌器就行了。
所谓的命之星,不过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太后,这个孩子若是出了事,那可别怪我直接出手让你出事了。毕竟人大神都算了,你们是一根绳子上的拴着的蚂蚱,他死了,你死也正常啊!
第三九五章 再来一次
她新养了五十个,哦,不对,是五十一个吃白饭的人,总得给他们找点活干的。
关慧知听完依旧是忧心忡忡的,半点潇洒也无。
“还有那个姓高的,叫啥玩意来着?丑了吧唧的我也没有记住人,她也有孕了……那到底谁是命之星?别到时候,给旁人做了嫁衣。”
“奶奶的,等回去之后,我外祖母八成要生气了,这送子观音竟然真的有用,你看太后一下子有了两个大孙子。天知道这观音被她搁在库房里都落了灰了,擦了好久,又打了蜡,这才油光呈亮的。”
谢景衣听完哈哈一笑,“你且放宽心了,你外祖母不但不气,还要高兴死了。太后只想要中宫嫡孙,旁的孙子越多,她越是生气,搞不好就要气的一命呜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眉头紧皱的关慧知,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关慧知要是男儿身该有多好,那她一定说动父母亲,把谢景音嫁给她。
可惜了,官家可能是个好官家,可不是个好夫君。
“至于高敛英,放心吧,我尚有后招。”
关慧知见谢景衣说得胸有成竹的,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阿音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景衣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定的,我这个人从不客气,你还不知道么?”
关慧知张了张嘴,想起了谢景衣之前的种种“恶绩”,连客气话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马车行到路边,靠边停了下来,关慧知转身下了马车,又换了马,方才回家去。
谢景衣伸了个懒腰,往后一躺,抬脚就朝着马车门踹去,一只大手从外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谢景衣挣脱了一二,见毫无作用,索性就不动了。
柴祐琛手一松,坐了进来,“外头日头太晒。”
“先前不晒,这会儿快到家了,你说晒?”
柴祐琛抿了抿嘴,一本正经的说道,“人一天只能晒一个时辰,晒多了,会变丑。我今日已经晒够一个时辰了。”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这个人,真是够能胡诌的。
马车动了起来。
柴祐琛轻车熟路的拿出了一串葡萄,掰了一颗,塞进了谢景衣嘴里。
“青厥的驴居已经修好了,咱们要住的院子,也已经翻新过了。那荷塘虽然不大,只容得下一叶扁舟,但也算雅致。如今荷花开得正好,就等着女主人入住了。”
“下个月一到,我便要来迎娶你了。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
谢景衣见他没有接着喂,自己扯了一小串儿葡萄,吃了起来。
“有什么微妙的?不过也能够理解,可能是上辈子没有实现的遗憾,这辈子迫不及待的要实现,可真的要实现了,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吧。通常咱们管这种叫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唉,我……”
谢景衣话还没有说完,嘴便被堵住了。
她睁圆了双眼,只能够看到柴祐琛那不停在动的喉结,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柴祐琛低下的头,又缩了回去,他的眼睛别到了一边,抿了嘴唇,臊得满脸通红。
“不许说。我不是鸡肋,我是你最爱吃的鸡腿。”
“啊!”谢景衣有些发懵!
不是,把自己比作鸡腿,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柴老二的你的脑子被肉堵住了吧!
谢景衣想着,后知后觉的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柴祐琛一瞧,眼睛深邃了几分,哑着嗓子喝道,“谢三!”
“啊!”谢景衣有些发懵。
“你是想要再来一次么?”柴祐琛故作镇定的说道。
谢景衣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吃了肉满嘴油光,还不让擦嘴了?”
说完自己个觉得傻不愣登的,一个起身,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
柴祐琛也跟着清了清嗓子,“这天可太热了,你还吃葡萄么?这里还有,比起葡萄,我觉得瓜比较好吃。你喜欢吃什么瓜?甜瓜,蜜瓜,香瓜?”
柴祐琛说着,感觉自己个再说下去,怕不是要把自己个知道的所有的瓜都说上一遍了,果断的停了下来。
马车里一下寂静了下来。
“吃葡萄。”
柴祐琛慌张的递给了谢景衣剩下所有的葡萄,偷偷的松了一口气,他也是一时激动,都怪天气太热了。
谢景衣掰了一颗葡萄,塞到了自己嘴中。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有些嘴瓢。我也没有拿你当鸡肋的意思,虽然比不得鸡腿好吃,但你起码也是一块鸡肉吧!”
柴祐琛一囧,又恢复了平时冷淡的神态,“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谢嬷嬷你高看我一眼咯?”
谢景衣嘿嘿一笑,“那必须的,旁的人在我眼中,那就是鸡粪,你好歹混成了一只鸡,这其中之差别,深渊鸿沟一般。”
柴祐琛莫名的觉得自己得到了安慰。
“我听关慧知说,你整了个新宅子,同翟准一道儿晒了一下午太阳?”
谢景衣猛然惊醒,关小哥这个两面三刀,口是是非的小贼,当着她的面,便说不怪她的,一转身,竟然告诉了柴祐琛!其心可诛!
“我坐在树底下,没有晒太阳,毕竟人一天只能晒一个时辰,晒多了可是会变丑的。翟准已经够丑了,不在乎,我可不行!”
柴祐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所以,真有其事?”
谢景衣歪着头看向了谢景衣,“那当然了,要不然的话,我怎么会突然多了五十一个的手下呢?我就说嘛,黑羽卫怎么可能那么寒酸,就小猫三两只。”
“上辈子,你知不知道,黑羽卫还有主刺杀的一群人?”
柴祐琛皱了皱眉头,“没有。我从不过问黑羽卫的事情,毕竟,黑羽卫是官家的忠犬,我若是插手,未免过了界限。不过我知道里头有能人。”
谢景衣点了点头,“翟老贼的心思,远比我想的深沉。不过目前看来,他对官家倒是无害。还有我二姐姐的事情,后手你可同官家说了?”
柴祐琛轻轻的嗯了一声,“都安排好了。你短时间不要进宫了。”
他说着,话锋一转,“谢嬷嬷,你在我面前转移话题有用么?咱们还是说说成亲的事情吧!”
第三九六章 成亲前夕
“翟准的事情,关慧知说了,我便一问,你既入了黑羽卫,自然是公事要紧,里头的事情,也不必一一同我细说。我平日里惯常叫你谢三,就是说,在我心中,你也是大丈夫。”
“我瞧着他这个人,十分的邪性,远不及其祖父正直。我知晓你聪慧,但总归还是小心为妙。毕竟你不会功夫,若是翟准有了二心,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到时候寻李杏,叫她给你配一些厉害的迷药,不行把他给撂翻了。”
谢景衣心中一暖,她喜欢柴祐琛这样,不光是把她当做未来的妻子,也把她当做一个,同他一样,大陈的官员。
她眯了眯眼睛,“我都知道了。所以,关于成亲还有什么好讨论的,不就是到了日子,像一个皮人一样,被媒婆牵扯着,叫你哭,你就哭,叫你拜堂,你就拜堂……该准备的都是别人,最不用准备的,便是新郎同新娘了。”
柴祐琛一想,还真是如此,一时半会儿的,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连之前紧张的心情,都消失了几分,也跟着吃起了葡萄。
……
谢景衣说归说,在柴祐琛跟前逞了英雄,装了象。
可真到了成亲的前一夜,却紧张得不得了,被现实狠狠的扇了几个大耳刮子,她在床榻上翻来滚去的,实在是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当初谢景娴同谢景音出门子的前夜,都有她陪着,可如今到了她要出嫁了,家中却是空闹闹的,连个说话的姐妹,都没有了。
谢景娴太远,谢景音出了不宫,关小哥儿平时日称兄道弟惯了,突然让她来做新娘之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奇奇怪怪。
谢景衣挠了挠头,撩起了床帘,“忍冬啊,要不咱们来赌钱吧?”
忍冬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娘,放过我吧,我的月例钱都输光了!”
“没事,我给你啊!”
忍冬又摇摇头,“那岂不是您的左手同右手赌,有什么意思?不赌。”
谢景衣有些颓唐,关键时刻,你这人的赌品咋还上来了?
说话间,门被砰砰的敲响了,忍冬忙去开了门,谢景衣伸头一看,只见谢保林打着灯笼,进了门。
“阿爹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也不睡觉。”
谢保林将灯笼递给了忍冬,走到床边来,将帘子挂在了金钩上,然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阿爹也睡不着,来同你说说话儿。”
谢保林说着,伸手摸了摸谢景衣的脑袋,“你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阿爹见到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么?”
“奇丑无比,难以忍受?”
谢保林无语的轻轻拍了一下谢景衣。
“你这孩子,张嘴就胡说。阿爹说的是啊,这孩子的头,可真圆啊!我们三囡的头,像是一颗明珠一样,圆滚滚的。”
谢景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不是很圆啊!再说了,阿爹不必说得这么文雅,一般人都不会说明珠,会说像个球,恨不得一脚踢飞了去。”
谢保林哭笑不得,“后来睡睡不就瘪一些了么?说起来啊,阿爹常年忙碌,几个孩子当中,你同阿爹最为贴心。你大哥哥一心读书,对我过于尊敬,我想着他是长子,要承担的责任多一些,对他要求也向来严格。”
“你大姐姐性子温吞,不爱说话,生她的那几年啊,钱塘经常大水,附近的州县,也都没有好果子吃,我忙忙碌碌的,管她不多,心中委实惭愧。”
“你们几兄妹啊,我自问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可你年纪小,又会撒娇,是阿爹最贴心的孩子,如今你要长大成人了,阿爹心中那是又高兴,又难过。”
谢景衣一把抱住了谢保林的胳膊,“阿爹别难过,我就是嫁去隔壁,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谢保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归说,难过归难过,等你日后有了孩儿,就明白了。我家三囡啊,小时候那么淘气,现如今也是一个稳重的大人了。”
谢景衣鼻头一酸,“才不是呢,三囡永远都是阿爹的淘气包。再说了,我有孩儿还早呢,看二姐姐这样,我也不想生孩儿了。”
谢保林没有把谢景衣说的话放在心上,她年纪小,还不知道孩子的好处,待成亲了,便自然知晓了。
倒是谢景音,谢保林叹了口气,“昨日下早朝的时候,她还特意让方嬷嬷来寻我了,给你添了妆。她身子倒是还好,该吃吃,该喝喝的,方嬷嬷都把关得严得很。”
谢景衣点了点头。
自打那日在宫中高调说破了,官家便给谢景音安排了新的单门独户的院子,又给她升了婕妤,拨了一波亲信前去照看,那可是太后的命之星。
左等右等的,等了月余,也不见有任何的动静,谢景音的小腹,都微微隆起来了。
不过越是这样,便越让人觉得,对手怕不是要来个大事儿,日日心惊肉跳的。
“你二姐姐在宫中,自然是艰难,可你不一样。你嫁去了柴家之后,要好好的孝顺齐国公,他心胸开阔,定不会为难于你,但是你也不要得意忘形,忘记了该做的。”
“对柴二也是一样的,多上心一些。柴二是不可多得的贵婿。你不要仗着宠爱,便随便的欺负他。”
谢景衣一听,顿时不干了,“还说舍不得我,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爹是要给儿子柴二娶媳妇呢!也太偏心了!”
谢保林又拍了谢景衣的脑门一下,“胡说。正因为你是我的亲闺女,我才知道你的德性,在外头欺负人惯了,可别回家了还欺负柴二。”
“太冤枉了,太冤枉了,阿爹我太冤枉了。”
谢保林不为所动,“不过你嫁过去了,也得把腰杆子挺直了,有阿爹给你撑腰呢!”
谢保林说着,红了眼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唉,明明你姐姐们出嫁的时候,阿爹都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到了你这里,便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
“阿爹的小三囡,居然都要嫁人了!要便宜别人家的臭小子了!阿爹啊,脑子一团乱麻!太紧张了!”
第三九七章 压箱底
谢景衣见谢保林紧张,自己个反倒不紧张了,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身。
“阿爹啊,你看我要出嫁了,有些话儿呢,也该叮嘱叮嘱你了。”
谢保林有些语塞,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阿爹以后出去应酬,少喝点酒,人心叵测,这东京城里的人,可远比我们杭州的人,坏得多了。阿爹如今品级不高,但是实权在握,又站在两党之争的风口浪尖上,指不定就有人要拿你当下一个陈格。”
“阿娘虽然平日里,瞧着咋咋呼呼的,好似能干得很,但您可别忘记了,当初阿娘嫁给您的时候,可是个油烟不分的富家小娘子。她出身商户,外头难免有人在您跟前嚼舌头。”
“可阿娘扶持您于微末之时,您可别临了寒了阿娘的心。”
谢保林有些哭笑不得,“你把阿爹想成什么样了,你且放心吧,你阿爹啊,一直都心悦你阿娘,只想着同她白头偕老呢!等老了之后,我们就回杭州去,诸事不理,只做富家翁。”
谢景衣点了点头,“您不想。但不代表外头的人不动手脚,我也就是提醒您一二罢了。别喝多了酒,着了人家的道儿。尤其是高学士,他的女儿高敛英,如今也是有孕在身。这长子同次子,虽然只一子之差,在某些方面,那可是天差地别。”
“别瞧着人家也是新派,便是什么好兄弟了。”
谢保林戳了一下谢景衣的额头,“你啊你,我同高学士才在一次小宴上喝了一杯酒,你便知道了。”
谢保林玩笑归玩笑,也万分的认真起来,事关谢景音,那便是头等大事。
“您也别瞧着我同阿爷相处得还算不错,便又一头扎进去了,他这个人,要是咱们家出了什么事情,保证像是甩掉狗皮膏药一般,可着劲儿的抖腿呢!”
“我知道您爱吃阿娘做的胭脂烧肉,可那玩意又甜又油腻,不能吃多了;尤其是晚上,不许在书房里偷吃糖油粑粑。私房钱也换个地方藏吧,你以为那个豆缸如今不怎么用,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以前我二姐姐最爱吃炒豆子了,我们经常去舀,一舀一串大子儿,一舀一个铜板板,扔回去怪麻烦的。我们都常去,更别提阿娘还隔三差五的整个猪蹄炖黄豆了。”
谢保林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如今天气热,可您也不能贪凉啊,可着劲儿用冰碗,那是不行的,容易闹肚子。你那师父往公,就跟那冰碗似的,夏日里喝上一碗,会觉得透心凉,太舒爽,立竿见影的有效!”
“可吃多了,用久了,才发现寒气入体,一身是病!还有那李子,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多吃啊,您还记得上一回不?吃得牙酸了好几日,连豆腐都咬不动!”
谢保林双手合十,对着谢景衣拜了拜。
“行了,我知道的。阿爹怎么觉得,明儿个要出嫁的是我呢……”
谢景衣欣喜的看向了谢保林,“阿爹若是想替我出嫁,那可真是太好了!”
谢保林一巴掌拍在了谢景衣的脑袋上,“行了行了,阿爹也不紧张了,明儿个快些到吧,把我家的小啰嗦,快些嫁出去。”
“嫁出去怎么了?我在隔壁一吆喝,你都能听见!”
谢保林那种依依不舍的心情,那是彻底被谢景衣给整没了,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宗,小心翼翼的递给了谢景衣。
“这是阿爹给你的压箱底的东西。”
谢景衣惊讶的接了过来,“还有这个?大姐姐同二姐姐也有?”
谢保林点了点头,“你大姐姐出嫁的时候,我给她的是田产,她性子软,我想着有了田产,怎么着都饿不死了;你二姐姐出门子的时候,我给的是一本难得的药膳书,她好吃,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叫人做了来吃。”
“到了你这里,田庄产业你都不缺,阿爹还在一个大子一个大子的攒私房钱的时候,你都用上金弹子了。阿爹想了一圈,你一不好吃,二不怜色,三不贪杯……”
“竟是无欲无求的。思前想去,阿爹给你整了这个”,谢保林说着,清了清嗓子,阻止了谢景衣打开卷轴的手。
“等阿爹走了,你一个人慢慢看。”
谢景衣点了点头,送了谢保林出门去,刚准备关门,便被从阴影处跳出来的翟氏吓了一大跳,她笑眯眯的,手上还抱着一个百宝箱。
谢景衣一瞅,顿时眼睛也疼,头也疼了。
不用想,谢氏姐妹出嫁纸钱,必须的挑选压箱底嫁妆的环节到了……
“阿娘啊,你要不就把我那份留着吧,到时候小弟娶媳妇儿,你送给你小儿媳妇,那也体面不是?”
翟氏豪爽的拍了拍百宝箱,“没事,阿娘多着呢,你外祖父给了许多陪嫁,不差你这一份,你快看看,你喜欢什么?”
翟氏说着,打开了箱子,往床榻上哗啦啦的一倒,“你选罢!”
谢景衣捂了捂眼睛,“娘啊,金光太强,眼睛要瞎了!”
她想着,闭着眼睛伸手一抓,随意抓了一个,说道,“阿娘,就它了,就它了。它同我有缘分,就它了。”
翟氏一瞧,顿时乐了,“你这孩子,就是口是心非,总是嫌弃阿娘的首饰太过笨重俗气,看看你,还不是挑选了最大最重的那个?难怪你外祖父最喜欢你!一看就是我们老翟家的人!”
谢景衣手一僵,睁开了眼睛,好家伙,她一把抓住了一把挂在脖子上的金项圈,这金项圈粗壮得很不说,下头还挂着一把大金锁。金锁上头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石头,所见之人,必然低下尊贵的头。
戴的人,脖子压弯,看的人,那是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
谢景衣欲哭无泪,“阿娘,这是一个误会。”
翟氏摆了摆手,将其他的金首饰一个个的收了起来,放回了箱子里,一边收还一边说道,“你别不好意思,阿娘还不知道你?什么孔融让梨,你从小都是孔融让你……阿娘没有来,都猜到你会选这个了。”
“这个好看,等明日你出嫁,挂在脖子上,喜庆得很!”翟氏说着,拿起那金项圈,挂在了谢景衣的脖子上,谢景衣觉得自己有些晃,怕是要倒栽葱掉到地上!
第三九八章 交友不慎
“好了,天色不早了,阿娘也不耽误你休息了。你阿爹那个老古板,不懂这些,一直絮絮叨叨的,我在外头都等了好久了,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儿。”
“你早些歇了,别明日起来,有两个黑眼圈儿,粉都盖不住,那可就不美了!”
谢景衣见翟氏甩手就走,顿时急眼了,“不是,阿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给我呢?”
翟氏一愣,回过头来,“什么东西?”
谢景衣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
翟氏老脸一红,跺了跺脚,“行了啊你!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看。”
她说着,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来,快速的塞到了谢景衣的枕头底下,然后快步的出去了。
谢景衣瞧着她仓皇失措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尚未走远的翟氏,听着屋里的笑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谢景衣笑够了,将那金项圈小心的拿了,放进了梳妆匣子里。
虽然她不会戴,但这是翟氏传给她的。
那小册子,她也没有看,上辈子在宫里,什么没有见过,什么不知道,哪里还用看这些,想来她一个黄花老嬷嬷,还曾经拍着胸脯去教导那些新入宫的小美人们呢!
也不知道,当年都胡乱的教了些什么!
谢景衣想着,往床榻上一躺,打开了谢保林给她的卷轴。
上面是谢保林的字迹。
“某年某月某日,同柴二一道儿去村民家用饭,他不喜欢吃折耳根,隐隐有呕吐之意。”
“某年某月某日,同柴二一道儿去田间查看青苗,有一蚯蚓爬上其脚,虽其面无表情,但可以看出,他害怕蚯蚓。”
“某年某月某日,……”
谢景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不时的捧腹大笑。这纸上的墨迹还很新,显然是谢保林绞尽脑汁回想出来的。
就她对柴祐琛的了解,有些说得对,有些说得完全不着边际,还有一些,便是她也不知道。
她想着,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到桌子边,拿起了笔,在上头标记起来。
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等明日嫁过去了,再一一试探,岂不是有趣?
她阿爹送的这个压箱底的东西,她可是太喜欢了。
谢景衣翻着翻着,睡了过去,等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忍冬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谢景衣睁开眼睛,看着映入眼帘的喜庆的大红色,方才猛的惊醒,今日便是她要出嫁的日子。
“小娘,该起身了。”
谢景衣应声起了,忍冬给她草草梳洗之后,翟氏便匆匆的走了进来,她这是第三次送女出门,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了。
谢景衣觉得自己个就像是一个木偶,翟氏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可算是把自己个装进了华贵的嫁衣里,又戴上厚重的花冠,手中也不知道被谁塞了一把团扇。
便是不照镜子,她都知晓,自己个如今肯定像是一个猴子屁股,红得让人没眼看!
待她梳好了妆,来送嫁的亲朋这才涌了进来,一马当先的便是关慧知,然后便是永平侯府那不情不愿的四房两姐妹,还有后头跟着的大嫂子宋光熙以及她的亲妹妹宋光瑶。
寿光生产在即,不便来送嫁,只遣了裴少都来。
“若换了别人,我定是要劝的,女子在家当宝珠多好,干嘛要出嫁去给人当管家婆,变成死鱼眼珠子。柴二带你,如珍似宝,你嫁过去了,日后小日子生活得美满,就别再折腾我们了。”
谢景衣听着关慧知的话,翻了个白眼儿,“我若是折腾你?你还能够好生生的在这里站着?我今儿个出嫁,你空着两个手就来了?怎么好意思的!”
关慧知哼了一声,“没有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新娘子,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送了你一匹小马儿。你那小驴子,在城里头晃荡也就算了,要出远门,还得有匹好马!”
谢景衣顿时高兴了,一把揽住了关慧知的腰,就要往她的身上蹭,关慧知一个闪身,躲了开来,“也不照照镜子,你看看你那脸上的粉,比东京城的城墙都厚了,若是挨着我的腰,那我的腰还不粗上一圈儿?”
谢景衣抬脚便踹,“德性!”
关慧知说着,又递给了谢景衣一对蜡烛,这蜡烛倒不是白色的,是大红蜡烛,一边刻着她,一边刻着柴祐琛,好一对璧人,不对,好一对蜡人。
不用说,这送礼之人,绝对是翟准!
“抠门!”谢景衣怒道。
关慧知点了点头,又掏出了一个锦盒,放在了谢景衣的梳妆台上。
这锦盒用上好的锦缎裹着,上头绣了花开富贵的吉祥图案,一看就不是凡品,翟准都送了,这想必是赵掌柜让关慧知捎带的了。
一看就用心!
谢景衣打开一看,好家伙,只见那锦盒里头,躺着几张圆圆的纸,长得跟饼似的,闻起来也是一股子肉饼的味道,可它再怎么香,那也改变不了,它是纸的事实!
“画饼充饥?你们待我可真好!”
关慧知嘿嘿一笑,“现在知道只有我才是真情实意的了吧!人可说了,这是唯一的一叠肉饼子味道的,他再也不会做第二叠了。据说是侥幸为之,世上独一无二的味道,送给独一无二的谢三娘子!”
她说着,作了呕吐状,显然赵掌柜这堆马屁,吹得她都要吐了。
谢景衣嘴角抽了抽,“当我不知道,你把一叠纸同肉饼子搁在一起一个晚上,就是这个味儿。再不济,你把胡人用来包肉饼子的纸拿起来闻闻,得了,不光有肉味,人家还有菜味,胡麻味!”
“忍冬,我饿了!”谢景衣说着,啪的一声把锦盒给关上了,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说话间,一个拐杖跺地的声音响起,谢景衣头也不回的说道,“阿爷来了!我可想死您了!”
永平侯拄着拐杖,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今儿个我家三囡出嫁,阿爷怎能不来?”
永平侯说着,往桌子上放了一个金锭子,“给你添妆!”
谢景衣一瞧,顿时怒了,老贼,这不是她当初给他的那一锭么?说给她当添妆,还来真的了!这算什么?不是交友不慎,是投胎不慎!
第三九九章 出嫁
谢景衣气呼呼的,虽然她没有指望永平侯,但是作为阿爷,这也太磕碜了吧。她伸手一抓,方才觉得不对劲起来,这金锭子虽然同她当初给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的。
但重量明显不对劲,轻飘飘的,像是被人吃完了瓜,只剩下皮一样!
谢景衣眼角抽了抽……她平日里是有多会得罪人啊,一个个的待她如此“费心费力”!
永平侯笑了笑,“添妆啊,阿爷早就给你了,如今这个,不过是逗你玩儿罢了,我们三囡啊,跟这元宝一样,是个实心人,真的是便宜柴二那个臭小子了。”
实心人……呵呵……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阿爷!抠门就算了,还在大喜之日嘲讽于她!
谢景衣本想怼回去,但今日不光是有他们祖孙二人,还有许多宾客在,倒是不好说了。
其他的人,添妆都没有出什么错处,都是些簪子首饰的,无非是关系亲近些的,便送些用心别致的,那交情泛泛的,便送个四平八稳,毫无特色的。
倒是谢玉娇,送了一对玉狮子镇纸,看上去憨态可掬,可爱又华贵。
和离之后,她整个人爽朗了许多,她母亲给她物色了几户人家,都被她给拒绝了,她一个人,也不出门惹事,让人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一群人虽然不熟络,但就着大喜日子的气氛,倒也热热闹闹的等到了迎亲的队伍前来。
听着门口的爆竹声丝乐声,谢景衣手心有些发酸,原本她还想着,出嫁乃是高兴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哭出来,可临了到了,方才有一种真正的要离开家,离开父母兄弟,以后要单独执掌门户的惶恐之情。
明明那些事情,对她而言都是小菜一碟,不值得一提。
可到了这个关头,她也像一个小女儿一般,心酸又难过起来。
即便她自己个认为,成了柴家妇,还是谢家女。
可出了这个大门,哪怕是一墙之隔,那也是两家人了。她生的孩子,要姓柴,她死了之后,不能葬在父母身边,不能回杭州。要葬到柴家的祖坟里去。
光是这么一想,谢景衣就恨不得脱了媳妇,扯了花冠,大喊一声,老娘不嫁了……谁爱嫁谁嫁去。
她想着,手便已经下意识的放到了头上,还没有挨着花冠,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谢景衣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逆光处的柴祐琛。
他轻轻地说道,“不准逃婚,不准退亲。”
奏乐的人吓了一大跳,喜乐陡然停了下来。
饶是媒婆刘夫人见多识广,那也没有新郎官进屋说的第一句话这么吓人的。她瞅着谢三娘子乖巧得很啊,抬手扶个簪子,也有错?
就算是之前永平侯府的谢玉娇出嫁,那起码也是上了路才发作的啊!这才到什么时候啊!
但她是媒婆,媒婆是干什么的?那可是把万千怨偶连成线的神级人物!只管送入洞房,不管她骂你娘!
刘夫人稳了稳心神,瞪了奏乐的人一眼,那些人恍然回过神来,一个个的都拿起了手中的乐器,吹吹打打起来。
谢景衣被柴祐琛戳穿了小心思,挣脱了手,有些心虚的说道,“说什么呢?我可没有这般想。”
柴祐琛轻轻地拍了拍谢景衣的背心窝,像是拍奶娃娃一样,谢景衣的脸瞬间就红了。
只不过她今日抹了不少胭脂,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大概也看不出来。
“真没有。”
柴祐琛点了点头,“嗯,你没有。所以,谢三,跟我家去吧。”
谢景衣一愣,柴祐琛说话,总是咄咄逼人的,像是连珠炮一样,换个老百姓都懂的话来说,就是操起一个粗面馒头,硬往人嘴里塞,是个人都要被他给噎死。
几时何曾,听过这般温柔的语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景衣的错觉,她甚至听出了一丝幽怨。
幽怨的柴祐琛?
谢景衣打了个哆嗦,千年老王八了,还幽怨个啥啊幽怨!
她想着,回看了柴祐琛一样。
柴祐琛俯下身来,到了谢景衣的耳边,轻声说道,“姓谢的,你若是逃婚,我便……”
谢景衣眉头轻挑,来了兴味,“你便如何?”
柴祐琛有些无奈,“我便叫京城所有的茶楼酒家,都来说你对我始乱终弃的故事!”
谢景衣哈哈的笑出声,见刘媒婆神色不对,又稳住了表情,“你还别说,这故事我喜欢听!”
柴祐琛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谢景衣!”
“这么好听的故事,你还是说给我一个人听吧。”
柴祐琛听着这声音,整个人瞬间的安定了下来,闷闷地说道,“好。”
他已经好几夜都没有睡着觉了。上辈子的时候,他一直瞧着谢三,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孤单。便是他有时候从衙门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也会偶尔想上一想,是否应该听取父亲的建议,说上一门亲事,讨一个妻子,然后按部就班的生一个孩子。
可是谢三好似从未思量过这种问题,她的人生好像从未出现过任何的迷茫。一开始的时候,他误以为谢三心中藏着裴少都。
可重生来看,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
他思前想后,只有一个结论,这个女人,压根儿就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才是最强的行动派,说一步暗地里已经走了十步了。
越是临近婚期,他便越发的忧心,生怕触动了这人脑子里的某根弦,她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去不回头了。
不是没有感情,也并非是谢三不心悦于他。只是于某些人而言,爱情并非是什么必须的东西罢了。
上辈子他也是这般想的,争取一二,能成便好,不能成,也不会强迫出口。
可临死的那一瞬间,他后悔了。
谢景衣上辈子压根儿就没有把他搁在心上,又怎么会后悔。
柴二同谢三的这场战役,他从一开始,便已经是输家。
可他,输得甘之如饴。
刘夫人见两人又和好如初,着急慌火的走起了流程。
柴祐琛的母亲是个不顶事的,永平侯可是提着重金登门,全全委托于她的,她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定要把这事儿办得圆圆满满,漂漂亮亮的。
她原本以为小事一桩,如今瞧着这二人,不知道为何有点慌!
第四零零章 哭嫁
刘媒婆有些慌,导致整个谢家都慌了起来。
谢景衣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鸭子,被赶进了主院里,还未同父亲母亲说上几句话儿,就到了哭嫁的环节了,她一摸袖子,那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帕子忘记带了。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个一把,得了,怎么哭都哭不出来。
翟氏见她不哭,也有点慌,自己个先哭了起来,“我的儿,出了这个门,你便是别家妇了,日后可要孝敬尊长,友爱夫君,疼爱子女。”
虽然只是照本宣科,但是翟氏总觉得,自己个的语调不够稳重,略有些磕绊,要不然,谢景衣怎么不哭?
谢景衣拜别了翟氏,又到了谢保林跟前,谢保林僵硬的摸了摸谢景衣肩,他昨儿个夜里回去翻了豆缸,可算弄明白了,为何他的私房钱,攒得那么慢……敢情果真被人“偷吃”了去!
他连夜挪了地儿,冥思苦想的一宿,到了天亮的时候,才想到一个绝妙的地方,又挪了一次,方才安心。
不是他穷得抠抠搜搜的,实际上,如今藏私房钱,已经成了东京城的风尚。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小酒一喝,就比谁藏的私房钱最恰到好处。
你藏得多,那是你家夫人管家能力不行;你藏得少,那是你家夫人乃是河东狮,抠了吧唧不大气!天知道,他还得每年从庄子的出息里,挪出一部分来当“私房钱”!
也难怪,他一直往里头加钱,那豆缸都没有满过!
“爹,我要出嫁了,你就没有啥要说的?”谢景衣无语的打断了谢保林已经跑偏的思绪。
谢保林老脸一红,“没有什么对你说的,倒是有对女婿说的。你在你父亲心中,是珍贵的儿子,我女儿在我心中,也是世间最好的宝。这些并不因为家世,才华亦或是旁的外物所改变。”
“今日,你们二人成亲,希望日后,你们能够相互扶持,互相珍视。我很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倘若有一日,让我发现我家三囡受了委屈,你也不用多言,我自会接我家三囡归家。”
柴祐琛对着谢保林行了大礼,“岳父大人,谢三才华远胜于我,我甚悦之。这一世,大概您都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谢保林笑了起来,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好孩子,去吧!”
谢景衣顿时慌了,不是啊,爹啊,你不说点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不激动的落泪,跟我姐姐们出门子一样?
你这么乐呵呵的,跟拿扫帚扫了灾星出门一样喜悦,我怎么哭嫁!我哭不出来啊我!
你没有看到,一旁的刘媒婆,眼睫毛都眨掉了好几根了么?
谢景衣正想着,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哭声。
谢景衣一个激灵,看了过去,只见坐在上座的永平侯,掩面而泣,呜咽出声,那销魂的哭声,一听就让人牵肠挂肚,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个办的不是喜事,是丧事。
永平侯对着谢景衣招了招手,谢景衣头皮发麻的走了过去。
“阿爷啊,今儿个我出嫁,要哭等我死的那天再哭啊!”
“兔崽子,你死的时候,我哭什么?我笑都来不及呢!”
永平侯吸了一把鼻涕,拉住的谢景衣的手,“三囡啊,今日你出了这个门,便不能常常回家,指不定下一回回来,便是来送阿爷上山了。”
他哭得十分真挚,谢景衣鼻头微微一酸,好像有了点哭意。
阿爷搞快点,我有点急!
永平侯偷偷的瞪了谢景衣一眼,催什么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尿急!
“这把宝剑,乃是当年先皇赏赐给阿爷的,不说吹毛即断,那也是跟着阿爷去过战场的剑。阿爷年纪大了,已经不需要佩剑了,这剑便送给你当陪嫁了。”
“若是那姓柴的待你不好,你就拿着剑打他。记得别拔剑,若是刺死了,他死不足惜,我家三囡可惜。你叫人把剑送还给阿爷,阿爷替你刺他!”
“三囡,要好好的啊!”
永平侯说着,拿起了一把宝剑,双手递给了谢景衣。
谢景衣有些发愣,这把剑,她曾经听人说过的,乃是永平侯当年荣宠的象征。
他并不会功夫,虽然是一把绝世名剑,搁在他的腰间,那也是个绣花棒子,中看不中用。因为这箭,不知道多少人骂过永平侯乃是奸佞之臣,靠着溜须拍马,得了先皇恩宠,抢了武将的荣耀。
永平侯哭得一把鼻涕一般眼泪的,压低声音说道,“兔崽子,别给阿爷丢脸啊!一定要压倒姓柴的!”
谢景衣一听,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阿爷啊,我好难啊!我也想压倒他啊!可我打不过他啊,就算有这把剑,我也打不过啊,我太难了!最关键的是,我真的是个小娘子啊!
永平侯见她哭了,松了一口气,低声骂道,“兔崽子,回门的时候,不给老子带回礼,白瞎我帮你哭一场!”
谢景衣哭着点了点头,“两个鸡腿,不这次带四个!”
永平侯恨不得踹她一脚,这时候一旁的刘媒婆已经慌忙急火的喊道,“拜别亲人,出门了。”
谢景衣趴在谢景泽的背上,同柴祐琛一道儿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的那一瞬间,她方才真情实感的哭了出来。
柴祐琛拿了个帕子,递给了谢景衣,“你今日涂的胭脂真的太多了,你知道什么叫做沟壑么?”
谢景衣一梗,刚落下来的泪,又给憋了回去,她对着柴祐琛就是一脚,踢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说沟壑了,我今儿个脸上就是变成鱼塘了,你也得把我娶回去!”
柴祐琛盯着谢景衣的脸看了又看,“没有鱼,怎么能叫鱼塘?倒是面若荷花,不是鱼塘,是莲花池。”
谢景衣无语的捂住了胸口,“可别说了,我的粉都要恶心得掉下来了。”
她说着,拿起帕子擦了擦脸,好家伙,这些人也真的下得手去,她都搓起一团泥来了,这哪里是什么胭脂,简直是戴了一层面具。
谢景衣越擦越不对劲,果断的拔出了刚才永平侯给的宝剑。
柴祐琛往后缩了缩,清了清嗓子,“我夸你,也不行,你就要拿剑戳我,喜期变忌日?”
他说完,才发现谢景衣压根儿没有理他,就着那宝剑的寒光,照着镜子,正在擦脸呢!
柴祐琛一梗,“这是名剑!”
谢景衣可算是擦干净了,将宝剑收了回去,“那又如何?我的脸,还是名脸呢?”
“以脸大闻名?”柴祐琛快嘴接道。
谢景衣摇了摇头,“不,以能够把京城第一贵公子迷得七荤八素闻名!”
第四零一章 天作之合
柴祐琛看了谢景衣一眼,那句京城第一贵公子眼睛有毛病到了嘴边,看着谢景衣锐利的眼神,乖乖地变成了“那他的眼睛雪亮的”!
谢景衣哼了一声,“也就是我谢三,心胸比西湖都宽广,要是换了旁的人,早就嘤嘤嘤的寻根绳子自挂东南枝了。倘若没有我,你怕不是两辈子都要孤独终老。”
“人家是独孤求败,你是独孤欠怼!”
柴祐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绝对不是他惧内!毕竟他柴祐琛,天生就具备诚实这个不可多得的美德。
谢景衣修整好了妆容,听着四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还有青厥欢快的叫声。
柴祐琛今儿个给它系了大红绸子,又戴上了金铃铛,这大热天的,貂毛帽子不能戴,便又整了个冰丝的,还让人绣了绿油油的嫩草儿,看上去十分震撼人心。
就算是想伸手偷了去,这帽子戴在人头上,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青厥的后头,那第一抬的嫁妆,便是那头小金驴儿,四个壮汉抬着,威武霸气又让人一言难尽。
刘媒婆一改从前得意洋洋的样子,拿着扇子半遮了脸,急促得像是火烧了屁股!被她一顿催促,谢景衣下马车的时候,还特意瞧了下,莫非她坐的马车乃是翟准变的吗?
这喜房安排在了齐国公府,等到回门之后,夫妻二人才会住到国子学附近的小宅子里去。
谢景衣下了马车,便瞅见脚下一个大火盆子。
她好奇的看了看,心中感慨幸亏她的喜服不长,而且伸手矫健,万一一个不慎,烧着了,那算谁的?
“只有一个火盆子么?我觉得我还能跳十次。”谢景衣小声嘀咕道。
一旁的刘媒婆听了,心中一惊,果断的用脚将那火盆子踢到一边去了。
“新娘一瞅着就福气冲天,鸿运当头,哪有半点晦气需要去。这出嫁的路,那是顺顺利利,日后的夫妻生活,和和美美。”
若换了旁人,不好说,可眼前这位,万一真跳十次,那该如何是好?
谢景衣瞅着一愣,她可没有不跳的意思,明明她正直善良,善解人意,怎么在那刘媒婆眼中,就差没有在脸上刻上麻烦二字了。
刘媒婆言出必行,他们一路上当真毫无阻拦,顺顺利利的到了堂上。
谢景衣抬头一看,微微惊讶,今日长公主竟然也来了。
长公主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的低下头去,拿帕子擦了擦嘴。
坐在她旁边的齐国公笑眯眯的,任谁都能够看出他眼中的喜悦之情。见到二人进门,激动的站了起身,连叫了三个好字。
谢景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柴祐琛,她懂齐国公为何激动!柴二成了亲,那就不能当官家的后妃了,简直就是柴门大幸啊!
柴祐琛看着亲爹同新进门的夫人的饱含内涵的眼神,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吐出来。
官家虽然年纪不比他小,但在他心中,那就是个需要人擦屁股的小屁孩儿!谁对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了,他又不眼瞎!
再说了,掰开手指头数数,后宫不说佳丽三千,那官家也是妻妾成群了好吗?呸呸,管官家如何,关他屁事!
刘媒婆见两人神色又不对劲,慌忙的嚷嚷道拜天地拜尊长……
在谢景衣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送入洞房了。
“那啥,你记得刚刚咱们是怎么拜堂的吗?真的拜了吗?”
柴祐琛也有些恍惚,“拜了吧?你想再拜一次?”
谢景衣摇了摇头,“算了吧,昨儿个我阿娘给我挂了把大金锁,差点儿没有把我脖子压折了,弯都弯不得,今儿个就不拜了。”
柴祐琛点了点头,“行!”
一旁的刘媒婆听着,一阵后怕过后,忍不住暗暗的夸赞起自己来,她真是一个当机立断的好媒婆。今儿个若不是她,这二人怕不是要随心所欲的跳十个火盆子,拜八次堂,入六次洞房……
啊呸!
柴家没有什么正经女眷,柴祐琛出去待客之后,喜房里便安静了下来。
忍冬上前给谢景衣取了花冠,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了身衣衫,方才接了厨上送过来的酒菜,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长公主不当这个府里的家,齐国公态度又十分的明确,这府里倒是没有人敢给谢景衣下马威,那膳食都做得十分的精致,一口就能够吃下去,且没有一个有异味的,一看就十分的用心。
谢景衣早就饿得不得了,敞开了肚皮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柴祐琛方才一身酒气的走了进了。
谢景衣坐在那里,闻着他身上的的气息,像是醉了酒一般,瞬间红了脸。
她下意识的朝着旁边看去,却见忍冬已经退了出去,悄悄的关上了房门。
谢景衣清了清嗓子,“饿了吗?这羹不错,甜甜的还醒酒,你喝上一些。”
柴祐琛眼神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他挨着谢景衣坐了下来,端起她递过来的羹汤,一咕噜便喝完了。
“也没有醉,来的宾客虽然多,但真正敢灌我酒的人可不多。”
谢景衣点了点头,柴祐琛向来有分寸,不会让自己真醉了去。
“不用紧张。我早说过的,在你满十六之前,是不会对你胡来的。一会儿洗了,便早些歇了。我叫柴贵在外头守着,若是关慧知同赵缺来闹洞房,便叫他都给打回去。”
“除了他们二人,旁的人,也不会有这个兴趣和胆子了。”
谢景衣笑了笑,站起身来,围着这屋子转了一圈儿,虽然已经翻新过了,又换了新的布置,但有一些旧物还保留着,能够看得出来,已经有一定的年月了。
想来,都是一些主人十分爱惜的东西。
“你小时候,便是住在这里的么?”
柴祐琛有些怀念的点了点头,“嗯,在我买国子学那宅院之前,这是我的院子。我是郎君,从生出来,便是跟着乳娘分院住了。”
“只不过,算来算去,统共住的时间也不长,毕竟有时候会住到宫里,有时候又会跟着阿爹去任上。这宅院离隔壁的长公主府不远,我年幼的时候,经常想要翻墙,去偷偷的找哥哥。”
第四零二章 终于成婚
柴祐琛说着,也来了兴致。
“我有一个箱子,放的都是我以前的旧物,你要不要看一看?”
谢景衣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反正也无事可做,翟氏也喜欢把他们小时候用过的物件收起来存在箱子里,只不过都留在杭州的家里了。
柴祐琛说着,从床底下抽出了一个藤条做的箱子。上头干干净净的,显然最近方才被人擦拭过。
他啪的一声开了箱笼,又红着脸快速的合上了去,只不过到底晚了一步,谢景衣已经眼疾手快的扯出来了放在最上头的那块红布。
“哈哈,这是什么?这是你小时候穿的肚兜么?谁给绣的,这是蜻蜓吗?这两颗大眼珠子!”
柴祐琛无语的从谢景衣手中抽了回来,“你这手,跟貂一样,快得只剩残影了!”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那可不,毕竟我是能够一炷香的时间内,从一缸红豆里找出唯一一颗绿豆的人!”
柴祐琛心中一紧,轻轻的牵了一下谢景衣的手,“说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景衣说的,乃是上辈子,太后宫中的老嬷嬷,惩罚犯错的宫婢的一种办法,就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从一缸红豆里,找出一颗绿豆。若是找到了,便可以免除惩罚。
既显得太后仁德,给人机会,又不会真的有逃脱的机会。
整个宫中,只有谢景衣一个人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谢景衣嘿嘿一笑,“当然是因为我提前藏了一颗绿豆!不然的话,眼睛还不找瞎了去么?”
柴祐琛一梗……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不是,天下竟然有如此聪明之人!
“太后的那颗绿豆上,刻了一个佛字,你藏的绿豆,怎么也会有?”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唉,这天下,哪里有我谢嬷嬷不知道的事情?不就是个佛字么?谁还不会刻了?又不是什么我不认识的字。这肚兜是谁绣的?”
柴祐琛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只丑陋的蜻蜓上,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是我阿爹绣的。”
谢景衣的嘴差点儿合不拢,齐国公,绣花!
“难以想象对吧?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不太懂事。有一年夏天,去河边玩水,大家都只穿着肚兜儿,有人炫耀自己的阿娘手艺好,给绣了一只蝴蝶。”
“只有我的,十分华贵,绣的乃是小猫踩绣球,满满的一副。我很不服气,就问了,你阿娘手艺好,就只绣这么简单的一个蝴蝶,算什么手艺好,看我的!”
谢景衣能够想到那样的场景,笑着接道,“那你肯定要被怼了。只有绣娘,才会为了得到主家的夸奖,绣得满满的。若是阿娘给孩子绣贴身穿的小衣,都只会绣寥寥几笔。毕竟孩子细皮嫩肉的,绣多了花,就不柔软了,容易把孩子的皮肤硌红了。”
柴祐琛点了点头,“我当时不懂,被他们好一阵奚落,回来之后,无精打采的。便问我阿爹,阿爹什么都没有说,翌日一早,便给我换了这个新肚兜。”
“我那年夏天,喜好捕蜻蜓,阿爹都在记在心中,绣了这个,还骗我说,因为我阿娘绣艺太差,所以才不给我绣的。”
柴祐琛说着,十分怀念的将这红肚兜给收了起来。
谢景衣垂了垂眸,“阿爹令人钦佩。”
柴祐琛一愣,谢景衣唤齐国公阿爹,倒是让他不习惯了,转即一想,又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啊,原来这个球也还在呀。小时候,我经常跟官家去蹴鞠。他年纪比我大,踢得却没有我好,总是十分的不服气。后来有一次,约了我小树林斗球,说寻到了必胜之法。”
“我一去,笑了他整整一年。他带了两个球,说我跟他一人踢一个,这样就不抢了,不比便不会输了。官家脸皮薄,被我一笑,同我打了一架。”
“他那会儿,还是个无人问津的落魄皇子,我可是权臣之子,哪个下人敢相帮?我把他狠狠的揍了一顿,彻底揍老实了。还抢了一个球回来,作为勋章。”
谢景衣想象着那个场景,哈哈笑了起来,“虽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是官家怕不是被你揍怕了,到如今,也怕你。”
柴祐琛笑了起来,又拿起了一件一件的旧物,絮絮叨叨起来。
蹲在门口的关慧知打了个呵欠,指了指挂在不远处大树上的柴贵,“老赵,咱们把他放了,回去吧!我当谢老三嫁给了姓柴的,原来是搞错了,她嫁的是柳下惠。”
“我之前还以为京城中的传闻,是子虚乌有,现在想来,未必不是空穴来风。”
赵掌柜的站了起身,快速割断了绳子,往地上一蹲,关慧知走了过来,一手提溜起他的衣领子,腾地一下,上了屋顶。
“那谢三不是很可怜?”
关慧知摇了摇头,鄙视的看了一眼赵掌柜的,“我能猜到的,谢三能不知道?这其中,定是有我等不懂的复杂交易。搞不好……我以后危险了!”
蹲在地上看箱子的新婚小夫妻二人,听着外头的动静,瞬间觉得全身僵硬起来。
喂!你们的脑子都叫天狗吃掉了么?黑羽卫要完蛋了啊!
愣了好一会儿神,两人方才默契的将箱子扣了起来,又塞回了床底下。
“咳咳,要不咱们歇了吧!”
谢景衣率先提议道,然后往那床榻上一坐,猛地又跳了起来,仔细一看,好家伙,这撒床的人也才实诚了,简直是铺了厚厚一层的枣儿桂圆莲子花生啊!
柴祐琛见她的囧样,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些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干果都拢到了一旁,自顾自的脱了外衣,躺了下去。
谢景衣见状,也毫不犹豫的躺了下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咔嚓咔嚓两声。
“你吃的什么?好吃吗?”
“我吃的桂圆干儿,还挺甜的,比荔枝干好吃,我觉得。你呢?我也听到咔嚓声了。”
“我吃的花生,应该是今年的新花生,虽然是生的,但好吃。和枣子一起吃,特别好吃。”
“那我尝尝,莲子别吃了,是晒干了的,硬邦邦的,明日去湖里摘新鲜莲子吃。”
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扔壳的声音。
第四零三章 敬茶
翌日一早,忍冬进门的时候,看着一地狼藉,还当是夜里进了硕鼠……
屋子里的二人,没有要热水不说,半点妖精打架的动作也无,她偶尔来门口听唤,都是安安静静地,半点声音也无。
这满床的吉祥果,都被吃了个精光,也不知道,到底是更吉祥了,还是不吉祥了。
忍冬不敢问,轻声搁下了铜盆。
“娘子,该起了。”
谢景衣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睛,手肘一撑,想要坐起,却是纹丝不动,被人牢牢的禁锢着,她一个激灵,抓起枕头边的素簪子,便往一旁扎去。
“疼疼疼!”柴祐琛哼哼着睁开了眼睛。
谢景衣不同一般娇弱女子,这胳膊肘十分有力,柴祐琛毫无防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戳出来了。
听着这说话声,谢景衣顿时清醒了,若无其事的将簪子往头上一插,踹了柴祐琛一脚,“起……”
话还没有说出口,柴祐琛的手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呵呵……”谢景衣冷笑出声。
柴祐琛宛若大冬天里浇凉水,瞬间清醒了,这种反派的笑声,大约也就只有谢嬷嬷笑得出来了。他恍惚的睁开了眼睛,瞅着谢景衣的脸,这才想起来,昨儿个夜里,他当真已经娶了谢景衣进门了。
这次不是做梦,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这么一想,柴祐琛恨不得剁了那只不听话的手,他快速的将手收到了身后,认真的说道,“我从来都不让女子靠近,你看,连喝多了睡着了都十分的警醒。”
谢景衣又是冷笑一声,“从未见过新婚头一日,便要谋杀妻子的,啧啧,你这是要夜夜换新娘,日日做新郎?”
柴祐琛刚要解释,眼尖的看到了谢景衣插在头上的素簪子,眼眸一动,笑道,“这是我给娘子的回礼呢!毕竟有人起床睁眼头一件事,便是拿簪子戳死亲夫,想要新婚变新丧呢!”
“更厉害的是,我家娘子她戳了之后,还若无其事的把凶器戴头上,佩服佩服!”
谢景衣一言不发,抬脚就是一踹,柴祐琛往后一仰,等发现自己个是在床边缘时已经晚了,只得翻了个跟斗,光着脚丫子落到地上。
这一落地,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五味杂陈起来。
一旁的忍冬,恨不得自己此刻拥有遁地之术,缩成一团让人瞧不见,但这只是想想而已,她硬着头皮说道,“这地上的果壳儿,奴还没有来得及扫。”
谢景衣终于忍不住,叉腰大笑起来。
“哈哈,快快快,快上来,别硬撑了,让我看看,你是踩到枣核了,还是花生壳了。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你坐到床上来,脚上粘的枣核多,那我每个月从你月钱里扣十两银子;反之,我每个月给你添十两银子。”
柴祐琛大手一挥,便往床上跳。
抬起双脚一看,只见脚底板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粘上来。
谢景衣一瞧,嘿嘿一笑,“我赢了,扣钱!”
柴祐琛自觉上当,“不是,为何是你赢了?什么都没有粘上啊!”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不是说了么,反之,什么叫反之,就是除了粘的枣核比别的多外,其他的情况,都是我赢了啊!”
“哈哈,你可真傻,那枣核在地上搁了一晚上,都干了,怎么还粘的上,也就点花生皮,能粘上了!”
柴祐琛鼓起了脸颊,有本事比拳脚功夫!
闹归闹,两人还是麻利的下床梳洗,又换了新衫,方才朝着祠堂行去。
齐国公早就在里头候着了,正同柴大郎低着头说着话儿。齐国公倒是还好,笑呵呵的,倒是柴大郎囧着一张脸,见到谢景衣同柴祐琛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这身份,委实尴尬,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但他到底来了。
香火已经准备齐全,齐国公先是郑重的告了祖宗,然后才坐下来等着新人敬茶。
“阿爹,喝茶。”
齐国公红光满面的接过了,一口气就喝完了,“阿爹说了一车轱辘话了,都口渴了。逸天啊,时而机灵,时而憨傻,全靠景衣你看顾了。若是他待你不好,告诉阿爹,阿爹替你出气。”
“阿爹,只有一个要求,对我们逸天不离不弃。”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但谢景衣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若换了旁人,怕不是要吓得瑟瑟发抖了。
“阿爹请放一万个心,谢三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妻子,但我绝对是一个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我的人。”
齐国公威压一收,笑着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阿爹我这辈子,就逸天这么一个儿子。养这么一个刁钻的家伙,便费了我半生的气力。现如今,他有了你相伴,阿爹十分的放心。剩下的半辈子,都要献给我大陈了。”
“这的家业,全都是逸天的,打今儿个起,便全交给你们了,你可敢接?”
谢景衣乐开了花,双手接了钥匙,“阿爹且放心,这个差事,整个东京城,也就是我最合适了。”
齐国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谢景衣垂了垂眸,又看向了一旁板着脸的长公主。
她一直面无表情的,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像是一尊木偶。
谢景衣端了茶,喊道,“母亲,请喝茶。”
听到谢景衣的声音,长公主像是被唤醒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吓了一跳,拿帕子擦了擦嘴,快速的端起了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锦盒,那锦盒里躺着一套头面首饰,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儿来。
她僵硬的说道,“早日给柴家添丁进口。”
谢景衣敷衍的点了点头,这个重担就交给青厥了。
长公主见谢景衣看向了柴大郎,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自打见识了谢景衣的真面目,再见她这种人畜无害的样子,反倒让她发憷,心情万分的复杂。
她想着,偷偷的看了一下笑得眼睛鼻子嘴巴都皱成一团的齐国公,新婚之日也面无表情,只盯着桌上那盘红枣发呆的柴祐琛……心中暗暗的下了决定,日后她再也不来了。
“大兄大嫂喝茶。”
柴大郎看上去特别高兴,比起之前,他的起色好了很多,除了听呼吸声还有些发虚,其他的同常人无异。
柴大嫂给了谢景衣一对水头上好的玉镯子。
这门亲事到这里,便算是彻底的成了。
第四零四章 宫中突变
齐国公喝了媳妇茶,片刻也不愿意多待,站起身来,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今日没有什么事情了,我们这家中,也没有恶婆母需要你媳妇儿立规矩,你们再去睡个回笼觉便是。”
“三日回门的礼,我已经叫人给准备好了,景衣自己看着添。这次你们成亲,我离开任上时日不短,得早些回去了,已经备好船只,一会儿便要南下了。”
他说着,偷偷的塞了个草根儿,给了柴祐琛,“你这孩子,跟夜里做贼了一般,身子也太虚了。这是个好草药,叫厨上拿鸡炖了,多喝一些。”
柴祐琛见多识广,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龙精虎猛的大补药,无语的揣进了袖笼了。
齐国公见他不拒绝,皱了皱眉头,心中越发的没底起来。
这不对劲啊,若换了旁的少年郎,那定是觉得受到了羞辱,不说扔回来,起码也会反抗几句。可柴祐琛接得老快了,再看看活蹦乱跳的谢景衣……
齐国公心中的边鼓敲得如同战鼓。
他那儿子,该不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吧!
但这事儿,他犹犹豫豫的也没有好意思问,等下定决心的时候,柴祐琛同谢景衣,已经走得人影子都不见了。
两人回了院子,沐浴更衣,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忍冬瞧着,这才放了心。
……
时间回到昨天夜里。
陈宫。
谢景音坐在窗边,欢心的看着天上的明月,月光透过窗棱,洒了进来,落在了桌上的那尊白玉观音身上,莫名的让她的身上多了几抹神圣的光辉。
谢景音对着一旁放着猪蹄子双手合十,“保佑我家三囡,夫妻和顺,日子过得像你一样肥美。”
“妹妹可是又想家了?”
谢景音笑了笑,往一旁挪了挪,“周姐姐这么晚怎么来了,正好陪我吃个饭儿。今日我幺妹出嫁,官家怜惜我不能回去送嫁,特意着人从我家中,端了一桌子席面来。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周姐姐快来尝尝,这都是我阿娘亲手做的。”
来者姓周名礼,封号婉容。
谢景音升了婕妤之后,独居一殿,离她这儿最近的,便是周婉容了。
前几日她在花园子里险些崴脚摔了一脚,被周婉容救了,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络了起来。
“你家三妹,可是嫁到了齐国公府?这可是一门好亲事,你大可以放心。说起来,当年我阿妹进宫,我也没能回去送嫁,绣了床喜被,也只能压箱底里了。想家想了好些时日,妹妹这是托了肚子里的小皇子的福气了。”
她说着,笑道,“不过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才用晚食?我就是循着香气过来的。这鸡汤我可是要来上一碗的。”
“家中今日忙碌,官家也是临时起意。等我母亲做完了着人送进来,已经晚了。如今天气热,今晚不吃,到明日怕就不能吃了,浪费了我母亲的一片心意。这鸡汤好得很,姐姐多喝些。”
周婉容看了一眼谢景音面前的玉观音,伸出手来,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姐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神像就应该高高供起来,怎么可以放在饭桌上呢?”
见谢景音有些不虞,她又笑道,“是我失言了,妹妹莫要见怪。”
一旁的方嬷嬷轻轻的咳了咳,提醒道,“周婉容说得对,不如您把这神像给放回去吧。”
谢景音这才懒懒的起了身,握住了那佛像,放回了香炉后头,又上了三柱香,坐了回来。
“姐姐提醒得是,我也是太过思念家人,方才如此。这观音啊,乃是我出门的时候,我大兄大嫂给我的,这不是睹物思人了。”
“唉,我在说什么啊,姐姐来尝尝这个鸡汤。”
她说着看向了方嬷嬷,方嬷嬷拿起大勺子,乘了三勺汤,递给了周婉容。
又给谢景音装了三勺。
谢景音一咕噜便喝光了,话没有说上几句,便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那周婉容吓了一大跳,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快传太医。”
……
宫门外,谢景衣同柴祐琛站在屋顶上,不远处便是宫门。站在这里,能够看到太后宫中的小楼。如今已经是夜深了,宫中不少住所都熄了灯。
“嗯,先亮灯的是周婉容宫中,看来动手的是她。她的父亲虽然是保守的,但是她的母亲,曾经得过高敛英外祖父的大恩。这大夜里的,能爬起来,也是真的知恩图报了!”
谢景衣说着,指了指方向。
这陈宫之中的每一块石头,她都一清二楚的,更不用说各宫所在了。
“再亮灯的是太医院,看来二姐有好好的照我说的去做。没有挂红灯笼,也就是没有出错了。太后怕新人上位,早早的便占满了八嫔主位。周婉容不下来,我阿姐无位可升。”
谢景衣垂了垂眸,“高敛英果然是聪明人,想着一箭双雕呢。若是我阿姐的孩子没有了,周婉容又落了责难,被降了分位,作为宫中唯一怀胎的人,那婉容之位,迟早是她的。”
柴祐琛皱了皱眉头,看向了太后宫中。
低声道,“那边亮灯了。”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看来翟准不是个吃白饭的。”
说话间,一道人影在身后闪现,“你不喜欢她,为何不直接杀了,要这么大费周章?”
谢景衣回过头去,惊讶的看向了翟准,“你在浑说什么呢?那可是太后,扶持我们官家上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太后。这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唉,痛心!”
翟准翻了个白眼儿,蹲了下来。
虚伪!敷衍!
“办妥了,我回去睡了。洞房花烛愉快,记得点我送的蜡烛!”
谢景衣呸了一声,翟准已经消失不见了。
点你个头啊,早上一起来,看到自己烧得只剩一个脚了,惊悚不惊悚?
谢景衣看着宫中的灯火,打了个呵欠,“走吧,回去了。”
柴祐琛点了点头,“你在试探翟准?若他同太后是一伙的,那你阿姐腹中孩儿可保不住了。”
谢景衣笑了笑,“我觉得他不是。现在宫中都知道,我阿姐腹疼了,过一会儿,太后也腹疼起来。嗯,之前那个老骗子怎么说来的,命之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对吧?”